《病娇大佬都为我黑化》 第1章 病娇霸总(1) 盛夏,茶市,江氏宅邸。 楚怜端坐在轮椅上,看上去像是在眺望落地窗外的风景,美丽的眼眸中却是一片空洞。 因为她正在光脑中阅读此次试炼的任务要求—— 【请宿主在江远程面前,揭露吕小茶的真面目,化解原主的怨气。原主当前怨气值:100%。】 这次的试炼世界,她所顶替的原主,也叫楚怜,是个标准的白富美,从小便对江远程一见倾心。三年前,原主为救江远程导致双腿残废。江远程不敢得罪原主背后的楚家,娶了原主为妻。 婚后,江远程对原主视而不见,与吕小茶上演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戏码。吕小茶暗中多次逼宫原主,向其展示她与江远程的各种大尺度视频,令原主精神受到重创,最终选择服药自杀。 呵,吕小茶,还真是人如其名,茶香四溢。 这个原主楚怜也是的,明明长着一张和自己九分相似的绝美脸蛋,怎么就非要在江远程这么个渣男身上吊死呢?还被吕小茶这样的小贱人气得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这一死,不反倒正好如了这对狗男女的意? 她微微垂眸,看向地上空空如也的安眠药瓶,眼底泛起冷意。 从此刻起,软弱可欺的楚怜已死,而自己这个新任楚怜,会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知道,生不如死是种什么滋味! “楚怜!” 一道低沉的男声蓦地从背后传来。 楚怜闻声转过轮椅,朝来人望了过去。 身材算得上挺拔,相貌也算得上帅气。只不过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公子哥的娇贵气,明显养尊处优,没吃过苦头。 想必这就是渣男江远程了。 在进入快穿系统前,楚怜可是史上最年轻的三金大满贯影后,星途璀璨,人又生得美艳不可方物,有胆追求她的,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像江远程这种乳臭未干的二世祖,还真入不了她的眼。原主这个白富美,怕是没见过多少世面…… 见楚怜不似平常那样痴痴地看着自己,而是一脸的平静,甚至眼神还有点……不屑? 江远程愣了一下,觉得肯定是自己气得太狠,看花了眼。 他怒瞪着楚怜,兴师问罪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去骚扰小茶!小茶是我的底线,谁都碰不得!” 楚怜心里嗤笑。 且不谈以原主的软性子,主动去骚扰绿茶精的可能性根本为负—— “就算我真碰了,你又能怎么样?”楚怜轻挑眉头,“打断我的腿吗?真不好意思,我这双腿已经断得不能再断了呢。” 江远程显然没料到一向隐忍不敢言的楚怜,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直到余光瞥见地上的空药瓶,才恍然大悟。 他弯腰捡起药瓶,嫌弃十足地说:“怎么,想靠玩自杀的套路,让我不敢离开你?楚怜啊楚怜,你可真是我见过心机最深的女人!” 江远程啊江远程,你可真是我见过眼睛最瞎的男人! 楚怜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扫了眼四周,看到墙边的酒柜后,嘴角一勾。 “什么自杀?我只不过是把这里面的安眠药,都塞进了你最贵的那瓶红酒里而已。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吧。” 江远程手中的空药瓶应声落地。 一瞬间,无数种表情在他的脸上交替闪现,堪称精彩绝伦。 “疯子!你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江远程睚眦欲裂,冲楚怜扬起了巴掌。 楚怜仰起脸,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还笑吟吟地说:“江远程,你以为我去骚扰了你心爱的女人,都没有想过要对我动手,现在为了一瓶红酒,就对我扬起了巴掌,看来在你心里,那个吕小茶还不如一瓶酒呢。” 闻言,江远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慢慢地放下手,狠狠地瞪了楚怜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比来的时候更气了。 好像有点太由着自己的本性来了呢。 这样可不太行,会把任务搞砸的。 楚怜一边冷静地自我反省,一边推动轮椅,朝原主的卧室移动而去。 这个江远程也是真够不上心的,明知楚怜行动不便,还把她的卧室安排在二楼,不加装室内电梯也就算了,连个无障碍楼梯都懒得建,愣是让她费劲地一级一级台阶往上挪,要不是靠着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这楼她肯定上都上不去。 就在她好不容易挪完最后一级台阶,正想喘口气,绿茶精本精又找上门来了。 “楚怜姐姐,程程是不是又为了我,找你麻烦了?”嗓音软软糯糯。 楚怜居高临下地打量起拾级而上的吕小茶,圆圆的小脸,大大的杏眼,嘟嘟的粉唇,淡黄的长裙搭配浅紫的发带,任谁看了都是个牲畜无害的邻家小妹。 而原主楚怜生性寡言,矜持内敛,在失去双腿后,更是自卑到了骨子里,与这个青春洋溢的吕小茶两厢一对比,尽管颜值上明明楚怜更胜十筹,但像江远程那种脑子不好使的男人,会选择后者倒也不足为奇。 “这位大姐,虽然你在扮相上尽了最大努力想要装嫩,你眼角细密的纹路还是暴露了你的真实年纪。”楚怜慢慢悠悠地给出会心一击。 吕小茶脚下一个踉跄,怒气值瞬间飙升。 “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楚怜正欲嗤笑,眼前的画面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了快进,眨眼间,五秒后的场景展现在她的眼前,只见吕小茶滚落到楼梯下,自己仍在楼梯上,右手还保持着向前伸的动作,而赶来的江远程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她刚一看完,场景便粉碎消散,时空重回当下。 这是连续完成十个世界的试炼任务后,快穿系统奖励她的金手指——随机触发五秒后的剧情。 她原以为这个金手指会有点鸡肋,毕竟五秒钟的时间能发生什么?上个厕所都来不及预知有没有纸……没想到系统这么厚道,随机触发的是这样的关键剧情! 此时此刻,吕小茶还在大放厥词:“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江太太了吧?今天我就要让你彻底从江家滚出去!” 楚怜表面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面目狰狞的吕小茶,心里却在专心致志地读着秒——5、4、3、2、1! 吕小茶果然猛地伸手一推楚怜,借力就要往后仰倒,早有准备的楚怜利用轮椅一个旋转,生生把她撞回楼梯口,自己则双手一撑,跌下了楼梯。 走你要走的路,让你无路可走! 于是,当江远程闻声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变成了完全逆转的画面—— 双腿残废的楚怜从楼梯上凄惨滚落,而他那善良单纯的吕小茶站在楼梯上,一只手还朝前伸着…… 第2章 病娇霸总(2) 作为一个实力派影后,楚怜几乎很少用替身,不管多危险的动作,她都尽最大全力亲自完成。像滚楼梯这种的,已经算很简单了。 所以,尽管看起来摔得很惨烈,但楚怜凭借丰富的经验,卸掉了大部分的冲撞力,并未真地伤到自己。 不过,演戏嘛,要演当然就要演全套。 楚怜蜷缩起身体,仿佛在忍受着剧烈的痛楚,又竭尽全力想要抑制住,闷闷地低呼:“啊……” 江远程惊疑万分地看一眼楚怜,又看一眼吕小茶。 吕小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一边为自己申诉:“程程,是这个疯女人自己摔下去的,她想嫁祸给我,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有一说一,绿茶精的演技还真可以,都快赛过好多流量小花了。 只可惜,跟你演对手戏的,是我。 楚怜故作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嘲弄,再抬眸看向江远程的时候,小巧精致的鼻头微微泛红,两汪泪水更是恰到好处地盈满眼眶,一副泫然欲泣却拼命逞强的模样,反而更叫人心疼。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得不咽下一般,她深吸一口气,扯起嘴角,强颜欢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伴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一滴泪珠从左眼滚落,砸在她紧攥成拳的手边。 这一番教科书级别的茶艺表演,直接把吕小茶看呆了,眼泪都忘了继续流,只剩下苍白的辩解:“不是我,真地不是我……” “够了!不要再说了!”江远程低斥,转而对楚怜轻声道:“我先送你去医院。” 吕小茶瞪大双眼看着江远程,颤声问:“江远程,你相信她,不相信我?” 江远程痛心道:“我是在保护你!” 吕小茶后退半步,失望道:“你竟然真地不信我……” 江远程不再看吕小茶,打横抱起楚怜,快步走向大门。 光脑“叮”地一声—— 【恭喜宿主,化解原主20%怨气值。原主当前怨气值:80%。】 一下就降了20%的怨气值? 这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不过也是,原主但凡心肠能硬点,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得只能自杀。 楚怜撇撇嘴,怒其不争,又哀其不幸。 * 私立医院,豪华病房。 楚怜淡定地接受完一系列检查,除了胳膊肘轻微扭到了一点外,全身上下连块擦伤淤青都没有,医生都有点不敢相信,非要让她留院观察一下,才肯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楚怜和江远程,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楚怜靠坐在病床上,看着站在床尾处的江远程,不动声色。 看他那一脸便秘似的表情,肯定是在琢磨怎么替那个绿茶精求情。 果然,沉默了没多久,江远程就忍不住开口,吞吞吐吐地说:“小茶她……她肯定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她只是因为太爱我了,一时情急,不小心才……楚怜,你看,医生也都说了,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能不能就不要和小茶计较了?” 楚怜耐着性子听完江远程的辩护,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如果我的身体有大碍呢?” 江远程显然是在诊断结果出来前,就想好了最坏结果的应对之策,楚怜话音都还未落,便脱口而出道:“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竭尽全力补偿你。” 楚怜挑了挑眉,又问:“如果今天是我把吕小茶推下楼梯,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倾其所有地去求她放过我吗?” 江远程愣住,静默良久,终究还是无言以对。 面对江远程如此不加遮掩的偏袒,楚怜一万个替原主不值。 看看吧,楚怜,这就是你不惜牺牲一双腿,也要救下的男人。 事到如今,你后悔吗? 尽管心里嫌恶到了极点,楚怜的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甚至还表现出一副强掩哀伤的模样,期期艾艾地看着江远程,有些哽咽地说:“放心吧,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跟她计较的。” 毕竟,自己的任务是要在江远程面前,揭穿那个绿茶精的真面目。重头戏都还没上演,怎么能急着让女主角下台呢? 江远程当然不会知道楚怜真正的心思,他已经完全被她精湛的演技蒙蔽,第一次流露出了愧疚的神情,半晌说不出话。 为了心爱的男人,原谅另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伤害,如此深情,怎能叫人不为之动容? 眼见效果达到,楚怜不再恋战,摆摆手,以退为进地说:“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好。有哪里不舒服就叫医生。”江远程破天荒地放柔了语调,又低低地补了句,“……别自己忍着。” 楚怜浅浅一笑。 江远程别开眼,步伐沉重地离开了病房。 * 江远程一走,楚怜便在光脑中呼唤系统客服:“小光小光,找一下有没有治腿的道具。” 为了帮助宿主更好地完成任务,快穿系统设置了一个虚拟商城,宿主可以用积分兑换各种道具,譬如肖邦级钢琴演奏技能卡,十克拉粉钻一枚……价值越高,所需积分也就越高,最便宜的一个道具,也需要10点积分。 而宿主每完成一个世界的试炼,也就获得100点积分。累计达到10000点积分,才能脱离快穿系统。 所以对于每一位宿主来说,这些道具都是奢侈品,能不用就不用。 楚怜前十个世界的相关记忆,虽然都被系统清零了,但从账面上整整齐齐的1000点积分就能看出,她至今还没有兑换过任何道具。 可是这一次,她不得不破费一把了。 没办法,双腿没有知觉这个事,她实在是习惯不了…… 客服小光很快有了回复:“宿主,找到一颗妙手回春丸,能够治好原主的腿疾。” 楚怜心头一喜,又冷静下来,谨慎地问:“有副作用吗?” 对这个系统里的一切,她有种本能的忌惮与提防。 小光沉默了一瞬,才用冰冷机械的电子音答道:“副作用就是——贵。” 楚怜:“……多贵?” “50点积分。” 天! 这系统也太黑了吧! 50点积分,等于白忙活了半个世界啊! “……算了,我还是坐轮椅吧。” 楚怜决定出去晃一晃,平复一下失落的心情,却在途经隔壁病房的时候,迎来了天降福利——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攻略聂子谦,达成好感度100分。任务奖励:1000点积分。聂子谦当前好感度:0分。】 楚怜的眼睛,瞬间瞪大! 第3章 病娇霸总(3) 1000点积分是什么概念? 整整十个世界的试炼啊! 这个聂子谦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黑心系统开出如此高的价码? 高回报,必然伴随着高风险。 楚怜又有了几分迟疑。 但心下一转念,想到自己当初主动进入快穿系统的目的,这几分迟疑霎时烟消云散。 管他何方神圣,就算是妖魔鬼怪,也要拿下! 可是这位聂子谦,人在哪呢? 她心中刚升起这个疑问,一抹耀眼的光芒就照射了过来,侧过脸一看,只见刚刚还平平无奇的病房房门,忽然镶了一圈闪闪金光,贵气逼人。 楚怜:“……” 系统大人,您的标记可真是一点都不起眼呢。 看着系统猴急得如此明目张胆,楚怜对这位聂子谦越发好奇了。 她当即调转轮椅,凑近病房房门,想要一窥究竟。 透过半掩的门,她看到一个身着病号服的男人,慵懒地斜倚在窗前。 细碎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衬得他白到发光。 男人看上去二十多岁。个子很高,目测至少一米八八。身形稍显清瘦,但并会不让人觉得羸弱。鼻梁高挺,下唇比上唇略微丰满,唇色有些病态的白,平添了一分易碎感。 最摄人心魂的,还是那双眼睛。 漆黑如墨的瞳仁,仿佛藏匿了无边夜色。微微下垂的眼尾,透着一种悲悯。而眼尾的一颗泪痣,又将一丝若有似无的忧郁,注入了悲悯之中。 楚怜混迹娱乐圈多年,亲眼见过的男神少说也有一打,里面不乏或是比这个男人五官更精致的,或是身材更惹火的,但像他这样,让她移不开视线的,还从未有过。 他的气质太干净了,干净得纤尘不染,甚至有种不可侵犯的圣洁感。 越是这样,越让人忍不住地想要…… ……弄脏他。 楚怜被脑中蹦出的想法臊得脸一红,正欲收敛一下自己太过灼热的视线,男人却已偏过头,朝她望了过来。 目光一如他的人,清清冷冷。 盯着别人发花痴,结果被捉了个现行,楚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即便地上真裂开了一道缝,她也不能往里钻,因为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隐藏任务的攻略对象,价值高达1000点积分的聂子谦。 于是,她咬了咬牙,强忍着尴尬,扬起弧度完美的职业假笑,看上去十分自然地打招呼道:“嗨,病美人你好呀,我是隔壁房的病友,初来乍到,过来串个门!” 聂子谦眉头轻皱:“美人?”连声音,都无比勾人。 短短两个字,就听得楚怜心魂一荡。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得跟蒸熟的虾一样。 她赶紧拿出一个专业演员应有的素养,飞速调整好心态,笑出弯弯的月牙眼,用最俏皮的语调开玩笑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 聂子谦漠然地看着她。 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楚怜继续搭话:“俗话说,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们认识一下?我叫楚怜,楚楚可怜的那个楚怜。你呢,你叫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名字肯定也很好听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然而,聂子谦不仅无动于衷,眉眼间还露出了不耐烦。 “说完了么?” 面对意思如此明显的逐客令,饶是楚怜脸皮再厚,也赖不下去了。 不愧是1000点积分的难度啊,看来得回去先好好琢磨一下,谋定而后动。 “好吧,那就不打扰……”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尖利的女声打断—— “楚怜!原来你躲在这里!” 楚怜循声回头,就见吕小茶气势汹汹地奔向自己。 吕小茶眼底一片血红,指着楚怜质问:“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楚怜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我都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的,你还要怎么样?”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吕小茶更气了:“你这个贱人!”边骂,边扬起了巴掌。 一天之中,连着被这对狗男女各扬一巴掌,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楚怜心头火起,正想顺势反扇,余光瞥见一抹身影迎上前,挡在自己跟前,成功遏止了吕小茶那一巴掌的下落之势。 聂子谦冷冷道:“你不该欺负一个残疾人。” 某残疾人:“……”虽然是被维护了没错,可为什么感觉怪怪的呢? 吕小茶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一个人,刚要发火,却在看清聂子谦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僵住了,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楚怜默默感慨,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帅得让人说不出话。 这诡异的气氛,被紧追吕小茶而来的江远程终结:“小茶!你这是要干什么!” 吕小茶回过神,收回自己扬起的巴掌,看向江远程,软下声道:“我就是觉得太委屈了,想找她要个说法。程程,你这样误会我,比叫我死了还难受。” 吕小茶一软,江远程也就跟着软了,拢过她的手,温言安抚道:“小茶,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善良最单纯的女孩儿,我当然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听到江远程的后半句话,吕小茶又炸了:“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我没有推那个贱人!我没有!” 看着吕小茶歇斯底里的模样,楚怜不禁想到,如果没有随机触发五秒后剧情的金手指,那么在原本的剧情轨迹中,被这样冤枉却百口莫辩的人就是她。 现如今,吕小茶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至于自己,与其闲着看戏,不如再添把柴吧。 楚怜心思一转,冷下脸,厉声道:“吕小茶,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江远程是怎么求我的?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为了你……”她深吸一口气,眼里满是压抑的酸楚。 江远程看向楚怜,眼神动容:“别说了,楚怜。” 吕小茶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眉目传情”,怒火攻心,一把甩开江远程的手,恨声道:“江远程!我怀了你的孩子!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看来是大可不必了!我现在就去把它打掉!”说罢,头也不回地冲出病房。 江远程足足愣了三秒,才拔腿追了出去。 楚怜挑眉。 吕小茶,怀孕了? 这个绿茶精要是肚子里真有江家的种,怎么可能就为了陷害自己,牺牲掉这个最大的筹码,从楼梯上滚下去。 十之八九,是情急之下,撒的拙劣谎话。 既然如此,不如就…… 将计就计好了。 第4章 病娇霸总(4)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楚怜仰起脸,伸手拽了拽聂子谦的袖口。 聂子谦垂眸。 楚怜:“刚刚谢谢你啊。” 聂子谦淡淡道:“不用谢。” 见气氛不错,楚怜抓紧机会多刷点存在感:“忘了给你介绍一下了,那个叫江远程的男的,是我老公,那个叫吕小茶的女的,是我老公养的小三。”语气淡定又从容。 聂子谦:“……” 楚怜戏谑道:“是不是觉得挺狗血的?” 聂子谦打量了一会儿楚怜,发现对方的笑容不似作伪,确实是真心实意,万年冰封般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你,”他顿了顿,“缺心眼么?” 看着聂子谦一脸认真的表情,楚怜忽然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也跟着摆出一脸认真的表情,语调严肃地说:“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楚怜,我是另一个世界的楚怜。这个世界的楚怜已经死了,死的时候怨气特别重,于是主神就指派我这个快穿十连胜的金牌宿主,寄宿在她的身体里,替她报仇。”她眉眼一弯,“所以,我可不是什么缺心眼,我的心眼啊,多得跟蜂巢似的。” 聂子谦静静地听楚怜讲完,然后非常有涵养地问:“你从楼梯上摔下去,不仅摔断了腿,还摔坏了脑子?” 果然啊果然。 胡编乱造的假话,人人都信。真正的实话说出来,反而没人相信。 但也正是因为料定聂子谦不会信,她才敢这么大喇喇地曝光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这人看起来寡言少语的,没想到是个毒舌。”她顺势打趣,试图拉近一点俩人之间的距离,随即又故作伤感地说,“我这双腿啊,不是摔断的,是当年为了救江远程,被钢板砸断的。不过严格来说,不能叫‘断’,毕竟两条腿都还在,只不过没有知觉。”说着,像是怕聂子谦不信,她掀开了毛毯,露出一双因为肌肉萎缩而过分纤细的腿。 聂子谦只略微看了一眼,立马挪开了视线。 这是……嫌弃了吧? 呵,男人,真是经不起试探啊。 气质再出尘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视觉动物。 看来,要想攻略掉这个聂子谦,必须得兑换一颗妙手回春丸了。 反正只要成功拿下他,就能有1000点积分入账,花个50点积分换回一双美腿,就当投资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心下有了决断,楚怜便开始为即将发生自己腿上的医学奇迹做铺垫:“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今天这么一摔,我感觉脚指头好像有了点儿知觉。”见聂子谦毫无反应,又补充道,“不是我跟你吹,以前我有个外号叫‘人间腿精’,但凡穿个长点的裙子或是裤子,把腿遮住了,都会被人说是在暴殄天物。” 这还真不是她吹。 在现实世界里,每次出席活动,走红毯,主办方、经纪人、造型师、粉丝,都会要求她露出她的大长腿。只要她的大长腿一出,必上热搜。 而这个世界的楚怜,除了容貌和她极其相似外,身材比例也宛如复制。 她相信,只要美腿恢复,再穿条短款的小洋裙,蹬双细高跟,往聂子谦跟前那么一站,想不让他心动都难! “所以,你别看它俩现在跟缩了水似的,马上……” 没等楚怜把豪言壮语放完,聂子谦就出声打断道:“你来例假了。” 楚怜:“……” 她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裤裆,只见蓝白相间的布料上,盛放着一朵血红的花。 原来,刚刚聂子谦飞快转移视线,不是因为嫌弃自己萎缩的双腿,而是因为这朵……花啊。 她默默地重新盖好毛毯,试图缓解尴尬:“看来这一摔还把例假摔提前了,哈哈哈。” 然后,更尴尬了…… * 回到自己的病房后,楚怜魂游物外了半晌,才打起精神,把自己拾掇干净。 没事,她自我安慰地想,这样印象肯定很深刻。 虽然可能不是什么好印象,但黑红也是红,之后再逆风翻盘不就行了! “小光小光!”她召唤系统客服,坚定道,“我要兑换一颗妙手回春丸。” “好的,宿主。”小光的回复一如既往的快。 片刻后,一颗形似麦丽素的小药丸,凭空出现在了楚怜的眼前。 她伸出手,捏住悬浮在半空中的药丸,凑近闻了闻,皱鼻道:“这气味怎么跟粪球似的?” 小光反应很快:“良药苦口。” “50点积分的东西,就不能做得用心点?”楚怜忍不住吐了个槽,“连个说明书也没有,是直接口服还是怎么着?” 小光:“生吞。” 楚怜:“……”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小光不像个智能客服,更像个人工客服? “祝宿主用药愉快,感谢您的本次呼唤。”小光光速下线。 楚怜看着指尖的药丸,又做了会儿思想工作,才捏着鼻子,一口吞了进去。 一股热流瞬间在她体内流窜开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像是知道了病灶在哪一样,化作两股,分别涌向两条荒废已久的腿。 几乎是下一秒,她就清晰地感觉到了双腿的存在。 她握住轮椅的扶手,迫不及待地用力一撑,站了起来! 她慢慢松开双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脚,朝前迈了一小步。 就这样就……治好了? 她有点不敢相信地又走了几步,发现除了有些肌无力以外,真地完全行动自如。 被众多名医判了死刑的双腿,系统用一颗小药丸就治好了? 虽然快穿系统本身就是一个超出科学范畴的存在,但她总还是认为,所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只是因为科学还没有发展到可以解释它的阶段。即便神秘如快穿系统,有朝一日,肯定也能被科学解释。 可现在看来,这个“有朝一日”,怕是需要比她想象中要久得多的时间了。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当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去隔壁,把这个医学奇迹展示给聂子谦看,借机撩一撩,至少也要让他心甘情愿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1000点积分呢,可不得多上点心! 她走到镜子前,开始整理仪容。 她本身五官就生得极其精致,加之骨相出众,素颜也清丽动人。只可惜手头没有口红,不然稍微抹上一点,提亮一下气色,整个人又能明艳几分。 这么一想,原主自从失去双腿,嫁给江远程,就终日郁郁寡欢,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哪有闲情化妆打扮。本来是一朵绝色的花,就这样一天天地枯萎,直至凋零。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恰好看到推门而入的江远程。 江远程僵在门口,看着她站立起来的腿,目瞪口呆。 第5章 病娇霸总(5) 江远程整个人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问:“你的腿……好了?!” 楚怜低头看向自己的腿,轻松地演出一副既不可思议,又欣喜难抑的高难度表情,颤声道:“对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突然就有知觉了。” 江远程:“我这就去叫医生!” 看着江远程飞奔而去的身影,楚怜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这要是原主还在,肯定会以为江远程这么激动,是出自对她的关心。 而她,可不是原主那样的傻白甜。 江远程这个渣男,当年娶原主就是因为原主的腿残了,现在这双残腿不残了,不正好更有利于他提出离婚吗? 在决定治腿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反正离婚,也正是她需要的。 * 几分钟后,江远程带着四五个医生,浩浩荡荡地冲进病房。 楚怜被带着,从一个科室到另一个科室,几乎逛遍了整间医院。整个检查过程中,她完美发挥三金影后的演技实力,把“一问三不知”演绎得恰到好处,真实又自然。 最后,主任医师放弃挣扎,摊手道:“只能说,这是一个医学奇迹。” 某医学奇迹眨巴着眼睛,一脸假茫然。 主任医师象征性地交代了些复健事宜后,领着真茫然的医生们,一步三摇头地离开了。 * 江远程陪着楚怜,沉默地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时值黄昏,落日的余晖,透过华丽的落地窗,薄薄地笼在他们身上。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看上去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但也只是看上去。 走到聂子谦病房门口的时候,楚怜突然停住了脚步。 “江远程,你是来跟我谈离婚的吧?”她声音不大,但语速放得很慢,咬字也很清晰,只要聂子谦不是因为耳聋住的院,就绝对能听得一清二楚。 江远程显然没料到楚怜会主动戳破他心中所思,而且还问得这么直接,一时间被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扫了眼四周,心虚地说:“我们回病房再聊吧。” 回病房还怎么一箭双雕? 楚怜心里算盘打得贼响,面上还是一派的纯良,她轻勾嘴角,浅浅的弧度沁出一丝落寞。 “就在这说吧,这里时不时地有人经过,我也好控制住自己,不失态。你知道的,”她抬眸,眼底满是克制的哀伤,“我不喜欢哭。” 看着这样逞强的楚怜,江远程只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不忍再看她的眼睛,别开视线解释道:“小茶她怀了我孩子,我必须给她,给孩子一个名分。” 楚怜垂下了眼眸。 江远程忙道:“我看了她的验孕棒,还有化验单,她确实怀孕了。” 呵,看个验孕棒和化验单就确认了? 怕不是个傻狗。 楚怜心里鄙视,嘴上却说:“当然是真的,小茶那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儿,如果用假怀孕这样肮脏龌龊的手段,那她也太可怕了不是吗?” 见楚怜如此维护吕小茶,江远程顿觉自己刚才那番刻意补充的证明,有点小人之心了。 他重新看向楚怜,既愧疚又宽慰。 “如果不是小茶她怀孕了,我会履行当初对你的诺言,照顾你到终老,只是现在,我也……” 看着江远程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楚怜压下冷笑的冲动,一脸疼惜地看着他,安慰道:“我现在腿不是已经好了吗?所以,你没有违背当初对我的诺言。何况当初救你,是我心甘情愿,你本来也不欠我什么。” 这话一出,江远程大为动容。 小茶总是跟他说,楚怜之所以救他,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不爱她,只能用这种破釜沉舟的办法,道德绑架他,逼他不得不娶她。他自己也一度深以为然。 没想到,原来在楚怜心里,竟然从未觉得自己对她有亏欠。是小茶和自己,把她想得太不堪了。 其实认真想来,当初逼得自己不得不娶楚怜的,确实也不是因为楚怜,而是因为她背后的楚家。 想到楚家,他默然了片刻,然后吞吐道:“那,楚家那边……” 真是服气了。 结个婚,是因为忌惮楚家,现在离个婚,还在忌惮楚家。 这么个软弱无能的东西,原主到底爱上了他哪一点? 但不管再怎么恶心反胃,为了任务,楚怜也必须对着他演下去。 “你放心,楚家那边,我就说是我提出的离婚。从此以后,楚氏是楚氏,江氏是江氏,一分两散,你无需再忌惮,去追求你真正想要的幸福吧。我会永远在心里,默默地为你祝福。” 江远程看着楚怜,眼中是惊涛骇浪。 他一直都知道,楚怜深深地爱着自己。但以前,这份爱对他来说,是一种禁锢,一种胁持。可现在,却是这份爱,给了他自由。 从跟楚怜结婚的那一刻起,他就盼着离婚的那一天。 如今,日思夜想的这一天真地到来了,他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可为什么,看着放手得如此干脆的楚怜,心里反倒有种……失落? “我先回趟楚家,等把事情说清楚了,你就抽个空,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她语气很平静,眼眶却红了。 看得江远程又觉得心被扎了一下。 虽然小茶哭闹着逼他今天一定要跟楚怜把婚离了,他还是忍不住说:“不急,你先调养好身体。” 楚怜扯出一个笑:“你快走吧,再不走,我的眼泪就要忍不住了。” 江远程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第一次有了想要触碰她的念头。 楚怜微微侧过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 江远程收回手,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开。 看着江远程远去的背影,楚怜卸下所有的伪装,眼中满是冷意。 要想让一个人悔不当初,就得先让他完全失去,再幡然醒悟。 明明曾经握在手里的美好,却被自己亲手打碎,不可复原,那样的痛,才会叫人痛不欲生。 江远程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至于吕小茶嘛,既然她那么想怀上孩子,那自己就勉为其难地帮她一把吧。 楚怜弯唇一笑,收拾好心情,准备赶一下隐藏任务的进度。 刚要敲门,就看到七八个黑衣壮汉直冲冲地奔了过来。 就在这时,金手指再度激活,楚怜眼前的画面开始快进,定格在了五秒后。 只见为首的壮汉手持一把匕首,直刺聂子谦的心口。 明知是还未发生的事,楚怜还是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伴随着她的这声惊叫,画面粉碎消散,时空重归正轨。 黑衣壮汉们飞速逼近。 “小光小光!!”她急切地呼唤,“绝世神功!!快给我绝世神功!!” 1000点积分啊!! 可不能让人一刀刀没了啊!! 第6章 病娇霸总(6) 系统客服小光依旧给力,一秒就给出答复:“有一张叶问附身技能卡,点满需消耗10点积分,持续时间10分钟,需要为宿主兑换吗?”一向不紧不慢的小光,语速都变快了。 楚怜毫不犹豫:“需要!” 领头的黑衣人一把推开楚怜,飞起一脚,踹门而入。 与此同时,楚怜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温度急遽升高,仿佛要焚烧她的四肢百骸,强行冲开她的每一寸经脉。 滚滚灼热,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疯狂刺激她的神经,令她痛苦难耐,却又充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 “姓聂的,可算把你小子给找着了。”领头的黑衣人一边说着,一只手摸向自己腰间,“要怪就怪你做事太绝,你不给别人留活路,别人自然要送你见阎王!”话音未落,寒光一闪,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把匕首。 聂子谦背靠落地窗,淡定地看着黑衣人手持匕首冲向自己,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 楚怜双脚自发一个滑步,敏捷地穿过一众壮汉,瞬移般出现在聂子谦身前,毫无畏惧地正面迎向领头人,一掌就将他手中的匕首劈落,旋即一个逼近,一招锁喉,直接把人掐晕,随手扔到地上。 眼见领头人一下就被人给秒了,壮汉们虽然很想逃,但一想到那高额的报酬,又实在是舍不得,互相对了个眼神,决定以多欺少,群起而攻之。 面对几个壮汉的暴起围攻,楚怜心里直打怵,身体却很自信,一套咏春耍得飞起,一个又一个的壮汉被揍得鼻青脸肿,惨叫连连。 一直被楚怜护在身后的聂子谦,神情震惊,投向楚怜背影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 直到最后一个壮汉也倒地不起,刚好过去近十分钟,楚怜体内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平息,浑身的力量也随之被抽干,尤其是一双还未彻底恢复健康的双腿,像是再度经历了一次断裂,疼得她冷汗如雨,面色惨白。 但她还是借助最后几秒的残力,强撑着转过身,面朝聂子谦,扯出一个灿笑:“相逢即是有缘,我们果然很有缘啊。现在总可以认识一下了吧?我叫楚怜,其实一点也不楚楚可怜的楚怜,你呢?” 随着尾音的滑落,技能卡时限到,附身的叶问一秒都不多待,瞬间消失无踪。 加持一消散,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抵挡技能卡带来的剧烈反噬。 楚怜顿觉浑身筋骨犹如被寸寸粉碎,铺天盖地的疼痛直接令她陷入晕厥。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稍嫌冰冷,却让她莫名安心的怀抱。 “聂子谦。”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叫聂子谦。” * “宿主?宿主?宿主?” 一连串的呼唤,终于成功唤醒了楚怜。 她迟缓地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愣了半天,才慢慢回过神。 “小光,你个挨千刀的……”连骂人的力气都提不太起来,“这个叶问附身技能卡,副作用这么大,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小光理直气壮地反问:“提前告诉您,您就不会使用了吗?” 楚怜:“……” 一个系统客服而已,这么了解自己干嘛! “有个好消息,在您晕过去以后,系统发来祝贺,聂子谦的好感度上涨了10分。” 楚怜双眸一下瞪大:“我花了10点积分,还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他的好感度就涨了10分?!你肯定看错了!” 小光直接把系统的原话扔过来——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好感度10分。聂子谦当前好感度:10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楚怜两眼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这个聂子谦怕不是铁石心肠,自己这个救命恩人,在他心里也就是个10分,普通人聊会儿天,但凡投机点都能有10分的好感度吧? “宿主,不要灰心,您好好看一看,您现在在哪里。” 病房呗,不然还能在哪?天堂吗? 楚怜懒懒地扫了眼四周,发现自己并不是在病房,而是在一间从未见过的卧室。 卧室面积并不大,走的是极简风格,除了黑白灰,再没有别的颜色,每一处线条都无比冷硬,透露着主人的孤僻清冷。 这该不会是…… “聂子谦的家?” 小光默认。 楚怜一下又来了精神:“对了!小光小光,你是不是能查到聂子谦的背景资料?” 从触发隐藏任务到现在,一路可谓是兵荒马乱,以至于她这才想到也许小光还可以这么用。 “是。”小光果然无所不能! 她立马伸手:“快给我看看!越详细越好!” 小光平静道:“聂子谦资料压缩包,999积分。” 楚怜:“……” 小光:“……” 于是,当聂子谦轻轻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楚怜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一脸心如死灰的表情。 他停在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 楚怜缓缓转动眼珠,结果一看到穿着白色亚麻衫,逆光而立的聂子谦,被系统伤透的心就又鲜活地跳动了起来。 这人,怎么就能生得这么好看…… “进来吧。”她开口道,发现自己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干得发疼。 聂子谦这才抬脚,端着一杯水走到床头,微微躬下身,快速地打量了下她的面色,低低地问:“能坐起来吗?” 楚怜装模作样地撑了两把,看着聂子谦摇了摇头,委屈巴巴地说:“浑身一点劲都没了。” 聂子谦犹豫了一瞬,然后放下水杯,道了声“冒犯了”,隔着毛毯,小心地扶起楚怜,又略微调整了枕头,让她舒服地靠坐在床头。 突然的近距离接触,令楚怜的鼻间都萦绕着聂子谦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她脸上一红,难得地没了话。 聂子谦重新端起水杯,凑到楚怜唇边:“先喝点温水。” 楚怜乖乖张嘴,就着聂子谦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时不时地偷偷瞥一眼聂子谦。 聂子谦专注地看着水杯里的水,对她的小眼神恍若未觉。 “那些人肯定还有后手,待在医院不安全,所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带回了我这里。”他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你放心,这里是一处地下堡垒,就算是一粒尘埃,没有我的允许,也进不来。” 闻言,楚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这间卧室,确实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她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等她喝下最后一口温水,聂子谦的神情骤然变冷。 “嗓子也润了,现在应该能好好说话了。”他一瞬不瞬地看进她的双眸,“为什么要演一出舍身救我的戏?你背后的势力是什么,所图为何?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活着走出去。” 第7章 病娇霸总(7) 聂子谦虽然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可此刻的这种冷,却令人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尤其是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一株草芥,一只蝼蚁,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就这,还是10分的好感度? 楚怜忍不住怀疑系统的判定失了灵。 但现在显然不是问候系统的时候,得赶紧想想怎么应对眼前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攻略对象。 她一边飞速运转大脑,一边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道:“我可没打算舍身救你,我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跟那些人动手的。你不是也看到了吗,他们一个个的都被我揍得跟猪头似的,而我毫发无损。” 聂子谦直击要害:“你的确毫发无损,只不过连动都动不了了而已。” 你才动不了呢! 我这是情趣!情趣懂不懂? “那是因为我忘了我的腿才刚恢复,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强度!”撒起谎来,她的脑子总能转得飞快,“你肯定已经把我的身份背景都查了个底掉了,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楚家的人,为了能有自保之力,从小就苦练各种防身术。” 面对楚怜的胡编乱造,聂子谦不置可否,看样子像是信了。 楚怜观察着聂子谦的表情,乘胜追击:“我也说了,我是楚家的人,如果你认定我的背后有什么势力,那我只能说是楚氏财团了。至于他们图什么……”她叹了口气,幽幽道,“三年前我为了江远程失去双腿,又一意孤行非要嫁给他后,几乎就不怎么跟楚家的人来往了。他们怕是根本都不知道我住院了。” 聂子谦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就在楚怜以为自己成功过关的时刻,聂子谦开口了:“你否认了舍身,否认了背后的势力别有所图,唯独没有否认你救我是在演戏。”他倾过身,靠近了她,“所以,别有用心的,是你自己?” 鼻间再度被薄荷香萦绕,楚怜忍住想要猛吸一口的冲动,咬了咬唇,心念电转间,以攻为守道:“没错,我的确对你别有用心!我想利用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报复江远程那个渣男!” 楚怜这番“坦白”,掷地有声。 “利用我?”聂子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是谁么?” 楚怜回忆起昏迷前耳畔响起的声音,眨巴着眼睛道:“你不是告诉我了吗,聂子谦,你叫聂子谦啊。” “那你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吗?” 肯定意味非凡啊,不然怎么会惹得那么多黑衣壮汉来围杀你? 法治社会,青天白日,都敢这么硬干,你的命得是有多值钱啊! 她心里盘算得门儿清,面上还是一派天真茫然的模样,呆愣愣地说:“意味着……很有钱?” 聂子谦绕过床尾,按下墙上的某个开关,就见原本是一面墙的地方缓缓朝两边滑开,露出了一扇窗。 他走到窗边,轻轻地推开了窗。 时值清晨,旭日初升,宽阔的茶江上,货船开始了新的航行,林立的高楼大厦也从沉睡中苏醒。 楚怜看着窗外的风景,这下是真地呆了…… 说好的地下堡垒呢? 说好的一粒尘埃也进不来呢? 自己堂堂三金影后,居然这么容易就被骗了? 这个聂子谦怕不是个六金影帝吧! 因为戏演得太好,所以才被对家找人做掉吧! 楚怜顿时觉得自己的职业尊严受到了侮辱! “聂子谦,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欺骗我恐吓我威胁我呢?!” 聂子谦眺望着远处,默然了半晌,淡淡地说:“想要我命的人,很多。想救我命的人,你还是第一个。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我只是想知道,你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楚怜反将一军:“那现在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了,就没有点表示吗?” 聂子谦回头看向她。 楚怜壮起胆,一鼓作气:“等我跟江远程扯完离婚证,你就扮演一下我的新欢,在江远程面前谈谈恋爱气死他。反正你演技这么好,肯定不会露馅的。”她小小地刺他一下,以解被骗之恨。 聂子谦身形明显一僵,半天都没接腔。 “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啊,你不该报答一下我吗?只是让你演演戏而已,何况我长得这么美,你不仅不亏,还赚大发了好吗!”她眯起眼,“怎么,你该不会是嫌弃我离过婚吧?” 聂子谦也眯起眼:“你也看到那些人为了要我的命,有多么肆无忌惮。沾上我会很危险,你难道就不怕死么?” 死,当然是怕的。 但1000点积分,肯定也是要赚的。 反正每个世界都会死一遍,赚到1000点积分再死,感觉死的姿势都要优美些! 一想到那1000点积分,楚怜瞬间就挺直了腰杆,毫不躲闪地对上聂子谦的视线,无畏道:“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那些人肆无忌惮又如何,你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我不是也好好地坐在这里?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动得了你一根头发!谁要是想要你的命,我就像今天一样,把他们全都揍趴下!” 敢抢她金牌宿主的积分?活腻歪了! 听着楚怜的豪言壮语,聂子谦冰封已久的心,一阵震颤。 他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女人,明明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自己连坐都坐不起来,却还在放狠话要把想杀他的人全都揍趴下,生平第一次感到视线不受他的控制,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一声,说:“不是‘今天’,是前天。你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 楚怜不敢置信:“一天、一夜?!” 卧槽! 打架十分钟,昏睡一天一夜? 那万一要是十分钟之内没能解决战斗,这昏睡的一天一夜都足够对方把自己剁成碎渣渣了吧? 坑爹的系统! 聂子谦不知道她在腹诽系统,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失踪了太久,宽慰道:“医院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的……”他顿了顿,想要找一个合适的称谓,“家人,昨天晚上给你打过一个电话,怕吵醒你,被我挂了。手机就在床头柜上,电应该已经充满了。” “家人?”楚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远程?” 聂子谦点了点头。 “他找我,除了催我赶紧离婚,还能有什么事。”她不屑地撇了撇嘴,忽地面色又一紧,“你这里看上去也就是个高档点的公寓,那些人连医院都敢闯,你这里安全吗?” 聂子谦淡定道:“楼下有安保人员。” 楚怜很不赞同:“光楼下有保安有什么用?随便装个住户,分分钟不就杀上来了?” 聂子谦挑了挑眉:“这一整栋楼,都是我的。所以,不会有其他的住户。” 楚怜:“……” 不好意思。 是我冒失了。 第8章 病娇霸总(8) 聂子谦显然并未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拉仇恨,更没有丝毫炫富的意思,完全就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甚至透着一种“这不很正常么”的稀松平常感。 楚怜忽然就有点理解,为什么他会被人追杀了。 “大佬先生,”她奉上尊称,“您这栋楼里,有吃的吗?” 聂子谦丢下一句“稍等”,便脚步一转,离开了房间。 楚怜独自坐了会儿,觉得实在无聊,就尝试着抬抬胳膊动动腿,慢慢地恢复了点力气,可以下床走动了,于是循着轻微的声响,一路扶着墙,穿过挂满后现代主义抽象画的小长廊,对路过的每一扇房门都不曾有半秒的停留,又穿过宽敞明亮的大客厅,终于摸到了厨房。 然后就傻了眼—— 买房论栋买的聂大佬,居然系着雪白的围裙,动作娴熟利落地煮着面条。 她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后,不可思议道:“您……亲自做饭啊?” 聂子谦听到她出声,不着痕迹地关掉手中的监控画面,往锅里又砸了两个鸡蛋:“喜欢吃溏心的吗?” 楚怜呆呆地点点头,意识到聂子谦背对着自己看不见,忙道:“喜欢。” 聂子谦关火起锅,端起两碗番茄鸡蛋面,放到餐桌上,拉开餐椅,招呼楚怜:“吃吧。” 楚怜的精神虽然还处于震惊的状态,但身体已经很听话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她看向碗里色相俱全、卖相极佳的番茄鸡蛋面,精神状态从震惊过渡到恍惚。 见她迟迟不动筷子,聂子谦以为是不合她胃口,眉头微蹙道:“我口味比较清淡,家里食材有限,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宜吃得太重,将就点。” 楚怜赶紧摆手:“我也习惯吃清淡的。” 聂子谦眉头舒展:“那为什么还不吃,你不是饿了吗?怎么,怕我下毒?” 聂子谦这是在主动跟自己开玩笑?? 难道做饭还能使人心情愉悦?? “说笑了不是!”楚怜尬笑两声,“你要是想下毒,我喝了那杯水就该中招了,哪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这儿来啊。我只是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还会自己做饭,而且还做得挺像那么回事。” 聂子谦正欲拿起筷子,闻言手下一顿:“我这样的人?这样是哪样?” 楚怜直言不讳:“有钱到爆啊。” 她在现实世界身处名利场,什么样的有钱人都见识过。那些个有钱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主,随便吃顿饭就是五六位数,花里胡哨的整上一大桌,还得配个米其林的洋大厨在边上一通炫技,引得在座宾客啧啧赞叹,这顿饭才叫吃到了位。可往往到最后,饭菜没人动几口,酒倒是干了一瓶又一瓶,原形毕露,丑态尽显。 像聂子谦这样,亲自下厨,一碗热腾腾的番茄鸡蛋面,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她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却让她有种发自真心的啧啧赞叹。 “钱,我确实有很多,多到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聂子谦一开口,就是老凡尔赛了,“当你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你拥有不了的时候,你的乐趣也就随之消亡了。为了能感受到失败的乐趣,我做了很多所有人都觉得必败的风险投资,结果却都成功了,我的钱也就更多了。好在因为动了太多人的蛋糕,得罪了不少势力,引得他们像疯狗一样穷追猛打,我的生活总算有了点刺激,不再那么无聊了。” 听完聂子谦这一番讨打至极的言论,楚怜决定收回自己的赞叹,并且很想找小光兑换一台时光机回到前天,先让那群黑衣壮汉把聂子谦打个半死,自己再出手相救。 “那种刺激,你还是尽量少惹一点吧。”体验了一次叶问附身技能卡的她表示,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其实,那天在病房,”聂子谦开了个头,然后夹起一筷子面条,优雅地咀嚼完后,才接着说道,“卫生间里、病床底下,还有两扇窗帘后面,加起来一共有十三个我的人。我这次住院,本来就是设的一个局,为了引那群蛇出洞而已。” 楚怜:“……” 她现在严重怀疑,那个破金手指是故意让她看到足以误导她的画面,但凡再往后多挪一秒,肯定就能看到聂子谦的人冲出来为他保驾护航! 难怪那时候他表情那么淡定…… “小光,请让系统归还我兑换叶问附身技能卡耗费的十点积分,并修正金手指恶意剪辑的行为,谢谢。” 小光的机械电子音上线:“十分抱歉,宿主的请求超出小光的权限范围。祝您生活愉快,期待您的下次召唤。” 楚怜恨恨地卷起满满一大团面条,泄愤似的往嘴里一塞,然后眼睛就亮了。 卧槽! 这番茄鸡蛋面未免也太好吃了吧! 忽然就感觉自己前二十六年的番茄鸡蛋面都吃了个寂寞! 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聂子谦,见她一脸好吃到要哭泣的表情,眼尾沁出一丝笑意,冲淡了泪痣带来的那抹忧郁。 本身就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又遇上如此美食,楚怜满腔怨气尽消,一心一意只顾埋头嗦面,连形象管理都抛之脑后了,大口吃面不说,还端起硕大的面碗咕噜咕噜喝汤。 聂子谦索性放下筷子,手托腮,饶有兴味地欣赏起楚怜嗦面的飒爽英姿。 会做饭的人,都喜欢看到别人吃自己做的饭吃得香喷喷。 这个定理,即便是他,也逃不过。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好感度15分。聂子谦当前好感度:25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接收到系统发来的祝贺,楚怜差点没被一口面汤呛死。 为他挡刀也就涨了10分的好感度,现在不过是吃碗番茄鸡蛋面,怎么就涨了15分的好感度?? 到底是系统的判定有问题,还是聂子谦的喜好有问题?? 这隐藏任务还能不能讲点分寸了?? 楚怜整个人都凌乱了。 “聂子谦,你怕不是……”她抬眸看向他,这才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目光都有了温度,看得她心脏漏跳了一拍,冲到嘴边的吐槽愣是硬生生地变成了小声的咕哝,“算了,管你变不变态,大不了坐在你面前连吃5大碗番茄鸡蛋面,100分轻松到手,我还省心了呢。” 她声音压得很低,聂子谦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肚子吃饱了,我该走了。” “嗯。”聂子谦并未挽留,“你现在可能已经被我的对头们盯上了,我会给你配几个保镖,暗中保护你的安全。你自己也要放警惕些。” “那就多谢你了。”楚怜也不跟他客气,“我得先去一趟楚家,然后就可以跟江远程把离婚给办了。” “你真的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聂子谦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对话。” 果然都听到了啊。 楚怜得意地弯起唇角,一语双关道:“如果是以前的楚怜,十有八九真会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但现在的楚怜嘛,看心情咯。” 这个楚家,三年来对原主不闻不问,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但本该属于原主的东西,岂有不拿回来的道理? 第9章 病娇霸总(9) 也不知道是因为吃饱了饭,还是技能卡的副作用时效已到,楚怜离开餐桌的时候,有种满血复活的爽利感。 看到聂子谦十分自然地收拾碗筷放进洗碗机,她忍不住好奇道:“饭自己做,碗也自己洗,你为什么不请个阿姨之类的?” 聂子谦边洗手,边回答:“我不想每次吃饭前都用银针试毒。” 听着聂子谦这句看似是玩笑的话,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楚怜心头没来由地涌上一股酸酸的心疼。 如果可以,谁又会希望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腰缠万贯又如何,权势滔天又如何,除了自己,没有可以信任的人,能陪伴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以前,每次从星光灿烂的颁奖典礼,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褪去天价的礼服珠宝,洗去艳光四射的妆容,窝在沙发上的她,能拥抱的,只有她的膝盖。 悲伤,无人可以倾诉。喜悦,也无人可以分享。 外人眼中的光芒万丈,也不过是一地形单影只的冷清…… 打住! 赶紧打住! 她连忙晃了晃脑袋。 眼前的聂子谦,无论看起来多么真实,终归也只是一串数据。从外形到内在,从身份到背景,都是他的人设罢了。 他是价值高达1000点积分的任务对象,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最后也会像她之前的十个世界那样,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所有的人和事,都会从她的记忆里彻底根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提醒自己,稳住心神,不要真地动心,更不要真地动情。 “有些毒银针可试不出来,不如捉个你的仇家,让他给你试毒。”她接过他的话茬,随意地打了个趣,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病号服,顿时觉得自己有点馊,皱眉道,“还得先去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聂子谦擦净骨节分明的双手,漫不经心地说:“卧室的衣柜里有一套衣服,你去看看尺码合不合适。” 楚怜怔住,警铃大作:“你……女朋友的?” 聂子谦看向她,似笑非笑:“你猜?” 看到聂子谦眼中的戏谑,楚怜放下心,嘴角一勾,顺势调戏:“当你的女朋友危险系数也太高了,一般人谁敢啊?也就我这种能赤手空拳1v8的练家子,才有这个胆量。” 聂子谦没有回应,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也不避讳楚怜,开始处理文件。 楚怜自讨个没趣,噘了噘嘴,抬起脚,正准备回房试衣服,身后传来聂子谦的声音—— “我对别人的老婆没有兴趣。” 楚怜倏地回头,却见聂子谦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屏幕,俊美到几乎没有烟火气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的情绪波动。 原来是个闷骚型的啊。 她窃笑,脚步轻快地走回卧室。 * 楚怜拉开衣柜门一看,发现里面除了一套崭新的p家高定黑色连衣裙和一双j家的红底高跟鞋外,还有一套w家的内衣,甚至还有一整套t家的化妆品。 没想到这个聂子谦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的,心还挺细的! 她有点羞涩地取下内衣,看到标签上的a以后,一点羞涩瞬间转换成恼羞成怒! 瞧不起谁呢! 医院的病号服穿起来太宽松了所以不显好吗! 明明是d!d!d!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然后带着一肚子的火,冲进淋浴间,发誓等会儿要让聂子谦亲眼见证他错得有多离谱! * 三个小时后。 聂子谦处理完手头积压的合同,瞥了眼时间,面色一紧,以为楚怜又晕过去了,正打算起身去察看一下情况,一阵高跟鞋踩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他抬眼望去,恰逢楚怜步入他的视线。 修身的黑色连衣裙长及脚踝,遮住了她因残疾而萎缩的双腿,同时又充分发挥出她腰细腿长的优势,经典而得体的剪裁,与她高贵优雅的气质一拍即合,相得益彰。造型简约的高跟鞋穿在她的脚上,散发出一种永不过时的尊贵气息。 原本披散的长发被她高高盘起,越发凸显出她精致的脸庞。她的妆容并不浓艳,只略微勾勒了两笔眼线,抹了点大地色的眼影,饱满的唇上薄涂了一层斯嘉丽红,整个人就变得明艳不可方物。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身段婀娜。 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她停下脚步,微微躬下上半身,不经意间显露出她傲人的事业线,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就落入低俗,少一分又不够诱人。 她明显感觉到聂子谦呼吸一窒。 “谢谢你准备的这套行头,除了内衣太小,实在是穿不下,其余的都很合适,也很符合我的品位。”换上熟悉的装扮后,她的笑容都变得更加自信,迷人又魅惑,“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这一整套下来,差不多十五万,加个微信,我转给你。” 聂子谦看着她,眸光微沉。 “你是想还钱,还是想加微信?” 她故作思考状,然后露出一个纯欲风的笑:“都想,可以吗?” 聂子谦越过她站起身,拉开了两个人之间过于暧昧的距离。 “司机已经等你很久了。”他转开话题,“这段时间你的出行都由他来负责,等风头过了,你再自由行动。” 切,真没劲。 楚怜怏怏地直起身体,敷衍道:“知道了,不会到处瞎跑乱窜的。那我走了,感谢款待。” 聂子谦“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楚怜按下电梯,刚跨进一只脚,聂子谦又嘱咐道:“衣领往后拽一点。” 回头一看,某人已经没了踪影。 她掩嘴偷笑,心情愉悦地随着电梯下降到一楼大堂。 看着满大堂戴着墨镜别着耳机的彪形大汉,她终于充分地理解了为什么聂子谦说这栋楼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当她看到聂子谦为她安排的出行工具,是一辆防弹的双r幻影,为她安排的司机,是一个布满文身的e国大汉后,她由衷地觉得,做聂子谦的救命恩人,待遇可真踏马的好啊! * 在司机堪比f1赛车手的炫酷车技下,半个小时不到,楚怜就站在了楚家的大门前。 楚氏老宅,占地面积并不算太大,单从外观上看,甚至还显得有些老旧。但组成宅邸的片砖片瓦,都透着古朴苍劲的历史气息,彰显出楚家悠久雄厚的底蕴。 这样一处高雅的老宅,如今却被一对俗不可耐的母女霸居。 真正的继承人,反倒被拒之门外。 楚怜面容一冷,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摁响门铃。 第10章 病娇霸总(10) 过了有一会儿,大门才被人从里面拉开。 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看到门口站着的楚怜,短暂地惊艳了一瞬,旋即昂起下巴,趾高气扬地问:“你哪位啊?” 看来原主离家的这三年,那对母女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抹杀了她的存在。 跟一个阿姨计较,未免也太有失身份。 楚怜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说:“我是谁,你去问问你家太太和小姐就知道了。” 阿姨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衣着华贵,气场强大,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得罪得起的人,呵斥的话堵在嗓子眼,终究还是不敢往外蹦,侧过身,直接把楚怜请了进来。 穿过满是翠竹假石的老式庭院,楚怜跨进改造成新中式风格的前厅,无视阿姨的指引,直接坐上了主座。 她交叠起双腿,右手肘撑在红木桌上,支着下巴,斜睨向呆若木鸡的阿姨,悠然道:“把她们母女俩叫过来吧。”语气并不严厉,却散发着无形的威压,令人下意识地想要服从。 阿姨就一脸懵地服从了。 不多时,厅外就响起了一串透着怒意的脚步声。 “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你都敢放进来?当我们楚家是什么地方?结了这个月的工资就给我滚蛋!” 人未至,声先到。 摆明了是要让厅内的人听到,来个下马威。 却在转进前厅,看清主座上的人后,自己先被吓到了。 “楚、楚怜?” 楚怜瞥向来人,很快便和原主记忆中那张狐媚的脸对上了号。 这位现任楚太太,二十年养尊处优下来,添了几分丰腴,多了丝贵气,虽已年过半百,但风韵犹存。 只不过一开口,还是藏不住那一股骨子里的尖酸刻薄劲。 也难怪,毕竟是穷苦人家出身,一心想着攀龙附凤改变命运。初中没读完就跑到镇上打工,给人洗脚的时候自以为搭上了大老板,未婚先孕逼了宫,嫁过去以后发现其实是个负债累累的酒鬼。于是带着儿子逃到了大城市,在一家酒店做保洁,趁着一次原主父亲酒醉攀上了关系,一跃飞升成了楚氏集团董事长秘书。乖顺地做了五年小三,终于盼到原主母亲车祸离世,一朝野鸡变凤凰,成了有名有份的楚太太。婚后又为楚父诞下一女,中年得子,备受宠爱。在原主残废又执意下嫁江家后,楚父开始培养她自己的儿子做楚氏集团继承人,从此更是风头无俩。 这么一看,原主这对母女,都是婚姻不幸的主。 不过细说起来,原主的母亲比原主更不幸。 原主的父亲原名张建国,早年不过是个司机,靠着一张抹了蜜的嘴,哄骗到了楚氏独女的真心,成功入赘楚氏,改名楚建国,从老岳丈手里接过了楚氏江山。熬到老岳丈归西后,楚建国就变了嘴脸,开始对原主母亲施行冷暴力。原主从小生活在无爱的环境,后来又被继母挤兑打压,渐渐也就养成了自卑隐忍的软性子。原本,楚建国对原主还算疼爱,但自从有了活泼可爱会逗人开心的小女儿后,对寡言少语又孤僻的原主就左右不顺眼。最后的父爱,也就是搬出楚氏,对江远程施压,逼得他娶了原主,之后便不闻不问,再也没了联系。 原主会选择自杀,楚建国的冷漠薄情,也功不可没。 只可惜,楚建国半年前已经病死了,楚怜有心想替原主教他做人,也没了机会。 那就退而求其次,教训教训这对鸠占鹊巢的母女吧。 “杨晓燕,”她直呼这位楚太太的本名,尾音刻意拖长,满是不屑的意味,“这间老宅子,住了二十年,还习惯么?” 杨晓燕的大半精力都落在了她的腿上,一双凤眼愣是被瞪得浑圆,听到楚怜的问话,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好不容易回过神,看向楚怜的脸,又被她脸上那副与往日决然不同的冷冽表情慑住,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那个唯唯诺诺,只会忍气吞声的楚怜,什么时候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现在摆出这副样子,想来也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她稳了稳心神,端起女主人的姿态,用长辈跟晚辈讲话的语气,斥责道:“三年没信,一回来招呼也不打就登堂入室,现在还坐在主座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你以为你爸不在了,就没人管得了你,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楚怜嗤笑一声,稳坐如泰山。 “我回我自己的家,需要跟谁打招呼?你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间老宅子既不是他张建国的,更不是你杨晓燕的,它是我楚家世代的家产。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在我母亲名下,我母亲过世后,我一成年就由我继承。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在我的房子里住了二十年,问你一声住得还习不习惯,是给你留点脸面,知趣点就该自己找个台阶赶紧下。你可倒好,还蹬鼻子上脸。我看你是自欺欺人太久,真忘了自己是个阴沟里爬出来的低贱东西。” 这一番话说得夹枪带棒,但有理有据,让人七窍生烟,又反驳不得。 杨晓燕气得面红耳赤,指着楚怜的鼻子,“你你你”了大半天,也挑不出她话里的错处,可无论如何又咽不下这口气,恶声道:“我是阴沟里爬出来的低贱东西?那你呢?你以为你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有爹生没娘养的玩意儿!死缠烂打地嫁给一个根本瞧不上你的男人,结果呢?我可是听说人家外头养的女人肚子都被搞大了!你是被人扫地出门了,才跑回来耀武扬威的吧?真当自己是什么血统高贵的大小姐吗?还不是跟你那短命的妈一样,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在听到杨晓燕说出“有爹生没娘养”这句话的时候,楚怜就已经站起身,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向杨晓燕,等她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她扬起巴掌,毫不客气地扇到对方的脸上,力道之大,杨晓燕的半边脸瞬间就充血肿了起来! 杨晓燕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被打的半边脸,正欲破口大骂,却在对上楚怜凛冽至极的眼神后,彻骨的恐惧自心底而升,掐住了她的咽喉,令她不敢发声。 她有种强烈的确信,如果她胆敢开口骂一句,等待她的绝不再是一个耳光这么轻了! 第11章 病娇霸总(11) 有爹生没娘养。 这句话,刺痛的不仅仅是原主,更是楚怜自己。 现实世界里,她就是一个弃婴。她的亲生母亲,是一个意外怀孕的未成年少女,在医院生下她后,嫌她是个累赘,于是抛下她连夜逃走。她在福利院长大,在充满怨念与自卑的畸形环境里,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她,没少被针对被欺辱。她的个性也因此被磨炼得坚韧顽强,像一只长满尖刺的小刺猬,谁敢惹她,就要戳得对方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如果不是遇到一对善良的夫妻收养了她,对她视如己出,还有一个哥哥保护她疼爱她,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懂得爱是什么,更不会知道,爱是比恨更强大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人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被遗弃的身世,依然是她深埋心底的痛,她自己都不能轻易碰触,何况是别人。 “姐姐?!” 伴随着清亮的女声,一抹纯白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楚怜闻声望去,一个和她五官七分像的少女正一脸惊喜地望着她。 如果不是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单看这少女真挚的神情,她几乎都要以为俩人姐妹情深了。 这个叫楚媛的少女,今年不过十七岁,但眉眼间已然初具和她母亲一脉相承的狐媚风情,性格更是深得她母亲的真传,只不过比起她母亲的张扬肆意,她更为内敛含蓄,却也更为阴损。 从小,楚媛就暗暗嫉妒楚怜。哪怕拥有楚建国的偏爱,她也仍不满足。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母亲出身卑贱,比不过楚怜的母亲那样真正的大家闺秀,她视此为污点,耿耿于心。再加上俩人虽然相貌七分相似,但楚怜总比她多出几分矜贵的气质,于是明明同样艳丽的脸,楚怜就艳而不俗,她就显得有种莫名的廉价感。 为了填补自己失衡的心理,凡是楚怜喜欢的,小到一个玩偶发卡,她都一定要仗着楚建国的偏爱,耍些小心思抢过来。要不是当初年纪实在太小,江远程那个男人,她肯定也要抢过来。 但明面上,她却能成天“姐姐”长“姐姐”短,语气亲昵,感情饱满,反衬得原主冷漠善妒,心胸狭隘。 楚怜看着这个便宜妹妹,勾起嘴角:“哟,三年不见,媛媛应该过得很不错吧,整个人都圆润了好多呢,姐姐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楚媛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僵,反击道:“那看来姐姐肯定是受了不少委屈,这双腿……”说到这里,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楚怜的腿竟然好了,瞬间跟她妈杨晓燕一样,一双眼睛瞪得浑圆,跟活见鬼似的。 楚怜挑了挑眉:“比起我的腿,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妈的脸吧。” 楚媛闻言看向一旁安静如鸡的杨晓燕,在看到红肿的半边脸后,眼圈一下就红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妈,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杨晓燕将目光投向楚怜,眼神怨毒,也不知是缓过来了劲,还是女儿的到来给了她胆量,咬着牙道:“还能有谁?你爸一走,这丫头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欺负我们这对无依无靠的可怜母女!” “谁说我们无依无靠了?”楚媛抹了把半天也没能挤出来的眼泪,挽住杨晓燕的胳膊,提醒道,“妈,你忘了还有哥在吗?” 一听到自己亲儿子的名号,杨晓燕那被楚怜震慑住的气焰顿时又嚣张了起来:“还不是都怪你哥,这些年老待在国外处理公司那些破事,逢年过节都难得见上一面,要不是你提他,我都快忘了自己十月怀胎生过这么个儿子!” 楚媛立马接道:“妈,你这说的又是气话了不是,哥肯定也想能天天陪在你身边伺候你的呀,可谁叫他是楚氏集团的董事长呢,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哪件事不都得靠他来定夺,他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撑起这个家,给我们母女安稳的生活,不让人随随便便就能欺负!” 听着俩人这一唱一和,楚怜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弯来绕去的,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知道,楚氏集团现在真正的掌权人是她杨晓燕的亲生儿子,而且还是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那种,等她儿子回来,肯定要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呗。 说起这个更便宜的大哥,倒也是有点奇怪,从原主的记忆中,几乎搜寻不到与他有关的东西,甚至就连他的长相,都像隔着一层云雾一样,迷迷蒙蒙,看不真切。仅有的一点印象,也就是他原本随母姓,叫杨曜,后来为了能继承楚氏改了姓,变成了楚曜,为人低调,不苟言笑。 想来是因为很少在家,原主对他的记忆也就模糊了吧。 反正管他是杨曜,还是楚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楚怜无论是幼年在福利院奋起反抗,还是长大后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从来就没有怕过谁,更没服过软! “你们母女俩聊完了么?”她故意打了个哈欠,“给你们三天时间收拾收拾东西,滚出我的房子。” 见楚怜直接开口撵人,俩人俱是一楞,楚媛率先回过神,顾不得再演什么姐妹情深,厉声质问:“这是你家,也是我们家,你凭什么赶我们出去?!” 杨晓燕却是想到楚怜早前提到过的房子的产权问题,心道一声不妙,想要拉住女儿,不让她继续激怒楚怜,结果被楚媛一把甩开。 “你可别忘了,现在当家的是我哥,要赶也只有我们赶你的份!”楚媛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你现在要是肯给我妈跪下来好好道个歉,再让她还你一耳光,我们说不定还可以考虑一下收留你两天!” 面对楚媛胜券在握的挑衅,楚怜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好心好意地给你们三天时间收拾,没想到你们这么不领情,那行吧,趁着天还没黑,现在就带着你们的破家当滚吧。” 说完,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王律师,你可以进来了。” 第12章 病娇霸总(12) 王律师是茶市顶尖事务所的创始人之一,一直是楚家的法律顾问,为真正的楚氏一脉处理所有法律相关事宜,尤其是在涉及到财产纠纷的这一块,更是全心全意维护楚氏一脉的利益,绝不会轻易让属于楚氏一脉的财产落入旁人手中。 楚怜早就预料到,脸皮厚如杨晓燕母女,单靠自己几句话,就想把她们逐出老宅,难度系数着实有点大。所以在来的路上,她就联系好了对楚氏一脉忠心耿耿的王律师,让他带着土地证、房产证和遗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老宅候命。 而王律师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电话刚挂,他就拎着公文包,目不斜视地走进前厅。 多年的磨砺,加上久居高位,王律师从头到脚透着无与伦比的专业气势,强大而自信。 光靠外形,就已经让楚媛不敢再大放厥词,生怕说出什么错话,让他抓住把柄。 王律师无视杨晓燕母女,朝楚怜恭敬地颔首道:“楚小姐,好久不见,看到您的双腿痊愈,我深深地为您感到高兴。” 楚怜回以微笑:“感谢王律师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守护我楚氏先祖代代传承的家产。” 王律师扶了扶眼镜:“分内之事,不足挂齿。”语罢,鞋尖一转,肃容面向杨晓燕母女,从公文包中拿出厚厚的一沓文件,用毫无起伏的冷漠语调,简明扼要地将其中的重点陈述了一遍,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栋老宅的所有权明明白白地属于且仅属于楚怜。 杨晓燕母女听完一大堆的专业术语,脑袋早就懵掉了,晕晕乎乎地看着王律师。 王律师收起文件,淡漠道:“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私闯民宅,触犯了刑罚二百四十五条非法侵入住宅罪,可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楚小姐宽宏大量,不与你们计较。如果你们继续逗留,我们就报警。” 一听到又是判刑又是报警的,刚刚还得意洋洋的楚媛被吓得倒退半步,再不敢出言挑衅。 意识到自己真地要被赶出家门,杨晓燕气急攻心,也不管法不法律的,直接撒起了泼:“少拿这套吓唬我们!这房子我们光明正大地住了二十年,怎么就成了私闯民宅?!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楚建国不在了,你们就能瞎说八道,只手遮天!今天我们还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拿我们怎么办!有本事你们就报警啊,正好让公家来评评理,为我们孤儿寡母的主持主持公道!” 说着,直接往地上一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了起来,活脱脱一个市井泼妇,半点楚太太的身份都不要了。 不过本来也就是个画了皮的楚太太,现如今不过是撕了那层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假皮,露出内里真实的浅陋和粗鄙罢了。 一旁的楚媛面露嫌恶,却又跟杨晓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得蹲下身,抱着杨晓燕一起痛哭。 眼见这对母女俩耍起了无赖,王律师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正要报警,被楚怜轻轻按下。 “王律师辛苦了,剩下的,就由我来处理吧。”她勾起唇角,转向杨晓燕母女,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换一套吓唬你们好了。” 电话很快被接起,一个操着浓重大舌音的浑厚男声随之响起:“楚小姐,有何吩咐?” “斯基,”聂子谦给她配的这位兼职司机的e国彪形大汉,名叫斯塔洛夫斯基,怕楚怜叫得绕口,就让她喊他斯基,“可以进来一下吗?” 斯基没有半点迟疑:“好的,楚小姐。” 听到楚怜不过是给个“司机”打电话,杨晓燕眼泪一抹,推了把楚媛,嘚瑟道:“赶紧的,去把咱们家的司机李师傅叫来,跟我们逞凶斗狠,谁怕谁啊!” 楚媛连忙起身,还没走出两步,就见一个体型魁梧如熊,手臂肌肉几乎要把西装撑爆的外国大汉,大步走了过来。 斯基本身面容就十分冷峻,此刻沉着脸,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杨晓燕母女看傻了眼,彻底不敢动弹。 斯基环视了一圈厅内,目光如鹰,落回楚怜身上时,瞬间柔和了许多,甚至还行了个绅士礼,道:“楚小姐。” 毕竟聂先生再三强调,楚怜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时刻要以楚怜小姐的人身安全为第一要义,如果楚怜小姐受了一丁点伤,自己也就不用干了。 饭不饭碗的,他倒是不在乎,但能跟着聂先生做事,可是很多人的梦寐以求。 楚怜也很客气:“可以帮我联系一下聂子谦吗?”聂子谦这种戒备心极重的人,轻易不会给人联系方式,她不想为难斯基,所以只让他帮忙联系。 斯基显然也懂了她的意思,但还是直接把聂子谦的手机号发给了她。 因为聂先生交代过,楚怜小姐的任何要求,都尽量满足。 楚怜怔了一瞬,才点开短信中的号码,默默地存到通讯录,取了个“聂一千”的名字,才拨了过去。 响了足足三声,才被接起。 不等聂子谦问,楚怜就抢先道:“我是楚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淡淡地应了声“嗯”。 楚怜不由自主地牵起了嘴角:“可不可以借你的人手一用,按小时付费的那种,帮我的继母和继妹搬下家?” 这次回得很快:“把电话给斯塔洛夫。” 楚怜听话地把手机递给斯基。 斯基接过电话,毕恭毕敬地应道:“好的,聂先生。”把手机还给楚怜后,立马按下耳中的蓝牙耳机,命令道,“全部进来,速度。” 俩人跟聂子谦通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杨晓燕和楚媛竖着耳朵听,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俩人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庭院里就响起一串串擂鼓般的脚步声。 紧接着,整整两列冷面黑衣人冲了进来, 杨晓燕一个哆嗦,这下是真地瘫软在了地上。 楚媛多少比她妈要强一点,还能站着,只不过小脸煞白,一副随时能晕过去的样子。 “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斯基端出老大的气魄,下令道,“帮这对母女搬出这栋宅子。” 众黑衣人:“是!” 第13章 病娇霸总(13) 楚怜站在斯基的身侧,很是享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清闲快乐。 原定半小时的搬家任务,在杨晓燕母女的乖顺“配合”下,二十分钟就全部搞定。 大门外,杨晓燕看着散落一地的衣服鞋子和珠宝,失魂落魄。 楚媛死死地瞪着门内的楚怜,眼神里满是恨意:“楚怜,你别得意得太早,等我哥从国外回来,绝对不会放过你!今天你给我的这份屈辱,我一定会让你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一旁的斯基危险地眯起了眼。 楚怜上前一步,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那你可得催催他,让他快点回来,我可还等着从他手上拿回楚氏集团董事长的位子呢。” 楚媛恶声道:“等着瞧吧,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哥放过你!” 没等楚怜回击,杨晓燕发言了:“哎呀别逞嘴皮子痛快了,快帮妈把这些项链镯子都捡好,这些都可贵了!” 看着杨晓燕那没见过世面的肉痛样,楚媛气得直跺脚:“妈!!!” 别说楚媛,楚怜都被杨晓燕整无语了,不忍直视地转过身,走回庭院。 在斯基的尽职监督下,杨晓燕母女很快就和叫来的搬家公司一起,彻底离开了楚家的老宅。 杨晓燕母女一走,一众黑衣人再度消失隐匿,无声亦无息。 斯基跟楚怜道了声别后,也重新坐回了车里,一双鹰眼继续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楚怜独自站在庭院的中央,暮色四合,空气中弥散着热闹过后的冷清寂寥。 她仰起头,遥望西沉的落日,忽然就想,天际的另一边,会不会就是她的世界? 也不知道养父养母还好吗,是不是还在终日以泪洗面?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躺在医院生死未卜的人,能是自己,而不是他……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楚怜闻声望去,不知何时到来的聂子谦,正斜倚在敞开的大门边,他换了一件烟灰色的v领衫,锁骨精致。 她快速地敛起情绪,打趣道:“你是来收保护费的吗?” 聂子谦反问:“如果我说是,你敢让我进来吗?” 楚怜昂起下巴:“这有什么不敢的,我钱多着呢,想收多少都管够!” 聂子谦缓步走到她身边,问:“被欺负了?” 楚怜眼珠一转,耷拉下嘴角,说:“嗯!” 聂子谦瞥她一眼,又问:“欺负回去了?” 楚怜连忙送上奉承:“那还不是多亏了您仗义相助呀!要不然我肯定只有缩在墙角嘤嘤嘤的份了,可惨!” 聂子谦显然并不买账,挑眉道:“我之于你,顶多算是锦上添花。” “那也是满满一大院子的花!”在拍聂子谦马屁这件事上,楚怜坚持迎难而上,越挫越勇! 聂子谦看着她,神情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楚怜一得了寸就抓紧进尺,大着胆子用胳膊肘轻轻碰了聂子谦的胳膊一下:“说真的,你来找我干嘛?” 聂子谦垂眸看向被楚怜碰到的地方,怔了一会儿,才说:“来看一看你这里安不安全。” 一听这话,楚怜眼珠又是一转,卖惨道:“你看看这间老宅子,多吓人啊!这天都还没黑透呢,就阴气森森的!你没觉得这里面的温度都比外面的低些吗?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住这里头,随便晃个树影,都能把我吓出个好歹来!反正说什么我都不会住这儿的。可是住酒店吧……”她蹙起眉头,一脸为难,“人来人往,又多又杂的,保不齐就被人破门而入,我可不敢住。毕竟因为救了你的命,我现在也不安全了嘛。”最后一句话,她特意提高了音量,生怕聂子谦听不清。 聂子谦不仅听得很清,还很给面子:“那你觉得,住在哪里既安全又不可怕?” 楚怜等的就是这句话,想也不想,脱口答道:“你那不就很完美吗!” 聂子谦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皱了皱眉,问:“我对于你来说,也不过就是刚认识两三天的陌生男人,你凭什么觉得我那就是安全的?” “我不是都已经在你那睡了两个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吗?”长期跟媒体记者打交道练就的超快反应速度,成功派上了用场,“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两回熟,我们已经算熟了嘛!” 想到初次见面她那句“相逢即是缘”,聂子谦失笑道:“你知道的俗话倒是挺多。” 楚怜谦虚一笑:“还好还好啦。” 聂子谦睨她一眼:“你难道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楚怜眨巴眨眼睛:“你不是说,对别人的老婆不感兴趣吗?”说着,还抬起手,亮出无名指上的婚戒,凑到聂子谦跟前晃啊晃。 聂子谦看了眼婚戒就移开视线,边往外走,边说:“记得交房费。” 楚怜眼睛倏然一亮,雀跃地跟上。 看来这1000点积分,指日可待了呢! * 双r幻影车内,后座。 聂子谦偏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楚怜盯着他线条完美的侧颜,欣赏够了才开口道:“加个微信呗?我把欠你的置装费和保护费先转给你。我这个人吧,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特别不喜欢欠别人的钱,哪怕就欠个几百上千的,我都睡不着觉。” 聂子谦没做声,直接打开微信二维码,递了过去。 “你该不会给我的就是个收款码吧?”楚怜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逗他,“要真是那样,你这人也太俗气了。” 聂子谦作势要收回手机,楚怜火速一扫。 “‘清道夫’……”楚怜念出聂子谦的微信名,“你这名字还挺特别的,有什么寓意吗?” 聂子谦被问得怔忪了片刻,眉宇间覆上了一层迷茫。 楚怜只当他是懒得说,也没追问,悄悄把他的微信备注也改成“聂一千”,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就点开对话框,准备转账。 原主的母亲生前就为原主购买了好几支大宗基金,足够原主八辈子衣食无忧。 她忽然就有点羡慕原主,有这样一个至死都深爱,放心不下她的亲生母亲。 聂子谦刚从迷茫中回过神,就见楚怜呆呆地握着手机,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关切语气询问道:“怎么了?” 楚怜笑了笑:“没什么。”又故作叹息道,“查了下账户余额,感觉这辈子都花不完,怪愁人的。” 聂子谦:“……” 第14章 病娇霸总(14) 楚怜十分豪爽地转了一百万给聂子谦。 “钱转给你啦,趁我还没舍不得,赶紧收一下。” 聂子谦看都没看,直接熄掉手机屏,一本正经地说:“先欠着,到时候跟房租水电伙食费一起结。” “天呐,真不愧是生意人,一笔糊涂账都没有呢!”楚怜配合地发出惊叹,然后话锋一转,摸着肚子道,“说到伙食费,今天一整天就吃了一碗番茄鸡蛋面,现在感觉好饿啊。” 说这话的时候,恰好驶过一家有名的高档法餐厅,聂子谦对斯基道:“停车。” 斯基右打方向盘,正要靠边,楚怜忙拦道:“别别别!继续往前开!” 斯基一时间左右为难,透过后视镜,求助地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自然道:“听她的。” 斯基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忍不住又瞄了眼楚怜,心想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看来以后对她的态度要更恭谨一点才行。 车子重回主路后,楚怜立马打开手机地图,略作研究后,勾选了一个位置开始导航,把手机递给斯基:“去这个地方!” 这次斯基没有再询问聂子谦的意见,乖乖地跟着导航走。 楚怜跟干成了一件大事似的长吐一口气,然后侧过脸,看着聂子谦摇头:“法餐有什么好吃的?都是些半生不熟的东西。难吃也就算了,量还少得可怜,扒拉几口就没了。吃不好还吃不饱,根本就满足不了我们的天朝胃,也就他们老外……”话说到一半,她咧开一个尴尬的笑,冲前排的斯基道,“无意冒犯啊。” 斯基笑得比她更尴尬:“没事没事。”您就是有意冒犯我也不敢有事啊……似乎觉得自己的回应有些太过敷衍,又补充道,“其实您别看我是外国身,但我有一颗火热的天朝心,我就特别喜欢吃火锅,吃小龙虾!” “哇,真的吗?”楚怜一拍掌,“那可太好了!等会儿你肯定也特别爱吃!” 一旁被冷落了的聂子谦,从后视镜里冷冷地看了眼斯基。 斯基被看得打了个寒噤,立刻心领神会,闭上了嘴。 聂子谦轻咳一嗓,接过话头,问:“什么地方?” 楚怜刻意压低音量道:“等去了就知道了!” “神秘兮兮。”聂子谦挑眉,“真有那么好吃?” “那必须好吃啊!”楚怜自信满满,“要是不好吃,我就把我的脑袋剁了,送给你当赔礼!” 听到楚怜如此惨烈的担保,聂子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大可不必。” 楚怜安抚地拍了拍聂子谦的肩:“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跟着我,绝对有肉吃!” 聂子谦不置可否。 看到这一幕的斯基,却是瞪大了眼,一脸讶异。 要知道,自己这位老板,最烦的就是跟人发生肢体接触,平时谁要是不长眼,不小心碰了他一下,都能被他的眼神吓出一身冷汗来。 由此,他越发坚定,一定要担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保护好楚怜小姐! * 在大道上疾驰了几分钟后,车子拐入小路,又七万八绕了几分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一家人声鼎沸的路边大排档。 这鼎沸的人声,在看到聂子谦这辆双r幻影的座驾后,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看到斯基走下车,躬身拉开后排车门后,又不约而同地把倒吸的凉气死死憋在肚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我就说把车停在路口就行了吧。”楚怜小声抱怨,“这下好了,搞得万众瞩目的,等会儿吃个东西怕是都要被人暗戳戳地围观。” 大明星当惯了,一到公共场所,就特别抵触引起注意,也算是落下的职业病。 一旁的聂子谦被这过剩的人间烟火气,刺激得身形都僵硬了。 直到斯基费力地把车都倒出去了,聂子谦还静立在下车的地方,一动不动。 见状,楚怜直接拽起聂子谦的胳膊,把人拉入了座。 可人是坐下了,魂还在原地。 楚怜饶有兴味地观赏了一会儿聂子谦难得一见的呆愣模样,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一个会做番茄鸡蛋面的人,应该是那种很接地气的呢。你可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来过这种充满市井风味的地方吧?” 楚怜的声音拉回了一点聂子谦的神魂,他摇了摇头:“人多一点的地方,我都很少去。” 楚怜啧啧道:“那你可是损失了不少人间乐趣!不过也没事,现在也不晚,从今天起,我就带着你,找回一点是一点,不用太感谢我哟。” 聂子谦看向她,眼中毫无谢意可言。 他皱起眉头,扫了一圈四周,视线经过打着赤膊,边淌汗边烤串的老板时,瞳孔肉眼可见地猛缩了一下。 看着聂子谦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楚怜捂着嘴狠狠地偷笑了一阵,整理好表情后才叫来服务员,熟门熟路地快速下单。 听到楚怜点冰啤酒,聂子谦出声问道:“你……那个完了吗?” 楚怜沉迷菜单,没反应过来,顺嘴就问:“哪个?” 聂子谦瞥了眼旁边只顾盯着他看的女服务员,低低地说:“例假。” 楚怜一下就回想起了病房里开花的社死一幕,面色微红道:“已经完了,我一般就三天。” 聂子谦“嗯”了一声,没再打断,由她喜好随意点,自己默默地用桌上的热水,把俩人的一次性餐具仔细冲洗了一遍。 点完单,楚怜拿起干净的筷子,轻敲了几下碗沿,解释道:“我估计这些东西你都没吃过,所以我也就没问你想吃什么,根据我自己的经验直接就点了。等会儿你也可以都尝试一下,这样下次再来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了。” 一听到“下次再来”这四个字,聂子谦好不容易回了点温度的脸色,又变了。 楚怜看在眼里,掩嘴一乐,然后正色道:“你啊,不要这么抗拒!我以我从小吃路边摊长大的经验向你保证,你只要撸了这一回串,就会欲罢不能,隔三差五肚子里就要闹馋虫,非烤串不可解也!” 聂子谦默了一瞬,抬眸直直看入她的眼,问:“你从小生活在楚家老宅,怎么会吃路边摊长大?” 楚怜愣住。 第15章 病娇霸总(15) 短暂的猝不及防过后,楚怜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就想出了应对之策,她调皮地眨眨眼,隔着桌子凑近聂子谦,像淘气的孩子给小伙伴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狡黠一笑道:“其实我是楚怜遗落在民间的双胞胎姐妹,楚黑莲。” 聂子谦冷冷地看着她。 楚怜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收敛起玩笑之意,幽幽地叹了口气,怅然道:“六岁那年,我妈车祸去世以后,我爸的秘书杨晓燕就带着她的儿子,嫁进了我们家。头三年还好,碍于我爸对我的疼宠,杨晓燕对我也算客气,尤其是当着我爸的面,还挺能假惺惺的。第四年她生下了楚媛,我爸的爱就跟着彻底转移了。我渐渐就成了那个家里的外人,越来越孤独。”说到这里,还都是原主的亲身经历,接下来,她就开始真情实感地胡诌了,“每天放了学,我都不想回家,就一个人在外头瞎溜达,有时候可以站在街边看老大爷捏糖人,一看能看到天黑。饿了就闻着香穿街走巷,见着看上去好吃的就买来吃。所以啊,你可别以为我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富家大小姐,我充其量也就是个野生千金。” 听完楚怜这个野生千金言真意切的剖白,聂子谦无言了半晌,末了动了动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投向楚怜的目光里,情绪复杂。 突然的静默,令楚怜感到有些不安,生怕是聂子谦看穿了自己的胡编乱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正想说点什么转移下话题,恰逢服务员端来了开胃凉菜和啤酒,她顺势给自己倒了一杯,刚要给聂子谦也满上,就被他伸手挡下。 聂子谦:“我酒精过敏。”表情自然,不似作伪。 楚怜笑着收回手:“那我就独享佳酿啦。”话音未落,就迫不及待地喝下一大口冰凉凉的啤酒,登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夏天果然和冰啤酒最配了!” 她一脸幸福的表情,就跟冬天晒到太阳的猫一样。 聂子谦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极轻的笑,不易察觉,又稍纵即逝。 楚怜直接用手捻了颗凉拌毛豆,放进嘴里一吮,连豆带汁一起吸入腹中,招呼聂子谦道:“你快尝一颗这个,凉凉的超爽口!” 聂子谦犹疑了一瞬,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伸到一半就僵在半空中,怎么也没法继续前进,最终还是克服不了心理障碍,拿起了筷子,夹了一颗放到嘴边,又天人交战了片刻,终于含进了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楚怜立马问,“好吃吗?” 聂子谦嚼了嚼,吐出壳子,又细品了一番,才答道:“味道是还不错。”旋即又蹙起眉,“但这个壳子上都是毛,吃进嘴里很不卫生,还是应该像炒三丁那样,把壳都去掉比较好。” 楚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样做就没有这个风味了!简直暴殄天物好吗?” 聂子谦放下筷子,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坚决的态度。 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重度洁癖…… 楚怜撇了撇嘴,自顾自地一顿暴吃,一会儿的功夫,面前就堆起了一座毛豆壳小山。 聂子谦自始至终,都用一脸不赞同的表情看着她。 直到烤肉串上桌后…… 在楚怜的大力推荐下,聂子谦极度勉强地吃了一串,然后眼睛就亮了,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一直观察着聂子谦反应的楚怜,见状得意地笑道:“孜然,yyds。” 聂子谦意犹未尽,主动又拿起一串脆骨,问:“yyds?” 楚怜夹起满满一筷子烤韭菜,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地解释:“就是永远的神的意思。” 下一秒,悲剧就发生了—— 由于她一口气吞了太大一团,韭菜硬生生地卡在了她的喉咙管里,下不去,又吐不出来,憋得她满脸通红,朝对面的聂子谦拼命挥手。 聂子谦面色一沉,反应极快地倒上一满杯凉白开,塞到她手里,她赶紧猛灌一大口,总算把那一大团韭菜冲下了肚。 危机得以解决后,她沉默地看着聂子谦,聂子谦也沉默地看着她,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然后,她就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虽然尴尬得想死,但是真地太想笑了好吗! 在攻略对象面前差点被一大团韭菜卡死是什么鬼! 都怪经纪人和助理总在控制自己的饮食,这不让吃,那不让喝,才搞得她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沾到点油腥就一点形象都顾不上! 见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聂子谦也忍俊不禁,嘴角抑制不住地慢慢上扬,露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笑容。 楚怜透过泪眼看到聂子谦的笑容,整个人一下就呆住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聂子谦笑,一个从来没笑过的人,冷不丁地冲自己一笑,杀伤力简直不要太大。 尤其是这个人还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眼眸里像是洒满了细碎的星光,明灭闪烁。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大声。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好感度15分。聂子谦当前好感度:40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的电子音,适时地唤回了楚怜的注意力。 她端起杯子,借着喝酒,避开了聂子谦的视线。 被冰凉的啤酒一刺激,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刷了15分的好感度! 好好地怎么就涨了15分呢? 她感到非常疑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距离最近的一件事,好像就是自己被一大团韭菜卡住了喉咙?? 不是吧?! 聂子谦的口味这么猎奇的吗? 但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他那罕见的笑容,可不就是在看到自己被就韭菜卡了以后才有的吗! 她重新看向对面又在继续吃烤串的聂子谦,顿时觉得自己的盛世美颜和热辣身材,在这个人的眼里,只怕是一文不值,还不如大口吃面、大口吞韭菜来得有魅力…… 这个1000点积分,就算赚到手,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她越想越幽怨,拿起杯子,又灌下一大口啤酒。 大口喝啤酒,说不定也能提升好感度呢! 第16章 病娇霸总(16) 楚怜喝得比吃得还多,跑了几趟厕所,肚子还是撑得不行。整个人虽然看起来神志还很清醒的样子,但大脑早就晕成了一团浆糊,吃完结账的时候,她坚持要请客,兀自在那跟指纹解锁斗争了半天,才发现对面的聂子谦早就去前台把账结了。 聂子谦结完账一回来,她就不满地撅起嘴,发难道:“我都说了我请客,你为什么要去买单?你这人也太不地道了!” 挨了训的聂子谦不仅一点气也没生,还顺着她的话安抚道:“嗯,是我不地道,下次一定让你请,行吗?” 楚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伸出小拇指道:“那拉钩!” 至此,聂子谦完全确定,眼前的楚怜是真地醉了。 他弯下腰,问她:“你自己能站起来吗?” 楚怜还固执地伸着小拇指:“拉钩啊!” 聂子谦无奈,只得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轻轻勾住她的小拇指。 他的手指总是冰冰凉凉的,而她的手指则带着夏天的温度,热热暖暖的,触碰的瞬间,就像极与极的碰撞,滋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电流,顺着手指,窜入他的体内,激得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 醉呼呼的楚怜对他的不自在毫无所觉,嘴里咕哝着“居然问我能不能站起来”,双手撑住桌子,利落地站起身,也不管聂子谦跟没跟上,自顾自地大步朝路口走。 邻桌几个喝得有些上头的男人,视线追随着楚怜,上三路下三路地来回扫。 聂子谦朝他们看过去,眼中的刺骨冷意,瞬间令那几个男人酒醒大半,收回了视线,随后又觉得落了面子,正欲拍桌而起,找补回点面子,就见周围有几桌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聂子谦冲其中一桌的寸头男略微点了下头,寸头男立即带着同桌的人,把那几个猥琐男围了起来。 聂子谦不再看他们,小心地绕过一地的碗筷纸巾,加快步伐,追上了楚怜。 走近了一看,楚怜一双眼睛就睁开了一小半,迷迷瞪瞪的,完全是凭感觉在往前走,步子迈得是挺稳,但总感觉下一秒就能倒地不起。 “楚怜?”他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还醒着。 楚怜闻声停下脚步,睁大双眼,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会儿,非常严肃地问:“你叫的是哪个楚怜?” 聂子谦被她问得一怔,试探着答道:“我只认识一个楚怜。” 楚怜眼珠骨碌一转:“唔……也对,你只认识我。”说着,嘻嘻一乐,眼皮又耷拉了下来。 聂子谦跟在身侧,往前又走了几步后,楚怜又停下了脚步。 这次,她一言不发地弯下腰,脱下高跟鞋,一手一只,拎着继续走。 眼见她一双莹白的脚,一步一步踩在满是脏污的水泥地上,聂子谦额上青筋直跳,最终实在忍无可忍,一个跨步走到她前面,强行把她背了起来。 一接触到聂子谦的背,楚怜的双眼就彻底闭了起来,陷入了沉睡。 聂子谦虽然看着身形清瘦,但其实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赘肉,都是实打实的肌肉,背着九十多斤的楚怜,脚下步伐丝毫不乱,甚至游刃有余。 只不过这份游刃有余,在感受到某种不可描述的温软后,有一瞬的凝滞。 看来,内衣确实是买小了…… 他微微蹙起眉头,调整了下姿势。 一个黑衣人自阴影中快步迎了上来,伸手想要接过楚怜。 聂子谦冷冷地横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他的额头上登时就冒出了冷汗,连忙屏息垂首退回了夜色中。 * 回到车上,聂子谦如释重负地放下楚怜。 看她梗着脖子靠在车窗上,脑袋随着车子一颠一颠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的脑袋揽到自己的肩上。 起初还好,楚怜乖乖地靠着他的肩,他偏头看着窗外恍神,可慢慢地,楚怜的重心一寸一寸地往下滑,等他回过神,刚想把她重新扶正,她脑袋一晃,直接枕到了他的腿上。 他整个人瞬间僵硬。 肇事者却无知无觉,甚至还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 而这个最舒服的姿势,几乎贴到了他的大腿根。 他看着熟睡的她,无可奈何。 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她嘟哝了几句。 他凑近了些,想听清她说了什么,结果注意力全被她因为醉酒而红彤彤的脸蛋吸引住了。 他的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那天在病房,她以一己之力,干趴七八个大汉后,明明整个身体都在痉挛,还要强撑着转过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调戏自己…… 那个时候她的惨白的脸上,也透着两团红,只不过是病态到了极致的红。 在她昏迷不醒的时间里,他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把她祖上九代都查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有任何问题。 她确实不是为了任何人、任何势力,才救的他的命。 可他无法相信,她救他,只是为了救他。 所以等她一醒,他就故意吓唬她,想诈出她的动机,却得到了一个令他哭笑不得的答案——她想利用自己报复她那个人渣老公。 这个答案,他依然无法相信。 但除此以外,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动机了。 这个女人的一言一行,处处在理,又处处无理,令他看不透,也琢磨不透,宛如一个解不开的谜。 他讨厌这种感觉。 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就像此刻,她红彤彤的脸蛋像是磁铁一样,将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吸了过去。 他轻触她的脸,被她灼热的温度烫到,想要收回来,又看到她散落在颊侧的几缕碎发,顺手帮她拢到了耳后。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耳廓,落在了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上。 他轻轻地捏了一下。 她嘤咛了一声。 他触电般收回手,眸光却黯了下去。 前排的斯基恰好看到这一幕,惊诧之余,透过后视镜冲聂子谦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一脚油门踩到底,开始极速狂飙。 面对手下的“善解人意”,聂子谦:“……” 第17章 病娇霸总(17) 在斯基十分做作的目不斜视下,聂子谦打横抱起楚怜,步入了警戒森严的大楼。 轻轻地将楚怜放到床上后,他没有多作停留,转身就要走,结果手腕被人拽住了。 楚怜拽得很松,聂子谦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挣开她的手,但他还是回过了头,垂眸看向仍处在睡梦中的楚怜。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松脱离开,可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凌驾在了他的理智之上,令他伫立在原地,挪不开脚步。 他弯下腰,凑近她酡红色的脸,温热的酒气,伴随着她的鼻息,快速萦绕在他的鼻间。 他对酒精过敏,喝不了酒,也从来不觉得酒的味道有多迷人,此时此刻,生平第一次觉得酒的味道竟然有一点甜美。 但他向来自制力惊人,只略微恍了一会儿神,便清醒过来,直起了身,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着冷静。 他抽回自己的手,走出房间,倒了一杯水,放回到床头柜上,然后把灯调到睡眠模式,掩上房门离开。 进到电梯后,他输入自己的指纹,按下顶层键,回到独属于他自己的空间。 * 第二天,日上三竿,楚怜才悠悠转醒。 宿醉带来的头痛,令她足足又躺了半个小时,才勉强坐起了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原封不动的小黑裙,默默地感叹了一句,聂子谦还真是个实打实的正人君子。 感叹完以后,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有没有对聂子谦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毕竟见到聂子谦的第一眼,她就有种想要……弄脏他的冲动,又有1000点积分这么大个诱饵,保不齐就酒壮熊人胆,对人家动手动脚了呢? 不过现在酒已经醒了,她可没胆量去问聂子谦。 她掀开薄毯,正要去洗漱,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是江远程。 她坐等铃声响到第二轮,才慢悠悠地接起。 “你终于接电话了!” 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江远程有多躁得慌。 她往床头上一靠,余光瞥到聂子谦放在床头柜上的水,心底淌过一丝温暖,怔忪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回道:“我这两天回了趟楚家。” 一听到这话,江远程顿了下,才接道:“你已经说了?那楚家同意吗?” 这个问题嘛…… 家里的人都被赶走了,说不说的,也不重要了吧? 反正现在的楚家,就她一个人而已,她同意了,就等于楚家同意了。 何况,就算楚家还有其他人,她要离婚,谁也没资格阻拦。 “本来是不同意的,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终于说服了他们。” 这也不完全算睁着眼睛说瞎话,把杨晓燕母女赶出老宅,可不费了很大的力气吗,又是律师,又是保镖的。 楚怜心里一点也不虚,言之凿凿得很。 如果楚建国还活着,说不定还会为了他自己的面子,去敲打江远程一顿。但现在他人已经不在了,剩下的杨晓燕母女,要是听到自己跟江远程的消息,不幸灾乐祸才怪呢,哪会去为难江远程。 江远程连原主跟楚家的真实关系都不了解,更说明他对原主从未上过半点心。 听到楚怜的回答,电话那头的江远程明显松了口气,感激道:“辛苦你了,楚怜。” “只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对我来说,就算不得什么辛苦。”她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感天动地的话,旋即话锋一转,主动问道,“你今天有空吗?我们去把离婚办了吧。” 江远程沉默了一瞬,反问:“你就这么急着和我离婚?”语气里明显透着不悦。 真不愧是个渣男啊,明明是自己为了个小三儿,非要跟老婆离婚,还想要老婆舍不得他,拽着他不撒手,心里才舒坦。 楚怜面上冷笑,嘴上却说:“小茶不是怀孕了吗,我们越快离婚,她才能越快安心,对胎儿的健康也就越好嘛。” “小茶她是催得挺狠,我都已经答应了一定会娶她,搞不懂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咄咄逼人,她要是能有你一半善解……”话说到一半,刹住了车,江远程深呼吸了一下,转开话头,“我前几天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国外的分公司出了点棘手的问题,我现在人在国外,一时半会的恐怕是回不来了,估摸着最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圆满解决。” 听到这个消息,楚怜转了转眼珠,温柔地应道:“那你先专心处理公司的事,在外面注意休息,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 江远程显然又被楚怜的体贴感动到了,过了很久,才回道:“嗯,你也是,腿刚恢复,还是要多小心一些。” 电话一挂,楚怜的唇角就弯了起来。 江远程要在国外待一个月,这个消息,对于吕小茶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如果江远程待在国内,就算他不敢在孕初期跟吕小茶这那那这,以吕小茶的手段,绝对也能逼他就范,她再在安全措施上随便做点手脚,指不定就真地怀上了。 现在好了,江远程远在天边,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光是想想,都替她感到绝望。 不过有自己在,怎么会舍得让这个绿茶精绝望呢? 本来她心里就已经有了一套非常不错的计划,江远程此时的离开,更是天赐良机,让她非常不错的计划直接提升成了非常完美的计划! * 洗漱完后,楚怜在衣柜里又发现了整整一排的大牌裙装,和满满一抽屉尺码终于对了的内衣。 她挑了件酒红色的无袖连衣裙,搭上一双金色的细高跟,把头发卷成大波浪,随意地披在肩后,化上精致的妆容,对着手机自拍了一张美美的照片,然后点开聂子谦的对话框,发了过去,随即十指如飞:“你的品位怎么可以这么棒?我要出门办点事,等回来亲自下厨给你做顿晚饭,表达一下我最诚挚的谢意,不许拒绝噢!” 拿着手机干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聂子谦的回复:“餐桌上有早餐。” 话虽然很简短,但她还是感受到了聂子谦对自己淡淡的关心,心情登时更愉快了。 她迈着轻盈的脚步,来到餐厅,然后就看到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点,中式的、西式的,甜的、咸的,应有尽有。 受宠若惊了一下,立马又掏出手机,拍下这盛景,发给了聂子谦,附赠一个“哇”的可爱表情。 又过了大半天,聂子谦才回复:“……斯塔洛夫准备的。” 切,钱还不是你掏的…… 楚怜哼着小曲拉开椅子坐下,决定每样都尝一口,以示尊重! 第18章 病娇霸总(18) 电影学院校门外。 楚怜坐在后座,透过车窗,关注着进进出出的男学生。 过了很久,前排的斯基出声问道:“楚小姐,您是在等人吗?” 楚怜漫应道:“算是吧。” 就在这时,一个外形英俊,浑身名牌的男生,满脸灿笑地走近一辆等候在路边的敞篷跑车。 楚怜眯起眼,辨认了一下车型,是辆f458,保守估计六百万左右。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虽然极力想要掩饰岁月留下的痕迹,但透过整僵了的脸,和粉都遮不住的颈纹,还是看得出她至少年过四旬。 男生刚一上车,都还没坐稳,女人就迫不及待地扑向了他,搂着他的脖子索吻。 男生的脸上飞速闪过一丝厌恶,热情地吻上女人嘟起的唇,女人立马就吻了回去,如狼似虎。 俩人抱着很是啃咬了一阵后,女人终于松开男生,伸手一捞,递给男生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然后一脚油门,载着男生急速离去。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楚怜,咋了咋舌,招呼斯基道:“跟上那辆f458。” 斯基也不废话,直接跟了上去。 * 半个小时后,f458驶入一家五星级酒店,女人一把将车钥匙抛给门童,挽着男生的手直奔电梯而去。 “楚小姐,我们也要进去吗?”斯基询问。 楚怜摆摇头道:“我们就在路边等他们出来。” “楚小姐,我去跟您开间房,您在房里休息,我在这儿帮您盯着他们。”斯基非常贴心。 楚怜摆了摆手:“不用,我觉得还是跟你待在一块儿最有安全感。” 听到楚怜给出的这个理由,斯基顿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脊背都挺直了好几分,骄傲之余,还不忘更正道:“您跟聂先生待在一块儿更有安全感。” 跟聂子谦待在一块儿哪里有安全感了? 肯定会被七八个壮汉围殴的那种安全感吗? 楚怜默默在心里吐了个槽,表面上浅浅一笑,趁机打探道:“你们聂先生,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斯基透过后视镜觑了一眼楚怜,见她表情平和,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在您出现之前,聂先生的身边除了满脑肥肠的生意伙伴,就只有我们这些五大三粗的保镖。” 在说到“满脑肥肠”和“五大三粗”这两个词的时候,他故意把字咬得很重,旨在强调这两类人的性别都是男性。 聪明如楚怜,当然听懂了斯基的弦外之音,心情愉悦地打趣道:“没想到你会的成语还挺多的。” “都是跟着聂先生耳濡目染,慢慢积累起来的。”斯基谦虚地猛拍聂子谦的马屁。 楚怜忍不住感叹,这个聂子谦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让这样一个绝对不简单的彪形大汉,如此忠心护主,死心塌地。 也许是气氛足够轻松,斯基忍不住好奇道:“楚小姐,您为什么要跟踪那两个人啊?”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是结了什么怨,我直接喊几个兄弟去跟着他们,保证悄无声息。” 楚怜听得眉头一跳,抽了抽嘴角,说:“无怨更无仇,我有个小忙,想要拜托那个小帅哥。” 斯基皱眉道:“有什么忙是聂先生帮不了的吗?” 闻言,楚怜回忆起在医院病房里,吕小茶初见聂子谦时那副花痴的模样,沉吟道:“帮当然能帮,”顿了顿,“不过我可舍不得,那也太便宜那个绿茶精了。” 斯基狐疑地打量了会儿楚怜,悄悄摸出手机,不露痕迹地编辑信息,发送了出去。 无知无觉的楚怜偏过头,继续盯着酒店的旋转门。 她以前还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时候,就见过很多像这样的戏码。 那时候,校门外的马路两边,总是停满了豪车。年轻漂亮的男孩女孩,为了钱,或者为了前途,再或者兼而有之,熟练地迈上等待自己的那辆豪车。车里坐着等他们的,无外乎富商富婆,大权在握的导演、制片人……坐上这些车,图的就是能踏上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更有甚者,车顶上放上一瓶矿泉水,就是明码标价的意思。 娱乐圈的肮脏与龌龊,其实早在半只脚刚碰到圈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像这个男生这样,为了名利甘愿出卖自己灵魂的人,只要价钱给得够足,他就可以发挥出最精湛的演技,奉上虚假的真情。 是她最好的人选。 静静地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后,男生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 见他独自一人走向路边的网约车,楚怜立即走下车,一只手撑着车门,一只手挥舞道:“嘿!小帅哥!” 小帅哥循着声看了过来,原本冷漠的神色,在看到楚怜那张美艳的脸和惹火的身材后,逐渐转变成了玩味,紧接着,在看清楚怜手下撑着的双r幻影后,又快速转换成了算计。 他毫不犹豫地推掉网约车,用他自认为最帅气的步伐,走到了楚怜跟前。 离近了再看,楚怜忽然就明白这个小帅哥为什么能深得那个中年女人的喜爱,他简直就是小奶狗和小狼狗的完美结合体,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看着人的时候,眼神既深情又透着股危险的气息,嘴角挂着的笑,更是单纯又暧昧。 这么好的条件,要是能安安分分地钻研自己的专业,假以时日,肯定能在娱乐圈混出头。 可惜了啊。 楚怜站在前辈的角度,暗暗替这个小帅哥惋惜了一番。 不过,要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也不会被她相中。 吕小茶长年围着江远程转,表面上看,是江远程宠着她,可实际上,面对像江远程那种从小就被惯坏了的二世祖,吕小茶无时不刻都在担着小心,一言一行都得察言观色,内心深处其实是极度自卑的。 她抗拒不了的,正是像小帅哥这样会捧着她黏着她,需要她,又充满了侵略性,能给她带来刺激感的小男生。 “美女姐姐,是你在叫我吗?”他明知故问,看着楚怜的眼神,像猎人在打量他的猎物。 但他不知道,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我可不是什么美女姐姐,”楚怜莞尔一笑,“我是送子观音。” 第19章 病娇霸总(19) 咖啡馆。 名叫未星的小帅哥,快速地翻看完资料,然后看向对面的楚怜,饶有兴味地问:“观音姐姐,我都有点被弄糊涂了,这个叫吕小茶的,难道不是你老公在外头养的三儿吗?你怎么会还想帮她真怀上孕,套牢你的老公呢?” “你就当我是圣母吧。”楚怜端起维也纳咖啡,浅抿一小口,看着未星,敛起笑意,严肃的强调道,“记住,一定要让她主动,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丁点强迫的行为。” 未星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控诉道:“圣母姐姐,你帮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干出那种违法乱纪的事。”旋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时间这么紧,任务又这么重,你对我的魅力,就这么有信心啊?” 一听未星这话,楚怜就知道是在拐着弯地找她要高价,当下也不啰嗦,直接把放在脚边的随身行李袋轻轻踢了过去。 “这里面是一百万的现金,”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事成之后,再支付给你剩余的九百万。” 未星看到行李箱的logo,感叹道:“驴牌的!这行李箱也送我了吗?” 这个“也”字,就表明这个活,他接了。 楚怜大方道:“连钱到包,都是你的。” 未星接道:“还有女人。” 楚怜微微一笑:“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放心吧,我可不舍得让像你这么漂亮的姐姐失望。”未星说着,冲楚怜眨了一下眼,“为了证明我成功完成了观音姐姐布置的作业,我会认真做好记录,音频、视频,一样都不会少的。等姐姐确认完了,记得给我打上码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足以说明,未星已经完全看穿了楚怜的真实目的,却点到即止,并不说破。 果然是个聪明人。 对这个未星,楚怜是越发满意了。 “那就静候我们未来之星的佳音了。” 未星自信道:“保证完成任务。” * 等未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角后,楚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才慢慢悠悠地走回车边。 结果一拉开车门,就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聂子谦。 她微微惊了一下,坐上车,开心道:“你怎么来了?” 聂子谦斜睨她一眼:“我不能来么?” “能啊,当然能啊。”楚怜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聂子谦没有接腔,打开平板,开始浏览国际新闻。 热脸贴了冷屁股,楚怜也懒得再自讨没趣,拿出手机刷起了微博。 刷着刷着,就感觉车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她本来穿的就是件无袖的连衣裙,冷得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于是呼唤斯基道:“能把空调稍微调高一点点吗?有点冷。” 斯基看了眼动都没动过的空调,又偷偷瞄了眼正在制冷的自家老板,装模作样地扒拉了下按键,壮起胆子说:“楚小姐,是我跟聂先生说,您今天一出门就去银行取了一大箱现金,然后去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聂先生不放心,才特地赶过来的。” 聂子谦向斯基投去警告意味十足的目光,冷着脸道:“多嘴。” 斯基连忙道歉,然后做了个拉紧嘴巴的动作,一心一意地继续开车。 得知真相的楚怜放下手机,直勾勾地盯着聂子谦看。 聂子谦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看新闻,可看了半天,一行字都没看完,索性侧过脸,对上楚怜的视线,冷冷地说:“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你不仅没有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反而步履轻快,神采飞扬。” 楚怜听得一愣一愣。 步履轻快?神采飞扬? 有吗? 顶多就是了却了心中的一桩事,精神轻松了些而已吧。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我表现得有那么夸张吗?”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聂子谦的脸色更冷了,连眸光都沉了下去。 “怎么,这么快就转移目标了?”他的语气冷漠到了极点,“你确定利用那样一个相貌平平的小男人,能让你未来的前夫吃醋后悔?” 楚怜被问得懵住。 相貌平平的小男人? 是在说未星吗? 未星相貌平平?明明还挺帅的啊。 难道是自己的审美出了问题? 不可能! 这可是自己为了那个绿茶精,蹲守电影学院两个多小时,千挑万选出来的! 楚怜一心记挂着自己的任务,眼见聂子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个激灵,终于从她思维的牛角尖里钻了出来,瞬间醍醐灌顶,福至心灵! 她倏地看向聂子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聂子谦!”她惊讶道,“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吃一个‘相貌平平小男人’的醋” 聂子谦冷哼一声,一副“我怎么会吃醋”的不屑模样。 回过味来的楚怜大胆地凑近,盯着他的眼睛,一瞬不瞬。 聂子谦目光闪躲,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不自在。 楚怜也不出声,就一个劲地盯着他看。 最终,聂子谦招架不住,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楚怜的脑袋。 楚怜也见好就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有你这么好的选择摆在我面前,我怎么可能会退而求其次,”见聂子谦又蹙起了眉,忙纠正道,“不对,是退而求其次的其次的其次……呢?”眼珠骨碌一转,又趁机道,“虽然你也并没有答应我,会跟我一起做戏,去气江远程那个负心汉渣男,来作为我对你救命之恩的报答,但是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特别喜欢迎难而上!你昨天没有答应我,不代表今天就不会答应我,你今天没有答应我,不代表你明天就不会答应我。你说是吧?” 听完楚怜这番对自己势在必得的宣言,聂子谦的脸色缓和了一大半,但眉宇间还是滞留着几分不悦。 “那你跟那个相貌平平的小男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他钱?”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沉,关切道,“他有你的什么把柄,想要威胁勒索……” 不等聂子谦把话说完,楚怜忽地探过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地亲了一下聂子谦的脸颊。 聂子谦石化。 她赶紧退回去,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说:“反正不是这种关系。”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好感度20分。聂子谦当前好感度:60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天呐!! 亲了一下就涨了20分吗?! 那…… 多亲几下?? 第20章 病娇霸总(20) 想归想,可勇气这种东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而且楚怜有种预感,自己要是再来一口,估计会适得其反,让聂子谦觉得她是个很随便的女人,毕竟她还跟别的男人结着婚在呢。 她乖乖地退回去,小心翼翼地观察聂子谦的反应。 半晌后,聂子谦从石化状态中恢复过来,他微微眯起眼,盯着一脸单纯的楚怜看了一会儿,眼神极其复杂,然后便转过头,看向车窗外,一言不发。 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觉得被冒犯了? 可明明好感度上去了啊,现在都到60分的及格线了啊。 聂子谦的沉默,令楚怜感到非常困惑,于是她又靠过去,探过头,想看下他的脸色,结果正好赶上斯基一个急刹,眼见脑袋就要在惯性的作用下撞上前座的椅背,聂子谦反应迅速地伸出手,却在即将护住她脑袋的最后一秒,又把手收了回来。 楚怜捂着被撞的脑袋看向聂子谦,用无比哀怨的眼神,无声地表达对他的控诉。 始作俑者斯基吓得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楚小姐!实在对不起!有条流浪狗突然蹿出来了,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急刹。真地非常抱歉!现在就送您去医院!” 楚怜赶紧摆手道:“哎呀其实就是轻轻碰了下,什么事都没有,不用去医院,真不用!”说完,怕斯基不信,松开手亮出被撞的地方给他看,除了蹭乱了几根头发,确实连一丁点鼓包的迹象都没有。 好整以暇端坐着的聂子谦,语气淡淡地说:“前排的椅背都做了防撞设计,只要你的脑袋不是浆糊做的,就不会有事。” 怎么有种……被讽刺了的感觉呢? 楚怜狐疑地看向聂子谦,见他神色平静又自然,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等她重新安分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后,一只稍显冰凉的手覆上她刚刚被撞的地方,动作十分轻柔地按了起来。 她愣了愣,刚想要转过头去看手的主人,就被扒拉了回去,只能目视前方。 她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得了便宜卖乖道:“你可别把我发型搞乱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低的“嗯”。 她的唇角更弯了。 * 高档会员制超市。 楚怜和聂子谦并肩走在前面,斯基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很有眼色地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面对玲琅满目的货架,女人热爱购物的天性令楚怜对什么都感兴趣,这也要拿起来看一看,那也要拿起来瞅一瞅,嘴里还要跟着各种食品的成分说明念念有词,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或者摇摇头,看起来一副对料理很是专业的模样,架势端得足足的。 当她拿起一份冷冻安康鱼开始仔细研究的时候,一旁的聂子谦略带惊讶地问:“你会弄这个?” 楚怜瞥他一眼:“辣炖安康鱼嘛,简单得很。”嘴上说着简单,手却很诚实地把安康鱼放回了冷柜,还不忘给自己找补道,“太简单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不足以展示我高超绝伦的厨艺水平。” 聂子谦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默默地从隔壁的冷柜里挑出一盒鸡翅,说:“家里正好有可乐。” 见聂子谦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楚怜的自尊心登时就不乐意了,瞪着他问:“谁跟你说我要做可乐鸡翅了?你是觉得我就只会做可乐鸡翅这种低阶料理吗?” 聂子谦安抚道:“可乐鸡翅虽然的确属于低阶料理,但想把它做好,也没那么容易。” 楚怜就坡下驴:“本来我没打算做可乐鸡翅的,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不得给你露上一手,让你好好见识一下如何把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最美味的口感!” “嗯,就像我做的番茄鸡蛋面。”聂子谦顺势自夸。 楚怜动了动唇,下意识地想要怼一怼臭屁的聂子谦,可转念一想,他做的番茄鸡蛋面的确没得挑,只得点头道:“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好不容易定下了一道菜,楚怜拖着聂子谦又逛了一圈,最终停在速食区,指着一份毛血旺,大言不惭地说:“再整个这个吧,你别看它是速食的,其实很讲究对火候和时间的把控,而且要把这种统一调配好的酱料,做出更符合自己口味的味道,对厨艺是有很高的要求的。” 听完楚怜头头是道的瞎说八道,聂子谦瞥她一眼,说:“其实我们可以直接去外面吃。” 然而楚怜很坚持:“我说了要亲自下厨给你做顿晚饭表达一下谢意,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聂子谦无声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拿起了一份速食毛血旺。 速食的大门一打开,楚怜就跟撒了欢似的,沙拉、卤牛肉、脆皮鸭……但凡看着还不错的,她都往购物车里放,每放一样,还都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跟聂子谦科普一番这个菜的再加工有多考验水平,聂子谦默默地听她胡诌,时不时还捧场地回一句:“哦,是吗?” 结账的时候,聂子谦又抢先把钱付了,对于楚怜的抗议,他随意地敷衍道:“回头记你账上。” 斯基推着满满一购物车的东西,边往停车场走,边不解地问楚怜:“楚小姐,您这是要做满汉全席吗?” 楚怜摸了摸鼻子:“瞧你说的,随便做一做而已啦。” 斯基闭眼夸:“楚小姐,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楚怜谦虚一笑:“还好还好啦。” 聂子谦:“……” * 一回到公寓,楚怜就钻进厨房,并严令禁止聂子谦踏入,围观都不行。 她要完全依靠自己的本事,外加一丢丢速食食品的辅助,给聂子谦做出一大桌美味佳肴! 毕竟她如此执着地非要给他做这顿晚饭,道谢不过是个幌子,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才是她真实的意图! 她相信,只要聂子谦吃完这顿饭,对自己的好感度一定能上涨! 怀揣着这份美好的期冀,她手下的动作越发的有劲了! 聂子谦坐在沙发里,听着从厨房传来的噼里啪啦声,额角青筋跟着一跳一跳。 “砰”地一声,金属的撞击声再度响起,聂子谦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朝已化身重灾区的厨房走了过去。 第21章 病娇霸总(21) 刚一靠近厨房,聂子谦就闻到一股焦糊味,走近一看,某人正在往油星四溅的锅里扔鸡翅,这股焦糊味就是从已经烧搭锅的酱料里散发出来的。 他屏住呼吸,小心地绕过地上某些难以名状的脏污,走到楚怜身侧,无奈道:“还是我来吧。” 楚怜太过专注,对聂子谦的靠近毫无察觉,冷不丁地听到他出声,吓得一叫又一颤,差点把手里捏着的鸡翅甩聂子谦的脸上,幸亏聂子谦眼疾手快,挡住了飞来横翅。 看到掉到地上的鸡翅,楚怜挥舞着锅铲,气急败坏道:“都怪你!跟你说了别过来别过来,你偏要过来!这下好了吧,损失了一个这么鲜嫩肥美的鸡翅!” 锅铲还在往下淌酱汁,聂子谦一边躲避,一边劝道:“至少穿个围裙,可以吗?” 楚怜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昂贵的裙子:“……围裙在哪?” 聂子谦没有回答,而是弯腰从最外侧的抽屉里,拿出一条崭新的围裙,楚怜伸手要接,聂子谦直接走到她身后,亲自动手帮她穿。 楚怜的腰很细,聂子谦准备给她系上腰带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两只手稍稍合拢一点,就能完全握住她的腰。这个发现令他指尖微顿,一种莫名的情绪顺着他的指尖,流入他的脑中,让他想要掐住她的腰,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掌中,不能挣脱,不能反抗,更不能离开。 他这样想着,手下不自觉地开始用力,眼神也随之变得晦暗不明。 在双手即将收拢的最后一刻,楚怜“呀”地惊叫一声,着急地拿起锅铲翻搅锅里的鸡翅,催促道:“快点快点!要糊透了!” 聂子谦恍若惊醒般,眼神恢复了清明,他快速地系好围裙,然后退到一边,拉开了俩人之间的距离。 楚怜又往锅里倒了半碗水,胡乱地翻炒几下,便收汁起锅,这才有闲心跟聂子谦打趣道:“你是不是心疼你买的这条裙子啊?” 聂子谦的脸上已然又是一派惯有的云淡风轻,听到楚怜的问题,挑了挑眉,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回答道:“这条围裙,跟你身上的这条裙子,价格应该差不了太多。” “一条围裙能有多贵?”楚怜嗤笑着低头看向身上的围裙,看到上面金丝线绣的“h”后,呆了呆,然后默默地收起了嗤笑。 好吧…… 是自己狭隘了…… * 在聂子谦的“搭把手”帮助下,俩人终于成功吃上了晚饭。 楚怜殷勤地夹起一个黑乎乎的鸡翅,放到聂子谦的碗里,满脸堆笑地看着他。 聂子谦面无表情地盯着碗里的鸡翅,足足看了十多秒,才拿起筷子,夹到嘴边又停顿了十几秒,才放进嘴里咬了极小的一口。 楚怜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聂子谦蹙了蹙眉,又吃了一口鸡翅,细细咀嚼品味后,点评道:“没想到过程虽然很惨烈,但味道……意外得还不错。” 得到聂子谦的肯定,楚怜悬着的心落了地,得意洋洋地说:“不错就不错,怎么还意外上了?瞧不起谁呢,真是的!以前在家,我可是经常做饭的好吧!”话一出口,就惊觉失言,心虚地抿紧了嘴。 聂子谦看向她,不悦地问:“他们还让你做饭?” 发现聂子谦会错了意,楚怜松了口气,将错就错地卖惨道:“对啊,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嘛。” 聂子谦沉默了一瞬,淡淡道:“我也是根草。” 这还是聂子谦第一次提起他自己的身世,楚怜停下筷子,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聂子谦又吃了一口鸡翅,才继续道:“但跟你不太一样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楚怜看着聂子谦,忽然就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感,忍不住想要告诉他,其实他们是完全一样的,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母,但她不能说,只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问他:“那你是被收养的吗?你的养父母对你好吗?” 她自己属于特别幸运的那一类,收养她的养父母都是善良正直的人,但她也听说过很多不幸运的孤儿,遇到的是人面兽心的养父母,打骂虐待都是家常便饭。 聂子谦的性子又比普通人冷漠孤僻许多,大概率……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投向聂子谦的目光里,瞬间就盈满了心疼。 聂子谦的心被她的目光一烫,生出了一股对他来说太过陌生的暖流,他错开目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有最近三年的记忆,二十六岁以前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而这三年来,我的生命里,没有出现过任何的亲人或是朋友。所以我想,即便我曾经有养父母,他们应该也早就抛弃了我。” 聂子谦的语气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是若无其事,像是在陈述一件客观事实,又像是在谈论旁人的事,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但楚怜就是能透过他伪装的表象,看到他内心深处的孤寂与落寞。 因为她太知道,这种没有根的感觉,在每一个无星无月的深夜里,多么无情地啃噬一个人的心。 所以当这世上有一个人给了她有根的感觉,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双手奉上。 而聂子谦,却连这样一个可以为之拼命的对象都找不到。 虽然她不断地提醒告诫自己,聂子谦只是一串数据,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人,但此时此刻,看着眼前故作淡然的聂子谦,她还是情不自禁地鼻头发酸。 她伸出手,温柔地覆上他一如既往冰凉的手,看入他的眼中,说:“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一个让你感觉自己有了根的人,等到那一天,你就会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牵挂,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这番话,她不是为了那1000点积分,而只是为了他。 就算只是一串数据,她也希望他可以是一串能获得幸福的数据。 聂子谦垂下眼眸,看着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浓密的睫毛轻微地颤了颤,眼底浮现出浓郁的晦暗。 他抽出自己的手,放到桌下,用另一只手紧紧地包裹住,用力之大,手上的青筋尽显。 他缓缓勾起唇角,弧度几不可见。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就算是死神,”他低低地说,“也不能从我身边夺走她。” 第22章 病娇霸总(22) 对聂子谦的话,楚怜深以为然。 她自己现在就是在跟死神斗,而且势必要死磕到底,直到死神放弃争夺为止。 再看聂子谦,越发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想,如果聂子谦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自己一定会爱上他吧,长在她的审美上不说,贼拉有钱还没有钱人的那些油腻腻的坏毛病,又和自己三观契合,堪称灵魂伴侣。 这个世界上,有七十亿人。要从这七十亿人之中,找到一个跟自己外形登对、内在匹配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可遇而不可求。 现在针是捞到了,可海不是自己的那片海啊。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升起无限惋惜,嘴里的饭菜都不香了。 见楚怜吃着吃着突然就叹了口气,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碗里的大白米饭,聂子谦出声问道:“不合胃口?” 楚怜恹恹地说:“挺合的。” 聂子谦蹙起眉头:“那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楚怜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聂子谦,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可能只是很多很多个世界中的一个?” 聂子谦略加思索后,点头道:“我相信平行世界的存在。” “不是指平行世界……”楚怜摇了摇头,放弃道,“算了没什么,我有时候就爱瞎想,吃饭吧!” 聂子谦“嗯”了一声,垂下眼眸,掩去了眼中的探究。 * 吃完饭后,聂子谦拒绝了楚怜的帮忙,独自收拾残局。 楚怜无所事事,又吃得太撑,就在客厅里东瞧西看,散步消食。 瞧着看着,她忽然想到,怎么这次在聂子谦面前吃饭,聂子谦对自己的好感度没有提升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嘴巴长得不够大,吃得太秀气了? 还是说好感度提升到60分之后,就进入了瓶颈期,之前的一些点已经无法再提升聂子谦的好感度,需要更进一步的刺激? 可什么是更进一步的刺激呢? 该不会得…… 她的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某些不可描述的拉灯画面,两颊上飞速升起两团滚烫的红。 她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拍走那些令她面红耳赤的罪魁祸首。 为了彻底转移注意力,她又环视了一圈客厅,然后就发现了一处异常,于是问聂子谦道:“你这怎么没有阳台啊?” 她是一直觉得这里的布局怪怪的,原来是少了阳台。 聂子谦正在设置洗碗机,头也没抬地答道:“这栋大楼位于市中心的cbd,建造之初,是用于商业用途的,而不是民用住宅。为了城市规划,外立面必须保持一定程度上的统一性。所以,尽管这整栋大楼都被我买下了,但像加装阳台这种会明显改变外立面的事情,我这个业主说了也不算。” 原来如此啊…… 楚怜啧啧道:“买下一整栋商用大楼当住宅用,您这也有点太壕无人性了吧?” 聂子谦直起身,洗净手走出厨房,往沙发里一坐,捏了捏自己的脖颈,才回道:“不是都当住宅用。” 楚怜好奇道:“那其余的楼层都是干嘛用的啊?”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连忙又道,“没有打探的意思!就是纯闲聊!不方便说就不用回答!” 聂子谦含笑看她一眼,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子,特别自然地说:“过来坐着,我不习惯仰着头跟人说话。” 哦哟。 还不习惯仰着头跟人说话…… 您好高贵噢。 楚怜腹诽着坐到他旁边。 聂子谦微微侧过上半身,一手搭在沙发背上,支着额角,用一种极为平淡的口吻介绍道:“这栋大楼底下的部分,都用作员工宿舍,每个员工都拥有完全独属于自己的空间。中间的部分,是各种研发室和实验室。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产业链核心是生物科技。所以,整个中间的部分,安保级别是最高的,就算是我本人想要进入,都需要经过一整套复杂的识别系统。上层的部分,就是像你现在住的这套公寓一样的客用公寓,几乎就没怎么用过。顶层的部分,都是我的私人领域,高尔夫球场,游泳池,电影院……还有三层,专门用来存放我收藏的古董车。这栋楼看起来很大,但真用起来,也就刚好。” 也就……刚好? 大佬的世界,她果然不配懂…… 楚怜抽了抽嘴角:“……那您想要宽敞点,只能再买一栋楼了。” 聂子谦:“已经买了。”说着,他抬起手,指向落地窗外的江对岸,“看到那两栋马上竣工的大楼了吗?它叫双子星,由两栋大楼相连而成,面积是现在这栋大楼的两倍,应该能宽敞许多。” 楚怜:“……”怪自己嘴闲,就不该多问! “不过,”聂子谦放下手,“其实我更喜欢像楚家老宅那样的房子,有人烟味,才像个家。这些大楼,更像是一个个钢筋水泥建成的怪物,没有感情,也没有记忆。” 捕捉到聂子谦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楚怜瞬间就原谅了他的那些凡尔赛发言,安慰道:“但有些感情和记忆,有还不如没有。就像楚家老宅,对于我来说,自从我妈去世了以后,就变成了一个只有痛苦和压抑的地方。在那里多待一秒,我都觉得窒息。” 聂子谦讶异道:“我还以为,你夺回楚家老宅,是因为那里有你和你母亲的回忆。” “我妈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那些的美好的回忆也早就被时间带走了。”原主对于自己母亲的记忆,确实都模糊了,“但我只要记得一点,那套老宅,是我妈留给我的东西,就足够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夺回来。” 聂子谦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漫不经心地问:“楚氏集团,现在好像是在你异父异母的大哥,楚曜的手里?” 楚怜撇了撇嘴,不屑道:“我可不认他这个大哥。” 聂子谦问:“想要回来吗?” 楚怜没有半点迟疑:“当然!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哪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虽然这并不是她在这个试炼世界的任务内容,放任不管也完全不影响她的成败,但就像从杨晓燕母女手中夺回楚家老宅一样,纯粹都是出于她的一份私心—— 一个母亲留给自己孩子的东西,不该被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抢走占据。 这就是她的私心,也是她做人做事的底线。 看着楚怜脸上的坚定,聂子谦淡淡一笑,语气十分轻松地说:“好,那就把它要回来。” 第23章 病娇霸总(23) 临睡前,楚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绪纷杂。 对付吕小茶的大招,她已经放了出去,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原主的诉求,当着渣男江远程的面,彻底拆穿吕小茶这个绿茶精的真面目。 如果能再快点把聂子谦的好感度刷上去,隐藏任务就也完成了。 自己就能进入下一个试炼世界,早点攒够积分,实现自己的愿望。 可如今,随着两个人接触的深入,对聂子谦有了更多了解的她,她对这个攻略对象的感情变得有些复杂。 想要继续提升好感度,肯定需要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甚至两步、三步…… 她不知道在过去的十个试炼世界里,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自己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矛盾纠结。虽然作为一个拍了不下二十部影视剧的专业演员,逢场作戏对于自己来说,不过就是家常便饭,戏一杀青,蒙头睡上几觉,就能出戏。何况有系统在,她都不用睡觉,脱离的那一刻,就会被清除与这个世界有关的所有记忆,完全不会对自己的精神和感情留下任何不良的影响,毫无负担可言。 可聂子谦呢? 他要怎么办? 好感度达到100点,显然意味着他深深地爱上了自己。 他那样的人,如果卸下所有的心防,全身心地爱上一个人,却又要失去这个人,他要如何承受呢? 数据也有喜怒哀乐啊。 她越想越烦闷,索性不再去想,被子一扯,蒙头大睡。 睡到一半,她却做了个旖旎万分的梦。 她梦到自己又回到了车上偷亲聂子谦脸颊的那一刻,但在梦里,聂子谦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入他的怀里,捏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唇。 起先,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渐渐地,温度开始升高,也不知是谁先顶开了谁的牙关,两个人彻底纠缠在一起,灼热的呼吸萦绕在彼此的唇齿间。他的手也慢慢向下滑落…… “楚怜,楚怜,楚怜……”他的唇贴在她红透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嗓音是她从未听过的低沉喑哑,令她越发情难自抑。 然后…… 她就惊醒了过来。 她猛地坐起身,抬头捂住还在狂跳的心脏。 待心跳恢复正常后,她一把捂住自己快烧红了的脸,羞愤欲死。 不对! 她倏地松开手,仰起头,瞪向天花板,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层又一层的天花板,直抵聂子谦所在的地方。 都怪这个家伙! 长得那么招人也就算了,声音还那么勾人!才会害得自己做这种没羞没臊的梦! 活了二十六年头一回啊! 她倒回床上,又翻来覆去了半天,终于重新入睡。 * 第二天,到了下午,楚怜才悠悠转醒。 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拖着脚步,幽灵般在公寓里出没。 餐桌上放着恭候她多时的早餐,她略微扫了一遍,发现居然恰好都是昨天早上,她觉得比较好吃所以多吃了几口的那几样。 这样的细心程度,粗犷如斯基,应该是不具备的。 那就只可能是聂子谦了…… 啊!! 就是这样细节满满的无声关怀,才让自己更难下手啊!! 她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美食的魅力,认命地吃了起来。 * 好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聂子谦都忙得不见踪影,两三天出现一次,跟楚怜一起简单地吃顿晚饭,就又消失不见。 楚怜的心绪,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天气好的时候,她就出去逛个街,买些鲜花绿植之类的小装饰品带回家,精心摆弄一番后,拍个照发给聂子谦看。 但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她这么做,到底只是为了任务刷存在感,还是单纯地想跟聂子谦分享生活的点滴……这个问题,她不想,也不敢,去多想。反正当下想那么做,就做了。 暂时就先顺其自然吧。 这一天,又遇上一个凉爽的好天气,想到马上就要换季,她决定去商场逛一逛,添置点新款秋装。 在斯基几乎寸步不离的陪同下,楚怜迈进一家风格她还比较喜欢的奢侈品店。 结果刚一进去,就撞到了老熟人——绿茶精本精吕小茶。 吕小茶背对着她,正在试一件新款的紫色紧身针织连衣裙,五六个导购都殷勤地围在她身边,嘴里一口一个“江太太”的叫着,语气无比亲昵,透着十足的谄媚。 抛开私怨不谈,楚怜不得不佩服这个吕小茶的审美品位,居然能在绝大部分衣款都非常大气上档次的p家,找出这样一件辣眼睛的出来,真是够与众不同的…… 在一众导购浮夸的赞美声中,吕小茶自我感觉良好地原地一个转身,然后就正好对上了楚怜鄙夷的目光。 上一秒还巧笑倩兮的吕小茶,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在看到站在楚怜侧后方的斯基后,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个既快意又恶毒的笑。 她看向楚怜,端起准阔太的架子,假笑道:“哟,这不是楚怜吗?怎么还没离婚,就已经找好下家了?还是个洋老外呢。” 被误会成自己未来老板娘的“下家”,斯基简直害怕极了,当即向前一个跨步,凶神恶煞地瞪着吕小茶,沉声道:“这位女士,请您嘴巴放干净一点,我是楚小姐的保镖,任何胆敢对她不敬的人,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斯基本身人就长得极其魁梧,再这样一发狠,吕小茶直接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导购们见状,虽然心里也都无比害怕人高马大的斯基,可为了业绩,还是硬着头皮挺身而出,把吕小茶护在了身后。 一旁的经理见势不妙,也赶紧跑了过来。 他已经从吕小茶嘴里听到了楚怜的名字。和那些普通的导购不同,对于整个茶市上流圈的恩怨八卦,他可是了若指掌。一听到楚怜这个名字,就知道眼前这个姿容绝美、气场十足的女人,正是江氏集团总裁江远程的妻子——准确地说,是即将离婚的前妻。虽然这个楚怜背靠楚家,但其实如今楚家的掌舵人,是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哥楚曜。 而吕小茶,是江远程即将娶进门的准江太太,光凭肚子里的孩子,这江家女主人的位置就无人可以撼动。 孰轻孰重,也就一目了然了。 第24章 病娇霸总(24) 心下有了判断,经理站到吕小茶的阵营之中,对楚怜抱歉地一笑,立场鲜明地说:“楚小姐,我们这里也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营业场所,吕小姐是我们的贵宾,又怀着身孕,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们也担待不起。您看要不这样,”他话锋一转,“下次您二位再来的时候,我亲自接待,行吗?” 表面上像是在给楚怜面子,实际上却是披着礼貌的皮,下着逐客令。 斯基的脸彻底黑了下去,上前一步,正欲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狗眼看人低的经理,被众人护在身后的吕小茶觉得斯基伤害不到自己了,胆子又大了起来,接过经理的话茬,扬起下巴,挑衅道:“有本事你就动手啊,大不了一尸两命,我倒要看看,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能有多嚣张?”说着,做作地摸了摸自己压根就还没显怀的肚子,冲楚怜得意一笑。 楚怜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吕小茶讲的话上,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吕小茶的神态。 上次在医院宣布怀孕的时候,吕小茶故意用愤怒掩饰她的心虚,情绪表现得有点过于夸张。楚怜这种老戏骨,一眼就能看穿她是在演戏。 而此刻,吕小茶整个人都十分放松,“小人得志”四个字几乎都快被刻在她的脸上。 楚怜可以肯定,吕小茶这一把,是真地怀孕了。 只不过很显然,孩子的父亲不可能是远在国外的江远程。 她既然有办法伪造出怀孕的检测报告,自然也就有办法把孩子的年龄往前提一提,反正以她的狠劲,催个产提前把孩子生出来就行了。 这一系列的操作,大概率都会出自同一个医生之手。 找出这个医生,很容易。让这个医生开口,应该也不难。 吕小茶只要真地怀上了孩子,一切就都好办了。 原主的心愿,终于快要彻底实现了。 思及此,楚怜看着吕小茶,情不自禁地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 吕小茶本以为会看到楚怜或痛苦或难堪的丑态,没想到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心头的快意感瞬间少了一大半。 她不甘心地瞪着楚怜,想要激怒她,于是继续出言羞辱道:“说起来,你半身不遂了三年,也不知道当初有没有伤到根本,建议你抽个空去医院看一下,这辈子还有没有当妈妈的机会。不然的话,到时候又是离异,又是生不出孩子的,怕是没哪个男人会要你了。我们好歹也算相识多年,我自己是幸福美满了,希望你也能过得顺遂点,别太凄惨了。” 斯基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楚怜侧身拦住他,看向吕小茶,笑吟吟道:“那我也给你个建议,做人呢还是要悠着点,别太激动,小心动了胎气。” 闻言,吕小茶连忙戒备地捂住自己的肚子,惊怒道:“楚怜,你竟然敢威胁我?” “用不着我威胁,”楚怜敛起了笑意,冷冷地看着吕小茶,“人贱自有天收。” 吕小茶气得眼珠子都快瞪脱框了:“你说谁是贱人!” 楚怜懒得再跟她多做口舌之争,转过身,带着斯基,淡定又从容地走出了店门。 * 电梯内。 斯基还在不忿:“楚小姐,您刚刚为什么要拦着我?” 楚怜笑道:“不拦着你,由着你去对一个孕妇动手吗?何必为了这种人,干一些降低自己身份的事。” 斯基想了想,认同地点了点头,但旋即又皱眉道:“那个经理总可以收拾一顿吧?说的那叫什么话!听得我火都冲到脑门上了!” 对于那个经理的所作所为,楚怜倒是真的没太所谓,见斯基义愤填膺,不甚在意道:“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狗眼看人低。如果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狂吠乱叫,都要往心里去,那活着的每一天,怕是都有生不完的气。” 斯基垂首,默默琢磨了下楚怜的话,再抬头看向楚怜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几分发自真心的敬佩,感慨道:“楚小姐,虽然您看着年纪轻轻的,没想到看问题这么通透。但是,您真地一点都不会生气吗?” “气嘛,肯定还是会生一点的。”楚怜很坦然,“但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斯基看着楚怜,越发敬佩了。 * 粤菜馆。 楚怜挑了一处相对僻静点的隔间,一边欣赏馆内古意盎然的奢华装饰,一边等着服务员上菜。 斯基则和平日一样,瞪着一双鹰眼,警惕而快速地扫视四周,在扫到某处时,忽然出声道:“楚小姐,你快看!” 楚怜顺着斯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刚刚才打过照面的吕小茶,和前不久一起喝过咖啡的未星。 俩人躲在不起眼的角落,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饭,腻歪到不行。也不知道未星说了句什么,就见吕小茶脸一红,伸出小拳拳,娇滴滴地捶了几下未星的胸口,未星装作吃痛的样子,吕小茶又心疼地给他揉了揉。揉着揉着,俩人的嘴就贴到了一起,亲得难舍难分。 早在看清俩人是谁后,楚怜就掏出了手机,避开未星的正脸,光明正大地偷拍了起来。 这股旁若无人的亲热劲,俨然就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即便是面对江远程,也从未见吕小茶如此动情过。 看来这个未星驭女的手段,比她预估得还要厉害得多。 楚怜满意地收回手机,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地抿了口清茶。 斯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指着未星,不敢置信地为:“楚小姐,那男的不是那天我们蹲了好久的那个小帅哥吗?” 楚怜笑而不语。 斯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惊诧地看向楚怜,嘴张得能塞下一整个鸡蛋。 亲热完的未星站起身,恰巧经过楚怜这一桌,余光瞥见她后,短暂地错愕了一下,旋即悄悄对她比了个耶,表情自然地朝卫生间走去。 看到这一幕的斯基,抬起手,对着楚怜,心服口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第25章 病娇霸总(25) 吃完饭后,楚怜去做了个腿部spa。 一双因为瘫痪而肌肉萎缩的腿,在她这段时间的悉心保养下,已然重焕生机,有了线条,肌肤也变得莹白有光泽,给她做spa的按摩师都开始赞不绝口,直呼是她从业以来见过最美的腿。 面对如此盛赞,楚怜凡尔赛地想,那是你还没见到这双腿的巅峰状态。 做完spa后,她又去逛了逛甜品店,海螺卷、舒芙蕾、覆盆子蛋挞……凡是看起来甜美可人的,她都一样来了两份,一份直接给了斯基,一份准备带回公寓,跟聂子谦分着吃。 说起来,已经好久都没见到聂子谦了。 要不是好感度并没有下降,她都要忍不住怀疑,聂子谦那个家伙怕不是忙得太狠,忘了还有她这么个大活人住在他的大楼里了。 上车以后,她借着甜品的由头,问斯基:“你们家聂先生还在忙吗?这甜品要趁刚烘焙出来的时候吃,口感才最佳。等放到明天再吃,就差点意思了。” 斯基微微一笑:“马上你就能见到聂先生了。” 楚怜:“啊?” 斯基眨了下眼,一脚油门飙出地下停车场。 * 一路上,无论楚怜怎么打探,斯基都保持缄默,神秘得不行。 最终,轿车停在了江边的码头上。 楚怜一下车,就看到一艘崭新的豪华游艇停泊在岸边,一身白色休闲装的聂子谦,从游艇上走下,沐浴着夕阳的余辉,缓缓地朝自己走来。 楚怜不自觉看得有些呆了。 走近了些后,聂子谦问道:“晕船吗?” 楚怜愣愣地摇了下头:“不晕。” “那就好。”聂子谦淡淡一笑,“刚买了艘新游艇,带你去看看海。” 这种仿佛在说自己刚买了棵白菜的平淡语气,简直不要太聂子谦…… 楚怜一下就从刚刚那唯美又浪漫的氛围中醒过神,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跟着聂子谦走上了船。 聂子谦领着她,在船头视野最开阔的沙发上落座。 跟上来的斯基不知从哪掏出了个海盗头巾围在自己的头上,又戴上一双白手套,信步走进驾驶舱开始掌舵,扬帆起航。 楚怜啧啧道:“斯基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聂子谦一本正经地接道:“他还会跳芭蕾。” 楚怜倏地瞪大了眼:“真的假的啊?!” 聂子谦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眼楚怜:“当然是假的。” 楚怜:“……” 在斯基熟练的船技下,游艇很快驶入海湾,空气中顿时多了一丝咸腥味。 一阵海风迎面吹来,带来几许夏末秋初的凉意。 楚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没等她开口,一旁的聂子谦已经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毛毯,稍微抖了抖,然后走到她跟前,弯下腰,用毛毯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 两个人靠得很近,在海风的吹拂下,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她的脑中猛然浮现出那一晚她做的那个旖旎万分的梦,瞬间面红耳赤,立马往沙发背上一靠,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聂子谦的双手还顿在半空中,看了看她通红的脸,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坐了回去。 船上随行的适应生托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先将一杯特调鸡尾酒日落黄昏,躬身递给楚怜,再将另一杯递给聂子谦。 等适应生离开后,聂子谦开口道:“两杯都是无酒精的。” 楚怜正要喝,闻言皱起眉头,抱怨道:“我又不是酒精过敏,为什么给我也弄无酒精的啊?鸡尾酒没了酒精,就没了灵魂,还不如喝橙汁呢……” 聂子谦偏过头看向她:“让你喝酒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楚怜一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心头一暖,那点因为喝了个假酒的不爽登时烟消云散。 聂子谦优雅地喝了一口楚怜眼中的假酒,然后放下酒杯,拿起一个一直搁在一边的牛皮纸袋,递到楚怜面前。 楚怜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全都是楚氏集团旗下几家子公司的收购合同,收购方赫然都是她自己的名字。 她抬起头,惊愕地看向聂子谦。 “这几家子公司主营的业务,对楚氏集团来说不可或缺。”聂子谦淡淡地解释道,“拿回了它们,就等于动了楚氏集团的根基,夺回楚氏集团,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眼中密布的红血丝,和微微发青的眼圈,足以说明这几家子公司的收购,绝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容易。 楚怜心中大动,捏着文件的一角,轻轻地问:“你这两个星期就是在忙这些?” 聂子谦:“嗯。” 楚怜捏着文件的手指一紧,压抑着语调问:“为什么?” 聂子谦明知故问:“什么为什么?” 楚怜深吸一口气:“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她鼓起勇气,直直地看入聂子谦的眼,想要先于他的言语,从他的眼中得到答案。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这么急切地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她的心,是乱的。 聂子谦避开她的视线,斜撑着头,望向极远处的海平线,神色平静又自然地说:“不要误会,更不要轻易就被感动。对于我来说,钱不过就是一串数字,一捆又一捆的废纸,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重要的东西。我只不过是用对我来说最不重要的东西,去换回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换成斯塔洛夫斯基,我一样会这么做。” 楚怜自动过滤掉他最后那句她不怎么爱听的话,直击重点问道:“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聂子谦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必然是他最稀缺的东西。” 楚怜很执着:“那对你来说,什么是最稀缺的东西?” 聂子谦沉默良久,终于答道:“真心。” 楚怜怔住。 聂子谦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向甲板,一手撑着围栏,兀自欣赏起了夜色中的大海。 楚怜看着他的背影,手指越攥越紧。 真心…… 她自己的真心,又是什么呢? 是1000点积分,还是…… 第26章 病娇霸总(26) “快过来,”聂子谦回过头,冲楚怜招了招手,“有海豚。” 楚怜恍恍惚惚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聂子谦。 每靠近一步,她的眼神就清明一分。 距离聂子谦的背影只剩一步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坚定。 她跨出这最后一步,然后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聂子谦。 感受到聂子谦瞬间变得僵硬的身体,她心中残留的最后一丝云雾也被拨开,露出了她遮遮掩掩的真心。 她喜欢这个叫聂子谦的男人。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 的确,她是为了1000点积分,才会救他,接近他,找理由赖着他。但在相处的过程中,原本流于表面的这份喜欢,早已不知不觉地渗入了心里。 所以,她才会不断地提醒、告诫自己,聂子谦只是一串数据,一串价值1000点的数据。 她害怕自己动心,更害怕自己动情。 她在现实的世界里,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去完成。 她怎么能放任自己沉溺在一个虚假的试炼世界里,爱上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可此时此刻,她怀抱着这个人,分明地感受到他跟自己一样,有温度,有脉搏,有心跳…… 在这个世界里,他不是一串冷冰冰的数据,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会在她床头放上一杯水,会记住她喜欢的食物,会在以为她遇到麻烦的时候赶到她身边保护她,会一声不吭地帮她夺回她珍视的东西…… 不管他是为了还自己的救命之恩,还是真如他所说换成斯基他一样也会如此,这点点滴滴、桩桩件件,汇聚在一起,终究还是攻破了她的心房。 二十六年来,她一直都活得很辛苦。 小时候为了生存,她步履维艰。长大后为了讨养父母和哥哥的欢心,她小心翼翼。成年后,为了让他们感到骄傲,她一刻不停地往上爬。后来,哥哥出了事,为了撑起破碎的家,她更是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里…… 直到遇见聂子谦,她才知道,原来被一个人保护,有一个人可以依靠的感觉,是这样的好。 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感情这种事,越是抗拒,反而越清晰。 喜欢就喜欢了,管未来会如何,跟着自己的心走,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直面自己的真心,令楚怜豁然开朗,紧了紧手臂,把聂子谦搂得更紧了。 聂子谦垂下眼眸,看向搂住自己的手,低低地问:“怎么了?”平静的语调,透着一丝克制。 楚怜把脸埋在他的背上,闷闷地说:“……我喜欢你,很喜欢。” 聂子谦身形明显一颤,眼眸中映入了夜色,他一边轻轻地掰开她的手,一边无可奈何地说:“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误会,更不要轻易就被感动,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我听进去了,我知道你还没那么喜欢我。”毕竟才60分的好感度,刚过及格线而已,想到这里,楚怜悻悻地收回被他掰开的手,顿了顿,又拽住了他的衣摆,用略带撒娇的口吻,商量着问道,“那等我离完婚,你也很喜欢我,好不好?” 聂子谦没有接腔。 楚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撩下狠话道:“不好也得好!反正我是赖定你了,你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聂子谦慢慢地转过了身。 刚刚还一脸凶狠的楚怜立马就怂了,一双眼睛飘来飘去的,完全不敢对上聂子谦的目光。 聂子谦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戏谑道:“刚刚不是还很能说吗?怎么我一转身,你就变哑巴了?” 楚怜一把拍掉他的手,梗着脖子道:“问你话呢,你倒是给个回答啊!” 聂子谦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儿,然后揽住她的腰,轻轻一带,将她搂进了怀里。 他低下头,枕在她的肩上,贴着她的耳畔,问:“你想要我的真心?” 楚怜耳朵尖都红了,懵懵地应道:“嗯……” “我的真心,一旦给出去,就不会再收回,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嗓音低哑,像是警告,又像是蛊惑。 楚怜快速点了点头:“明白!” 聂子谦的眼底暗流涌动。 他闭上双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又恢复了一派清明。 他松开楚怜,抬起头,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问:“饿不饿?想不想吃新鲜现杀的生鱼片?” 楚怜下意识道:“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那种吗?想啊!必须想!” “那就走吧。”说着,聂子谦就迈开脚,绕过楚怜朝餐桌走去。 楚怜迫不及待地跟上去,走出去两步,忽然反应过来:“聂子谦!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聂子谦头也没回:“等你离婚了再来问我。” 飘散在海风中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楚怜的唇角也弯了起来。 * 餐桌边,聂子谦亲自上阵,专注地片着生鱼片,每一刀都裹挟着精准的气息,片出来的每一片生鱼片厚薄都宛如复刻。 楚怜都看呆了。 除了不会喝酒,还有什么事是这个叫聂子谦的男人不会的吗? 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果然绝了! 她双手托腮,痴痴地看着聂子谦,时不时还傻笑一声。 聂子谦片完生鱼片,正准备擦手,就看到某人一脸花痴地盯着自己傻乐,眉头一跳,嫌弃道:“女人要矜持一点。” “大清早就亡了。”楚怜振振有词,大言不惭,“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 聂子谦把满满一大盘生鱼片端上餐桌,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楚怜没有半分迟疑:“当然!”见聂子谦眼神不善,忙又补充道,“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才会对你一见钟情啊。然后才会跟你认识,了解你这个人,喜欢上你这个人。” 聂子谦给她分别倒上一碟油醋汁和一碟芥末汁,交代道:“先不蘸酱汁,试试纯原生态的,如果觉得腥,再蘸酱汁。” 楚怜忙不迭地夹起一片放进嘴里,好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又连着吃了两三片,才腾出空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喜欢你这个人什么呢?” 聂子谦手下一顿,反问道:“你真地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抬眸看向她,眼中沉浮的晦暗,令她陌生又心惊。 第27章 病娇霸总(27) 楚怜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语调轻快地打趣道:“聂先生还有两副面孔呢?” 看到楚怜的笑容,聂子谦眼中的晦暗一扫而空。 他浅浅一笑,如清风霁月。 “如果我有两副面孔,你会害怕我吗?”他别开视线,故作随意地问,余光却牢牢地钉在楚怜的脸上,不放过她的每一寸表情变化。 楚怜夹起一片生鱼片,晃来晃去地蘸油醋汁,略作思索后,答道:“其实每个人都有明和暗两个面,我也一样啊。只要你的另一副面孔,不是什么连环变态杀人犯之类的,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听完楚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答,聂子谦眉宇间的最后一丝阴霾,也被海风吹散。 见聂子谦的神情完全放松了下来,楚怜又凑上去,刻意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聂子谦,话说你的另一副面孔,该不会是有特殊癖好那种吧?” 直觉告诉聂子谦,楚怜的这个话茬不能接,但看着她灵动中透着顽皮的双眸,还是忍不住接道:“什么特殊癖好?” 楚怜抖了抖右边的眉毛,促狭道:“譬如穿女装啊,皮衣皮裤啊,挥鞭子啊,滴蜡……” 话未说完,就被聂子谦用筷子夹住了嘴。 楚怜卖乖地眨眨眼。 聂子谦警告地瞪她一眼,这才松开了筷子。 结果嘴巴一恢复了自由,她立马又丢出句:“原来你喜欢用筷子夹这种啊。”话音一落,自己就伸出手,乖乖捂住了自己的嘴。 聂子谦看着她,无奈又纵容。 俩人笑闹着吃完了最后一片生鱼片,正要回航,楚怜接到了江远程打来的电话。 聂子谦欲回避,却被楚怜拽住了胳膊。 她直接点开外音播放,把手机举在两个人中间。 聂子谦看着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嘴角轻扬。 “楚怜,睡了吗?”江远程的语气很温柔,还带着浓浓的关切。 聂子谦听得眉头一皱。 楚怜看眼色一级棒,赶忙让江远程直奔主题:“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远程在那头沉默了好几秒,才说:“公司的事提前解决好了,我已经回国了,刚下飞机,小茶她……你也知道,还是像催命一样,要不是民政局门没开,恨不得让我现在就去找你把手续办了。” 楚怜耐着性子听完江远程这一通牢骚,非常善解人意地主动提议道:“那就明天一早,民政局门一开,我们就第一个进去吧。” 江远程又当又立道:“楚怜,我不是这个意思!等你哪天有空了,我们随时去都可以。至于小茶那边,她爱催就让她催,反正催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不用放在心上。” 楚怜心不在焉地听着,突然发现自己新做的美甲有一块秃噜了,于是一边抠着指甲,一边像个声优一样,用无比深情却又不得不隐忍的语气,仅靠声音演出道:“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我已经用婚姻的枷锁,捆绑了你整整三年。小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你这么久,换成别人,早就等不起了吧。能越快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怕是一天,对我来说,也能少一分愧疚。所以,就当为了我,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把离婚办了吧。” 江远程显然又被楚怜一腔饱含隐忍的深情,深深地震撼到了,久久不能言语。 楚怜抠着抠着,发现用来抠的指甲,又被抠秃噜了。 啊,该死的!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啊! 她烦躁地开始抠第二个指甲。 聂子谦看着她,脸上第一次出现类似“懵”的表情。 良久后,江远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痛道:“楚怜,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今后,但凡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你开口,我一定竭尽所能。” 听到江远程给出的承诺,楚怜手中动作一顿。 因为她听出来,江远程是真心实意的。 【恭喜宿主化解原主20%怨气值。原主当前怨气值60%。】 这下,楚怜抠指甲的动作是彻底停住了。 她明明记得,这次试炼的任务要求是在江远程面前,揭露吕小茶的真面目,从而化解原主的怨气。怎么现在,只不过是听到了江远程一句好话,原主的怨气就一下又消了20%? 看来,原主的怨气不光是对吕小茶的恨,还有对江远程的……爱。 哪怕江远程如此辜负她,由着吕小茶践踏她,她的内心深处,还是爱着他,从未变过。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傻女人吗? 还是说,一旦真地爱上一个人,都会变得这么傻? 楚怜的心情一下子有些复杂。 她敷衍了江远程几句,挂断了电话。 聂子谦语调平平地问:“怎么,感动了?” 楚怜不解:“感动啥?” 聂子谦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发现她确实神色如常,笑了笑,说:“没被感动到就好。男人的嘴,说谎的鬼。” 楚怜深以为然:“没错,就算说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但真要做起来的时候可就未必了。三毛有句话说得很好,‘誓言的誓和诺言的诺,都是有口无心的’。信什么,都别信男人的嘴。” “孺子可教。”聂子谦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极个别男人的嘴,还是可以信一信的。” 楚怜迅速反应过来聂子谦口中的“极个别男人”指的是谁,却故作不知,逗弄他道:“你是说父亲吗?可是我那个爸爸,啧啧啧,真是不提也罢啊……” 聂子谦一眼就看穿她的装相,挑眉道:“你要是能拿出刚刚对着江远程的那种演技,说不定我还能被你骗到。” 楚怜冲聂子谦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嘚瑟道:“怎么样,我的演技厉害吧?不是我吹,就我这演技,普通人就算埋头苦练个十年八载的,也还是拍马难追。有些东西,真的还得靠天赋。后天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也未必能抵消那先天百分之一的天赋。” 看着楚怜毫无心理障碍把自己往死里夸的样子,聂子谦失笑道:“既然你的演技如此得天独厚、不可多得,那你要不要去当个演员演点戏?我可以考虑一下给你投个资,我投资可还从来没亏过。” 楚怜摆摆手:“这辈子就算了吧,下辈子嘛……看剧情需要咯。” 这一个世界里,她有花不完的钱,任务又跟成就自我、实现人生价值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才懒得去干些无用功。 至于下一个世界,谁知道呢。 如果下一个世界里,也能有聂子谦…… 她眸光一亮。 可转瞬又暗了下去。 就算下一个世界里,也有聂子谦,又能如何呢? 这一个世界的记忆,她不会再有了啊…… 第28章 病娇霸总(28) 第二天,早上八点,民政局大门口。 楚怜刚一下车,就远远地看到等在那的江远程和吕小茶。 吕小茶亲热地挽着江远程的胳膊,看上去要多小鸟依人,就有多小鸟依人。 江远程原本由她挽着,一看到楚怜的身影,下意识地就想要扒拉开吕小茶的手,结果被吕小茶挽得更紧了。 待楚怜走近了些后,江远程瞳孔猛然一缩,整个人都僵住了。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未见,楚怜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从前的楚怜,从来不会穿这种香槟色的吊带连衣裙,任由自己纤细的腰肢,随着脚下高跟鞋的节奏,婀娜款摆,风姿绰约。也不会把长年随意披散的黑长直,吹成这样的波浪卷,行走间,风情万种。更不会在永远素颜的脸上,化上如此精致的妆容,明艳的红唇微微一弯,就能把人的魂都勾走一大半。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楚怜吗? 从前,他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可现在,他只怕时间不够他再多看她一眼。 一旁的吕小茶看到江远程的痴迷模样,心头的火一下窜到三尺高,她咬着牙看向对面的楚怜,眼神里满是怨毒,皮笑肉不笑地讽刺道:“哟,这不是楚怜吗?打扮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是来领结婚证的呢。” 楚怜既没有被吕小茶的话激怒,也没有被刺痛,浅浅一笑,顺势接道:“小茶是觉得我今天打扮得很美吗?多谢夸奖了。”说着,捂着嘴打了个小哈欠,懒洋洋地说,“我睡懒觉睡惯了,今天突然这么早,一下没能起得来,着急忙慌地随便收拾了下就赶过来了。” 谈笑间,轻轻松松就反将一军。 作为一个女明星,必备的一项职业素养,就是在和别的女明星短兵相接时,言笑晏晏地杀对方个片甲不留。 这个绿茶精,在自己面前玩这手,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嘛。 吕小茶吃了鳖,更气了,死死地瞪了楚怜半天,眸光忽地一亮,从手上挎着的名牌包里,拿出一张金光闪闪的请柬,手一伸,恨不得戳到楚怜眼皮底下,得意地炫耀道:“我和程程下个星期就要举行婚礼了,本来没想这么赶的,可程程希望我穿婚纱的时候是我最美的时候,怕我肚子显怀了以后,穿起婚纱来就没那么美了,”她特意把“那么”两个字咬得极重,“所以非要赶着以最快的速度把婚礼办了。你没办过婚礼,可能不知道,这么紧的时间里想要包下一家五星级酒店有多难,程程为了给我一场最盛大的婚礼,砸了都快有一个亿了,我怎么劝都劝不住呢。” “小茶!”江远程忍不住出声喝止道,“不是说好等办完离婚手续再给的吗?” 吕小茶嘟起嘴道:“你是怕她临阵反悔吗?” 看着贴在自己身上卖萌的吕小茶,江远程的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股嫌恶。 以前怎么就没觉得,她粉色的口红衬得她的皮肤这么黄不拉几的呢?还有这高高绑起的丸子头,也不知道染的是个什么色,估计又是什么最新的大火色,反正看着一点风韵都没有。 他视线往下一落,看到她身上的蕾丝白纱裙,眉头皱得更紧了。 以前他的确觉得她这些缀满蕾丝啊、蝴蝶结啊之类的衣服,穿起来如邻家妹妹般,清纯又可爱,现在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廉价感。而且明明都已经是快要当妈的人了,还穿得跟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怎么看怎么违和。 尤其是和对面明艳大气的楚怜一对比,越发显得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江远程收回视线,一眼都不想再多看。 江远程的嫌弃之色,都被楚怜尽收眼底。 呵,男人。 眼看自己就要变成他的前妻,而这吕小茶要变成他的妻子,这家花和野花的身份一对调,他的审美喜好也就跟着对调了。 不过有一说一,江远程现在的审美喜好,终于正常了。 “楚怜不是那种会出尔反尔的人。”江远程当着吕小茶的面,明目张胆地维护起了楚怜,“今天一大早就来办手续,还是她主动要求的。你别老拿有色眼镜看人,楚怜可从没说过你半点不好。” 最后这一句不轻不重的敲打,听得吕小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恶狠狠地瞪了楚怜一眼,正欲收回请柬,却被楚怜伸手接了过去。 她看着楚怜,一脸意外,显然是没料到楚怜会真地接下这封请柬。 楚怜不仅欣然接下了请柬,还笑吟吟道:“二位的婚礼,我是一定会去参加的。”说着,朝江远程投去含情脉脉的一瞥,“毕竟远程的幸福,我要亲眼见证了,才能放心。” 江远程顿觉自己心尖一痛,看着光彩照人的楚怜,讷讷道:“楚怜……谢谢你。” 吕小茶脑中警报大响,拽着江远程就转过了身,催促道:“快点进去拿号吧,早办完早回家!” 楚怜把请柬随便一折,塞进手挎包里,施施然地跟在二人身后,跨进了民政局。 * 办离婚的队伍比办结婚的队伍要短得多,楚怜和江远程的婚姻又不涉及财产分配和子女抚养权的问题,前前后后不到半个小时,两张还散发着油墨香的离婚证就新鲜出炉了。 楚怜拿起离婚证,第一时间拍照发给了聂子谦。 看着俩人互动越来越多的对话框,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这个笑,落在吕小茶眼中,就成了战败之后的落寞一笑,她心下大快,从兀自愣神的江远程手中抢过离婚证,带着胜利的喜悦,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 见楚怜抬脚就要往外走,忙拉着江远程追了上去。 “楚怜!”她出声喊住她,趾高气扬地说,“虽然你自私地霸占了江远程这么久,害得我跟他明明相爱,却不能光明正大地相守,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得上是认识多年的老熟人了,看你现在这么落魄,我也挺于心不忍的。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不过,你的眼光也别太高了,毕竟是离过婚的女人,想要再找个像我家程程这样优质的男人,恐怕不太现实。其实很多跟你一样离异的中年男人,也有不少条件还可以的。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拜托我家程程帮你物色物色,牵个线搭个桥。” 楚怜回过头,笑盈盈道:“我当然不会再找个像你家程程这样的男人了,要找肯定要找个更好的嘛。” 吕小茶冷哼一声:“痴人说梦。” 楚怜也懒得跟她多费口舌,转身走出了大门。 然后就看到,整个民政局门口的小广场上,竟然铺满了鲜红欲滴的玫瑰花! 第29章 病娇霸总(29) 楚怜第一反应是,估计是哪对来领结婚证的新人,为了追求仪式感,搞出来的浪漫阵仗。 略微欣赏了一下后,就准备打电话给斯基,让他把车开出来。 刚拨通斯基的手机,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见一长串双r黑色轿车,浩浩荡荡地驶向广场。 领头的,赫然正是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双r幻影。 车停稳后,斯基走下来,绕到后排,躬身打开车门,一手挡着门框,毕恭毕敬地将里面的人迎了出来。 “你怎么还站在这?”紧随其后出来的吕小茶,正打算抓紧这难得的机会再奚落楚怜几句,话都到了嘴边,结果就看到了门外铺满一广场的玫瑰,还有那一溜豪车中的豪车,眼珠一下就瞪大了,余光瞥见楚怜也看得目不转睛,见缝插针道,“怎么样,羡慕吧?你要是当年没有嫁给江远程,说不定凭借你楚家的实力,再往上攀一攀,够一够,兴许就能撞上大运,逮到个像这样的超级大富豪。可惜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也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吕小茶这一通吧啦吧啦的,楚怜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只有那个从车上走下来的男人。 男人一改平日休闲随意的着装风格,穿上了一套高级定制的黑色西装,剪裁之精妙,一看就出自世袭大师之手。西装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高级缎面的墨蓝色衬衣。衬衣的第一颗扣子也开着,让这一套过于板正严肃的装扮,多了一分运筹帷幄的洒脱感。 略微偏长的黑发,为了配合这一身西装,被精心地梳理了一番,虚拢在耳后,将他线条完美的脸型,充分地暴露在了围观群众的视野之中。 最绝的还是那双眼睛,微微下垂的眼尾,仿佛在悲悯地俯视众生,眼尾的泪痣,原本总沁出一丝看破太多后的忧郁,现在,却透着一种多情的魅惑。 他手里捧着一大束心形玫瑰花,嘴角含笑地看着楚怜,直直地朝她走来。 楚怜一瞬不瞬地回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惊喜的甜蜜。 一旁的吕小茶看着走近了的聂子谦,越看越觉得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她集中注意力一回想,瞬间瞳孔地震! 是医院病房里的那个长相惊艳的男人!在她要动手扇楚怜的时候,拦在她身前的那个男人! 当时她只以为是个有点小钱,住得起私立医院豪华病房,有副好皮囊的病秧子。而且这钱,也不见得是他自己的,毕竟长成那副模样,说不定就是哪个富婆圈养的玩物。当时惊艳完,也就被她抛诸脑后了。 没想到是个超级大富豪…… 这么有钱,还长得这么好看? 简直就是要逆天! 眼见聂子谦一步一步走向楚怜,吕小茶眼中的震惊,逐渐被浓烈的嫉妒覆盖。 才上完厕所出来的江远程,也认出了聂子谦。 但他认出的,并不是那天在病房看到的聂子谦,而是半个月前忽然杀出来,不费吹灰之力撬走江氏集团最大客户的清道夫财团董事长聂子谦!也正是拜这个聂子谦所赐,江氏集团的市值一天之内蒸发了十几亿!害得他连夜飞往欧洲,忙得焦头烂额!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清道夫财团有多么可怕,整个茶市,大大小小的产业,背后几乎都有它的影子。它就像一只庞大却无形的手,牢牢掌控着整个茶市的脉搏。而站在这个财团顶尖之上的聂子谦,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关于他的传说多到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却没有一个人能与之正面交锋。 现在,这位传说中的大佬,竟然手捧玫瑰花,在一众群众的围观下,走向自己的前妻?!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楚怜,发现她的脸上毫无异色,仿佛跟这个聂子谦相识已久?!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聂子谦在楚怜的跟前站定,眼中盈满了温柔的笑意,柔声问:“楚怜小姐,请问你现在恢复单身了吗?” 楚怜竭力绷紧嘴角,让自己不要笑得太欢实。 她扬起手中的离婚证,冲聂子谦显摆地晃了晃。 聂子谦眼中的笑意更温柔了,他递上花束,用近乎虔诚的语气问她:“楚怜小姐,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楚怜顾不得矜持,忙不迭地收下花束,瞬间被新鲜浓郁的花香扑了个满鼻,她揉了揉鼻子,红着脸应道:“……愿意。” 得到她的回答,聂子谦露出一副终于松了口气的表情,然后朝楚怜伸出手。 楚怜眨眨眼睛,毫不迟疑地握住了聂子谦的手。 聂子谦反握住楚怜的手,在一众欢呼声中,牵着楚怜,往双r幻影走去。 吕小茶看着俩人相携相伴的背影,气得一口牙齿都快要被她咬碎,名为嫉妒的蛇,在她体内疯狂游走,带来钻心蚀骨般的痛。 她想要挽住江远程,给自己一点慰藉,却发现身旁的江远程,竟然追了上去! 追上去的江远程,伸手拦住楚怜和聂子谦,一张算得上俊美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怒气,他瞪着楚怜,控诉道:“你背叛我!” 看着江远程一副被自己戴了绿帽的受害者模样,楚怜失笑道:“你刚不也都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了吗,我是在跟你办完离婚手续以后,才跟他在一起的。哪来的背叛?” “你前脚跟我离完婚,后脚就跟他在一起了,你们肯定早就勾搭上了!”江远程分析得掷地有声,质问道,“你这么爽快地答应给我离婚,还巴不得越快越好,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我撇清关系,好跟他名正言顺在一起,对吗?!” 楚怜不怒反笑:“你这些话,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吗?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质问我?” 楚怜的这两句反问,就像两盆冷水,把江远程被怒火拱起来的气焰,尽数浇灭。 江远程呆立在原地,头慢慢垂了下去。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楚怜。 那个不管自己怎么伤害,怎么践踏,都会永远停留在原地,等着他偶尔回一次头,看她一眼的楚怜,是真地跟他,再没关系了。 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他,顿觉心里一空,难受得无以复加。 第30章 病娇霸总(30) 看着跟弄丢了趁手玩具的小孩样的江远程,楚怜心想,等这家伙再知道绿茶精的真面目,他的整个世界怕是都要崩塌了。 见聂子谦和楚怜被江远程拦在路上,斯基带着一群冷酷的保镖围了过来。 楚怜毫不怀疑,要是江远程敢有一点逾矩的行为,这群保镖绝对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江远程狠狠地“控制”住。 江远程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里,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周围的杀气。好在他已经被楚怜怼得没有了怒气,最后看了眼楚怜,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回吕小茶身边。 楚怜顺着江远程离去的背影,对上吕小茶阴鸷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激得吕小茶眼中的怨恨几乎快要化为实质。 她挽起聂子谦的手,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 一坐进车里,聂子谦就脱掉了西装外套,解开衬衣的袖扣,挽到手肘,又松了松领口,在有限范围内恢复到更为舒适的状态。 楚怜看得直笑:“也是难为你了,穿成这样,要不是看到你从这辆车走下来,我都认不出是你了。不过还真别说,你这个样子简直帅都要帅裂苍穹了!” 聂子谦斜倚着车窗,状若随意地问:“你更喜欢这个样子?”虽然用的是随便问问的语气,但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是暴露了他其实是分明就很在意。 楚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聂子谦追问。 楚怜趴在玫瑰花束里,歪过脑袋看向聂子谦,仔细打量了会儿,说:“喜欢当然是喜欢,你底子好,就算套个麻袋在身上,也好看。但我个人吧,还是更喜欢你平时的样子,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只是站在那儿,看上一眼,就有种……安宁的感觉。我更喜欢那种感觉。” 听完楚怜感情真挚的分析,聂子谦表情一松,浅笑道:“但是重要的场合,譬如今天这种,穿成这样更得体一些。” “啊对了!”楚怜倏地直起身子,正面朝向聂子谦,浮夸地抱拳道,“非常感谢你今天的仗义相助!你的演技一级棒,都快赶上我的了!” 虽然她一早就跟聂子谦提过,希望他能用陪自己演戏气江远程,作为自己对他救命之恩的报答,但一来,他从未答应过,二来,他为自己提供了避风港,给自己置办了那么多的行头,又带自己看海,还默默地帮自己一点一点夺回楚氏集团,在她的心里,自己对他的救命之恩,他早就超额还清了。 何况,自己救他,本就目的不纯,还有技能卡傍身,有恃无恐……真算起来,其实也没多少含金量。 所以后来,她也就没再提过这茬。 没想到,聂子谦不仅听进去了她的话,还主动跑过来,用百分之两百的完成度,实现了她自己都抛诸脑后的愿望。 也给了她一场美丽的梦境。 聂子谦斜睨着她,重复道:“仗义相助?” 楚怜被他问得一愣,试探着换了个词:“……倾囊相助?” 聂子谦盯着她抱起的拳看了会儿,似乎觉得非常碍眼,伸手轻轻一拍,把她的拳拍成两半,然后握住其中的一半,握进自己的掌心,看着她,问:“所以,你刚才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是你的演技?” 楚怜有点反应过来聂子谦的意思,但又不敢相信,呆呆地看着聂子谦,动了动唇,小心翼翼地反问:“是……还是不是呢?” 聂子谦眯起了眼:“想好再回答。” 楚怜垂下眼,看向俩人握在一起的手,故意试着很小力地往回抽,聂子谦立马就用更大的力道握住,顺带还附赠了一个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让她再不能,也不敢动弹分毫。 她抿起嘴,忍住不傻笑,抬眸看向聂子谦,脸微红地说:“不是演技,是真心。” 聂子谦满意一笑,随即抬起另一只手,挡住她亮晶晶的眼眸,低声道:“我也一样。”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好感度20分。聂子谦当前好感度:80分。】 听到系统传来的提示音,楚怜正在往天上飞的心,忽然就坠了下来。 第一次,聂子谦的好感度提升了,她却没有了激动。 还有20分就…… 只有20分了啊。 好在聂子谦的手挡住了她的双眼,让她有时间收起眼中的迷惘和失落,等聂子谦放下手的时候,她的眼中只剩下了甜甜的笑意。 聂子谦又恢复了一副淡淡的模样,漫不经心地问:“听斯塔洛夫说,昨天你们去买衣服,结果败兴而归?” “也没有败兴而归那么严重啦,顶多就是空手而归。反正秋天还有一阵才到,也不急,过两天再去逛逛呗。”她是真不在乎。 聂子谦把玩着她的手指,说:“就今天。” * 当斯基径直把车停到昨天那家奢侈品的大门口时,楚怜就知道,聂子谦的世界里,果然只有豪横两个字。 斯基为聂子谦拉开车门后,就很有眼色地退到一边,聂子谦绕过车头,亲自为楚怜拉开车门,然后伸出手,牵着楚怜,走向大门。 只见金碧辉煌的大门口,已然站了整整两排满脸堆笑的导购员,谄媚程度,比面对吕小茶的时候还要高出好几个档…… 昨天那个对她和斯基下逐客令的经理,赫然站在导购员的队伍中,身上原本的经理级制服也降到跟导购员一个级别,看向楚怜的目光里,除了谄媚,更多的是恐惧。 一个梳着油头,气场比前任经理还要强上许多的中年男人,一见到聂子谦,就迈着大步迎了上来,颔首微笑道:“聂先生,我叫alan,是p家大中华区的代表。在此,我谨代表p家,诚挚感谢您愿意屈尊亲来敝店!您的大驾光临,令敝店蓬荜生辉!” 聂子谦扫他一眼,堂堂大中华区的代表,都未能令他的脚步稍作停留。 代表也不介意,笑着跟上,十分自然地转而对楚怜道:“楚小姐,得知昨天您在敝店不愉快的购物体验后,我感到万分抱歉,我已经严肃处理了昨天的当值经理,本想直接开除,但转念一想,还得留着他给您服务,让您消消气,所以就给予了他降职处分。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今天敝店只为您一人开放,希望您能尽情挑选,尽兴而归!今天您的所有消费,都由我个人为您埋单!” 面对代表如此豪气的诚意,聂子谦却很不悦—— “你是要我的女人,穿你送的衣服?” 第31章 病娇霸总(31) 代表忙赔笑道:“聂先生说笑了!” 聂子谦不置可否,似乎对于他来说,跟无关紧要的人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楚怜整个人沉浸在“我的女人”这个称谓里,心里乐得开出一朵又一朵粉红的小花花。 一进到店里,楚怜就发现,当季所有的新品都摆了出来,甚至包括尚未引进国内的限定款,也都乖乖躺在了货柜里。 她瞬间就像游入海里的鱼,欢愉地开启了疯狂购物模式。 前任经理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脸部肌肉都快笑僵了也没敢合一下嘴。 聂子谦靠坐在专为他设置的绒面沙发里,非常有耐心地看着楚怜试穿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每一件都给出了认真又中肯的评价,既不一味地胡夸,也不敷衍地“嗯哦啊”,愣是搞得旁边站着的一群导购一句嘴都插不上。 当然,他们也不敢随意说话。 没见代表都被怼得只有赔笑的份了吗? 大佬的女人穿什么衣服好看,还轮得到他们来评价? 导购们集体噤若寒蝉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楚怜选择的所有衣服、鞋子和包包,几乎全都是照着聂子谦的喜好来的。 所以,结账的时候,聂子谦满意地抛出了两个字:“不错。” 听到这两个字的代表,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 在全体人员的鞠躬致谢声中,聂子谦牵着楚怜,带着一群手上拎满包的保镖,尽兴而归。 * 深夜,卧室。 楚怜仰躺在床上,揉着晚饭吃太撑的肚子。 直到此刻,她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真地跟聂子谦在一起了? 该不会那个闷骚的家伙,早就对自己有意思了,只不过碍于自己已婚的身份,不好出手,所以今天自己前脚离完婚出来,他后脚就捧着花来了? 她越琢磨,越兴奋,越睡不着觉,索性掏出手机,发微信骚扰聂子谦—— “谦哥,”这是从p家出来后,她给聂子谦的尊称,非常由衷的那种,“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不轨之心的啊?” 这种话,当着聂子谦的面,她还真不太好意思问出口。隔着手机,就没那么羞耻了。 很快,对话框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很久,久到楚怜盯着手机都盯困了,聂子谦的回复终于来了:“大概,是从你被一大团韭菜卡住喉咙,差点噎死的时候开始的吧。” 楚怜:“……” 挺好看的一个人,可惜就长了张嘴…… 她发了个用砖头自拍脑袋的表情包过去。 回应她的,是响起的敲门声。 她楞了三秒,然后一个弹跳起身,对着穿衣镜飞快地扒拉了两下睡乱了的头发,抚了抚身上睡裙的褶皱,又拿出口红稍微抹了点在嘴巴上,提亮了点气色,这才故作淡定地打开房门。 房门外,聂子谦端着一杯热牛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楚怜被他看得心里直发虚,总感觉自己肯定还有哪没收拾妥当,被眼尖的他发现了。 虽然之前在他面前好像也没什么形象可言,但现在毕竟关系不一样了,还是要注意注意形象的。 聂子谦倚着门框,挑眉道:“睡觉还要涂口红?” 楚怜梗起脖子,睁眼说瞎话道:“谁说我涂口红了,我天生就唇红齿白好吗!” 聂子谦虚拢她的下巴,大拇指轻轻地抹上她的嘴唇。 抹着抹着,他的眸光越来越暗,口红都抹到了嘴角外面,手指才猛然顿住。 他收回手,看了看被染红的指腹,然后递上牛奶,转移话题道:“睡不着就喝点热牛奶。” 楚怜愣愣地接过牛奶喝完后,抬眸看向聂子谦,看着看着,视线就开始下滑,落到他紧抿的唇上,鬼使神差地问:“只有热牛奶,没有晚安吻吗?” 聂子谦看着她,慢慢弯下腰,在她被弄花的嘴角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晚安。”他贴着她的嘴角,低声道。 扑鼻的薄荷香,令楚怜脑中一热,头一歪,结结实实地亲了聂子谦一口,在聂子谦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往后一退,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聂子谦抬起手,敲了敲门,语气十分平静地说:“把杯子给我。”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还残留着口红印的玻璃杯被塞了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抹口红印,伸出手,在即将握住杯子的时候,忽然调转方向,一把攥住某人细瘦的手腕,连人带杯子一起拽了出来。 楚怜惊呼一声,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聂子谦堵上了嘴巴。 聂子谦的吻强势而霸道,和他清冷的外表截然不同。 他一手揽住楚怜的腰肢,一手抚住她的脖颈,令她避无可避,更无处可逃。 起初,毫无准备的楚怜只能被动承受,等缓过劲了,她抬手搂住聂子谦,开始尝试着回应。 感受到她的乖顺和羞怯,聂子谦攻势渐缓,温柔地指引她。 从狂风骤雨,到柔情似水,楚怜被吻得迷迷瞪瞪,脑子里的浆糊全都被打翻,糊成了一团,握着玻璃杯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 直到她感觉自己站都快要站不稳了,聂子谦终于松开了她。 看着她红肿的唇,聂子谦喑哑道:“果然唇红齿白。” 楚怜只觉双颊滚烫,像有两团火在烧,闷着头把玻璃杯往聂子谦手里一塞,逃也似的躲回了房间。 听到聂子谦离去的脚步声后,她跳上床,抓起枕头,像鸵鸟一样捂住自己的脑袋。 要死了要死了! 聂子谦这家伙的吻技怎么可以这么好! 简直比梦里还要好一万倍啊一万倍! 差点就把持不住了好吗! 等等…… 他的吻技为什么会这么好? 感觉像是身经百战的样子!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楚怜瞬间就忘了羞涩,倏地钻出枕头,拿起手机一通噼里啪啦—— “谦哥,如实招来,你是不是吻过一卡车的女人?” 聂子谦先是回了一串省略号,然后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楚怜一接起电话,就听到一阵淋浴时独有的水声。 聂子谦在……洗澡? 她脸上好不容易降下来一点的温度,登时又窜了上去……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变相地表达,对刚刚的那个吻,你感到非常满意?” 第32章 病娇霸总(32) 楚怜忍不住又回味了一下,顶着一张比嘴唇更红的脸,用低不可闻的音量,坦承道:“……是挺满意的。”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好感度5分。聂子谦当前好感度:85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伴随着系统提示音同时响起的,是电话那头传来的,一声低低的轻笑。 楚怜又羞又恼,故意恶声道:“聂先生,请您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谢谢!” 聂子谦:“在我极其有限的记忆里,有且仅有楚怜小姐一个。” 楚怜的嘴角咧到了耳根。 “那你好好洗澡吧,我先睡啦。”心满意足的她连语气都变得甜腻,“晚安,谦哥。” “晚安,”聂子谦语调温柔,“怜怜。” 怜怜…… 楚怜捂着嘴,乐得眉眼弯弯。 * 办完离婚的第二天,楚怜趁着聂子谦外出的功夫,只身回到江氏宅邸,收拾打包原主的东西。 之所以要避开聂子谦,是怕原主的那些东西里,有太多爱过江远程的证据,聂子谦要是看到了就尴了个尬了。 果不其然,才整理到一半,就发现了一本内容全都围绕着江远程的日记,一本俩人从小到大的各种相册合集,一本贴满与江远程有关的新闻报道的剪贴集,还有满满一箱子小时候江远程随手送她的一些小物件,一朵早已枯萎的路边小野花,一只被做成标本的美丽蝴蝶,一盒融化成一大团的瑞士水果糖…… 真实地触摸到这些物件,和在脑中提取原主的记忆,完全是两种感受。 在此之前,她其实一直都不太能理解,原主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爱那个江远程。在她眼中,江远程不过就是个花心滥情又懦弱无能的二世祖,口口声声要真爱,但又屈服于权势,为了自己所谓的爱情,葬送原主的一生。 但看到这一箱子不值钱的小玩意,她终于看到了原主眼中的江远程,一个天真又浪漫的小男孩,会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无论贵贱,都捧在手心里,送给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他不懂楚家的意义,只是单纯地喜欢精致如洋娃娃的小原主。 只可惜,他的喜欢太过肤浅。在成长的过程中,又被父母灌输了太多要如何如何讨好原主的思想,令他倍感压力,心生厌恶。 然后他就把这满腔无处发泄的压力和厌恶,尽数转移到了原主身上。 如果江远程的爱能深刻一些,如果原主的爱能浅薄一些,可能就不会落得如此结局。 这就是孽缘吧。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把这些镌刻了时光,却也禁锢了原主一生的物件,一一封存。 推着两大箱行李,她走出从过去到现在都只有一室冷清的房间,刚走到大门,迎面碰上了正要入住的吕小茶。 得,这位也是个孽缘。 楚怜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实在懒得搭理这个绿茶精,想绕开,却被对方夹着嗓子叫住。 “楚怜姐姐!” 吕小茶的语气一亲热,楚怜就知道她又要开始作妖了。 果然,吕小茶夸张地扶着腰朝她走来,每一步都迈得极其小心翼翼,就好像地上随便一粒灰尘,都能硌到她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小胚胎一样。 她茶里茶气地说:“这可真是太巧了,你搬出,我搬进,是不是有那么点辞旧迎新的意思?” 楚怜微笑道:“你先在这住到过年再说这话吧。” 吕小茶抬起手,捋了捋一点都不乱的额发,秀了一波中指上的大钻戒,假惺惺地说:“你现在是要搬到那个聂先生家里去吧?唉……”她做作地长叹一声,“聂先生年轻帅气又多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现在无非就是看中你的皮相,玩一玩你罢了。像他那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娶一个二婚的女人?你呢,也别太当真,不然将来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虽然她极力掩饰,但语气里还是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楚怜莞尔一笑:“有些人只怕是想被聂先生那样的人玩,人家都不稀罕要呢。” 吕小茶瞬间黑下脸,怒瞪着楚怜,说:“少用你那龌龊的心思去揣测别人!你好自为之,到时候被人玩腻了扔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楚怜眨巴眨巴眼睛:“+1。” 吕小茶一头雾水:“什么加一?” 楚怜笑笑不说话,推着行李箱扬长而去。 直到楚怜坐上了车,吕小茶才终于反应过来+1的意思,气得一跺脚,却又不能把人拉回来再吵一回合,简直郁结得不行。 * 楚怜让斯基把车直接开到楚家老宅。 既然都是原主的回忆,就放在一起吧。 归置好所有的东西后,她走到前院的莲池边,意外地发现池里竟然长出了一个莲蓬,里面结满了莲子。 她眸光一亮,二话不说就脱下高跟鞋,把裙边卷到膝盖上,撸起袖子就迈进了莲池里。 略微适应了下脚下的软泥的触感,她大步朝莲蓬走去,伸出手,用力一掰。 “怜怜!” 身后忽然传来聂子谦焦急的呼唤。 楚怜攥着莲蓬转过身,得意地冲聂子谦挥舞自己的战利品,笑容明媚。 “谦哥,看!我摘到了一个莲蓬!” 聂子谦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怔忪了一瞬,末了无奈道:“想要莲蓬,让斯塔洛夫去给你摘不就行了。”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走到了莲池边,牵起楚怜递过来的手,小心地把人拉了出来。 看到楚怜满脚的泥后,眉头一跳,无比嫌弃道:“你三岁吗?” 嘴上嫌弃完,把人按到池边坐下,自己蹲下身,拿出随身携带的湿纸巾,仔细地擦净楚怜满是泥巴的双脚。 楚怜低头看着他,心里甜蜜蜜的。 她挑了颗最饱满的莲子,剥开递到聂子谦嘴边,热情安利道:“我超级喜欢吃莲子,甜中带苦,口齿留香,你快尝一颗,绝对好吃!” 聂子谦看了看这颗洗都没洗的莲子,陷入了犹豫。对上楚怜饱含期待的目光后,还是含进了嘴里。 楚怜:“怎么样怎么样?喜不喜欢吃?” 聂子谦细细品味了一番,才认真地点头道:“确实不错。” “我就说吧!”楚怜高兴地又剥开一颗莲子,正准备投喂给聂子谦,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的是“大哥”。 她漫不经心地接起:“喂。” “是我,楚曜。”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楚怜手中的莲子,应声落地。 第33章 病娇霸总(33) “……哥?” 楚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发颤。 聂子谦正在帮她把鞋重新穿上,听到她不对劲的语气,抬头看向了她。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对楚怜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顿了一会儿后,才厉声道:“下午两点,总公司顶楼会议室。不要迟到。” 说完,也不等楚怜回应,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楚怜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神情也变得茫然。 这种命令式的、精简至极的说话方式,和不容置喙的冷漠专制,与她现实世界中的哥哥完全不一样。 这个叫楚曜的男人,虽然有着和她哥哥一模一样的嗓音,但显然并非同一个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的神情也随之恢复清明。 见聂子谦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她连忙扯起一个稍显勉强的笑,解释道:“是我那个便宜大哥楚曜,他让我等会儿两点去公司,估计要么就是因为老宅的事情,给他妈和他妹撑腰,要么就是因为最近收购的事,找我兴师问罪。” 她说得很无所谓,聂子谦却听得皱起了眉。 “我陪你。”他沉声道。 楚怜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带上王律师一起去就行了。这种小场面,哪还用得着我们聂大佬亲自出马,未免也太抬举那些臭鱼烂虾了!你说是吧,谦哥?”她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 聂子谦还是不放心:“我在车里等你。” “好吧,那我尽量速战速决,免得你在车里待得无聊。”她笑眯眯地说,似乎真地对即将到来的会面毫无所谓。 她也确实对自己要面临的麻烦处境一点儿都不在意。 她唯一在意的,是这个世界里的楚曜,除了嗓音,会不会连容貌都跟她哥一样…… 如果真的一样,即便百分之百发挥出三金影后的实力,她也很可能还是无法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敏锐如聂子谦,一定会捕捉到她异样的感情波动。 而哥哥,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来到这个快穿世界最初也是最终的目的。 不到最后一刻,即便是面对系统,也绝不能暴露哥哥的存在。 这是哥哥出事前,留给她最后的嘱咐。 * 楚氏集团总公司,顶楼会议室。 距离下午两点只剩最后一分钟的时候,楚怜在王律师的陪同下,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杨晓燕和楚媛母女二人。 杨晓燕一如既往的珠光宝气,楚媛也一如既往的优雅靓丽,两个人往那端着一坐,确实有点贵妇母亲和名媛少女的意思,包装得还挺唬人的。 只要不开口说话…… “哟,我当是谁呢,门也不敲就冲进来,原来是我们的楚怜楚大小姐啊,那难怪呢,你就是把那窗户砸了,从天上翻进来,谁又有那个胆子说你一句不是呢。”杨晓燕一张嘴,就是老阴阳人了,狐狸样的眼睛瞥见楚怜身后的王律师,冷哼一声,又说,“楚怜,咱们自家人说点自家话,有必要还把个律师带在身边吗?” 楚怜懒得接她的话茬,扫视了一圈会议室,不耐道:“楚曜呢?说好下午两点,堂堂一个集团董事长,连最基本的时间观念都没有吗?” 自楚怜进门起,楚媛就很认真地保持着宛如白天鹅的仪态,脊背直挺,下巴微昂,一动不动,乍一看跟卢浮宫里的大理石雕塑似的。直到听到楚怜对自己最崇拜的大哥出言不逊,她才重新焕发生机。 “你以为大哥像你一样,每天无所事事,靠几支基金养着,虚无度日吗?大哥可是个超级大忙人,能抽出这点空跟你面谈,已经很不容易了。要不是为了我们,他才懒得见你呢。”明明是少女特有的清甜嗓音,为了能在成熟的楚怜面前显得更有气场,硬生生地降了八个度,听起来刻矫揉又做作,颇有点东施效颦的意味。 楚怜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微笑道:“你头上t家的满钻发卡,身上c家的高定小白裙,还有手边h家的birkin包,有哪一样是你用你自己赚来的钱买的?” 楚媛被问住,呆了一会儿,才反驳道:“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才17岁,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我怎么赚钱?” “你确实跟我不一样。”楚怜施施然道,“我可是985大学毕业的,至于你嘛,据我所知,你的文化课成绩差得连国内艺考的标准线都过不了,你大哥只能想办法把你送到国外的野鸡大学,镀一层漂亮点的金,毕竟总不能让你只有个高中文凭吧。不然说出去,他的脸面往哪搁呢?” 被戳到痛脚,楚媛的脸腾地就红了,气得咬牙切齿。 见自己的女儿被人只用了两个回合就怼得只能干瞪眼,杨晓燕立马接棒道:“读了985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啃自己亲妈的老!” “不啃自己亲妈的老,难道啃自己后妈的老吗?”楚怜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随即勾唇一笑,讥嘲道,“啃后妈的老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后妈自己都在吸儿子的血过活。我就算想啃,也下不去嘴啊。” 杨晓燕怒拍桌面:“你个小浪蹄……” “够了!”极具威压的低沉男声蓦地响起,遏止了杨晓燕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 再度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楚怜还是忍不住颤了一颤。 她平复好起伏的心绪,转过了身。 尽管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真地面对面,看到楚曜这张和哥哥完全一样的脸,她还是瞳孔大震,整个人身形都跟着一晃,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她忙用手撑住桌角,掩饰自己的失态。 一见到楚曜,楚媛立刻就起身迎了上去,亲昵地挽住楚曜的胳膊,甜腻腻地唤道:“哥,你可算是来了,你要再不来啊,我和妈都要被姐姐教训哭了呢!” 楚曜却扒下楚媛的手,还轻轻拍了怕被她挽过的地方,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旋即抬起脚,直接略过杨晓燕,径直走向会议桌,在主座上坐了下来。 楚媛和杨晓燕二脸懵比地杵在原地。 楚怜也愣了一下,领着王律师走到楚曜左手边的位子落座,视线尽量回避楚曜那张脸。 楚曜并未表现出对王律师存在的不满。准确地说,他的脸上压根就没有任何表情。 他抬起手,扶了扶并不歪的金丝边框眼镜,语调平平地说:“楚家老宅理应归楚怜所有,这一点无需多做讨论。” 第34章 病娇霸总(34) 楚曜这话一出,楚怜大感意外,下意识地就朝他看过去,正好撞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 楚曜的目光里,除了绝对的漠然,再无其它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 楚怜在他的眼里,就跟会议室里随便一把椅子差不多,没有生命特征,更不具备情感意义。 被这样的目光一看,楚怜心里反倒平静了许多。 她的哥哥,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这一刻,楚曜的脸,和哥哥的脸,从完全重合,渐渐开始分离。 与她的平静相反,听到楚曜一锤定音的决断,杨晓燕差点把一双狐狸眼瞪成牛肉丸,面对自己亲儿子,她却也不敢由着自己的本性随意造次,只得硬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用带着点讨好的意味的语气,柔下声道:“儿子啊,我们之前说好的,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楚曜向她投去毫无温度的一瞥。 一字未言,就令杨晓燕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眼见杨晓燕都吃了瘪,楚媛果断压回撒娇的话,但还是想要扳回一城,于是出声道:“哎呀,妈,不就是一栋老得不成样的破宅子吗?大哥是舍不得我们住那样的房子,不然怎么一回来就给我们在海湾区买了那么大一套别墅?再说了,姐姐又不像我们,多的是房子可以住,她就只有那一套她妈妈留给她的老房子,她不住那,又能住那呢?难不成睡桥洞里头去啊?大哥肯定也是可怜她,毕竟怎么说也是兄妹一场嘛。妈,你就别再为了小小的房子,跟姐姐计较了。” 楚媛这一番以退为进的话,表面是在劝慰杨晓燕,实际上是在跟楚怜炫耀她们新得的大别墅,顺便拉踩一下楚怜当个宝贝一样夺回去的楚家老宅,还不忘暗戳戳拍了一波楚曜的马屁。 楚怜看着她,目露欣赏。 这朵小白莲,总算激起了一点她的摧花欲。 结果还没等她大展拳脚,楚曜先发话了:“楚家老宅市值14亿,海湾区别墅市值1.8亿。” 两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客观数字,从楚曜的嘴里说出来,瞬间就化成两桶冰水,浇在杨晓燕和楚媛的头上。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楚曜,二脸懵比。 楚怜也短暂地懵比了一下。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楚曜这个人恐怕性格就是如此,丁是丁卯是卯,无论亲疏远近,就事论事,帮理不帮亲。 她甚至怀疑,楚曜的世界里,所有人都与草木无异。 通俗地说,他这个人,就没得感情。 这一点,也跟她那个永远无原则无底线护短的哥哥,全然不同。 果然,下一秒,楚曜的矛头就调转方向,对准了她—— “最近一段时间,你接连收购楚氏集团旗下共计八家子公司。”他又扶了扶并不歪的眼镜,“经查,幕后的实际操盘手,是清道夫集团的董事长,聂子谦。并且,他仍在继续蚕食楚氏集团。粗略估计,不出三个月,楚氏集团将被他彻底收入囊中。”嘴里说着严重到危关存亡的大事,面上却依然不见一丝的情绪波动。 楚怜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楚曜根本就是个面瘫,内在情感驱动出了问题的那种。 某个瞬间,她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楚曜,更像是一具缺失了灵魂的躯壳,只会机械地念诵他既定的台词,既没有表情,也没有语气。 就像她的世界里有些流量小生的ai演技一样,生硬至极。 她的脑中忽然就涌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然而他的亲妈和亲妹妹对他的怪异毫无所觉,她们的心思全都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一听到整个楚氏集团都快要被楚怜和那个聂什么谦的吃干抹净了,杨晓燕也顾不得楚曜悦不悦,直接拍案而起,指着楚怜的鼻子,怒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贱种!竟然帮着外头的野男人偷自家的钱!你还要脸不要!你爸要是还在,看他不抽死你个小女表子!” 楚怜沉浸在自己的猜想里,对杨晓燕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就没往心里过,听完也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王律师发话了:“杨晓燕女士,您刚才的行为,已触犯了侵害名誉权。如果您继续恶意侮辱我的委托人楚怜小姐的人格,丑化楚怜小姐的名誉,侵害楚怜小姐的人格尊严权,我将代表楚怜小姐,保留追究您法律责任的权利。请您慎言。” 杨晓燕哪听得懂这些法律语,正要继续破口大骂,被楚媛死命拽了回来。 “妈,别说了……”楚媛压低音量道,“你看一眼哥吧!” 闻言,杨晓燕悄摸摸地朝楚曜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她一跳! 楚曜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里,连一丁点微末的光亮都看不到。 她的背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我在跟楚怜说话,”楚曜仍旧看着杨晓燕,眼神活像在看一个死人,“你为什么要打断?” 他的表情也好,语气也罢,都没有半点不悦的意思,偏偏就让人大气都不敢再出。 杨晓燕忙不迭地道歉:“对、对不起,儿子,我、我就是一时气糊涂了!你继续,继续啊!妈保证再不多嘴了!” 楚曜这才收回目光,转向楚怜。 楚怜打量着他,在光脑中呼唤出休眠多时的系统客服—— “小光小光,商城里有没有可以……”她顿了顿,试图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探测对方灵魂的技能?” “最接近宿主要求的,只有一张摄魂术技能卡,探测对方的灵魂同时,也会控制对方的灵魂,持续时间十分钟,消耗20点积分。是否需要为宿主兑换?”客服小光的办事效率依旧快得令人惊叹。 楚怜略微犹豫了一瞬。 “……兑换!”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双眸一热,触目所及,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雾。 她看向楚曜,只见他的体内有一小簇幽蓝色的火苗,无风自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看着那簇明明自顾不暇的小火苗,她却感到一种温暖又强大的气息。 心念电转间,她对着楚曜,轻声道:“跟我走。” 然后,在杨晓燕和楚媛满是震惊的注视下,楚曜站起身,乖乖地跟在楚怜身后,走出了会议室。 第35章 病娇霸总(35) 楚怜操控着楚曜,刚走出公司大楼,摄魂术技能卡的时效就到了。 眼见楚曜呆滞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楚怜只犹豫了一瞬,对着楚曜的后脖颈就是一记手刀,动作精准又利落。 之前出演一部古装武侠片的时候,她特意跟武术指导学来防身用的,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却是用来攻击别人…… 一旁的王律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委托人,青天白日一记手刀把人刀晕,一边帮她把人接住,一边反应极快地碎碎念道:“看来你这大哥确实是太过劳累了,好端端地走着路都能体力不支晕过去。赚钱固然重要,身体也还是要兼顾啊!” 楚怜脸不红心不跳地附和道:“谁说不是呢,等他醒了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他。我们先把他扶上车吧。” 王律师眼观鼻鼻观心:“好。” 于是,当聂子谦走下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极其自然的画面——楚怜神色坦然地大步走在前,王律师架着人事不省的楚曜,神色坦然地跟在后面。 不了解楚怜和楚曜真实关系的人,确实感觉不出这幅画面的违和。但聂子谦太了解这对所谓的兄妹,关系有多么剑拔弩张。 他当机立断地打开副驾的门,让王律师把楚曜扔了进去,又递给斯基一个眼神,斯基立即会意,三下五除二把楚曜牢牢地绑在了座椅上。 “安顿”好楚曜后,聂子谦看向楚怜,挑眉道:“谈崩了?” “感觉不是很好谈的样子,所以我决定把他带回去慢慢谈。”楚怜一语双关,然后转向王律师,“等我大哥想通了,还得麻烦王律师您带着股权转让的相关文件,再跑一趟了。” 王律师露出一个微笑:“分内之事。那我就静等楚小姐的好消息了。” 楚怜回之一笑。 等楚怜上车后,聂子谦向王律师投去充满了警告意味的一瞥,王律师上道地做了一个拉紧嘴巴的动作。 目送着他们离去,王律师擦了擦额角沁出的冷汗。 这位聂先生和楚小姐,可真般配啊…… * 回到聂子谦的大楼,楚怜欣然接受聂子谦的提议,把楚曜软禁在了另一层的客房,由专人24小时轮班守着,直到他乖乖签协议为止。 吃过晚饭后,聂子谦带楚怜来到了他的私人电影院。 说是私人电影院,其实根本就是把电影院的4d巨幕影厅搬回了自己家里,所用的器械设备甚至比电影院的还要高级。 偌大的场子里,却只在最佳观影位放了一张单人沙发。 好在这张单人沙发也延续了聂子谦的一贯风格,比普通意义上的单人沙发宽了一倍,并排坐下两个人不是问题,只不过体验不了4d的效果了。 楚怜选了个经典的西部片,黑暗的影厅中,很快响起火车汽笛声,和自由肆意的马蹄声。 刚开始,楚怜还老老实实地端坐在自己的那半边。看着看着,她的身体就开始往聂子谦那边歪。歪着歪着,她的脑袋就靠到了聂子谦的肩膀上。 一靠在聂子谦的肩膀上,她就有种莫名安心的感觉,纷繁错杂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聂子谦牵过她的手,轻轻地揉捏她的虎口和手心。 “你把人弄晕的?”聂子谦用的疑问句的语调,语气却是陈述句的。 楚怜“唔”了一声。 聂子谦一边看着电影,一边随意地问:“只是为了逼他转让股权?” 果然,聪明如聂子谦,根本就不相信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楚曜劈晕了带回来软禁起来,就是为了争股权。 虽然楚氏集团的股权的确很值钱,但且不谈聂子谦对整个楚氏集团的收购已经成功在望,就算没有他,光靠王律师手中掌握的材料,也能通过法律的途径,正正当当地拿回理应属于原主的股权,只不过这种官司打起来耗时会有点长罢了。 不管哪种方式,都比她现在这种暴力野蛮的做法,要安全稳妥得多。 可谁让她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股权,而是为了博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想呢? 但她又不能对聂子谦如实以告,只得半真半假地撒谎道:“当然不只是为了逼他转让股权,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他。” “什么问题?” “我妈妈当年,真正的死因。” 这个借口,是她在冲动之下,对楚曜用了摄魂术以后,急中生智想到的。 不过,这倒也不完全是一个用来搪塞聂子谦的借口,当年那场带走楚母的车祸,确实存在一定的疑点,譬如据阿姨说,楚母是在接到一通电话后,情绪激动地冲出家门,而且拒绝了司机的护送,执意要亲自开车,而她自从拿到驾照后,几乎就没怎么开过车。 这种种的反常,意味着事情大概率是有蹊跷的,而且这蹊跷多半与杨晓燕脱不了干系。 如果真与杨晓燕有关,楚曜作为手中有实权的儿子,肯定多少知道一些。 但也确实不排除,事情的真相,就如当年取证调查后得出的结论一样,楚母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驾驶技术又过于生疏,为了躲避一个突然从马路边蹿出来捡皮球的小孩,才酿成了惨剧。 “想查你妈妈当年的车祸,办法有很多。”对她的说辞,聂子谦还是不太买账。 做人这么聪明干嘛…… 楚怜感到十分头疼,一时间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自己这过于极端的行为。 末了,她只得放弃道:“我可以不说吗?”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坦诚了。 聂子谦手下一顿。 “当然可以。”他温柔地说。 楚怜长吁一口气,身体向下一滑,枕到聂子谦的腿上,可怜巴巴地仰视着他,撒娇道:“能帮我按按脑袋吗?头可疼!” 聂子谦松开她的手,专注而认真地为她按起了头上的各个穴位。 聂子谦的力道恰到好处,手法也很专业,楚怜舒服得昏昏欲睡。 借着屏幕发出的光,透过半眯着的眼,她迷迷瞪瞪地看着聂子谦。 聂子谦这张脸啊,真是不管看多久,不管什么死亡角度,不管多么糟糕的光线,怎么看都看不腻,甚至越看越令人着魔。 她就又着了魔。 她伸出手,冲聂子谦勾了勾手指。 聂子谦低下头,询问地看着她。 她弯唇一笑,一把搂住聂子谦的脖颈,抬起身,吻上了他的唇。 聂子谦只怔忪了一瞬,便反客为主,托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楚怜闭上眼,全身心地享受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聂子谦却慢慢睁开了眼。 看着楚怜因动情而轻颤的睫毛,他的眼底却是一片幽暗,宛如无边夜色笼罩下的寒潭。 第36章 病娇霸总(36)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聂子谦忽然就变成了个大宅人。 每天一大清早,几乎是天刚蒙蒙亮,他就下到楚怜住的公寓,泡上一杯现磨咖啡,坐在客厅,一边用平板浏览时事新闻,一边等楚怜起床,然后一起吃斯基买来的早餐,像两个美食家一样,点评每一样餐点,偶尔遇到意见相左的时候,聂子谦嘴上从不让步,但第二天的餐桌上,楚怜给差评的餐点绝对不会再出现,而她给好评的餐点绝对会加量出现。 吃过早餐,聂子谦开始处理公务,楚怜就靠着他刷刷微博,刷着刷着就把自己刷睡着。聂子谦就会放下电脑,拿来毯子给她盖上,让她枕到自己的腿上睡个香甜的回笼觉,他也就什么都不干,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侧颜,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温热的脸颊,一遍又一遍,仿佛在描绘某种古老而复杂的咒语。 中午,聂子谦带着她,把茶市有名的餐厅轮着吃。吃完午饭,就陪她做美容、spa、美甲,永远都是耐心地等在一边,任何时候她朝他看过去,他都会第一时间回应给她一个淡淡的笑,惹得店员们纷纷流下羡慕的泪水。 到了晚上,就由楚怜带着聂子谦,往茶市各个街道巷弄的苍蝇馆子里钻,吃些对聂子谦来说稀奇古怪的重口味美食。然后两个人手牵着手,聊些有的没的,散步消食,俨然一对老夫老妻。 回到家后,总有一番你侬我侬的旖旎纠缠。但每次,无论两个人如何情动,聂子谦总能及时刹住车,始终没有突破最后一步。 他的好感度,也始终停留在85分,没有上涨过一分。 楚怜既感到纳闷,又隐隐地松了口气。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聂子谦的喜欢,已渐渐深化成了爱。 和他腻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那样甜蜜,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里都充盈着满满的幸福感。 她知道,自己终将离开他,然后忘掉他。 但至少在当下,她就在他的身边,记得他每一个轻浅却宠溺的笑容,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他默默为自己做过的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算最后没有得到1000点积分,她也觉得值得。 她觉得自己现在是彻底想开了。 哥哥是肯定要救的,但遇到一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人,那也是要去爱的。 她的人生里,总得有一部分,是为她自己而活。 但一想到哥哥,她还是有些心焦。 这一个星期以来,聂子谦天天从睁眼到闭眼,都跟她黏在一起,除了上厕所和洗澡以外,简直就是形影不离。以至于她完全没有一点机会,可以独自去会一会被软禁起来的楚曜。每当她尝试着表达想要跟楚曜单独聊一聊,聂子谦都会以保护她的安全为由,不允许她在楚曜跟前露面。好在聂子谦人手够充足,可以无缝衔接地盯着楚曜,既能让他跟外界保持正常的联系,又能让他不多说一个不该说的字。 楚曜骨头也是够硬,关了他一个星期,他还是没有半点松口的迹象。 楚怜却知道,楚曜不是骨头硬,是灵魂的力量太微弱,根本无法生出正常人的喜怒哀乐,自然也就不会有恐惧。 她必须得想个办法,避开聂子谦,尽快和楚曜见上一面。 但没等到她想出私下见楚曜的办法,倒是等到了江远程和吕小茶的奢华婚礼。 “真地不要我陪你一起出席?”这是聂子谦这一早上,第三次问楚怜了。 楚怜正在衣柜里挑礼服,闻言忍不住笑道:“谦哥啊谦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黏人的谦哥啊?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人设都要崩了!” 聂子谦倚着柜门,看她在一整排的礼服里扒拉来扒拉去,半天也没个决定,蹙眉道:“不过是参加个前夫的婚礼,这么上心?” “哦哟哦哟,谁家的醋缸被打翻了啊?”楚怜笑嘻嘻地打了个趣,然后微微敛容,说,“毕竟我可是给他们这对新婚燕尔,准备了一份大大的厚礼。保不齐啊,到时候聚光灯就会全都对准到我身上,可不得好好打扮打扮。怎么说至少也得艳压个全场,才对得起我这花容月貌大长腿吧?” 听完某人这一通大言不惭的自夸,聂子谦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上前一步,挑出一件墨绿色的绸缎礼服,说:“穿这件。” 楚怜一看这礼服的颜色就乐了,笑道:“别人大喜的日子,穿个绿色的去,会不会不太礼貌啊?” 聂子谦一脸非常真诚的疑惑:“会吗?” 楚怜笑着取下礼服,聂子谦自觉离开衣帽间,坐到客厅等她换装。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要等上三个小时的心理准备,结果不到一个小时,楚怜就走了出来。 换上墨绿色绸缎礼服的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被衬得更加莹润。服帖而有质感的面料,隐约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不盈一握的腰,修长纤细的腿,影影绰绰,欲遮还羞,越发惹人遐思。 墨黑的长发,发尾微卷,被她拢在一侧,露出另一侧精致的锁骨,和优美的直角肩。 除了一对低调的流苏耳坠,全身上下再无其它配饰。 明艳与素雅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实现了完美的融合,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独特魅力。 她端起走红毯的范,款步走到聂子谦身前,站定后,摆出一个她最杀记者胶卷的姿势,自信一笑,问:“怎么样,能不能艳压全场?” 聂子谦看着她,眉眼间全是爱意:“怜怜谦虚了,艳压全球都不在话下。” “浮夸!”楚怜嘴上吐槽,脸上的笑容还是变得更灿烂了。 她眼珠转了转,对着聂子谦弯下腰,秀出自己傲人的事业线,挑逗道:“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聂子谦的目光,快速扫过她的温软处,看向她满是促狭的双眸,瞬间回想起初识不久的那天,眼前的人也是这样,故意在自己面前弯下腰,抱怨他为她准备的内衣尺码太小。 他勾唇一笑:“你的套路倒是不少。” “没点儿套路,怎么拿下你?”楚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吧,你那时候是不是心动了?” 聂子谦定定地看着她,没有接腔。 就在楚怜以为自讨没趣,打算撤离的当口,聂子谦突然伸手一揽,将她揽进怀里。 炙热的吻随之落下。 第37章 病娇霸总(37) 一吻过后,楚怜不得不把身上的礼服脱下来,重新熨了一遍…… 对此,聂子谦摊了摊手,表示:“没办法,你美得让我心动。” 楚怜“切”了一声,然后甜滋滋地接下了这口锅。 * 江远程和吕小茶的婚礼,聚集了茶市大半的商界名流,比起浪漫的婚礼,反倒更像一个觥筹交错的名利场。 被包场的酒店四周,早已停满了各种豪车,每一辆都足以彰显拥有者的财富和地位。 饶是如此,当聂子谦的防弹双r幻影驶入时,还是吸引了在场其他宾客或惊叹或艳羡的目光。 而当楚怜从车上走下时,宾客瞬间分成男女两个阵营。男方阵营直接看呆了眼,也不管自家老婆就在自己身边杵着,视线就跟黏在了楚怜身上似的,完全移不开。女方阵营则是不屑撇嘴,不约而同地断言楚怜绝对是哪个大佬圈养的金丝雀,有钱人的玩物而已。 在众人或痴迷或鄙夷的注视下,楚怜唇角含笑,落落大方地迈进宴会厅。 楚怜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离主桌最近的一桌,她刚一落座,周围登时响起一阵阵窃窃私语声。 “诶诶诶,那该不会是江远程的前妻吧?眉眼看着好像,但整个人的气质看着又不太像……” “就是她!我看到她桌上的名牌了,是楚怜!她也真是心大嘿,前夫和小三的婚礼也来参加!而且我听说,那个小三还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了!最后愣是靠怀孕逼了宫!我要是她,打死我都不来,多丢人啊!” “话也不能这样说,该觉得丢人的是那个小三,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原配。不过这世道啊,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她倒还真没什么好哭的……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她早就傍上了清道夫集团的董事长!女人长得漂亮就是资本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要我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长得再漂亮又能怎么样,连江远程都留不住,像清道夫集团董事长那样的,越发留不住。等人玩腻了,又是个弃妇的下场……”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你看,要是别人真把她放心上,今天这种场合,怎么可能舍得让她一个人来?” “所以说啊,光靠美貌勾男人还是不行,还是得有脑子,有心眼。就像这个小三,人家就能逼得江远程不惜得罪楚家,也要给她转正,这才叫本事!” …… 楚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些阴阳怪气的议论,嘴角微笑的弧度连一秒的变化都不曾有过。 毕竟这些议论,跟从前她刚出道那会儿,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比起来,简直就是微风细雨,根本激不起她内心一丝的波澜。 她拿起手机,很有闲情雅致地把刚上桌的冷盘拍给聂子谦,附赠一个苦瓜脸表情。 聂子谦回了四个字:“品位堪忧。” 楚怜忍不住笑出声,心情愉悦地回道:“今晚一定要好好吃一顿,把中午这顿补回来!” 聂子谦:“稍等,我让斯基去给你送点吃的。” 楚怜忙拒绝:“别别别!您这不是成心砸人场子吗?我导的戏都还没开演呢!” 聂子谦:“那你出来吃了再进去。” 楚怜:“哎呀不聊了,婚礼开始啦!” 她本来只是找个借口阻止聂子谦继续狂野发言,结果灯光忽然一暗,婚礼真地开始了。 婚礼的司仪,是茶市有名的男主播,一套声情并茂的开场辞下来,硬生生把一段小三上位史,掰成了一段甜虐交加的浪漫偶像剧——两个明明真心相爱,却碍于身份地位的悬殊,而不得相守的苦命鸳鸯,鼓起勇气冲破重重世俗的阻隔,终成眷属。 虽然全程没有提过楚怜的名字,但字里行间,时不时就要暗讽一下她,成功把她塑造成一个仗着自己家财大气粗,以势压人,棒打鸳鸯的财阀千金,娇纵又恶毒。 楚怜淡笑着听男主播魔改,甚至还就着手边的红酒,优雅地吃起了鹅肝。 同桌的人一直在偷偷看她,见她还有心情在那又吃又喝的,既震惊,又无语。 难怪长得这么漂亮也俘获不了江远程的心,根本就是个内里空空的花瓶罢了,摆在家里再好看,看久了也一样腻。 众人一致摇了摇头。 楚怜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无知无觉,自顾自地东吃点西吃点,每上一样新菜,都要拍给聂子谦看,赶上灯光效果正好的时候,还整个美美的自拍发过去。 众人:“……” 花瓶的无脑世界,简直无法理解。 就这样,以楚怜为圆心的十几桌宾客,大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得其乐的她身上,新郎江远程出场了,他们没注意,新娘吕小茶一身昂贵婚纱,风光无限地出现在宴会厅的门口,他们也没注意…… 直到甜美的音乐响起,新娘吕小茶扬起胜利的笑容,抬脚走向新郎江远程,他们才终于把自己的视线,从正在利落剥虾壳的楚怜身上移开。 江远程身后的大屏幕,开始播放记载了俩人无数点滴的幻灯片。 满场的宾客们刚要入戏,屏幕上的画面骤然一黑,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重新亮了起来,整个宴会厅短暂地寂静了几秒后,迟来的惊呼声瞬间淹没全场—— “我的天!!!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妈呀快关了吧辣眼睛啊啊啊!!!” “乖!听话!把眼睛捂住!小孩子不能看!” …… 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的,赫然是这场婚礼的女主角,新娘吕小茶,和一个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明显不是新郎江远程的年轻男人,在廉价酒店的房间里翻云覆雨。 看角度像是酒店违法安装的针孔摄像机偷拍下来的。 一丝不挂的吕小茶,脸颊上布满异样的潮红,双手紧紧搂着身上的男人。 男人的背上满是她的指甲留下的划痕,充分说明了战况有多激烈。 “就在里面!”吕小茶忽然高呼一声,死死地按住正欲离开的男人,“让我怀上孩子!” 男人嗤笑道:“那个江远程也太不行了吧,还得让我帮他的老婆怀孕。他要是知道了,可得好好犒劳犒劳我辛勤的耕耘播种。” 吕小茶凑上去亲了亲他,温言安抚道:“等我成功嫁给他,他的钱还不都是我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屏幕右下角的日期,明明白白地显示这一幕就发生在两个多星期前…… 一片目瞪口呆中,楚怜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香槟。 第38章 病娇霸总(38) 全场哗然。 距离屏幕最近的江远程,受到的冲击也是最大的。 他死死地盯着视频里的男女,睚眦欲裂。 吕小茶拽起裙摆跑向江远程,急不可耐地大声辩解道:“程程,你不要信!这个视频是假的!是伪造的!” 结果她刚跑到一半,屏幕又是一黑,画面切换到了一间办公室,一个年近四十岁,眉眼与吕小茶颇有些神似的女人,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白大褂,白大褂的胸口铭牌上清晰地写着“茶市妇产医院吕小红医师”,正对镜头而坐,眼中写满了局促不安。 她看了一眼镜头外的某个人,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自白。 大意就是,她是吕小茶的姑妈,受吕小茶所托,先是伪造了一份怀孕的检测报告,在吕小茶真地怀孕以后,又伪造了吕小茶的真实孕龄,甚至答应吕小茶,将来会帮她催产,确保她肚子里的孩子能提前出生。 视频的最后,她深刻地检讨并忏悔,表示已向院方坦白了情况,并提交了辞呈,也希望自己的侄女吕小茶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婚姻不该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而且还是如此大的欺骗,不然一辈子都会活在被揭穿的恐惧和惶恐之中,劝她好自为之。 这条来自吕小茶亲姑妈的视频,直接把她锤死在了原地。 她一个脱力,跌坐在台上,痛哭道:“程程,我也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啊!” 江远程脸上青白交加,看都不敢看满室宾客脸上的表情,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指甲刺入肉里毫无所觉。 当着全茶市这么多商界名流的面,她给自己戴了一顶这么大的绿帽子,让他沦为全茶市的笑柄! 他还要怎么在茶市混下去! 他简直恨不能现在就冲过去,把这个该死的吕小茶千刀万剐! 但他连动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感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可怜他的、同情他的、嘲笑他的……令他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僵立在漆黑的屏幕前,被动地等待这场噩梦过去。 见江远程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吕小茶心中的恐慌更甚,再顾不得脸面,就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直接朝江远程爬了过去。 她伸手抱住江远程的大腿,哭得涕泗横流。 “对不对、对不对、对不起……”她不停歇地道着歉,“求求你,程程,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也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做这种傻事的啊!” 一听到吕小茶说太爱自己,江远程胃中就一阵翻涌,恶心得想吐。 这股浓烈的恶心,倒也算是给了他点力量,他一把推开她,转身就要走。 吕小茶忙又扑上去,死命拽着他的裤腿,卑微地祈求:“程程,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不要我,求求你,程程!” 江远程直接一脚蹬开她。 吕小茶趴在地上,刚好对上了楚怜冰冷的目光。 她瞳孔骤然一缩,旋即眸光暴涨,一下就爬起身,从台上一跃而下,直冲楚怜而去。 正欲离开的江远程见状,脚步当即一转,也跟着跳到台下,大步追上吕小茶,将她往后一拽,怒声道:“你还想干什么?!” 吕小茶瞪着楚怜,眼眶血红,歇斯底里地嚎叫:“都是你弄的对不对!!那些视频,都是你拍的对不对!!你这个贱人!!你就是看不得我好!!怎么就没摔死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说着,就又要往楚怜身上冲,整个人疯魔了一般,力气大得惊人,江远程差点没拽住,怒火攻心,“啪”地一声,狠狠地扇了吕小茶一个耳光。 吕小茶被这一巴掌扇得倒在了地上,倒地前小腹撞上了一处桌角,一股鲜血顺着她的脚踝流到了地上,她直接晕了过去。 一众看戏看得正起劲的宾客,见了血才回过神,当下退的退缩的缩,惊呼的惊呼,尖叫的尖叫,拍视频的拍视频,就是没人记得叫救护车。 江远程看一眼鲜血直流的吕小茶,看一眼自己颤抖的手,整个人都傻了。 最后还是楚怜掏出手机,拨了120。 【恭喜宿主化解原主50%怨气值。原主当前怨气值:10%。】 听到系统的提示音,看着原主还剩10%的怨气值,楚怜困惑地“咦”了一声,但此刻,这个已然乱成一锅粥的宴会厅,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安静思考的地方。 最后又吃了块马卡龙,她气定神闲地穿过一众宾客,告别了这场自食恶果的荒诞闹剧。 * 门外,夏末的明亮阳光下,聂子谦背倚车门,看着走出来的楚怜,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楚怜忽然就停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他。 阳光下的聂子谦,一如初见,美好得像一个梦。 一个她舍不得醒来的梦。 她的心里越甜蜜,眼里却越酸涩。 聂子谦微微蹙起了眉,快步走向她。 “怎么了?”他的语气里满是担忧,“被欺负了?”只是问出这个问题,眼中就透出了冷意。 楚怜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竖起耳朵听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鲜活而有力。 这是她的聂子谦,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聂子谦。 “你怎么还不问我,欺负回去没有?”因为埋着头,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聂子谦抬起手,轻抚她的发,柔声道:“欺负回去这种事,以后都交给我来做。” 楚怜忍不住笑出声:“谦哥好威武噢。” “真地没有被欺负?”聂子谦还是不放心。 楚怜微微仰起头,任由聂子谦直直地看入她的眼,说:“从来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谁能欺负得了我啊?” 看着楚怜水光潋滟的眸子,聂子谦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唇,问:“饿不饿?” 楚怜刚想卖可怜喊饿,想了想自己剥下的一堆虾壳,心虚地抿了抿嘴,摇头道:“还好,不饿。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那个绿茶精的姑妈,录那份自白视频的呢。”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聂子谦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但楚怜大概能知道,这八个字的背后,恐怕是吕小茶姑妈一生的阴影…… “谦哥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她适时地拍个马屁,然后提议道,“我们去坐过山车吧!我现在超想整点刺激的东西大声叫一叫!” 聂子谦毫不犹豫:“好。” 第39章 病娇霸总(39) 一个小时后,楚怜如愿坐上了茶市垂直高度最陡的过山车。 抵达前,聂子谦曾强烈建议她把身上的礼服换成裤装,但她一心只想快点在过山车上飞驰。对于聂子谦的建议,她淡定表示礼服是长裙,两腿一夹,安全得很。聂子谦还想坚持,她就直接堵上他的嘴,转移他的注意力。 于是,她不仅成了整个游乐园最吸睛的游客,也成了整趟过山车上,唯一穿裙子入座的乘员。 临发车的最后一刻,聂子谦还在试图劝退:“现在下去换衣服还来得及。” 楚怜握住他的手,灿笑道:“安啦安啦,我夹得可紧了,你就安心享受接下来的刺激吧!” 话一出口,楚怜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变色了…… 聂子谦似乎也联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轻咳一嗓,挪开了视线。 过山车启动,徐徐爬升。 楚怜侧过脸,冲聂子谦扬了扬眉:“等会儿要是太害怕了,就大胆地叫出来,不用不好意思,我不会笑话你的。” 聂子谦:“……” 过山车攀至最高点,然后蓦地停下,开始制造恐怖气氛。 一秒,两秒,三秒…… 当乘客们的恐惧也攀至最高点,过山车招呼也不打一声,说坠就坠! 一股旋风,劈头盖脸地袭向坐在第一排的楚怜和聂子谦。 楚怜兴奋地正欲大叫,眼前忽然一绿—— 她墨绿色的裙摆被旋风掀了她一脸…… 邻座的聂子谦瞬间黑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的裙摆压了下来,死死按在她的大腿上。 重见光明的楚怜还没来得及整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过山车一个急拐,车身朝聂子谦一侧疯狂倾斜,几乎贴地而行。这霸道的操作,强制甩开了聂子谦按住楚怜裙摆的手。 于是,楚怜的眼前再次一绿…… 聂子谦连忙用另一只手撑住车厢壁,硬扛离心力,愣是再次按下了楚怜的裙摆。 这一把,楚怜终于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一红,刚准备重新夹好自己的裙摆,过山车又是一个加速度,冲顶下坠一气呵成。 看着聂子谦黑如锅底的脸和无处安放的手,楚怜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一度盖过其他人的尖叫声。 一整趟过山车坐下来,楚怜笑个不停,聂子谦忙个不停。 到最后,后面的乘客都看懵比了…… 下来后,见聂子谦的脸还绷着,楚怜凑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晃啊晃,笑眯眯地问:“生气啦?” 聂子谦一言不发。 楚怜余光瞥见一个兜售手工冰淇淋的餐车,伸手一指,眸光晶亮地说:“谦哥谦哥,我想吃冰淇淋!” 闻言,明明还生着气的聂子谦,脚步自觉一转,径直走向餐车,一共九种口味,每种口味都来了一个。 餐车小哥为难道:“一个蛋筒上最多摞三个球,九个球……实在是摞不下啊。” 聂子谦:“那就分三个。” 餐车小哥:“好嘞!” 不多时,三个色彩缤纷的冰淇淋新鲜出炉。 楚怜手上一个,聂子谦两手各一个,楚怜吃一口自己手上的,就着聂子谦的手,左一口,右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聂子谦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沁了出来。 一直偷瞄聂子谦的楚怜,见他终于脸色稍霁,才笑嘻嘻地认错道:“哎呀,我知道错了嘛,我也没想到过山车威力这么大,能把我裙摆长到脚踝的裙子都掀……” 话刚说到一半,聂子谦的脸又黑了。 “……我又不是没穿安全裤,掀起来也没事嘛。”楚怜的音量越来越低。 聂子谦忽地停下脚步,转向楚怜,捏起她小巧的下巴,看着她被冰淇淋弄得湿漉漉的嘴唇,眸色渐深。 楚怜眼珠左右一转,见四下无人,踮起脚尖,主动送上一个甜蜜蜜的吻。 这个甜蜜蜜的吻,融合了草莓、芒果、香草……八种味道,甜得人发腻,全面沦陷。 聂子谦用手腕扣住她的腰,不断加深这个过于甜腻的吻。 温度持续攀升,两个人手上的冰淇淋逐渐融化,滴落到地面。 漫长的一吻过后,楚怜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了。 聂子谦无声地叹息,松开了楚怜。 “你……那个……”楚怜语焉不详,眼神也飘飘忽忽。 聂子谦背过身,嗓音喑哑道:“让我静一下。” 楚怜低低地说:“不急。”犹豫了下,忍不住又说,“方便把有榛子口味的那个冰淇淋递给我吗?” 聂子谦:“……” 等聂子谦缓过劲后,楚怜乖乖地跟着他,就近在纪念品店,买了一件印着某知名卡通人物的柠檬黄短袖t恤,一条白色的短裤,还有一双白黄相间的运动鞋,又用黑色皮筋把长发绑成一个高马尾,清清爽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换完装的她在穿衣镜前自我欣赏了半天,感慨道:“我还真是完美驾驭各种风格啊,可盐可甜,这可塑性,啧啧啧,简直绝了!” 对于她这个从不吝自夸的可贵品质,聂子谦已经习以为常。 而且他也觉得,他的怜怜,确实完美。从内到外,都无可挑剔。 接下来,两个人就像每对热恋的小情侣一样,把整个游乐园里能玩的项目都轮着玩了个遍。 就连旋转木马这种娘到不行的项目,楚怜一个撒娇的小表情,聂子谦就败下阵来,陪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楚怜坐在南瓜车里,探出头看着旁边骑着白马,一脸生无可恋的聂子谦,笑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用手机拍了无数张聂子谦绝对会视为黑历史的照片。 夜幕降临后,楚怜又拽着聂子谦钻进了摩天轮。 摩天轮特意设立在海湾边,随着所在包厢的缓慢上升,大海的轮廓一点一点映入眼帘。 细碎的月光,洒落在静谧的海面上,仿佛点亮了无数盏小夜灯。 聂子谦俯视着月光下的大海。 楚怜看着沐浴在月光中的聂子谦。 “传说,当摩天轮转到最高点的时候,亲吻的恋人,就可以永远不分离。”她自言自语般地低语。 聂子谦看向她,挑眉道:“难道不亲吻,你就会跟我分离?” 不是不亲吻就会跟你分离。 是亲吻了,也还是会跟你分离呀。 楚怜垂下眼眸,掩去不该显露的情绪。 摩天轮转到了最高点。 聂子谦倾过身,吻上她的唇。 无限缱绻,无限温柔。 只为了一个可以永远不分离的传说。 第40章 病娇霸总(40) 又过了三天腻腻歪歪的小日子,楚怜还是没能逮到哪怕一个缝隙接触楚曜。 她甚至都忍不住有点怀疑,聂子谦是故意的。 明明之前他总是很忙,可自从自己把楚曜绑回来以后,他就忽然变成了个“宅男”,办个公也要把电脑搬到她身边,紧紧地挨着她,也是一点都不防着她。 但每当她生出这种念头,聂子谦就用充满爱意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脸红心跳,招架不住地扑倒他。 等一场热吻结束,她的脑子也就一片空白了。 到了第四天,聂子谦还是不见要外出的迹象,楚怜却接到了江远程打来约她见面的电话。 她本心是懒得再搭理这个渣男的,但想到原主还剩10%的怨气值,她还是应了下来。 从婚礼回来后,她就琢磨过,结合之前只因为江远程一句口头的承诺,原主就化解了20%的怨气,这剩下来的10%怨气值,大概率也只有江远程才能化解。 所以,这个约,她必须赴。 只不过,为了说服聂子谦同意她“私会”前夫,她的嘴巴红肿了一整天。 最后,她同意全程和聂子谦保持语音通话,聂子谦才勉强放行。 临出门前,还特意在她白净的脖子上种了一颗十分显眼的草莓,宣示主权。 楚怜好笑:“幼稚。” 聂子谦挑眉:“但有用。” * 午后,咖啡馆,临窗卡座。 江远程早早地就等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 楚怜刚一推门而入,他就站起了身,眼巴巴地望着她。 楚怜慢悠悠地走过去,正要落座,江远程瞳孔一缩,指着某人的杰作,沉声道:“你脖子上是什么?” 楚怜很想怼一句关你屁事,但顾及到那10%的怨气值,现在最好是别激怒江远程,于是看他一眼,又垂下眼,一言不发地坐下,颇有些欲语还休的哀婉感。 江远程果然眼里一痛,无力地收回了手。 他轻唤道:“怜怜……” 同样是“怜怜”,从聂子谦嘴里唤出来,就让她心里直痒痒,可从江远程嘴里唤出来,就让她手里直痒痒…… 江远程毫无所觉,继续深情款款道:“我知道,你找那个聂子谦,就是为了报复我。你从小就喜欢我,爱了我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变心就变心?何况还是对那样一个以冷漠无情著称的男人!” 楚怜瞄了眼正在和聂子谦语音通话中的聊天界面,喝了口冰咖啡,还是没接话。 见楚怜还是沉默不语,江远程急了,一把攥住楚怜的手,情真意切道:“我知道错了,怜怜,我简直大错特错!是我瞎了眼,猪油蒙了心!你这么好,我却看不到!还那样伤你的心,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楚怜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江远程攥得更紧了。 “怜怜,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我送过你的那些小玩意,那些花,那些糖……你还记得吗?”他开始打感情牌,“我到现在才看明白自己的心,其实我内心深处,真正爱着的人是你,从最初到最后,自始至终都是你!” 楚怜强忍着恶心,和江远程保持对视,心里却在疯狂呼喊,原主啊原主,你的怨气还不肯消吗? “都怪吕小茶那个贱女人!”江远程又甩起了锅,“是她勾引我,迷惑我,才让我犯傻犯浑!如果没有她横插一脚,我们本该是一对惹人艳羡的伉俪夫妻,儿孙绕膝,恩爱一生!是她一手毁了我们的幸福!” 听到这里,楚怜实在是忍不了了,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发作,光脑中终于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恭喜宿主化解原主10%怨气值。原主当前怨气值:0%。】 【恭喜宿主完成此次试炼任务!】 【检测到宿主尚有隐藏任务未完成。如宿主放弃隐藏任务,可即刻脱离当前试炼世界,进入下一个试炼世界。请问宿主是否选择放弃隐藏任务?】 楚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否。 系统领命重归待机。 原主的怨气一尽消,楚怜整个人随之一松。 她一秒变脸,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拿出湿纸巾,一脸嫌恶地擦拭江远程碰过的地方,一遍不够,又擦一遍,足足擦了三遍,还是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 江远程看着忽然冷下脸的楚怜,愣住了。 楚怜鄙夷地看着他,说:“江远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魅力,全世界的女人都该围着你转,为你争风吃醋,为你伤心欲绝,为你头破血流?你明明这么普通,为什么就能这么自信呢?你凭什么觉得,就靠着你小时候送的那点不值钱的破玩意,我就能死心塌地非你不可?你凭什么觉得,我和聂子谦在一起,就是为了报复你?人家比你长得帅,比你有钱,对我要多好有多好,我不爱他,爱你?那我才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 江远程听傻了。 这女人……是楚怜……吗? 楚怜端起冰咖啡喝了一大口,润了润嗓子,继续道:“以上那些,还只是你太自恋,虽然可笑,但不可恨。可你把锅全甩给吕小茶,就不仅可恨,还可鄙了。你说是她勾引你,迷惑你,你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连自己的裤腰带都拴不住吗?承认吧江远程,你就是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骨子里花心滥情的男人。就算吕小茶没有给你戴绿帽子,结了婚过不了多久,你绝对就又要去外面再找个赵小茶、钱小茶、孙小茶……然后又拿爱情和自由说事。其实如果你当初,要是能真地为了你口中的真爱,跟楚家硬刚,直接娶了吕小茶,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可惜你实在太懦弱,楚家一句话,你就怂了。你这样的男人……” 你这样的男人,也只有原主那种一根筋的傻女人,才会爱得不可自拔。 可你早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啊…… 想到原主,楚怜心生怜惜,最后一次替她说道:“原来的那个楚怜,确实很爱你,很爱很爱很爱你。日记的每一页,都是你。与你有关的每一篇报道,都被她珍藏起来。还有你说的那些小玩意,她都视若珍宝。每次被你伤得遍体鳞伤,她都会拿出那些东西,每看一眼,千疮百孔的心就愈合一点。多傻啊,傻得不可救药。”她目光一冷,“可是现在你眼前的这个楚怜,对你,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三百块现金,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远程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像没了魂的人。 第41章 病娇霸总(41) 楚怜一上车,聂子谦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 “‘确实很爱你,很爱很爱你’?”他一字一顿地重复她的话,“‘日记的每一页,都是你’?‘与你有关的’……” 楚怜心虚地急忙截断道:“停停停!你这人听话怎么只听半边啊?还是不好的那半边!” 前排的斯基心里早已认准了楚怜这个准老板娘,见状很有眼色地帮腔道:“聂先生,楚小姐后边紧跟着就说了,‘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前边还说过您比那个姓江的长得帅,还比他有钱。” 聂子谦睨他一眼:“看来你不仅耳力好,记性也好,不如把那些跟踪盯梢的活,都交给你?” 斯基立即目视前方,肃容道:“我的车技更好,还是让我人如其名,当您和楚小姐的司机吧。” 面对斯基的仗义执言,楚怜礼尚往来,也帮他说话道:“哎呀,我们谦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了啊?” 聂子谦坦然道:“一直。” 楚怜:“……” 为什么非要把天往死了聊呢? 心好累…… “过来。”聂子谦下令。 楚怜噘着嘴挪过去。 “张嘴。”聂子谦又下令。 楚怜困惑地看向他,乖乖地张开了嘴。 聂子谦变戏法般,指尖多出一颗白白嫩嫩的莲子,塞进楚怜张开的嘴里。 楚怜“嘎嘣”一咬,清甜又可口。 聂子谦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堆满莲子的保鲜盒。 楚怜眼睛一下就亮了,伸手就要接,聂子谦却把保鲜盒往回一收。 楚怜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给看不给吃吗?你也太残忍了吧……” 聂子谦勾起嘴角:“从今天起,每天写一页关于我的日记。” 楚怜:“……” 日记这种东西,除了读书的时候,老师布置的作业,非写不可,她自己就没主动写过…… 每天写日记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惨啊! “这么为难?”聂子谦嘴角弧度未变,但危险的气息已经弥漫了开来。 楚怜赶紧违心道:“怎么会为难呢!我是觉得一页也太少了,根本就不够写!” 聂子谦从善如流:“那就两页。” 楚怜尬笑:“倒也不必……字以稀为贵。” 聂子谦慢慢悠悠地把保鲜盒交给她。 楚怜一接过,就开始一颗接一颗地吃了起来,完全停不下来! 聂子谦以手托腮,静静地看着她吃,笑意盈满了眼。 斯基见缝插针道:“楚小姐,您现在吃的这盒莲子啊,可是聂先生一颗一颗亲手剥的,他说那些剥好了的不卫生,非得他自己来才放心。”必须要好好变现,将功抵过! 聂子谦又睨他一眼:“多嘴。”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地表达出了对斯基“多嘴”的肯定! 楚怜怔了怔,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故作无所谓地看向窗外。 楚怜凑上去,在他的脸颊上响亮地“啵”了一大口。 聂子谦嘴角弧度更大了。 “我现在真的超级超级超级幸福。”她一连说了个三个“超级”,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真挚,“因为我有了你。” 聂子谦转回头,直直地看入她的眼。 “我也是。” 他牵过她的手,十指紧扣。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好感度5分。聂子谦当前好感度:90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楚怜指尖一凉。 * 安然地过了两天后,聂子谦终于有事外出了。 聂子谦前脚一走,楚怜后脚就下到了楚曜所在的楼层。 电梯口的两个保镖一看到楚怜,先是互对了个眼神,然后微微垂首,退到了两边。 楚怜表情淡定地经过二人,走到公寓门口。 公寓门口也站着两个保镖,也是先互对了个眼神,然后一人上前,刷开了公寓的门,将楚怜请了进去,还贴心地替她关上了门。 这一路未免也太过顺利,楚怜不禁有点疑惑。 聂子谦不是一直都反对她在楚曜跟前露面的吗?难道他没有跟手下的人交代过? 不可能吧…… 但进都进来了,多想无益,还是抓紧时间干正事吧! 她抬脚走向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楚曜。 她并没有刻意放轻自己的脚步声,楚曜肯定听到了,但他还是一动不动。 她看着楚曜的背影,就连这背影,都和她的哥哥一模一样。 数不清的清晨和夜晚,她就亦步亦趋地跟在这背影的后面,快乐地走在上学的路上,安心地走在放学的路上,偶尔她稍稍走得慢了些,那背影就会放慢脚步,无声地等待她重新回到他的保护圈。 她定了定心神,在光脑中呼唤道:“小光小光,妙手回春丸除了可以修复生理伤害,可以修复精神伤害吗?” 这次小光过了有一会儿才回复道:“理论上可以,实际效果因伤害程度而异,也因人而异。” “帮我兑换一颗。”她快速下了决断。 截至目前为止,她在这个世界,已经消耗了80点积分,如果再加上这颗妙手回春丸,就是整整130点积分。 也就是说,她这个世界等于白试炼了,还要倒贴30点积分。 但拼着浪费一次试炼,她也要搏这一把! 她紧握着兑换出来的妙手回春丸,疾步走近楚曜,拍了拍他的肩。 楚曜这才转过身看向他,眼神漠然至极。 “楚氏集团的股份是属于我的,我不会转让给你。”他机械地说着他的台词。 楚怜趁着楚曜张口念词的机会,直接把药丸扔进了他口里,然后猛地一抬他的下巴,逼着他把药丸生生吞了下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楚怜紧张地看着楚曜,度秒如年。 十几秒后,楚曜眉头忽地蹙起。紧接着,面部肌肉开始痉挛。 他躬下身,抱住自己的头,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密布,似乎在承受某种剧烈的痛楚。 楚怜焦急不已,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又过了十几秒后,楚曜松开手,直起了身。 他看向楚怜,镜片后的眼眶,慢慢地红了。 “……小怜。”他轻唤。 只这一声,楚怜就知道,眼前的楚曜已经不再是楚曜,而是她的哥哥楚洵! 她鼻头一酸,嗫嚅道:“哥……”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 楚洵张开手,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我的小怜,受苦了。”他已然哽咽。 * 顶层,四面墙都是监控画面的房间。 此刻本应在外的聂子谦,靠坐在旋转椅里,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眼底一片阴霾。 【作者有话说】 奉上承诺欣欣小可爱的周末加更,爱你~??爱你们~?????? 小屿小屿,三朵花花拿来吧你~?????? 第42章 病娇霸总(42) 楚怜头枕着楚洵的肩,眼中盈满了泪,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不让眼泪落下。 感受到楚怜的颤抖,楚洵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抚:“别怕,小怜,哥哥在这里。” 就像小时候,每个被噩梦魇住的夜,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醒来的夜,她绝望地发出低若幼兽的呜咽,隔壁挑灯夜读的楚洵总能感应到她的呼救,敲开她的房门,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直到将她从梦魇中唤醒,她惊坐起身,他就像现在这样,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抚她:“别怕,小怜,哥哥在这里。” 生命中最温暖的记忆被唤醒,楚怜再也控制不住,强忍的眼泪决了堤,抱着楚洵,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 楚洵的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他极力克制住翻涌的情绪,在她耳畔轻声说:“小怜,乖,别哭,冷静下来。我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让你知道。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能带我出去吗?” 楚怜用尽全力,才勉强止住了泪水。 “我现在就带你走!” 她握住楚洵的手,快步朝大门走去。 一打开门,却看到一身白衣的聂子谦正站在门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聂子谦的眼中满是阴翳,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意。 “你们这是……”看到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玩笑般地问,“要私奔么?” 楚怜的背上沁出一层冷汗,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聂子谦,绝对不正常! 楚洵上前半步,将楚怜护在自己身后,无惧无畏地正面迎上聂子谦,冷冷道:“请你让一让,我们要离开。” 聂子谦笑意不减反增:“你——们要离开?”他越过楚洵,看向他身后的楚怜,极轻柔地问,“怜怜,你要离开我,跟他走?” 楚怜试图解释:“我们出去聊点事情,聊完了我就回来。” “有什么事情,非要手牵着手,出去聊?”聂子谦直直地看入她的眼。 楚怜忙松开楚洵的手,还想再好好解释清楚,结果楚洵一个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直接绕过聂子谦就走。 聂子谦拽住楚怜的另一只手:“不准跟他走。”见楚怜神情坚决,又软下声,哀求道,“不要走,怜怜,不要离开我。” “我会回来的。”扔下这句保证,楚怜挣开了聂子谦的手。 这一挣,也挣开了聂子谦最后的伪装。 他嘴角的笑意粉碎成齑。 一个眼神,二三十个保镖立刻围了上来。 斯基上前一把拉开楚怜。 楚洵回头怒视聂子谦:“你这是要干什么?” 聂子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一拳将人揍翻在地。 毫无征兆地出手,快得楚怜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聂子谦的第二拳就已经又揍了上去。 平日宛如谦谦君子的聂子谦,此刻俨然像换了一个人,每一拳都凶残至极,完全就是在把楚洵往死里揍。 不过眨眼的功夫,楚洵就满嘴血沫,整个人蜷缩在地上,阵阵抽搐。 “聂子谦!你疯了吗!快住手!”楚怜挣脱开斯基并不敢太用力的钳制,扑向奄奄一息的楚洵。 一看到楚怜,聂子谦的嘴角又勾起了温柔的笑意,朝她伸出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语气十分自然地说:“好了,怜怜,该吃饭了。你昨天不是闹着说想吃火锅吗?我已经订好了位子,我们走吧。” 楚怜愣住,如果不是清楚地看到聂子谦手上鲜红的血,她都要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产生的幻觉了。 看着眼前这个恢复如常的聂子谦,她只感到毛骨悚然。 她蓦然回想起聂子谦问过她的话—— “你真地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还记得,问那句话时的聂子谦,眼中浮沉的晦暗,曾令她陌生又心惊。 她忽然发现,也许可能从未认识过真正的聂子谦…… 她脑中一片混乱,却没有时间理清头绪。楚洵本来就维持不了多久,现在又遭受重创,只怕所剩时间越发少了。 她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小光小光!”她急道,“兑换一张叶问附身技能卡!点满!” 小光迟疑了一瞬:“宿主,上次的副作用……” “不管那些!” 小光:“好的,宿主。” 小光话音刚落,楚怜就再度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温度急遽升高,每一寸经脉被强行冲开,剧烈的疼痛疯狂刺激她的神经,同时也给她带来了并不属于她的强大力量。 她站起身,任由这股力量支配她的身体,一口气干趴五个挡道的保镖,然后架起楚洵的胳膊,冲向电梯。 剩下的保镖抬脚欲追,被聂子谦喝住。 透过缓缓关上的电梯门,聂子谦一瞬不瞬地凝望着神色复杂的楚怜。 等再看不到楚怜后,他扫了一眼被干趴在地上的五个保镖,语调平平地问:“是谁让你们动手的?” 五个保镖俱是一僵,无人敢吱声。 他不疾不徐地走近其中一人,抬起脚,狠狠地踩上他的手掌! “是这只手,碰的她么?”他淡淡地问,脚下一个用力,指骨寸断。 保镖却连惨嚎一声都不敢,死命咬紧牙关,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聂子谦脚步一转,走近另一个人,垂眸看向他的脚踝,问:“你用这只脚,踢了她?” 保镖连大气都不敢出。 “斯塔洛夫。”他出声唤道,“动了手的,都废掉吧。” 斯基显然对这样的聂子谦并不陌生,甚至好像更为熟悉,脸上半点异色也无,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开始执行老板下达的指令。 聂子谦接过保镖递来的湿纸巾,优雅地擦净手上的血迹,又用消毒液洗了一遍,确认没有血腥味后,这才缓步走向电梯。 * 楚怜用从斯基身上顺走的钥匙,开走了双r幻影。 直觉告诉她,防弹性能很重要。 她载着楚洵,奔着医院的方向一通狂飙。 “小怜……”副驾的楚洵终于醒转过来。 一醒,就又咳出了一口血沫。 聂子谦下手是真狠。楚洵的脸上看不到半点伤,五脏六腑全都是内伤。 “哥,你还好吗?”楚怜担忧地问,“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你不会有事的!” 楚洵却按住她的手,摇头道:“我本来就只是一串藏匿在这个世界里的思维数据,迟早都会被系统发现,清除掉。现在不过是提前罢了。我撑不了多久了,不要把珍贵的时间耗费在治疗这具无用的躯壳上。” “小怜,你听我说,”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别的世界里,还有我藏匿的思维数据,他们之中,也许已经有人窥探到了这个系统的真相。你一定要找到他们,唤醒他们。” 楚怜:“可是我的记忆都会被抹掉……” “不,”他的目光开始涣散,“深处……有烙印……” 楚洵眼中一空。 变回了楚曜。 第43章 病娇霸总(43) 随着楚洵思维数据的消散,叶问附身技能卡的时效也进入倒计时。 透过后视镜,楚怜已经看到追上来的车队。 又继续飙了两分钟后,前方出现一片空地,她猛打方向盘,一个掉头,面向车队刹住了车。 技能卡的副作用已初露端倪。 她的四肢开始痉挛,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滚落。 她最后看了一眼身旁重归麻木的楚曜,心中的信念越发坚定—— 无论去到哪个世界,她都一定会再次认出哥哥。她一定会完成哥哥的嘱托,弄清楚系统的真相。 她也一定会攒够10000点积分,见到高高在上的主神,彻底唤醒她的哥哥。 而现在,为了心中的信念,她必须要拿下聂子谦的1000点积分。 也为了她自己的心…… 她强忍着越来越强烈的痛楚,推开车门,摇摇晃晃地走下车。 聂子谦也从领头的豪车上走了下来,神情阴郁地一步一步走向楚怜。 楚怜拖着步子,刚走了几步,就感觉浑身的力气被抽干,连站立都变得艰难。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隐隐约约地看到聂子谦脸色大变,加快脚步,朝自己飞奔而来。 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当她醒来时,除了熟悉的无力感外,她的双腿有种麻酥酥的感觉,仔细感受的话,还有种微微的刺痛感。 难道是因为使用了两次叶问附身技能卡,导致腿疾复发? 她试着活动双腿,然后就发现,她的右脚踝上绑着一个电子追踪脚镣。 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黑色的脚铐。 良久的震惊过后,她勉强稳住心神,环顾了一圈自己所处的环境。 乍一看,跟她之前公寓的房间没什么两样,就连她随意扔在床头柜上的两只耳坠都还在。 如果不是四面都是墙,既没窗户,也没门,她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她住的公寓房间。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走下床,扶着墙走了一圈,确认不存在任何的机关,这个宛如复制粘贴的空间,的确没有任何可以连通外界的通道,完完全全的铜墙铁壁。 但这世上显然不可能有绝对密闭的空间,如果不在墙上,那就在…… 她抬起头,看向天花板。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下一秒,天花板正中央的吊灯开始下坠,平移到了一边。紧接着,一段舷梯从空出来的地方缓缓降了下来。 一身米色家居服的聂子谦,端着一个莹白的瓷碗,拾级而下。 在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后,舷梯自动收了上去,吊灯也回到原位。 看到楚怜光着脚站在地上,他蹙眉道:“快把鞋穿上,地上没铺毛毯,会着凉。” 无论神色,还是语气,都跟寻常无异。 可配合着这样的场景,聂子谦的态度越是无异,就越显得万分诡异。 楚怜站着没有动,直接地问:“这是哪里?我脚上怎么会有电子追踪脚镣?” 聂子谦放下粥碗,走向楚怜。 楚怜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聂子谦恍若未觉,继续走近,一把将楚怜打横抱起,放到床边,抽出湿纸巾,擦了擦她的脚底板,让她靠坐在床头,给她盖上薄毯。然后又抽出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双手,重新端过粥碗,舀起一汤匙小米粥,吹了吹,递到楚怜唇边。 “这就是以前我跟你提过的地下堡垒。”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给你戴定位器,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这次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会让你被楚曜胁持。是我不好,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楚怜看着聂子谦,一脸错愕。 这家伙在说什么胡话?? 自己什么时候被楚曜胁持了?? “聂子谦……”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你还好吧?” “你是在关心我?”聂子谦唇角一弯,有了笑意。 楚怜看得心里直发毛。 她咽了口口水,解释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真地误会了,我跟楚曜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真的只是有点事需要私下沟通一下。你看,是不是一沟通完,我马上就掉头了?就算你没有追在后面,我自己也会回来的。” 聂子谦静静地听她说完,说:“粥再不喝,就凉了。” 见聂子谦根本就没听进去,楚怜烦得推开他的手,汤匙连粥一起跌落到了地板上。 楚怜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没事,”聂子谦平静地打断她的话,“我再去拿一个汤匙来。” 楚怜连忙攥住他的手腕:“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有胃口喝粥吗?” 聂子谦回身看向她,疑惑地问:“现在怎么了?为什么会没有胃口?” “你说现在怎么了?”楚怜无语极了,“你把我关到地下室,还给我戴脚镣,我才是要问你怎么了!” 聂子谦皱眉道:“我不是说了吗,这些都是为了你的安全。” “什么狗屁安全!”楚怜火都起来了,“聂子谦,你是失忆了还是失心疯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楚曜胁持了?明明就是我带他……” “闭嘴!”聂子谦沉下了脸。 他反手攥住楚怜的手腕,逼近道:“我都已经帮你找好了台阶,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地下呢?” 看着撕下伪装的聂子谦,楚怜反而松了口气。 她忍着疼,由他紧紧地攥着,软下声安抚道:“因为我不需要台阶啊,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骗你,更没有背叛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当你选择为了他,对我大打出手的那一刻,你就失去了我的信任。”聂子谦的眼底一片阴翳。 楚怜辩解:“那还不是因为你先对他动了手?下的还都是死手!你知道你那个样子有多可怕吗?况且我也没有对你大打出手啊,我只是打退了那几个挡住路的保镖,我得把他活着带出去啊!” 聂子谦眯起了眼:“我为什么不能对他动手?他敢那样抱着你,牵着你,我还留了他一口气,还不够克制么?你难道要我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无动于衷?” 合着这意思就是,没把人打死就不叫事? 楚怜忽然就觉得聂子谦的逻辑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脑子里好像有根筋……不太对劲…… 第44章 病娇霸总(44) 楚怜小心翼翼地看着聂子谦,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她算是有点看明白了,这个聂子谦的性格里,有着非常偏执的一面。 尤其是对待感情。 她想到那晚在餐桌上,她对他说,总有一天,他一定会遇到一个让他感觉自己有了根的人,等到那一天,他就会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了有了牵挂,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然后他说,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就算是死神,也不能从他身边夺走她。 现在,对于他来说,自己无疑就是那个让他感觉有了根的人。 根是不会自己长了脚要跑的。 所以只能是被人强行夺走的。 而这个人就是楚曜。 就连死神都不能夺走他的根,何况是区区楚曜? 按照他的逻辑,他能留楚曜一口气,确实是非常克制了…… 楚怜能理解,但不认同。 可她同时也知道,对聂子谦这样的,尤其是在他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时候,只能顺毛摸。 于是,楚怜压下心头的烦躁,调整呼吸,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冷静下来后,瘪了瘪嘴,用撒娇的语气说:“谦哥,你攥疼我了。” 楚怜一软,聂子谦的脸色瞬间就缓和了下来。 他忙松开手,看到她手腕上被攥出来的红痕,眸色一暗,俯下身,轻吻那一圈红痕。 “还疼么?”他柔声问。 楚怜摇摇头,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嘛,我害怕。” 聂子谦抬起手,轻抚她的脸,低低地说:“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生你的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聂子谦嘴里听到“爱”这个字,但此情此景,她实在是激动不起来。 “你呢,”聂子谦直直地看入她的眼,不给她任何躲闪的余地,“你爱我吗?” 楚怜赶紧表忠心:“爱,当然爱!” “爱谁?”聂子谦又问。 楚怜有点懵:“当然是爱你啊。” “你爱谁?”聂子谦刨根究底。 楚怜明白了,看着聂子谦的眼睛,清晰而坚定地说:“我爱你,聂子谦。” 这句表白,并不是为了安抚聂子谦,而说的违心话。 她爱这个男人,真心不假。 哪怕她看到了他的阴暗面,看到了他的偏执,她也依然爱他,不会离开他。 她想让他知道这一点,想让他相信这一点。 她想让他有安全感。有了安全感,他的心才能放松下来。 果然,看到她眼中的真挚,聂子谦眼底的阴翳渐渐淡去。 他倾过身,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慢慢地,她陷进床里,任由他的手四处点火。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一尾溺水的鱼。 意乱情迷间,他滚烫的唇贴着她透红的耳廓,嗓音喑哑:“怜怜,给我生个孩子吧。” 楚怜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她依稀听到自己低喃了一声:“好……” 回应她的,是新一轮更猛烈的狂风骤雨。 * 有了初次的温存,聂子谦仿佛食髓知味,接下来的几天,楚怜都没能自己走下过床。 每一次缠绵过后,聂子谦非得在她身上留下一堆痕迹才肯消停。每当他看着那些痕迹的时候,眼神中总透着一种异样的满足。 他喜欢抱着昏昏欲睡的她,像讲睡前故事一样,告诉她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告诉她,他用了一点小小的谈判技巧,终于让楚曜签了股权转让协议,现在整个楚氏集团都回到了她手中。她没有问他“小小的谈判技巧”是什么,只跟他确认了楚曜已经安然无恙地回了家。 他还告诉她,当年楚母的车祸,确实是杨晓燕动的手脚,她用一根棒棒糖,收买了一个小孩,让那个小孩守在楚母开车的必经之路上,等她快经过时,故意把皮球抛出去捡,酿造了一场惨剧,这么多年来,小孩的父母一直以此要挟勒索杨晓燕,而他找到那对父母,开出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价码,成功让他们出庭作证指认杨晓燕。杨晓燕已经被刑拘,而他会动用最厉害的律师团队,为杨晓燕争取死刑。 “你看,只需要用点钱,就能让真相水落石出,你又何必非要去跟那个楚曜虚与委蛇?”谈到这事的时候,聂子谦提起了楚曜,而且又换了一个新台阶给楚怜下,把楚怜主动救走楚曜,硬掰成是楚怜为了从楚曜嘴里探听楚母当年的车祸隐情,故意逢场作戏。 这个新台阶,结合了楚怜自己之前编造的借口,听起来可信度比楚曜胁持楚怜高出很多,逻辑上更自洽了。 对此,刚被某人折腾得连连讨饶的楚怜表示,你开心就好…… * 又一场疯狂结束后,楚怜筋疲力竭地枕在聂子谦的臂弯里,掀开眼皮的劲都没了。 聂子谦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喃喃自语般地问她:“怜怜,你说这里面,会不会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 楚怜深知,无论聂子谦多么努力,她都不可能像她答应他的那样,为他生一个孩子。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不能。 她只是一个宿主,原主的身体其实早在原主灵魂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亡了。只不过有了她的寄宿,才看似恢复了生命。 但也只是看似。 一具已经死掉的身体,又如何能孕育新的生命? 这个残酷的真相,她实在不忍心,也没办法告诉聂子谦。 所以,听到聂子谦满怀期冀的问题,她顿觉心头一痛,闷闷地问:“如果我生不了孩子呢?” 聂子谦手下微顿,吻了吻她轻颤的羽睫,用无比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傻瓜,我想要你给我生个孩子,只是想彻底绑住你而已。只要你能像这样乖乖地永远陪在我身边,孩子不孩子的,我根本无所谓。” 楚怜:“……”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心白痛了…… “怜怜,”聂子谦轻轻地摇了摇她,“把牛奶喝了再睡。” 楚怜实在困极,不耐烦地嘟囔一声,背过身,沉沉睡去。 夜半,她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着昏黄的睡眠灯,看到本应搂着她睡觉的聂子谦,正拿着一支注射器,往自己的腿上注射某种不明液体。 见她醒来,聂子谦不慌不忙地把液体注射完,躺回她的身侧,没事人似的闭上了眼睛。 楚怜声音有些发颤地问:“注射器里是什么?” 聂子谦仍旧闭着眼,平静地说:“公司最新研制的肌肉松弛剂。放心,对人体没什么损害,只是不能跑不能跳,也不能长时间行走罢了。” 楚怜蓦地睁大眼,彻骨的寒意自脚底升起。 她错了。 聂子谦才不是什么偏执狂…… 他根本就是个疯批!!! 第45章 病娇霸总(45) “聂子谦,”楚怜咬着后槽牙道,“你怎么不干脆把我的腿锯掉?” 聂子谦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的困意。 他看着楚怜,叹息道:“所以,要你乖乖喝牛奶,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我现在在跟你说腿的事,你扯什么牛……”话说到一半,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自从被聂子谦软禁在这间地下室,她每天都昏昏欲睡,晚上更是一夜无梦,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被聂子谦的需索无度弄得太疲累,现在一想,那杯每晚临睡前雷打不动的热牛奶…… “你在牛奶里下药?”她用的是问句,但心下已然有了答案。 聂子谦拢了拢她身上有些滑落的薄毯,不以为意地说:“一点助眠的小药丸,没有副作用。” 神特么小药丸! 神特么副作用! 楚怜的恐惧彻底转换成愤怒,她一把推开聂子谦,大声斥道:“聂子谦,你是不是有病!你都已经把我关在这个连扇窗都没有的地方,还要天天往我牛奶里下药,往我腿上扎针,你是有多怕我跑了?我跑得出去吗?我说了一百遍一千遍我爱你,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你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吗?你能不能有点自信!你难道打算真这样关我一辈子吗?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折断一个人的翅膀,让她做你的笼中畸形鸟?你的爱也太畸形了!” 这一番掷地有声的叱责,却没能令聂子谦有丝毫的动容。 他伸手揽回楚怜,搂在怀里,无限柔情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地说:“根,本来就应该深深扎在土壤里,不是吗?” 楚怜:“……” 油盐不进的疯批…… * 虽然前一晚的沟通,以对牛弹琴告终。但第二天,聂子谦内心似乎还是有所触动。 两个人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他破天荒地讲了一个冷笑话给楚怜听,楚怜面无表情地呵呵两声,聊表了一下谢意。 饭后,他又主动跟她聊起吕小茶。 吕小茶流产后,又去找了江远程几次,最后一次直接跪在地上求复合,江远程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叫来保安把人拖走。见江远程回头无望,她又转移目标,去找未星,结果未星对她说了一句话,令她彻底崩溃,当街疯言疯语,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喜欢楚怜小姐姐那样又美又飒的。”未星在吕小茶耳边如是说。 听到这里,楚怜总算有了点反应,她看向聂子谦,眼神里全是戒备,问:“你怎么知道未星在吕小茶耳边讲的悄悄话?” 聂子谦把剥好的莲子递到她嘴边,等她不情不愿地吃下去以后,才答道:“在你初次接触未星以后,我就派人把他请到我面前,愉快地交谈了一会儿,让他以后有任何进展,都直接来跟我汇报,就不要再去打扰你了。” 我信了你的愉快才有鬼…… 难怪自从第一次见面后,未星就再也没跟她联系过,她以为是他怕被吕小茶发现,也没多想。就连最后事成,他都没有来找她要尾款,还是她主动汇过去的。 聊完吕小茶,聂子谦又提了提楚媛。 但提到楚媛,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有了经济来源,却还想维持过去的高消费,过得捉襟见肘。 楚怜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名为“有所隐瞒”的气息,她眯起眼睛,盯着聂子谦的脸看了会儿,试探道:“楚媛是不是来找过你?” 聂子谦忽然就对剥莲子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特别一心一意。 楚怜越发笃定了:“她肯定是来找过你了。让我想想……”她转了转眼珠,“她应该其实是想来找我,求我放过杨晓燕,或者骂我抢了楚……那个谁的股份。”在聂子谦面前,她尽量避免提到楚曜的名字,提一次聂子谦就炸一次,“结果我呢,被某人关在这地底下,她想见也见不着。然后就见到了你……” 聂子谦继续剥莲子。 楚怜猛地一拍掌,恍然道:“她一见到你,发现你长得好看又多金,要是能拿下你,她就又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于是就想勾引你,对不对?” 聂子谦手下一顿,说:“她只是进到我的办公室,跟我提了笔交易,被我轰出去了。” “她跟你能有什么交易?”楚怜一脸困惑。 聂子谦皱起了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画面。 楚怜一下反应过来,瞪大眼道:“该不会是用她的身体吧?!” 聂子谦一脸嫌恶地点了点头。 “臭不要脸!”楚怜恨声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跟她那个妈一样,当小三上瘾的狐媚子!” 见她气得脸都红了,聂子谦怔了怔,随即展颜一笑,轻轻地问:“你是在吃醋?” 楚怜瞪他一眼:“不然呢?高兴啊?” “嗯。”聂子谦笑得轻浅又温柔,“我很高兴。” 楚怜动了动唇,想呛他两句,可看到他脸上的笑容,话到了嘴边,又舍不得说出口了。 有时候,她甚至忍不住会想,要是她没有去见楚曜,没有唤醒楚洵,聂子谦是不是就不会黑化,还是她初见的那个聂子谦,虽然人是高冷了点,至少不疯啊…… 但通过这么久的相处,她也慢慢明白,无论有没有楚曜或是楚洵的存在,聂子谦其实从来都是同一个聂子谦。只不过,以前的聂子谦可以伪装得很完美,现在的聂子谦被她戳到了痛点,把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出来了而已。 她爱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他的疯批,只要—— “谦哥,”趁他此刻心情愉悦,她鼓起勇气,再次尝试道,“我们像从前一样,一起去街边吃大排档,一起手牵着手在江边散步,一起去游乐园从早玩到黑,好不好?” 聂子谦抬眸看向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 见他又要变脸,楚怜瞬间一个脑袋两个大。 电光火石间,她眸光一亮,看着聂子谦,深吸一口气,说:“我们结婚吧。” 聂子谦唇边的笑意消失到一半,凝固住了。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目光灼灼。 一室诡异的静谧。 半晌后,聂子谦还是毫无反应。 楚怜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地控诉:“聂子谦,难道你只想睡我,不想娶我?” 第46章 病娇霸总(46) 楚怜以为自己使的是杀手锏,结果不知道又是触到聂子谦的哪根弦,就见他的神情蓦然变得阴郁,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大半天,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留下她一脸懵比。 片刻后,聂子谦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件连衣裙,往床上一扔,冷冷道:“换上。” 楚怜不明就里,但见聂子谦表情不善,也不敢违逆,三下五除二换上了连衣裙。 聂子谦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为她穿上高跟鞋,扶着她站起身。 楚怜踩着高跟鞋,试着走了两步,发现双腿除了有些肌无力,确实没有太大的不适。 “你要带我出去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过兴奋。 聂子谦面无表情地反问:“你不是要跟我结婚么?” “啊?”楚怜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聂子谦的思维。 聂子谦没再多说一个字,率先走上了舷梯。走到一半,没有听到楚怜跟上来的动静,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仍呆立在原地的楚怜,眯起眼道:“反悔了?” 楚怜回过神,虽然觉得聂子谦的态度古怪得不行,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毕竟,终于又能重见天日了啊! 简直感动到想要哭泣好吗! * 从地下室一出来,就是大楼的地下三层停车场。 也就是说,地下室在地下的地下的地下的地下…… 地下堡垒,果然名不虚传。 楚怜忽然就有点好奇,聂子谦最早建这个地下堡垒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上车后,楚怜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聂子谦坐上了驾驶座,利落地点火,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 炫蓝色的布加迪威龙一秒加满速,跑车强大的后坐力惊得楚怜低呼一声,感觉后背都快把座椅靠背撞穿了。 她以前总觉得斯基开车有点狂野,现在坐了聂子谦开的车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狂野…… 直到驶入车水马龙的主干道,聂子谦才不得不减速。 等红灯的当口,楚怜仰起头,望向久违的蔚蓝天空。 聂子谦忽然开口,回答楚怜的问题:“自保。” 听到这个答案,楚怜怔了怔。 得是多么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掘地三尺,给自己建这样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 与其说是堡垒,更像一个坟墓…… 她偏过头,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紧抿着唇,明晃晃的阳光撒在他精致的容颜上,却照不亮他脸上的阴翳。 她伸过手,覆上他搭在方向盘的手,冰凉的触感令她蹙起了眉头。 “你又怎么了?”她忍不住问道,“你要是不想跟我结婚,不结就是了,我也没有非要逼你娶我的意思啊。” 聂子谦唇角一勾,笑了。 笑得楚怜头皮直发麻。 绿灯亮起,聂子谦又是一脚油门,跑车瞬间窜了出去。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跟我结了婚,就能有机会逃出去?”聂子谦笑着问,笑意却冰冻在眼底,“明知道是你抛出的诱饵,我还是心甘情愿地上钩。我这么爱你,可你却只想逃离。但你逃不掉的,怜怜。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都能好过点。” 楚怜直接听傻眼了。 这家伙的脑回路到底是有多曲折? “我承认,我提出要跟你结婚,是因为想要离开那间地下室。”见聂子谦脸色一暗,忙接道,“但是!我只是要离开地下室,不是要离开你!我想和你一起过正常人的生活,像普通的夫妻一样,恩爱一生。难道你就不想吗?” 聂子谦脚下一个加速:“我们现在就很正常。” 楚怜无语了。 “我们现在哪里正常了?天天住在连扇窗都没有的地方,你管这个叫正常?”她憋回一个白眼。 聂子谦沉默了一瞬,“让步”道:“等领完证,我可以每天带你出来兜一圈风。” 兜风? 那叫放风吧! 楚怜深呼吸了几下,无奈至极地问:“聂子谦,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真的不会离开你?” 聂子谦脚下又一个加速,方向盘来回猛打,在车流中惊险地穿梭,擦着超过一辆又一辆车。 楚怜吓得握紧了安全带。 “你离开过一次,就会离开第二次。”聂子谦继续加速,“我那样哀求你,你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你要我还怎么相信你?你是我的根,怜怜,你不能离开我,永远都不能。” 聂子谦这是彻底魔怔了。 说再多也没用了。 楚怜叹了口气,放弃沟通的可能,转过脸,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眼前画面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了快进,沉睡已久的金手指再度开启—— 五秒后,一辆失控的大货车从左侧冲出,直直撞上驾驶座上的聂子谦! 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画面粉碎消散,时空重归当下。 “聂子谦,快减速停车!!!”她大喝,“快停车!!!” 聂子谦却根本不予理会,脚下油门一点都不松。 只剩下最后两秒,楚怜余光已经瞥到了那辆失控的大货车,聂子谦的车速实在太快,就算现在减速也来不及了。 她眸光一沉,直接探过身,一把夺过方向盘的控制权,往左打到底,车身一个漂移,主驾与副驾掉了个方向。 下一秒,大货车直冲而来,撞上了副驾的楚怜! 天旋地转间,楚怜最后看到的,是聂子谦极度扭曲的脸……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好感度9分。聂子谦当前好感度:99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恭喜你妹啊…… 楚怜阖上了双眼。 * 私立医院,重症监护室。 楚怜漂浮在半空中,俯视着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自己”,扶额叹息。 正欲唤出万能客服小光,问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 一身病号服的聂子谦,拄着拐杖,出现在玻璃板前,后面跟着一群追上来的医生护士和保镖。 聂子谦停在玻璃板前,死死地盯着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的楚怜。 他眼眶红得滴血,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痉挛。 领头的医生壮起胆子走上前,应该是劝他回病房,被他一个狠戾至极的眼神吓退。 他动了动唇,说了句什么,所有人立马消失。 整个监护室外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里面的人,眼神中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决绝和疯狂。 看着聂子谦的眼神,楚怜毫不怀疑,如果心电监测仪上的波动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聂子谦一定会炸了整间医院…… 第47章 病娇霸总(47) “小光小光!”楚怜急呼,“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向来一秒上线的小光,这次过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回道:“车祸产生的巨大撞击,已经把宿主的灵魂撞出了原主体内。通俗地讲,宿主您现在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按道理,在宿主您灵魂离体的那一刻,就应该脱离试炼世界。但是……”小光罕见地卡顿了一下,然后跳过了这个“但是”,生硬地转而道,“宿主您的隐藏任务只剩下最后1分好感度,1000点积分已然唾手可得,请宿主您再坚持一下。” “我倒是想再坚持一下,可我都灵魂出窍了,怎么坚持?人鬼情未了吗?”楚怜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说,“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万能客服小光果然应道:“有一种复活卡,专门针对宿主因遭受外力导致灵魂出窍的状况。” “那就来一……”说说到一半,猛地一顿,“这么吊炸天的技能卡,想必不便宜吧?” 小光:“复活卡价值100点积分。” 楚怜沉默了一瞬,然后问:“除了用复活卡,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小光淡定道,“聂子谦拔掉管子,原主身体彻底死亡,宿主您就会被系统强制驱逐出本次试炼世界。” 聂子谦拔掉管子的可能性,楚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零得不能再零。 但这样继续漂着也不是个事啊。 而且…… 她看向玻璃板外像是要站成永恒的聂子谦,自己如果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人会疯的吧? 在她出于本能,为了保护聂子谦调转车头的那个刹那,她就知道,自己早已爱上了这个男人。即便他是个疯批,她也依然爱他,放不下他。 “小光,”她咬了咬牙,“兑换一张复活卡。” 小光似乎早已笃定她一定会如此选择,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都还未落下,一股无比蛮横的力道就将她的灵魂拉回了原主体内。 病床上的楚怜,倏地睁开了双眼! * 经过一轮又一轮身体检测后,医生们都只能开始唯心主义了:“楚小姐福泽深厚,自有天佑啊。” 其中一个医生认出楚怜就是几个月前,双腿残疾多年忽然就站了起来的那个医学奇迹,投向楚怜的目光登时就跟看到圣母显灵一样。 等医生们都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了楚怜和聂子谦。 聂子谦坐在床尾的沙发上,远远地凝望着靠坐在病床上的楚怜,眼中情绪晦暗不明。既不靠近,也不说话。沉默得可怕。 半晌后,楚怜扛不住这诡异的气氛,主动朝他张开双手,撒娇道:“你都不过来抱抱我吗?” 聂子谦终于有了动静。 他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里,声音发颤地说:“离开我吧,怜怜。” 短短的一句话,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顷刻间,整个人都颓败了下去。 楚怜怎么也没料到聂子谦闷不吭声这么久,一开口就是要让自己离开他,又惊又懵,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 聂子谦缓缓地抬起头,面如死灰。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躺在这里。”平静的语气下,是深不见底的自责与压抑,“我不想伤害你,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继续强留你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我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只有离开了我,你才能平安健康地活着。” “怜怜,”他看着她,眼底满是隐忍的哀伤,“我爱你。我会一直爱着你。但我不能再拥有你了。我不配。” 听完聂子谦这番深情的剖白,楚怜心里软成了一团。 她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聂子谦无动于衷。 她冷下脸,又说一遍:“过来。” 聂子谦还是无动于衷。 她伸手捏住输液管,威胁道:“你再不过来,我就把管子拔了,信不信?” 聂子谦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挣扎。见她真地开始往外拔,他慌忙站起身,拐杖都来不及拄,跛着腿走到了床边。 楚怜满意地牵起嘴角,往旁边挪了挪,掀开被子,拍了拍空出来的床铺,用命令的口气道:“上来躺着。” 聂子谦犹豫了下,还是听话地躺了上去。 楚怜立马凑上去,钻进了他的怀里,感觉到他的僵硬后,她抬眸对上他幽暗的目光,柔柔地说:“又不是你让那辆卡车撞上来的。再说了,那也是我自己打方向盘迎上去的,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你想拦也拦不住啊。你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一听到楚怜提起那场车祸,聂子谦浑身都开始颤抖,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住楚怜,指尖刚碰到她的身体,就触电般收了回来。 楚怜一把拉过他的手,环住了自己。 聂子谦怔忪了一瞬,然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拥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不住地道歉。 楚怜轻抚他的背,温柔地打断道:“好啦,我不是好端端地窝在你怀里,什么事都没有吗?等我们出院了,就结婚吧。你看,死神要带我走,我都不走呢。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是真地爱你,不会离开你了吧?” 聂子谦眸光大亮。 他再也撑不下去,收拢手臂,紧紧地抱住她。 “怜怜,”轻柔的呼唤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我要给你最盛大的婚礼。” 她眉眼弯弯:“好呀。” * 楚怜熟睡后,聂子谦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下床。 细心地替她掖好每一处被角后,他走出病房。 斯基恭候在走廊的尽头,见他出来,大步上前行礼道:“聂先生,卡车司机已经处理掉了。” 聂子谦斜睨着他,眼神阴冷。 “你知不知道,你安排的这个人,差点要了怜怜的命?” 斯基魁梧的身躯上,登时冷汗密布,试图为自己辩驳道:“按照您的吩咐,我再三对他强调,让他一定要看准了是您所在的方向再往上撞。没想到眨个眼的功夫,楚小姐她就……” 聂子谦勾起嘴角:“你的意思,是怜怜的错?” 斯基背上的冷汗都快淌成了水,连忙垂首道:“是我办事不力。” “去准备婚礼吧。”聂子谦收回目光,算是饶过了他,“要让全茶市的人都知道,怜怜是我的。明白么?” 斯基顿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快速领命道:“明白,聂先生,我这就去准备!” 交代完最重要的事后,聂子谦没有多做一秒的停留,立即转身回到病房,躺回楚怜的身边。 重新将楚怜搂入怀中后,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极轻,却又极重。 本以为,只有他自己身受重伤,最好再落下个什么残疾,他的怜怜才无法离开他,一辈子都会陪在他身边。 没想到,他的怜怜竟然会为了救他,自己…… 一想到她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他的心头又是一阵剧痛。 可剧痛之下,又藏匿着诱人的甜蜜。 令他既抗拒,又着迷。 第48章 病娇霸总(48) 在复活卡的作用下,不到一个月,楚怜就已彻底痊愈,又活蹦乱跳。 反倒是聂子谦,伤筋动骨一百天,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把伤腿养好。 养伤的三个月里,聂子谦似乎完全恢复了正常,对外看起来清清冷冷,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凡尔赛,好像不把人的仇恨值拉满,这句话就没有说出来的意义。而对楚怜,除了柔情就是蜜意,宠溺到无边无际。只要有楚怜在,他的视线就牢牢黏在她的身上,周围的一切人事物,都变成了虚无的背景,吸引不了他半点的注意。 楚怜高兴,他就一脸满足。楚怜皱眉,他就一脸担忧。 满心满眼,只有楚怜。 楚怜能感觉到,聂子谦对她的爱,依然偏执。但至少不再病态,不会把她关在地下室,给她戴电子追踪脚镣,往她牛奶里下药,给她的腿注射肌肉松弛剂。除了偶尔她离开他的视线稍微久了点,再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尽管他竭力隐藏,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他眼底的不悦和一丝稍纵即逝的阴郁。 她就知道,聂子谦还是那个聂子谦,只不过不再怀疑自己对他的爱,又愿意花精力伪装起来罢了。 对此,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觉得累,她也愿意配合他装傻。 因为她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她在这个试炼世界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她只想珍惜和他最后的时光。 * 时间转眼到了婚礼的这天。 关于婚礼,聂子谦始终不肯透露分毫。无论楚怜怎么软磨硬泡,撒娇发狠,他都缄口不言,誓要给她一个天衣无缝的惊喜。 甚至直到她已经换好婚纱的此刻,依然连场地在哪都不知道,只知道婚礼是在夜晚举行。 她独坐在公寓的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夜色,一头雾水。 斯基敲开门,满脸堆笑地领着她步入电梯,输入一段繁复的密码后,电梯直达顶层。 “叮”地一声,电梯门应声开启,铺满鲜红玫瑰的停机坪映入眼帘。 虽然她知道聂子谦很壕,还是被眼前的停机坪震了一下,跟着斯基跨上了直升机。 “你连直升机也会开啊?”她又是一惊。 斯基谦虚一笑:“我以前是开轰炸机的。” 楚怜:“……” 在斯基娴熟的操控下,直升机稳步抬升。 “楚小姐,往下看!”螺旋桨快速旋转造成的破风声中,斯基扯着嗓子冲楚怜喊道。 楚怜闻言往下一看,眼眸瞬间瞪大! 只见宽阔的江面上,依次驶来一长串豪华游轮,一直延绵到海湾口。 停泊到指定的位置后,甲板上的硕大字灯同时亮起,每艘游轮上都只有一个字,连在一起,赫然是“恭祝楚怜小姐与聂子谦先生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几乎与此同时,江两岸高楼大厦的灯光尽数熄灭,再亮起时,全部都是“楚怜,我爱你”。 浓烈的爱意铺天盖地,席卷全城,不留一丝缝隙。 不多时,道路上就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艳羡的惊叹声溢满了每一处角落。 楚怜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心中的震撼与感动几乎将她淹没。 直升机又悬停了一会儿后,再度朝前飞行,最后停在了江对岸的双子楼其中的一栋。 在斯基的搀扶下,楚怜走入一大片玫瑰花海。 花海的尽头,是一座纯水晶打造的弧形桥,连向双子楼中的另一栋。 双子楼的两栋楼的楼顶相距三十一米,站在水晶桥的这一头,能清晰地看到等候在桥那头的聂子谦。 今天的聂子谦,身穿纯白的西装,干净得不染纤尘。 一如初见。 楚怜扬起最明媚的笑容,踏上水晶桥,一步一步走向她的爱人,满心雀跃,满心欢喜。 无数焰火在夜空中描绘出一个又一个爱的形状。 聂子谦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斑斓的光芒。 最后的十米,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朝她伸出了手。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1分好感度。聂子谦当前好感度:100分。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 【检测到宿主试炼任务已完成,即刻脱离当前试炼世界。】 伴随着冰冷的电子机械音,楚怜脚下一顿,旋即拎起裙摆,拼尽全力奔向聂子谦。 最后的五米,她的心脏传来猛烈的钝痛。 她绝望地伸出手。 可最终还是一步之遥。 离开这个试炼世界之前,她眼中最后的画面,是聂子谦朝她飞奔而来的慌乱身影。 一滴不甘的泪,无可奈何地滚落。 说好不会离开他,终究还是,骗了他啊…… * 半年后,大楼实验室。 一位精干严肃的中年男人递上一支药剂,信心十足地说:“聂先生,这次绝对没有问题,一定可以让楚小姐死……”他眼皮一跳,忙改口道,“苏醒过来。” 聂子谦靠坐在沙发椅上,怀里抱着早已心脏骤停猝死的楚怜。 经过特殊处理的楚怜,皮肤呈现异样的苍白,浑身冰冷至极。 这样冷的冬天,整栋楼仍开着冷气,一般人早就冻得受不了,何况还整日整夜抱着一具冰疙瘩。 包括斯基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聂子谦已经彻底疯了,但没人敢表现出丝毫来。 “确定?”聂子谦的语气淡淡的。 男人大力点头:“我们测试了整整十只猴子,没有一只失败。” “是么。”聂子谦挑了挑眉,倏地从腰侧抽出一支勃朗宁,对准男人的眉心,扣下了扳机。 众人连惊呼声都不敢发出,噤若寒蝉。 聂子谦冲一旁的斯基摆了摆手,斯基心领神会,走上前,拿起男人握在手中的试剂,注射进男人的体内。 三分钟后,男人果然死而复生,目光空洞地看着虚空。 聂子谦的眼里终于有了光。 又观察了三日后,聂子谦激动地将试剂注入楚怜体内。 然而下一秒,楚怜的身体就在他的眼前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他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笑着笑着,他掏出勃朗宁,毫不犹豫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倒在属于楚怜的血水中,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最后一丝气息也消失后,聂子谦的身体突然分崩离析,瓦解成无数代码般的碎片。 这些代码般碎片腾空而起,飞出窗外,在空中拼凑成新的人形。 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男人出现在空中,微微下垂的眼尾,悲悯地俯视众生,如看草芥,如看蝼蚁,眼尾的泪痣透着若有似无的忧郁。 纯白不染纤尘的斗篷,下摆处渐渐被黑色浸染。 他瞥了一眼那抹黑,仰起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眼中落下一片阴翳。 整个世界轰隆一声,粉碎成渣…… 【作者有话说】 白切黑病娇霸总聂子谦下线啦~有特殊癖好的疯批影帝聂子谦要上线啦~感谢小可爱们的陪伴,爱你们哟~ 第49章 疯批影帝(1) 天旋地转的晕眩感中,楚怜猛地睁开了双眼。 然后就对上了一张活见鬼的脸。 脸的主人,是个约莫五十岁的油腻男,肥头大耳,满身酒气。白色镶金边的酒店制式浴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严重发福的身上,勉强地包裹住他硕大的肚腩。 看到楚怜睁开眼,他那一双绿豆眼里写满了惊恐。 楚怜的光脑中,尚未传递给她任何有关当前试炼世界的信息。 但这并不妨碍她下意识地屈起膝盖,用最大的力道,狠狠地顶上油腻男的命根。 油腻男仍沉浸在惊恐之中,对楚怜的突然袭击,完全猝不及防。一声惨烈的哀嚎,捂着自己的命根跌下了床,疼得龇牙咧嘴,面容扭曲。 危险的警报还未撤除。 楚怜不敢多做停留,一个翻身跳下床,脚步虚浮地奔向大门,冲进走廊。 大理石铺就的走廊上,此刻空无一人。 楚怜的双腿越来越软,不得不扶着墙,才能继续向前移动。 体内难以启齿的躁动,和不断上升的体温,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原主这具身体被人下了药。 她的额头已经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眼底也升腾起了湿漉漉的水雾。 这艹蛋的系统,坑死爹算逑! 她忍不住在心里飙了句脏话。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浑身越来越软绵。她感觉自己快要化成一滩滚烫的水了。 身后传来一声急躁又愤怒的开门声。 油腻男要追来了。 她又压榨出几分力气,加快了脚步。 一个拐弯,恰逢一扇房门打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从门内走出。 脚步声在逼近。 她心一横,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猛地扑向开门的男人,借助惯性,硬是把男人扑回了房内,还不忘反手锁上了房门。 男人显然没料到会遭此横祸,怔忪间,轻而易举地就被楚怜压倒在地毯上。 楚怜的神志已被药物彻底操控。她的眼睛只看得到男人鲜嫩的唇瓣,她的鼻子只闻得到男人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她的耳朵只听得到男人微微的喘息声,她的双手只摸得到男人起伏的紧实胸膛…… 她不讨厌这个男人。 甚至…… 有些渴望。 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强劲的药效蚕食下,也终于宣告断裂。 她袭上男人的唇,急切地啃咬,毫无章法。 一丝血腥味在两个人的唇齿间弥散开来。 男人的喘息瞬间加重。 可随即,楚怜的后脖颈忽地一疼,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男人一把将楚怜从身上推开。 他站起身,抬脚跨过地毯上的楚怜,走进浴室。 光洁的镜子里,映出男人精致的容颜。微微下垂的眼尾,透着一种悲悯。眼尾的泪痣,又为这悲悯,平添了一丝忧郁。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视线缓缓下落到被楚怜咬破的唇瓣上。 一颗鲜红的血珠,正在凝结。 他伸出舌尖,舔净了血珠。腥浓的铁锈味,盈满了他的口腔。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镜中的他,双颊渐渐染上兴奋的红晕。 下腹的一阵躁动,令他蜷起了身体。 他探出手,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扑到自己脸上,带走了唇上的血腥味。 他重新直起身,面色恢复如常,清冷如月光。 他走出浴室,居高临下地扫了眼面色酡红的楚怜。 廉价而低贱的女人。 他嫌恶地皱起眉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 再度睁开眼,楚怜的头是不晕了,但浑身筋骨酸痛,像被卡车碾过一样。 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后,她就明白这股酸痛感是怎么来的了。 她检查了下自己的衣服,除了领口有些皱以外,其余都完好无损。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感觉。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具身体跟她本人并没有关系,但一想到自己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被那个满脑肥肠的油腻男那什么了,她就恶心得作呕,恨不得直接原地离开这个试炼世界。 但那个油腻男怎么会放过自己呢? 她纳闷地想。 她的记忆截止冲出房间,在走廊上跌跌撞撞。然后就是一片空白。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光脑中响起了系统冰冷无情的电子提示音—— 【请宿主:1、让陆星宇身败名裂;2、让宿主获得白鹤奖最佳女主角。】 随着试炼任务的颁布,姗姗来迟的人物剧情信息,也在她的光脑中铺展开来—— 本次试炼世界中的原主,不仅名字也叫楚怜,相貌身形也都和楚怜几乎完全一样,但比楚怜小四岁,今年刚满二十二岁。 三年前,就读于帝都电影学院的原主,因优越的外形条件,被星探挖掘,签了一家经纪公司。虽然原主唱歌跑调、跳舞顺拐,经纪人还是硬把原主塞进一档大热的女团选秀节目。凭借美貌和青春,原主吸粉无数,最终成团出道。 没曾想,原主这辈子的好运,都花在了这个出道位上。 出道刚满一个月,原主就被曝出有男友,高清照片,实锤。照片中没露出正脸的男友就是陆星宇,原主高中的初恋,两个人一路牵手到大学。陆星宇也即将参加一档大热的男团选秀,为了保护陆星宇的星途,不让网友继续深挖,原主发文退团,在一片粉转黑的谩骂声中,从巅峰跌落谷底。 靠着话题度,原主还能时不时上一些不温不火的综艺节目,和已经c位出道的陆星宇也继续保持着地下恋,原主自己过得还挺心满意足。 直到有一天,陆星宇被拍到和一个年轻女子勾肩搭背进出酒店,已是顶流的他,顿时在网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危难之际,陆星宇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他说被拍到的女子是华莎影业集团老总的女儿,对他死缠烂打,碍于对方的身份,他不敢拒绝,那天他被灌了酒,才犯下大错,如果女子的真实身份被披露,遭到网曝,华莎影业不会放过他,他的未来就没了。他哭求原主发文认领照片中的女子,并承诺会顺势公开和原主的恋爱关系。 原主天真地信了。 就在原主发文认领的十分钟后,陆星宇的工作室发出了一张律师函,直指当天友人生日聚会上,原主故意灌陆星宇酒,并买通狗仔,守在酒店大门前拍下暧昧不清的照片,蹭陆星宇的热度,意图翻红。 原主本想揭露事实真相,却在陆星宇一通声泪俱下的“经纪人背着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甩锅大法下,又天真地信了。 至此,本就有恋爱黑料的原主,彻底凉了。 这两年,原主只能在一些不入流的网络大电影里,靠抖一抖自己的d罩杯,勉强混口饭吃。 昨晚,又是陆星宇约她出来参加一个导演的饭局,说导演是原主当年的秀粉,只要能跟原主喝上一杯,新剧的男主角就是陆星宇的了。 事实证明,光喝上一杯是不够的。 饭桌上,原主被下药,送上了该导演的床。 只是没人知道,原主因为感冒,刚吃了头孢。 头孢配酒,说走就走。 原主就这样走了。 楚怜在原主体内苏醒的时候,该导演刚确认原主没了呼吸,所以看到楚怜忽然又睁开了眼,才会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消化完原主傻白甜的一生,楚怜心里的火直接窜到三尺高—— 陆星宇,吃屎吧你! 第50章 疯批影帝(2) 离开酒店后,楚怜循着原主的记忆,直奔陆星宇的公寓。 本来准备直接打个车去,看了原主账户上不足两百块的余额后,楚怜果断换乘地铁。 出道三年来,原主赚的钱几乎都花在了陆星宇身上。为了给陆星宇立“不好好混努力混圈就只能回家继矿”的豪门贵公子人设,原主给他堆出一身又一身的高奢,名表一个星期不重样,还巴心巴肝给他弄来各种限定球鞋。自己却一分钱掰成两瓣花,身上的衣服全是某宝上一百来块买的。 后来原主被全网黑,接不到什么好活,生活入不敷出,陆星宇顶多过节的时候,微信发个520的红包。对于已是顶流的陆星宇来说,随便吃顿饭都不止这个数。但原主的重点都落在520这个数字上,啃着白面馒头都觉得跟抹了蜜似的甜。 挤在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车厢里,生无可恋的楚怜,忍不住对恋爱脑晚期的原主肃然起了个敬…… * 陆星宇公寓所在的小区,是帝都地价最贵的片区之一。 好在原主经常进出该小区,楚怜刷了个脸,门卫就放行了。 陆星宇并没有给过原主公寓的大门密码,楚怜就猫着腰躲在楼栋底下一株灌木丛后面,耐心地埋伏到天黑。 晚上九点半,陆星宇终于出现。 虽然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但楚怜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穿得实在是太骚包了。 目标一锁定,楚怜倏地跃出来,照着陆星宇的屁股就是不留余力的一脚。 毫无防备的陆星宇,被这一脚踹得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楚怜还嫌不够解气,走上前,揪住他喷了一斤发胶的头发往上一扯,逼他仰起脸看向自己,眯起眼道:“姓陆的,做人不好么,非要做畜生?屎比饭香?” 对于陆星宇心安理得花原主的钱也好,骗原主站出来背锅也罢,楚怜顶多也就是瞧不起这种吃软饭没担当的男人。按部就班,徐徐图之,最后让他身败名裂,完成试炼任务就行了。 不过如果陆星宇只是做了这些,以原主对他的爱之深,也不会舍得让他身败名裂。 让原主彻底清醒,由爱转恨,也是让楚怜不管不顾,非要先冲过来暴揍陆星宇一顿再说的,是他利用原主对他的爱和信任,给原主下那种下三滥的药,亲手把原主送上中年油腻男的床——就为了一部剧的男主角! 说他是人渣,都侮辱了人渣。 人渣都不如的陆星宇,一看到楚怜的脸,被踹出来的满腔怒火,顿时被心虚压了下去。 他不敢再看楚怜,眼神飘忽躲闪,嘴角抽搐着,扯出一个尬笑,声若蚊蝇地嗫嚅:“小怜,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昨晚看你喝多了,怕送你回去会被记者拍到,就去楼上给你开了个房。李导也是看我一个人吃力,就来搭把手帮个忙。把你放到床上以后,我们就一起出来了。我也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还想对你做那种禽兽不如的事!”他一脸义愤填膺,可惜演技太拙劣,假得直掉渣,“幸亏你及时清醒,没被他得逞!我现在一回想就后怕得不行!要不是李导今天跟我打电话抱怨你不上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事……小怜,我已经为你把李导骂了个狗血喷头,别说他这部戏了,他以后所有的戏,我都不稀罕演了!” 楚怜不知道,陆星宇这番惺惺作态的夸张表演,要是原主还在的话,会不会又天真地信了。 反正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真实情况绝对跟陆星宇嘴里说的完全相反。 肯定是昨晚李导人没碰到,还被顶了命根,恼羞成怒,把陆星宇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放话别说这部戏了,以后他导的所有戏,都绝对不会用陆星宇。 李导的男主角就这样没了希望,陆星宇估计对她恨得要死。但李导那边的机会既然已经彻底断送了,不如就把锅都甩到他身上,把自己摘干净,稳住她,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总不能折了兵,还又赔夫人吧? 陆星宇心里的小算盘怎么在打,浸淫娱乐圈多年的楚怜,只消看一眼他的眼睛,就了然于心。 楚怜冷笑一声,从外套兜里掏出一直在录音中的手机,当着陆星宇的面,保存上传云端。 “你说,我要是去找李导,把这段录音放给他听,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陆星宇的脸一下就白了,惊恐又错愕地看着楚怜,显然没料到向来好哄好骗的楚怜,这次不仅不买他的账,竟然还威胁起了他。 他咽了口唾沫,然后挤住眉头,竭力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质问:“你不相信我么?” 看着陆星宇辣眼睛的演技,楚怜认真地觉得,就算他再送一百个女人上导演的床,他也撑不起一个男主角。 楚怜松开陆星宇,嫌脏地拍了拍手,把手机揣回兜里。 “陆星宇,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到此结束。”她俯视着他,眼神冰冷,“人在做,天在看。就算苍天饶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你欠我的每一笔,我都会加倍讨回来。前路漫漫,且等着看。” 宣完战,她连一眼都懒得再多看,转过身,昂首挺胸,骄傲地大步离开。 开玩笑,下娱乐圈的副本,自己完全就是在开挂好吗! 气场必须走起来! * 结果刚走出小区,楚怜的气场,就被自己肚子里响起的一串咕噜声打败了。 从早上醒过来到现在,她整个人都被愤怒占据,滴米未进,滴水未沾。现在一发泄完,饥饿感呼啸而来,瞬间呼弯了她笔直的腰。 她就近钻进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两眼直冒绿光。 但囊中的羞涩,令她只能过个眼瘾,最终买了桶火鸡面,配了根泡面搭档,就着店里的自助饮水机倒了碗热开水,坐在靠窗的简易吧台上,顾不得烫,呼噜呼噜地大口吃了起来。 吃得正欢,忽然就感觉有一道视线,赤裸裸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抬眸望去。 一个穿着浅驼色长款风衣,身形高挑偏清瘦的年轻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辣得充血红肿的唇瓣看。 男人戴着黑色的口罩,微长的头发在夜风的吹拂下,遮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隐约透出一对亮得惊人的眸光。 见她望过来,男人移开视线,脚步一转,消失在夜色中。 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从怔愣中回过神,看了眼来电人,是经纪人丹姐。 在原主记忆中搜索了下有关丹姐的信息,她忙将电话接起。 “小怜!气死我了啊啊啊!那个挨千刀的白依依!” 一接通,丹姐暴跳如雷的声音就在楚怜的耳边炸开了花。 第51章 疯批影帝(3) 经过丹姐长达十分钟,脏话夹带无数的控诉下,楚怜总算理清楚她为何如此暴躁了。 事情是这样的。 正在家中敷面膜的丹姐,忽然接到知名综艺《我是不是演员》节目组的电话,通知她,明晚的节目录制改成直播模式,并且由于跟白依依一组的女艺人临时退赛,节目组经过大概率并不存在的讨论,决定临时抽调另一组的楚怜,与白依依一组进行组内pk。 说起来,名声臭如原主,能参与《我是不是演员》这档综艺的录制,是因为节目组需要利用原主来炒热度,挽回一下这档综艺的颓势。 果然,原主将参与《我是不是演员》的消息一出,全网沸腾,原主那些余温尚在的黑料再次霸榜热搜,成功为这档越来越没有下限的综艺怒刷了一大波存在感。 节目组其实只跟原主签了两期的约,而且还是原主倒贴钱上的节目。在上一期的节目录制中,后期通过魔鬼剪辑,把原主塑造成一个眼神老往小鲜肉那飞,演起戏来无比矫揉造作的心机狐媚女。但实际上,原主时刻和那些小鲜肉保持着至少三米以上的距离,那些乱飞的眼神,全都是对来过一次排练室慰问了下大家的神级影帝——导师聂子谦。 原主是这位聂神的超级迷妹。 至于矫揉造作的演技,楚怜在原主的记忆中调取了一段她上期节目的表现,然后就…… 沉默了。 她本以为,原主正儿八经帝都电影学院毕业,临死前最后的愿望除了搞死渣男,就是拿下影后,想必根底不错,只是被渣男所累,没了机遇,才会有这样的不甘心。 没想到…… 她抹了把脸,从脑海中驱散原主那几乎能和陆星宇媲美的惊艳演技。 现在,节目组又临时把她和白依依调到一组,而且还改成了直播的方式,摆明了就是要踩一捧一,借楚怜来衬托白依依。 好巧不巧,这个白依依,就是当初被记者拍到,和陆星宇勾肩搭背进出酒店,华莎影业集团老总的女儿。 楚怜前前后后略微一琢磨,就全明白了。 《我是不是演员》就算再缺热度,也不会想到找一个全网黑的十八线过气女爱豆来引流。但如果是华莎影业集团老总的女儿指名道姓,非要这个女爱豆来,那就解释得通了。跟白依依同组的女艺人,恰好又是华莎影业旗下的签约艺人。那女艺人肯定是在白依依的授意下,临到头宣布退赛,节目组再顺势赶原主这只呆鸭子上架。 本就毫无演技可言的原主,再连个彩排都没有,估计明天一上场,怕是连台词都没记住。到时候,白依依三分的演技,也能被衬成九分。 娱乐圈里的这些个弯弯道道,楚怜再了解不过。 经纪人丹姐自然也看懂了,所以才会气成那样。 看来,这个白依依背地里抢了原主的男朋友还嫌不够,还要在万众瞩目下,碾压原主,把原主踩到尘埃里,才肯罢休。 可惜了,演技战五渣的原主已经下线,现在上线的是三金影后楚怜。 谁吊打谁呢。 * 裹完腹,楚怜赶上末班地铁,回到原主的出租屋中。 进到原主的出租屋,楚怜对原主的贫穷程度的认知,又迈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 出租房位于鱼龙混杂的城中村,原本一室一厅一卫的小房子,愣是被房东硬隔成三室一卫。另两个房间,一间住着一个纹着大花臂的地下rapper,一间住着一个裙子永远只包住三分之二个屁股的年轻女人。 原主住的房间,是三个房间中面积最小的。堪堪摆下一张单人床,平放个行李箱充当桌子,再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楚怜踮着脚,走进布满不知名脏垢的公用卫生间,忍着恶心,快速地洗了个战斗澡。 回房后,她点开丹姐发来的白依依组的剧本,凝神阅读了起来。 她的神情异常专注,甚至称得上是严肃。 这一刻,她不再是一个为了攒积分而穿梭在三千世界里的宿主,她只是她自己,一个对演戏充满了敬畏心的专业女演员。 剧本篇幅很短,二十分钟不到的一幕戏,她反复阅读了不下十遍。 放下手机,她合上眼,把全部的剧情,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是一个节目组的原创剧本,名字叫《欣欣与娇娇》。 说是原创,但明显就是“借鉴”了某部拿奖无数的大火电影,只不过换了个人名而已。 白依依饰演的欣欣,清纯娴静,如白茶花一般静静绽放。楚怜饰演的娇娇,则是典型的“我抽烟喝酒烫头但我是个好女孩儿”。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 直到欣欣交往了一个叫家兴的男人。娇娇也喜欢上了家兴。 明天要上演的,就是欣欣发现娇娇暗中勾引家兴后,冲到欣欣家中,两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疯狂撕逼的一幕。 极度的狗血,也就意味着激烈的戏剧冲突,和极致的戏剧张力。 这两个角色,白依依饰演的欣欣更容易演出彩,因为有一个人物性格由静到动的急剧转变。反差越大,越能展现一个演员的情感爆发力。而楚怜饰演的娇娇,本身人设就很有争议,不讨喜,再加上原主本身的黑料就都是跟男人有关,出演这个角色,无疑只会进一步加深她身上的狐媚标签。 演得差,会被嘲演技。演得好,会被讽本色出演。 左右都是错。 白依依这步棋走得还真不错。 楚怜蹙起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她再度回顾整个剧本。 蓦地,她眸光一亮。 她牵起嘴角,蹙起的眉头随之舒展开来。 * 第二天,楚怜一觉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充分地养好了精,蓄好了锐。 对着镜子,她看着原主这张明明和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却莫名有种俗艳感的脸,仔细审视了一番后,发现问题出在了发色上。 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前女团成员的妆发,原主特别热衷于染发,而且都是些无比扎眼的颜色,浅粉、蜜橘、荧光绿……又因为手头拮据,总要等新长出来的黑头发长到耳朵根下面,才舍得再染一次。而且用的还是某宝上淘来的劣质染发膏,有色差不说,还很伤头发。 于是,楚怜在镜子里看到的,就是一头头顶上是黑色,从耳根下面的地方开始,变成粉不粉黄不黄的颜色,干枯又毛躁的拉胯头发。 她拉开行李箱,从里面掏出一把剪刀,咔嚓一刀,干脆利落地剪掉染过的部分。 凭着多年臭美的经验,快速地修了修发尾,干净清爽的短发造型就出炉了。 她五官本就生得深邃立体,长发时难免显得妩媚,美得太具侵略性。一换上短发,顿时就多了份帅气,有种中性的美感。 两个字,很姬。 她满意地点点头,准备踏上通往影后之路的第一步。 至于陆星宇,等自己靠实力翻红后再手撕,才能撕出水平,撕出风采。 到时候,还得费心给他铺条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能过瘾又解气。 镜中的楚怜,笑得自信又倨傲。 第52章 疯批影帝(4) 转了三趟地铁后,楚怜终于抵达位于城郊的电视台演播厅大楼。 距离节目直播还有三个小时,大楼正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已然围满了那位聂神的粉丝。无数巨大的横幅上,满满当当全都是这些粉丝对他的狂热爱意。 原主作为聂神的超级迷妹,对聂神的辉煌史,可谓是如数家珍。 十七岁横空出世,主演的第一部影片,就包揽了当年国内的三大奖,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帝。之后,以每年仅一部的高质低产,拿奖拿到手软。二十岁那年,更是斩获了国际上最具盛名的奥斯不卡奖最佳男演员奖项,至此封顶国内影坛,“聂神”尊称,由此而来。 如今刚满二十六岁的他,开始向导演转型。 坊间谣传,他自编自导自演的处女作,已秘密进入筹备阶段。无数女演员都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大有要为这部连名字都尚未可知的影片女主角,争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对这个聂子谦,楚怜生出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她好奇地搜了下聂子谦的作品,发现从类型到风格,跨度都极大,几乎就没有演过人设雷同的角色。其中,让他抱得奥斯不卡奖归的,是一个表面温润如玉,实则心理变态的大反派。这个难度极大的角色,被他刻画得入木三分,鲜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荧幕中走出来。要不是他平素里,温柔又绅士,宠粉宠到没边,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本人就是角色那样的性格。 有点意思。 楚怜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如此享誉盛名的神级人物,会来《我是不是演员》这种综艺节目当导师,据说也是华莎影业集团的老总为了捧自己女儿,亲自三顾茅庐请来的。聂子谦出道的第一部影片,就是华莎影业出品的,为了这份恩情,从不参加任何综艺的他,老总请到第三次,也就应下了。 也因此,聂子谦非但没有因为参加综艺而被拉下神坛,反倒又收割了一大波全网点赞,知恩图报,明明可以有架子,但就是没有,多么谦逊,多么美好! 跟原主的风评,完全就是极与极。 无所谓,楚怜宽心地想,反正是跟自己试炼任务毫不相干的人,欣赏一下此等神人的风姿就行了。 * 当楚怜走进演播厅后台的时候,里面已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服装组的人推着一车又一车的演出服,在拥挤的人群中疯狂穿梭,道具组的一个小妹妹抱着一朵不知被谁踩坏的假莲花,崩溃大哭。 这熟悉的氛围,令楚怜有种如鱼得水的轻松愉悦感。 她闲庭信步般地穿过后台,来到按小组划分的化妆间,抬起手,敲开了贴着“白依依组”的房门。 两个人共用的化妆间,却只标一个人的名字,真是够一视同仁呢。 化妆间内,白依依端坐在皮椅里,周身围着五个工作人员,一个发型师,一个化妆师,两个小助理,还有一个节目组的pd,趁着白依依弄妆发的当口,半跪在地上,察言观色地跟她对着台本。 见楚怜进来,五个工作人员没一个搭理她,毫不掩饰地把她当空气对待。 只有白依依偏过头,朝她看了过来。 “咦,你剪头发啦?”白依依主动搭话,语气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关系有多好呢。 楚怜看向她。 不得不说,白依依的皮相确实不错,瓜子小脸,冰肌玉骨,单论五官,谈不上有多精致,但就是有种素雅的美,十分耐看。从小养尊处优的成长环境,更是令她举手投足间,自带上位者的矜贵。她的唇角总是微微弯着,却透着一种浓郁的疏离感,时刻提醒着旁人,自己与她高贵的身份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非常典型的一类权贵,虚伪至极。 楚怜心里鄙夷,面上半分不显,语调轻快地回道:“对呀,昨晚吃火锅的时候,不小心把发尾燎着了,索性就把底下的头发一口气都剪了。就当从头开始,焕新出发咯。” 白依依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楚怜,有种换了个人的感觉。 估计是换发型的缘故吧。她暗想。还真别说,这个昨天看起来还俗不可耐的楚怜,不过就是剪了个短发,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说,甚至还隐隐散发出一股令她都感到有些被压制住的气场来。 她的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悦,但很快便被她掩了下去。 “短发挺适合你的。”她高高在上地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故作关切地问,“听说你是昨天晚上才拿到的新剧本,台词量还挺大的,你都记熟了吗?” 没等楚怜答话,一旁的小助理就嗤笑道:“依依姐,你这问题问得也太抬举她了吧?就算台词倒背如流,也拯救不了她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演技啊。咱们也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搭档,又赶上直播,别一会儿被她连累得一起挨骂受训,就该烧高香了!” 白依依假模假式地瞪了小助理一眼,说:“怜姐出道比我早两年,论起来是我的前辈,不许这么无礼。” 小助理吐吐舌头。 楚怜微微一笑:“没事,虽说我出道比白姐早两年,但白姐你年长我两岁,无礼点也没什么。” 在女明星硝烟弥漫最狠的年龄战中,楚怜未有败绩。 白依依唇角万年不变的弧度,几不可见地扭曲了一下。 “你快坐下来化妆吧。”说完这句,她便扭过头,再不看楚怜。 楚怜看了眼正在一根睫毛一根睫毛地给白依依涂睫毛膏的化妆师,就知道今天的这个妆,化妆师肯定是“来不及”给自己化了。 她大喇喇地往白依依旁边的皮椅上一坐,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化起了妆,手法既快速又熟稔,惹得旁边的化妆师都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 她这一手比起专业化妆师也不遑多让的化妆技术,也是拜她在演艺事业上精益求精的追求所致。 一个化妆师,技术再高超,也比不过一个演员对于角色人物的理解。 所以她利用闲暇时间,专门修习了化妆技术。配合自己对角色人物独到而深刻的理解,从形到神,让虚构的人物在她身上彻底活了过来。 于是,当她放下最后的定妆刷后,化妆间的所有人,内心不约而同地蹦出同一个想法—— 楚怜就是娇娇本娇。 白依依余光看着镜中的楚怜,不屑地撇了撇嘴。 空有皮囊罢了。 第53章 疯批影帝(5) 三个小时后,《我是不是演员》准点开始直播。 楚怜和白依依第二组上场。 临上场前,白依依拿起手机,眉目含笑地聊起了微信。小助理小心翼翼地催促了一声,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出了化妆间。 一阵振动,白依依的手机屏幕被新的微信消息点亮。 楚怜无意间扫了一眼,发现她的手机锁屏界面,赫然是和陆星宇脸贴脸的亲密合照。 面对如此意外之喜,楚怜反应十分迅速地掏出自己的手机,赶在白依依的手机即将息屏的最后一秒,成功连手机屏带化妆台一起拍了下来。 拍完后,她也放下手机——节目组规定,为了避免选手们受实时弹幕影响,选手及其自带工作人员,一律都需将手机留在化妆间——朝舞台走去。 * 刚一走出后台的地界,眩目到近乎刺眼的灯光就倾洒了过来。 楚怜深吸一口气,在主持人的串词介绍中,跟在白依依身后,施施然地步上舞台。 前一组还寥寥无几的弹幕,随着楚怜的登台,瞬间炸开了锅—— “沃日!楚怜这个骚狐狸咋跟我家依依一组了啊!丑拒啊啊啊!节目组做个人吧!” “有一说一,不是谁的粉也不是谁的黑,楚怜的演技,搁到跟谁一组,拉谁的胯,白依依实惨。” “白依依实惨+1。” “白依依实惨+2。” “白依依实惨+10086。” “弱弱地问一句,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剪了短发的楚怜,有点人间扳手的感觉吗?” “没错,只有你一个人需要去医院挂眼科。” “那个……我好像也得去眼科挂个号了……” “挂号+1……” 这些纷杂的声音,台上的楚怜和白依依都听不到,但白依依显然猜得到弹幕会说些什么,脸上的笑容透出几分隐忍的委屈和无奈。 镜头也故意给了白依依一个脸部特写,放大了她的表情。 弹幕上顿时又飘过无数条白依依粉丝对正主的心疼,和对节目组全家老小的亲切问候。 楚怜站在边上,气定神闲,像是对自己的风评全然不知。 在导播的示意下,主持人主动cue楚怜道:“楚怜,你是昨晚才拿到《欣欣与娇娇》的剧本,临阵磨枪,有没有感觉特别紧张?” 楚怜浅浅一笑,语气十分淡定地答道:“就算是节目组临上台前十分钟才‘想起来’把新剧本给我,我也不会紧张。” 这句几乎是明指节目组阴自己的话一出口,主持人惊得愣住。 弹幕又炸了—— “雾草,楚怜这么刚的吗?兰台都敢得罪……传说中的破罐子破摔?”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兰台这么做属实有点欺负人。” “前面的圣母光辉差点刺瞎我的眼~说得好像兰台提前把剧本给她,她就能演好似的~” “我觉得她现在说这个话,纯粹就是为接下来的辣眼表演提前找好锅。” “前方弹幕分析到点子上了!” “弱弱地再问一句,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说那句话时候的眼神超a的吗……” “弱弱地举个手表示赞同……” 主持人到底还是专业的,很快又拉回流程,开始cue台下的四位导师,针对楚怜和白依依上一期在彩排室中呈现出的演技,简短地预估一下接下来两个人的对决中,谁会更胜一筹。 说是让四位导师都预估一下,所有的镜头却都集中对准了聂子谦,追光也立马跟了过去。 楚怜顺势望过去。 呼吸登时为之一窒。 聂子谦真人比大荧幕里还要摄人心魂一万倍! 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下垂的眼尾,再配上眼尾那颗微微泛红的泪痣,简直杀人! 但更杀人的,是他接下来开口说的话—— “白依依,还不错。”他的点评虽然极尽简短,但笑容轻浅,语调温柔,短短几个字,就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白依依一下就红了脸。 他视线微挪,看向楚怜,眸光不易察觉地暗了一瞬。 “楚怜,”他眉头为难地蹙起,嘴里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地飘出五个字,“放弃演戏吧。” 此话一出,主持人都傻眼了。 向来温文尔雅的聂神,什么时候说过这么重,还重得这么直白的话? 曾经有个一直跟他争夺影帝但年年惨败的实力派男演员,有一次跟他同台,当着所有媒体记者的面,暗讽他是靠脸上位,他都能一笑置之,一句反击的话都没说,可以说是非常有风度了。 后来,这个男演员在一次酒吧斗殴中,被人用酒瓶划伤脸,毁了容。聂神的粉丝第一时间送安慰——幸亏你本来就长得丑,不用靠脸上位。 如今面对一个过气的女爱豆,风度翩翩的聂神居然直接否定了别人的未来…… 弹幕也一片惊讶。 就连聂子谦自己的粉丝都打出了一串又一串的问号。 有一个路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发了条弹幕说:“哇哦,赤裸裸的特殊对待诶,聂神该不会被楚怜玩弄过感情吧~” 聂子谦的粉丝迅速集结火力,对这条丧心病狂的弹幕展开了更加丧心病狂的围剿。 一时间,弹幕上一片硝烟。 此时,事件的女主角,楚怜,正不解地看着台下的聂子谦。 虽然聂子谦神情温和,但敏锐如她,还是从聂子谦的眉眼间,捕捉到了一丝…… 嫌恶。 聂子谦聂神,嫌恶原主? 她搜寻了原主的记忆,和聂子谦仅有的交集,就是那一次在排练室,聂子谦来慰问他们,两个人连一句对话都没有过。 难道是原主那些飞向聂子谦的眼神太过火热? 可当时排练室里的众人,眼神比原主更火热的比比皆是。 没道理啊。 就在楚怜越想越困惑的时候,系统“叮”地一声——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与聂子谦相亲相爱,白头偕老。任务完成,奖励1000点积分。任务失败,倒扣1000点积分。】 楚怜:“……” 系统,您没那个大病吧? 台上,主持人已经接过了话茬,费力地为聂神的语出惊人往回圆。 楚怜则一门心思在光脑中咨询客服。 “小光小光,我目前的积分是多少?” 小光秒答:“宿主当前累积积分共计1760点。” 听到这个数字,楚怜立马就反应过来,上一个试炼世界,自己肯定也触发了隐藏任务,且成功完成。但也消耗了240点积分。 说明隐藏任务有一定难度,但也没有那么难。 可看着台下聂子谦眼底的嫌恶,她又觉得这次的隐藏任务,难度简直就是地狱级。 “小光,我可以放弃隐藏任务吗?” 1000点积分的确非常诱人,但有这个白头偕老的时间,都足够自己穿梭十个世界,积攒出1000点积分了。 “可以。”小光淡淡道,“放弃隐藏任务视同任务失败,倒扣1000点积分即可。” 楚怜:“……” 她忽然就怀疑,系统肯定是料到她会这么盘算,提前堵死了她的路…… 这个聂子谦,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系统为了他,不要脸到如此地步? 她投向聂子谦的目光,越发困惑了。 第54章 疯批影帝(6) 主持人没有给楚怜更多琢磨系统用意的时间,简单地介绍了下剧情背景,将舞台交给了她和白依依。 灯光转换,洒下一地昏黄。 楚怜饰演的娇娇,穿着一件都快洗褪色的男款格子衬衫,窝在破旧公寓的小沙发里,双臂环膝,线条冰冷的下巴枕在膝盖上,耳朵里插着大红色的耳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没有一句台词,却能让每一位观众都清楚明白地看出,她在等人,而且是一个来者不善的人。 果不其然,锈迹斑斑的大门被人大力从外面大力地推开。 白依依饰演的欣欣,身穿一袭洁白保守的棉质连衣裙,一脸愠怒地站在门口。 看到欣欣,娇娇眸光一亮,转瞬又黯了下去。 虽然只是一瞬,但在高清镜头怼脸拍的放大下,足够让观众捕捉到。 这样精准的微表情管理,不仅对演员本身的演技水平要求极高,而且十分考验一个演员的镜头感。 台下除了聂子谦以外的三位导师,已经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欣欣又在门口表演了几秒愠怒,然后一个箭步上前,冲到娇娇跟前,一把拽下她的耳机,扬起手,对着她的脸,猛地扇下一耳光。 白依依这一耳光是实打实的一耳光。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快意。整幕戏,她最期待的就是这一耳光,落在楚怜那张美艳的脸上。 楚怜等的,也是这一耳光。 在白依依扬起手的时候,她就用牙齿轻轻地咬住了腮部内侧。 于是,当欣欣的这个耳光落下以后,娇娇的嘴角溢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鲜血。 看到这道鲜血,白依依愣住了。 现场和屏幕前的观众愣住了。 台下的三位导师也愣住了。 唯有一人,在看到鲜血溢出的瞬间,瞳孔猛然一缩,某种不可描述的兴奋在他的眼眸中跳跃闪烁。他抬起手,看似惊讶地捂住嘴。实际上,却是在遮挡他抑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常。 愣住的白依依回过神后,看到镜头,心虚作祟,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道:“不是的,我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白依依这句并不是台词的话一出,两个人的这段表演也就ng了。 但对面的楚怜反应极快地握住了白依依的手。 镜头下,娇娇摊开欣欣发红的掌心,心疼道:“肯定很痛吧。”说着,低下头,不顾自己的嘴角还在溢血,无限温柔地轻吹欣欣的掌心。 白依依顿觉掌心一片酥麻,倏地抽回手,回到欣欣的角色中,继续走戏。 接下来长达五分钟的戏,几乎都是为了让白依依能充分展现所谓爆发式演技而设定的。 白依依爆发倒是爆发了,大起大落的情绪表达,最后攥着娇娇的肩膀,一长串质问,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台词量大,情感充沛。 平心而论,完成度不错。 如果没有楚怜的对比—— 面对欣欣的指责,娇娇脸上的表情始终麻木不仁,但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却在轻微地抽搐,隐忍的克制下,显然藏匿着无比激烈且汹涌的感情。 白依依大开大合的表演方式,放在电视剧,尤其是偶像剧里,这种程度的演技是可圈可点的。 但楚怜的极致细腻,是典型的电影式表达,镜头怼得越近,散发出的演技魅力就越震撼人心。 小荧幕对上大荧幕,演技层次的差距,可谓惨不忍睹。 明明是一场本应属于白依依高光时刻的对戏,却被台词都没几句的楚怜秒得渣都不剩。 而令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的,是楚怜最后的一个镜头—— 看着彻底崩溃的欣欣,娇娇伸手抚上她满是泪水的脸,语调轻柔地问:“欣欣,我们不是最好的姐妹吗?从小到大,我们什么东西都会一起分享。为什么轮到家兴,就不可以分享了呢?”她绽放出一个神经质的笑,露出的齿缝间,还残留着血迹,为这个本就病态的笑,又平添了一分诡异的妖冶,“欣欣,家兴跟那些好看的洋娃娃是一样的,玩腻了自然就丢了。只有你和我,才是永远不会分离的呀。” 原本茶到不行的台词,在楚怜的艺术处理下,完全变成了另一种气质。 不仅一点都不惹人厌恶,甚至引爆了弹幕—— “沃日,我怎么觉得娇娇有点……带感吗?” “娇娇的娇是病娇的娇吧!她爱的根本就是欣欣吧!家兴什么的才是小三吧!” “雾草!所以楚怜上期节目里是在扮猪吃老虎吗?这演技牛逼炸了啊!浑身鸡皮疙瘩!” “难道是剪个头发把辣眼睛的演技也剪掉了?话说她短发造型演娇娇,也太姬了吧,想嫁……” “只有我一个人好奇,楚怜嘴角的血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吗?” “肯定假的啊,要是真的得多疼啊,耳鸣了吧都,还能眉头不皱地演下去?” “应该是真的吧,白依依不都被吓得差点ng了吗,要是没有楚怜救场的话。” “前边的嘴真臭,是在嫉妒我家依依长得比你美吗?” “白依依粉丝请自重!” 弹幕开始朝着粉黑大战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舞台落幕,灯光重新亮起。 主持人顶着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回到舞台。 例行公事地夸赞了一番白依依的演技后,便转过脸,对着楚怜,滔滔不绝地赞美了起来。 白依依站在一旁,脸上的假笑都快绷不住了。 最后还是楚怜出声打断主持人道:“不好意思,麻烦能给我张湿巾,擦一下嘴角的血吗?” 主持人忙接过台下场务递上来的湿巾,顺势又赞道:“我都没看出来你嘴里含着血包,演得太逼真了!” 白依依面色一紧。 楚怜正擦着血,没来得及说话,台下的聂子谦破天荒地主动开口了—— “她嘴角溢出来的,是真血。”他眉头微蹙,满脸看似真挚的担忧,“赶紧让医务组的人给她处理一下伤口吧。” 没有人会不相信聂神说的话。 现场登时响起一片倒吸气声。 医务组的人立即上台,快速检查后就开始为楚怜上药。 弹幕又炸了—— “卧槽,真打啊???” “就算是为了演出效果真打,这下手也太重了吧,打出血了都,妈耶……” “前面说肯定假的弹幕,打脸不?打出血的那种噢~” “互联网是没有记忆吗?楚怜这种黑料满天飞的货色,被打出血也是活该!” “前排+1。” “前排+2。” “前排+10086。” “弱弱地问一句,只有我一个人纳闷,聂神隔着那么远,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真血的吗?” “因为聂神是神!” 被奉为神的聂子谦,遥遥地看着台上正在上药的楚怜,眸光忽明忽灭。 第55章 疯批影帝(7) 直播的形式,令楚怜整个处理伤口的过程,都毫无保留地展露给了所有的观众。 弹幕中有心疼楚怜的,有质疑白依依动机的,但更多的,还是拿原主那些所谓的黑料说事,冷嘲热讽居多。 这也在楚怜的预料之中。 原主出道时候走的风格就是专吸男友粉的,这种风格很容易招致女性的敌意。结果被曝出有男友,男友粉瞬间脱粉回踩。后来自己站出来,洗干净脖子送给人锤勾引专吸女友粉的陆星宇,又吸了一大波由陆星宇女友粉为主力军的黑粉。 放眼整个娱乐圈,像原主这样只有黑粉的,也是独一份。 想要实现原主成为影后的遗愿,首先得能接到好剧本。想接到好剧本,不光要有展示自己演技的机会,还要改善原主这糟糕至极的路人缘。毕竟没有哪个投资方,会希望自己投资的电影,因为一个女演员,遭到全网抵制,赔得底掉。 《我是不是演员》这档综艺,就是一个很好的展示自己演技的机会。如果能同时再动动脑子,花点心思,一定程度上改善一点路人缘,也不是不可能。 在冷静客观地分析了原主的处境后,楚怜改变的第一步,就是尽最大努力弱化原主“狐媚”的标签,扭转女性对她的观感,甚至是喜好。 所以,她剪了短发,发挥她气场强大的优势,走又姬又飒的偏中性路线。在处理明显人设对自己非常不利的娇娇一角时,凭借强悍而细腻的演技,硬是把一个绿茶女表掰成了一个病娇,让女性都忍不住为之心跳加快,成功把劣势转变成了优势。再加上还被扇出了血,又激起了女性的同情心。 所有的这一切,建立的前提和基础,都是楚怜过硬的实力。 不过光靠一档综艺,一幕不到二十分钟的戏,就想彻底“洗白”原主的风评,当然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 能把原主满身的黑料,撕开一道口子,让光能透进来,就已经达到了楚怜预期的效果。 没想到,节目组接下来,又给楚怜来了个神助攻。 处理完伤口后,主持人小心地避开提及白依依,简短地夸赞了一下楚怜的敬业,然后立马将话题转移到两个人的对决结果上。 除了白依依的死忠粉,哪怕是楚怜的黑粉,此时此刻,都不得不承认,刚刚的那段表演,楚怜完胜白依依。 虽然楚怜自己心里非常清楚,且不谈节目组本来就只跟她签了两期的合约,就算签了一整季,对上白依依这个华莎影业集团老总的宝贝千金,演得再好,也是不会有胜算的。 但她以为,有了刚刚碾压式的演技对比,节目组至少明面上会做得漂亮一点,弄出个二比二的局面,导师们说点场面话,再整个现场观众投票,投票器都按不动的那种,把内定的结果粉饰成民意,屏幕前的不知情群众只会大骂现场观众眼瘸,节目组身上干干净净。 结果,四位导师投票一出,楚怜都禁不住讶异地挑了挑眉—— 三位导师一致把票投给了白依依,聂神则选择了弃票。 楚怜被淘汰,白依依以压倒性的票数成功晋级。 全场哗然。 弹幕直接被问号炸屏。 面对这样的投票结果,连主持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些许不自在,他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机智地把难题抛给了台下的某个人,睁眼说瞎话道:“聂神,您选择弃票,是因为白依依和楚怜势均力敌,难分伯仲吗?” 聂子谦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右手食指轻点桌面,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单论演技,自然是楚怜更胜十筹。”给出如此大的肯定后,他看向楚怜,话锋一转,继续道,“但在刚刚那短短的一幕戏里,楚怜的小心思用得太多了。演戏应该是一件纯粹的事,是一个演员的信仰。但要我把票投给明显演技逊色一大截的白依依,又有违我的专业眼光和职业道德。所以,我只能选择弃权了。”说完,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聂子谦这一番柔声细语说出来的话,愣是把台上楚怜和白依依的脸色都说红了。 白依依脸红,既是臊的,也是气的。任谁被聂子谦这种大神级别的人物,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打击,都会难堪得受不了。白依依还能稳稳地站在台上,维持住脸上风雨飘摇的笑,已经算得上是心理素质过硬了。 而楚怜脸红,则是心思被人看穿又不点破后,心虚的。 一想到这样一个分分钟就能把自己看透的可怕男人,竟然是自己隐藏任务的攻略对象,而且还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那种,就有种眼前一黑,天塌地陷的感觉。 此刻,台上还有个人跟楚怜有相似的感觉,那个人就是再度被聂子谦的言论惊掉下巴的主持人。 他把话题引向聂子谦,本意是寄希望于聂神能用他在面对无数媒体记者时,游刃有余的话术,来化解当前的尴尬气氛,圆一圆这个假得过分的投票结果。哪知道,聂子谦这一通话说下来,他的脚趾都快把自己的鞋底抠烂了。偏偏又是直播,不能剪不能切。他都能预料到,今天的微博热搜,将会是怎样一幅血雨腥风的景象。 他再不敢让表现极度反常的聂子谦发言了,草草地打了个圆场后,额角沁着汗请上了下一组对决的演员。 一下台,白依依的脸就直接黑成了锅底,头发一甩,在一众工作人员赔着笑脸的簇拥下,大步离开。 楚怜站在阴影中,回头望了一眼同样身处阴影中的聂子谦,发现没了镜头的聂子谦,表情冰冷得可怕,哪里还有半点镜头前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样。 看来,这位聂神,人前人后完全是两副面孔啊。 对于自己这个不经意间的发现,楚怜倒是没有感到有多意外,娱乐圈有两副面孔的人简直不要太多,表里真正如一的人才是稀罕呢。 只不过,她心底隐隐有种感觉,在聂子谦冰冷的表情之下,似乎还藏着第三幅面孔。 至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 * 换回自己的衣服后,楚怜走出电视台演播厅大楼。 深秋的夜风吹在脸上,已然有了刺刺的凉意。 她裹紧了些毛衣外套,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时值凌晨十二点半,地铁早就收班。只有公交,还有一趟夜班路线的,可以载她回她那偏远的出租屋。 她困意泛滥,懒得刷微博看舆论风向,放空脑袋,枯坐着干等。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大奔商务车,稳稳地停在了她跟前。 后座的车窗被摇下,一张精致到令人移不开目光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 “上车吧,送你一程。” 聂子谦斜睨着她,语气如同施舍。 第56章 疯批影帝(8) 聂子谦,从神态到语气,都令楚怜感到非常不爽。 她动了动唇,正欲傲气地一口回绝,脑中忽然就闪现出一行大字——任务失败,倒扣1000点积分。 挺直的腰杆,瞬间就弯了。 她默默吞回已经冲到嘴边的拒绝,挪着脚步上了车。 本来,深更半夜上一个称得上是陌生男人的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当这个男人是聂子谦聂神的时候,楚怜就很放心了。 毕竟从各个方面来看,真要发生了点什么,更吃亏的好像都是聂子谦…… 上车后,楚怜贴着门边坐,跟聂子谦保持着还能挤下两个人的距离,侧过脸,客气有礼地微笑道:“谢谢聂神。” 聂子谦斜斜地靠着椅背,节目上穿着的墨蓝色高定西装外套已被他脱下,随意地扔在一旁,身上只剩一件墨黑绣暗金纹的衬衣,领口开到露出了精致的锁骨,袖扣也被解开,向上挽到胳膊肘。 慵懒又颓靡。 和镜头前优雅端庄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看着丝毫不顾人设的聂子谦,楚怜满眼诧异。 娱乐圈里,哪怕是表面关系再好的人,私下里,也未必会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大胆地暴露给对方看。 聂子谦却敢在一个话都没说几句的女艺人面前,如此有恃无恐,着实令她意外。 “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在你面前,这么不加掩饰?”聂子谦微仰着头,看都没有看楚怜一眼,就一语道破了她的所思所想。 楚怜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万人称颂的男人,与他表现出的温柔谦和不同,是个极度危险的人。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要不是被天杀的系统用1000点积分要挟,她一定会离这样的人远远的,有多远离多远那种。 她抵住困意,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略作思考后,斟词酌句地回道:“因为像我这种黑料满天飞的女艺人,说出去的话也没人信。”她自嘲地一笑,随即又抓准机会恭维道,“何况,聂神您现在的气质,比起您在镜头前,魅力只增不减。” 听完楚怜滴水不漏的应答,聂子谦非但没有半分受用的意思,本来还勉强算得上是平和的面色,忽地就沉了下来。 “巧舌如簧。”他用眼尾睨着楚怜,冷冷道,“穷困潦倒的人,为了上位,都像你这样不择手段么?” 楚怜被聂子谦这突如其来的严厉指控,搞得有点懵逼。 吹波彩虹屁而已,怎么就不择手段了? 还“为了上位”…… 拍一句马屁就能上位? 啥位啊这么好上…… 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聂子谦,恰逢驶过昼夜灯火通明的市中心,强光穿过车窗,短暂地照亮了聂子谦的面容。她这才发现,聂子谦的下嘴唇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怎么看都像是在某场过于激烈的情事中,被对方咬破留下的。之前节目上,化妆师肯定花了不少功夫,才把这道伤口完美遮盖住。 据她在网上搜索聂子谦作品时顺带了解到的,这个天神一般的人物,之所以拥有数量极为庞大的粉丝群,除了逆天的颜值和演技,和温柔宠粉的人设,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他为人十分洁身自好,出道至今零绯闻,合作过的女演员几乎包揽了国内各种类型的女神,万花丛中过,却片叶不沾身。 现在一看,网上的东西,果然不能信啊。 这个聂神的私生活,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狂野。 她快速移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她可不想让自己和聂神之间本就犹如冰冻三尺的关系,又雪上加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从台上他对自己一反常态的苛刻,到现在这莫须有的严厉指控,她已经可以确定,聂子谦对她有着极大的恶意。 不过,既然这么嫌恶她,为什么还要主动载她?为了多羞辱她两句? 原主啊原主,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聂子谦结下的梁子啊? 想在这个圈子好好混下去,得罪了聂子谦这样的大神,路可就难走得多了。 更别提自己还得跟他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系统是在跟自己玩黑色幽默吧?还是看自己在上个世界成功完成了隐藏任务,拿到了1000点积分,心里不爽,这个世界非要把那1000点积分再收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迎难而上道:“聂神,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注意,做得不好,得罪了您?” 与其闷着头瞎琢磨,不如一个直球打过去,死也要死个明白。 知道了死因,就能想办法起死回生。 楚怜这句发自肺腑的疑问,终于令聂子谦转过头,正眼看向了她。 “‘没注意’?”他重复了一遍她的用词,像是听到了一个冷笑话,勾起了唇。 唇上的伤口被扯动,再度裂开。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渗出的血水,眸底瞬间染上一抹异色。 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聂子谦表情的楚怜,自然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眼神变化,登时心头一跳,脑中警铃大作。 下一秒,聂子谦忽然就朝她伸出手,钳住她的脖颈,用力一拽,狠狠地咬上她饱满的下唇瓣。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她的鼻间。 脖颈上,聂子谦的手,传来明显的战栗。 她蓦地瞪大眼,正要推开聂子谦,聂子谦已经先她一步松开了手,还顺势把她往后推了一把。 楚怜:“……” 到底是谁强吻谁? 啊不对,是强咬! 楚怜吃痛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唇瓣,毫不意外地摸了一指腹的血。 她瞪向罪魁祸首,愤怒又茫然。 这特么要不是自己的攻略对象…… “聂神,你不觉得你该为你刚才的行为,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她咬着后槽牙问。 然后就见强咬了自己某人,兀自拧开一瓶矿泉水,一脸嫌恶地漱起了口。 楚怜:“……” 一定是自己进入这个试炼世界的姿势不对…… 连漱了两瓶矿泉水,聂子谦才勉为其难地擦干了嘴。 看向楚怜,皮笑肉不笑地说:“刚刚我也是‘没注意’,一不小心磕破了你的嘴唇。” 不等楚怜反应,喊停司机,毫不客气地把楚怜赶下了车。 楚怜站在凌晨的街头,看着大奔扬起的尾气,脑门上写着两个大字—— 懵逼。 * 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出租屋后,楚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忽然就涌上来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想——聂子谦用了“也”这个字眼……他下嘴唇上的伤口,该不会就是原主或者自己咬出来的吧? 原主的记忆中完全没有相关的画面。 那就只能是自己了? 可是自己也没…… 等等! 不对…… 自己确实缺失了一段记忆…… 而且还是被下了那种药以后的记忆…… 仔细一想,第二天醒过来的那个房间,跟头天晚上从原主体内苏醒过来的那个房间,还真不太一样……好像要更大一些! 难怪那个李导什么都没对自己做…… “为了上位,都像你这样不择手段么?” 聂子谦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记忆的碎片,也随之复苏。 天…… 她绝望地捂住了脸。 第57章 疯批影帝(9) 楚怜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四点才睡着。 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就被经纪人丹姐的电话吵醒。 她哑着嗓子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的丹姐就噼里啪啦炸鞭炮般,冲着她尚未完全清醒的耳朵,疯狂输送海量信息。 半个小时后,这通单边电话终于结束。 放下手机的楚怜,睡意也彻底没了,索性爬起来,趁着隔壁两间房昼伏夜出的室友还在睡梦中,钻进卫生间快速而小声地洗漱。 回到房间,从行李箱里翻出还剩半袋的苏打饼干,就着矿泉水,边囫囵解决早餐,边点开微博。 跟她预估中的差不多,热搜上绝大部分都是与聂子谦相关的话题,其次才是她。 排在第一位的,是#反差聂神a爆了#,话题后面还确实跟了个“爆”字。 点开一看,都是昨晚《我是不是演员》的直播中,聂子谦劝楚怜放弃演戏的cut,和之后犀利点评白依依和楚怜的cut。底下清一色的粉丝彩虹屁控评,把少数质疑聂子谦温润如玉人设崩塌的路人声音,死死地沉到最底下。 围观了一圈聂子谦粉丝的战斗力,楚怜觉得,聂子谦要是生在古代,当个将军什么的,肯定指哪打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连帝王都要忌惮他,江山一坐稳就想办法灭掉他那种。 与楚怜有关的热搜,一共两条,分别排在第六位#楚怜黑料#,和第七位#楚怜短发人间扳手#。 两条属性截然相对的热搜,一前一后,荒诞又讽刺。 背后显然有推手。 #楚怜短发人间扳手#显然是自然上榜。因为楚怜根本买不起热搜。而原主的经纪公司也是小作坊一个,虽然三年来,丹姐因为心疼原主的遭遇,在原主最低谷的时候,也不抛弃不放弃,一直想方设法地照拂原主,但丹姐也是个捉襟见肘的月光族,买热搜这种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楚怜黑料#,可能性就比较多了。既有可能是网友好奇扒黑历史扒上的榜,也有可能是白依依的团队花钱顶上来的。还有可能是刚被她下了战书的渣男陆星宇,害怕看到她翻红,为了打压她买的热搜。 至于到底是哪种,楚怜倒也并不在乎。 娱乐圈这种地方,黑中带红,红中带黑,几乎是每个艺人,尤其是女艺人,成长的必经之路。 而这两条连着的热搜,合在一起,正好就是黑红。 虽然输了比赛,但赢了舆论。对现阶段还没完全摆脱招黑体质的楚怜来说,比赛输赢是小,舆论风向才是大。 楚怜手指继续往下滑,意料之中的没有看到关于她和白依依那场演技对决的话题。 那样明目张胆的闭眼投票,白依依的团队当然不会希望引起网友们的广泛讨论,让这种暗箱事件进一步发酵,肯定要动用一切能量,把相关的话题捂得严严实实。只不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白依依的团队也不得不牺牲掉白依依的曝光率。所以整个热搜榜扒下来,白依依就像神隐了一样,让人连个裙角都抓不着。 白依依团队的公关能力,楚怜都忍不住想要点个赞。 毕竟背靠华莎影业集团,团队的配置肯定都是顶级。 在绝对的实力前,所谓的专业团队,所谓的宣传策划,所谓的应急公关,有的话是锦上添花,没有的话,也阻挡不了星的闪耀。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找到机会,向大众证明自己的实力。 她以手托腮,开始思索,应该从哪寻求新的突破口。 五分钟后,她眸光一亮,打开通讯录,拨通了一串号码。 * 正午十二点,二环某高档中餐厅的包间。 楚怜一点不客气地点了满满一大桌价格贵得离谱的菜,犒劳自己自从穿到这个试炼世界,就一直在受委屈的胃。 而被她当肥羊宰的,赫然正是那肥头大耳的李导。 李导坐在楚怜的正对面,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活像吃了一斤跳跳糖,不停地抽搐。 楚怜抽出个空隙,招呼他道:“你也吃啊,别客气。” 李导酱红着一张肥脸,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您尽兴就好。” 楚怜粲然一笑,继续下箸如飞。 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端起手边的橙汁,刚碰到嘴,忽地顿住,直直地看向对面的男人,微笑着问:“李导,这回没下药吧?” 李导本来就如坐针毡,一听楚怜这话,额头上登时就淌出豆大的冷汗,苦笑道:“楚姐,歉我都已经道了,您别再拿我寻开心了!您就直说吧,想怎么了那档子混蛋事,但凡我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怜抿了口橙汁,咂摸咂摸嘴,故作漫不经心地晃了晃依旧停留在录音界面的手机,笑吟吟地问:“那送你去蹲号子,好不好呀?” 李导滑下椅子,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楚怜正晃来晃去的脚边,一迭声地求饶:“姑奶奶,我错了!我就是个畜生!我这种畜生死了以后连地狱都不稀得收!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计较了!求您了,我的好姑奶奶!” “哎呀,怎么两句话的功夫,我从姐又变成了姑奶奶。”楚怜调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李导。放松点,你也太紧张了。” 楚怜越是笑,李导的冷汗就越是往外冒,楚怜没说让他起来,他就继续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楚怜敛起几分笑意,状似随意地说:“刚那段录音里,你也听到了,陆星宇说李导你有部新剧正在筹拍,我呢最近刚好比较闲。” 故意停住了话头。 李导十分上道地主动道:“对对对,是部古偶,名字叫《星洛》!可女主角已经定了……”他面露为难,如实道,“是华莎影业集团老总的千金白依依。虽然我觉得您比那个白依依更适合女主角苏星洛,”他见缝插针地拍个马屁,旋即面色一苦,“但华莎影业集团,我实在是得罪不起。” 楚怜点点头表示理解,说:“我本来也没想演女主角。”这是实话,毕竟以她当下的咖位,贸然演个古偶女主,绝对又会沾上诸如以色上位之类的桃色新闻,只会起到反噬的效果,“我看中的女三号那个角色。” 李导愣了:“女三号?女刀客唐雪怡?” 楚怜肯定道:“没错。” 李导热切地表忠心:“虽然女主角我动不了,但把女二号换成您,还是不成问题的。” 楚怜摇了摇手指:“我就要女刀客唐雪怡。” 李导不解:“可唐雪怡的戏份很少,而且死得很早。” 楚怜弯唇一笑:“正合我意。” 真正有眼光的演员,从来不会在乎戏份的多少。 能不能出彩,才是最重要的。 女刀客唐雪怡,就是一个绝对会赚足观众眼泪的配角,典型的意难平。 对扭转原主那糟糕的路人缘,简直再合适不过。 第58章 疯批影帝(10) 在李导谄媚的坚持下,楚怜免去了试镜和定妆,两个星期后直接进组。 谈妥后,李导为表诚意,主动联系了楚怜的经纪人丹姐。一见面,丹姐一脸如坠云端的表情,二话不说就签了合同。李导更是当场就把楚怜出演《星洛》的片酬,全额打到了楚怜经纪公司的公司账户上。 因为楚怜饰演的女三号女刀客唐雪怡戏份少,片酬并不多,再被经纪公司抽走大头,到楚怜手上,只有七十万出头。 坐在丹姐的办公室,楚怜看着卡里一下多出来的七十多万,想到终于不用再吃泡面,差点流下激动的泪水。 见楚怜一言不发,丹姐还以为她嫌片酬太低,忙安慰道:“小怜啊,这个片酬是不太高,但咱眼光要放长远点啊。李导是古偶界的造神机,拍一部火一部,多少人想带资进组都找不着门。演了李导的古偶剧,以后就不愁没戏拍!你也是撞上了大运,上个综艺刚好就被李导相中了,我到现在都跟做梦似的!” 楚怜和李导商量好的对外说辞是,李导偶然间看到了楚怜在《我是不是演员》里的表现,觉得很符合他心目中的唐雪怡,于是向楚怜抛出了橄榄枝,楚怜当然不会拒绝,合作就此达成。 对于这个说辞,丹姐深信不疑。毕竟她并不知道楚怜和李导之间的“渊源”,就算知道,也不会相信楚怜做人做事居然狠到如此地步,敢这样与虎谋皮。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楚怜还真未必会这么勇。但现在是在试炼世界,一切都是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试炼任务,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无所不用其极。 道德感太强的宿主,拿不了金牌。 “不过话说回来,小怜啊,你的演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逼了?”丹姐的语气透着单纯的疑惑。 楚怜浅浅一笑,凑近丹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丹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被魂穿了,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三金影后。” “呵呵。”丹姐配合地假笑两声,“慢走不送。” 楚怜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说实话反倒没人信呢? 这个念头蹦出来的一瞬,她忽然就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感,就好像她曾经也对一个人说过差不多的话,得到的也是差不多的回应。 她甩甩头,收回飘远的思绪。 * 有了七十万,楚怜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租了间公寓。 新公寓面积也不大,四十多平,一室一卫一厨,没有客厅。胜在干净明亮,没有过不了审的室友。 一口气交了一年的房租,从新房东手上拿到钥匙后,迫不及待地赶回之前的出租房,收拾行李搬家。 结果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坐在床脚的陆星宇。 楚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主给了陆星宇这儿的钥匙。瞬间就更庆幸自己果断搬家的决定。 陆星宇摘下鸭舌帽和口罩,露出一张布满淤青的脸,也不说话,就顶着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眼神哀怨地看着楚怜。 楚怜又愣了一下,心里对陆星宇脸上的伤怎么来的,有了点猜测,但陆星宇不主动说,她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你来干嘛?”她冷下脸问。 见楚怜对自己脸上的伤视若无睹,完全无动于衷,陆星宇明显非常意外,无言良久后,才带着点质问的口气开口道:“你把录音给李导听了?” 楚怜不置可否,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陆星宇又软下声,卖惨道:“李导带人堵我,把我揍了一顿。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的气总该消了吧?”说着,就要去牵楚怜的手。 楚怜眼疾手快地躲开。 陆星宇脸色一阴,但很快又扯起一个自认为很有魅力的笑,含情脉脉地看着楚怜。 可惜他忘了自己现在鼻青脸肿的尊荣,配上这样一个笑,看上去不仅十分滑稽,还有种说不出的油腻。 楚怜不忍直视地别开眼,不耐烦道:“有事说事。” 陆星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我断了。”他故作伤感地垂下眼眸,不得不说,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密,鸦羽一样,像这样垂下来的时候,看起来颇有几分惹人怜的脆弱美感,“我们从学生时代一路走来,为了我,你牺牲了很多,我心里都记着。本来想着,等我顺利从流量偶像转型成实力派,就可以向全世界宣告,你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最心爱的女人。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但我亏欠你的,我还是想竭尽我所能地补偿你。你需要多少,开个价吧。” 最后一个音落下,他重新抬眸看向楚怜,眼底精光一闪。 楚怜挑起眉头:“你这是想用分手费,封我的口?” “小怜,我知道你受了太多的委屈,对我失望到已经完全不愿再信任我。但不管你心里有多怨我恨我,也请你不要把我们之间这四年的感情,说得这样不堪。我们有过的那些幸福和美好,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啊。”陆星宇还在扮深情。 楚怜摆出一副动容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感动落泪。 陆星宇见状,嘴角忍不住开始上扬。 楚怜却倏地敛容,直直地看入他的眼,面无表情地说:“陆星宇,你到底是把你自己想得太聪明了,还是把我楚怜想得太蠢了?今天我要是收了你的这笔分手费,明天就该因为敲诈勒索罪,被你亲手送进监狱,蹲个七年十年的吧?” 陆星宇面色一下就黑了。 一看陆星宇那反应,楚怜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真实意图被戳穿,陆星宇终于卸下虚伪的面具,阴沉沉地看着楚怜,冷声道:“不要以为你现在搭上了李导就能红。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么?你综艺上那段表演,根本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你就没有演技这种东西。”羞辱完,又威胁道,“你也别想着把以前的事都抖出来就能黑掉我。实话告诉你,华莎影业集团的千金白依依,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那些事也牵扯到了她,你要是敢抖出来,华莎影业是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别说娱乐圈,整个帝都你都别想再待下去了。” 面对陆星宇如此明晃晃的威胁,楚怜无论面上,还是心里,都没有半点波动。 因为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也权衡过。不然,穿过来的第二天,她就全抖出来了。原主手机里的各种实锤,简直不要太多。 “你现在又在录音吧?”陆星宇露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挑衅道,“直管录,有种你就发。” 说完,戴回鸭舌帽和口罩,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 看着陆星宇离去的背影,楚怜缓缓勾起嘴角。 现在的自己,人微言轻,想要与华莎影业抗衡,就必须得提升自己的资本。这一点,她看得很清,也正在这么做。 目标达成前,就让这个陆星宇继续狂吧。 毕竟俗话说得好,上帝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狂。 第59章 疯批影帝(11)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楚怜除了研读剧本,就是去健身房。 原主的身材好是好,但要想更贴合唐雪怡这样一个女刀客的角色,需要多一点肌肉线条。而且,唐雪怡的打戏很多,虽然高难度的动作会由武替完成,可是一些简单的打斗,楚怜不仅要完成,还要百分之两百地完成。 好在她以前本身就拍过不少武侠片,在片场也拜过厉害的武术指导为师,很多基本的招式耍起来,光看架子,也是有模有样的。再加上她练过民族舞和古典舞,耍起招式来,还有种别样的美感。 她只需要稍稍锻炼一下原主这具明显缺乏运动的身体,到时候演起女刀客唐雪怡来,就能游刃有余。 日子一充实,时间就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临进组的最后一天。 傍晚,楚怜正在收拾行李,经纪人丹姐领着一个圆脸的年轻小姑娘,敲开了新公寓的门。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小姑娘是你丹姐我给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助理,名字叫吴奈。”丹姐精气神十足,“奈奈,这个大美人就是咱们正在冉冉升起的准大明星楚怜,你以后就跟在她身边,照顾好她。眼招子时刻放亮,耳朵时刻竖起来,知道吗?” 奈奈乖巧地点头,看向楚怜,脸微红道:“楚怜姐好,我是您的助理吴奈,您叫我奈奈就好了。以后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 小姑娘嘴很甜,人也是个机灵相。 楚怜温柔道:“奈奈你好,以后就拜托你了。” 奈奈脸更红了,有些扭捏地说:“楚怜姐,我看了您演的娇娇,特别喜欢您……您真人比电视上还要美一万倍!” 楚怜故作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 “你楚怜姐这张脸,丹姐我看了三年都看不腻。颜值这块,咱们楚怜那绝对是拿捏得死死的!”丹姐毫不吝惜溢美之词,转向楚怜交代道,“机票我已经给奈奈了,我给你叫了辆车,送你们去机场。怎么说也是要正儿八经演戏的女演员了,咱可不能丢了份!” 想到原主过去客串的那些不入流的网络大电影,楚怜从丹姐激动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心酸。 当初签下合约的丹姐和原主,肯定都以为,前方的路铺满了耀眼的阳光,绮丽的梦,就挂在唾手可得的地方。 结果架不住原主是个恋爱脑,又摊上陆星宇那种渣男,短暂地闪耀了一下,就化成流星,狠狠坠落,粉碎成齑。 但现在她来了,原主的梦想也好,妄想也罢,她都会替她实现。 * 丹姐是真地非常重视楚怜这次的拍戏之旅,竟然下血本,给她和奈奈买了头等舱的机票。 楚怜早就坐头等舱坐到麻木,但为了配合第一次坐头等舱的奈奈,还是展现了一下兴奋的演技。 下飞机后,李导派来接楚怜的车,早早就等在路边。 接上她们后,司机直接把车开到剧组下榻的酒店。 整个竖店影视城,一共就两家酒店,还都是连星级都评不上的那种。所有客房一视同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再有钱的顶级艺人来了,也只能住个标间。而且因为扎根影视城的剧组数量太多,想住都未必有房。也只有像李导这种级别的剧组,才有本事能让全剧组的人都有客房可住。 至于那些抢不到客房的剧组,腕大的就住房车,腕小的就只能去住城外距离最近的酒店。所谓距离最近,也得两个三小时的车程。 楚怜拒绝了奈奈的大包大揽,和她一人一个行李箱,上到顶楼。 李导对她的讨好之意可以说是非常明显了,不光派车接机,还把她的房间安排在了最清静的顶楼。估计这个房本来应该是酒店特意留给李导的,但被李导换给了楚怜。 从始至终,李导都没露过面,避嫌的意识很到位。只要楚怜自己不往外张扬,就不会有人察觉到李导给她的特殊待遇,也就不用担心传出流言蜚语。 站在房门口,等奈奈掏房卡的功夫,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 楚怜随意地瞥了一眼,然后就僵住了—— 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是聂子谦。 看到楚怜,聂子谦的表情也僵了一下。 无形的尴尬,在两个人之间弥漫开来。 楚怜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向聂子谦的下唇瓣,拜自己所赐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她下意识地抿了抿自己被聂子谦咬破的地方。聂子谦咬得没她咬得重,咬完过了两天就没了痕迹。 聂子谦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眼底浮现出她再熟悉不过的嫌恶。 楚怜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聂子谦好好解释一下那天的事,道个歉。不然,自己在聂子谦心中的形象,就是个为了上位,生扑生啃他的十八线女艺人。 顶着这样的形象,还怎么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老死不相往来还差不多。 为了1000点积分,她必须得主动迈出第一步,解开和聂子谦之间的误会。 可她刚动了动唇,口都没来得及开,聂子谦就倒退一步,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不说,还落了锁。 楚怜:“……” “楚怜姐,刚刚那是……聂神吗?”闻声看过来的奈奈不敢置信地问。 楚怜叹息道:“没错,是聂神。” 奈奈顿时发出一串土拨鼠尖叫,一张肉嘟嘟的小圆脸红得像蒸熟的大虾,比见到楚怜的时候激动多了不止一万倍。 “啊啊啊!那我们要是贴着墙,是不是能听到聂神的洗澡的声音啊!”奈奈捂着滚烫的脸颊,一脸羞涩地说着一点都不害臊的话。 楚怜抹了把脸:“你小点声,聂神要是听到了,会当真的。” 奈奈大喇喇道:“聂神粉还天天在聂神微博底下嚷嚷着要睡他呢,不会当真的啦。” “下次有机会,你站在我身边冲他嚷一声要睡他,看他会不会当真。” 幽幽地丢下这句话,楚怜推着行李走进房间。 奈奈困惑地眨巴眨巴眼睛。 * 当晚,奈奈还真贴着墙,想试试能不能听到隔壁聂神的动静。然后失望地发现,这间酒店虽然不够高档,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要客户群是艺人明星,房间的隔音效果那是杠杠的。贴墙听了十分钟,愣是没听到一丁点的声音。 临睡前,奈奈信心十足地说:“楚怜姐,我们跟聂神住得这么近,肯定能有机会搭上话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您又长得这么美,说不定就能让聂神动了凡心!您要是能和聂神在一起……天呐!那我不就可以天天都看到聂神了!楚怜姐,这可是天赐良机啊,您一定要抓住!加油!” 楚怜淡定地回应:“放心吧,我会和聂神相亲相爱,白头偕老的。” 奈奈默了一瞬,小心翼翼地问:“楚怜姐,我是不是给您太大的压力了啊?” 楚怜:“……” 不成功便成仁,倒扣1000点积分的痛,谁又懂。 第60章 疯批影帝(12) 第二天吃过午饭,楚怜低调进组。 本想尽量绕开剧组其他人,直奔化妆间。好巧不好,走到一半,迎面撞上换完新戏服出来的白依依,和她那排场极大的随行团队。 白依依身着一件月白色的裙裳,外罩一层浅蓝色的薄纱,妆容淡雅,莲步轻移间,衣袂飘飘,皎皎如空中孤月轮,不染纤尘。 撇开演技和品性不谈,纯看白依依这扮相,确实贴脸。 《星洛》这部古偶剧,由同名网络小说改编而成。原著中,女主角苏星洛是星月教圣女,单论外貌,远不如女二号魔教教主之女。但胜在气质高华,令人只敢远观,离得稍近点都会觉得是种亵渎,完全不敢有那种俗世的欲望。 白依依的外貌放在娱乐圈,顶多算清丽,演苏星洛倒是绰绰有余。只要再把脸一冷,走起路来端着点,这个角色的完成度就能在及格线以上了。 楚怜忍不住又在心里给白依依的团队点了个赞,会挑本子,更会挑角色。没有仗着后台硬,硬拱白依依去演个天下第一美人之类的角色,而是量体裁衣,选了个最适合的角色给她。这样一来,即便白依依本人只有三分的演技,也能在人设的贴合加持下,营造出七分的感觉。 看到楚怜,白依依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快。 在《我是不是演员》里,淘汰掉楚怜后,白依依的团队担心被争议反噬,又参加了一期录制后,就以档期无法调和为由,退出了节目。 明明晋级,得不到掌声也就算了,还不得不找理由遁走,白依依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团队都安慰她,等到时候《星洛》播出了,楚怜什么的,连望其项背的资格都不会有。她心里这才勉强舒坦点。 结果还没舒坦两天,就听到消息,李导因为特别欣赏楚怜在《我是不是演员》里惊艳表演,亲自邀楚怜来出演《星洛》女三号唐雪怡一角。气得她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女刀客唐雪怡几乎是所有原著粉心中的意难平,在各种喜爱度投票中,有的甚至力压女主苏星洛。 白依依的团队也曾考虑过唐雪怡这个角色,但白依依非女一号不演,女三号这种番位,根本就不予考虑。 得知楚怜要演唐雪怡,白依依的团队顿时涌出极大的危机感,当即找到李导,拿楚怜的路人缘说事,要求李导换人。哪知道李导态度无比坚决,非楚怜演唐雪怡不可。虽然华莎影业能量很大,但要是为了区区一个女三号的角色,跟李导硬刚,把李导得罪死了,未免也太不值当。只得作罢。 白依依倒是没觉得楚怜会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女三号而已,怎么可能威胁到女一号的地位? 她只是单纯不想看到楚怜这张比自己美的脸。 尤其是一想到楚怜是陆星宇的前女友,她就遏制不住心里的嫉妒。 她给身旁的小助理递了个眼神,小助理立即心领神会,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阴阳怪气道:“我是说今天一大清早,我这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原来是有粒老鼠屎要来搞坏一锅好粥了。真是晦气。” 等小助理最后一个音落下,白依依才出声“打断”道:“青青,瞎说什么呢。”目光一转,落向楚怜,亲热道,“你不知道,听说你要来演唐雪怡,我有多为你高兴。未来三个月,哦不对……”她故作不好意思地捂了捂嘴,语气却分明加重道,“忘了唐雪怡戏份太少,你只待一个月就要走了。这么一想,现在就已经开始觉得怪不舍的呢。” 面对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冷嘲热讽,楚怜脸上笑容半分未减,看着白依依,笑盈盈地说:“唐雪怡虽然死得早,但一直活在男主心里,也算是阴魂不散,与你们常在了,用不着不舍。” 白依依嘴角一抽,冲楚怜扯出半个笑,领着一众人马,与楚怜擦肩而过。 等白依依走远后,奈奈忿忿不平道:“白依依也就算了,连个小助理都敢这么说话,楚怜姐,您脾气也太好了,可这个圈子就是欺软怕硬,您越这样,别人就越欺负您!” 楚怜淡淡道:“软和硬,靠的不是脾气,是实力。” 奈奈怔了怔,回过味后,看向楚怜的眼神带上了一抹崇敬。 “楚怜姐,”她讷讷道,“我觉得您跟传闻中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楚怜微微一笑:“传闻中的我是什么样?” 奈奈抿了抿嘴,低低地说:“只会靠抖那啥勾男人的无脑花瓶……” 楚怜挑眉不满道:“瞧不起谁呢,不用抖都能勾好吗。” 奈奈:“……” * 楚怜一踏进化妆间,服装师就拿着一套戏服,快步走向她。 “可算来了,快点换上,李导马上就到了!”服装师一面催,一面直接连人带衣服一起推进换衣间,三下五除二就给楚怜换好了衣服。 楚怜都还来不及照个镜子,又被冲上来的妆发师一把摁在椅子上,一通猛如虎的操作,妆发也都完成了。 李导就跟开了天眼似的,踩着点走了进来。 一看到定好妆的楚怜,一双小绿豆都被瞪大了。 “唐雪怡!”李导激动地一拍掌,“你就是唐雪怡!” 楚怜站起身,看向镜中的人—— 一身黛紫色的修身劲装,勾勒出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腰身,一双笔直的大长腿气场两米八。 妆容淡到近乎素颜,反而充分展现出五官的深邃立体,少了艳丽,多了英气。 高高竖起的假马尾,随着镜中人的转头,在空中划出一道肆意的弧度。 不止李导,房间里的所有人,这一刻,脑海里不约而同地蹦出同一句话——书没关好,让唐雪怡跑出来了。 原本对连妆都没试过就直接定下来的楚怜,心里颇有微词的人,都不由得对李导的选角能力,肃然起敬。 名导就是名导,眼光果然毒辣! 某名导自己都还处于惊艳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本来,他只是碍于有把柄在楚怜手上,楚怜非要唐雪怡这个角色,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给了。 但其实他内心觉得,楚怜长相太过美艳,虽然剪了短发以后的确飒气了不少,但唐雪怡这个角色是个长发造型,楚怜来演唐雪怡,怎么想都不合适。 再加上楚怜本人黑料缠身,口碑差,路人缘更差,他都不敢公布唐雪怡一角将由她来出演。 好在楚怜自己主动提出,不到最后一刻,能不公布她演唐雪怡就不公布,免得《星洛》未播,就被黑粉恶意差评刷低分。 可现在,他忽然就有种强烈的冲动,恨不得立马把这身造型的楚怜拍下来,发到微博上! 他相信,只要看到这张照片的人,就算是黑粉,也会乖乖闭上嘴巴! 第61章 疯批影帝(13) 对于自己和唐雪怡如此之高的契合度,楚怜倒没表现出多大的惊讶。 她早就演过女侠客这类的角色,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因为长相不被看好,但定妆照一出来,所有人就都被她惊人的可塑性,震到再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在李导兴奋的带路下,她开始了第一场戏的拍摄。 唐雪怡的第一场戏,就是和男主洛星的对手戏。 《星洛》这本小说的书名,就是从女主苏星洛和男主洛星的名字而来,也因此,官配地位不可撼动。 饰演男主洛星的,是兼具偶像与实力的当红小生骆兴。和男主同音不同字的本名,加上一张几乎和男主外貌描写一模一样的脸,一度引起网友猜测小说作者是不是就是照着骆兴写的。 此刻,这位最早就被李导钦定的男主角,正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缓步走来的楚怜。 对楚怜的名声,骆兴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明星的那些黑料,真真假假,他其实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楚怜那身明显与唐雪怡人设不符的狐媚气,和有目共睹的辣眼演技。 现在扮好装一看,竟然意外地贴合唐雪怡。 但终究也只是形似。 外型可以靠服装和妆发来改变,可演技呢?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在绅士风度的作用下,还是上前一步,主动跟楚怜打了声招呼。 看到骆兴那一脸纠结的表情,楚怜当然知道是拜自己所赐,当下也不多说什么,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开拍。 这场戏,讲的是穿越而来的男主洛星,掉到湖里,被路过的女刀客唐雪怡救起。 楚怜进组的第一场戏,就需要吊威亚。 浸泡在湖里的骆兴暗自摇了摇头,心里已经做好了陪着她ng一下午的准备。 就连对楚怜万分满意的李导,都直接把第一条当成给楚怜的练习来拍。 结果,楚怜不仅一条就过了,而且从表情到身姿,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看着朝自己踏水而来,面容冷峻的楚怜,骆兴被惊艳得差点都忘了自己还要扑腾。 飒! 实在是飒爆了! 这是众人此时一致的心声。 威压组的工作人员本来都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吊第二次了,就听李导大声喊道:“咔!咔!咔!完美!太完美了!” 能让要求向来严苛的李导,手舞足蹈地喊出“完美”,本来还只是对楚怜的表现感到出乎意料的众人,再看向楚怜的时候,目光中都带上了深深的佩服。 而近距离直面感受到楚怜演技的骆兴,直到上岸,都还没能从震惊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得知楚怜要出演唐雪怡后,他特地去找了部有她出演的电影,咬牙坚持了七分钟,眼睛实在辣得疼,关了。 他忽然就怀疑楚怜怕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妹…… 第一场戏顺利拍完后,李导迫不及待地开拍第二场戏。 第二场戏的剧情,紧接着第一场戏。唐雪怡把洛星从湖里捞出来以后,在岸边搭了个火堆,让洛星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架着烤一烤。洛星是个现代人,自然不觉得在一个女人面前光个膀子,是一件多么孟浪的事。但生在古代长在古代的唐雪怡,看到光着膀子的洛星,脸上竟也毫无异色,甚至还大大咧咧地对洛星稍显干瘦的身材进行了一番点评。两个人就这样就着火堆,把酒言欢了起来。 唐雪怡这个角色之所以吸粉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正是于此。不娇柔,不做作,不扭捏,侠肝义胆,洒脱不羁。看清楚自己对男主洛星的心意后,知道他喜欢的是女主苏星洛,就把自己的喜欢藏在心底,甚至数次为了他,拼着一身伤,解救落于危难的苏星洛,然后悄悄离开,独自舔舐伤口。 要想把唐雪怡这个角色演活,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的洒脱,是关键。 分寸的拿捏,很重要。 在亲眼目睹了上一场戏中,楚怜的表现后,所有人都相信,这个分寸,她绝对拿捏得妥妥的。 而楚怜果然没有令人失望,一场对酌的戏,在她的精准演绎下,再度完美一条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楚怜的唐雪怡演得实在是太好了,反倒把骆兴演的男主略微压了一头。 至少就现场的女性工作人员反应来看,对“唐雪怡”更有小鹿乱撞的心跳感觉。 对此,男主骆兴抹了把脸表示:“是我输了。” 下午的戏,就这样无比顺利地结束。 收工后,骆兴走到正在喝水的楚怜跟前,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楚怜,我觉得我有必要来跟你道个歉。在今天下午之前,我对你要演唐雪怡这个角色,心里其实是很不满的。所以下午你来的时候,我对你的态度不是特别好。但看了你今天的戏,我觉得我错得很离谱。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之前对你的态度。我现在非常期待接下来和你的对手戏。” 对骆兴的坦诚磊落,楚怜稍稍感到有些讶异。 混娱乐圈的人,而且还是正当红的人,心性还能如此单纯耿直的,真不多见。 本来对骆兴无感的她,当下也不禁有了几分好感。 笑了笑,淡淡道:“易地而处,我也会跟你有一样的想法。所以不存在什么介不介意的。接下来和你的对手戏,我也非常期待。” 见楚怜神情不似作伪,骆兴终于放下心,又寒暄了两句,才道别离开。 骆兴前脚一走,奈奈后脚就凑上来,顶着一脸八卦兮兮的表情,对着楚怜小声道:“楚怜姐,据可靠小道消息爆料,聂神就在咱们隔壁剧组拍戏!而且正要演一场据说极其令人血脉喷张的大尺度戏码!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偷偷围观一下?” 一听到“大尺度”三个字,楚怜就心动了,但面上还是很淡定地问:“隔壁剧组的戏,我们怎么围观?” 奈奈立马从包里掏出两张工作证,骄傲地挺起小胸脯,说:“我小姐妹就在隔壁剧组做场务!” 这就是她的可靠小道消息来源啊。 楚怜失笑。 “那还站在这干嘛?”她勾唇一笑,“走起吧。” 奈奈:“好嘞!” 第62章 疯批影帝(14) 随意地罩了件长款风衣,楚怜由兴奋的奈奈领着,两个人脖子上挂着工作证,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潜入隔壁剧组的拍摄现场。 低垂的夜幕下,月光斑驳,树影婆娑,古朴的庭院弥漫着诡异的幽静。 庭院正中央,静卧着一方莲池。 时值深秋,莲池里已无莲花,只余一池枯枝。 楚怜看着眼前的布景,心头涌现出一股莫名却强烈的熟悉感。 这样的中式庭院,并不罕见,可能是以前在哪见过吧。她不甚在意地想,目光开始搜寻聂子谦的身影。 “楚怜姐楚怜姐!聂神来了!”奈奈扯了扯她的袖口。 楚怜顺着奈奈的手指看向庭院侧门,就见一身古装扮相的聂子谦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根据奈奈的线报,聂子谦在这部戏里饰演的是一个吸食人血的……莲花精。 没错,莲花精。 刚从奈奈嘴里听到这个人设的时候,楚怜以为自己耳朵瞎了。 此刻,看到聂子谦的莲花精扮相,她顿时又觉得自己的眼睛聋了—— 这也太妖媚了吧!!! 薄如蝉翼的月白长衫,伴随着聂子谦的每一次走动,勾勒出他那清瘦但不单薄的身形。墨黑如瀑的长发,用一根灿金色的发带,随意地拘在脑后。 装扮到这里,似仙多过似妖。 但眉间一朵盛开的莲花印,和泛红的眼尾,瞬间妖气四溢。美目流转间,更是媚惑众生。 反正楚怜是十足十地被媚惑到了,有一瞬都差点忘了呼吸。 一旁的奈奈就更别提,聂子谦甫一出现,她就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 就连在场的剧组工作人员,看到聂子谦的莲花精扮相,都忍不住捂嘴尖叫。 同一个庭院,同一种花痴。 一见聂子谦出来,导演立马起身迎上去,点头哈腰地讲戏。 聂子谦耐心地听着,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任谁看了都会大赞一声好谦和的聂神。 但楚怜看得出来,聂子谦的笑意,并未达眼底,更像是一个贴在嘴角的虚假符号。 讲完戏后,导演亲自带路,领着聂子谦来到了莲池边。 道具组的人正在把一桶又一桶的假血倒入池中。不一会儿,整个莲池里,就盈满了足以以假乱真的鲜红颜料水。 导演还在继续讲解着什么,然而聂子谦的表情已经开始放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满池的“血水”。 导演以为聂子谦这就入戏了,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大神果然就是大神,忙退回监控器后面,用手势招呼摄影师开拍。 在一圈灼热的视线围观下,聂子谦跨入莲池中,猛然沉了下去。 过了将近一分钟,导演紧张得都有点坐不住了,聂子谦终于缓缓浮出池面。 他的下半身仍浸泡在“血水”中,上半身的月白衫被浸染成血一样的红,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露出一大片紧实的胸膛。 看到这一幕,包括奈奈在内的一大票女性,同时发出一模一样的土拨鼠尖叫。 这就是奈奈口中令人血脉喷张的大尺度戏码了。楚怜仍有闲心地想。 但紧接着的下一秒,她就再没了闲心—— 聂子谦双手掬起一捧“血水”,从耳后一路向下,一直抹到下腹处,才堪堪停下。 随着手中的动作,他的脸上泛起动情般的潮红,眼尾的泪痣更是红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 他直直地看向镜头,眼神极致妖冶,唇边渐渐漾出一抹餍足的笑。 良久后,导演才想起来喊咔。 一众工作人员也终于从迷魂状态中醒过神,一窝蜂地围拢上去,服侍聂神大人出“血浴”。 楚怜怔怔地问身旁的奈奈:“这种镜头属于限制级了吧?院线能上映?” 难道这个世界某局的尺度,宽泛这么多? 奈奈捂着一张通红的脸,答道:“聂神现在拍的这个不是电影,是部网剧。” “网剧?”楚怜有点诧异,堂堂聂神拍网剧,这都不是走下神坛,是跳下神坛了。 奈奈用一种“你有所不知”的八卦表情看着楚怜,低低地说:“这部网剧的编剧是聂神的妹妹,而且还是处女作,聂神演的这个莲花精就是他妹妹以他为原型写的。” 楚怜脑海中忍不住又浮现出刚刚聂子谦对着镜头的那一笑,那样的表情,换个人来演,搞不好就会觉得油腻恶心娘娘腔,但聂子谦演起来,不仅毫无违和感,还能把人的魂都勾走。这样一个非他莫属的角色,确实很像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 奈奈继续道:“聂神可疼他这个妹妹了,据说为了支持他妹妹的这部网剧,毫不犹豫地推了一个名导的冲奖电影,把档期空出来客串这部连星都上不了的小成本网剧。” 聂神客串……主角的风头怕是会被盖得连个衣角都露不出来了吧?楚怜同情地想。 “啊!”奈奈忽然仰天长叹,“又是想魂穿聂神妹妹的一天啊!” 奈奈说这句话的声音有点大,离得近的两三个女性工作人员看了过来,一脸的共鸣。 楚怜:“……” 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披上外套的聂子谦,视线透过层层人墙,精准地落在楚怜的脸上。 纠缠不休的女人。 他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 自以为悄摸地围观完聂子谦的戏后,楚怜回到了酒店房间。 在丹姐的再三嘱托下,奈奈给楚怜准备的晚餐,只有半根黄瓜和三片生菜叶子,并且态度极其强硬地拒绝了楚怜加餐的请求。 “我是吃不胖的体质。”楚怜非常诚挚地说,只是为了能吃口热乎饭,没有半点炫耀拉仇恨的意思。 奈奈谨遵丹姐嘱托,铁面无私道:“但是可以再瘦一点。” 楚怜还不死心:“我演的是女刀客,太瘦了反而不像样。” 奈奈从善如流:“那就戏服里面再穿套衣服。” 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逻辑,楚怜竟无言以对。 没有语言可以应对,但有行动可以应对。 凌晨一点,楚怜实在饿得睡不着,试探地唤了两声邻床的奈奈,确认自己的小助理熟睡后,她偷偷地爬下床,随便换了身休闲装,戴上口罩,小心翼翼地摸出了房间。 轻轻地带上房门,正要松口气,一转身,不偏不倚地直直对上一双幽冷如寒潭的眼眸。 恰巧比她早一步刚出门的聂子谦,正冷冷地盯着她。 室温都仿佛降了五六度。 楚怜硬着头皮尬笑道:“这么巧,聂神您也……” 寒暄的话说到一半,聂子谦直接绕过她,大步流星地离开。 楚怜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敌不过腹中的饥饿,抬起脚,朝相同的方向“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中秋加更,祝小可爱们节日快乐~ 第63章 疯批影帝(15) 楚怜本以为,跟聂子谦几乎同时出门,就已经足够尴尬了。没想到,更尴尬的还在后面—— 两个人前后脚进了电梯,又前后脚出了电梯,然后前后脚走了一路,最后前后脚进了同一家烧烤店。 在前的一直是聂子谦,在后的则一直是楚怜。 于是,就形成了一种,楚怜一直在跟着聂子谦的……感觉。 很显然,聂子谦就是这么感觉的。 率先在最靠里的一张简易的木板桌落座后,聂子谦抬眸看向一路“尾随”自己而来的楚怜,面色已经不能用不善来形容了,简直是分分钟就要掏出手机拨打110的节奏。 楚怜站在店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去吧,就把自己像个痴汉一样尾随他的罪名坐实了。退出去吧,又跟做贼心虚似的…… 进退两难的意思,此时此刻,她终于有切身的感受了。 转念一想,反正左右都是个洗不白了,不如把自己的胃照顾好。 再说了,聂子谦可是自己的攻略对象,足足1000点积分呢。别说他还只是把嫌恶写在脸上,就算是拿着一把刀抵在她的胸口,该往前进,她也还得往前进,喷他一脸血都不带停的那种。 别怂! 就是干! 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端起壮士就义的气场,脚步从容地迈进了烧烤店。 而且还一鼓作气地径直走到聂子谦桌边,扯起嘴角,微笑道:“聂神,这大半夜的都来撸串,也是怪巧的,要不咱拼个桌呗?宵夜嘛,有个伴一起边唠嗑边撸串,更有滋味!” 语速流利地说完这段话,楚怜自己都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为了1000点积分,真是豁出老脸都不要了! 面对她如此不看眼色不要脸皮的热情相邀,聂子谦都被惊到了,第一时间甚至都忘了丑拒,无言地看着她,表情错愕。 趁聂子谦被自己震住的功夫,楚怜直接一屁股坐下,冲着聂子谦咧嘴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跟拍牙膏广告似的。 聂子谦反应过来,当即眉头一拧,不悦道:“谁让你……” 楚怜不给他把逐客令下完的机会,截断他的话头道:“谁让咱们这么有缘呢!说到有缘,”她借机话锋一转,试图解释道,“其实那晚在酒店,我那啥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 “两位想吃点什么?”店老板腋下夹着个菜单板,精神恹恹地打断了楚怜的话。 打断人者,恒被人打断之。 楚怜张着嘴,被迫把剩下的话暂时咽了回去。 聂子谦一身低调的长款风衣,又是帽子又是口罩,店老板一走近,还刻意偏过了头,尽量避开店老板的目光,明显就是害怕被认出,当下也不好驱赶楚怜,免得引起店老板更多的关注,快速地下完单,甚至还连带把楚怜的份也一并点了。 店老板夹着点好的单,走进了后厨。 没了“外人”,楚怜动了动唇,正欲继续刚刚被店老板打断的解释,就听对面的聂子谦主动开口道:“那晚在酒店,你跟我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请不要强行加戏,自己硬往自己脸上贴金,谢谢。” 这话该怎么接? 不用谢? 楚怜:“……” 至少聂子谦默许了自己跟他坐在一桌,四舍五入,两个人的关系,也算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她发扬阿q精神,自我安慰地想。 那晚酒店的事,还是另找个气氛更融洽的时机,再好好解释清楚吧。总感觉现在如果硬要谈,聂子谦能当场把自己撵出去。 看来那事给聂子谦留下的心理阴影,不是一般的大啊,提一下都炸毛。 ……跟自己肌肤之亲了那么一下下,有这么恶心吗? 楚怜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么个念头,投向聂子谦的目光,不自觉地就透出一丝淡淡的不爽。 聂子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丝淡淡的不爽,语带讥嘲道:“怎么,说破你的那点龌龊心思,不高兴了?” 楚怜反驳道:“我哪有什么龌龊心思,我都说了我是……” “你是喝多了?被人下药了?”聂子谦冷笑地替她补完,“然后不去找电梯,不第一时间报警,也不呼救,直奔我的房间,还恰好掐准了我打开房门的时间点?” 楚怜成功地被聂子谦给问住了。 本来就是事实真相的解释,被聂子谦抢先这么一说出来,再配上后半段的一串质问,连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怎么就那么假呢? 想想也是,除了小说里,现实生活中哪有这么巧的事,明知自己被人下了药,还往另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里钻,这是啥脑回路?逻辑上完全狗屁不通嘛。 难怪聂子谦铁了心认定自己就是冲着他去的,确实只有这一种解释才说得通。 楚怜凝神锁眉,回忆了一下初来这个试炼世界的状况,脑中灵光一闪—— 肯定是系统为了隐藏任务,“好心”替自己和攻略对象聂子谦建立联系! 只不过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建立成聂子谦对自己的好感度,反倒建立成了他对自己的厌恶度 可是这个逻辑,她又没办法跟聂子谦说,就算说了,聂子谦肯定也不会信。 但总不能就这样干吃了这瘪,任由聂子谦把自己误解成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女人吧? 真是令人头秃…… 倒扣1000点积分啊!1000点积分啊!1000点啊! 面对聂子谦冷漠又不屑的眼神,楚怜一紧张一着急,下意识地就咬住了嘴唇。越着急,咬得就越大力。愣是把嘴唇咬破皮,唇齿间弥漫开了一股血腥味,才连忙松开。 她吃痛地“咝”了一声。 不经意间一抬眸,撞上了聂子谦幽暗中闪烁着莫名兴奋的眼神。 她呼吸一窒,有种说不出的心惊感。 她压下心头的异样,尽最后的努力,用最真挚的目光,直直地看入聂子谦的眼,说:“聂神,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天晚上在酒店的时候,我确实没有要针对你图谋不轨的意思。我是有野心,但我自己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不需要倚仗任何人,尤其是以色侍人。我会用事实来证明我说的话。” 聂子谦的视线仍胶着在楚怜还在渗血的唇瓣上,口罩掩盖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但残存的神志,还是令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楚怜这段话中,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间限定—— “你说,那天晚上在酒店的时候,你确实没有要针对我图谋不轨的意思。”他不紧不慢地说,嗓音透着不自然的喑哑,“只是那晚没有,那晚之后呢?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条往上爬的捷径,于是想法设法住到我隔壁,又瞅准机会一路尾随,没有机会就自己创造机会,无所不用其极?” 楚怜沉默了一瞬,然后看着对面的聂子谦,诚心诚意地问:“聂神,您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 第64章 疯批影帝(16) 楚怜的这个问题一出,聂子谦裸露在外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楚怜自知说错了话,但面对聂子谦咄咄逼人的质问,她实在是忍不住怼了回去。 被乱扣帽子的气愤,被曲解冤枉的委屈,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怨念。 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潜意识里就深埋着一种认定,聂子谦不应该是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而是应该…… 应该是什么态度,她也说不上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直到店老板把烤串端上桌,也没能减缓半分。 接下来的整个宵夜时光,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谁,一副沉迷撸串不可自拔的模样。 楚怜还是会时不时地偷瞄聂子谦一眼。 聂子谦撸串都比普通人优雅,不是直接对嘴撸,而是先一根根撸到一次性的塑料碗里,再用筷子夹起来吃。 尽管撸得很优雅,但还是令楚怜有种违和感。 聂神,半夜,撸串。 这三个词,并排放在一起,就很玄幻。 撸到只剩最后两串肉的时候,楚怜终究还是压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聂神,你怎么会喜欢撸串啊?” 聂子谦瞥她一眼,冰冷的目光,只有在掠过她唇瓣上的伤口时,才有了点温度。 “不然呢?”他语调平平地反问,“吃花瓣喝露水?” 楚怜尬笑两声,闭紧了嘴巴。 每和聂子谦多说一句话,她就觉得自己和1000点积分的距离,又拉远了一大截。 但距离再远,也得想办法追啊。 楚怜认命地叹了口气。 吃完后,她正想借aa转账的由头,争取加个聂子谦的微信,就见聂子谦快速地扫码结账,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烧烤店,步伐之快,像是生怕楚怜又跟上去…… 啊,聂子谦请自己吃饭了诶。 想必是对自己有点意思了吧。 ……她已经开始自我催眠了。 * 酒店,房间,浴室。 聂子谦站在莲蓬头下,温热的水流,湿润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胳膊的内侧,大腿的根部,身上所有隐秘的地带,布满了或深或浅的疤痕。 他双眸紧闭,眉心几乎蹙成一个仿佛解不开的结。 脑海中,不断翻涌闪现的,全都是与楚怜有关,散发着血腥味的画面。 自有记忆起,他就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同。 对血腥味,有种近乎变态的渴望。 不是渴望让人流血,更不是渴望饮血,而是渴望与血……融为一体的感觉。 为此,他看过很多的心理医师,得到的诊断,都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但遍寻记忆,也没有找到类似的经历。 在遇到那个叫楚怜的女人之前,他也只是通过自残的方式,满足强抑在内心深处的渴望。对别人的血,他会有渴望,但很轻微,轻微到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完全压制住,一丝一毫都不会泄露。 可唯独对她,他非但无法克制,甚至连理智,都几乎快被强烈的渴望彻底吞噬。 一想到那个女人,和她唇瓣上的鲜血,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颤栗。 他越想挥散,画面反而越清晰。 把淋浴调成冷水,也无济于事。 他压抑地喟叹一声,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地探了下去。 最后一刻,他的眼前弥漫开了一片血雾。 * 翌日清晨,楚怜早早地来到片场,提前为今天将要拍摄的戏份做准备。 她今天只有一场戏,却也正是她所有戏份中,危险度最高的一场戏。 因为她不仅要骑马,还要载着被她杀进敌人的包围圈救出来的白依依,一起骑马…… 如果只是她自己骑,她是完全不担心的。毕竟她拍过的武侠片里,所有骑马的镜头,都没用过替身,全是自己亲身上马。她骑马的技术,甚至比她骑自行车的技术,还要好上几分。 但加上一个白依依,就不好说了。 据她了解到的,白依依出道不过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在此之前,就拍过一部青春校园偶像剧,里面没有骑马的镜头。而白依依本身作为豪门千金,从小学的都是芭蕾一类的东西,像骑马这种具有一定危险性的项目,视她如绝世珍宝的家人,碰都不让她碰。 楚怜本以为,今天这场两人共骑一匹马的戏,白依依肯定会找替身来完成,没想到白依依因为听说她不用替身,也比着非要亲身上阵。 李导头痛,楚怜更头痛。 尤其这场戏还不是可以靠弄个假的木马就能完成的那种,其中有一段长达十五秒的镜头,为了展现女刀客唐雪怡的飒爽,拉的是远景,连人带马,尽收镜头,无法造假。 没有人能劝住白依依,就连她自己的团队都劝不住。 楚怜只能尽可能地和一会儿要骑的这匹枣红色的公马,多培养一点感情。 临近拍摄时间,白依依踩着点,慢慢悠悠地走进了片场。 紧跟在她身旁的小助理青青显然还没放弃,仍在做最后的努力,想要劝她放弃亲身上阵的念头。 然而结果证明,只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她也没拍过骑马的戏,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白依依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音量,在场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你是觉得她比我厉害吗?” 小助理青青不敢接这个话,情急之下,竟然向一旁的楚怜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白依依也顺着小助理的目光朝楚怜看了过来。 莫名其妙一下就变成全场焦点的楚怜,想了想,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找了个理由,委婉地劝退道:“其实我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匹马,我对骑马并不陌生。” 白依依嗤笑一声:“立什么富二代人设呢,还家里养过马。当谁不知道你是穷山沟里长大的吗?家里怕是养头猪都费劲吧。” 楚怜:“……” 有些香玉,真是令人想怜惜,都怜惜不起来啊。 第65章 疯批影帝(17) 白依依在外,几乎从未说过这样尖酸刻薄的话——难听的话,她都是递个眼色给身边的人,让身边的人替她说。 但现在,一来她身边的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二来自从楚怜进组,全组上上下下对楚怜都是赞誉有加,尤其是李导,恨不得把楚怜吹捧到天上去。明明自己才是女一号,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话题的中心却都围绕着楚怜在转。 她白依依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所以一听到楚怜要亲身上阵拍骑马戏,她说什么也要亲身上阵。不然到时候,楚怜和她的替身一起骑着马,英姿飒爽,吸引目光无数,然后自己窝在一边,听周围人发出阵阵赞叹? 那场面,光是想想,都能要了她的命! 白依依的这些想法,虽然没有直说出口,但楚怜心里跟明镜似的,该给的台阶也给她了,委婉的劝阻也劝了,她不下,也不听,那也没办法了。白依依自己人都拦不住她,何况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自己,说得越多,只怕越激发她的逆反心。当下也不再开口,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白依依,兀自和小公马交流感情。 十分钟后,一切准备妥当,在白依依团队一脸揪心的注视下,驯马师先将白依依扶上马坐稳,随即稍微搭把手,楚怜便熟练地翻身上马,从后面将白依依圈在怀里,双手握紧了缰绳。 这场戏本身的设定,就是白依依饰演的苏星洛功力耗尽,奄奄一息。所以小公马一动起来,从未接触过马的白依依,身体登时就一软,瑟瑟缩缩地靠着背后的楚怜,倒也显得很入戏。 而楚怜饰演的唐雪怡,由于刚刚单刀匹马杀进包围圈救出苏星洛,胳膊腿上被砍了好几刀,整个人也是强弩之末,但为了能彻底摆脱穷追不舍的敌人,还是咬牙坚持,拼了命地策马狂奔。时刻提防白依依整幺蛾子拖后腿的楚怜,表情凝重得也很入戏。 监视器前的李导,对白依依和楚怜的入戏速度之快,满意地点了点头。 前期的热身适应完毕,在紧跟一旁的驯马师口令下,楚怜挥动手中的缰绳,座下的小公马得令加速。 一道道劲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感受到怀中白依依抖如筛糠,楚怜眸光微沉,正欲稍稍减速,许久未曾自由驰骋的小公马越跑越嗨,路过一块断石的时候,甚至扬起了前蹄,想要大显身手纵身一跃。 小公马的这一个动作,彻底激起了白依依求生的本能,极度的惊慌中,她竟然下意识地伸手一把薅住了小公马的鬃毛。如果只是抓着马的鬃毛,倒也属于常规操作,不会引起什么不良后果。但白依依这一薅,是潜力大爆发下,拼尽全身力气的一薅,薅住了以后还死命往后扯,试图让小公马停下它那狂野的步伐。 结果,小公马非但没有如白依依所愿停下,反而被她薅得无比疼,整匹马都被激怒了。 察觉到小公马即将暴走的驯马师立即策马靠拢,奈何小公马反应更快一步,一声嘶鸣,调转马蹄就要开始狂奔。 危急关头,楚怜眼前画面忽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快进,定格在了五秒后—— 小公马的暴走,令白依依两眼一翻,直接晕厥了过去,楚怜既要握紧缰绳,又要固定住东歪西倒的白依依,最终一个脱力,和白依依一起被甩下马背,狠狠地摔滚到草地上,怒火犹在的小公马仍不解气,冲着昏死过去的白依依高高地扬起了马蹄。 这一马蹄要是落下,白依依的命就没了。 楚怜虽然很不喜欢白依依这个人,但要她眼睁睁看着白依依死在自己面前,也还是于心不忍。而且白依依要是真命丧马蹄之下了,《星洛》这部剧别说播出了,拍都不可能继续拍。《星洛》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机会,一旦错失,要走的路就又曲折得多,前提还是华莎影业集团不会因为白依依的意外,迁怒于她。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楚怜都不能让五秒后的剧情如实上演。 这也是系统奖励她这个金手指的用意所在吧。她想。 心下有了决断,时空重新一回到正轨,楚怜便趁小公马转向减速的当口,毫不犹豫地将白依依扒拉下马。 被楚怜扒下马的白依依,就地滚了一两圈就安然稳住了身形。 但白依依尚不知楚怜的良苦用心,还以为楚怜是借机谋害自己,想让自己受伤不说,还当众翻滚,丢人现眼,张开嘴就要大骂楚怜,话刚冲到嘴边,就见已然发狂的小公马,直奔自己所在而来,而它背上的楚怜,死死地拽住它的缰绳,手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俨然是豁出性命也要制止小公马对她发起的攻击。 白依依惊了,愣了,呆了。傻傻地坐在原地,仰着头,愕然地看着此刻高高在上宛如神祇的楚怜。 世界忽然就变得万籁俱寂,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某根弦断裂的声音。 没了白依依的制约,楚怜凭借算得上丰富的驭马经验,和之前临时抱马脚与小公马建立的些微感情,勉强控制住了小公马,至少遏制了它对白依依的进攻之势。 有了楚怜的控制缓冲,驯马师得以接近,二人合力,成功避免了一场危及性命的可怕事故。 全组人员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李导顶着一张比白依依还要惨白上几分的脸,跌坐回导演椅,一旁的副导连忙上前为他顺气。 要不是碍于白依依背后的靠山,李导绝对要冲上来对着她一顿大骂。毕竟要不是白依依执意不用替身在前,愚蠢莽撞的薅鬃毛行为在后,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危机。如果没有楚怜的临危不乱,力挽狂澜,真要闹出了人命,他自己的前程也就断了! 一想到楚怜,上一秒还浑身吓脱力的李导,一个鲤鱼打挺,从座椅上弹跳而起,迈着小短腿,越过众人,奔向他的救世主。 遮阳棚下,医务组的人正在分别为楚怜和白依依检查伤势。 白依依浑身上下,只有裸露在外的小手臂受了一点轻微擦伤,用酒精消了下毒,涂了点碘伏也就没什么大碍了。但她的团队还是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沉重模样,不管随行医生怎么宽慰保证,都非要立即送白依依去医院做全面系统的检查。 白依依团队的要求也算合理,但李导本来心里就对白依依今天的所作所为窝了一肚子火,一见她团队这小题大做的样,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内涵道:“是得抓紧时间赶紧送医院,不然过一会儿再到医院,伤口都愈合了,医生都不知道该看哪。” 白依依团队:“……” 对李导的冷嘲热讽,换作平时,白依依听了肯定又是一万个不爽,但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楚怜身上。 楚怜的两个掌心已然被缰绳磨得血肉模糊,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看着看着,白依依就被满腔的羞愧涨红了脸。 第66章 疯批影帝(18) 对楚怜来说,拍戏受伤,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再自然不过的事。 在看她看来,只是掌心磨破了而已,消好毒,包扎一下就行了,没有兴师动众的必要,更不能因为这点小伤,就影响拍摄进度,拖慢整个剧组的进程。这么大一个剧组,光每分钟燃烧的场地费和人工费,都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所以,她不仅拒绝了李导主动提出的送医要求,还坚持继续接下来的拍摄。 “刚好我下面几场戏都是在杀来杀去,在纱布外面再包一层布条,也就不跳戏了。”楚怜如是劝服李导。 于是,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楚怜带伤上阵,以每十条就有九条是一条过的超高效率,完成了今天剩余的全部戏份。 拍摄得如此顺利,也多少有点白依依超常发挥的功劳。 整部《星洛》,女刀客唐雪怡和圣女苏星洛的对手戏并不多。就这么为数不多的几场对手戏,几乎全都是苏星洛被困,唐雪怡帮脱不开身的穿越男主洛星,赶来解救苏星洛于危难之中的戏码。 而这几场戏,都被李导安排在了同一天。 除开那场骑马救人的戏,白依依差点惹出大祸来以外,其余的戏,她都极度配合,任摔任打,灰头土脸也不嚷着要补妆,又快又稳地结束了全部拍摄。 看着跟换了个人似的白依依,楚怜都忍不住怀疑,白依依其实被扒拉下马的时候,就已经被吓死了,现在这具躯壳里,寄居了另一个宿主,而且还是个跟自己一样敬业的那种…… 楚怜的这个奇思妙想,一直持续到白依依把她堵在化妆间。 “楚怜!”白依依喝住她正欲离开的脚步,语气里已没有了平日的那种虚假亲昵,“你明明可以自己跳下马,全身而退,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先救我?说吧,你想要华莎影业集团给你什么样的报答?” 楚怜回过头,看向白依依。 白依依的脸上满是戒备,可在戒备之下,又隐隐浮现出一丝复杂而矛盾的神色。 想来无非是她内心深处不愿意承认自己被楚怜豁出自己的性命,救了她这个事实,只得找出一个理由,而且得是一个世俗的理由,来解释楚怜这种令她本就高于常人的自尊心,难以承受的舍命相救的行为。 楚怜把白依依的一点小心思,看得很透。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似是在思考要怎么回应白依依,实际上却是在琢磨,要不要顺应事情的进展,改变一下自己原本以一敌百的计划,利用眼前这个白依依,和她背后的华莎影业,借刀杀人…… 很快,她便有了新的决断。 “你没拖累我跟你一块儿见阎王,就已经是最好的报答了。”她故意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你也别太自作多情,我并没有要先救你的意思。当时那个情况,如果我自己跳下来,把你留在马背上,就你那两下子,不死也残。你死也好残也好,说真的,我其实根本就无所谓。但你真要有个什么好歹,这戏肯定别想继续往下拍了。你没了这部戏,还有下部戏,下下部戏……但我没了这部戏,很可能就不会再有下部戏了。我救你,不是为了救你的性命,是为了救我自己的人生。” 楚怜这番话,乍一听一点情面都不讲,但再仔细一品,字字句句,都真挚坦诚,自尊自傲的同时,又令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心酸疼惜感。 听完她的话,不光是白依依,包括她身边的团队工作人员,脸上都是一阵红一阵白,投向楚怜的目光,再无戒备。 “我就知道,你才不会有那么好的心。”白依依别别扭扭地说,表情十分的不自在,“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星洛》这部戏对我来说,也一样至关重要,我不会让它胎死腹中的。就算哪天我自己没法拍下去了,我也会让公司再空降一个重点培养的小花来接我的棒。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没戏拍的。”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转身离开。 看着白依依僵直不自然的背影,楚怜勾起了嘴角。 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从一种层面来看,正因为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心性其实反而要比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人单纯些。 要不然,也不会被陆星宇那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心机绿茶男得了手。 不过现在没事了,有了自己的“帮助”,再过不久,白依依就能睁开眼睛,看清楚某些人的真面目了。 * 为了躲避助理奈奈对自己受伤这件事的大惊小怪,趁奈奈去楼下餐厅吃晚饭,楚怜偷偷溜出了酒店。 这次总算没有被迫“尾随”大神聂子谦。 因为手上有伤,楚怜谨遵医嘱,忍住了腹中的馋虫,没有往餐饮一条街的方向钻。 她本意也只是想躲个清静,索性就在影视城里,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逛着逛着,也不知怎么的,就逛到了聂子谦拍戏的那个庭院。 站在古朴陈旧的大门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扑面而来。 压下心头的疑窦,她用手肘轻轻抵开并未上锁的大门。 庭院中的翠竹玉石已被尽数撤去,四下里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个干枯的莲花池。 ……和独坐在池沿,正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聂子谦。 楚怜:“……聂神,我说是缘分,你信么?” 聂子谦弯着唇角,反问:“你自己信么?” 楚怜:“……”我自己是真信…… 聂子谦敛起讥讽意味更浓的笑意,动了动唇,正要开口撵人,余光瞥见楚怜两只手上绑的纱布,挑了挑眉,改而问道:“你手怎么了?” 面对聂子谦突如其来的关心,楚怜有点受宠若惊,怔了怔,才答道:“上午拍戏的时候,勒马的缰绳勒狠了,磨破了点皮。” 她倒不是有意把自己的伤往轻了说,而是习惯使然。以前怕养父母和哥哥担心,拍戏就算受了再重的伤,她也从来都是能瞒就瞒,实在瞒不了的,就轻描淡写。 此刻对上聂子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像对待家人一样,说出这样的话了。 聂子谦的视线在她手上停留了几秒,再移回她脸上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儿人类该有的温度。 聂子谦主动询问:“马失控了?” 楚怜点点头,语调轻松地开玩笑道:“估计是摊上水逆了,遇到个没碰过马却又无比敬业的新手小白,把马大哥给惹毛了。” 聂子谦淡淡道:“蠢货。” 虽然没有主语,但楚怜知道,聂子谦说的是白依依,心里一乐,刚准备抓紧这难得的大好气氛,趁热打铁,跟聂子谦多攀谈几句,能挽回一点形象是一点,就听到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星宇,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白依依娇滴滴地抱怨,“走得人家脚都酸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第67章 疯批影帝(19) 楚怜第一反应,是看向聂子谦。 要是被陆星宇和白依依撞见自己和聂子谦,大晚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庭院,免不了又是一堆麻烦。 尤其是陆星宇,肯定要抓着机会大做文章。 聂子谦虽然听不出来人是谁,但显然也不愿意被人发现,对上楚怜看过来的视线后,两个人极有默契地一点头,电光火石间,相中了同一根最为粗壮的廊柱,旋即不约而同地躲到了它的后面。 聂子谦眯起眼,用眼神警告楚怜躲远点,别跟自己裹在一起。 楚怜倒是也想换个地方,奈何陆星宇已经牵着白依依进了庭院,还顺带手锁上了大门。 看这架势,楚怜顿时就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环视了一圈后,见四下无人,陆星宇一个反身,就给白依依来了个自认为男友力爆棚的壁咚。 楚怜和聂子谦虽说体型都偏瘦,但再怎么偏瘦,也还是两个实打实的成年人,想靠一根廊柱完全挡住两个人,也着实是有点太为难这根廊柱了。 为了不暴露彼此,俩人凭借着也不知是打哪来的默契,光用眼神来了一通无声交流后,寻摸到了一个最为安全保险的姿势——聂子谦背靠廊柱,楚怜面向聂子谦,尽可能地贴近,尽可能地重叠…… 聂子谦长得很高,但楚怜长得也高,两个人这样站在一起,楚怜的额头刚好平齐到聂子谦的嘴唇。 她都能感觉到聂子谦屏住了呼吸。 她忽然就有种自己在廊咚聂子谦的感觉…… “哎呀,这可是在外面。”白依依推了推陆星宇,但明显没使多大的力,陆星宇的身子连晃都不带晃一下的。 “外面怎么了?我都恨不得站在世界的中心,紧紧地抱住你,狠狠地吻住你!”陆星宇情感十分饱满地发表爱的宣言。 我还在世界中心呼唤爱呢。 楚怜被陆星宇的肉麻,恶心得翻了个白眼。 可白依依却很受用,两颊一红,嗔怒道:“瞎说什么呢,你和我现在都是事业的上升期,不许胡来噢。” 陆星宇做出一副无比压抑隐忍的模样,说:“都听你的,谁叫我这么爱你呢。依依,你不知道,一听到你在剧组受伤的消息,我整个人都慌了神,什么都管不得也顾不得了,满脑子都是一定要见到你,现在立刻马上!” 白依依看着陆星宇那张俊美的脸庞上写满的担忧,眸光潋滟地说:“我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那一刻,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白依依那一刻的表情,楚怜是亲眼看到了的,怎么看都是一副大脑一片空白的呆愣样子…… “依依!”陆星宇动情地唤了一声,随即便话锋一转,冷下声道,“肯定是那个楚怜嫉恨你拥有我的爱,耍了什么手段,刺激了那匹马,故意害你!” 突然被cue到的楚怜,下意识地抬起眼眸,看向聂子谦。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聂子谦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他舒展的眉头,明明白白地表明,对于陆星宇的指控,他并未买账,甚至可能压根就没听进去。 毕竟真正受了伤的人是楚怜。 白依依也不赞同:“星宇,你误会了,楚怜非但没有故意害我,反而是她救的我。那匹马会失控,其实是因为我太害怕,把它给扯疼了,它才会生气发狂的。要不是楚怜先把我扒下马,还为了不让那马踩我,拼了命地拽住缰绳,两个掌心都被磨得血肉模糊的,你现在很可能都见不到我了。”说到后面,因为后怕,仍心有余悸,语调都有些发颤。 然而陆星宇并没有心情去安抚白依依的情绪,他被白依依的“反水”搞得有点懵,沉默了好半天,才不敢置信地问:“依依,你怎么这么相信那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女人?” 某个用同样的话形容过楚怜的人,故作随意地别开了目光。 陆星宇还在孜孜不倦地泼脏水:“你忘了当初,她为了逼我承认她的身份,蹭我的热度翻红,巴巴地跑到微博上认领那张你被拍到的照片。这种没脸没皮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依依,你就是太单纯了,把每个人都看得太简单了!你这个样子继续跟那个女人一起待在剧组里,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某人刚别开的目光,又别了回来。 楚怜对上聂子谦充满玩味的目光,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星宇,你觉得我是那种没脑子的女人吗?”白依依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不快,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顺着她的意,这样的成长环境,让她不喜欢,也不接受别人对她的话,有半点不同的意见,“关于楚怜这个人,你比我跟她接触得更多,也许你是对的。但今天骑马这个事,我人当时就在现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比你更清楚,不要再多说了。” 感觉到白依依的不快,陆星宇也不敢再说多,强压下心头的不甘,非常识时务地当即转变态度,放软身段,凑近白依依,腻腻歪歪了起来。 夜很静,庭院很空。 陆星宇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和白依依越来越甜腻的低吟声,交织又交缠,溢满整个庭院。 如此近距离地听着现场,楚怜感觉嗓子一阵发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然后鬼使神差地看向了聂子谦。 却见聂子谦眼皮半睁不闭的,无聊得像是随时都能就地睡着。 楚怜有点诧异。 按理说,男人那方面不是比女人更旺盛吗? 听到这种声音,自己一个女人都觉得怪那啥的,聂子谦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是怎么做到如此无动于衷的? 该不会…… 想到他因为被自己啃了以后的那副嫌弃样,出道至今零绯闻,最近那场妖孽味十足的“出浴”戏…… ……难道聂子谦喜欢的是男人?! 可是现在也能听到陆星宇的叫声啊…… 楚怜疑惑了。 聂子谦要真喜欢男人,自己的隐藏任务还怎么完成啊? 形婚?同妻? 想想都觉得是好凄凉的一辈子啊! 楚怜的思绪越飘越远。 也就没能注意到,当她错开视线后,聂子谦看向她的眼神,欲念翻涌,灼人的滚烫。 就连聂子谦自己,也不知道。 第68章 疯批影帝(20) 漫长恍若一个世纪,陆星宇和白依依这对野鸳鸯终于消停了。 楚怜如释重负地轻吐一口气。 和聂子谦离得这样近,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一直萦绕在她的鼻间,挥散不去。再配合着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令她精神不受控制地阵阵恍惚,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忍住没有深吸一口聂子谦身上的薄荷香。 结束战斗的陆星宇和白依依,并没有急着离去。 陆星宇一边套上裤子,一边状似随口道:“依依,听说徐导最近有个电影在找男一号。” 白依依正在整理裙摆的手一顿,漫应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陆星宇帮白依依捋了捋微乱的头发,柔声道:“我也不能一直走流量鲜肉的路,都是女友粉,以后公开和你的关系,你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我会心疼死的。要是能拿到徐导的这个男一号,我就能成功转型,成为真正的演员,粉丝构成也能随之过滤进化,那时候再公开和你的关系,粉丝只会开开心心地喊你一声陆嫂,夸你人美心善还有实力。所以,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很需要,非常需要,徐导的这个男一号。” 听完陆星宇这番软饭硬吃的话,楚怜鄙夷得白眼都快翻到天上。 不就是想让白依依利用家里的资源,帮他搞到徐导的男一号。明明是为了自己,张口闭口还成都是为了白依依。 男人茶起来,真没女人什么事。 不过白依依这个头脑简单的千金大小姐,估计还真能被陆茶茶三两句话就哄上钩。 楚怜不抱希望地想。 结果就听白依依语气十分自然地甜甜道:“那你要加油哟,我会等你的好消息的!” 陆星宇整个身形都明显一僵。 楚怜意外地眨了眨眼。 陆星宇不死心地又暗示了好几个回合,无一不被白依依四两拨千斤,全都软绵绵地拨了回去。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陆星宇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一截,白依依就跟感觉不到似的,依旧亲热地挽着陆星宇的胳膊。 危机一解除,没等楚怜主动后退,聂子谦就伸手推开了她。 力道很轻。 重归静谧的庭院,气氛更尴尬了。 楚怜没话找话地说:“没想到白依依脑子还挺清醒的。不过想想也是,要是她会轻易地就帮陆星宇拉资源,陆星宇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古偶剧的男主角,跑来给我这个前女友下药,往导演的床上送。”傻白甜的终究只有原主一个人…… 聂子谦挑起眉头:“你现在是在借机跟我解释那晚发生的事?” 楚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聂子谦在说什么,无语道:“我解不解释,有什么区别吗?反正路早就被您给堵死了,您只相信您自己的判断,我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聂子谦似乎没料到楚怜会是这么个自暴自弃的态度,看着她恹恹的表情,沉默了一瞬,别开眼,有些刻意地冷嘲道:“你要是有那个什么依的一半精,也不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顿了顿,又故作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好在你虽然身体被药物控制了,神志倒还算清醒,知道找个长得好看的当解药。” 这次楚怜愣的时间更长了。 过了大半晌,才不敢置信地看向聂子谦,问:“聂神,你这是……相信我了?” 聂子谦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没有看她,淡淡道:“一个冒着生命危险救一个蠢货的人,只能是更蠢的蠢货。我要是被一个更蠢的蠢货算计了,岂不成了比更蠢的蠢货更蠢的蠢货?” 楚怜被聂子谦这一大段的蠢货绕得脑壳直发晕,但并不妨碍她理解聂子谦话里的真实意思。 没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救下白依依,不仅收服了白依依的心,把来自华莎影业这个最大隐患的威胁降到了最低,还误打误撞地改善了聂子谦对自己的成见,至少让他愿意相信那晚的确是个意外,自己并没有想要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借他上位。 虽然知道1000点积分离自己还是很遥远,但不再遥不可及,多努把力,一定行! 信心重燃的楚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主动先抬脚往外走,语调轻快地说:“其实就算聂神你一直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还是那天一起吃烧烤时的那句话,我会用我的作品来证明,我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实力上位,不需要靠旁门左道。” 夜色倒映在她的眼眸中,流转潋滟。 聂子谦看着她眼眸中流转的细碎光芒,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抹模糊的身影,心尖随之生出一股陌生的刺痛感。 “我先走啦,委屈聂神你等个十几二分钟再离开,不然被人撞到我们前后脚走出庭院,我这种臭鱼烂虾是无所谓,聂神你怕是头都要大。”她毫不介意地自嘲。 聂子谦压下心中异样,勾起一边唇角,笑道:“你是臭鱼烂虾,我就是海纳百川。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能拘着我聂子谦。”说罢,也抬起脚,信步走向楚怜,先她一步拉开了院门。 楚怜侧过脸看向他,眸光晶亮。 “聂神,你就是我的目标,”她的语气中满是自信的笃定,一语双关道,“终有一天,我会追上你的。” 聂子谦斜斜地睨她一眼,率先跨过门槛,脚步未停,头也未回地说:“拭目以待。” * 酒店。 楚怜刚一刷开房门,奈奈就高举着手机扑了上来。 “楚怜姐!你上热搜了!”嗓音都激动得走样了。 楚怜不明所以地接过奈奈的手机,微博热搜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分别霸占第一和第二的位置——#楚怜舍命救白依依#、#楚怜唐雪怡,飒爆了#。 点开一看,是李导把自己骑在已然发狂的马背上,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抢先救下白依依的一幕,发到了微博上。 视频虽然略做了一点剪辑加工,但真实性不容置疑。 因为当事人之一的白依依,不仅点赞,还转发了。 “楚怜姐,快看评论!”奈奈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好多路人都对你转粉了!” 第69章 疯批影帝(21) 楚怜大致翻看了下网友们的评论,总结起来,大致分为三种: 第一种,也是占比最多的,就事论事,对楚怜舍己救人的行为,表达了充分的肯定与赞扬。 第二种,占比仅次于第一种的,大部分都是《星洛》的原著书粉,纷纷震惊于全书最不乱搞男女关系的唐雪怡一角,竟然由最爱乱搞男女关系的楚怜来饰演。这一种评论底下,又分化成了两股截然相反的声音,一股通过李导发的视频,觉得楚怜无论扮相、气质还是本人行为,都完美贴合唐雪怡;另一股则揪死楚怜的黑料不撒手,看到楚怜就出戏,简直毁原著,誓死抵制剧播,这一股的中坚力量,几乎都是陆星宇的粉丝。 第三种,既不论事件本身,也不论电视剧选角,单纯而专一地为楚怜的黑料展开激烈的辩论。这种也分成两方阵营,一方阵营认为那些黑料都是楚怜自己亲口认的,正主都认了的事,还能有假?另一方阵营却认为,娱乐圈这种地方,正主出来认也未必是真,说不定是背锅侠呢?楚怜在《我是不是演员》和李导这段视频里的表现,既不像恋爱脑,更不像会蹭某顶流热度翻红的心机女表。 而在这三种主流声音之外,还有极个别微弱到沉底的评论,指出三年前楚怜人气巅峰期,被拍到的那张照片里的高糊男方,身形有一丢丢像陆星宇,而两年前她主动站出来认领的那张照片里的高糊女方,个头明显比楚怜矮,身上穿的衣服,白依依似乎有同款,故事会不会其实完全是另一种版本? 这极个别的评论,之所以会沉底,楚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因为分析得太接近真相,戳到了某位顶流的痛脚,想方设法压了下来。 但终于有人愿意理性客观地去看待原主的那些黑料,说明楚怜的路人缘已然有了一定的好转。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她此刻选择沉默,不过是想让纸包不住的那天,火大到直接把软饭绿茶男陆星宇烧成灰烬。死灰复燃都做不到的那种。 像是在楚怜身上安了监控一样,她刚刷完微博,经纪人丹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中的丹姐,情绪激动到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电话里钻出来,捏着楚怜的肩疯狂摇。 宣泄完激动的情绪后,丹姐又无比心疼地关心了一番楚怜的伤势,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大通,然后又忍不住忆苦思甜了十来分钟,最后交代楚怜务必要懂礼貌,回复一下李导的微博,至于白依依……丹姐非常不情愿地表示,点个赞意思意思就行了。 结束和丹姐的通话,楚怜听话地掏出手机准备登陆微博,才发现原主之前因为不堪网暴,注销了微博账号。 楚怜这个名字,也早已被人抢注。 略加思索,她在昵称一栏,输入一串稍显长的名字——一点也不楚楚可怜的楚怜。 堪堪在限制字数以内。 快速地完成注册,楚怜没急着申v,也没急着和李导他们互动,而是一口气关注了一大堆知名演员。 其中“刚好”就掺杂了演员中的天花板,聂子谦聂神。 一点也不突兀。 点开聂子谦的微博一看,全都是为代言发的软文通稿。但就是这些毫无聂子谦本人灵魂的广告,转发、评论和点赞数,通通都破百万。 聂神的粉丝,真是被他养得完全不挑食。 默默地感叹了一下聂子谦的吸粉固粉能力,楚怜这才晃悠到李导的微博下面,回了句极其官方的“还好没人受伤,让李导担心了”,就又转到白依依转发的微博下面,想了想,没按丹姐说的点赞,而是回了个握手的表情。 虽然楚怜的微博号没带v,还是立刻就被眼尖的网友们捞起,分别顶上热评第一,收获了一大波“姐姐人美且飒还低调”的好评,和一小波人身攻击的侮辱谩骂。 楚怜微博的粉丝数也很快涨到了二十多万。 撇开其中的黑粉,时隔三年,楚怜总算是又有粉丝了。 略感欣慰地放下手机,正准备给手上的伤换个药,有人敲了三声房门。 晚上十一点多了,谁会这种时候跑来敲一个女演员的房门? 奈奈狐疑地走到门口,看了看猫眼,回头对楚怜道:“外头没人。” 楚怜挑了挑眉,刚想开口让奈奈回来,就见奈奈虎头虎脑地直接一把拉开了房门。 楚怜:“……”这要是搁恐怖片里,奈奈这一下,就是双杀。 拉开门的奈奈“咦”了一声,然后就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写着某某药房的蓝白纸袋,够着脑袋左右看了看,确认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顶着一头雾水,关上门回了房。 “楚怜姐,不知道是谁,放了一袋子药在门口。”奈奈边说边在袋子里扒拉,“还都是些治疗跌打损伤,伤口愈合修复的药诶。会不会是剧组的人啊?等等!”奈奈面色忽然一沉,警惕地看了眼房门,紧张兮兮地说,“该不会是在网上看到消息的黑粉跑来放的吧?天!这里面该不会装的都是硫酸鹤顶红之类的东西吧?!” 面对奈奈的草木皆兵,楚怜本想嗤笑两声,可转念一想,原主的黑粉确实都还挺死忠的,倒也不是没有投毒的可能。 “给我看看。” 她从奈奈手中接过纸袋,一样一样拿出来检查有没有开过封的痕迹。 然后就在最底下发现了一张手写的小纸条——“带着伤就想追上我,痴人说梦。” 笔锋锐利,字如其人。 楚怜看着这行字,渐渐扬起了唇角。 奈奈注意到楚怜手上的小纸条,探过头正要跟着一起看,楚怜就把小纸条攥回了手心。 奈奈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楚怜。 楚怜掩饰性地轻咳一嗓,转移话题道:“你先去洗吧,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 奈奈看着她:“楚怜姐,你不觉得你这个话题转移得有点忒生硬了吗?” 楚怜大方道:“觉得。所以你既然都已经知道我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了,作为一个懂事的助理,是不是应该装不知道呢?” 奈奈不仅真琢磨了下,还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楚怜姐说得挺对的。我这就去洗澡!” 等奈奈钻进浴室,楚怜重新展开聂子谦手写的小纸条,短短一行字,愣是又盯着来回看了两遍,然后小心地折好,藏进钱夹的最里层。 收藏妥当后,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李导的电话。 “你人在哪?”直截了当的开场白,半点客气都不讲,“有事想跟你单独聊聊。”刻意停顿了下,又补道,“关于陆星宇。” 晚上无意间偷听到的陆星宇和白依依的对话,给了她新的思路。 很不错的……思路。 第70章 疯批影帝(22) 酒店,李导房间。 楚怜大喇喇地坐在房间唯一的沙发上,留给李导能坐的只有床,但床又是个很敏感的地方,别说坐了,李导连碰都不敢碰。无奈之下,只得搬出行李箱,平放在过道上,坐了上去。 这样一来,李导看着楚怜的时候,就成了仰视。 李导不介意,楚怜自然更不介意。 “楚姐,”私下对楚怜,李导已然习惯了这个尊称,“您这来得匆忙,我也没时间准备个茶水什么的,您看下迷你吧里有什么您爱吃爱喝的,直管拿,千万别跟我客气!” 楚怜大言不惭道:“我是女演员,要时刻控制饮食,保持身材,这都几点了,哪还能吃吃喝喝。”要吃喝也只能撸串哈啤酒! 李导连忙奉上一波彩虹屁,把楚怜的身材夸得堪比国际超一线超模,把楚怜的敬业精神夸得恨不得要上感动中国。 要不是楚怜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他,他估计能坐行李箱上吹一整夜都不带停。 “我来找你是说正事的。”楚怜敛容道。 “陆星宇那小子算得上什么正事,就是个狗屎屁!”一提到陆星宇,李导的脸上就满是愤恨和不屑。 毕竟真算起来,李导其实也是被陆星宇诓了,他真以为楚怜是自愿的。等陆星宇把人拖到他房间,他洗完澡出来一看,才发现楚怜被下了药。正惶恐犹豫,又发现躺在床上的楚怜没了呼吸,差点没被吓得当场嗝屁。后来见楚怜夺门而出,追上去也只是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平了事端。没想到被陆星宇在楚怜面前反咬一口,一口大锅扣脑袋瓜上,还被楚怜录了音,想甩都甩不掉。 不过对楚怜,从刚开始纯粹地被要挟,到有了合作以后,李导是打心眼里敬佩和欣赏楚怜这个女演员,也因此越发唾弃为了捞到个男主角就给楚怜下药的陆星宇。 楚怜看着李导的表情,勾唇道:“陆星宇那样坑你,光揍他一顿,你就解气了?” 李导重重地哼了一声,恶声道:“以后只要是我参与的戏,他想碰一下的门都没有!” “可导演这么多,拍不了你的戏,他还可以拍别人的戏啊。”楚怜循循善诱,“据我所知,他最近就在铆足了劲,往徐导的新戏里钻。” 李导眼珠一转:“徐导?电影啊?” 楚怜点点头:“对,他估计也知道,整个电视剧圈,大半都跟李导你沾亲带故,要仰你鼻息。所以他只能往电影圈发展。而徐导向来以擅于调教演员闻名圈内,对陆星宇来说,没有比徐导的戏更好的转型之作了。” “他小子想得倒挺美!”李导瞪起一双绿豆眼,“那徐导跟我也是有点交情的。楚姐您放心,有我在,他小子想进徐导的组,做梦!” 楚怜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需要李导你做的,恰恰相反。” 李导愣住:“啊?” “你要让他做梦,而且还得是那种让他觉得有九成九把握能成真的美梦。”楚怜笑意加深,“有个传闻,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徐导有个亲哥哥,好像比起女人,更爱玩男人,尤其是像陆星宇那种长相偏阴柔,身娇体软的小爱豆。” 李导的绿豆眼瞪得更大了。 楚怜随手拿过桌上的矿泉水,一点一点地拧开。 “你说,如果有个可靠的人,愿意为陆星宇引荐一下徐导的这个亲哥哥,他会不会觉得,美梦即可成真呢?” 李导微微一怔,旋即眸光大亮。 “楚姐,要不怎么喊您一声姐呢!”李导笑得红光满面,“我刚好还就认得一个制片,跟徐导他哥关系贼铁。这事就交给我了!” 楚怜喝了口矿泉水,没再接话。 * 接下来大半个月的拍摄,都很顺利。 堂堂三金影后的实力摆在那儿,区区一部古偶剧,演起来还不是信手拈来。 尽管如此,楚怜对待演戏的认真,还是令她拿出百分之百的投入,尽心尽力地完成每一个镜头。甚至比李导还要更追求完美,每拍完一个镜头,都要走到监控器后头,一帧一帧地复看,但凡有一丁点她不说别人压根就看不出来的瑕疵,都会要求重来一遍。 不然,她的镜头,都是一条过。 她的演技实力,和高标准严要求的敬业精神,彻底折服了整个剧组。 尤其是一些小姑娘,都被“唐雪怡”的飒爽英姿迷得神魂颠倒,比起饰演男主角的骆兴,面对她的时候,反倒更娇羞。这些小姑娘也是网上力挺楚怜版唐雪怡的主力军,每天结束剧组工作后的时间,大半都用在微博上跟楚怜黑粉对线上了。 楚怜有一次路过,无意间看到一个实习的女场务,蹲在树底下,攥着手机,跟她的一个黑粉对骂得脸红脖子粗,好笑之余,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在现实世界里,她成名太早,一路又称得上是顺风顺水,收获到的都是赞美和掌声。比起原主,可以称得上是没有黑粉。自然也就没有机会看到有人为了自己而战斗的模样。 她默默地拎来一个小马扎,放到实习女场务蹲着的脚边。 结果就看到一个同性,对着自己红透了一张脸。 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穿着一身劲装的她,配上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俯身一笑的模样,有多么姬…… 除了工作人员,女主角白依依也从那次骑马事件后,对楚怜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然也谈不上多亲近,至少楚怜再没听过她身边的小助理青青对自己冷嘲热讽,迎面撞上,甚至还会主动冲她打声招呼。 而男主骆兴……楚怜有点头疼地意识到,这位当红小生投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滚烫了。 此时,正是楚怜和骆兴的最后一场对手戏,也是楚怜整部剧的最后一场戏。 在这场戏里,楚怜饰演的唐雪怡,面对魔教对男女主的围剿,设计骗得男女主离开,自己绕了一圈又回来,为男主女断后。硬是以一己之力,杀得魔教教众寸步难进。最终还是不堪消耗,倒在了血泊中。反应过来的男主独自杀了回来,看到的就是嘴角含笑死去的唐雪怡。这残忍的一幕,彻底解开了男主体内的封印,功力暴涨,把魔教杀得片甲不留。最后抱起血泊中的唐雪怡,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唐雪怡对自己沉默的爱慕,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这是一场极其考验楚怜和骆兴情感爆发力的戏。 为了拍好这场戏,楚怜把自己的情感封闭了整整三天,总算找到一点唐雪怡那种向死而生的心态。 一切准备就绪,场记正欲打板,忽然“啊”地惊叫了一声,手里的板子都差点抖到地上去。 李导皱起眉头刚要开骂,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偏头一看,也跟着“啊”地惊叫了一声。 刚进入状态的楚怜无语地顺着俩人的目光望过去—— 啊…… 聂神??? 第71章 疯批影帝(23) 聂神的到来,在《星洛》剧组掀起了一场飓风。 面对自己造成的轰动,聂子谦一副浑若未觉的淡定模样,就好像只是无意间散了个步,误入别人片场,别人还都没发现那种。 李导直接跌下导演椅,迈着两条小短腿,屁颠屁颠地奔到聂子谦跟前,非但没有指责聂子谦这种随意进入他人拍摄现场的恶劣行径,反倒满脸堆笑,文绉绉地讨好道:“聂神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聂子谦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轻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温和道:“李导言重了。我刚好就在旁边拍戏,听助理小致说,鼎鼎盛名的李导在这边,就过来一睹风采。” 虽然明知聂子谦说的是客套话,但还是听得李导浑身苏爽,飘飘欲仙。 这也正是为什么整个圈内,提到聂子谦,没一个人说得出他一句不好。过硬的实力是一方面,但圈内多得是有实力可就是不讨人喜欢的艺人。待人接物上滴水不漏的礼数周到,也至关重要。甚至单从混圈层面来说,情商比演商更重要。 而双商都破表的聂子谦,无疑就是最高的存在。 “聂神这说得哪里话,跟聂神您比起来,我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李导自贬得心甘情愿,“您站这看得多不清楚啊,您要不嫌弃的话,挨着我一块儿坐,发现有哪里不足的,也好及时指正。” 正在拍摄还未播出的片子,让剧组以外的人看,是很犯忌讳的。 但如果这个人是聂神,忌讳什么的,自然就不存在了。 要是能再得到聂神一两句提点,搞不好这场戏就能升一个档次,成为能永垂影视的经典片段。 李导心里的这点小九九,聂子谦哪会看不出,身旁的助理小致憋不住上前一步,用只有聂子谦听得到的音量,小声劝道:“聂神,不就是部烂俗的古偶剧嘛,有什么值得您特地跑来看的,别到时候人家剧组借着您的名声,搞一波炒作自抬身价。要是拍得好也就算了,万一拍得不咋地,不就连累您的名声吗?” 助理小致这番劝诫,字字都在理,是完全站在聂子谦的角度,从聂子谦的利益出发,来看待和考虑问题的。 但这种显而易见的利害关系,聂子谦又怎会不懂。 他既然执意要来,还毫不避讳,摆明了就是不在乎。 果然,听完助理小致的话,聂子谦只是笑了笑,然后便冲着一脸期待巴巴看着自己的李导点头道:“只要李导您不介意。” 得到了聂神的首肯,李导兴奋得差点原地一个起蹦。强压下心头的狂喜,一路点头哈腰地把聂子谦迎到了导演椅上。自己则扒拉过副导演的椅子,敦厚的屁股往上一坐,就跟被黏住了似的,再不肯挪动分毫。 忽然就只能站着的副导演:“……” 经历了这段一点都不小的插曲,剧组上上下下都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十二精神,眼睛里的光,一个赛一个的亮。 开玩笑! 聂神可看着呢! 必须彰显出最眩目的风采! 与工作人员宛如打了鸡血般的亢奋不同,眼下这场戏的两位主角,楚怜和骆兴,都是一脸苦相。 骆兴苦是因为自出道来,他的公司给他贴上的标签就是小聂神。尽管他本人对这个标签非常抗拒,觉得实在是太有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架不住人微言轻,只能被公司牵着鼻子走。因为这个标签,没少被聂神的粉丝冷嘲热讽。所幸自己颜值和演技确实都还算对得起观众,再加上背负这个标签带来的压力,令他更加刻苦努力,慢慢地,不看好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了。 但现在,要他当着聂神本尊的面,演一出高难度的戏,压力简直不要太大好吗! 而楚怜的苦,却与演技完全无关。毕竟对自己的演技,她从来都是无比自信,甚至是自傲。她苦是苦在自己的形象。这场戏里,她不仅满身都是血窟窿,脸上也都是血渍呼啦的。在自己的攻略对象,而且还是咬下自己的嘴就要连漱两瓶矿泉水,洁癖到不行的人面前这副样子,就很破碎啊! 于是,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顶着相似的愁眉苦脸,就义般站好位。 开拍前,无论心里多少道道,板一打,楚怜还是瞬间入戏。 化身唐雪怡的她,在魔教教众的倾力围剿下,杀得双目通红,手起刀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大腿被划一刀,她只是略微一顿。手臂被划一刀,她只是略微一滞。前胸被划一刀,她只是略微一晃。腰腹被划一刀,她只是略微一停…… 直到浑身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浸湿了她黛紫色的劲装,变成了浓郁的黑。 她终于力竭,以刀撑地,吐出一大口浓稠的血。 五脏六腑,俱已损。 她站在那,血淌满地。 一时竟无人敢靠近。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抬起染血的眼眸,望向远方。 哒哒的马蹄声,在她耳畔响起。 她素来冷硬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轻柔的笑意。 然后便再也撑不起残破的身躯,含着这一抹笑意,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段采取了一镜到底的拍摄,在楚怜零失误的完美演绎下,成功一条过。 早已沉溺在楚怜演技之中的李导,情不自禁地想要起身鼓掌,身子起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旁边还坐着聂神,于是就着半蹲的姿势,看向聂子谦,想等他先发话。 却见聂子谦面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眼底更是泛起一片异样的血红。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线条精致的脸颊,一滴一滴,砸落到地上。 “……聂神?”他试探着轻唤。 原本站在斜后方的助理小致见状不对,赶紧走上前,看清聂子谦的状况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果断地制止了李导的进一步询问,直接一把扶起聂子谦,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开了片场。 面对来也突兀去也突兀的聂子谦,李导半张着嘴,呆了很久。 从血泊中站起身的楚怜,望向聂子谦被搀扶着离去的背影,担忧地蹙起了眉头。 * 助理小致刚拉开保姆车的车门,就对上了一双漠然至极的眸子。 他忙敛目,把虚弱的聂子谦扶上后座,就赶紧走下车。 眸子的主人抬起苍白的手,覆上聂子谦的颅顶。 “哥哥啊哥哥,”嗓音雌雄莫辩,“那个宿主的死,你就这么耿耿于怀,连父神的禁制都要冲破么。” 伴随着低吟般的话语,聂子谦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变得均匀而绵长。 第72章 疯批影帝(24) 聂子谦这一走,剧组上下都一片哀叹。 聂神风姿,能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不多,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瞻仰,人就走了。 唯有骆兴,大大地松了口气。 楚怜心里记挂着聂子谦的异样,好在接下来的拍摄,她只用扮演一具尸体,被骆兴抱在怀里听他大哭大叫就行了。 如果不是见证过自己的演技,见证过聂子谦的演技,楚怜兴许还真会被骆兴这段戏的爆发力给震住。 但有了更高的演技标尺,再旁观骆兴的表演,只觉得爆发力有余,情绪的层次感还是有所欠缺。 通俗地说,就是有点用力更猛。 要是按照楚怜的要求,骆兴的这场戏肯定还要再拍一遍,但毕竟不是她的主戏,她也就没有多发表意见。 只不过骆兴入戏太深,抱着扮尸体的她哭得没完没了,谁上来劝都不好使,她才不得不开口道:“那个,骆兴,其实你刚刚有个地方可以稍微往回收一点,因为悲伤到极致反而是无声的。” 一听到楚怜,或者说是唐雪怡,在他怀里诈尸谈演技问题,骆兴茫茫然地怔了一会儿,终于出了戏。 好不容易出了戏的骆兴,又钻进了另一个牛角尖,拽着楚怜不停问是哪个地方可以往回收。 楚怜怕告诉了他,他真地会跑去找李导再重来一遍,忙托辞说是为了让他出戏,信口胡诌的,他才罢休。 倒不是楚怜不想让骆兴精益求精,而是她知道,以骆兴的天赋和当下的功力,就算告诉了他不足之处,他一时半会儿也精进不了。天赋不那么够的情况下,演技这种东西,只能一点一点慢慢磨,没有速成之道,急是急不来的。 而且她还有的一点私心是,她非常想去看看聂子谦怎么样了。 不仅因为他是自己事关1000点积分的攻略对象…… ……还因为那一纸袋的药。 礼尚往来,不是么。 * 按理说,作为重要角色扮演者之一的楚怜,结束最后一场戏的当晚,剧组会给她弄一个稍微简单点的杀青宴,当做告别。 但当晚刚好要拍一场夜戏,而且因为那场夜戏需要的场地很难租,连李导都是提前三个月才排上的号,实在没办法改期,不然以李导对楚怜的重视程度,拼了拖掉一场戏,也要给她办杀青宴。 楚怜本来就不想兴师动众,办什么杀青宴,干脆趁机就要直接省掉杀青宴,可李导说什么都不肯,执意让她多待一天,明晚给她办杀青宴,而且听那口气,排场只怕是不会小。 面对李导的盛情,楚怜也着实难却,只得应下。 匆匆跟剧组道了个别,支开助理奈奈,楚怜火速赶回酒店。 站在聂子谦的房门口,楚怜犹豫了三秒,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敲响了房门。 没有回应。 楚怜又敲了一下。 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来是不在。 难道去医院了? 想想也是,走的时候那样子,看起来确实怪严重的。 一回想起聂子谦的背影,楚怜心里的担忧就更重了。 还没来得及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呢,万一真有个啥大病的,英年早逝,那自己可怎么办啊? 也不知道整个冥婚,再活守寡一辈子,系统能不能判定自己任务成功…… 她越想越心焦,忍不住就在房门口来回踱起了步。 踱着踱着,忽然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现在改蹲点生扑了?” 她连忙转过身。 聂子谦一身黑如夜色的正装,斜倚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单听他说话的语气,还没什么异样,但一看到他那明显迷离的眼神,楚怜就知道,他喝醉了。 至于为什么一个五六个小时前才被搀扶走的人,会跑去喝酒,还把自己给喝醉了,她根本就来不及琢磨。 因为聂子谦已经直起了身子,晃晃悠悠地朝她走了过来。 难怪要倚着墙,原来是站都站不稳了。 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聂子谦,楚怜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脚步,扑通扑通…… 聂子谦的眼睛本就生得好看,此刻被酒气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更是有种说不出的魅惑。 被这样一双魅惑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再清心寡欲的人,估计也难逃动心。 何况是本来就六根不净的楚怜。 她的脑子里已然开始想如果聂子谦要强吻自己,是该一把推开再附赠爆蛋一脚,还是假模假式地推拒一下再顺其自然。毕竟有隐藏任务在身,说不定这就是系统给自己开的后门呢? 再说了,要是真和聂子谦这样的人间绝色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到底是谁睡谁,还真不好判定…… 短短几秒的时间,楚怜的思绪已然转了两趟弯。 结果,却见聂子谦在他跟前来了个九十度直角转弯,然后一手撑着门沿,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房卡,自顾自地刷开了房门。 心理建设都做好的楚怜,看着聂子谦完全忽视掉了自己的行为,默默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合着自己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她忿忿不平地瞪着聂子谦侧颜。 瞪着瞪着,又禁不住感叹,这人长得好看吧,连侧颜都这么精致,真的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虽然自己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但有时候拍起硬照来,还是要稍微挑挑角度的。 楚怜的思绪又开始乱飘。 飘到一半,就见上一秒刚稳稳把门推开的某人,忽然就往前一栽。 猝不及防地,楚怜在本能的驱动下,飞快冲上前,却还是没能及时扶住聂子谦。 轰地一声,聂子谦整个人脸朝下,趴倒在了地上。 楚怜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心疼聂子谦的脸,还是他的身子…… 回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走廊,楚怜闪身进到房内,勾起脚踹上房门,然后蹲下身,察看聂子谦的情况。 不察看不知道,一察看简直吓一跳。 她还以为聂子谦只是单纯酒醉,醉晕了过去。可离近了一看,才发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红,鼻息也越来越微弱,明显处于几近窒息的状态中。 典型酒精过敏的症状。 酒精过敏还喝这么多酒? 他是不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吗? 楚怜无语地扶额。 眼见聂子谦的脸因为窒息越来越红,楚怜知道就算现在打120,等救护车赶到,聂子谦肯定已经不行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急得脑子一团乱。 “宿主,”客服小光未经召唤就自己出现,“您可以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一颗妙手回春丸。” “妙手回春丸?”她讷讷地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 会有种特别的熟悉感? 第73章 疯批影帝(25) 无暇多想,甚至连需要多少积分都来不及问,楚怜直接兑换了一颗妙手回春丸。 闻到妙手回春丸散发出的粪球般的恶臭,她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吃这玩意,然后直接上手扒开聂子谦的嘴,近乎粗暴地把药丸塞进他嘴里,紧接着猛击一把他的下颚,药丸应声入喉。 虽然有客服小光的再三保证,楚怜还是很不放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聂子谦,观察他的反应,稍有不对,就算来不及也得立马打120——要不然自己搞不好就成了犯罪嫌疑人什么的,跳进黄河洗不清。 到时候除非能走纯狱风,否则原主的遗愿妥妥泡汤。 摊上攻略对象作死,整出个剧情杀,1000点积分要赔也就只能认栽赔了。可不能还把试炼世界的100点积分也一并搭进去。 楚怜正愁肠百结,就见躺在地毯上的聂子谦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心里一松,凑上前仔细打量。 聂子谦身上不对劲地泛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原本微弱的呼吸也逐渐正常了起来。 酒精过敏的症状没了。 命成功捡回来了。 1000点积分也暂时安全了。 楚怜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小光小光,”她在光脑中呼唤,“刚那颗妙手回春丸花了我多少积分啊?” 小光语调平平地答道:“50点积分。” 楚怜:“……” 一颗粪球一样的小药丸,就要半个世界的积分…… 楚怜肉疼得无以复加,愤慨又哀怨地看向始作俑者。 破自己的财,消他的灾。 真是好伟大的爱情啊。 刚从鬼门关被强行拽回来的聂子谦,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迟缓地偏过脸,对上某人“火热”的视线。 “你是傻的么,连自己酒精过敏都不知道?”楚怜忍不住问道,语气里的怨气极重。 聂子谦定定地看着她,没有接腔。 一下花掉50点积分,令楚怜恶从胆边生,横眉冷对道:“看什么看?自己犯蠢,还不许救命恩人说道你两句?” 聂子谦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楚怜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聂子谦的状态不对劲,当下心里咯噔一声。 该不会命是救回来了,脑子瘫了吧? 说起来,小光确实也只是承诺那妙手回春丸一定能救回聂子谦的命,并没说会不会有副作用后遗症啥的。 不过,好歹也是50点积分的东西,应该不至于这么坑爹? 但毕竟是系统提供的,再坑爹都有可能。 也许是因为哥哥最后的嘱托,对系统,她总有很深的戒备心。 越想越觉得不安,于是她就着跪坐的姿势,倾过上半身,直直地看入聂子谦的眼,十分严肃地问:“聂神,一加一,等于几?” 听到她的问题,聂子谦脸上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拧起眉头,看着楚怜,满目困惑。 “聂神?”语气茫然。 完了。 完了。 这下完了。 真傻了。 楚怜绝望地抹了把脸,越发心疼自己的50点积分。 彻底沉浸在悲伤中的她,没能注意到,聂子谦眼底渐渐聚集起来的暗涌。 “怜……怜?”嗓音喑哑。 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整得楚怜整个人一愣,诧异地看向聂子谦。 救了他一命,关系就突飞猛进成这样吗? 等等…… 人没傻? “你的头发……”聂子谦抬起手,轻柔地抚上楚怜刚过耳的发梢,“怎么剪得这么短?” 哈? 楚怜被聂子谦问得有点懵逼。 除开问题内容本身,聂子谦问这话的神态和语气,还有他手中的动作,都太过…… 亲热? 就好像两个人是相爱已久的恋人一样。 这感觉实在太过诡异,楚怜微微偏过头,避开了聂子谦的触碰。 然而,她的这一躲避,令聂子谦眸光一暗,大片的阴郁笼上他的面庞。 诡异的感觉加重了。 楚怜脑中警铃大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此时此刻的聂子谦,不仅非常不对劲,而且极其危险! 她进一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尽量扯出一个自然的微笑,开溜道:“既然聂神您已经没事了,那我也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您等会儿要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叫……”她本来想说就叫她,瞥到聂子谦越来越阴郁的表情,话到嘴边改口道,“您的助理过来。实在不行还是去医院挂个号看看。我先走啦。” 话音未落,就急忙站起身,也不等聂子谦有所回应,撒开腿就往门口冲。 事实证明,她的直接果然是对的。 就在离门把手一步之遥的地方,腰上忽然多出一股强劲的力道,整片后背狠狠地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怜怜,”聂子谦温热的呼吸,灌进了楚怜的耳膜,“你为什么总想着要逃呢?” 聂子谦这踏马的绝壁不对劲啊! 楚怜吓得眼睛都瞪大了。 “小光小光!”她急切地呼唤,“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给的那药有毒吧!” 向来有问必答的小光,这次却没了回音。 失去了后援,楚怜只得硬着头皮,尝试安抚跟变了个人似的聂子谦,顺着他的话说:“我没有要逃啊,我房间在隔壁,现在时间不早了,该洗洗睡了。” “我的怜怜,还是这么爱撒谎。”聂子谦低低地笑了起来。 楚怜差点被聂子谦这一笑给送走。 这笑声也太踏马的瘆人了吧! 楚怜再顾不得什么积分不积分的,用力掰开聂子谦禁锢住自己腰身的手,拔腿就跑。 结果又被聂子谦拽了回来。 这一次,直接拽到了床上。 陷入柔软床垫的瞬间,楚怜借着弹力就要起身。身子抬到一半,聂子谦就压了上来。 两个人鼻头碰鼻头,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 楚怜这才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卧槽…… 那个妙手回春丸只治好了聂子谦的酒精过敏,没有一并清除他体内的酒精! 必须差评! 但好歹搞明白了当前的状况,原来聂子谦只是喝醉了耍酒疯在,楚怜心下反而稍安。 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知道怎么应对了。 她稳住心神,一只腿悄悄屈起,准备先礼后兵。 虽然在门外的时候,为了1000点积分,她是想过借着聂子谦酒醉跟他生米煮成熟饭。可真上阵了,面对胡言乱语,明显神志不清的聂子谦,她又一点都不想通过酒后乱那啥,来捆绑聂子谦,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自问也不算是一个道德底线有多么高的人,李导那样的,她都可以为了任务加以利用。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聂子谦,她的心理就有了障碍,下不去手。 她是下不去手。 聂子谦下了…… 第74章 疯批影帝(26) 被吻住的楚怜,大脑足足空白了三秒,才回过神,下意识地想要张口说话,反倒给了聂子谦可乘之机。 如此凌乱的时刻,楚怜居然还分神想到,自己初入这个试炼世界的那晚,是不是也是这么强吻聂子谦的…… 这难道就是风水轮流转,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她挥散掉脑中不合时宜的思绪,伸手欲推聂子谦,结果两只手一起,被聂子谦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扣在了头顶。 双手兵败,她又试图用一早就做好准备的膝盖发起攻击,但聂子谦就跟会读心术似的,在她刚动这个念头的下一秒,就顶开了她的双腿,令她完全无法动弹。 这一系列无声的较量,从头至尾,甚至都没能让聂子谦的攻城略地,停滞哪怕半秒。 而比起所有的挣扎反抗,都被轻而易举瓦解更可悲的,是她渐渐来了…… ……感觉。 明明聂子谦的吻称得上是粗暴的,像是在宣泄某种压抑已久的怨怒,带着点惩罚的意味,既不温柔,也不缠绵。 他手下的动作,更是极尽蛮横,侵略她的重地,掠夺她的呼吸。 室温节节攀升。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搁浅的鱼,想要逃回海里,又着魔般地渴求着他。 尽管理智仍在提醒她,停止,要停止,可心底某个被锁住的隐秘角落,有某种强烈的感情在激荡,令她的灵魂都随之震颤。 她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应。 她的回应,成功令聂子谦陷入更深重的疯狂。 他离开她鲜红欲滴的唇,火热的吻,一路向下。 她忍不住低吟出声。 “谦哥……” 一个陌生的称谓,脱口而出。 聂子谦身形一僵,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松开对她的钳制,捂住了头,极度的痛苦令他表情扭曲,脸色惨白。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楚怜怔了半晌,终于从意乱情迷的状态中,恢复清明。 她趁机把聂子谦推到一边,想要就这么跳下床离开,可终究还是不放心聂子谦的状况,冒着危险又凑近了他。 看到聂子谦额头上密布的冷汗,她忧心忡忡地唤道:“聂神?聂神?你怎么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聂子谦抽出一只手,死死地攥住她细瘦的手腕,沙哑地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叫我‘谦哥’?我又是谁?” 这一串近乎语无伦次的问题,把楚怜问得心乱如麻。 幽暗的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你是我的哥哥呀。”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闯了进来。 楚怜双眼迷蒙地望向来人。 一个端坐在轮椅上的少女,亦或是少年,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床上的聂子谦。 直接无视掉一旁的楚怜,她或他,推着轮椅来到床边,伸出手掌,轻轻地覆上聂子谦的颅顶。 随着她或他的动作,聂子谦陷入了沉睡。 如此不正常的场面,落入楚怜的眼中,却仿佛隔着一层迷雾,她只是眼睛看到,但看不进心里去,呈现出极其违和的呆滞。 她或他转过头,像是才注意到楚怜的存在一样,冷冷道:“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姐姐,能引得我的哥哥这么心潮澎湃。” 看着对方的笑容,楚怜的心里却直发寒。 “我住在隔壁房,听到聂神这边动静不太对,就过来看看什么情况。”她撒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解释当前的状况,犹豫了下,还是试探着问道,“你是聂神的编剧……”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补完,“妹妹?” 虽然助理奈奈明言说过聂神有个当编剧的妹妹,眼前这个坐在轮椅里的人,看上去也确实很像一个萝莉少女,但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太协调的地方,比起少女,更像长相阴柔的美少年。 而且眉眼间,确实和聂神颇有几分相似。 “‘妹妹’?”轮椅里的人不悦地挑了挑眉,这个表情,令她或他,跟聂神越发神似了,“你的眼睛怕不是比我的腿还瘸。” 啊。 就连这说起话来的讨打劲,都很聂神啊…… 楚怜默默腹诽了一下,面上却是不好意思地道歉道:“抱歉啊,因为之前听说的是聂神有个当编剧的妹妹,刚又听到你管聂神叫哥哥,就想当然了。”想到自己注定要跟聂神相亲相爱白头偕老,眼前这个美少年也就是自己未来的小叔子,又牵起嘴角,微笑道,“原来聂神不仅有个妹妹,还有个这么好看的弟弟啊。” 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美少年更不悦了。 “我哥只有我一个弟弟,哪来的什么妹妹。道听途说,果然是低贱的人类。” 敢情是个兄控啊…… 还是晚期的那种…… 可毕竟是未来的小叔子,又深得聂神宠爱,再难打交道也得打啊。 而且看这架势,自己给对方的第一印象显然是不太好的,必须得挽回一下。 于是,她亮起招牌灿笑,用最友善可亲的语气,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楚怜,跟你哥哥一样,也是个演员噢。” 美少年“切”了一声,不屑道:“低贱的人类,也配跟我哥相提并论。” 楚怜:“……” 破小孩。 一口一个“低贱的人类”。 合着你不是人类? 那你是啥? 飞禽走兽吗? 强压下涌上心头的疯狂吐槽欲,楚怜决定不再继续尝试跟这破小孩破冰,最后看了眼熟睡中的聂子谦,利落地跳下床,跟破小孩告了声别,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了破小孩的声音—— “我叫祝绅。” 楚怜回头望去,正对上祝绅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一股无形的威压向她侵袭而来。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快步离开。 * 第二天一整个白天,都风平浪静。 只有楚怜自己的内心,风不平,浪也不静。 因为她前一天的晚上,做梦梦到了聂子谦。而梦的内容,是把在聂子谦房间里没做下去的事,做完了…… 幸好邻床的奈奈睡觉睡得死,不然万一她要是在梦里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被奈奈听到,真地是原地裂开的心都有。 梦醒后,她就陷入进长久的自我审视之中。 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是颜控,三观可以跟着五官走的那种。看到聂子谦的第一眼,她就非常确定,对方完全就是自己的菜。 但也不至于亲了几下,摸了几下,就让自己如此春心荡漾吧…… 隐隐之中,她总感觉,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某种更深层次的原因,驱使着她不自觉地被聂子谦吸引。 可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地深挖,也挖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只得归结于,自己的颜控属性,已然病入膏肓,完全没得救了。 直到夜幕降临,开始为晚上的杀青宴化妆打扮,楚怜才收回心神。 看着镜中明艳照人的自己,没等她自我肯定,旁边的奈奈就迫不及待地疯狂点赞。 桌上的手机忽然不停振动。 她点开一看,全都是李导发过来的照片。 每张照片上的男主角,都是陆星宇。 压在陆星宇身上奋力耕耘的,赫然也是一个男人。 第75章 疯批影帝(27) 杀青宴。 李导对楚怜,果然是很舍得下本。 不光把杀青宴安排在了整个竖店最贵的酒楼,还十分财大气粗地包了场,剧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一个不少地全都出席。 楚怜一进门,李导就迎了上来,面上像是在热情地招呼,实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问道:“照片都收到了吧?” 楚怜这才想起来自己看完那些照片后,因为太辣眼睛,都忘了回李导的微信,点了点头,说:“嗯,都收到了。你先别轻举妄动,我自有安排。” 对于楚怜的命令,李导早已习惯了遵从,当下也不再多问,只略有些忧心地提醒道:“虽然徐导他哥都是些背面照,但只要他看到那些照片,肯定认得出来是他自己。他要知道自己被人跟踪偷拍了,不管损没损害到他的个人利益,只怕是都不会善罢甘休。” 楚怜微微一笑:“如果他以为,派人跟踪偷拍他们的,是华莎影业集团老总的千金呢?” 李导怔了怔,恍然后,心悦诚服道:“楚姐,得罪谁,也别得罪您……” 楚怜眨巴眨巴眼,笑得牲畜无害。 整场杀青宴,就是一场明目张胆的忙里偷闲大趴体。 李导带头,制片人断后,七八个大佬连番对楚怜赞誉一波后,所有人就撸起袖子,你争我抢地大快朵颐。就连平日里,几乎顿顿只吃水煮青菜的女演员们,都被火热的气氛感染得冲破枷锁,在一众助理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毅然决然地拿起了筷子。 楚怜下意识地瞄了眼助理奈奈,见她抱着个碳烤羊腿,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舒了口气,加入抢食大战中。 现实世界中,因为咖位太高,合作的又都是一些性情孤僻古怪的名导,楚怜还从来没参加过像这样接地气的杀青宴,可以放开膀子啃猪蹄,不用时刻举着一杯香槟,左右逢迎。 能完完全全做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弥足珍贵。 席间吃到一半,楚怜余光瞥见白依依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擦了擦手,揣上手机和随身化妆包,不疾不徐地跟了上去。 进到女卫生间,楚怜走到化妆镜前,拧开口红,十分自然地补起了妆。 从隔间走出来的白依依,看到楚怜,脚步略微顿了一下。 “嗨。”楚怜淡笑着打了声招呼。 尽管在骑马事件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了本质上的缓和,可毕竟三观迥异,不做敌人,也做不成朋友。加之总还是有个陆星宇横亘在中间,相处起来总归还是怪怪的。 面对楚怜的主动,白依依浅笑着搭话道:“你是明天的飞机吗?” 楚怜“嗯”了一声,合上了口红。 似乎是想到之前俩人针锋相对的时候,自己嘲讽过楚怜戏份少走得早,白依依脸上一红,边洗手,边故作随意地说:“真羡慕你马上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那酒店的房间,一到半夜,热水就时灵时不灵的。想吃个像样点的日料,都找不到一家。” 白依依的找补之意,楚怜自然听得分明,笑了笑,语调轻松地回道:“咱们既然选择了演员这个行当,这辈子怕是都要跟这个竖店绑在一起了。” 白依依轻笑出声,投向楚怜的目光,多了些真挚,动了动唇,低低地说:“楚怜,你的演技真的很厉害,等《星洛》播了,你不会再愁没戏拍的。” 听完白依依的话,楚怜脸上显露出几分动容,道了声谢,转身欲走,可脚刚抬起,又落了回来。 她站在原地,捏着手里的手机,眉头紧锁。 俨然一副在为什么事而犹豫挣扎的纠结模样。 两个人本就离得近,楚怜的情绪又十分外放,白依依自然不会注意不到。 “怎么了?是胃不舒服吗?”白依依关切地问。 楚怜咬了咬唇,看着白依依,欲言又止。 白依依疑惑地看着她。 “白依依,其实我……”话刚起了个头,楚怜就又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其实我没安好心。” “啊?”白依依一头雾水。 楚怜直直地看向她,肃容道:“我已经悄悄地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证据,让陆星宇,让你,都万劫不复。我本来准备等《星洛》顺利播完后,就把这些证据都放出去。陆星宇华莎影业威胁过我,但我真地不在乎星途不星途的。臭鱼烂虾当惯了,无非贱命一条,没什么好失去的,也就没什么好恐惧的。” 闻言,白依依面容一僵,声音有些发颤地问:“什么证据?” 楚怜打开手机,先翻出那张之前在综艺《我是不是演员》的化妆间,偷拍的白依依手机锁屏界面——她和陆星宇的亲密合照,亮给白依依看。 白依依沉下了脸。 虽然她知道,楚怜现在主动把自己的打算坦白告诉她,还直接把照片亮给她看,显然就是改变了想法,不准备曝光手头上的这些证据,但一想到楚怜有这个能力毁掉自己和陆星宇,而且光脚不怕穿鞋,根本无惧自己背后的华莎影业,还是免不了心有余悸。 “那现在呢?”她忍不住还是想要向楚怜亲口确认,“现在你还准备把这些证据都放出去吗?” 楚怜果然摇了摇头。 “在《星洛》剧组的这一个月,让我重拾了自己最初的梦想。爬出泥沼的每一步,都举步维艰。现在我好不容易就快爬出来看到阳光了,不想为了陆星宇那样的人渣,赔上自己的梦,跌回暗无天日泥沼。” 字字句句,真诚坦荡。 白依依已然信了大半,只余最后一丝狐疑:“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说的话,我也不会知道你有过这样的心思。你难道就不怕我会心存芥蒂,想办法先下手为强,永绝后患吗?” “因为……我收到了这些照片。”楚怜点开一个新建的相册,直接把手机递给了白依依。 白依依接过手机,刚看清第一张照片上的人和事,脸色瞬间变得卡白。 楚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白依依的神色,幽幽道:“曾经,我有多恨陆星宇,就有多恨你。但这一个月的相处,我发现,你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你只不过也是一个被陆星宇欺骗利用的女人罢了。同为女人,又都是对演戏怀揣着梦想的女演员,我不希望看到你重蹈我的覆辙,被一个渣男,毁掉自己的青春,甚至是人生。” 白依依一张一张地往下翻,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都发白了。 楚怜静静地等着。 看完最后一张照片,白依依抬眸看向她,眼底一片肃杀的冷意。 “这些照片,能发我一份么?” 楚怜露出为难之色。 白依依:“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些照片是你给我的。” 楚怜叹了口气,“无奈”地应道:“好吧。” 第76章 疯批影帝(28) 庆功宴结束后,楚怜睡了特别踏实的一觉。 第二天要不是被助理奈奈一顿疯狂摇,她估计能睡到下午才自然醒。 在酒店餐厅草草裹了个腹,两个人就匆匆赶往机场。 回程的机票,丹姐依然豪迈地安排头等舱。 一回生二回熟,助理奈奈这次表现得很淡定,像是一天坐八趟头等舱那种。 楚怜坐在靠窗的位置,从包里掏出眼罩,正准备继续补觉,旁边的奈奈忽然发出一声活像小鸭子被掐住脖子的惊叫。 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声惊叫,楚怜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转回头,刚想问句怎么了,就紧随奈奈的步伐,也叫了一声,不过没奈奈那么夸张,只是低呼。 接连惊吓到两个人的始作俑者,正一脸温柔笑意地看着奈奈,轻声问她:“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能跟你换个座位吗?我的座位就在前面两排,你有什么随身行李需要拿过去,我可以帮你。” 奈奈显然做梦都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聂神会离自己这样近。离这样近也就算了,还对自己笑得这样温柔。对自己笑得这样温柔也就算了,还主动跟自己说了这样多的话。主动跟自己说了这样多的话也就算了,还要帮自己拿行李……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于是,楚怜就看到,奈奈当着聂子谦的面,伸出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楚怜:“……” 聂子谦仿佛没看到奈奈的丢脸行为,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毫的改变,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复。 确认了自己真地不是在做梦,奈奈一张脸瞬间爆红,整个人直接从座位上弹跳而起,拎起自己的小包,对着聂子谦留下一句“好的聂神我这就走”,一个闪身就蹿到了前面。 完全没有询问一下楚怜意愿的意思。 或者说,她已然亢奋得忘记了楚怜的存在…… 就这样被自家助理抛弃的楚怜,抽了抽嘴角。 奈奈一离开,聂子谦脸上的温柔笑意立马荡然无存。 风吹过湖面好歹都会留下点涟漪,聂子谦变起脸来,简直了无痕迹。 面无表情地兀自落座,既不看楚怜,也不说话,就好像只是为换这个位子而换,跟这个位子旁边坐的是谁没有半毛钱关系。 楚怜被聂子谦的行径整得一头雾水,当下也忘了前天晚上发生的尴尬,疑惑地看向身旁的聂子谦。 感受她的视线,聂子谦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僵硬。 盯着他看的楚怜自然捕捉到了这一瞬的僵硬,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记得前天晚上的事啊?” 听到楚怜的问题,聂子谦的表情更僵硬了。 楚怜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晚的画面,耳尖一下就红了。 聂子谦轻咳一嗓,开口道:“前天晚上的事,我隐隐约约记得一些片段。本来昨天就想跟你当面道歉,但你好像不在房间。再晚点去找你,也不太合适。打听到你今天会坐这趟航班,我就也上来了。”一本正经地解释了一大通后,终于转过脸,看向了楚怜,“对我那晚的行为,我感到非常抱歉。你想要任何的补偿,只要不违反公序良俗,我都可以给你。” 楚怜没想到聂子谦会如此坦荡磊落,还提出要给自己补偿。 再想想自己当初,虽说是被人下了药,也是受害者,但聂子谦好像更无辜,而且他还没有趁人之危,非常正人君子,甚至把房间都留给了自己,无论是不是出自他的主观意愿,反正客观上的确保证了她的人身安全。要是那晚被打开的是另一间房门,自己遇到的是另一个人,可能就…… 可自己在记起来以后,直到现在,不说道歉吧,毕竟同样身为受害者,连句谢谢都没说过。 当然某人恶劣的态度可能也是让自己开不了口道谢的原因…… 思及此,楚怜回答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至于补偿什么的就算了吧,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毕竟,但凡你有一丝清醒,都恨不得离我八丈远……”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撇了撇嘴,一丢丢的小委屈,“我之前不也对你孟浪过,就当扯平咯。” 唯一的不同是,自己对聂子谦孟浪的那次,聂子谦明显嫌恶至极。而聂子谦对自己孟浪的这次,自己好像还挺……嗯…… 楚怜的耳朵尖更红了。 聂子谦估计没料到楚怜会用一句“扯平”揭过此事,难得地怔忪了片刻,才道:“许诺给你的补偿,终生有效。” 也不知是因为聂子谦说这话的语气太郑重,还是这句话的内容本身太打动人心,楚怜的脑子一下就打了铁,好听点说,叫福至心灵,直勾勾地看着聂子谦,张口就道:“既然你这么想要补偿我,要不就肉偿吧?” 话一出口,楚怜自己就先被自己惊到了。 聂子谦也被惊到了。 楚怜咽了口唾沫,尬笑道:“那个,我这个人向来嘴上没个把门,一时开瓢,玩笑而已,聂神您别当真啊。” 聂子谦避开楚怜的目光,沉声道:“也不是不可以。” 楚怜:“……?!” 不是…… 聂神,您是被人盗号了吗? 您忘了自己连漱两瓶矿泉水的洁癖人设了吗? 怎么就肉偿也不是不可以了? 楚怜的表情整个裂开了。 聂子谦依旧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对着空气继续道:“你确定了么?” “没有确定!完全没有确定!”楚怜忙不迭地否认,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补偿的事,容我回去仔细斟酌一番再跟您答复,您看行吗?” 苍天作证,她是真没打算要什么补偿,可眼下这个状况,她只得来个缓兵之计。 聂子谦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十分自然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对楚怜道:“加一下,等你想好了就联系我。” 楚怜立马添加了聂子谦。 加完以后,后知后觉地想到,聂子谦这是主动要加自己微信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看向聂子谦,却见聂子谦直接站起身,毫不留恋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 坐回原位的聂子谦,侧过脸看向窗外厚重的云层,唇角逐渐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有了生理上的欲望。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的取向,但发现对男人还是一样毫无欲望。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会是她。 既然自己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不如就让她来给自己一个答案好了。 希望会是一个能令自己感到满意的答案。 第77章 疯批影帝(29) 回到公寓,楚怜开始了为期一周的休整,具体表现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了睡、睡了吃。有时候睡过头,就会忘了吃。所以一个星期下来,体重不升反降。 这是她在现实世界养成的习惯,每拍完一部戏,就会给自己一个星期的时间完全放空,从角色中彻底抽离。 休整结束后的次日正午,她稍稍拾掇了下,准备出门呼吸新鲜空气,顺带下个馆子犒劳一下被自己虐待了一周的胃。 手刚搭上门把手,一阵响亮又急促的敲门声蓦地响起,惊了她一跳。 经纪人丹姐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看那架势是等不及电梯,直接爬楼梯上来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因为一口气爬了十二层楼,还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或者兼而有之。 气一喘匀,便责问道:“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 “刚起来,还没来得及开机。”楚怜解释道,掏出手机摁下了开机键。 17通丹姐的未接电话,23条奈奈的微信消息…… 这么大的阵仗,要么就是绝好的消息,要么就是绝坏的消息。 “睡睡睡,天天就知道睡,上辈子怕不是困死的。”丹姐瞪她一眼,用脚后跟关上门,径自往沙发上一瘫,语焉不详地说,“你可赶紧看看微博吧,你和陆星宇,双爆了。” 虽然从丹姐的语气里,听不出来是好是坏,但楚怜心里大概有点清楚是怎么回事,当下也不紧张,不紧不慢地点开了微博。 热搜榜上,两个火红的爆字,霸占着前两名的位置—— #陆星宇菊花残#。 #楚怜恋爱脑傻白甜#。 看到第一个词条的时候,楚怜的眼角就一阵抽搐,深深为创建者的简单粗暴所折服。 这得是多大的恨啊。 除了白依依,她不作他想。 快速地刷了一遍后,她更是百分百确定,绝对是白依依及其团队的手笔。 陆星宇被爆出来的九宫格照片,均来自庆功宴那晚她亲手传给白依依的那些照片。 白依依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九张,无一例外都保证了陆星宇的正面高清,除非陆星宇能证明自己有个孪生兄弟,否则根本无法洗白。 而照片上的另一位男主角,尽管没露正脸,可那臃肿的身材,肥硕的肚腩,地中海式的秃顶,还有各种侮辱性极强的姿势,明白无误地昭示,这场“激烈”的情事,绝非两情相悦。陆星宇破釜沉舟谎报取向来洗白的路也被堵死。 除了楚怜的贡献外,白依依还甩出了一张病历单,上面赫然显示,陆星宇肛裂…… 看到这两个字,楚怜淡定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 难怪是菊花残。 果然贴切。 这条知名营销号的爆料微博,发布于今天上午九点,截至目前,不到五个小时,评论数已然冲破100万,热评前十全除了段子手,就是让陆星宇滚出娱乐圈。 祸不单行,另一个前身是狗仔的大v情感博主,几乎是紧随其后,爆出陆星宇方的微信聊天截图,按照时间线,精准勾勒出一个软饭男与恋爱脑的“爱情”故事—— 刚进大学,陆星宇因为觉得楚怜漂亮,展开疯狂追求。后来楚怜靠女团选秀爆红,楚怜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星途而跟陆星宇分手,还把赚来的钱,要么买奢侈品送给陆星宇,要么几万几万的直接转账给他。被记者拍到二人恋情后,陆星宇大怒,一个劲责怪楚怜连累自己,楚怜独自站出来担下所有炮火,更为了保护陆星宇不被挖出,主动退圈。退圈后的楚怜,靠着接一些综艺,还在继续养着陆星宇,帮他追梦。直到陆星宇靠男团选秀爆红,就开始对楚怜各种冷暴力,三四天回一条消息,还都极其敷衍。最后一次主动联系楚怜,还是他被拍到和另一名神秘女子进出酒店,骗楚怜顶锅。 陆星宇这房塌得,简直片瓦不留。 他的粉丝后援会直接原地解散。 看到关于那名神秘女子的相关信息都被马赛克隐去,楚怜淡淡一笑。 本来她的试炼任务之一,就只是让陆星宇身败名裂。如果没有白依依这把好刀,来替她完成对陆星宇的击杀,单靠她自己,想彻底毁掉陆星宇,任重道远不说,真把陆星宇逼急了,搞不好拉着自己同归于尽。风险系数太高了。 何况这第二条表明羞辱自己是恋爱脑傻白甜,实际在给自己洗白的热搜,很明显也是白依依拱上去的。至于到底是为了让陆星宇死得更透,还是当作对自己的答谢,反正造成的结果都是,捆缚原主三年的黑料,扣在头顶的大黑锅,尽数消散。 【恭喜宿主完成试炼任务一。】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楚怜的光脑中响起。 楚怜放下手机,看向丹姐,明知故问道:“你干的?” 丹姐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 “你这丫头还真是个傻白甜!你丹姐我要是有这个本事,还能让你憋屈三年?”丹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斩钉截铁地说,“这一看就是陆星宇的对家干的嘛!” “噢!”楚怜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还是丹姐懂行!” 丹姐骄傲地扬起下巴,吩咐道:“这事我已经跟李导通过气了,他让你赶紧趁热发个微博,配上你在《星洛》里的单人剧照,也别明着回应这个事,就说句模棱两可的话,你自己琢磨下,发之前先给我看看。” 楚怜翻出一早就挑好的一张剧照,一袭黛紫色劲装的唐雪怡,满身血污,以刀撑地,望向远方,眼神苍凉,唇角却含着释然的笑。 配文:“雪藏千日,怡然自得。” 乍一看只是角色名雪怡的藏头,细品却是在暗示这三年的沉寂。 丹姐看了一眼,立马道:“发!” 楚怜轻点手指。 大波评论瞬间蜂拥而至。 在排山倒海的道歉心疼声中,依然还是有一股声音表示:“楚怜谈着男朋友还参加女团选秀疯狂收割男友粉,偶像失格没得洗。真想翻身,还是靠作品说话吧。” 楚怜觉得这话说得挺中肯的。 因为和她的想法一致。 * 陆星宇塌房事件发酵到三天,陆星宇工作室终于有了回应。 一封简短的道歉退圈声明,宣告了陆星宇的男明星生涯彻底终结。 有小道消息称,陆星宇前脚出院,后脚就被人废掉了第三条腿。连男人都做不了了。 这期间,丹姐收到了不少综艺节目发出的邀约,都想蹭一蹭楚怜这个话题人物的热度,全被楚怜婉拒。 过度娱乐消费,会不利于演员之路的发展。 她的脑子一向清醒。 耐心地又宅居了大半个月后,她终于等来了片约。 “啊啊啊!!!你上辈子怕不是拯救了银河系!!!”电话一接通,丹姐近乎癫狂的嚎叫,差点震聋楚怜的耳膜,“聂神的处女作电影,钦定你演女主角!!!” 楚怜捏着手机,半晌道:“啊???” 是自己幻听了吧? 绝壁是自己幻听了吧! 第78章 疯批影帝(30) 直到坐上飞机,楚怜都还没完全从震惊之中回过神。 毕竟从接到丹姐电话,到坐上飞机,前后不过两天的时间。 楚怜严重怀疑,丹姐是生怕聂子谦反悔,才会火急火燎地把自己送上飞机,似乎只要人到了剧组,就算聂子谦反悔了,能蹭个配角,再不济只要能露个脸,都是赚大发了。 虽然楚怜和丹姐的想法不谋而合,但这样上赶着杀到剧组,总感觉怪掉价的。 不过一想到1000点积分,又觉得没那么掉价了。 早进组,早接触。 既然是聂子谦主动抛出的橄榄枝,那就别怪她蹬鼻子上脸,为期三个月的拍摄,使尽浑身解数,也要摘下他这朵高岭之花! 她的眼中燃起势在必得的火焰。 * 下飞机后,楚怜又上了聂子谦的黑色商务大奔。 聂子谦并不在车内。 倒不是聂子谦有多照顾楚怜,而是为了不让剧组以外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出租车司机,知道剧组的拍摄场地。 聂子谦这部处女作电影的保密工作,可谓是滴水不漏。 所有演员一律孤身进组,连个助理都不准带。 甚至就连剧本,楚怜到现在都还没拿到。只知道片名叫《温柔的屿》,聂子谦饰演男主角温屿,她饰演女主角池宁。至于两个人物的人设和关系,则是全然不知。 楚怜拍了这么多部戏,还是第一次,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 怀着忐忑的心情,下午两点整,楚怜终于抵达了《温柔的屿》拍摄地——一座位于荒山顶上,爬满藤蔓的阴森别墅。 要不是坐着聂子谦的车来的这里,她肯定会以为自己是被拐卖了。 说好的“温柔”呢? 这尼玛绝壁是鬼片的节奏吧? 本来还想靠这部片子,一举拿下白鹤奖最佳女主角,完成试炼任务二,现在看来,怕是连审都过不了了…… 聂神还真是任性。 算了,就当是来完成隐藏任务。 她自我安慰了一番,拖起行李箱,抬脚朝别墅大门走去。 磕磕绊绊地刚走到一半,一个不知从哪里蹿出来,自称是副导演的干瘦男人,拦下她道:“除非有你的戏份,否则不得进入拍摄现场。” 楚怜:“……” 不是…… 都已经是一个剧组的人了,怎么还跟防贼似的? 难道拍的不是鬼片,是谍战? 副导就跟感受不到楚怜无语的情绪似的,自顾自地把剧本——由几张a纸装订,上面还有手改的痕迹——递给楚怜,交代道:“这是等会儿晚上七点开拍的戏份,你抓紧时间看一下。聂神喜欢一镜到底,所以你尽量一条过,不然太废片子了。看到那边停的白色房车了吗?”他抬手一指,“那是聂神为你准备的,接下来的三个月,你就住那里头。没事别乱跑,我随时会来给你新剧本。而且据说这山里有毒蛇。五点钟左右会有人来跟你做妆造,务必待在房车里。” 听完副导的话,楚怜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腹诽这剧本之简陋,还是该先腹诽拍摄时间之仓促。 但作为一名专业演员的素养,还是让她第一时间领下任务,快步钻进房车,翻开剧本研读了起来。 说是研读,两幕戏加起来,都没超过四百字。之所以还分了几张纸,纯粹是因为有的段落被涂改得实在看不清字,重新又誊写了一遍而已。 通篇看完,她能得到的信息,简直少得可怜。 聂子谦饰演的温屿,是一名灵异小说作家,独居在这幢山顶别墅。她饰演的池宁,是温屿的责编,因为温屿一再拖稿,不得不亲自登门催稿,赖在温屿家,温屿什么时候交稿,池宁什么时候离开。 第一幕戏是进到别墅,由温屿领着,经过前厅,到餐厅一起边聊天,边吃了顿晚饭。聊天内容,没写。晚饭吃什么,也没写。 第二幕戏是在客房,喝下一杯温屿准备的温牛奶,右侧卧陷入沉睡。睡姿倒是挺详细。 从这寥寥数语的信息里,压根就看不出池宁到底是个什么性格。 这叫她怎么演? 本色出演? 聂子谦总不可能是以她为原型写的池宁吧? 楚怜一个头两个大。 * 五点钟,给楚怜做妆造的人,准时敲响了房车的门。 楚怜本来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想着从池宁的妆造,来揣摩这个人物的性格,结果就见妆造师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丢下句“你就这样就行”,转身下车走了。 楚怜心态差点都崩了。 她强打起精神,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穿的衣服,奶白色的摇粒绒短款外套,浅蓝色的修身牛仔裤,一双为了走路方便穿的老爹鞋。 非常随意。 她又看了眼镜子,头发稍微长长了一些,因为嫌扫在脖子上痒,用一块钱三根的黑头绳,在脑后勉强扎了个小揪揪。脸上就涂了层隔离,描了个眉,口红都没涂。 非常素净。 所以,这就是池宁的人设? 素净,随意? 估计是的……吧。 反正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是找不出别的方向了。 * 又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煎熬后,七点差二十,楚怜走下房车。 刚来时空无一人的荒地上,此时满是剧组工作人员。 看到眼前这熟悉的紧张而忙碌的景象,楚怜高悬的心,总算踏实了点。 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是让自己手持gopro,自己给自己拍摄了…… 见到她这位聂神钦定的女主角出现,剧组的喧嚣声短暂地安静了一瞬,很快便又重新投入到准备工作之中。 楚怜本以为,自己会收到不少质疑的目光,没想到大家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自然得就跟她已经在这拍了一个月的戏似的。 她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聂子谦的身影。 估计是在别墅内就位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跟一个演员演对手戏之前,连个招呼都没打过。 导演下场拍戏,副导演就担起了职责,跟楚怜简单地讲了下走位后,直接打板开拍。 低垂的夜幕下,池宁带着一丝略显迷茫的神色,拖着行李箱,走向别墅大门。 她站上台阶,找了一圈门铃,未果。正欲敲门,手刚抬到一半,“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别墅的主人,灵异小说家温屿,穿着一身酒红色的居家服,一双忧郁的眼眸,透过无框眼镜的镜片,温柔地看着她。 “宁宁,”他柔声唤她,这个昵称是剧本上没有的,“你来了。” 池宁愣住。 或者说,楚怜愣住了。 温屿跟池宁难道不仅仅是作家和责编的关系?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按照台词接道:“温老师您好,不好意思,航班延误了。” “没关系,我刚好煮了番茄鸡蛋面,一起吃吧。”说着,他拎过她的行李,然后侧过身,将她请进了别墅。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番茄鸡蛋面,楚怜心头闪过一抹异样的感觉。 镜头跟随着他们,来到了餐厅。 第79章 疯批影帝(31) 与别墅外在的阴森截然不同,餐厅的氛围,明亮又温馨。 池宁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些。 但楚怜的心情反倒更紧张了。 因为接下来的整场戏,剧本上一句台词都没有,全得靠演员即兴发挥。 虽然她自己,和一些搭过戏的演员,情绪到了的时候,都有过即兴改词或加词,临场发挥的情况。但或许是因为《温柔的屿》整个剧组从上到下,全都不按常理出牌的特性,又或许是因为跟自己对戏的人是聂子谦,她整个人的弦绷得紧紧的,充满了警惕。 聂子谦的表现,却出乎她意料之外,正常极了。 他一边吃着碗里的面,一边问一些十分寻常的问题,譬如飞机有没有颠簸,上山的路上有没有晕车……诸如此类。 这些问题,楚怜完全都可以根据自己今天的真实经历一一作答,而且完全不用担心会出现崩掉池宁人设的bug——尽管池宁也没什么人设可言。 聊着聊着,她甚至都有点分不清对面的人,到底是以聂子谦的身份在问楚怜,还是以温屿的身份在问池宁。 但不管是哪种,无疑都让她呈现出了非常自然且真实的状态。 难道这就是聂子谦所要追求的状态,模糊演员和角色的边界,人戏完全合一? 这个猜想,令楚怜心头一惊。 这种做法,的确可以让作品达到更高的境界,可这样做会很容易让演员入戏太深,要是刚好遇上心理状态有问题的那种角色,演员的心理状态也会出现问题。即便拍摄结束很久,也难以出戏。 第一幕戏,就在楚怜的忧思中,一条过了。 摄像机一停,聂子谦就摘下了眼镜。 他揉着被眼镜腿压出的红印,神色透着疲惫。 “是不是没想到,我会让你来演我的戏,而且还是女主角?”他主动问道,嘴角带着丝戏谑的笑意。 楚怜如实道:“确实很意外,甚至受到了惊吓。这该不会是你的‘补偿’吧?” “当然不是。”聂子谦轻笑一声,松开手,直直地看向楚怜,说:“其实早在《我是不是演员》的节目现场,我就觉得你是非常合适的人选,临到头最后一天才收到剧本,也能临危不乱,还能发挥得那样出色。可惜之前有点小误会,虽然觉得你非常合适,但也没考虑用你。后来误会解开,我特意去《星洛》剧组,确认了你的演技,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敲定你了。” 听完聂子谦的解释,楚怜这才恍然大悟,投向聂子谦的眼神,变得有点复杂。 这位聂神的心思,实在是太深了。 不知不觉,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行,不能这样被动下去,要掌握主动权! 楚怜在心里握起了拳头。 然后下一秒,聂子谦说:“走,一起去回看一下刚刚那一段,有没有什么瑕疵。” 她立即就应道:“好。” 应完她就抹了把脸。 算了,这是工作,他是领导,听他指令是应该的。她自我安慰地想。 * 看完回放,饶是吹毛求疵如楚怜,也觉得两个人的对戏,自然流畅到无可挑剔。 但她毕竟并不知道整部戏的剧情逻辑,当下也无法判断,自己的表演合不合理。 她看向聂子谦,等待他的评价。 聂子谦勾起嘴角:“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得到导演兼编剧的肯定,楚怜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她回溯自己刚刚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尝试着理顺池宁的人物逻辑,略微抓住了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再拍个几场,应该就能完全立住了。 她忽然就有了信心。 * 第二幕戏,转场到了卧室。 这场戏的剧本上,明明没有聂子谦的戏份,但导演椅上坐着的还是副导。 该不会所谓的“自导”,只是徒有其名吧? 楚怜忍不住怀疑。 但一想到聂子谦那自傲又自恋的个性,应该干不出这种事。 她飘飞的思绪,在打板声响起的瞬间,迅速回笼。 借助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换上白色睡裙的池宁,端起床头柜上温屿为她准备的温牛奶,一饮而尽,然后躺上床,保持右侧卧的姿势,阖上双眼。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绵长。 本应到此结束的这幕戏,却迟迟没听到副导喊咔。 副导没喊咔,楚怜就不能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下里静得都能听到胶片转动的声音。 就在楚怜快要真地睡着的当口,有人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楚怜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但想到剧本上大大的“沉睡”二字,硬生生地把睁眼的冲动憋了回去。 来人明显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后,停顿了片刻,然后掀开被子一角,躺到了池宁身侧,紧接着伸出手,从后面温柔地揽住了池宁的腰身。 一股淡淡的薄荷香,也随之包围了过来。 闻到这股香气,楚怜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她不清楚温屿为什么会爬上池宁的床,搂着池宁一起睡觉,但很显然,温屿和池宁的关系,绝不简单。而温屿要等池宁沉睡后才敢这么做,说明在池宁的角度,她跟温屿的关系,确实就只是责编跟作家的简单关系而已。 哎,堂堂女主角,拍个戏跟追剧似的,还得自己猜,说出去谁信啊。 楚怜默默地吐了个槽。 等吐完槽,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聂子谦的怀里…… 虽然两个人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但都是在其中一方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而且动静都闹挺大。像此刻这样,宛若恋人般静静地躺在一起,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恬淡。 这种恬淡的感觉,更令人心动。 至少她的心跳加快了。 “咔!”副导终于叫停。 楚怜不知为何,生出了一股不舍,明明听到副导喊咔,还是一动不动。 聂子谦也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就着揽住楚怜的姿势,轻声问:“真睡着了?” 楚怜正想着要怎么解释自己赖着不动的行为,听到聂子谦的问题,赶紧装出副悠悠转醒的模样,回过头,迷迷瞪瞪地看向聂子谦,蓦地瞪大眼,惊诧道:“你怎么在这儿?这幕戏没有你的戏份啊。” 聂子谦看着她,弯起了唇角。 “刚刚我的手一搭上你的腰,你的身体就开始发颤。怎么,睡得太沉,做噩梦了?”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 踏马的…… 那你还问个鸡子问! 钓鱼执法是不对的你个法盲! 恼羞成怒的楚怜,一把扒开某人还搁在自己腰上的手,掀开被子跳下床,走到副导身边,一脸严肃地看回放。 聂子谦仍躺着,指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楚怜残存的温度。 第80章 疯批影帝(32) 通过看回放,楚怜才知道,聂子谦——准确地说,是温屿——从背后揽住池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满足。 隔着屏幕,都令她为之动容。 聂子谦的微表情控制,完全不在她之下。在情绪的感染力上,甚至还隐隐在她之上。 现实世界中,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能激发她竞争欲的对手了。 她忍不住看向走过来的聂子谦,目光中满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兴奋。 聂子谦却察觉到了。 但他并没有感到反感。 正好自己对她有那么点小小的兴趣,她对自己有非分之想,暂时就由她去好了。 他翘起了嘴角。 对聂子谦的脑内活动一无所知的楚怜,见他走着走着,忽然就对着自己笑了一下,而且还是那种透着股……纵容意味的笑,笑得她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聂子谦没有去坐副导让出来的椅子,而是站到楚怜身边,看起了回放。 两个人的第二幕戏,依旧稳稳地一条过。 今晚的夜戏,也到此结束。 留下剧组工作人员收工,聂子谦以绅士之名,主动提出送楚怜回房车。 “怎么样,这个节奏还习惯吗?”聂子谦语气随意地问。 楚怜迟疑了下,才坦承道:“习惯肯定是不习惯的,毕竟这么特立独行的剧组,估计也就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了。但能适应。” 聂子谦温言道:“你今天的表现很好。我本来以为,你至少会因为发懵,ng两到三次。这个估算,已经是建立在对你的演技,有较高信心的前提下。没想到你还是大大超出了我的期待。” 面对聂子谦毫不吝惜的赞誉,楚怜一脸谦虚地说:“我的演技确实常常令人喜出望外。” 聂子谦的嘴角似乎抽了一下。 楚怜仰起头,望向夜空,惊喜道:“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竟然能看到星星。” 聂子谦也仰起头望了一眼:“这么多星星,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楚怜侧过脸,看向聂子谦线条精致的下颌线,眨了眨眼睛,忽地问:“所以温屿和池宁,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猝不及防地被问到,聂子谦仍能反应极快地回道:“该池宁知道的,你自然也会知道。不该池宁知道的,你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三个月里,你就是池宁,看她所看,想她所想。” “这样会很难出戏。”楚怜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聂子谦浅浅一笑,不甚在意地说:“人生本就如戏,你又怎么知道,楚怜不是你扮演的一个角色呢?” 这个“楚怜”,还真是自己的扮演的一个角色…… 楚怜心虚地别开眼,转移话题道:“对了,副导还没给我明天的剧本,我是现在回去找他要,还是等他来给我比较合适?” 聂子谦十分自然地说:“以后你的剧本,我直接微信发给你。” 楚怜微微一怔。 聂子谦挑起眉头:“你该不会忘了,我们加了微信?” 楚怜忙摇头:“当然没有!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还劳烦聂神,我有点受宠若惊。” 聂子谦斜睨了她一眼。 爱情,果然会使女人如此卑微么。 他怜悯地想。 * 接下来一个月的拍摄,都是温屿和池宁的相处日常。 池宁的到来,成功让温屿恢复了创作。通常都是温屿在书房写稿,池宁从书架上挑本书,窝在一边的沙发里阅读。温屿偶尔会停下来,跟池宁聊两句看似稀松平常的天,仿佛在借此获取灵感。天气好的午后,或是繁星密布的夜晚,温屿会叫上池宁,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两个人的关系从最初的礼貌疏离,经过一个月同片屋檐下的朝夕相处,逐渐自然亲近。 池宁本身除了是温屿的责编,也是他的书粉,对温屿,她有着天然的崇敬。这种崇敬,随着与温屿的接触日渐加深,变成了憧憬。甚至是连她自己都不自知的迷恋。 温屿对池宁的依赖也与日俱增,落向池宁的目光,温柔而多情。 戏里的温屿与池宁感情升温,戏外的聂子谦与楚怜,感情也在悄悄发生变化。 以前,聂子谦看着楚怜的眼神,除了冷意就是讥讽,现在却总是透着肯定与欣赏。以前,聂子谦跟楚怜多说一句话都好似施舍,现在却主动拽着楚怜探讨演技,经常谈到兴致正浓处,副导在旁边三催四请,都置之不理。 聂子谦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楚怜自然尽收眼底。 这本来就是她的筹谋。 像聂子谦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想获得他的好感,长得漂亮没有用,性格温柔可爱也没有用,只有展现出能与之匹敌的实力,才能真正吸引他的视线,走进他的心里。 所以这一个月的拍摄,楚怜一直维持着超高水准的演技。和聂子谦的每一次对戏,更是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专注,誓要争得至少有一场戏,自己的表演完全碾压聂子谦,让他接不住自己的戏。虽然身为演员,这样的动机是大错特错的,导致的结果只会是重来一条。 但对楚怜来说,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是宿主。 聂子谦不仅仅是她的对戏男演员,她的导演,她的编剧,还是她的攻略对象。 在这个试炼世界里,她也是导演,也是编剧。 两相权衡,她选择将自己作为演员的职业道德底线往后缩一点,把攻略聂子谦摆在了第一顺位。 眼见聂子谦眼中的欣赏之意越来越浓,楚怜开始寻觅一个合适的契机,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一点小小的质变。 这个合适的契机,在她看到聂子谦发过来的第二天的剧本后,终于出现了。 第二天她和聂子谦要拍的,是全片的第一场吻戏。 午后,温屿和池宁如往常般在院子里聊天散步,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两个人就钻到葡萄藤架下避雨。池宁静静地看着温屿的侧脸,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踮起脚尖,亲了温屿一下。偷亲完温屿,池宁冒着雨就想逃跑,被反应过来的温屿一把拉回,深深地吻住。 聂子谦就像掐准了时间,楚怜刚看完剧本,就收到他发来的微信—— “今夜无月无星,明天定会下雨。” 楚怜盯着这条微信看了半晌,眼珠一转,回道:“嗯嗯,肯定能拍成的!老天加油!” * 不远处另一辆黑色房车内,聂子谦握着手机,看着楚怜的回复,唇角微微弯起。 就这么想跟自己拍吻戏? 那多加几场好了。 就当是对她为自己的戏增色不少的奖励。 毕竟再难找出第二个像她演技那样好的女演员了。 第81章 疯批影帝(33) 第二天整个上午,天空都阴云密布。到了下午,厚重的云层果然再也支撑不住,化成了倾盆大雨。 聂子谦和楚怜并肩站在葡萄藤架下,等待开拍的信号。 “紧张吗?”聂子谦漫不经心地问。 楚怜果断摇头道:“专业演员,拍个吻戏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聂子谦扫她一眼,淡淡道:“看来经验很丰富。” 楚怜偏头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神情平静,并没有类似在意或吃醋的意思。 楚怜略微失望了一瞬,也淡淡道:“跟聂神比起来,只能说是有点经验。” 如果是拿现实世界的真身比,楚怜拍过的吻戏肯定比聂子谦拍过的吻戏多得多。但如果拿这个试炼世界的原主比,“楚怜”拍过的吻戏确实不如聂子谦拍过的吻戏多。 所以也不算撒谎。 不过,一想到当初聂子谦连漱两瓶矿泉水的画面,楚怜忍不住好奇道:“话说,你洁癖这么严重,拍那些吻戏的时候,都是怎么克服心理障碍的啊?”脚边怕是堆了一箱矿泉水…… 聂子谦活学活用道:“专业演员,拍个吻戏而已,有什么好克服的。” 楚怜“噢”了一声,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亮出一瓶矿泉水,特别体贴地说:“漱口水已经给你准备好啦。” 攻心计最关键的,就是要善解人意。尤其是在细节上的拿捏,更能深入人心。 楚怜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 聂子谦垂眸看向楚怜手里的矿泉水,表情瞬间变得很是微妙。 “谢谢了。”他勾起了嘴角。 但总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楚怜心领神会:“一瓶不够?” 聂子谦干巴巴道:“够。” 楚怜冲他扬起一个自认为最有魅力的粲笑,眸光晶晶亮。 聂子谦面无表情地斜睨了她一眼。 楚怜顿时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果然还是太激进了吗? 该不会又以为自己对他居心不良,想要勾引他吧? 虽然自己确实是这么个打算没错,但也不能被他看得太穿,不然惹得他反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又要崩塌。 要矜持一点了。 楚怜暗自反省了一番,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 气氛莫名其妙地变得尴尬了起来。 好在拍摄准备很快就绪,随着场记的打板声响起,两个人的第一场吻戏正式开拍—— 葡萄藤架下,哗啦啦的雨声中,温屿静静地看着雨帘,眼神柔和,唇角噙着一抹轻浅的笑意。 池宁也看着雨帘,眼角余光,却偷偷映着温屿的容颜。 见温屿似乎毫无察觉,池宁胆子又大了几分,微微侧过脸,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看着温屿,眼中盛满了迷恋。 温屿却忽地转过头,直直地看入池宁的眼。 猝不及防地被正主撞破自己的偷窥,池宁的两颊霎时红了个透,傻呆呆地对上温屿的目光。 温屿的目光,温柔到了极致。 似默许,又似无声的鼓励。 池宁的心头,瞬间就生出一股巨大的勇气。 她抿了抿唇,踮起脚尖,飞快地亲向温屿的脸颊。 然而本该站着一动不动的“温屿”,略微移了一寸。于是,这个本该落在他脸颊上的亲吻,随着他的动作,移到了他的唇角。 “池宁”怔了一下,羞怯地拔腿就要跑。 温屿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瞳孔蓦地一缩,一把将池宁拽了回来。一手捂住她柔嫩的后脖颈,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带着几分难抑,几分急切,几分渴求,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池宁下意识地推拒,换来温屿更用力的禁锢。 她羽睫轻颤。渐渐地,闭上了双眼,迎合他的厮磨。 “咔!” 副导浑厚而响亮的声音响彻片场。 聂子谦立马松开了楚怜。 看到楚怜红肿的唇,他感觉到下腹传来一阵明显的躁动。 明明没有血,却仍令他兴奋了起来。 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吸引力。 他别开眼,心情错杂又烦乱。 楚怜刚从热吻的动情中脱离出来,看到的就是聂子谦一脸“嫌恶”的表情,心想你喝醉酒的时候可是享受得很……受挫之余,还是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主动把搁在一旁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聂子谦看也不看地接过,跟谁赌气似的大力拧开瓶盖,咕咚咚灌下一大口。 然后直接咽了下去。 楚怜懵懵地说:“那个……” 话没说完,就见聂子谦又灌下一大口,依然是直接咽下去的那种。 楚怜一头雾水。 不是漱口吗,怎么都喝了? 看着就跟有多口干舌燥似的。 等等…… 楚怜倏地看向聂子谦,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发现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漫着一层迷离的水雾。 明显是……情动?! 楚怜被自己的发现惊呆了。 她不敢置信,怀疑是自己心里的欲念太大,导致眼花看错,于是上前一步,凑到聂子谦正跟前,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结果被聂子谦无比凶狠地瞪了一眼。 聂子谦这一瞪,反倒让楚怜彻底确认了——对刚刚那个吻,聂子谦真地有感觉。 就是不知道,这感觉,是温屿对池宁,还是聂子谦对楚怜,亦或是杂糅在一起,分不清界限。 至于到底是哪一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聂子谦不再嫌恶和自己的亲密接触。 只要不反感,就离有好感不远! 她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顿时信心更足了。 * 吻戏之后,就没了楚怜的戏份。 按照剧组的保密规定,她不能继续留在拍摄现场,只能待在房车里。 透过房车的车窗,她遥遥地望着远处的别墅,等待聂子谦收工。 这一等,就等到了转钟。 当聂子谦终于从大门走出来的时候,楚怜正趴在车窗前的折叠桌上,迷迷瞪瞪,差点睡着。 看到聂子谦的身影,她惊坐而起,拍了拍脸醒神,随即便利箭般蹿出去,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冲聂子谦疯狂招手。 聂子谦注意到她的“召唤”,脚步明显一顿,顶着一张不情不愿的脸,慢慢地朝她挪了过来。 “有事?”他挑眉问。 “当然是有事才找你啊。”楚怜咧嘴一笑,垂在身侧的手却紧张地悄悄攥起,“聂神,跟你商量个事呗?看这情形,接下来的剧本,温屿和池宁就要开始谈甜甜的恋爱了。我只谈过苦苦的恋爱,聂神你据传闻好像也没正经谈过恋爱,为了咱俩能更好地入戏,要不从今天起,谈个恋爱?戏拍完就分手的那种?” 聂子谦整个人如遭雷劈,僵立许久。 然后猛地瞪向她。 第82章 疯批影帝(34) 被聂子谦这么一瞪,楚怜鼓起的勇气,瞬间就消下去了一大半。 剩的一小半,纯粹是因为聂子谦没有掉头就走,还愿意站在这里,像瞪神经病一样瞪着她。 其实话一出口,楚怜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而且还是跟那种当街掀开大衣,非要路过的漂亮学生妹看一眼自己宝贝的神经病,差不多属于一个类别的。 但在脑子里设想这个计划的时候,明明觉得俏皮又可爱来着。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可既然木已成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是不可能的。 索性破釜沉舟。 “你不是说过要给我补偿吗?这就是我要的补偿。”楚怜豁出老脸,冲聂子谦摊开掌心,“你给不给?” 反正肉偿的话都说过,没在怕的! 聂子谦的表情凝固了。 楚怜直勾勾地盯着他,用倔强的眼神,无声地告诉他,不给她答案,而且最好是她想要的答案,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活脱脱一幅不良少女贪图美色,威逼良家少男就范的既视感。 然而某不良少女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什么形象,见良家少男迟迟没有回音,还又抖了抖摊开的掌心,催促对方快点给个准话。 所谓恶从胆边生,大抵就是如此了。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聂子谦终于有了反应。 他看着楚怜,嗓音低沉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么?” 开弓哪来回头箭,楚怜梗着脖子发表她的危险宣言:“当然知道啊,就找你谈个剧组恋爱嘛,既不用公开,又不用你对我负责,这买卖真心划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聂子谦眯起了眼:“买卖?” “这个用词确实有点不妥。”楚怜爽快地坦承错误,随即纠正道,“应该说是‘合作’。” 聂子谦沉默了一瞬,然后缓缓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不公开?不负责?” 楚怜以为聂子谦是在怀疑自己,忙举起手发誓道:“我保证绝对不会公开我们的恋爱关系,绝对不会要求你对我负责,《温柔的屿》这部戏一拍完,绝对不会还对你纠缠不清,不然天打五雷轰!”但你要是对我纠缠不清那我也只好“从善如流”了。 她心里小算盘打得贼响,为自己玩转语言漏洞而沾沾自喜。 聂子谦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看样子还是不信任。 毒誓不够毒? 楚怜眼珠一转,掷地有声地补充道:“如果我刚刚说的话有半个字作假,就罚我出门被车撞死,死无全尸,死后鞭尸!” 女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才能收获幸福! 聂子谦嘴角笑意加深,眼底却泛起了冷意。 “好。”他低低地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听到聂子谦说“好”的时候,楚怜就兴奋得差点原地起跳,当下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道:“对对对,是我自己说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绝对不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那就好。”这三个字,似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 楚怜沉浸在计谋成功的巨大喜悦中,不仅对聂子谦异样的脸色毫无所觉,还特别孟浪地直接生扑,亲了一口聂子谦几乎快要抿成一条直线的唇,飞快地退回来,学小女儿的情态背起双手,含羞带怯地说:“晚安,我的男朋友。” 聂子谦却完全无动于衷,冷冰冰地回道:“晚安,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透着股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一刻也不多逗留,转身大步离开。每一步都好似裹挟着隐忍的怒气。 目送着聂子谦离去的背影,楚怜自我安慰地想,没关系,强扭的瓜,刚开始都不太甜,多吃几口,自然就会真香。 像聂子谦这种洁身自好的高岭之花,想要以情动人,徐徐图之,难度系数太大了。雷霆战术,才是最为有效的。 有花堪折直须折。 管他喜不喜欢,爱不爱的,摘了再说。 何况他现在非但不抵触和自己的亲密接触,还明显很有感觉,只要先把坑占着,不让别人截胡,自己再多加引导,感情绝对是可以慢慢培养出来的。 至于什么戏一拍完就分手…… 到手的东西还有吐出来的道理? 都这么说了,聂子谦还都那么戒备,要是没这么说,他肯定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这就叫以退为进! 楚怜骄傲地扬起头,脑中忽然浮现出隐藏任务的攻略要求,心里又打起了鼓。 “小光小光,隐藏任务里说的‘相亲相爱’,要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被判定为‘相爱’?”她呼唤万能客服为她答疑解惑,刚问完,突然记起最近一次在聂子谦酒店房间,小光没有回应她的呼唤,又追问道,“对了,上次喊你,你怎么没反应?” 这一次,小光应声而至,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那段时间系统正在维护升级。” 快穿系统怎么跟某信运营商一样,也整维护升级这一套? 楚怜质问道:“那要是刚好赶上宿主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想要兑换保命道具,不就抓瞎了?” 小光从容道:“系统会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楚怜:“……”真是好有诚意。 “关于‘相爱’的定义,爱是人类才会有的感情。这个问题,恕小光无法为宿主解答。” 小光说“人类”这个词时候的“语气”,有种高等生物谈论低等生物时,居高临下的蔑视。 楚怜隐隐感到似曾相识。 她没有分心去细想,因为她满脑子都被更重要的疑问占据——既然爱是人类才会有的感情,那系统要怎么判定她和聂子谦是否相爱? 自己都无法判定的东西,为什么会作为任务要求发布出来? 一个标准都模糊不清的要求,会是真正的目的吗? 而且这个快穿系统运作的机制,是让宿主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先去实现原主的愿望来作为交换。实现原主的愿望奖励100点积分,实现自己的愿望却要10000点积分。毫无等价交换的公平可言。 可这个隐藏任务,一下就慷慨地奖励1000点积分,和系统的抠搜作风完全相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妖是什么? 或者…… 妖是谁? 她知道,这些问题,身为系统客服的小光是不可能,也不会给她答案的。 上个试炼世界的自己也触发了隐藏任务,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发现什么猫腻没有。 可惜记忆都被清除了。 但不知为何,她心底深处最隐秘的角落,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 “……有烙印。” 这声音,像极了哥哥。 令她惊了一跳。 第83章 疯批影帝(35)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4章 疯批影帝(36) 钮钴禄·怜,在崛起之前,还是得先老老实实把戏拍好。 有一说一,经过了聂子谦的解读,楚怜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又ng了一次,就顺利过了。 找对了方向,接下来的几个镜头,也就没有再继续ng,都是一条过。 结束拍摄后,楚怜默默走到角落,花了几分钟脱离角色,然后重点复盘了一下多次ng的情况,再次认证,在ng的事情上,聂子谦的确秉持着绝对的客观公正,完全没有私心。 自己在处理与爱情相关的感觉上,确实有点不对味。 其实,爱情戏,本就是她演技上唯一的短板。 现实世界中的她,只在戏里谈过恋爱结过婚,所有爱情的表达,她都是靠观察与复制,粘贴到自己所演的角色上,纯技巧。只不过恰好她接的戏,绝大部分,要么是表里如一的事业型大女主戏,要么是众星云集的群像戏,两者的爱情戏占比都少得可怜,才让她的短板没有显露得太明显。 包括在这个试炼世界演过的《欣欣与娇娇》和《星洛》,用的也都是同样的技巧。有形无神。只要不是聂子谦这种级别的大神,全神贯注审视着看,也并不会发觉有丝毫的不足之处。 如果没有《温柔的屿》和聂子谦,自己的这个短板,可能还会被自己高超的技巧,无限期地掩盖下去。 没想到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不足,会在试炼世界中得以放大。 只可惜,哪怕是像这种,对于这个试炼世界来说,微不足道的细微领悟,也会在脱离的瞬间,被一并抹去。 不然等以后回到现实世界,自己的演技又能有所突破。 楚怜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反思完毕,一抬头,直直地撞上聂子谦幽深的眼眸。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冷不丁地简直能把人吓一跳。 “想明白了?”聂子谦果然又看穿了她。 楚怜闷闷地点点头。 看她情绪不高,聂子谦皱了皱眉,难得地在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放柔了语气,带着点安抚意味地说:“想明白了就行,没有人是永远精准的。即便是被奉若神明的我,”这句话的调子起得很高,自恋的气息扑面而来,“也经历过一场戏ng七次的时刻。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沉溺于犯错的情绪之中,自己先把自己打垮。去吃饭吧,据说今天的盒饭还不错。” 楚怜没有料到聂子谦会特意跑来安慰自己,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开口道:“一起吃吧。” 见聂子谦挑起了眉头,很有眼色地补了句:“可以吗?” 聂子谦瞥她一眼,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是一起吃了?” 楚怜花了一秒钟在脑子里把聂子谦这句反问捋正,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聂子谦已经不耐烦地说:“除了讲戏,跟你讲什么都费劲。脑袋看着也不小,里面都是空的么。” 算了…… 看在这货刚刚费心安慰自己的份上,算了…… 就是嘴欠,心不坏…… 不气,犯不着…… 楚怜默默地给自己做了个短暂的心理疏导,继续完成绽开到一半的笑容,跟上聂子谦的步伐,朝运送盒饭的餐车走去。 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楚怜挑了两份盒饭,将其中一份递给聂子谦。 聂子谦扫了眼她递过来的盒饭,没有立刻接过,而是问道:“怎么现在不避嫌了?” 楚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伸出去的手下意识地想要往回缩,聂子谦却抢先一步接过了盒饭。 不仅接过了他自己的那份,还连同她的那份一起,端在了手上。 他微微倾过上半身,靠近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个人的音量,含笑道:“不用惊讶,帮女朋友拿东西,本来就是男朋友应尽的义务,习惯就好。” 楚怜的脸直接爆红。 说好的钮钴禄·怜,还没开始撩别人,就先被别人给撩到了。 简直不能更有出息…… 但是! 就算先机被对方占了,也不能躺平认输! 必须要予以反击! 于是,她扬起头,特别霸气地说:“去我车里吃。” 聂子谦弯起唇角:“我都可以。” * 白色房车内。 楚怜和聂子谦对面而坐。 一进入到只有两个人的私密空间,楚怜的那点王霸之气又荡然无存,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 勇的时候是真的勇,怂的时候也是真的怂。 无缝衔接,流畅到不行。 反观聂子谦,那股子悠然劲,光看他,还以为两个人秘恋已久,哪有半点昨晚,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才被人逼上梁山的样子。 聂子谦的尖酸刻薄是单对楚怜定点释放的技能,他的绅士才是刻在骨血,溶于细节中的品质。 楚怜独自别扭的功夫,聂子谦已经小心地打开了两份盒饭,筷子也撇开,还细致地刮了刮可能存在的倒刺,按照楚怜顺手的方向,整齐地搁在碗沿上。 这还不算完。 询问了楚怜的口味偏好后,拿起自己尚未使用的筷子,把楚怜那份盒饭里,她不爱吃的胡萝卜和洋葱,一块一块,耐心地尽数挑到自己碗里。 看着聂子谦这一系列的动作,楚怜的眼睛越瞪越大,第一反应是聂子谦被温屿上了身。 直到聂子谦抬起头,对着被惊呆的她,露出独属于聂子谦的似笑非笑,她才排除对面坐的是温屿的可能。 “你不是跟那个什么星什么的谈过苦苦的恋爱?”语气显得很是不在意,“就算再苦,总不至于连这点女朋友的基本待遇,都没有享受过?” 感受到聂子谦隐藏在理所当然之下的讥讽,楚怜反而放松了一些。 嗯…… 这才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她拿起筷子,夹了片牛肉,借着这点时间快速地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库,这才应道:“只有他看上个什么东西,想要我给他买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待遇。” 毕竟是“别人”的情感经历,楚怜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并不能真地共情,所以谈论起来的时候,也几乎没有什么情绪。 敏锐如聂子谦,自然捕捉到了这种违和感,抬眸看向她,问:“你真地爱过他?” 楚怜一脸沉痛地点头道:“死去活来。” 确实是死了,又活了。 聂子谦:“……” 感觉到天似乎被自己聊死了,楚怜轻咳一嗓,转移话题道:“下午还有我的戏吗?你昨天给我的剧本就上午拍的那些,要是下午还有的话,等会儿吃完饭你就把剧本发给我吧。” “有。但不需要剧本。”聂子谦淡淡地说。 “啊?”楚怜困惑地眨了眨眼。 聂子谦不着痕迹地错开视线,非常正经地说:“因为都是吻戏。” 第85章 疯批影帝(37) 拍吻戏,没什么。拍的“都是”吻戏,听起来就有点惊人了。 反正楚怜是被惊到了。 她咽下嘴里的饭菜,问:“一共有几场?” 聂子谦淡定道:“不多,7场。其中有2场是作为备选素材,今天拍得了就拍,拍不了随便挪到哪天再拍也行。” 为什么会拍不了? 因为嘴巴会肿得像香肠吗? 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多场吻戏都集中到一天拍? 楚怜很是无语,但又不好说什么。导演怎么安排,演员怎么做。除非是遇到极度不合理的状况,不然随随便便就提出质疑,会被贴上难搞、耍大牌之类的标签。有些很看重演员素质的名导,就会避开身上有这种标签的演员。 早就养成的职业习惯,令楚怜只敢腹诽。 但聂子谦一向就跟会读心术似的,只略微扫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煞有介事地解释道:“除了2场作为备选素材的戏份,其余5场戏份,都是用的同一个置景,同一套妆造,所以集中到一起拍,效率更高。” 楚怜这才理解了一些。 这种情况确实普遍存在,影视剧的拍摄并不是按照成片所呈现出的时间线来拍的,而是以效率为主要考量,所以经常会出现某个演员上一场戏刚把自己的角色演死,下一场戏的时间轴又被拉回到死之前,又开始活蹦乱跳。 还有更考验演员情感收放把控力的,是男女主角刚在同一个场地,演完一场肝肠寸断的生离死别,补个妆的功夫,再回到同样的场地,两个人又演起了初相见的场面。可以说是非常分裂了。 就像现在,自己今天上午刚拍完发现温屿只是把池宁当替代品的虐心戏码,下午就又要退回到池宁还没发现真相之前,跟温屿甜蜜蜜地连亲7场…… 不对! 楚怜脑中倏地精光一闪。 《温柔的屿》这个剧组,什么时候走过寻常路? 尤其是在涉及到剧情这块,她进组到现在,拿到的剧本,都是严格按照人物经历的时间轴顺序发放的,戏份也是跟着时间轴顺序在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像这种次序颠倒的情况。 所以…… 今天上午那些原本应该排在后面拍的戏,是聂子谦故意提到前面来的吧? 下午那些原本应该分散在时间轴里的吻戏,也是他故意集中到一起的吧? 一旦起了这样的疑心,很难按捺下去。 楚怜就忍不住对着聂子谦把心中的疑惑,直接都问了出来。 聂子谦默然了一瞬,不慌不忙地开口道:“看来你的脑子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空,偶尔还是能派上点用场。你猜得没错,确实都是我故意安排的。”他承认得极其坦然,就好像几分钟前的那些谎话都不是他编造的一样,心理素质简直赛高,“我的考量,说出来其实很简单,之所以不说,也只是为了避免可能会产生的尴尬。” 现在这样就不尴尬么…… 楚怜在心里吐了个槽。 聂子谦继续面不改色道:“昨晚,我们忽然就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我还从未有过和自己的女朋友对戏的经历,需要时间消化并缓冲一下这种崭新的关系。所以,第二天上午的戏,我都安排成了你的单人戏。至于为什么要把吻戏都集中到一起,则是考虑到你的需求。” “需求”这个词太有歧义,楚怜听到的瞬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涌现出过往的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脸蹭地一下就红了,忙不迭地出声自证清白道:“我可没有需求!” 聂子谦饶有兴味地欣赏了一会儿她的窘状,挑眉道:“我说的需求,是指你昨晚提出要跟我谈恋爱的时候,给出的理由是为了找到甜甜的恋爱的感觉,好入戏。但你要知道,虽然我可以答应跟你恋爱,但‘甜甜的’恋爱,我要怎么给?后来我回到我的房车里,思索了很久,终于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在短时间内,集中式的亲密接触,可以令两个人的关系急速升温。有一档岛国的综艺,就是用的这种办法,让两个刚见面的陌生男女,很快就拥有了所谓甜蜜的感觉。” 岛国的综艺…… 您确定您看的是能过审的那种综艺吗? 您从那种综艺里得到的灵感,真地不会太剑走偏锋吗? 楚怜被聂子谦的脑回路深深地惊艳到了。 不过一想到今早见到他的时候,那发青的眼圈,确实是没睡好。原来不是因为想到要跟自己谈恋爱,愁得睡不着觉,而是为了思考怎么满足自己的需求……啊呸! 没有需求! 不存在的! 聂子谦的读心术再次上线,嘴角一勾,故意问道:“你刚刚以为我说的需求,是什么需求?” 楚怜这次学乖了,选择了沉默。 在聂子谦面前,多说一句话,就多一分被他嘲讽的风险。 见楚怜紧紧地抿着嘴,聂子谦轻笑一声,没有再继续逗弄她。 两个人安安静静,或者说平平安安地吃完了午饭。 但只是表面如此。 实际情况是,因为两个人都长着一双大长腿,房车内的空间本身就狭小,两个人的腿不可避免地紧挨在一起。 这样也就算了。 偏偏也不知聂子谦是有多动症,还是对这样的肢体接触有些不适,两条腿不停地挪来动去。 隔着并不算厚的布料,楚怜觉得自己的腿都快被他蹭出火来了,想躲又没处躲,想跟他说道一下吧,又…… 不是很舍得。 尽管很羞耻,可不得不承认,对聂子谦的碰触,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咳,有那么一丢丢小小的渴求的。 她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渴求因何而起,又从何而来,硬要说出个一二三来的话,只能是本能。 聂子谦之于她的吸引力,是来自本能的反应。没有缘由,更没有道理。 而看似专注吃饭的聂子谦,余光一直在观察楚怜。 他每一次的挪动,也都是在试探她。 从她的表情,他分明看到了与他自己相似的心理状态——臣服于本能的“抗拒”,和忠于本能的贪恋。 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相信命运或缘分的人。 自从遇到了她,已经打破了太多他的“不会”。 他不会那样克制不住地对一个人说出一点都不温柔的话,无论是在公开的场合,还是私下的独处,都不会。 他不会那样关注一个人的一举一动,即便只是远远地隐没在人群中,他都还是能一眼发现她。 他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细微到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表情,而牵动他自己的情绪。 他不会对一个人有欲求。 他也不会故意提出什么“补偿”,更不会把拿自己女朋友的位置去兑现这个“补偿”的承诺。 这可是他的初恋。 他就这么把自己的初恋,给了一个叫楚怜的女人。 现在就连这种谐音梗,他都会忍不住生出一股宿命感。 可这个让他把自己的初恋作为补偿给她的女人,却只是为了入戏。 不公开,不负责。 他一定会让她后悔。 早晚有一天,她会哭着求自己留下来。 第86章 疯批影帝(38) 楚怜没有聂子谦那样厉害的读心术,对聂子谦的所思所想,她全然不知。 收拾妥当后,在楚怜的坚持,和聂子谦面无表情的“认同”下,两个人隔着差不多十几分钟的时间,一前一后回到片场。 下午的拍摄,从做准备工作开始,就总有那么几个剧组人员,视线时不时就在聂子谦和楚怜两个人之间来回扫上一扫。 楚怜本以为,还是有人看到了她和聂子谦同进房车,所以才引起了大家的过度关注。 聂子谦走到她身边,主动替她解惑道:“剧组的这些人,大部分都跟我有过合作。合作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业务水平很不错。等到自己筹拍这部戏的时候,就把他们能挖的都挖过来了。他们跟了我不止一部戏,知道我向来对于吻戏、亲密戏,能减则减,不能减的也都尽量借位。像今天这样,一口气连拍这么多场吻戏,还都不借位,他们当然会感到好奇,进而怀疑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你别忘了,说起来,你可是我钦点空降的女主角。他们能忍住这么久一直没有非议,已经是难得不八卦的圈内人了。” 听完聂子谦的解释,楚怜又冒出了新的疑问。 “所以为什么你自己当编剧了,反而还……” 不等她问完,聂子谦就反应极快地应答道:“因为这部戏毕竟是我的处女作。虽然作为演员,我是顶尖的巅峰存在,”自恋起来,一如既往的不遗余力、落落大方,“但作为导演和编剧,我只是个新人。可业内还是对我的处女作抱持着极高的评价。别的不谈,至少票房这一块,有我庞大的粉丝数量,基本盘就稳了。但要想大爆,噱头自然是越多越好。譬如‘聂神史上最多吻戏’、‘聂神史上最大尺度出演’,这样的标题一打出去,赢面肯定更大。” 不是…… 聂神,您可是堂堂聂神,票房号召力一等一的影帝,至于沦落到靠这种标题吸量引流吗? 而且说好的清心寡欲人设呢? 把“大爆”、“噱头”、“大尺度”这种词就这么挂在嘴边,真的合适吗? 粉丝们天天逢人就夸“我们家聂神就没有那些个世俗的欲望”,让他们听到您的这些话,后援会会不会就地解散? 这一刻,楚怜发自内心地觉得,千万别太真情实感地追星,房迟早都要塌,早一天晚一天的区别罢了。 “聂神,隔墙有耳,注意维护您的人设。”她忍不住提醒道,毕竟聂子谦要是塌房了,这部极有可能让自己冲奖成功,完成试炼任务的电影,恐怕也会遭牵连。 聂子谦云淡风轻道:“无所谓,本来就只是虚名而已。” 这种时候倒是又人淡如菊起来了…… 楚怜无语。 * 楚怜自问,也算是吻戏经验十分丰富的演员。 最高纪录,一天也就拍了三场吻戏,其中两场还都只是蜻蜓点水,另一场顶多也就碰一碰上嘴唇。 这是她第一次,沙发上吻完,地毯上接着吻。地毯上吻完,贴着墙接着吻。贴着墙吻完,餐桌上接着吻…… 最夸张的一次,是她坐在窗台上,背朝着窗外。尽管运用了视觉差,实际是坐在一楼的窗台上,可就算是一楼的窗台,距离地面也还是有一定的高度。 “没事,有我在,别怕。”聂子谦贴在她的耳边,用温屿式的温柔语调,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已经连吻了四场的缘故,言行间,真有了股情人般自然亲昵的氛围。 这种氛围给楚怜带来了安全感,令她可以将自己的安危,完全交付给聂子谦。 她攀附着聂子谦的肩,全身的重心都向他倾斜。 风吹纱帘,无限缱绻。 * 最后一场吻戏结束,时间已近午夜。 两个人结结实实,从白天吻到了黑夜。 收工的一刻,楚怜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魂游物外的呆滞状态。 直到聂子谦走过来,旁若无人地牵起她的手,她才猛然醒过神。 “人还都在呢……”她惊诧地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一本正经地回道:“现在是温屿牵池宁。毕竟一下拍了这么多场亲密的戏,我们都还没出戏,很正常。” 楚怜心虚地转动眼珠,偷摸扫了圈四周,发现一众工作人员全在忙着收拾仪器设备,偶有几个朝他们看来的,也都表情淡定地移开了视线,大有视若无睹的架势。 反正聂子谦都不在意,她当然更不需要在意。 不仅不需要在意,对聂子谦的“入戏”,还十分的满意。 满意的她,轻动手指,穿进聂子谦的五指间。 聂子谦瞥她一眼,嘴角勾勒起纵容。 两个人十指紧扣,一路无话地走回了房车。 到了车门口,楚怜率先松开手,刚想跟聂子谦道晚安,聂子谦忽地逼近,狠狠地吻上了她红肿的唇,带着不容她反抗的侵略性,攻占她的唇齿,强取豪夺。 与温屿的那些吻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聂子谦式的,霸道又蛮横的吻。 她的背紧紧地贴着车门,无路可退,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然而聂子谦仿佛永远不会餍足,直吻得楚怜几近窒息,不得不伸手推开了他。 被推开的他,枕在她的肩上,调整凌乱的呼吸。 感受到脖颈处某人滚烫的喘息,楚怜的脸火烧般艳红。 “我出戏了。”聂子谦嗓音喑哑。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楚怜却是秒懂—— 刚刚那个吻,不是温屿在吻池宁,而是聂子谦在吻楚怜。 楚怜抿了抿红得能滴出血的唇,低低地应道:“嗯……我也出戏了。” 所以刚刚回应你的吻的,也不是池宁,是我,是楚怜。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聂子谦扬起了唇角。 * 当夜。 聂子谦无法安眠。 与楚怜的房车之吻,占据他的脑海,驱赶了他的困意。 他眼底情潮翻涌,难耐地弓起背脊。 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攀到顶峰。 他浑身已被汗水浸湿,得不到纾解,痛苦渐渐盖过了欢愉。 床头上的刀片,折射着车窗外的月光,映入他的眼中。 他面露挣扎。 终究还是抵不住钻心噬骨的欲念。 鲜血涌出的瞬间,他浑身一颤,终于发出满足的喟叹。 第87章 疯批影帝(39) 什么叫人戏不分,楚怜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有了切身的体验。 戏里,温屿与池宁陷入热恋;戏外,聂子谦与她也宛如陷入热恋。 唯一能使她清晰地感受到二者之间区别的,是眼神。 当他是温屿时,看向她的眼神,温柔中藏着若有似无的忧伤。当他是聂子谦时,看向她的眼神,满是不加掩饰的侵略性,偶尔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探究,像是在打量一个益智玩具,或是思考一个解谜游戏。 眼神中爱恋的分量,温屿远胜聂子谦。 而聂子谦对她,更多的是渴求。 如果不是两个人始终都停留在热吻的阶段,从未更进一步,她几乎都要怀疑,聂子谦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 不过这一点说来也奇怪,好几次吻得面红耳热间,她分明感觉到聂子谦的身体起了变化。她自己也因情动,并未表现出对继续往下的抗拒,甚至有一次还委婉含蓄地表达可以顺其自然。可聂子谦每次都毅然决然地停下,冷静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份克制,总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令她一阵恍惚。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克制的聂子谦,身上的新伤,与日俱增。 * 这天刚结束上午的拍摄,聂子谦一离开导演椅,便目不斜视地走向楚怜,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餐车走去。 聂子谦嫌少避讳。刚开始楚怜还有点不自在,慢慢也就习惯了。 剧组上下已然对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但无人敢置喙,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缄口沉默。 想到聂子谦说过,这些人都与他打过交道,是他精挑细选挖来的,相当于都是他的亲信。难怪他可以这么有恃无恐。 所以,在《温柔的屿》剧组,聂子谦表现得再大方,也并不意味什么。如果离开了《温柔的屿》剧组,他还能像这样旁若无人地牵着自己的手,那才是真地愿意承认自己的存在。 她看着两个人十指紧扣的手,内心却分外冷静。 然而这份冷静,在聂子谦把下午的剧本,越过餐桌递给她,她看到标题的瞬间,宣告破裂。 标题很言简意赅——床戏。 她正在吃青椒肉丝,成功被这两个字给呛到。 聂子谦就像早有预料,拧开的矿泉水瓶已经推到了她手边。 她赶紧拿起猛灌一口,压住了辣气。 聂子谦一脸淡定地说:“拍的时候我会清场。” 清场反而更那啥了吧? 楚怜无语地看向他。 这一刻,她忽然就很后悔当初为了尽快稳住1000点积分,提出为了入戏搞剧组恋爱那一套。要是没有和聂子谦私下的这层“情人”关系,这场床戏对她来说,无非就是演戏,是她的工作内容。 可如今掺杂了私人感情,无论双方投入了多少真心在这段关系里,拍起这种亲密戏来,难免不会心猿意马。 毕竟光是亲吻,都情动不已…… 思及此,她果断道:“还是别清场吧,有一群人围观,能……”顿了顿,“克制一些。” 她原本以为,这话一出,气氛会变得有些尴尬,结果发现她大大地低估了某人的“坦然”程度。 聂子谦直直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担心会克制不住,所以才清场。” 楚怜的脸,登时就跟吃了一整盘辣椒一样,红得不行。 聂子谦表面一派淡定,放在桌下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 下午的拍摄,果然如聂子谦所说,进行了彻底的清场。 彻底到只留下了一个摄制组的摄像师,就连副导都被请了出去,真正做到了完全意义上的自编自导自演。 楚怜无意间瞥到聂子谦投向摄像师的目光,就差把“你真多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不想让这场戏的成片,显得像那种什么情侣小旅馆自拍的小视频,这个摄像师恐怕是也留不下来。 摄像师自己估计也感受到了来自聂神的嫌弃,明明是个身形壮硕的北方大汉,愣是想把自己缩成个小鹌鹑,大气都不敢出。 聂子谦率先脱掉浴袍,露出了精干的上半身。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料。 楚怜偷眼瞄了过去,还没来记得多欣赏两眼聂子谦的腹肌和人鱼线,视线就被他胳膊内侧的伤痕吸引了过去。 那些伤痕或深或浅,有的一看就是有些年头,有几道则明显是新添,结的痂刚脱落不久。 她讶异地看向聂子谦,正欲出声询问,对方就抢先开口解释道:“特效妆,角色需要。” “噢噢!”她松了口气。 刚刚差点还以为是聂子谦有自残的癖好…… 想想也是,如果真是他本尊自残,哪还会这样堂而皇之地展露出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 看来自己对聂子谦的感情投入,比想象中的要多出许多了。 她定了定神,手刚放上浴袍的腰带,正要扯开,聂子谦一个跨步上前,摆出导演的架势,冲她下令道:“盖上被子再脱。” 楚怜还没回过味,下意识道:“没事,我里面穿了抹胸。” 作为一个专业的女演员,拍亲密戏的时候,是不会太过扭捏的,不然就容易拖延时间,给剧组增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聂子谦冷下了脸,一字一句地重复道:“盖上被子再脱。”说着,转回头睨了一眼摄像师。 一直躲在摄像机后的某大汉恨不能自戳双目,以表忠心。 楚怜这才反应过来聂子谦的用意,忍不住故意促狭道:“你光着膀子都可以,我穿着抹胸还不行,真是双标。” 话虽如此,人倒是乖乖地钻进了被窝,脱下罩在外面的浴袍,从被窝里扔了出来。 聂子谦挡住镜头,掀开了被子一角,虚虚地覆上楚怜的身体后,快速地掖好被角,一点春光都不外泄。 看着聂子谦这一番严防死守的操作,楚怜很想问他,既然这么保守介意,那你写这段戏干嘛呢? 但她也只敢腹诽一下,真要问出口了,只怕能被某人用眼神活活冻死。 聂子谦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如何避免与楚怜的身体接触上。 尽管两个人下半身都穿着长裤,他还是尽量不挨到楚怜的腿。 而重灾区的上半身,他虽然一直用双手撑在楚怜的两侧,奈何楚怜的d罩杯实在过于傲人,尤其是被抹胸一束缚,更有种紧绷的呼之欲出感,除非他把视线彻底挪开,看向一旁的虚空,否则余光里怎么都避不开。 更别谈,他只要微微下倾,轻吻她的唇瓣,胸膛处就一片柔软。 他倏地退下来,小心地掀开被子,走下了床。 “这段戏删掉。”他沉声道,从地上捡起楚怜的浴袍,塞回被窝。 然后拉着一脸懵逼的摄像师,一起离开了房间。 第88章 疯批影帝(40) 晚上收工后,聂子谦如往常般,送楚怜回房车。 聂子谦神情极为自然,仿佛下午那场戛然而止的床戏,不曾存在过一般。 楚怜的神情却显得有些严肃。 在车门口静立半晌后,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虽然你是聂神,是这部戏的导演,也是这部戏的编剧,你拥有无上的话语权,但我还是想说,你下午临时删戏的行为,非常不专业,也非常不负责。” 聂子谦看着她,不置可否。 见他没有要发怒的迹象,她壮起胆子继续指责道:“在那一刻,我们是演员,不能把私人感情带到我们的工作里。如果是拍完之后,觉得成片效果不好,或者是有相关的政策要求,正片中不予采用,那都没问题。可你不能只是出于某些私人原因,突然说不拍就不拍。我不知道完整的剧本是什么,但要是接下来还有诸如此类的亲密戏份,你难道都删掉,都不拍了吗?” 聂子谦皱起眉头,俨然是认真思考起了全都删掉的可行性。 楚怜冲天翻了个白眼。 “其实一共也就三场,还有一场也可以删掉。不过……”聂子谦面露纠结之色,“有一场是整部戏的爆发点,删掉的话……” “删删删,删你个大头鬼删!”楚怜忍不住直接开怼。 怼完后,聂子谦愣了,她自己也愣了。 倒不是说这句话有多重,而是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真正的恋人间,才会有的亲昵劲。 毕竟,虽然两个人确实确定了关系,但是,是一段标明了有效期的关系。相处过程中,又各自怀着无法言明的小心思。手牵得再紧,心与心之间,终究还是隔着一层薄纱,彼此都看不分明。自然也就缺少这样的一份随意。 楚怜轻咳一声,打破了当前透着几分尴尬的暧昧。 “反正,就算整个剧组都是你的一言堂,为了倾注你这么多心血的戏,你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删改戏份。”她总结陈词。 聂子谦也退了一步:“那就留一场。” 讲了半天,还是要删两场…… 楚怜很是无语。 但看到聂子谦紧抿成一线的嘴唇,她知道,这已经是他的底线,多说无益。 “好吧。”她无可奈何道,想了想,试探着提到,“那个,我们要不要先私下排演排演?免得到时候上场了,你又克服不了心理障碍。” 听完楚怜的话,聂子谦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 “你觉得,我下午不拍了,是因为……心理障碍?” 听出聂子谦语气里的不善,楚怜忙解释道:“我说的是心理障碍,可不是生理障碍啊!我知道你生理没障碍的!”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赶紧又找补道,“不是,我也不是很知道,我只是有一点点知道……也不是一点点,还是挺……” 在线演绎越描越黑。 末了,她干脆抹把脸道:“你这么喜欢删戏,能不能倒退回去,把我刚刚说的那段话都删掉?” 都这样了,还不忘讽刺一把聂子谦的删戏行为,她自己都由衷地佩服自己简直精神可嘉。 聂子谦面无表情道:“圆,继续往回圆。” 楚怜:“……” 空气都静默了。 半晌后,楚怜才再次鼓起勇气,“圆”道:“我想说的是,虽然现在我们的……肢体接触,算很多了。但我也还记得,你曾经多么嫌恶这种肢体接触。而且,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们也一直都停留在……接吻的阶段,始终没有更进一步。明明有好多次我都感觉到……不,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她把此地无银三百两发挥到了极致,然后飞快调转话头,继续道,“我就觉得,你肯定在心理层面上,还是没能完全克服掉嫌恶感。哪怕明知只是拍戏,你也接受不了那样的亲密程度。所以我才想说,先私下试试看,争取能克服掉你的心理障碍,到时候真拍起来就不会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了。” 静静地听完楚怜的分析,聂子谦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为了能跟我‘更进一步’,你也算是绞尽了脑汁。” 楚怜:“……啊?” 不是…… 谈的是戏,怎么就成了觊觎你的身体? 聂子谦敛起笑意,语调平平地说:“明天夜场,就提档先拍那场戏。等会儿我就把下一阶段的剧本都发给你,你要把整个阶段的剧本都吃透了,才能拍好明天的夜场戏。” 说完,不再多看楚怜一眼,转身就走。 看着某人高傲的背影,楚怜真地很想大声问一句,你这么自恋,你的粉丝们知道吗? * 晚些时候,楚怜正吹着刚洗完的头发,聂子谦的剧本就发了过来。 她边吹头发,边快速地翻阅。 在这个阶段的戏里,她饰演的还是池宁,却又不是池宁。 这段戏的时间轴被拉回到了三年前,彼时的温屿和他的妻子池宁,已然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温屿经常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伏案写作,废寝忘食。 而他的妻子池宁,原本是富家千金,嫁给温屿之前,极爱社交,一刻都闲不住。因为迷恋温屿的外貌与才华,主动倒追,凭借如火般的热情,融化了温屿内心的坚冰。可嫁给温屿,随他搬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后,她就像被折断了翅膀的金丝雀,再也无法振翅高飞,婉转啼鸣。终日囚牢般的生活,和温屿的忽略,令她倍感压抑。 这样窒息的日子,每一秒于她,都是煎熬。 终于,在一个看似稀松平常的孤寂夜晚,她默默地收拾好行李,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听到动静的温屿赶来,看到的就是池宁决绝的背影。 他冲上去拉住了她。 两个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本来基本上都是池宁在歇斯底里地宣泄对婚姻生活的不满,温屿只是一边解释一边挽留。直到池宁赌气说出自己已经不爱温屿,爱上了别的男人,两个人之间来回拉扯的弦,彻底崩裂。 温屿摘下了眼镜,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冷酷又阴鸷。 聂子谦所说的那场戏,也就是从这里开始。 看完那场戏的描写,楚怜咽了口唾沫。 她本身拍过的,正儿八经的激情戏,其实并不多。 像这种幕天席地,又是撕扯又是强制的……重口味激情戏,更是从未有过。 比起聂子谦,她忽然就更担心自己了…… 虽然是专业演员没错,但一想到和自己演这场对手戏的人是聂子谦,就没办法不感到羞耻啊! 第89章 疯批影帝(41) 第二天整个白天,楚怜都在研磨剧本。 诚如聂子谦所说,想要演好晚上的戏,就必须得先把妻子池宁的人物线吃透。 虽然就目前手上握有的剧情,还是没有表露出责编池宁和妻子池宁的关系,但楚怜心里对这两个池宁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至于她的猜测到底正确与否,她有预感,下一次的剧本,就能揭开所有的谜团了。 一研磨起剧本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夜场戏开拍的时间。 怀着难得紧张的心情,楚怜完成了妆造的改变。 她换上了一袭墨绿色的缎面长裙,戴上了黑亮顺滑的假发,微微卷曲的发尾,拢在一侧,妩媚又多情。 妆容也一改之前责编池宁的素雅寡淡,唇红齿白,明艳动人。 单单只是妆造的改变,就能让观众直观地感受到,两个池宁的截然不同。 时节已近深秋,穿着吊带长裙的楚怜,一走到室外,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聂子谦走上前问:“冷吗?” 楚怜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道:“没事,一会儿就热了。” 聂子谦默了一瞬,才道:“嗯,我尽快让你热起来。” 楚怜:“……” 倒也不是所有的话都得接…… 这次的拍摄,聂子谦依旧选择了清场,只留下了一个摄像师。而且还是同一位摄像师。 连中两次大奖的摄像师表示,钱真地好难赚。 兼任了场记职能的摄像师,用嘴打板开拍—— 池宁拖着行李箱,气势汹汹地走出别墅。 脚上踩的细高跟,没走一步,就陷进泥土里一寸。她气急败坏地脱下碍事的高跟鞋,泄愤似的往远处一扔,光脚踩在草坪上,快步往外走。 刚走到一半,身后传来了温屿的声音。 “宁宁!”语气诧异又焦急,“你要去哪?” 池宁脚下一顿,头也不回地说:“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你!” 温屿拔腿追了上来,一把拽住池宁的胳膊,池宁吃痛地低叫了一声,温屿立马松开手,有些无措,有些张皇。 “对不起,宁宁,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很疼?”说着,他又伸出手,想揉一揉刚刚被他拽住的地方。 池宁挥开了他的手:“别碰我!” 温屿的手顿在半空中。 “你跑出来干什么?回去继续写你的小说啊!你现在在这里摆出一副好像有多关心我的样子,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我们结婚这一年多来,你正眼看过我几回?我在你眼里,跟墙上的画,桌上的笔,有什么区别?噢不对,我怎么敢拿自己跟你的笔相提并论,你可是一刻都离不开你的笔!”池宁笑容扭曲,音量逐节拔高,情绪高涨,眼底却是一片绝望。 温屿被池宁的眼神刺痛,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紧紧地搂进怀中,贴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地道歉。 “宁宁,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绝对再也不会冷落你。” 听到温屿的保证,池宁冷笑道:“这是你第几次向我保证了?” 感受到怀中人的冷意,温屿浑身一僵,固执地将池宁抱得更紧了些。 池宁:“放开我吧,温屿。我已经不爱你了。” 温屿却是柔声道:“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都是我不好,宁宁,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好吗?” 池宁猛地挣开温屿,一字一句清晰道:“我爱上别人了。我要去找他,和他生活在一起。永远地离开你,温屿。” 说着这话的池宁,眼中满是报复的快意。 但说着这话的楚怜,脑子里全是接下来即将上演的戏码,心跳声如擂鼓般轰鸣。 无巧不成书,老天爷都赶来给这段临时提档的戏助兴,白天明明艳阳高照,此刻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便落下一道道惊雷。 楚怜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惊出了戏。 对面的聂子谦丝毫不为所动,仍稳稳地沉浸在温屿的角色中。 只见他动作极缓慢地摘下无边眼镜,边摘,边不死心地确认:“宁宁,你说的是真的吗?” 没有了镜片的阻隔,直直地撞进温屿漆黑如墨的瞳仁,池宁心虚地别开了眼,嘴上却仍倔强地坚持道:“当然是真的。” 温屿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冰冷的温柔。 池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温屿随手抛下眼镜,笑着朝她逼近。 见状不妙,池宁转身欲跑,被温屿从后面扑倒在地。 密而急的雨滴开始坠落。 池宁回身一脚蹬开温屿,来不及站起,刚往前爬了两步,脚踝就被温屿攥住,整个人登时又被扯了回去。 雨势越来越大。 不再给池宁反抗的机会,温屿狂乱的吻,落在她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被雨水浸湿的长裙,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 她拼命地挣扎,却只激起了他更大的怒火。 他撕开了她的裙摆……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双手揪住地上的草,像揪住救命的稻草,强撑着意志不溃散。 最后的时刻,他一边吮吻着她的耳垂,一边如魔鬼般低语诱惑:“宁宁,给我生个孩子吧。” 这句属于温屿的台词,却溢满了聂子谦独有的气息,将楚怜从池宁的角色里唤醒过来。 恰逢又一道惊雷落下,她倏地瞪大眼,记忆深处某个被封锁的角落,开始地动山摇。 剧烈的头痛令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聂子谦立马起身,将她翻过身,轻拍着她的脸,急切地唤道:“楚怜,醒过来。你不是池宁,你是楚怜!快出戏!” 楚怜透过雨水,迷迷蒙蒙地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她第一次带着点撒娇意味,连名带姓地叫他,却又熟稔得像是已经这样叫过他无数次,“我头好疼。” 聂子谦忙脱下身上的外套,罩住她被撕开的裙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冲呆掉的摄像师丢下一句“把医生叫来”,便大步奔向房车。 * 楚怜病倒了。 虽然只是因为淋雨导致的感冒发烧,并无大碍,整个剧组还是笼罩在了超级低气压的状态之中。 而这股超级低气压的始作俑者,正是聂神本神。 起因是副导揣着不知从来借来的胆子,敲开楚怜的房车门,把正在照顾楚怜的聂神叫出来,问他第二天的戏还拍不拍…… 第90章 疯批影帝(42) 据不情不愿被迫跟在副导身后的助理说,从来对谁都和煦温柔的聂神,脸当时就黑了,冷冷地看着副导,一言不发。最后还是副导架不住,自问自答地说明天戏就先不拍了,剪剪片子。聂神才发话,说明天的戏还是照常拍,但今晚就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第二天,聂神果真按时出现在片场,只是明显一夜未眠,脸色很差。 尤其是对上副导的时候,不仅脸色差,脾气也差。 众人好不容易熬完了上午场的戏,一个个登时都如蒙大赦,作鸟兽散。 聂子谦照例拿了两份盒饭,回到了楚怜的房车。 留下来照顾楚怜的随行医生见聂子谦回来,便识趣地下车离开。 经过聂子谦一整夜不眠不休的冷毛巾物理降温法,楚怜的烧已经彻底退了,只是头还有点晕乎,直愣愣地盯着聂子谦看了大半晌,才弯起唇角道:“戏拍完了?” 聂子谦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探了探楚怜的额温,确认不烫了以后,才应道:“嗯,拍完了。” 离得近了,楚怜才注意到聂子谦浓重的黑眼圈,眨巴眨巴眼,问:“你该不会守了我一晚上吧?” 聂子谦没有接腔。 楚怜心头一动,冲他勾了勾手指,说:“额温用手测是测不准的,要用额头测才行。” 聂子谦看到了她眼里的狡黠,但还是依言照做,俯下身,用额头轻轻地抵住她的额头,一双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楚怜微微仰起脸,轻啄了一下聂子谦近在咫尺的唇。 趁着聂子谦怔愣的功夫,她飞快地扯起被子,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聂子谦,说:“好了,离我远点吧,免得把感冒传给你了。” 聂子谦重新扯下她的被子,贴着她的唇,喑哑道:“我身体很好,不怕。” 话音未落,便已吻住楚怜有些泛干的唇瓣。 唇舌纠缠间,气氛逐渐失控。 也不知到底是谁先伸出的手,一件又一件的衣物被抛在了地上。 灼热的呼吸,在彼此的身上游走,所经之处,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震颤。 楚怜的眸子早已盈满了湿漉漉的雾气,脸上更是一片情动的潮红。 她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向下探去,看着聂子谦欲念翻涌的眼,难耐道:“医生说,发发汗,会好得更快。” 听到她用软糯甜腻的嗓音,说出满含暗示的话语,聂子谦的眼尾都红了,却仍强自忍耐,避开她的视线,伏在她细腻白嫩的肩头,沉重地喘息着。 箭在弦上,楚怜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了那1000点积分,还是单纯想要得到聂子谦这个人,她咬了咬唇,柔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负责的。” 一个男人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能隐忍不发,想来,也只能是因为害怕之后可能带来的麻烦。 唯有让他宽心,才能让他彻底放下最后的戒备。 她如是想。 不料她这句宽慰他的话一出,犹如当头一盆冰水,他整个身体瞬间冷了下去。 楚怜还沉浸在情欲之中,却见聂子谦撑起身子,面沉如水地走下床,背对着她穿上衣服,端起桌上的盒饭,走到车门口,停滞了一瞬,又折回来,沉默地替她掖好被子,又把地上她的衣服都捡起来,叠放在床脚,才转身离开。 上一秒还赤诚相待,缠绵悱恻,下一秒就穿上衣服走人,要不是没有真地做到最后一步,这急转直下的情景,简直就是拔那啥无情好吗! 楚怜躺在突然就空了一半的床上,望着车顶,疯狂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自己不该说最后那句话? 本来是想让他放宽心的话,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警醒了他? 应该不至于吧?自己那话说得挺情真意切的啊。 难道还是被他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想到聂子谦的“读心术”,楚怜顿时感到无比心虚。 明明自己都跟自己说好了慢慢攻心,不要操之过急。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那个人,就总是情不自禁地心猿意马。好好的理智,轻而易举地荡然无存。 就像磁石一样,不受控制地想要贴近,贴近,再贴近…… 这样强大的吸引力,她从未在第二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她脑中蓦地灵光一闪—— 上一个世界的隐藏任务,会不会也是他?! * 回到自己房车的聂子谦,脸色阴沉得可怕。 事实再次证明,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只想得到他的身体而已。 她只想要肉体的欢愉。 也是,她一句喜欢,一句爱,都不曾对自己说过。 从头到尾,她都泾渭分明,清楚明了。 什么为了入戏谈恋爱,根本就是想做那肮脏龌龊的“剧组夫妻”! 如此随便,如此放浪。 亏得自己当初还信了她的鬼话。 要不是自己的身体只对她有感觉,要不是自己午夜梦回全都是她…… 是自己给了她这样羞辱自己的权利。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答案——他渴求她,需要她,只有她,只能是她。 那就得到她。 永永远远地,得到她。 他握紧手中的刀片,鲜血滴落的一刹那,未能纾解的压抑,终于得到了释放。 * 经过了那一场无疾而终的情事后,楚怜和聂子谦的关系,一下降至冰点,仿佛回到了初遇时的状态。 楚怜是觉得自己之前的表现显得太过激进,所以往后退了一步。而聂子谦在想什么,她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法从他那张只要一单独面对她,就变成扑克牌似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她也尝试过主动找聂子谦谈一谈,可聂子谦就跟开了天眼一样,总能提前预测到她的动向,精准地避开她,不给她一丝缓和气氛的机会。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强了他,又始乱终弃呢…… 楚怜忿忿地想。 接下来的戏份,恰好都是温屿与妻子池宁貌合神离的日常,两个人几乎不用入戏,都能演得入木三分。 在这种极度不和谐的氛围下,《温柔的屿》终于迎来了它最后的一场戏。 从副导手上接过剧本——自从那天之后,聂子谦就不再与她有任何私下的互动,包括剧本,也恢复成了由副导给她,楚怜第一次没有第一时间翻开剧本,而是捏着这最后的剧本,暗自决定,明天拍完这最后一场戏,就算是围追堵截,也要逮住聂子谦。 因为他们的恋爱有效期,明天就要到期了。 她要申请延期! 第91章 疯批影帝(43) 《温柔的屿》,最后的一场戏,实际是由两幕戏拼接而成。 楚怜即将演的第一幕戏,从时间轴上,承接的是一个月前,责编池宁发现温屿与妻子的房间后,收拾好行李,步出别墅的那一幕场景。 演了一个月的妻子池宁,陡然又换回责编池宁的妆造,楚怜只略微适应了一下,便快速切回了责编池宁的人设模式。 接过道具组递来的行李箱,楚怜后知后觉地发现,责编池宁的行李箱,和妻子池宁的行李箱,是同款。 难怪聂子谦对她的剧本进度,一直以来把控如此严格,原来是为了让她能和责编池宁处于绝对相同的视角,共享绝对平等的信息,这样她演起来的时候,所有的情绪,困惑、愤怒、悲伤、绝望……就会更自然。 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需要演员有极其强大的剥离感,才能把妻子池宁与责编池宁完全割裂开。 还好她正是这种厉害的演员。 场记打响倒数第二次的板—— 池宁拖着行李箱,刚走到草坪中央,身后传来了温屿的声音。 “宁宁,”温屿的语调轻柔如常,“你要去哪儿?” 似曾相识的话语,令池宁停住了脚步,她转回头,脸上浮现出迷惘的神色。 温屿摘掉眼镜,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她逼近,嘴角勾勒着冰冷的温柔。 池宁脸上的迷惘渐渐被恐惧取代,她下意识地往后退。 “回答我啊,你要去哪儿?”温屿嘴角笑容加深,眼底却一片阴翳,“这一次,我对你还是不够好吗?陪你的时间还是不够多吗?宁宁啊宁宁,我的宁宁,你为什么就这么难以满足?” 温屿每抛出一个问题,池宁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她咬紧牙关,强自镇定地反问:“温屿,你在说什么?什么‘这一次’?你到底把我当成了谁?” 温屿轻笑出声,语气宠溺地说:“我的傻宁宁,从头至尾,都是你,只有你而已。”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温屿伸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手中捏着的,赫然是一支注射器。 池宁瞳孔猛然一缩,来不及反应,温屿已将注射器插进了她的颈动脉。 温屿熟练地及时扶住失去意识的池宁,将人背起,拖着行李箱,面无表情地一路走到距离别墅大门十米远的地方,然后轻轻地放下池宁,念咒般轻声道:“五分钟后,你将醒来。你是任职新兴出版社的编辑池宁,你深深地迷恋着你负责的灵异小说家温屿。你今天就是为他而来,催稿只是你的借口,你想和他陷入爱河,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说完,他站起身,重新戴好眼镜,走回了别墅。 “咔!”副导一如既往地挑不出任何毛病。 看完回放的聂子谦,也是直接宣布开拍下一条。 整部电影的最后一幕戏,引来了全剧组的围观。 时光恍若倒流,回到了楚怜进组第一天拍摄的那场戏—— 低垂的夜幕下,池宁带着一丝略显迷茫的神色,拖着行李箱,走向别墅大门。 她站上台阶,找了一圈门铃,未果。正欲敲门,手刚抬到一半,“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别墅的主人,灵异小说家温屿,穿着一身酒红色的居家服,一双忧郁的眼眸,透过无框眼镜的镜片,温柔地看着她。 “宁宁,”他柔声唤她,这个曾经并未出现在剧本上而把楚怜搞愣住的昵称,此刻再次听到,终于了然,“你来了。” 最后的一声“咔”响起。 整个片场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声。 《温柔的屿》杀青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收尾工作,个别的镜头补拍,后期制作…… 但那些都是聂子谦和剧组工作人员的事了,属于楚怜的部分,已彻底宣告结束。 一一谢过众人,楚怜怀着壮士就义的凛然心情,悄咪咪地走到聂子谦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聂子谦转过身,看到是她,挑起了眉头。 “借一步说话?”她指了指房车的方向。 聂子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面色一沉,冷淡地说:“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我还有事要忙。” 楚怜为难道:“可是,是关于我们之前说好的,戏一拍完就结束……” 听到“说好的”三个字的时候,聂子谦眼中就闪过一丝阴郁,不等楚怜把话说完,直接道:“好,结束。” 楚怜:“……” 妈蛋。 一口气差点没被噎死! 好尼玛好! 看着聂子谦那一脸绝对跟“如释重负”搭不上边的表情,她就知道,这货绝壁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是来跟他提分手的,才会黑着个脸说“好”! 瞧这脸黑的,明显就是非常不想结束! 其实这个时候,只有自己拉住他,把话说清楚,误会解开,十成十能把这段限定恋爱关系,扩展成无限恋爱关系。 但是她,不乐意了! 凭什么就得一直是自己往前推,这货就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自己来推? 要是乖乖等着推也好,偏偏还要像这样自以为是,反手把她往后推一把! 直管可劲儿推,晾不干你! 她恨恨地瞪了聂子谦一眼,然后甩甩头,故作潇洒地大步离开! 看着楚怜怒气冲天的背影,聂子谦缓缓弯起了唇角。 从她找过来,露出那一脸为难的表情,他就知道,她不是来提分手,而是想继续。 但她想要继续这段不伦不类的关系,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又有多少是因为还没完全得到他的身体,他就不得而知了。 也不重要。 这样的关系必须结束,才能开启他想要的关系。 她现在越是愤恨,越是不满,就越是放不下。 放不下,就忘不了。 即便离开了剧组,无法天天见面,她满脑子想的也都会是他。 想要自己的身体,得先把心交出来才行。 他要把她的心,牢牢握在手里。 唯有这样,她才会离不开自己。 在他的世界里,要么就不要,一旦要了,就是全部,就是彻底,就是永不能失去。 直到楚怜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收回了视线。 第92章 疯批影帝(44) 楚怜很窝火。 窝火到看都不想再多看聂子谦一眼,随便扯了个赶档期的借口,婉拒了杀青宴,挥别剧组,连夜飞回了自己的蜗居。 虽然《温柔的屿》这部戏给她的片酬挺高,完全足够她换一间更大更宽敞的公寓,但她实在懒得搬家。 准确地说,现在的她,一动都不想动。每天就窝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经纪人丹姐和助理奈奈见到她的第一句话都是:“你是失恋了吗?” 她统一回以白眼。 宅居的第三天,《星洛》播出了。 楚怜火了。 她的微博粉丝数,随着剧集的播出,每天狂涨近百万。尤其是唐雪怡身死那集播出的时候,一夜之间怒涨三百万粉丝。吸粉劲头甚至完爆男女主角。 除开唐雪怡这个角色本身讨喜外,楚怜无可挑剔的演技,才是关键。 很多影评up主都成了楚怜的自来水,各种疯狂花式安利,形容她的演技放在古偶剧里,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庞大的粉丝群中,有一小撮蹦跶得最欢,每天超话话题刷得最勤的,是她和骆兴的真人cp粉。 因为自从剧播后,骆兴在微博上@楚怜互动的次数,比@女主角白依依互动的次数还要多。 这个发现,无疑令那些正在为洛星和唐雪怡的结局意难平的cp粉陷入狂喜,纷纷转移阵地,磕起了真人cp。 不磕还没什么,一磕就发现,骆兴在剧还未播之前,就暗戳戳点赞了好多与楚怜有关的微博,夸她骑马飒的,替她鸣不平的……不仅如此,陆星宇塌房那阵,他还暗戳戳点赞了不少骂陆星宇心疼楚怜的。 如果这都不算爱? 某站上俩人的cp剪辑视频登时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每天都有cp粉跑到楚怜的微博底下,声嘶力竭地催她多拍戏多营业,不然视频素材不够他们剪了。 楚怜确实接到了不少戏约。 几乎每隔两三天,经纪人丹姐就揣着一摞新剧本,满面红光地敲开她公寓的门。 但无一例外,都被楚怜丑拒了。 原因很简单,这些递过来的本子,全都是跟唐雪怡撞型的古偶角色。 这其实是这个行业里再正常不过的一种现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因为某个角色一炮而红,那么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接到的都会是雷同的角色。一方面是因为剧方想蹭热度,赚一波稳妥钱,一方面也是因为演员或背后的经纪公司,想吃这个爆火角色的红利,稳固演员的流量,加固粉丝黏性,不敢轻易换戏路,更别谈立马就转型。 现实世界中,楚怜刚起步的时候,也接过不少相似的角色。 但如今是在试炼世界,她当初硬要拿下《星洛》这部剧的女配,本来就只是为了挽救原主的路人缘,从那些不堪入目的网络大电影中挣脱出来,拥有更多的选择,方便她挑一本能完成试炼任务二获得白鹤奖最佳女主角的戏。 而这样的一部戏,她刚刚已经拍完了。 除非有获奖几率更高的本子出现,否则她一概不接。 她终究只是这个试炼世界的过客,披着别人的皮,了却别人的遗愿。没必要活得太认真,更没必要活得太辛苦,赚的钱够花,饿不死冻不着就行。 这就是身为宿主的良好心态修养。 直到有一天,经纪人丹姐带着一个综艺邀约来找她,她才终于坐直了身体。 综艺的名字叫《女明星们的恋爱》,是一档恋爱纪实观察类的真人秀节目。 通俗地说,就是给女明星安排相亲。相亲对象,从娱乐圈新晋小生,到商界贵公子,想要的款式,节目组都有。每个对象相处三天,第四天是抉择日,双方都有权选择继续或是终止约会。 对于这类真人秀节目,楚怜向来都是不太感兴趣的,一来是觉得演员要有神秘感,参加真人秀节目会加深演员个人的形象标签,将来观众看他演的戏,就会很容易出戏;二来是觉得这种类型的综艺大多都有剧本,与其花时间演一部综艺,不如演一部戏来得实在。 可现在,她最需要的,反而正是这样的一部综艺。 整整快一个月了,某个人一直悄无声息。 是时候给他点刺激了。 “我知道,这种综艺你肯定不会接,但节目组给的酬劳真地太令我心动了!”经纪人丹姐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而且据说那个谁……” 楚怜打断道:“我接。” “你先别忙着拒绝……”丹姐说到一半,眼睛蓦地瞪大,不敢置信道,“你刚说你接?你要接?你真地要接?” 楚怜看着丹姐,目光无比坚定。 “对!我要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此处的全国观众,自然包括某个挨千刀的攻略对象。 * 深夜,私人飞机。 一个月昼夜不歇的后期粗剪,终于告一段落。 聂子谦靠坐在真皮沙发上,脸颊因过度劳累,而显得有些瘦削。 他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和楚怜的微信聊天对话框。 最后的对话,停留在一个多月前,两个人互道晚安。之后就再没了联系。 他慢慢地把往上翻。 并不算长的聊天记录,他已经来来回回翻看了无数遍。 数不清第几遍,他终于暂时放下手机,望向窗外。 机翼正在划过一盏又一盏城市的灯火。 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他的心又开始躁动。 这股躁动,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只能靠显示器里的她,勉强得到缓解。 马上就能真正见到她,触碰到她了。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发颤。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再次拿起手机,打开了他鲜少使用的微博,正准备在搜索框输入她的名字,了解一下她的动态,就在热搜榜第一的位置,看到了她—— #楚怜确定出演《女明星们的恋爱》# 他手指一顿。 新戏? 点开看完后,他的脸上一片阴郁。 就这么空虚寂寞,这么急不可耐么。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意。 第93章 疯批影帝(45) 《女明星们的恋爱》节目组官宣参与女嘉宾的名单的当天,楚怜就已经开始了录制。 节目组之所以选择楚怜,除了因为她现在势头正猛,还因为她身上贴着傻白甜恋爱脑的标签,双剑合璧,用脚指头想,都能预测到她会给这档节目带来的话题和流量。 更何况,还有一个杀手锏—— 风铃声响,楚怜推开了咖啡馆的木门。 背对大门而坐的第一位男嘉宾,闻声转过头。 看清对方的脸后,楚怜脚步一顿。 一对上楚怜的视线,骆兴便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在午后阳光的映衬下,灿烂又真诚。 看着起身迎向自己的骆兴,楚怜仿佛都能听到cp粉的尖叫。 节目组这是要搞事啊。 楚怜摆出一脸方便摄像头捕捉的惊讶表情,不敢置信地问:“怎么会是你?” 骆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脸微红道:“节目组邀我的时候,跟我说你会来,所以我就来了。” 听了骆兴的回答,楚怜这下是真惊讶了。 虽然她一直都能感觉到,骆兴对自己有一点好感。但她以为,这种好感很大一部分是基于角色的感情,戏拍完,人抽离,自然就淡了。剧播时骆兴那些@自己的互动,在她看来,也不过是骆兴,或者骆兴背后的团队,看中了他俩cp粉带来的流量,刻意讨好罢了。就连刚刚发现骆兴也跑来参加这档综艺,她的第一反应也是为了cp粉营业,把售后服务做到极致。 直到骆兴对着镜头,毫不避讳地亮明就是特意为她而来,她才知道,骆兴对她的好感,只怕是比她以为的要更认真一些。 这就有点棘手了。 本来她打算的,是借着这个节目,和一个陌生的、别有所图的男嘉宾,各怀鬼胎地玩玩暧昧,刺激一下聂子谦。如今却遇到了一个熟识的、真情实感的骆兴,要是还为了一己私欲,暧昧撩人,未免有点太不道德。 对面的骆兴,丝毫没有察觉到楚怜的为难与纠结,自顾自地为楚怜拉开椅子,安排咖啡甜点,各种找话题聊天。 楚怜配合地回应着,礼貌的表象下,透出一丝淡淡的疏离。 接下来的录制,骆兴都表现得非常积极,围着楚怜鞍前马后,想尽办法逗她笑。热情又卖力。 想到骆兴那个小聂神的称号,楚怜不由叹息,要是那个大聂神,能有这个小聂神一半的积极,自己也不至于这么发愁。 第一天的录制,就这样在楚怜的叹息中结束。 * 第二天录制开始前,楚怜就觉得气氛十分诡异。 从弄妆发开始,造型师的手就一直在颤抖。楚怜以为他是身体不适,刚想关心两句,就见他两颊绯红,兴奋的眸光连美瞳都遮挡不住。 等出了酒店房间,与节目组的大部队汇合,这种诡异的气氛就更浓烈了。 楚怜都忍不住怀疑,节目组下榻的这家酒店,是不是闹鬼,不然怎么一个个的,睡一觉起来,都跟中了邪似的。 “骆兴人呢?”她疑惑地问随行pd。 随行pd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一听到楚怜的问题,眼神就开始飘忽躲闪,声若蚊蝇地说:“先去湖边等着了。” 该不会是在准备什么惊喜吧? 难怪节目组的人全都神神叨叨的。 千万别是那种大阵仗的真情告白…… 她头疼地想。 *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抵达了湖边。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光是一个背影,楚怜一眼就认出坐在餐桌旁的男人是谁。 一切的诡异,瞬间有了答案。 至于骆兴去哪儿了——大聂神来了,节目组还怕得罪小聂神吗? 娱乐圈本就是这样一个最讲情面,又最不讲情面的名利场。 但此时的楚怜,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慨骆兴的遭遇,聂子谦已经察觉她的到来,望向了她,目光清朗,脸上一派温柔和煦的笑意。 任谁看了,都如沐春风,赞一声谦谦君子世无双。 唯有楚怜看了,才会在心里冷嗤,论影帝是如何炼成的,天天演,无时不刻都在演! “这是什么情况?”她明知故问,音量不高也不低,保证能让某人听到,“骆兴终止约会了吗?”语气里满是遗憾。 某人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随行pd上前,压低声音,睁眼说瞎话道:“骆兴临时有急事,所以我们找了聂神来补档。” 楚怜微微一笑:“能找来聂神补档,厉害了我的节目组。” 随行pd心虚地尬笑。 天知道昨晚收工后,导演接到聂神本尊打来的电话,堂堂一米八的东北大汉,硬是被惊出了土拨鼠一样的尖叫。全程握着手机,对着空气连连点头哈腰。起初,其他人都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看到导演卑躬屈膝的讨好样,还以为是哪个金主爸爸。等导演挂了电话,告诉他们是聂神亲自打来的,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替换骆兴,参与节目的录制,而且会赔偿节目组因此造成的全部损失。 众人都以为导演脑子被驴踢了。 聂神,主动要求参加综艺节目?还是跟女明星相亲,被挑选的恋综? 再疯的人,也说不出这种疯话。 除非脑子坏了。 但导演不愧是导演,早就料到大家会是这个反应,或者可能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知道是聂神的那一刻起,就按下了录音键。 听完录音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掐了自己一把,确认眼下发生的,不是一场大型的集体致幻事件。 然后就陷入了天降横财的极度亢奋之中。 这种亢奋,一直延续到今天,仍未消退。 而在亲眼看到聂神穿着一身烟灰色的休闲西装,端坐于湖边的此刻,这种亢奋攀上了顶点。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分出了点儿精力,随着聂神的目光,齐齐狐疑地看向楚怜。 聂神参加节目,而且指名道姓要替换骆兴,该不会是为了…… 卧槽!!! 这把搞到大的了!!! 节目要大爆特爆无敌爆了!!! 现在重新再开一场招商会还来得及吗!!! 广告位卖得太便宜了!!! 心疼到哭泣!!! 像是知道节目组的人都在想些什么,为了让他们心疼得更彻底一点,聂子谦边徐步走向楚怜,边对着镜头轻飘飘地扔出一记重磅炸弹—— “抱歉,怜怜,我来晚了。别跟我闹脾气了,好么?” 他满脸真诚的歉意,语气里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恳求。 【作者有话说】 求助求助!下一个试炼世界,纱纱既想写将军又想写厂公(有办法支棱起来的那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纠结好几天了……小可爱们更想看哪一个?救救选择困难症的纱纱吧tt…… 第94章 疯批影帝(46) 听完聂子谦的开场白,别说节目组,就连当事人楚怜自己都惊呆了。 偏偏始作俑者就跟感觉不到气氛有多凝滞似的,趁着楚怜愣神的功夫,牵起她的手,往湖边餐桌走去。 全部机位集体当机一秒,旋即齐齐对准两个人十指紧扣的手。 导演默默吞下一颗速效救心丸。 他已经能预见,这部综艺将会是他的封神之作。他即将迎来人生的巅峰。 与导演的激动截然相反,回过神的楚怜,内心渐渐镇静。 她来参加这档综艺,初衷就是为了刺激聂子谦。虽然聂子谦的反应,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但到底还是在她设想的框架之内。短暂的震惊过后,自然也就恢复了淡定。 恢复淡定的她,故意试着挣了挣手,果不其然换来某人更大力的钳制,附带一个避开镜头的威胁冷睨。 楚怜不甘示弱地回瞪一眼。 聂子谦弯了弯唇角,完美演绎皮笑肉不笑。 有本事当着镜头的面露出你的真实面目啊! 楚怜用眼神挑衅。 聂子谦视若无睹,径自牵着楚怜在餐桌边落座,用一种无比宠溺的口吻,含笑道:“都是你爱吃的菜。” 楚怜扫了眼桌上的菜,全都是之前在《温柔的屿》吃过的盒饭中,她相对中意点的菜色。 但也只是相对中意而已。 却被聂子谦说出一种对她的口味偏好了若指掌的亲昵感。 她都能分明地感觉到,周围工作人员灼热的目光简直堪比高瓦镭射光,在自己和聂子谦身上来回扫射,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也谈不上爱吧,一般喜欢。”她一语双关地拆台。 聂子谦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扭曲了一下,垂下眼眸,长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流。 拿起筷子,动作自然又熟稔地挑出菜里的胡萝卜和洋葱,嘴上不忘绕着弯解释自己的行为:“不吃胡萝卜,不吃洋葱,你挑起食来,和小孩一个样。” 围观到这里,神经再大条、钝感力再强的人,都能看出来,聂神和楚怜是恋人关系。 身份地位如此悬殊的两个人居然凑到一起,已经足够玄幻。 然而更玄幻的是,看俩人相处的这架势,摆明了是聂神更舔……爱的更多一些! 等节目播出,聂神的那些狂粉的心,啧啧啧。 导演眺望远方,仿佛已经看到那幅尸横遍野的惨烈画面。 所以聂神来参加节目,就是为了公开恋爱吧? 自己这是妥妥的被利用了吧? 被利用的感觉…… 也太美妙了吧!!! 对于导演节操碎一地的心理活动,楚怜既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她只对聂子谦的心理活动感兴趣。 但越感兴趣,就越要表现得毫无兴趣。 这就叫推拉! “剧组的事都忙完了?”她漫不经心地问。 聂子谦边给她剥虾,边应道:“嗯,昨天半夜刚飞回来。” 楚怜看向他,尽管为了上镜化了淡妆,离得近了,还是能隐约看得出眼下的青黑。 看这样子,估计是一看到自己要参加《女明星们的恋爱》的热搜,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大聂神也挺积极。 她的心头浮起计谋得逞的得意,和细密的感动。 但她面上仍旧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淡然模样。 聂子谦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全然无所谓,眸光又暗了几分。 * 夜幕降临后,节目组转移拍摄阵地,来到了汽车电影院。 在轿车内架好摄像设备,工作人员就全部退到角落,最大程度地留给楚怜和聂子谦独处的空间。 广场上的巨幅荧幕开始播放怀旧黑白默片。 明灭的光影,映入略显狭小的车厢,衬得聂子谦的神色晦暗不明。 没了一众工作人员的环绕,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种风雨欲来的静默。 楚怜不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 幅度极微小的动作,却还是触动了一旁的聂子谦。 聂子谦侧过脸,看向楚怜,看似关怀备至地问:“座椅不舒服?”不等楚怜回答,兀自对着镜头道,“我帮你调调。” 话音未落,就已倾过上半身,贴向了楚怜。 假借调整座椅的姿势,聂子谦关掉两个人的麦,凑近楚怜的耳畔,轻声问:“跟我待在一起,就这么难受?” 楚怜抬眸,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阴冷幽暗的眸子,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这个近乎逃离的举动,无疑令聂子谦更为不满。 他微微眯起眼,抬手捏住楚怜的下巴,眼底欲念升腾。 楚怜忙提醒道:“有摄像头。” 聂子谦垂眸,重新打开麦,指腹轻刮楚怜的下巴,语气非常自然地说:“有蚊子。” 监控器前的导演,裹了裹身上的厚外头,淡定地对旁边的人交代道:“记得提醒后期,聂神说有蚊子,就要有蚊子。” 反季怎么了? 反智都可以! * 在古怪的氛围中,电影终于放映完毕。 一回到酒店,楚怜就敲开了聂子谦的房门。 聂子谦斜倚在门口,抱臂看着她。 楚怜直奔主题道:“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跑来参加这个综艺,还把骆兴给挤走?” 听到骆兴的名字,聂子谦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冷冷地反问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跑来参加这个综艺,还跟那个什么兴一起?” 妈蛋。 明明是自己先问的问题,全被这家伙给借鉴了。 基于对聂子谦的了解,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先回答,两个人能站门口绕一晚上。 “为剧宣传。”她随便丢出个万金油的说法。 聂子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巧了,我也是来为了电影做宣传。” 楚怜:“……” 行。 你牛逼。 祝你死鸭子嘴硬到底! 楚怜送他一个大白眼,转身欲走,手腕却被某人攥住。 她头也不回地呛道:“我们已经分手了,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手腕被攥得更紧了。 “所以你就可以另觅新欢了么?”嗓音低沉,透着一股危险的压抑。 楚怜咬咬牙,梗着脖子道:“那不然呢?森林这么大,难道非得在一棵不开花的铁树上吊死不成?” 身后沉默了良久。 久到楚怜都快憋不住,想要回头看一眼的时候,身后的人终于又开口了:“你喜欢小的?” 楚怜被问得一脸懵逼:“你在说什么?” “他不是被称为小聂神么。”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得不到大的,用小的也行?” 不是…… 是自己太污了吗,怎么感觉这对话有点变色? 楚怜忍不住回过了头。 这一回头才发现,某人竟然眼眶通红,俨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你想要,给你就是了。” 聂子谦妥协似的低语道。 楚怜尚未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聂子谦复又说道:“就算你想要的,只是我的身体,我也认了,还不行么?” 楚怜:“……” 此等虎狼之词…… ……到底是从何说起? 第95章 疯批影帝(47) “我什么时候只想要你的身体了?”楚怜困惑得非常写实。 聂子谦垂下眼眸,沉声道:“不公开,不负责。” 掐头去尾的话,楚怜琢磨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搞个半天,她自以为妙到不行的套路,完全起了反作用…… 现在回头一想,聂子谦每次的情绪突变,好像确实都是在自己搬出这套说辞,“以退为进”的时候。 两个人理解的方向,可谓南辕北辙。 说好的自古套路得人心呢? 啊,也对。 这家伙是聂神,不是聂人…… 楚怜抽了抽嘴角,为自己正名道:“我那么说,是怕你会感觉有负担,或者是又觉得,我居心叵测,别有目的,想利用你上位。毕竟我们的相遇相识不太美丽,你因此对我有过很大的偏见……我不这么说,你会同意跟我交往?我也是没办法啊。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能跟你名正言顺地牵手走到白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1000点积分啊! 聂子谦抬眸,直直地看入她的眼,眸光亮得吓人。 “你想跟我,到白头?”语调有些微的发颤。 楚怜毫不犹豫地点头,眼中写满了真诚。 聂子谦抬起手,抚上楚怜的脸颊,低低地问:“你怎么知道,你不那么说,我就不会同意?” 不知是因为聂子谦目光中的情绪太浓烈,还是他指腹的温度太灼人,楚怜的脸上泛起了红。 “因为我不知道你爱不爱我。”她眨巴眨巴眼睛,顺势反问,“所以,你爱我吗?”光白头偕老也没用,还得相亲相爱啊! 聂子谦却被问住了。 看着骤然沉默下来的聂子谦,楚怜心里咯噔一声。 这人千里迢迢杀过来,斩断她的桃花,在镜头下毫不避讳地表现亲昵,和昭然若揭的爱意,结果连喜不喜欢她,都没搞清楚? 千里送毒? 楚怜冷下脸,挣开聂子谦的手,往后退了半步。 聂子谦低头看向空荡荡的手心,茫茫然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算不算爱。我只知道,你是第一个能吸引我的视线,牵动我的情绪的人。只有你能让我感到躁动不安,也只有你能抚平我的躁动不安。我想要天天都能看到你,触碰到你。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满足。怜怜,”他抬头看向她,眼神极度复杂,“我只对你才有感觉。” 听到聂子谦这番无限近似告白的话,楚怜只觉心底深处传来阵阵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破土而出。 她勉力稳住莫名动荡的心神,抓住聂子谦话里的关键,追问道:“什么感觉?” 聂子谦面色一僵,久久未答。 楚怜冷笑道:“贼喊捉贼,倒打一耙。我看你才是只馋我的身子!” 说罢,也不给聂子谦解释的机会,直接转过身,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 但其实转过身的瞬间,眉眼间就已染上了笑意。 想到某人前不久还掷地有声地讽刺她不懂爱,简直就是蜜汁自信。 明明他自己才是爱而不自知的那个。 可情之一字,要自己参破才能更深刻。 就让他自个儿痛苦纠结去吧。 之前给她添了那么多堵,也该换他堵一堵了。 出来混嘛,总是要还的。 * 接下来两天的录制,镜头前,楚怜并没有显露出丝毫异样,和聂子谦的互动自然又正常。但只要镜头一关,楚怜立马变脸,对聂子谦完全不理不睬。 于是,两天下来,节目组最常看到的画面,就是他们的聂神亦步亦趋地跟在楚怜身后,不敢靠近,又不愿离远,逮着机会就上前搭话,无一不是热脸贴上冷屁股,得不到一句回应就算了,连个余光都讨不到。 就这样,他们的聂神还是半点都不着恼,楚怜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看得眼珠脱框,下巴惊掉一排,嘴张得合不拢。看着看着就习惯了,麻木了。 神又如何,中了丘比特的箭,一样变成凡人。 对于聂子谦的表现,楚怜既受用,又无语。 都能无惧世人目光,放下骄傲和自尊,甘当狗皮膏药,怎么还悟不出这就是爱呢? 看来只能再下一剂猛药了。 * 最后的抉择日,湖边餐桌。 节目组毫不意外地看到,离约定时间还差一个小时,聂神就已抵达。 而楚怜还在酒店房间,不紧不慢地做妆发。 守在一旁的随行pd实在克制不住八卦之心,试探着问道:“楚怜姐,那边说聂神已经到了,咱们要不要加快点速度啊?” 楚怜自然听得懂这个问题的弦外之音,故意装傻道:“还早吧。” 随行pd着急道:“不早了,从这边过去,不堵车都得四十多分钟!” “要这么久吗?”楚怜故作惊讶,随即唇角一弯,淡笑道,“那就算了吧,不去了。” 随行pd懵逼了。 虽然这两天看到的的确都是楚怜对聂神爱答不理,但顶多也就是情侣——没错,聂神和楚怜是情侣这件事,已经是全组上下的共同认知——间闹了点小矛盾,一个翘气一个哄,气消了自然也就好了。 毕竟那人可是聂神啊! 有哪个女人能舍得拒绝聂神! 楚怜就舍得。 非常舍得。 在一众工作人员活见鬼般惊愕的注视下,她真地直接去了机场,飞走了。 飞走了。 走了。 而聂神还一动不动地坐在湖边,从清晨坐到日暮。 聂神不动,节目组自然也不敢动,就连走过去劝退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夜幕降临,聂子谦才终于站起了身。 等得神情都呆滞了的导演,连忙小跑着冲上前,生怕聂神只是站起来活动筋骨,活动完又要坐回去。 “聂神,我觉得楚怜小姐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所以才来不了。”摆完台阶,又委婉道,“这一段我们可以剪掉,等您跟楚怜小姐沟通好了,我们再补拍一版。” 聂子谦摇了摇头:“不用,就按她想要的来。” 导演瞪大了眼。 之前听说楚怜是个傻白甜恋爱脑,看来谣言果然都不可信。 楚怜要是恋爱脑,聂神这算什么? 恋爱脑中脑? “对了,”聂子谦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问,“你们给怜怜安排的下一位男嘉宾是?” 导演登时一个激灵,声如洪钟道:“什么下一位男嘉宾?绝对没有!不存在的!楚怜小姐只跟我们签了三期!” 聂子谦嘴角的笑意这才到了眼底。 第96章 疯批影帝(48) 结束了《女明星们的恋爱》的录制,楚怜又重归宅居生活。 只不过这次的宅居,每天都会被快递小哥敲开至少三次门——全都是某人送的玫瑰花。 本就不大的公寓,一个星期下来,愣是被堆成了个玫瑰花专卖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玫瑰花意味着什么,楚怜当然懂。 但就是要装不懂。 有功夫花钱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不如一句“我爱你”来得实在。 一句话的事,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她叹息着签收今天的第五捧玫瑰花。 *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楚怜和聂子谦参与录制的《女明星们的恋爱》第一期在网络平台上播出。 节目组严严实实捂了大半个月的神秘男嘉宾,至此曝光。 节目播出的当晚,微博服务器直接瘫痪。工程师连夜被召回,加班加点紧急抢修,终于卡在转钟前成功让服务器恢复运行。 能引发如此盛况的,自然是聂子谦聂神。 微博重新上线的瞬间,热搜榜上直接三连爆—— #聂神为楚怜下凡录恋综# #聂神自编自导自演处女作女主角花落楚怜# #聂神与楚怜关系#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楚怜,最感兴趣的是第二条。 点开一看,是聂子谦工作室发布的官宣,聂子谦与楚怜领衔主演《温柔的屿》。 大概率是聂子谦的团队为了安抚粉丝,有意将两个人的关系往为新戏预热合体营业的方向引。 果然,再点开第一条和第三条,热评几乎全都是聂子谦的粉丝拿着新戏合作当救命稻草,疯狂控评。 有路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质问粉丝,地位高如聂神,犯得着为了部电影,作出如此大的牺牲吗?聂神自编自导自演的处女作,就算零宣传,票房也必爆。 票房必不必爆,暂且不知,但这个尖锐的问题,一下就爆了粉丝的火药桶。 这股战火,很快便蔓延到了楚怜的微博底下。 一波接一波聂神的狂粉涌过来,让楚怜不要装死,赶紧站出来澄清,别不要脸地拖着他们的聂神炒作,踩着聂神的名声往上爬。 楚怜虽然靠着《星洛》吸了不少粉丝,但数量跟聂神的粉丝数量比起来,还是不太够看。尤其是战斗力,很是逊色了些。 尽管如此,楚怜的粉丝为了维护自己的正主,还是勇敢应战,一口咬死《女明星们的恋爱》先敲定的楚怜,是他们的聂神自己巴巴追到节目里来的。 两方粉丝就此展开一场声势浩大的骂战,一时间硝烟弥漫,尸横遍野。 凌晨一点,战况依旧如火如荼,没有半点消停的迹象。 期间经纪人丹姐和助理奈奈,电话、微信轮番轰炸,楚怜都装睡着,不接也不看。 因为她得先等另一个当事人给她一个说法,才能给丹姐给奈奈一个说法。 半个小时后,另一个当事人终于出现了。 聂子谦扶着门框,平复略显急促的呼吸。 “电梯坏了。”他解释道。 楚怜租的公寓在37楼。 她在心里默默给聂子谦的体能竖了个大拇指。 聂子谦看向她:“我可以进来吗?”语气透着一丝可怜。 楚怜撇撇嘴,侧过了身。 聂子谦眸光一亮,像是生怕楚怜反悔,一个大跨步就迈了进来。 看到满满一屋的玫瑰花,有些都已经焉了也没扔,聂子谦的嘴角不可抑止地上扬。 楚怜忙道:“别误会,我只是懒得下楼扔。” 听到这句欲盖弥彰的解释,聂子谦定定地看着楚怜,嘴角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楚怜白他一眼,故作不耐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这来,就是为了对着我笑而不语的吗?” “当然不是。”聂子谦敛起了笑意。 楚怜抱臂看着他。 聂子谦垂下眼眸,然后—— 脱起了衣服。 楚怜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好整以暇不下去了,一把抓住某人正在解衬衣最后一粒扣子的手,头疼地说:“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为了得到你的……” 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 褪到肘弯的衬衣之上,聂子谦的胳膊内侧,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 “你不是说,这些都是特效妆吗?”她颤声问。 聂子谦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牵过她的手,抚上那些伤痕。 手下真实的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些伤痕绝对不是什么特效妆。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感受到她的瑟缩,聂子谦松开她的手,重新穿上衬衣,遮住自己的狰狞与丑陋。 他弯起唇角,用极淡的语气,缓缓开口道:“自有记忆起,我的身上就离不开这样的伤痕。都是我自己弄的。因为对血,我有种近乎变态的渴望。血能让我兴奋,让我释放,让我有活着的感觉。我去看过很多的心理医师,甚至连精神科也去过。他们的诊断无一例外,都是我患有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解释起来就是,我曾经目睹或经历过与血有关的伤害,严重刺激了我的精神。但我很确定,我没有过相关的记忆。” 楚怜听得眉头紧皱,眼底浮起星星点点的疼惜。 聂子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道:“除了一个梦。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我已经是大人的模样。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的眼前,化成一滩猩红的血水。我看着那滩血水,既不恐惧,也不恶心。我只想与它融为一体。我的第一次梦遗,也是因为这个梦。” 楚怜正心疼,冷不丁地听到最后一句话,表情瞬间裂开。 快速调整好后,她关切地问:“那你有没有把这个梦告诉那些心理医师?” 聂子谦点了点头,苦笑道:“他们说,可能是前世的记忆。” 能逼得唯物主义的医师说出这种唯心主义的话,看来聂子谦的病灶,还真的是无解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前世”这个词,令楚怜的心底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心虚感。 倒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来由。 联想到自己之前就有过的怀疑——上一个试炼世界的隐藏任务很可能也是与聂子谦有关。如果真是如此,聂子谦的那个梦,十之八九应该与自己有关。 梦里那个化成一滩血水的模糊人影,搞不好就是任务完成后,脱离试炼世界的自己…… 一想到有这种因果的可能,楚怜心更虚了。 她避开了聂子谦的目光。 聂子谦的眼中瞬间覆上一层浓雾。 然而下一秒,当楚怜复又朝他看过来,浓雾顷刻间化作水雾。 “这样病态的我,还有爱你的资格么?” 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精致的脸颊,无声滑落。 聂子谦…… ……哭了。 第97章 疯批影帝(49) 楚怜设想过一万种聂子谦对自己说爱的场景,唯独没有眼下这一种。 聂子谦的眼泪,令她阵脚大乱。 什么以退为进,什么欲擒故纵,全都化为乌有。只剩下心尖上针刺般的痛,心疼得无以复加。 一边拭去他的泪水,一边用她所能有的最温柔的语调,安抚道:“爱一个人,哪需要什么资不资格的。爱就是爱,简单,纯粹,没有任何的条条框框,可以限制剥夺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的权利。” 聂子谦透过朦胧的泪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怜看,目光越来越灼热。 楚怜被看得脸热,正欲稍稍错开一些,聂子谦忽地伸手,将她紧紧地搂入了怀中。 他埋在她的颈窝,鼻头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肤。 她强忍住痒意,抬起手,回抱住了他。 他渐渐勾起了嘴角,语气却仍旧可怜兮兮:“你就像我的药。不,你就是我的药。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那些沸腾的病态欲望,才能得以平息。我怎么会不爱你?我只是不敢爱你。我害怕爱上你了,你却无法接受真实的我。一想到你会觉得我恶心,对我感到恐惧,我就无法呼吸。没有你,我又会变回那个人前光鲜亮丽,人后丑陋不堪的怪物。别不要我,怜怜。求求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吧,像我离不开你一样离不开我吧。” 楚怜的一颗心,被聂子谦满腔的爱意,浇得滚烫。 聂子谦再多说一句,她觉得自己的心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本是想舒缓一下自己的心跳,结果这一吸,全是聂子谦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心登时跳得更激烈了。 偏偏某人还不安分,温热的唇瓣若有似无地触碰着她耳后最敏感的地方。 脑中的弦,随着这触碰,一点点地绷紧。 紧到不能再紧,嗡地一声,断了。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药,还没有完全得到验证,不是吗?”她听到自己问。 话里的暗示,即便再蠢笨,也能听明白。 何况是与蠢笨二字毫无瓜葛的聂子谦。 火起燎原。 意乱情迷间,聂子谦蓦地停下所有的动作,伏在楚怜的耳边,喑哑地问:“你爱我吗,怜怜?” “爱……”她难耐地勾住他的脖颈,连尾音都在发颤,“我爱你,聂子谦。” 回应她的,是狂风骤雨。 * 三个小时后。 楚怜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被折腾光了。 此时此刻,她唯一的感受就是,后悔,很后悔,非常后悔。 她可算是反应过来了,聂子谦这家伙,根本就是在玩苦肉计,一得逞就翻脸不认人。 整整三个小时啊,无论她怎么讨饶,好话情话说了个遍,就连一些羞耻到不行的话都被逼出了口,某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相信一个影帝的眼泪,不如相信一条鳄鱼的眼泪。 妈蛋。 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啊呸! 楚怜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一脸的生无可恋。 反观一旁的聂子谦,却是满面春风。 他面朝她侧躺着,带着点讨好地轻揉她的腰,诱哄般地低喃道:“怜怜,我们公开吧。” “啊?”一开口,嗓子哑得可怕。 她恨恨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嗯?”他的手开始往下滑,威胁的意味简直不要太十足。 她连忙应道:“好!” 然后下一秒,某人就飞速坐起身,从散落在床下的裤子里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就编辑起了微博。 楚怜:“……大哥,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你的团队商量一下吗?” “他们官宣你是女主角,玩危机公关那一套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一下。”聂子谦冷冷道,旋即又手下一顿,看向楚怜,问道,“你需要先跟你的团队商量一下吗?或者直接让我来跟他们说。” 这人是怎么可以做到,把以势压人这件事,堂而皇之地挂在嘴边的? 楚怜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随便你吧,开心就好。” 只要别再折腾她就行…… 公开恋情的微博,聂子谦只花了不到三分钟,就编辑完成。 好在他还知道,发布之前先给她过个目。 一共就两句话—— “池宁是温屿的。 而你,是我的。” 末尾还不忘@她的微博账号。 配图有两张,一张是两个人窗台之吻的剧照,轻纱温柔,阳光温暖。另一张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剧组摄像机无意间捕捉到的,两个人端着盒饭,十指紧扣走在草坪上的背影。 而且发布的时间,恰好卡在了5:20。 言简意赅,证据确凿,细节到位,完全不给粉丝留一丁点控评的机会。 楚怜严重怀疑,这家伙只怕是在来之前,腹稿就已经打好,照片也都搜罗筛选好了。 她再度陷入深深的后悔之中。 “啊。”聂子谦毫无诚意地“惊呼”了一声,“微博又瘫了。” 楚怜:“……” 大半夜的,能不能让工程师睡个安稳觉? * 聂神官宣恋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空气中全都是心碎的声音,经久不散。 大批女友粉宣布脱粉。 大批事业粉diss楚怜配不上聂嫂这个称谓。 前者,聂子谦真诚地感谢了一番她们这么多年来的支持和喜欢,三分之二又粉了回来,还本着爱屋及乌的原则,连带着楚怜一起粉,女友粉变成了cp粉。 某次事后,楚怜迷迷瞪瞪地正要睡着,就听到某人十分得意地说:“你和那个什么兴的cp超话清空关闭了。” 楚怜懒得搭理他。 至于后者,在《温柔的屿》上映后,排着队跑到楚怜微博下,刷了满屏的“聂嫂”。 这些外界的声音,对于聂子谦和楚怜来说,只是生活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自从确定了彼此的心意,正式交往后,楚怜就在聂子谦的强制“请求”下,搬进他的豪宅,开启了同居生活。 聂子谦就像涂了胶水一样,天天黏在楚怜身边。 自己不接戏也就算了,递到楚怜那儿的本子,他都要抢过去先看一遍,然后一脸严肃地指出戏里累计共有几次牵手、几次拥抱、几次吻戏…… 但凡楚怜表达一丢丢的抗议,他就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你会不会为了入戏,又去找对戏的男演员,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楚怜特意查了下,聂子谦是天蝎座。 她瞬间就做好了这辈子都会被他拿这段黑历史说事的心理准备。 聂子谦这种令人密不透风的独占欲,换成一般人,很可能会觉得窒息,难以忍受。 但楚怜不是一般人。 她来到这个试炼世界,就是为了做任务。对任务以外的名与利,一点儿都不在乎。 而聂子谦不仅是她作为宿主,价值1000点积分的攻略对象,更是她作为她自己,真心实意想要攻略的对象。 陪在他的身边,对她来说,是她这一段人生旅途,唯一的意义。 第98章 疯批影帝(50) 初雪落下的那天,白鹤奖颁奖礼拉开了帷幕。 《温柔的屿》一路披荆斩棘,获奖无数。 聂子谦凭借温屿一角,再夺影帝。楚怜更是凭借池宁一角,一举连夺最佳新人奖和最佳女主角奖。 而这一届白鹤奖最大的爆点,是在聂子谦为楚怜颁发最佳女主奖的时刻——和证书奖杯一起递给楚怜的,还有一枚钻戒。 华灯璀璨,万众瞩目,聂子谦单膝跪地,仰视着楚怜,虔诚地许下一生的誓言。 台上的楚怜短暂的怔忪。 因为她的光脑中接连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试炼任务二。】 【恭喜宿主完成此次试炼任务。】 【检测到宿主尚有隐藏任务未完成。如宿主放弃隐藏任务,扣除1000点积分即可脱离当前试炼世界,进入下一个试炼世界。请问宿主是否选择放弃隐藏任务?】 有的选吗? 有的选…… 也是否。 楚怜粲然一笑。 “我愿意。” 字字肺腑。 * 婚后的聂子谦与楚怜,被冠以帝后夫妇的美誉,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温柔的屿》大获成功后,聂子谦成功转型导演。 楚怜是聂子谦唯一的女主角。 二人珠联璧合,堪称票房和奖项的王炸组合。 唯一遭人置喙的,是二人结婚已久,一直没有孩子。 面对这些议论,聂子谦与楚怜都一笑置之,从未放在心上,继续过他们甜蜜恩爱的生活。 直到有次首映礼上,一个不知道喝了几斤假酒的媒体记者,大喇喇地问到底是楚怜不孕还是聂子谦不育。 现场的安保人员第一时间冲了出来,却被聂子谦拦下。 他看着那个记者,微笑道:“我要她的心,完完整整全都属于我,哪怕是分出一块给我们的孩子,我都接受不了。” 这个回答,一度被众多女性奉为男人的最高典范。 至此,再没有人把焦点放在楚怜的肚子上。 而那个喝了假酒的记者,后来因为喝醉酒跟人发生口角,被人用酒瓶开了瓢。 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楚怜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狐疑地看向正在做饭的聂子谦,问:“我记得,以前好像有个说你靠脸上位的男演员,也是因为醉酒滋事,被人毁了容?” 聂子谦手下微顿,淡定道:“好巧。” 楚怜配合道:“是啊,好巧。” 两个人朝夕相伴了十多年,聂子谦那副温润君子的皮下,藏匿的是个什么样的灵魂,没人比楚怜更了解了。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眷侣。 谁又没点小秘密呢。 且不谈快穿系统这个最大的秘密,她还有一个也不算小的秘密,至今都瞒着聂子谦。 那是他们新婚后不久,聂子谦同母异父的弟弟祝绅临出国前,单独约她见面。 赴约的路上,楚怜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毕竟祝绅对她的态度,从初见那天起,就奇差无比。 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祝绅非但没有一丁点反对她和聂子谦结婚的意思,反倒郑重其事地嘱托她务必一世相伴,即便天塌地陷,也要不离不弃。 楚怜诧异地问:“你不是兄控吗?怎么忽然转了性,愿意把你的哥哥让给我这个低贱的人类了?” 也不知是不会因为跟聂子谦在一起待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也变得特别记仇。 没想到,一听到“兄控”这个词,祝绅瞬时露出一种仿佛吃了苍蝇似的恶心表情,眉头紧拧道:“我做梦都希望他消失。” 楚怜一脸懵圈。 “但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祝绅话锋一转,看着楚怜,冷冷道,“你欠他的,你必须还。” 祝绅走后很久,楚怜都还在琢磨他的话。 琢磨他的身份。 都未果。 这个大概率事关系统的未解之谜,也就被她当做秘密,贮藏在了心底。 * 寒来暑往,悠悠数十载,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楚怜迎来了她六十岁的生日。 聂子谦一如既往地为她安排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岁月无论对聂子谦,还是对她,都很温柔,清风般拂过他们的脸庞,只留下浅淡的痕迹。 她拿起木梳,将发盘起,忽见一道银光微闪。 她终于长出了第一根白发。 轻轻拔下,正欲展示给等候在客厅的聂子谦,心脏骤然一缩,猛烈的钝痛朝她袭来。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 【检测到宿主试炼任务已完成,即刻脱离当前试炼世界。】 系统爸爸,咬文嚼字到这种程度,你是处女座吗? 这辈子虽然没有什么遗憾…… ……但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个人啊。 楚怜无可奈何地阖上了双眼。 当聂子谦察觉到不对劲,急匆匆走进房间,看到的就是楚怜静静趴在梳妆台上,没了呼吸,也没了心跳。 嘴角含着的弧度,似叹息,又似浅笑。 他怔怔地站了很久。 然后神色平静地抱起楚怜,躺进溢满温水的浴缸。 手腕涌出的鲜血,渐渐将一整缸水都染成了红色。 意识迷蒙之际,他艰难地撑开双眼,深深地看着楚怜,固执的眼神里,分不清是留恋更多,还是执念更多。 “怜怜,”他喃喃自语,“你一走,我就又犯病了。” 至死,他的眼里都是她。 * 属于影帝聂子谦的最后一丝气息彻底消散后,血水中的尸体倏然分崩离析,瓦解成无数代码般的碎片,腾空而起,穿过墙体,螺旋状升入半空中。 身披白色斗篷的男人再度出现。 下摆处浸染的黑色,向上侵袭,最终停在了及腰处。 他垂下眼眸,高高在上地俯视众生,如看草芥,如看蝼蚁,眼尾的泪痣透着一丝阴郁。 河滨公园的长椅上,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偎依在一起,静静地享受冬日的暖阳。 岁月静好的画面,却令他感觉分外刺眼。 抬起左手,往下虚虚一压,整个河滨公园,顷刻粉碎成渣。 他仰起头,望向天空,眼底暗潮汹涌。 抬起右手,掌心翻转。 穹顶随之震颤。 无数金色符文显现。 “你要造反么?”雌雄莫辩的声音自天空之外传来。 金色符文降下无形威压。 聂子谦面色瞬间惨白,左手向下一扫。 大地龟裂。 源源不断的力,从裂缝中涌出,冲向穹顶。 “你又要为了她,毁灭一方世界?” 聂子谦勾起唇角。 “是又如何。” 金色符文应声碎裂。 穹顶洞开。 光灭。 他凝神一掠,消失在无垠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疯批影帝聂子谦下线啦~玉面将军聂子谦要上线啦~(选厂公的小可爱们不要失望,厂公也会写哒!)——手动分割——超级超级超级感谢我的小可爱们,感谢你们的陪伴,你们的鼓励,你们的支持,你们的喜欢!在很多个难以言说的瞬间,你们留下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包,都给了纱纱巨大的勇气与力量。何其有幸,又何德何能……纱纱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你们失望。爱你们!(谢谢你们看完这段罗里吧嗦的碎碎念哈哈哈~) 第99章 玉面将军(1) 玄冬暮岁,天将黑未黑。 平日繁华喧闹的常安街,此刻异样冷清寂寥。 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鸾舆,繁秀似锦,行于其间。 鸾舆内端坐的女子,凤冠霞帔,雍容华贵。 本该由未来夫婿挑开的红盖头,却已被她掷于一边,露出倾城容颜。 墨云秀发,杏脸桃腮。两弯罥烟眉,如青山浅黛。眼若秋波,胜似海棠醉日。鼻头小巧挺翘,唇不点而朱。 她伸出嫩如柔荑的手指,掀开层层垂帘,本欲欣赏一番古时街景,就见随行的娇俏宫娥,无不以帕掩面,默默垂泪。 撇撇嘴,兴味索然地缩了回去。 明明办的是喜事,气氛却像办丧事。 个中缘由,楚怜已从光脑中了解了个大概。 这次的试炼世界,原主不仅名字和她一样,容貌身材也九成九相似。 原主身份显赫,乃是当朝公主,名号灵秀。 这位灵秀公主,却并非皇室血脉,而是山寺遗孤,被皇后视作机缘,收养于膝下。 宫中生活,步履维艰。 皇后一心礼佛,对这位灵秀公主,鲜有照拂。 唯有皇后嫡子,东宫太子楚曜,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妹妹宠溺有加。 青梅竹马,情愫暗生。 不料被皇后所察,以命相逼,迫得太子楚曜迎娶丞相嫡女入主东宫。 大婚翌日,太子楚曜不顾众人反对,孤身策马入军营,随修罗王聂子谦出征河西。 修罗王聂子谦领军从陇西出发,越乌戾山,渡黄河,六天转战千余里,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诸小王纷纷击溃,平定河西之乱。 不料养尊处优的太子楚曜,上阵犯二,修罗王聂子谦为护太子,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举国不忿。 皇帝为抚民心,皇后为解私心,商量过后,一拍即合,将灵秀公主嫁与修罗王聂子谦,以皇室之凤冲喜,可谓诚意十足。 然,修罗王聂子谦的伤势,太医拂手,药石罔效。 说是冲喜,不如说是冥婚。 此等晦气,鸾舆所经之处,无不退避三舍。 宫娥垂泪,也并非心疼自家主子,而是这修罗王聂子谦一旦咽气,王妃必当陪葬,身为王妃随嫁婢女的她们,自然也逃不过一死。 万念俱灰的原主,于鸾舆中割腕自尽而亡。 这个开局,可以说是非常死亡了。 更死亡的是,原主的遗愿,即本次的试炼任务是——【请宿主代原主,向太子楚曜表白心迹,与其携手逃离皇宫,过一日寻常市井生活。】 读完任务要求,楚怜第一反应是,自己还能活着去完成任务,就说明修罗王聂子谦没死成。 给一个大活人,而且是一个被冠以修罗王,这种一看就不好惹的称号的大活人,戴这么大一顶绿帽,估计任务完成后,不用等系统把自己踢出去,这个聂子谦就能先把自己弄死。 害。 被弄死就弄死吧,毕竟是咱理亏。 在任务面前,什么公序良俗,什么礼义廉耻,都只能弃之不顾。 这就是一个金牌宿主的觉悟! * 一路静谧,鸾舆抵达修罗王府。 楚怜重新盖好红盖头,伴着喜娘直打颤的祝词声,踢轿门,跨火盆,绕过恍若灵堂的喜堂,步入了洞房。 合卺之礼显然是行不成的。 喜娘急不可耐地倒退出房,一刻也不愿多待。 走不了的婢女们眼泪已在路上流干,一个个面若死灰,躬身退至门外。 门刚一关上,前一刻还仪态端庄的灵秀公主,一把扯下红盖头,摘下镶满宝石的凤冠,一边揉捏酸痛的脖颈,一边徐步走向床榻。 喜气洋洋的红幔之后,影影绰绰地躺着一个垂死之人。 满室烛火,都仿佛沾染了此人的死气,明灭摇曳,鬼气森森。 换成寻常女子,早被吓得七魂没了六魄。 但楚怜就跟没事人似的,大喇喇地掀开红幔,往床榻上的人看去。 这一看,眼睛就看直了。 她以为一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封号又是修罗王,不说是青面獠牙,至少也是个髯须大汉。 万万没想到,竟是个谪仙般的美男子。 肌如白雪,长眉若柳。眼尾偏生一颗血红泪痣,令这仙人之姿,平添了一分诱人的妖冶。 尤其此刻一身鲜红喜服,阖目静卧床榻之上,任谁见了,都难免心生…… ……糟蹋之欲。 反正楚怜是生了。 却又不仅仅是因为睡美人的这副皮相。 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牵引着她的心,让她情不自禁地俯身贴近,细细凝视。 凑近了才发现,聂子谦的呼吸极其微弱,完全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要咽不咽。 楚怜收起旖旎心思,唤出客服小光。 “这聂子谦该不会真要死了吧?他要是死了,我也得死,那还怎么做任务?”她蹙起了眉头。 客服小光机械道:“如果宿主不施以援手,聂子谦必死无疑。” “什么意思?”楚怜戒备心起。 客服小光默了一瞬才道:“宿主可以在商城兑换一颗‘妙手回春丸’,挽救聂子谦的性命。” 楚怜试探着问:“你说的这个什么丸,是免费的吗?” “需要50点积分兑换。”客服小光回答得很委婉。 再委婉,楚怜还是怒了。 “你们怎么不去抢!我一个试炼世界辛辛苦苦干下来,也就100点积分!这一开局就要我先搭进去一半的积分?你们怕不是故意把任务设置成这种死局,趁机倒赚宿主的血汗积分点!你们投诉电话是多少?我要举报你们!” 客服小光非常有耐心地等楚怜控诉完,然后淡定道:“宿主可以现在立即赶往东宫完成试炼任务。” 楚怜回头瞥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某人,在光脑中丢了一句脏话。 客服小光:“……聂子谦的寿命还剩下二十四个小时,足够宿主完成试炼任务。” 楚怜眼睛亮了。 反正还有这么长的时间,先去试试能不能搞定任务,搞不定再回来割肉换药救聂子谦也不迟。 心下有了决断,楚怜便不再耽搁,抬脚就要往外冲。 叮地一声,系统像是掐着点般,发来了新消息——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与聂子谦相亲相爱,白头偕老,为他送终。任务完成,奖励1000点积分。任务失败,倒扣1000点积分。】 楚怜抬起的脚就这样收了回去。 “……‘妙手回春丸’,来一颗吧。” 跟1000点积分比起来,50点积分算什么? 就是这么壕气! 第100章 玉面将军(2) 顶着一脸肉痛的表情,楚怜将兑换来的妙手回春丸,塞进聂子谦的嘴里,借着巧劲一抬下颚,药丸顺利滑入腹中。 不过眨眼的功夫,聂子谦原本苍白病态的面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呼吸也渐渐正常。 这系统商场的定价是坑了点,但质量还真是杠杠的。 楚怜悬着的心落回了胸腔,拽过一旁的被衾,盖在聂子谦的身上。 冬夜夜寒,别伤未痊愈,又染上风寒,再费她50点积分。 就算价值1000点积分,也经不起这么个造法。 思及积分,楚怜在光脑中察看账户,赫然发现余额2660点积分。 面对如此巨款,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就想明白,肯定前两个世界也都触发了隐藏任务,且都顺利完成。 看来这隐藏任务的难度并不大嘛。 可是…… 这次的隐藏任务,与这次的试炼任务,很有些冲突啊。 隐藏任务要求自己同床榻上的修罗王相亲相爱,试炼任务又要求自己去与那东宫太子表白私奔。 这修罗王心得多大,才能戴着一顶硕大的绿帽,和自己相亲相爱? 光是想想,都头秃。 要不是因为试炼任务完不成,宿主的意识就会永远禁锢在试炼世界中,她绝对选择放弃试炼任务,力保隐藏任务。毕竟100点积分对1000点积分,算术再差,也知道孰轻孰重。 反之,放弃隐藏任务,将面临倒扣1000点积分的惩罚。 淦! 鱼与熊掌,必得兼。 至于如何得兼,现下脑子困乏混沌,还是先睡饱了觉,再慢慢思量吧。 她打着呵欠,环顾一圈内室。 窗边还有张美人榻,将就一夜是没问题,可既已与这修罗王结为夫妻,总不能夜夜将就。 反正早晚都要同榻而眠,大可不必惺惺作态。 何况,单论皮相,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呢。 她三下五除二地脱掉嫁衣,只着白绸里衣,大大咧咧地跨过修罗王,爬到床榻里侧,掀开被衾一角钻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妙手回春丸的药效所致,修罗王的身子热气腾腾,跟个火炉似的。 一到冬天便手脚冰凉的楚怜,实在遭不住古代这既没暖气也没电热毯的苦,象征性地骄矜了一下,便挪近了一些。 她习惯性地右侧卧,正好对着修罗王的侧颜。 烛火摇曳,映衬出易碎的美。 美得她心旌神摇。 世上好看的男人千千万,却从未有一个男人,令她这般移不开目。 为免自己忍不住干出孟浪之事,楚怜忙阖上双眼。 眼一闭,脑中又浮现出隐藏任务的另两点要求——白头偕老,为他送终。 有道是“古来征战几人回”,修罗王聂子谦身为将军,能不能平安活到白头,怕是很有点悬。 为他送终…… 这个要求,怎么看都透着丝古怪,像是缀在最后,特意强调。 可系统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一点呢? 再者,系统既然这么在意这位隐藏任务的攻略对象,又为什么要颁布一个与之对立的试炼任务? 实在是太违和了。 难道试炼任务和隐藏任务,不是同一个…… 想着想着,楚怜脑袋一歪,会了周公。 * 夜半,明烛近残。 床榻上的男子,缓缓睁开了双眸。 片刻怔忪。 身上附着的异物感,令他阴冷了眸光。 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脸,看向这个胆敢手脚并用缠缚于自己身上的女子。 灵秀公主。 他讶异地挑起眉头。 这位灵秀公主,他只远远瞧见过那么两三回,若不是他目力惊人,又过目不忘,还真难一眼将她认出。 就那么仅有的两三回里,这位灵秀公主没有哪一回,不是一副瑟缩怯懦的小女儿作态,空承公主之衔,却全无半点皇室威严。 不过大楚如今的皇室,上上下下,也委实都小家子气得紧。 先帝龙威不再,就连余威,也被奢靡度日的子孙,磨灭得荡然无存。 若非皇室衰微,像他这样寒门出身的武将,又哪来的殊荣,单凭沙场征伐,便可异姓封王。 对大楚皇室,他本就蔑视,对那娇滴滴的皇室公主,更是难以入眼。 可此刻,这位远远遇上自己都能惧得小脸煞白的灵秀公主,竟像那东海处的八爪鱼般,紧紧地缠着自己。 看着她轻颤的羽睫,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不知为何,他心尖蓦地一紧,一种莫名的酸涩感,自心底涌了上来。 他皱起眉头,扒开楚怜,起身下了床榻。 推开窗棂,夜风裹挟着刺骨寒意朝他袭来,神思随之清明。 他垂眸瞥了瞥身上的喜服,又扫了眼被某人随意扔在地上的另一套喜服,心下登时了然。 这大楚皇室伪善起来,连堂堂公主,也能被当作弃子。 虽说是从山寺里捡回来的公主,到底也是皇家的脸面,说不顾也就不顾了。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抬眸,夜空中寒月如牙。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极轻的嘤咛。 聂子谦回首望去,就见那灵秀公主大半张脸都埋进了被衾,只露出紧拧的眉头,无声地诉着不满。 想是畏寒。 他关上窗,待楚怜眉头舒展,披上雪白大氅,步出了内室。 * 守夜的婢女正打着瞌睡,惺忪间,见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自内室而出,迷迷蒙蒙地眨了眨眼,看清面容后,眸子霍地睁大,活见鬼般惊叫出声。 聂子谦轻声嘘道:“莫要扰了王妃。” 婢女连忙敛眉低目,颤巍巍地行礼。 聂子谦神色柔和地虚抬一手。 甫一越过惊魂未定的婢女,眸中便覆上了一层凛冽寒霜。 他缓步踱至前院。 夜色中的静谧,瞬间被撕裂。 满院戎装之人,悉尽屈膝跪地,黑盔铁甲刮划,发出铮铮声响。 甲胄佩剑的副将司冀疾步上前,满脸的络腮胡都盖不住他满面的红光。 “末将就知道,王爷您气吞四海、阴狠诡谲,遇佛杀佛、遇神杀神,阎王爷见了您都瑟瑟发抖,哪敢收您!” 聂子谦默了一瞬,淡淡道:“少看话本,多操练。” 副将司冀赧然地挠了挠胡子,压低音量,将聂子谦昏迷后的种种,事无巨细,尽数汇报于他。 聂子谦面无表情地听完来龙去脉,果然与他所猜一致。 “王爷,依末将看,这劳什子的灵秀公主,十之八九是那皇帝老儿借机安插在王爷身侧的耳目。末将寻个机会,悄无声息地……”副将司冀长眸一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聂子谦略作沉吟。 “如此甚好。” 第101章 玉面将军(3) 得了聂子谦的肯定,副将司冀脸上红光更甚,摩拳擦掌,一副恨不得立刻就去抹王妃脖子的急躁样。 聂子谦斜斜地睨他一眼,调转话锋道:“莫要忘了,这楚怜,先是皇室公主,再是修罗王妃。公主横死,无论缘由,我这夫君都难辞其咎。” 副将司冀闻言愣住,无措地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望向冷月。 微微扬起的柔美侧脸,笼上一层阴冷银光。 “既是耳目,贸然除去,更惹猜忌。不若将计就计,留在身侧,挑话说,捡话听。寒冬数载,总有缠绵病榻之时。” 副将司冀琢磨半天,方才解了聂子谦话中之意,登时虎目圆睁,五体投地道:“还是王爷您思虑周全、诡计多端!” 聂子谦眉头一跳,强压下一掌拍死自己副将的冲动。 副将司冀丝毫不知自己差点因为滥用成语奔赴黄泉,还又凑近了些,压低音量道:“南蛮贼子听闻王爷病重垂危,又开始蠢蠢欲动。且那镇南王似与之勾……” 聂子谦截断他的话头道:“谨言。”说罢,淡淡地扫了眼四下。 副将司冀会意,闭上了嘴巴。 一阵寒风迎面拂来,聂子谦轻咳几嗓。 副将司冀面色一紧,担忧道:“王爷,您的身子……” “无碍。”聂子谦裹了裹雪色大氅,肃容道,“随我来书房。” 副将司冀恭谨拱手道:“是!” * 翌日,天刚蒙蒙亮,楚怜便悠悠醒转了过来。 古代的枕头又高又硬,硌得她脖颈酸痛,连懒觉都睡不成。 她皱着眉头睁开眼。 冷不丁地直直撞入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她才醒,脑子还是懵的,茫茫然地看着同自己脸对脸的人。 大半晌后,落在睡梦中的意识终于回笼。 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往后一缩,一脸惊恐地瞪向聂子谦。 她惊恐,自然不是因为聂子谦一夜复苏,而是因为他仅着里衣,且衣襟大敞,露出大片春光,眉梢眼角也泛着春色,活像被自己轻薄了一样。 苍天在上,自己睡着前,这修罗王衣衫可是齐整得很啊! 难不成是自己睡着以后按捺不住,动手动脚了? 不对! 再怎么动手动脚,也不可能把他身上的喜服都脱不见了吧? 聂子谦不动声色地看着身前的人眼珠转了又转,末了才慢悠悠开口道:“昨夜新婚,本该与王妃行那燕好之事,无奈本王心有余而力不足,让王妃受委屈了。待本王康健,定当全力以赴,不负王妃所望。” 不是…… 这位美男子,您顶着这样一张谪仙般的脸,一张口满嘴都是虎狼之词,考虑过您的人设吗? 而且就这样一脸坦然地说自己不行,真的不要面子的吗? 楚怜嘴角直抽。 见楚怜默然无语,聂子谦眉心微蹙,忧虑道:“王妃可是还在怨本王?既是如此,那本王也只好勉力试上一试。”说着,作势就要倾过身子。 楚怜慌忙坐起身,一把按住聂子谦的肩,尬笑道:“王爷多虑了,我不急,我真不急,我一点儿都不急!” 和衣挨在一处盖着棉被纯睡觉是一码事,动真格那啥啥……可就完全是另一码事。 虽说现下这具身体不是她自己的,但灵魂是她自己的。 一上来就跟一个陌生的男人那啥啥,就算长得再踩她的审美点,心理上还是难免抗拒。 至少也要等混熟些,培养点感情基础,再那啥啥,才好接受。 本以为聂子谦重伤初愈,能给她足够的时间做心理建设,哪晓得这货为了能令王妃满意,迎难而上…… 看来这大楚皇室恩威甚重,连一个捡来的野生公主,都能令战功显赫的修罗王如此讨好忌惮。 楚怜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顾公主威仪,手脚并用地爬下床榻。 聂子谦也坐起身,投向楚怜背影的目光,冰冷如寒潭,哪还有半点似水柔情。 一早就候在门外的婢女们,一听到自家主子的传唤,立时推门而入。 与昨日死气沉沉的气氛截然不同,今日一个赛一个的喜气洋洋。 进来见到聂子谦与楚怜俱是仅着里衣,床榻凌乱,一张张俏脸上都浮起了两大团红晕,喜气更重了。 楚怜也懒得解释,毕竟认下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对自己在王府的日子可没多大好处。 为首的婢女,名唤芸香,是原主的贴身婢女,自幼便服侍原主,与原主感情深笃,知晓原主的所有隐秘心事,忠心耿耿。 也只有她,面对此间光景,仍是满面愁容。 趁着伺候楚怜洗漱,芸香眼泛泪花,哀哀低语道:“公主,您受苦了。” 楚怜微微一怔。 芸香见状,顿时更心疼自家主子,鼻头一酸,豆大的泪滚了下来。 楚怜这才反应过来,这芸香知道原主明明钟情太子楚曜,却又不得不嫁与旁人,而且还是一介寒门武将,即便陛下对其隆恩再重,又怎可与未来储君相提并论。 好好的太子妃,就这样降成了王妃,日后还要随军四处颠沛流离,远离帝京的繁华喜乐。 稍一细想,便禁不住悲从中来。 楚怜第一时间不是安抚自己的小婢女,而是偷眼瞄向聂子谦,见他正背对这边洗漱,才放下心来。 虽说这聂子谦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可被冠上修罗王称号的人,又岂会真是良善之辈? 要是被他看到自己的贴身婢女在这儿哭哭啼啼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为了转移婢女的注意力,她快速地翻了下原主的记忆,眸光一亮,问道:“芸香,我那柄玉花鸟纹梳,可有带来?” 芸香的愁绪果然被岔开,悄悄抹净了泪,应道:“那可是公主您最惯用的玉梳,奴婢自然不会忘。” 语罢,便从随嫁的妆奁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柄白中略青的精致玉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地从旁探过来,将她手中的玉梳拿了过去。 透过铜镜,楚怜愕然地看着聂子谦一手拢起自己的如墨长发,一手握着玉梳,亲自为她梳起了发。 聂子谦似笑非笑地回看着镜中的楚怜,幽然吟诵道:“梳尽三千烦恼丝,不知鸿雁何时归。” 这句表达对心上离人思念之意的诗,听得楚怜脊背发凉。 她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故作不解何意,困惑地对上聂子谦意味不明的目光。 聂子谦微俯下身,贴近楚怜耳畔,柔声为她解惑:“幼时,常闻我娘对镜念诵此诗。后来她红杏出墙离了家,这句诗便一直盘旋于我脑中,挥之不去。此情此景,令我忆起往昔,不由自主就念了出来。” 楚怜:“……” 这位修罗王聂子谦,肯定确定以及一定,知道原主对太子楚曜的情思。 而且,他自己的亲妈,就是因为婚外情,抛夫弃子…… 很好,地狱难度已开启。 第102章 玉面将军(4)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3章 玉面将军(5)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4章 玉面将军(6) 看着聂子谦完全愣住的表情,楚怜嘻嘻一乐,心情愉悦地继续吃她的馄饨。 半晌后,聂子谦眉眼舒展,趁楚怜埋首馄饨,闪电般出手,撸走了另一碗闲置的馄饨。 在楚怜的瞪视下,聂子谦舀起一勺馄饨,淡定地吃了起来。 聂子谦就这样毫不嫌弃地吃着楚怜吃过的东西,看得楚怜瞠目结舌。 不是吧。 一个坦白局而已,这就对自己动心啦? 这1000点积分也太好赚了吧…… 聂子谦咽下口中的馄饨,一本正经道:“出门太急,忘了带钱袋,只能蹭夫人的这碗馄饨了。” 称谓已然从王妃晋升成了夫人。 楚怜知道风水会轮流转,但没想到会转得这么快。 吃几口馄饨的功夫,就换成她的脑子跟不上聂子谦的趟了。 她懵懵地看着聂子谦,索性直通通地问:“王爷你的心门……这么好开的吗?” 聂子谦放下木勺,低眉看她,声音沉缓道:“所谓灵秀公主,不过也是个可怜孤女。夫人若真与本王同心连枝,本王定当护夫人一世周全。夫人若有旁的心思,于本王来说,无异蚍蜉撼树,又何足为惧。” 自与聂子谦相遇以来,这还是楚怜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句真心话。 想来,是她坦荡在先,才换来了他的坦荡。 她向来慕强。这样自信倨傲的聂子谦,自是深得她心。 尤其是和那胆小又伪善的大楚皇室一比,更是高下立现。 就算没有那1000点积分的饵,她也会心甘情愿地咬上聂子谦的钩。 攻略的对象,恰好是自己中意的类型,简直就是再好不过了。 无论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自己的喜好,她都会坚定地站在聂子谦的阵营。她确信,跟着修罗王聂子谦才能有肉吃。 她不躲不避地迎上聂子谦审视的目光,笑靥如花道:“我也定当护王爷你一世周全。” 毕竟任务要求很明确,不仅要白头偕老,还得为你送终,可不得护你一世周全么。 聂子谦眸光微闪,长指摩挲着木勺的勺柄,一下,两下,三下…… “夫人的话,本王记下了。” 聂子谦看着楚怜,眼眸幽深如古井,却又泛着星子般细碎的光。 亮得楚怜的心漏跳了一拍。 * 吃过馄饨,楚怜摸了摸自己鼓起的小肚子,决定接下来的路不坐轿子改步行,顺带逛逛古代的街市。 再顺带,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稀奇的小食。 聂子谦从轿中取来套袖,给楚怜拢上,伴在她身侧,明明置身嘈杂市井,却翩然如闲庭信步。 气质这块,真是拿捏得死死的。 楚怜觑他一眼,难怪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也没人能认出他就是那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修罗王。 这反差委实是太大了。 直至此刻,楚怜都还忍不住怀疑,这货领兵打仗的时候是不是有武替…… “夫人可是喜欢这糖人?”聂子谦出声问道。 拽回了楚怜飘飞的思绪。 楚怜困惑地“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些有的没的,不自觉就放缓了脚步,估摸着眼神也有些发直,而旁边恰好是个捏糖人的小摊子,聂子谦就误以为自己是对这糖人感兴趣。 看来这聂子谦对自己到底还是带着防备,时刻都在观察打量。 楚怜正欲摆手,聂子谦已然脚步一旋,定在了糖人摊前。 楚怜只好跟着一起看起了糖人。 额。 就挺一般的。 摆在c位的是个齐天大圣,乍一看还行,但不能细看…… 旁的就更不必说,都颇具指鹿为马的精神。 她摸了摸鼻子,当着摊主老爹的面也不好直言说人捏得不行,只得对着聂子谦委婉道:“其实我不太喜甜。” 聂子谦挑眉:“早膳的芙蓉卷,夫人可是连吃了三大块。” 楚怜:“……” 聂子谦微微欠身,凑近楚怜,低声道:“夫人可是担心本王身上没有银两?” 温热的气息拂过楚怜敏感的耳畔,令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不是钱不钱的事……” 聂子谦根本不听她的,直接掏出一个一看就很沉甸甸的钱袋,非常壕气地把台面上所有的糖人都包圆了。 于是,跟在俩人身后的护卫们,人手四个歪瓜裂枣的糖人,表情还都十分肃穆。 聂子谦挑了个仙子递与楚怜,赞美道:“这仙子虽不及夫人绝色,倒也有那么几分神韵。” 楚怜看向手中的仙子。 好嘛,眼歪嘴斜还掉色。 多大仇啊这是。 楚怜眼角一阵抽搐。 聂子谦又挑了个素衣公子自己握着,自夸道:“这公子虽不及本王俊朗,倒也有那么几分神韵。” 楚怜瞟了一眼:“……” 得。 纯粹就是没见过世面。 去现代瞧瞧,清明上河图都能给你捏出来。 土鳖。 楚怜偷偷翻了个白眼。 聂子谦温声道:“夫人自幼长在深宫之中,想来失了很多寻常趣味。往后的日子,本王自当一一补与夫人。” 楚怜闻言心尖一颤,侧过脸朝聂子谦看去。 聂子谦嘴角含着一抹多情的笑。 配上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任哪个女子看了,都会心动神摇。 可楚怜看了,发颤的心尖瞬时就静了下来。 虽与聂子谦接触并不算多,了解更谈不上多深,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这样笑着的聂子谦,并无半点真心。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 一回到王府,聂子谦就去了书房。 楚怜都用完了晚膳,也没见他出来。 百无聊赖,楚怜绕到后院散起了步,权当消食。 没了聂子谦在旁耗她精力去应对,月色正好,脑中又得了空,她便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圆满完成试炼任务和隐藏任务。 斜睨了一眼跟在身侧的芸香,有这个忠心耿耿的贴身婢女在,把太子楚曜约出来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要跟那太子楚曜待一天。 也不知道系统对“一天”的判定标准是什么。如果单单只是一个白天,那也好说。可如果是二十四小时的那种一天,难度系数就太大了。 问客服小光,大概率是一问三不知的。 要是聂子谦能去周边城市出个短差就好了。 楚怜只顾着琢磨任务的事,不知不觉就靠近了书房所在的位置。 “王妃请止步!” 一柄长枪骤然从旁探出,菱形的寒铁枪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一层阴冷杀意。 楚怜猝不及防,被骇了一大跳。 似是听到院中动静,书房大门自内打开。 聂子谦看向副将司冀,冷喝道:“放肆。” 第105章 玉面将军(7) 楚怜惊魂未定,又见一个全身笼在玄色斗篷的神秘人,从聂子谦的书房走了出来,大步离去。 这装扮,这氛围,一看就是古装权谋剧里密谋造反的剧情啊! 楚怜瞬间就很想自戳双目。 这位神秘人大哥,您都已经费神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了,能不能稍微等一等,外面动静没了再走啊?这么着急走是有场子三缺一吗? 看着仍横亘在自己腰前的长枪,楚怜喉头一紧,害怕地咽了口唾沫。 求不灭口。 天地可鉴,我真是你们这边的…… 没等天地为楚怜作证,聂子谦就已上前一步,楚怜都没能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长枪就已被他踢飞,在夜空中划出一弯新月,铿然落地。 下一瞬,持枪之人也被踢得仰翻在地,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口浓血。 楚怜看得眼珠差点脱框。 默默在心里为自己先前揣度聂子谦用武替的事,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轻飘飘的一脚,就把一个髯须大汉踹得吐血,是自己以貌取人,思想太过狭隘了。 “司副将,本王的话你都听不到了么?”聂子谦语气森然。 知道这躺在地上吐血的髯须大汉竟然是堂堂修罗军副将,楚怜更震惊了。 聂子谦的武力值得是有多飙啊。 副将强撑起身体,单膝跪地,俯首抱拳,声若洪钟道:“末将知错!请王爷责罚!” 聂子谦面无表情:“自去领鞭。” “谢王爷!” 目送着欢天喜地奔去领鞭的副将,楚怜顿时觉得自己有点get不到古人的脑回路。 聂子谦踱至楚怜身前,携起她被吓得冰凉的手,轻柔地搓了搓,浅笑着问:“夫人可是来催本王就寝?” 眼睁睁地看着聂子谦表演川剧变脸,技艺纯熟到堪称无缝切换,楚怜只觉心惊肉跳。 她扯起一个略显僵硬的笑,竭力保持自然地解释道:“我晚上吃撑了,就想着随便走走。我也是昨天才来的王府,对府中构造也不熟,我真不知道这里是……” 聂子谦截断她的话道:“下次本王议事,夫人旁听都可。” 麻痹。 这话说得。 就是不信嘛! 楚怜忽然就觉得,下午馄饨摊前那个星眸璀璨的聂子谦,压根就是自己的幻觉。 想想也是,一个擅长行诡兵之计的将才,必定是个极其多疑好猜忌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会因自己的三言两语,就完全放下戒备。 楚怜忍不住为自己任重道远的未来哀叹了一声,怏怏道:“我耳朵有点背,你议事的音量可得提高点,不然我听不清。” 本是破罐破摔的一句玩笑话,却令聂子谦微微一怔。 他垂眸看向楚怜,鸦羽般的长睫轻颤了一下,旋即敛目凝神,所有的情绪随之消弭隐匿,恍若从未存在过。 只是握着楚怜的手,多了一丝暖意。 * 简单的洗漱后,楚怜和聂子谦并肩坐在榻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气氛陷入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诡异之中。 率先撑不住打破这一室诡异的,自然是楚怜。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无所谓道:“那今晚还是我睡里侧,王爷你睡外侧。” 见聂子谦没有反应,又怂怂地补了句:“可好?” 聂子谦忽地伸手,轻轻捏住楚怜的下巴,贴近了低声道:“夫人不想先与本王把房圆了么?” 听着聂子谦透着诱惑的语调,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尤其是那一颗在烛光下愈发妖冶的泪痣,楚怜登时脸热到不行。 作为一个资深颜控,楚怜的三观本就非常容易跟着五官跑,现下又被聂子谦刻意撩拨,差点就要把持不住—— 如果没有捕捉到聂子谦眸底戏谑的话。 楚怜又羞又恼,一把拍开聂子谦的手,往里一翻,掀开被衾,背对着聂子谦躺下。 聂子谦默然独坐了一会儿,才跟着仰面躺下。 两个人之间隔着整整一人宽的距离。 也是得亏修罗王的床榻够大。 聂子谦偏过头,看向楚怜,右手掌心轻抚床铺。 床铺之下,放着一把匕首。 但在听到某人毫无戒心的绵长呼吸声后,他慢慢地收回了手。 * 后半夜,聂子谦倏地睁开双眸,眸中满是清明的厉色,全无半点惺忪朦胧之感。 右手瞬间摸向匕首所在,正欲取出,动作猛然一顿。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今自己这床榻之上,的确还躺着另一个人。 而自己身上多出来的冰凉手脚,也都是那另一个人的。 他略一垂眸,便能看到某人呼呼大睡的脸。 似是觉得暖和,放在他胸口的手还搓了一搓,压着他大腿的腿还蹭了一蹭。 强压下一掌把人拍死的杀欲,一点一点地将楚怜扒开,抵住她的肩头就势一推,帮她滚回了里侧。 没过多久,他正迷蒙入睡,某只八爪鱼手脚并用地缠了回来。 聂子谦:“……” 耐着性子,再次把人挪走。 又没过多久,某只八爪鱼再度缠回到了他的身上。 如此周而复始,向来觉浅不深眠的聂子谦,生生被折磨得一夜未睡…… 于是翌日楚怜睡饱醒来,对上的就是一张苍白泛青的脸。 楚怜还以为是聂子谦的伤病复发,在心里骂了句系统奸商,紧张地问聂子谦:“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也不知道要是再兑换一颗妙手回春丸,能不能给打个折。 免费是肯定肖想不了的,系统比宿主还抠嗦。 聂子谦:“夫人多虑了,本王哪里都舒服得很。” 楚怜觉得聂子谦这句话里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但又想不出这一大早的,自己刚醒,能有什么地方得罪到他。 一脸困惑地看着聂子谦,直道:“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聂子谦皮笑肉不笑地回看她一眼,翻身坐起。 楚怜裹紧被聂子谦掀得大开的被衾,状似随意地问:“你今日忙吗?” 聂子谦正套着鹿皮靴,听到楚怜的问题,略微一滞,淡淡反问:“夫人有何安排么?” 楚怜抿了抿唇:“你要是忙的话,我就自己出去溜达溜达。” “多带些护卫。” 语气满是关切。 然而在楚怜看不到的地方,面上却是一派冰冷霜寒的神色。 第106章 玉面将军(8) 楚怜又睡了个回笼觉,才慢慢腾腾地下了床。 许是因为没了聂子谦这个人形暖炉焐被窝,楚怜这个回笼觉睡得不太舒服。 说起来倒也奇怪,和一个连熟都算不上的男人同床共枕,本应别扭难安,辗转反侧。可两晚下来,她几乎都是倒头就着,要多安稳有多安稳,沉得连个梦都没做过。 甚至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习惯了的感觉。 就好像是已经睡了大半辈子的老夫老妻。 竟然能生出这样荒谬的想法,果然是色令智昏么? 楚怜晃了晃脑袋,接过芸香递来的盐水,咕嘟咕嘟漱起了口。 见四下无人,芸香鬼鬼祟祟地小声道:“公主,太子殿下托人来传了话,问公主一切尚可安好,那修罗王可有欺负公主。” 这芸香果真如她所判断的,是个有门道的合格传声筒。 要不是碍于试炼任务,芸香这种辨不明局势的愚忠婢女,绝对第一时间就给打发走。 自家主子既已嫁做人妇,夫君又是个狠角色,还在这逮着机会就撺掇主子跟旧情郎藕断丝连,不是作死是什么。 可没办法,谁叫系统也要坑她家主子作死呢。 楚怜掀起眼皮看向芸香,将自己代入原主的人设,故作伤怀道:“告诉皇兄,我一切安好,修罗王待我……”刻意顿了顿,仿若受了莫大委屈,偏又只得隐忍,“自是极好的。让皇兄莫要挂怀。” 芸香果然红了眼眶,哽咽地唤:“公主……” 楚怜扯出一个惨然的笑:“今日我想出去转转,为我盘个好看些的发髻。” 芸香抽了抽鼻子,泪眼婆娑地拿起了玉梳。 有些话,说一半留一半,效果会更好。 以芸香的脾性,转述起自己刚刚那番话的时候,必定会附上她自己的所见所感,添油又加醋,更惹太子楚曜疼惜。 楚曜再爱原主,不也伏于皇后的威逼,娶了丞相嫡女。这就说明在楚曜心中,皇家远重于原主。 所以,要想让楚曜违背宫规戒律,赌上他的太子之位,与自己一日私奔,就需要他把自己当下的处境往最不堪了想,有了足够的疼惜,才会激起他的冲动,敢于冒险一搏。 思索间,芸香的一双巧手,已然为楚怜盘好了一个坠月髻,下插一排挂坠翡翠帘,素雅中透出一丝雍容。 楚怜挑了件淡青色的长锦袍,披上雪羽肩,在一众护卫的紧随下,步出了王府。 * 楚怜当然不会蠢到就这样当着聂子谦耳目的面,把太子楚曜约出来做任务。 一天下来,她真的就只是东瞧西看,逛街买买买。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借鉴“狼来了”的灵感。 第一天,她独自出府,聂子谦的监视肯定宛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第二天,她独自出府,聂子谦的监视依然不会松懈。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慢慢的,聂子谦就会减少疑心,觉得自家王妃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爱逛爱买罢了。 等聂子谦放松警惕的那天,她就可以先试一把,和太子楚曜一起待一个白天能不能行。 干这种红杏出墙的事,还是谨小慎微点的好,步子一下跨太大容易扯到蛋。 于是,接下来的七天,楚怜天天早出晚归,跟着她的护卫们一个个手上大包小包,就算遇到刺客,恐也难以及时腾出手拔剑。 聂子谦刚开始还会饶有兴味地问问楚怜,到后来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但对楚怜的监视,仍无丝毫松懈。 每晚回到府中,楚怜都累得腿酸脚疼,一沾枕头就睡得不省人事。 不过,自从聂子谦弄了个汤婆子暖被窝后,也不知怎的,她的睡眠质量反而降低了,时常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总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无论她怎么睁大了眼去看都还是看不清,急得不行。 与楚怜恰恰相反,自从有了汤婆子,聂子谦终于能睡上安稳觉,不会再大半夜被一只八爪鱼缠醒,瞪眼到天明。 * 到了第九日,楚怜走到哪,侍卫们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到哪儿。 楚怜觉得自己严重低估了聂子谦的疑心与恒心。 整个帝京能逛的街市全加在一块儿,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再这么继续下去,能逛的地方就只剩青楼了。 ……等等。 青楼…… 她眸光一亮,计上心来。 * 第十日,楚怜如往常般乘上暖轿离开王府。 行至半路,她突然就闹起了肚子,被芸香搀着去了最近的酒肆。 王妃如厕,侍卫们自然不好离得太近。 过了大半柱香的功夫,仍不见王妃出来,侍卫们觉出不对劲,又不能冲进去看,于是便抓了个女客官代为查看,这才发现王妃已经翻墙溜了。 侍卫们顶着被吓得青白交加的脸色,分头展开地毯式搜索。 就在侍卫们急得恨不能掘地三尺的时候,出逃的王妃化成了一个富家公子哥,正坐在燕春楼天字号包间里,聚精会神地看花魁跳波斯舞。 严冬腊月,衣着如此轻薄,这敬业精神,这胸,这腰,这腿……啧啧啧。 楚怜一个正宗女人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化作小厮随侍一旁的芸香,却俨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公主,咱们赶紧回吧……要是让王爷找来了可怎么办哪……”芸香带着哭腔讷讷道。 楚怜伸手从白瓷碟上捏了块香糕塞进嘴里,心想来青楼看个花魁你都知道怕,帮太子楚曜跟自己暗通曲款,你这丫头怎么就不怕呢? “放心吧,王爷他肯定能找……” 楚怜话刚说到一半,包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不紧不慢地推了开来。 一身月白锦袍的聂子谦,逆光而立,似笑非笑地望向楚怜。 “此等良辰美景,夫人竟抛下本王,悄然独享,着实令本王心伤啊。”语调轻缓,听不出喜怒。 一旁的芸香吓得打起了嗝。 楚怜也忙摆出受到惊吓的表情,呆呆地望着聂子谦。 花魁姑娘正跳到难度最高处,猝不及防地被人打断,一个没控制住,脚下一崴,眼瞅着就要跌进聂子谦的怀里。 这大好的福利,只怕是个男人都会欣然接受。 然而聂子谦却跟见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一脸嫌恶地闪身避开,任由那身娇体软的绝色美人轰隆一声,重重地摔到地上。 聂子谦“啧”了一声:“姑娘既是做这以色侍人的营生,平日还是少吃些得好。” 花魁:“……” 楚怜:“……” 绅士风度呢? 落在府里忘带出来了吗? 第107章 玉面将军(9) 任职全帝京规模最大的青楼,燕春楼老鸨的眼色自是一等一的亮,当即上前拽走了花魁,还不忘谄媚地替聂子谦把门掩好。 聂子谦斜斜地睨向芸香。 芸香心里虽怕,到底还是忠心护主,鼓起勇气梗着脖子挡在楚怜跟前。 楚怜揪了揪芸香的裙摆:“没事的芸香,去外面候着吧。” “公主……” 楚怜沉下脸:“听话。” 芸香咬咬唇,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包间内只剩下聂子谦与楚怜两个人。 聂子谦不疾不徐地踱至楚怜身侧,撩起下摆,施然落座。 端起楚怜的茶盏,轻抿一口温茶,又捏起一块香糕,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全然没有丝毫打算开口的意思。 楚怜眨巴眨巴眼睛,主动道:“王爷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聂子谦这才偏过头看向她:“夫人编好了?” 楚怜:“……” 你这话问得让人怎么接? “不如本王先为夫人打个样?”聂子谦挑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夫人前几日辛苦奔波,勤奋勉励,大抵是想让本王以为,夫人与那些寻常女子一般,喜好闲逛采买。可谁让夫人在本王心中是如仙子般的妙人,本王岂会信夫人真有那世俗之气。于是夫人今日特意藏进这烟花之地,等着本王满腹怀疑地来寻,讪讪地眼见为实。如此一来,就算某天夫人又忽然失了踪迹,也不过又是躲起来干些虽不可为外人道,倒也无伤大雅的事罢了。不过,恕本王愚钝,夫人这般大费周章,所图为何呢?莫不是还有什么前缘未了?” 您愚钝? 您可真是太谦虚了…… 整整九天,起早贪黑的忙活,全都被看穿了。 还尼玛看破不说破,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瞎忙活…… 攻略对象太聪明了怎么破? 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一条路就这么被堵死了不说,现在还得赶紧编出个理由给对方一个交代。 楚怜的心愁得拧成了苦瓜。 但被聂子谦目光凛冽地逼视着,楚怜避无可避。 心思电转间,她眸光一亮,半真半假道:“我承认,前几日我那般行事,确实是别有目的。但我的目的就是能悄悄潜入这青楼!” 聂子谦挑起眉头,不置可否。 楚怜咬了咬牙,豁出脸皮道:“我想跟这楼里经验最丰富的姑娘,学习闺房驭夫之术!” 聂子谦的表情裂了。 见聂子谦失了常态,楚怜底气更足,文思泉涌道:“虽然我从小待在深宫里,没怎么和人打过交道。但我也不是个傻的。什么灵秀公主,不过就是个听着尊贵的名号,到底不是他们皇族的血脉。哪天大楚打不赢那些狄戎了,顶着这个公主的名号,和起亲来多方便啊。王爷当时的情况,不用我说,王爷自己肯定也知道,没人觉得王爷能活过三更天。把我嫁给你,哪是什么冲喜,根本就是结冥婚,拿我的命去平民愤!” 说到动情处,楚怜一秒红了眼眶。 聂子谦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幽深。 楚怜学着芸香之前那样抽了抽鼻子,哽咽着继续道:“老天垂怜,舍不得让我陪葬。现如今,我虽已是王爷的妻,但我皇室公主的身份,始终都是横亘在王爷与我之间的一根刺。王爷平日待我的那些好,几分真几分假,我心里都是知道的。可天地之大,我生如浮萍,所能仰仗倚靠的,也就只有王爷。我怕将来王爷纳了身世清白的侧妃,便彻底将我抛诸一边。我改变不了我的身份,除了想办法在闺房之事上取悦王爷,又还能如何呢……”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晶莹的泪珠滚落面颊。 顶着高压演完这场戏,楚怜觉得自己完全值得一个奥斯不卡奖的最佳女主角提名。 良久,久得楚怜都快要绷不住给自己喊个咔,聂子谦终于有了回应。 “不会有侧妃。”聂子谦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女人有一个就够麻烦了。” 多了会影响您拔剑的速度是吧? 楚怜还有闲心腹诽。 回想起方才他对花魁的那股子嫌弃劲,确实不像是有兴趣纳妾的样。 “至于那闺房驭夫之事,”聂子谦长眸微眯,“夫人可有学到一二?” 话题骤然急转,楚怜怔忪了片刻,才支支吾吾道:“我这不还没来得及……” 聂子谦截断道:“夫人巳时三刻便已进了这燕春楼,现下已近午时,一两个时辰,夫人莫不是一直在赏舞?难怪那花魁腿肚子都跳抽了筋。” 神特么跳抽筋。 明明就是被你吓得你瞎甩什么锅。 楚怜敢怒不敢言,只得假作羞怯状,声若蚊蝇道:“约莫是有的。” 聂子谦勾起唇角:“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何来‘约莫’一说?看来夫人是不太自信。不如借此风水宝地,操练给本王看看,让本王来评判,夫人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操练…… 你当是在军营练兵么…… 楚怜的吐槽之欲简直就要压制不住。 但她明白,聂子谦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是在试探她。 她先前洋洋洒洒两大段剖心自白,聂子谦想必是听进去了一些,不然只怕是连被试探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心思缜密如聂子谦,自然不会察觉不到,自始至终,对于太子楚曜,她都只字未提。 她倒是想掷地有声地划清和那东宫太子的关系,可一来原主和楚曜之间的那点情事,只要她寄宿在原主这具身体里,她就否认不了。二来,太子楚曜事关她的试炼任务,就算再怎么有违她本人的真实意愿,该做的她都还得去做,而直觉告诉她,如果她现在当着聂子谦的面,指天赌咒地说自己跟楚曜前缘已了,日后做任务的时候万一被聂子谦抓包,后果绝对会非常严重。 所以当下能避开不提就不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才是最安全的。 聂子谦没有挑破来说,多少也是存了些给彼此都留点余地的心思。 余地他留了,路她总得朝前迈给他看看吧。 高手过招,招招都致命啊。 心中有了思量,楚怜定了定神,随即侧过身,面向聂子谦,缓缓倾过了身子。 第108章 玉面将军(10) 离聂子谦的唇瓣越近,楚怜就越紧张。 试问也是拍过吻戏无数的人,也不知怎的,对上这个聂子谦,就跟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似的,心中似有一个花骨朵慢慢绽开,绽得心底都为之发颤。 近到呼吸都交融的距离,一阵灼烧的感觉更是瞬间蔓延上了她的脸颊。 就在两唇即将相触的最后一刻,聂子谦伸手抵住楚怜的肩,不轻不重地往后一推。 楚怜愣愣地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眸光闪烁,错开了视线。 “夫人现下是位翩翩公子哥,若是让旁人瞧见,误会本王有那断袖之癖,纵使本王满身是嘴,怕是也说道不清。” 语罢,作势就要起身。 却被楚怜一把拽了回来。 难得聂子谦也有气势弱的时候,岂能轻易放过。 楚怜报复心起,凑到聂子谦脸跟前,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懵懂地戏谑道:“这包间里只有王爷和我两个人,怎的还会让旁人瞧见?王爷要是怕有那不长眼的进错门,我把这身衣服脱了便是。” 聂子谦看向她,微微眯起了长眸:“既是如此,本王也不忍辜负夫人的一片心意,那便先请夫人褪去这身衣物吧。” 楚怜:“……”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对。 等等。 这货刚刚的害羞根本就是装的吧? 是在欲拒还迎,故意引自己上套吧? 踏马的……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楚怜,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瞪着聂子谦,恨恨地解起了腰带。 再能算计又何如?能算计到自己是个现代人吗?就算脱得只剩个肚兜,充其量也就是个吊带,比基尼都穿过,吊带算个啥? 话虽如此,到底孤男寡女,气氛难免旖旎,脱衣的手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颤。 聂子谦倒是气定神闲,端起茶盏又抿了口温茶,古井般的眸中,无波也无澜。 楚怜脱得已只剩里衣。 到这一步,对于每夜同榻而眠的两人来说,尚属平常。 继续再往下,就要开始超纲了。 楚怜手下动作略顿,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偷眼觑向聂子谦。 聂子谦正看着她,好整以暇,似笑非笑。 没有半点打算怜香惜玉的意思。 得。 自古多情空余恨。 楚怜深吸一口气,脱下了里衣,露出水粉色的肚兜。 屋内虽然置了许多暖炉,楚怜冷不丁地还是打了个寒噤。 稳坐如山的聂子谦,终于有了动静。 他眸色微暗,抬手取出楚怜束冠的木簪。 如墨长发披散开来。 “夫人这般模样,决计不至引人误会了。”嗓音清冷,听不出丝毫欲念。 人却缓缓将楚怜倾压到了地板上。 “要、要操练了吗?”楚怜心跳如擂鼓。 聂子谦轻笑一声,目光深邃:“夫人怎比男子还猴急。” 你才猴急。 你全家都猴急。 楚怜抿紧了唇。 聂子谦那张惑乱众生的脸不断向楚怜贴近,英挺的鼻尖轻轻划过她绯红的脸颊,落在她的耳垂上。 温热的呼吸,如羽毛般,一下一下,轻拂她敏感的耳廓。 楚怜顿时感觉空气变得稀薄起来,脑袋嗡嗡作响,有些发晕。 聂子谦握了她的手,举至头顶,温声道:“夫人可知红颜白骨,再美艳的皮囊之下,都是一样的血肉筋骨。想要取悦本王,光靠夫人的身子,只怕是远远不够。” 说话间,微冷的唇瓣不断触碰楚怜小巧白嫩的耳珠,激得她浑身颤栗。 “那我该怎么做?”她极力控制住不让自己的语音变调。 聂子谦空出右手,隔着一层轻薄的肚兜,虚虚地点在楚怜的心窝处。 “能辨别开芸芸众生的,唯有这一颗颗的真心。”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聂子谦支起身子,面不红,气不喘。 稳得一匹。 反观楚怜,整个人躺在那儿,活像铁板上煎的肉,热气滚烫。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楚怜心里更恨了。 呵,男人。 等你尝到我那该死的甜美,看你还能不能稳得住。 她忿忿地想。 “我若把真心交托给王爷,王爷也会回我以真心吗?”她仰视着他,姿态却并不卑微,甚至隐隐透出一股傲然之气。 聂子谦敛了笑意,伸手摩挲着她的唇,淡淡道:“那便要看夫人的表现了。” 楚怜眼弯如月:“王爷你就拭目以待吧。” 等着我为你送终吧,我的攻略对象。 聂子谦挑了挑眉,解下自己身上的雪色大氅,在楚怜疑惑的目光下,将她整个包裹进去,打横抱起,步出了包间。 候在外头的芸香一看这架势,自然认定自家主子遭了大罪,当即眼圈一红,生生咬住手指,才忍住没哭出来。 一众护卫们则是纷纷垂首,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一不小心看到不该看到的,以王爷的行事,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扔给老鸨一锭金子,聂子谦抱着被裹成个蚕蛹的楚怜,云淡风轻地上了暖轿。 * 暖轿中。 楚怜扒拉开聂子谦的大氅,露出憋得通红的脸,大大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你就不能等我穿个衣服再走吗?”她不满地抱怨。 聂子谦语调慵懒道:“本王这般劳心费力,还不是为了让那些帮着夫人与本王玩躲猫儿的忠仆们知道,若是让本王赢了,夫人输掉的会是什么。” 还忠仆们。 不就一个芸香么。 楚怜撇撇嘴,小声怼道:“输掉什么,几件衣服么。” “夫人说什么?本王没听清。” 楚怜微微一笑:“我说王爷英明神武呢。” 聂子谦睨她一眼,没有拆穿她明显的谎言,掉转话头道:“啊,差点忘了,清早夫人离府后,宫里来了道圣旨,你父皇看本王身子骨康复得硬朗了些,特摆了一场家宴为本王接风,召你我二人今晚一同进宫赴宴。” 圣旨啊大哥,怎么就还能差点忘了? 这么明晃晃的不把大楚皇室放在眼里真的好吗? 不过转念一想,修罗王聂子谦此番平定河西之乱,又为护太子差点把命搭上,如此卓著的功绩,大楚皇室却连个接风宴都不摆,整个什么家宴,还挑在晚上。乍一看好像是因了和灵秀公主的这层姻亲关系,拿修罗王当自家人,但实际上,明显就是有意大功化小功,尽可能削弱修罗王在民间的威望及影响。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大楚皇室这般做派,修罗王没有反心,也能被逼出反心。 修罗王要是哪天真造反了,白头偕老的几率肯定就会大大降低。 哎…… 楚怜倍感忧虑。 第109章 玉面将军(11) 简单地用了点午膳后,聂子谦与楚怜便开始为进宫做准备。 虽说只是一场家宴,但只要涉及面圣,就得兴师动众。尤其当今天子又极好面子,哪一点做得不到位,都能惹得他龙颜不悦。 聂子谦一改平日素衫白袍的装扮,换上了一套极隆重的绛紫官袍,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着流云纹的滚边,腰系金丝蛛纹宽边锦带,挂着一块古朴沉郁的墨玉,乌发以鎏金冠束起,风姿秀逸,贵气逼人。 这一身装束,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天子所赐。 嗯…… 聂子谦还愿意做这面子工程,至少说明,目前他还没有造反之意。 楚怜稍稍放下了些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聂子谦就是那种可以宴席吃到一半,因为某盘菜不合胃口,忽然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剑,二话不说砍了皇帝狗头的人。 心眼虽多,但骨子里有股无法无天、全凭喜好的疯劲。 她无法解释这种认知是从何而来,只能归结于她看人的直觉。 为了配合聂子谦的装束,楚怜也换上了一袭同色华服,繁复似锦,钗冠巍巍。 聂子谦朝她看来,满目温柔,笑意盈盈:“夫人与本王,当真是琴瑟和鸣啊。一会儿你父皇和母后见了,哦对了,还有你那皇兄,怕是都要夸上一句好生般配。” 楚怜:“……” 王爷,别这么笑,头皮发麻。 * 说是家宴,还真就一个外人都没有。 偌大的宫殿,稀稀拉拉地摆着几张宴几,颇有天南海北的辽阔之感。 立在一旁服侍的宫人,比坐在席间的宾客都多。 皇帝高坐龙椅之上,每讲一句话,都要靠身侧的御前太监尖声复述一遍。 要不是有原主的记忆在,楚怜都以为这个大楚皇帝要么说的是外邦语,要么是个结巴。 在可以但没必要的“同声传译”辅助下,大楚皇帝对修罗王进行了一番亲切的慰问,并在最后代表整个皇室,在口头上对修罗王奉上最诚挚的谢意。 楚怜都无语了。 聂子谦却能一直浅笑吟吟,谦和有礼,完全不复平日私下的矜高倨傲。 倒是个能忍的。 楚怜虽未钻研过历史,但上学的时候也学过一点,电视上也看过一些,历史上但凡功勋在身、兵权在握的大将军,没几个不狂的。像聂子谦这般喜怒不形于色,姿态摆得如此低的,还真不多见。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自然是图常人所不敢图。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攻略对象要如何,宿主就如何。 反正有系统商城在手,保住性命是肯定没问题的。 楚怜敛眉低目,盯着宴几上的精美吃食放空了脑袋。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讲完,皇后又开始发言。 正在祝愿修罗王与灵秀公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殿外太监高呼一声:“太子、太子妃到!” 发着呆的楚怜被惊了一跳。 这反应落在一旁的聂子谦眼中,自然就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挑了挑唇角,笑意不明。 楚怜随着其他皇室成员一齐起身行礼,就听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朗朗道:“父皇母后,儿臣有事耽搁来迟了,还请父皇母后责罚。” 楚怜倏地抬眸望去,殿中那一袭杏黄华服的人,从面容到身形,再到声线,赫然都与她现实世界中的哥哥楚洵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原主记忆中的东宫太子楚曜,分明不是这般长相啊! 楚怜愕然至极。 她主动进入这个快穿世界,就是为了唤醒她的哥哥楚洵。 哥哥楚洵在她心中的分量,甚至比她的养父养母还要更重一些。 此时此刻,却在一个试炼世界里,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哥哥”,她所受震撼之大,简直无法形容。 她身形微晃,几乎站立不稳。 一只手从后方将她撑住。 她怔怔地看向手的主人。 聂子谦目不斜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低道:“夫人若是激动得晕过去了,圣上怕是要以为本王苛待了王妃,才令王妃如此身娇体弱。” 楚怜这才稍稍醒神。 哥哥在现实世界,躺在医院一动不能动。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而这里是试炼世界。眼前的这个人再像哥哥,也绝对不可能是哥哥。 说不准就是系统故意把这东宫太子捏成哥哥的样子,扰乱自己的心智,增添任务的难度。 一想到系统那尿性,楚怜顿时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她勉力稳住动荡的心神,视野中那道杏黄色的身影脚步蓦地一转,直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小怜,宫外生活,可还习惯?” 此话一出,殿中所有人的脸色俱是一变。 如此场合,尤其还当着驸马爷的面,楚曜于情于理,都应称楚怜皇妹或封号灵秀才是得体,万没有直呼其小名的道理。 这样做,如果不是情之所至口不择言,就是故意给聂子谦难堪。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楚怜余光瞥见聂子谦唇边笑意更深,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硬着头皮,轻施一礼道:“谢皇兄挂念,灵秀一切安好。” 楚曜动了动唇,还欲再说,皇后出声打断道:“这满宴佳肴都要凉了,太子殿下还是快些入席吧。” 楚曜凤眸微眯,满是敌意地瞪了眼聂子谦,拂袖转身,走向自己的席位。 众人终于得以重新落座。 楚怜强压下心头仍有余威的惊涛骇浪,竭力保持自然地拿起玉箸,伸向离得最近的桂花鱼翅。 另一双玉箸从旁斜插而来,抢在她前面,夹起一块鱼翅,放入她的碟中。 一道凌厉的视线,从对面直射过来。 楚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夫人可是嫌弃本王夹的菜?”聂子谦语声极其温柔。 楚怜迟缓地侧过脸,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笑容无比……甜美。 甜美得楚怜整个人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颤抖了一下。 “怎么会!”她忙道,立马夹起聂子谦亲手夹给她的桂花鱼翅,一口包进嘴里,边嚼,边讨好地冲聂子谦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 聂子谦笑容依旧甜美:“味道如何?” 楚怜点头如捣蒜:“特别美味!” 聂子谦眸光微闪:“本王也想尝尝。” 想尝你就尝啊,看着我作甚。 楚怜腹诽。 她当然知道,聂子谦说这话的意思,是让自己也给他夹菜。 于是她只得顶着来自对面的死亡凝视,夹起一块桂花鱼翅,递向聂子谦的碟中。 却在半路,被聂子谦直接用嘴截获…… 对面立时响起一记怒火冲天的拍案声。 楚怜:“……” 有修罗王在的地方,就叫修罗场么…… 第110章 玉面将军(12) 眼见太子楚曜拍案欲发难,皇帝重重地咳了一嗓。 这一嗓倒是咳得整个大殿都能听到,不需要御前太监复咳。 一听父皇出了声,太子楚曜的男儿血性瞬间就压了回去,只敢恶狠狠地瞪着修罗王。 看到这一幕的楚怜,脑中登时清明了大半。 这种只有胆量逞口舌之快,遇到一丁点儿威压就偃旗息鼓的男人,怎么可能跟她的哥哥有半点关系。 如此怯懦无能的男人,竟然长着一张跟哥哥一样的脸,简直就是对哥哥的侮辱。 这样想着,她投向对面楚曜的目光,不自觉地便带上了几分嫌弃。 一直观察着楚怜的聂子谦,自然捕捉到了她的这丝变化,微愕了一瞬。 制止住了太子楚曜,皇帝又恢复到需要人传话的做作状态。 经由御前太监的转述,楚怜可算明白,今晚这场迟来的接风宴,真实目的究竟为何了。 盘踞广渊州的南蛮首领范文高,数日前攻陷义州,建立了所谓“大高国”,大胆称帝,惹得岭外一带贼子骚动不安。 本该由镇南王出兵平叛,可好巧不巧,镇南王染上了烈性天花,缠绵病榻动弹不得。两广钤辖又素来无用,领了八千步兵攻打蛮人,大败于昆仑关不说,殿直还带头逃跑了。 丢尽大楚颜面。 放眼全朝,能逆转败局,挽回大楚颜面的,除了修罗王,还能有谁。 但其实,平定蛮人叛乱并非这场战役最难的部分。镇南王的蹊跷,才是潜藏的真正危机。 这镇南王乃是当今天子的幺弟,先帝生前最为疼宠的皇子,无论文武德行,皆在当今天子之上。若不是先帝太过墨守成规,立长不立幼,如今这龙椅之上坐的,只怕就是那镇南王。 先帝一驾崩,当今天子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这位皇弟封了个镇南王,逐到离皇位最遥远的南边。整整十年,就连太后薨逝,都不许镇南王踏入帝京半步。 镇南王心里岂会无怨无恨。 此次南下,踏入镇南王的领地,稍有不慎,行差踏错,满盘皆输都是小,惹来杀身之祸才是大。 这哪是什么接风宴,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 楚怜忍不住朝聂子谦偷瞥了去。 被人公然当枪使的修罗王,面上却是一派恍若事不关己般的云淡风轻,淡定离席,单膝跪于龙椅之下,欣然领命,明日一早便率修罗军南下平叛。 楚怜自认擅于察言观色,可从聂子谦的神色中,竟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聂子谦的心思之深,令楚怜暗暗心惊。 皇帝龙颜大悦,说了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正象征性地嘱咐修罗王此去路远,务必照顾好他的便宜闺女灵秀公主,太子楚曜又不依了。 “父皇!”太子楚曜急呼一声,冲到殿前,“小……”皇帝一个眼刀,又立马改口,“灵秀自幼体弱多病,哪经得起随军的折腾?望父皇怜惜!” 楚怜无语。 这太子果然是个情商低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劝皇帝怜惜灵秀公主,那意思不就是皇帝的做法是不怜惜灵秀公主了? 果然,前一刻还满面喜色的皇帝,霎时就沉了脸,望着自己的太子,高声道:“朕正是怜惜灵秀,才让她随修罗王一道南下。值此严冬之际,帝京苦寒,两广却是气候宜人,温暖如春。灵秀素来畏寒,去两广才是有益无害。” 看。 你爹还是你爹。 太子啊太子,你可长点心吧。 陷入话题中心的楚怜很有闲心地看起了戏。 太子楚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拱手道:“那便请父皇恩准儿臣亲领三百禁卫军,南下助修罗王一臂之力!” 众人:“……” 楚怜:“……” 她算是发现了,这个太子楚曜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整静音。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灵秀公主,是因为什么才不得不嫁给修罗王冲喜,他是吃顿饭就给忘了吗? 要不是在河西战场上,他以身犯二,修罗王至于重伤成那样? 现下又要随修罗王的军,而且还摆明了是为了灵秀公主,万一修罗王真出个什么事,别说那些本就尊崇修罗王的老百姓了,就算是他亲爹亲妈,都要忍不住怀疑他就是故意去坑死修罗王的吧。 到时候再拿什么平民愤? 太子的命么…… 皇帝这下脸彻底黑成了锅底,气得胡子都快要翘起来了。 皇后见状忙抢先一步喝道:“胡闹!禁卫军乃是保卫这皇城的铁壁,岂能随意调度!” 这个理由找得还挺漂亮,至少明面上成功地模糊了重点。 楚曜:“儿臣孤身也可!” 楚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太子到底是傻还是轴了。 继皇帝之后,皇后也被气得差点厥过去。 从始至终,一直低眉顺目宛如背景板的太子妃,终于有了动作。 她捂着略微隆起的小腹,泫然欲泣地望着太子楚曜,柔柔弱弱地轻声道:“殿下,年关将至,你怎忍心抛下臣妾和腹中皇孙,去那南蛮之地以身犯险啊……” “皇孙”这两个字一出,太子楚曜原本坚定执拗的神情,顷刻松动。 楚怜这才注意到太子妃居然都已经有了身孕。 虽说古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但当着自己怀孕老婆的面,在这为了别的女人争风吃醋、上天入地的,也忒渣了点吧? 就算这个别的女人才是心中真爱,可既然都已经娶了妻,还把人肚子都耕耘大了,也该收心了。 楚怜十分不齿这种渣男行径。 可转念一想,自己的试炼任务还就非得跟这种渣男表白,而且还要私奔一天,这不是要把自己也整成个绝世大绿茶吗? 简直不能更糟心。 就在楚怜兀自陷入内心挣扎的时候,皇后把矛头调转向了她。 “灵秀,你自己意愿如何?”问询的语气,满满的威压。 大殿中所有的视线,齐齐聚向了楚怜。 被拉入漩涡中心的楚怜,神情凝重地行至聂子谦身侧,跪伏于地。 “儿臣嫁与修罗王,此后余生,多半四海为家,恐难再承欢母后膝下。三日后便是母后寿诞,望父皇念在儿臣一片孝心,准许儿臣为母后庆完寿诞,再连夜赶赴两广,追随修罗王的步伐。” 说着这段话的楚怜,连余光都不敢看向身侧的聂子谦。 第111章 玉面将军(13) 楚怜之所以不惜忤逆帝后,拼着更惹聂子谦心生嫌隙的风险,也非要后聂子谦几天再走,自然是被任务所逼。 眼下聂子谦翌日必须启程离开,又恰逢皇后寿诞将至,这样的天赐良机,如果不抓住,之后还能不能再遇到,就只能靠赌了。 可是她赌不起。 试炼任务一旦失败,她的意识就会永困于此。 如果只是为了她自己,她可以赌一把,甚至可以直接放弃这样有违她自己三观的试炼任务。反正人固有一死,在现实世界过一辈子和在试炼世界过一辈子,都是一辈子,都是她的一生。 但她手里握着的,是哥哥的一生啊。 她没有选择。 她能做的,只有在可行范围内,将伤害降到最低。 趁着有这个为皇后祝寿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趁着聂子谦还没有对自己投入感情,赶紧把这劳什子的试炼任务做了,总比以后和聂子谦真有感情了,再去干这种红杏出墙的事要好得多。 唯一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伤害的,就是太子妃了。 她早就想好了,等到系统一判定试炼任务成功,她就第一时间变脸,用最难听最决绝的话,彻底斩断太子楚曜的情思。 而越早完成试炼任务,就能越早让太子楚曜死心,安安分分地和太子妃一起生活。 所以,她跪伏于地,孤注一掷地向皇帝索要这个最好的机会。 诡异的静默,在大殿之中流淌。 半晌,还是聂子谦站出来,打破了这一殿静可听针的尴尬。 “陛下,王妃所言,字字句句皆出肺腑。王妃如此情深义重,实乃微臣三生之幸。正所谓孝感动天,还望陛下能成全王妃的拳拳孝心。” 楚怜倏地看向聂子谦,满目震惊。 她以为聂子谦不来捣乱就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还来帮自己讲话。 看着身旁眉目温柔又坚毅的聂子谦,楚怜心里越发愧疚难安了。 她暗暗发誓,日后为聂子谦送终的时候,她一定要选最贵的棺木,给他最风光的葬礼! 龙椅上的皇帝也在暗暗权衡。 现下修罗王自己都这么说了,而且灵秀公主也保证一庆完皇后的寿诞就连夜走人,这样一来正好也能断了太子追到两广去的心思…… “修罗王这般怜惜王妃,朕深感欣慰啊。”皇帝再次用自己的声音高声道,“既是如此,朕自然允了。” 楚怜还没来及叩头谢恩,就听另一边的太子无比激动道:“谢父皇!” 楚怜:“……” 大哥,求您了,收着点儿吧。 真是遭不住啊…… * 这一场家宴吃下来,楚怜真是吃得难以下咽。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一走出宫殿,她的胃都开始一阵阵的绞痛。 前两个世界的隐藏任务和试炼任务也是冲突得这么厉害吗? 自己都是怎么完成的? 所以每次脱离试炼世界,系统都要把宿主的记忆抹掉,就是为了防止宿主举一反三,照葫芦画瓢么…… “王妃可是哪里不舒服?”聂子谦出声问道,语气关切。 要不是听到聂子谦对自己的称谓从“夫人”降回了“王妃”,楚怜还真以为聂子谦并没有介意自己刚刚殿前的行为。 害。 都是自己作的。 楚怜无声叹息,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吃得有些撑。” 聂子谦放缓了脚步,柔声道:“那便走慢些,小心拧到胃肠。” 楚怜低低地应了声。 聂子谦嘴角噙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状若漫不经心般地开口道:“王妃可还记得,那日我为王妃梳发,曾提起我娘的事?” 楚怜脚步蓦然一顿,小心翼翼地朝聂子谦看去。 两人正走在镶满夜明珠的宫道上,聂子谦本就较常人更为白皙的脸,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显出几分阴气森森的幽白。配上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直看得楚怜头皮发麻。 “自是记、记得的。”她紧张地吃起了螺丝。 “此间月色尚浓,气氛正好,倒是适宜聊些陈年往事,本王便接着讲与王妃听吧。”聂子谦目视前方,娓娓道,“我娘离家后,与她那情郎确是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甜日子。可惜这世上儿郎,多半负心薄幸。好景不长,那情郎因欠下赌债,便将我娘卖到了勾栏之地。没多久,我娘就染上了花柳病,满身脓疮,溃烂至死,被扔到了乱葬岗。那乱葬岗上,食腐之狗,昼夜徘徊,一见着我娘,竟都如那野狼般,眼冒绿光。可怜我娘,啧,尸骨无存。” 听完聂子谦的话,楚怜整个人如坠冰窖,刺骨寒意窜入四肢百骸,脊背泛起一层细密冷汗。 能用这样无甚所谓,甚至还带着一丝打趣的口吻,描述自己亲生母亲如此凄惨可怖的遭遇,这还是正常人么? 在此之前,她只知道聂子谦心思玲珑如有七窍,让人轻易看不穿也猜不透。 此刻她才意识到,在聂子谦平日伪装的面孔之下,或许还隐藏着另一张面孔。 一张极度危险的面孔。 楚怜吞了口口水,压制住心底的恐惧,尬笑道:“王爷说得就好像亲眼看到的一样。” 聂子谦眸色一暗,默然了片刻,幽幽道:“王妃怎知,本王不是亲眼所见?” 楚怜的尬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王爷,这大半夜的,有些玩笑可瞎开不得。”她颤声道。 聂子谦肩膀微抖,轻笑出声道:“本王看王妃白日在那燕春楼的做派,还当王妃是个胆大乖张的,便想趁这月黑风高,四下无人,逗王妃一逗。没曾想王妃内里实则这般胆小怕事。是本王冒失了,吓到了王妃,还望王妃恕罪则个。” 楚怜配合地“呵呵”一笑。 心却是彻底沉了下去。 聂子谦要是没有解释这么一通,她说不定还真会拿他之前的话当个玩笑。虽然一点也不好笑。 可他这么刻意的一解释,反倒坐实了他之前说的话。 他的娘亲,下场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凄惨可怖。 而他自己,也真的……亲眼所见。 或者说…… ……冷眼旁观。 她忽然就觉得,谁先为谁送终,不好说…… 很不好说…… 第112章 玉面将军(14) 当夜,修罗王府,内室。 楚怜洗完澡上了榻,聂子谦都还在书房议事,大有通宵达旦的架势。 也好。 对聂子谦的恐惧,还没能完全压到心底,正愁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尤其还是同榻而眠这种过分亲密的面对,他不在,倒是直接省了她很多心力。 以她的适应能力和抗压能力,说不定睡上一觉就能自我消解一大半。 回王府的路上,看着闭目养神的聂子谦,她就已经开始做心理建设,不断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即便再可怕,哪怕是个泯灭了人性的杀人魔,只要是她的任务目标,她就得按照任务要求的去做,绝不能退缩。 再说了,聂子谦再可怕,好歹还是个活人,她可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宿主,通俗点说就是个借尸还魂的,单论存在形式,有谁能比她更可怕?更别谈她还有系统在手,真要遇到什么不测,保命技能大把的有! 实在不行,大不了就让系统倒扣自己1000点积分,左不过就是多混十个试炼世界的事。 但前提是必须得先把试炼任务完成了,才能脱离试炼世界。 这么一想,刚在大殿上心思电转间做出的决定,果然很英明神武。不管怎么说,先把试炼任务搞定,选择权就能掌握在自己手里,随时都能跑路! 意识到自己上一秒还在豪言壮语地说绝不能退缩,下一秒就又想着跑路,楚怜对自己无语的同时,对聂子谦的观感也越发复杂了。 直觉告诉她,留在聂子谦的身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会变得不幸。 而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她靠坐在床榻上,思绪万千。 王府的婢女们合力搬了个造型奇特的香炉进来。香炉的上半部分是一个铜丝架,架子上搁着一块蒸熟的沉香。铜丝架半寸之下放着一个火炉,慢慢烘烤着顶上的沉香,不仅烘出来的香味非常幽雅,而且没有一丁点的烟。 芸香上前询问,婢女答说是王爷吩咐。 聂子谦今夜果真是要通宵达旦商讨南蛮战事,担心没有他在侧,楚怜难以入睡,特地命人弄了这个香炉过来,既可以熏香助眠,下头火炉又可以取暖。 楚怜怔怔地盯着床尾香炉良久。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的原生家庭带给他的伤痛,比起她这种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伤痛,或许还要更深重一些。 无论他对他娘做过些什么,或者说,没做过些什么,但另一方面,他也在为了保家卫国,出生入死。 人,从来都不是单纯的非黑即白。 只要真心相待,冰雪也能消融的吧。 她的眼皮渐渐耷拉了下去。 * 楚怜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沉到她悠悠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身处一驾疾驰的马车之中。而她的贴身婢女芸香,蜷缩在一角,仍在昏睡中。 她揉了揉仍有些发晕的脑袋,掀开皮帘往外一看——乌泱泱的修罗军,正如鬼魅般疾行。 上万铁骑,穿梭山林,除了马蹄声,再无别的半点声息。 落日残阳笼罩在冷硬的玄色铁甲上,映出一片片慑人的血色。 楚怜看得呼吸都为之一窒,脑中蓦然浮现出一个词:阴兵借道。 可以想象,当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玄色铁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两广,那些叛乱南蛮心中的震撼与恐惧该会有多大。 而这支部队,只听修罗王一人调遣,指哪打哪。哪怕修罗王剑指王城,他们也会为他踏破宫墙。 难怪大楚皇室如此忌惮修罗王,这修罗军的气势实在太过骇人。即便平日只能扎营于帝京城外三十里处,龙榻之上恐也难以安枕于眠。 楚怜极目远眺,下意识地在一片玄色中搜寻那个人的身影,就见队伍约三分之一处的正中央,有一铁甲仿佛是浸染了太多人的鲜血,已然干涸凝固,黑里透红,与众不同。 应该就是修罗王聂子谦了。 敢这样将自己区别标识出来,也不知是该说这修罗王太过强大,还是压根就不怕死。 但对于追随他的人来说,将领都如此狂妄,他们的气焰自然愈加嚣张。 楚怜收回视线,看了眼仍未醒来的芸香,心道这聂子谦究竟在那沉香里掺了多少迷药,药力这么猛…… 亏她临昏睡前还被某人的“体贴”小小的感动了一下,真是喂了狗了。 这个聂子谦,大殿之上深明大义慷慨陈词,回家一关起门就变脸。表里不一,言行也不一。 怕不是属洋葱的,剥开一层还有一层,层层复层层……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完成试炼任务最好的时机已经错失,捶胸顿足、扼腕叹息也无济于事。 只能随机应变,再觅良机了。 楚怜重重地叹了口气,余光瞥到一个食盒,打开一看,满满当当,全是些她爱吃的糕点。 她捏起一块芙蓉糕,恰到好处的甜。 被某人迷晕带走的怨气散去了那么一点。 * 夜幕降临,休憩整顿。 马车内,芸香终于苏醒,对着楚怜一通哭天抹泪,绝望得仿佛楚怜是被山贼掳了要当压寨夫人。 楚怜正被芸香哭得脑袋嗡嗡疼,一名暗卫现身,轻敲窗框,态度勉强还算恭谨地将楚怜引至一处篝火,便又隐匿不见。 篝火旁,聂子谦仅着一身暗红色劲装,黑里透红的冷硬盔甲规整叠于手边,面无表情地烤着兔肉。 察觉到楚怜的靠近,眉眼瞬间柔和,抬眸一笑,欠欠地明知故问:“王妃这一觉睡得可好?” 楚怜的注意力本来都被那油滋滋、香喷喷的烤兔肉吸引住了,一听聂子谦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主动提这事,忍不住直接翻了个大白眼道:“托王爷的福,也只有死人能比我睡得更沉了。” 聂子谦撕下一只肥美的兔腿,递与楚怜,温声道:“肚中空了一整日,吃饱了才有劲与本王置气。” 楚怜:“……” 无语归无语,伸手接兔腿的速度倒是快如闪电。 兔兔这么可爱,吃起来肯定也特别可口吧。 她两眼放光,大口一咬,登时被盈满一嘴的肉香美得双眼都弯成了月牙。 待她啃完一只兔腿,另一只兔腿便又被递到了她的嘴边。 也许是因为篝火烤得人心窝都是暖的,也许是因为兔肉烤得太美味可口,楚怜偷眼看向身旁的聂子谦,忽然又觉得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怖。 啃完两只兔腿,楚怜的膀胱传来一阵尿意。 对聂子谦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尿急要小解的意思后,正欲起身,却见某人放下手中烤兔,也站了起来。 “这山林之中蛇鼠横行,王妃只身深入,本王实难放心。” 从语气到神情,无一不正经凛然。 楚怜:“……” 第113章 玉面将军(15) 楚怜实在尿急,加之一想到可能会有蛇,又真的有些犯怂,无奈之下,只得由着聂子谦在前开路,往僻静深处走去。 聂子谦十分贴心地为楚怜寻到一丛灌木。 楚怜心不甘情不愿地挪着步子,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抹亮银色。 真的有蛇! 她平生最怕软体动物,一看清是蛇,立时吓得一蹦三尺高,惊叫一声,飞扑进聂子谦的怀里。 聂子谦眸中寒光一闪,匕首从衣袖中飞出,精准地斩断银蛇的七寸。 “王妃莫怕,没事了。”他柔声安抚道,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楚怜发颤的背。 楚怜略微睁开一只眼,僵硬地转过脸,看到身首异处的银蛇后,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 然后就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搂着聂子谦的腰。 哎还真别说,聂子谦这腰绝对是练过的,隔着衣服搂起来都这么带劲,要是……啧啧。 悄咪咪地心猿意马了一下,刚想松开,见某人并未急着将自己推开,眼珠转了转,索性趁机将人搂得更紧,右耳贴在他的胸膛上,边监听他的心跳声,边弱弱地软声道:“王爷,我还是害怕……” 聂子谦垂眸,看向楚怜的脑袋顶。 明知这个女人在撒谎装样,可不知为何,他竟舍不得拆穿她。 怀抱着她,听她故作可怜的撒娇,令他灵魂最深处的隐秘角落,传来兴奋的战栗,响起一声声满足的喟叹。 这种陌生又异样的感觉,既让他无所适从,又贪恋不已。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聂子谦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挣扎,旋即一把推开了楚怜。 “放心,有本王在,岂容区区小蛇伤到王妃。” 楚怜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刚刚分明听到聂子谦心跳骤然加快,怎么转眼就又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如此花前月下,自己这样的娇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还能无动于衷,这货不是姓聂,是姓柳吧? 象征性地道了个谢,楚怜蹲到灌木丛后,仔细检查确认了一遍,正准备解开裤头,看着背对自己而立的聂子谦,手下动作一顿。 四下里这么安静,尿尿的声音岂不是会很大? 这踏马的就很尴尬啊。 可是这一蹲下来,尿意就更加汹涌。 楚怜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纠结。 就在楚怜脑中天人交战、脸上憋得通红的当口,聂子谦忽然开嗓唱起了军歌。 曲调苍远辽阔,回荡在山林间。 借着歌声的掩护,楚怜终于得以安心释放自己的膀胱。 * 坐回篝火旁,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种心照不宣的尴尬。 楚怜轻咳一嗓,找话题道:“那个……王爷昨日在大殿上不是还挺支持我陪母后过完寿再走,怎的晚上又将我迷晕了带上马车?王爷要是不愿我独自留在帝京,直说便是了,为何要说一套做一套呢?”虽是因尴尬而找的话题,但也是她心头真实困惑。 聂子谦重新烤起兔肉,神色很是坦然地回道:“本王就是这般反复无常的人,王妃习惯就好。” 楚怜:“……” 真是无话可说了呢。 聂子谦撕下一大块兔肉,递到楚怜手中。 楚怜吃得满嘴流油,换了个话题又道:“我看其他人盔甲里穿的都是黑色的衣服,只有王爷你穿的是暗红色的,是有什么讲究吗?”露在外面的盔甲,颜色不一样可能是为了方便区分,可穿在里面的衣服颜色也不一样,她就不太理解是为了什么了。 “没有什么讲究。”聂子谦吃着剩下的边角料兔肉,眉眼间淡淡的,“穿暗红色的衣服,流再多血,也看不太出来。之前降河西负伤,就是靠着这身衣服的掩盖,才不至于乱了军心,平稳撑到了城门口。” 听着聂子谦用平淡至极的口吻谈起那段几乎要了他命的经历——如果没有系统的妙手回春丸,就是已经要了他命的经历,楚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被冠以修罗王的称号,但并非真的不死修罗,到底也还是同其他人一样的凡身血躯。受了伤一样会流血,伤太重了一样会死。 却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轻易倒下。 他身后是奉他若神明的万骑修罗军,身前是狼子野心的蛮夷戎狄。 他一倒,便是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楚怜静静地看着聂子谦,这一刻,她蓦地明了了这位修罗王的心—— 他不在乎大楚江山是否残破,但他心念苍生安宁,不忍山河裂断。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自古美人爱英雄。 面对这样的聂子谦,楚怜最后一点惧意也沉了下去,心尖像被人用羽毛轻拂了一下,酥酥的,麻麻的,说不出的悸动。 聂子谦回看向楚怜,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出神,便凑近了些,直直地看入她的眼:“王妃可是在心疼本王?” 楚怜回过神,冷不丁地对上聂子谦放大的脸,惊得往后一缩。 “心疼你还不如心疼我自己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能有什么好下场?”她故意没好气地抱怨。 聂子谦却似乎被楚怜的这句话取悦到了,眉梢舒展,语带笑意道:“王妃放心,以后本王每次上战场前,都会给王妃留下一纸休书,本王若是遭逢不测,王妃便可亮出休书,不用下到那阴曹地府服侍本王。” 语气像是在说玩笑话,可表情透着严肃认真。 楚怜怔了一瞬,低低道:“那倒也大可不必,我其实也没那么怕死。” 毕竟留了休书再死,不知道系统会不会判定为达成“相亲相爱”这个要求…… 听清楚怜的话,聂子谦眸光微闪,定定地看着她。 两个人本来就离得近,楚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为了掩饰紧张,吃起了手中的兔肉。 聂子谦幽幽道:“本王若是没记错,夫人方才小解完,尚未净手。” 楚怜:“……” 虽然称呼又升回了“夫人”应该感到很开心,但真地好想撕烂这货的嘴啊啊啊! * 夜半,马车内。 楚怜一个人缩在锦被里,尽管角落置有暖炉,可她深知自己睡相极其不佳,怕脚下一个不慎踹翻暖炉,自己把自己烧成灰,于是没敢启用这唯一能取暖的东西。 正冷得直打哆嗦,车帘被人从外掀开,刺骨寒风瞬时涌入。 她忙将锦被拉过头顶。 当是出去小解的芸香回来,不满地咕哝:“冷死了,赶紧上来。” 聂子谦闻言一愣,看向把自己团成一团的某人,默默地解开外袍,躺进了锦被。 楚怜这才觉出不对劲,仰起脸一看,额头正好擦过聂子谦冰凉的唇。 两个人俱是一僵。 第114章 玉面将军(16) 厚重的帘,阻隔了寒风,同时也阻隔了光。 车厢内,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当视觉受到限制,人的听觉就格外敏锐。 楚怜就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跳得这么大声,聂子谦该不会也能听到吧? 她心虚地拉开了一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聂子谦也翻了个身,面朝车顶仰躺着,镇定自若道:“出门太急,忘了给夫人备上汤婆子。夫人忍耐些时日,越往南会越暖和。” 不知是不是空间狭小封闭的缘故,聂子谦的嗓音比平日要温润许多,听得楚怜的心也静了下来。 这心一静,人就更凉了。 于是悄摸摸地挪回去了一点。 这聂子谦到底还是个习武之人,性子虽然阴晴不定,身子倒是火热得很持久。往那一躺,就跟个人形取暖器似的,源源不断地散热。 楚怜忍不住又挪近了一点。 挪动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在暗夜车厢里其实特别清晰可闻。 聂子谦不会听不到。 他只是装没听到。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没听到。 见聂子谦没有拒绝自己的靠近,楚怜的胆又肥了几分,暗戳戳地探手摸上了聂子谦的腰腹。 果然这一块最热乎!简直就是个暖手宝! 楚怜顿觉一股股热气顺着掌心窜入她的四肢百骸,舒爽到不行。 她禁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分外惹人歧义。 聂子谦额角突突地跳,却仍旧默许了某人得寸进尺的行径。 楚怜实在怕冷,管不了聂子谦作何感想,紧着自己暖和了,不多时便困意来袭,隐约间好似听到马车外响起芸香的低呼声,蹙着眉头沉入了温暖的梦乡。 一睡着,比醒着还放肆,直接化身八爪鱼,手脚并用地缠上聂子谦的身体。 聂子谦十指一紧,下意识地就要把某只八爪鱼扒拉开,手抬到一半,脑中忽然浮现晚间林中,这只八爪鱼被条小银蛇吓得直往自己怀里钻的画面。 她明明害怕他。可遇到危难,她第一时间寻求的,仍是他的庇护。 他回想起那日在燕春楼,她哽咽着对他说,天地之大,她生如浮萍,所能仰仗倚靠的,也就只有他。 不可否认,他喜欢这种感觉。 只能依附于他,离了他就如鱼儿离了水,无法存活。 就连这点冬日的寒都受不住。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晦暗的弧度,愉悦中透着一丝阴冷。 反扣住楚怜的腰身,将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阖上双眸,浅浅睡去。 *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行进了近两个月,三月三的那天,修罗军终于抵达与义州相邻的广城。 时值夜半,城已下钥。 听闻修罗军到,城主夏得志惊得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榻,随便批了件外衣,赶赴城门口,亲迎修罗王。 聂子谦十分平易近人地同城主夏得志寒暄了几句,将修罗军大部队交由副将司冀统领,在广城外安营扎寨,稍作整顿,只身带着少量亲卫,随夏得志进了城主府邸。 路上,夏得志满面愁容地对聂子谦报告了最新战况。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南蛮叛军又接连攻破了七个州,与最早攻陷的义州连在一起,俨然是要对广城形成包围之势。 也不知是该说修罗军运气好,还是该说那南蛮叛军运气好,聂子谦选择的行军路线,经过的恰好是尚未被南蛮叛军攻破的两个州,这才避开了提前短兵相接的状况。 得知了如此糟糕的局面,聂子谦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只淡淡地问了句:“镇南王安在否?” 一听聂子谦提到镇南王,夏得志的神情登时变得有些古怪,支支吾吾道:“……镇南王他、他去了海上的蓬莱仙岛求药。” 聂子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三月的广城,已然可着轻如雾谷、薄如蝉翼的罗衫,可看着聂子谦的笑,夏得志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好不容易熬到了城主府邸,夏得志非常上道地将正院让了出来,自己搬去了别院。 聂子谦也没跟他客气,径直走向一直慢慢悠悠缀在后面的马车,亲自将熟睡中的楚怜打包抱了下来。 聂子谦的动作极其小心轻柔,仿佛怀里抱着的是只易碎的花瓶。 夏得志虽远在两广,大楚皇室将灵秀公主嫁与修罗王冲喜这种惊天大八卦,当然早就有所耳闻,并且津津乐道了许久。直到南蛮骚乱,才没了八卦的心思。 现下亲眼见到八卦的中心人物齐齐登场,且这修罗王还如此宝贝这位王妃,一时冲动,没能克制住好奇之心,垫脚朝修罗王怀里一瞄,想要一睹这位连嗜杀成性的修罗王都能降服的公主究竟是何等天姿,就见原本目不斜视的修罗王倏地侧过脸,直直地看向了自己。 那眼神之狠戾,吓得夏得志当场双腿一哆嗦,差点尿了裤子。 此后余生,每每午夜梦回,都被惊得坐起,衣裳尽湿。 * 聂子谦刚把楚怜放上床榻,楚怜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到了么?”她将醒未醒,嗓音软糯糯的。 聂子谦边为她换上薄被,边点头应道:“这里是广城城主的府邸,本王已在府中布满了暗卫,夫人安心地睡。”说罢,掖好被角,转身欲走。 却被榻上的楚怜轻轻握住了手腕。 “你去哪?” 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但她本意并非撒娇,只不过脑子还是迷糊的,说起话来不自觉就如孩童一般。 聂子谦顿住脚,垂眸瞥了眼楚怜握住自己的手,眉宇间染上了一抹不自知的柔色。 “去洗个热水澡。”连语气也变得格外温柔。 “唔……”她咕哝地应了声,眼皮子又耷拉了下来,“那你洗快一点。”免得又把自己吵醒。 她松开握住他的手,夹着被子翻了个身,屁股冲外高高撅起。 睡姿要多不雅有多不雅。 哪有半点皇室公主的仪态。 聂子谦却看柔了眉眼,转回身,扯出被楚怜夹在大腿间的被子,盖回她的身上。 * 聂子谦这个热水澡洗得很快。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洗完上了榻。 广城的气温,较之帝都,都称得上是半个夏日了。 这也就意味着,楚怜无寒可畏,不再需要缠绕聂子谦来取暖。 发现这一点的聂子谦,看着某人冷漠无情的背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南蛮的这场叛乱,还是快些平定吧。 第115章 玉面将军(17) 翌日清早,楚怜尚在睡梦中,聂子谦便已换上皇帝御赐的蟠龙战袍,坐到了堂上。 堂下集合着两广当地的将领们。 这些当地的将领,一个赛一个的窝囊相,虚得连身上穿的银色盔甲都撑不起。 就这样的货色,对上那些刀尖舔血过日子的南蛮人,能赢才是怪了。 从前有骁勇善战的镇南王在边境顶着,那些南蛮人削尖了脑袋也踏不进大楚的疆域。 没有贼寇的威胁,两广之地又素来富庶,这些个当地军队,自上而下,无不养尊处优,心无挂碍,成天除了琢磨如何纵情恣乐,便是脑袋空空,完全装不下半点正经事。 如今镇南王突然撂了挑子,这些只会饮酒作乐的无能之辈被逼上前来,自是不堪一击,累得官军声威大衰,不仅南蛮人瞧不起大楚的军队,连两广的自家老百姓都对大楚的军队嗤之以鼻。 聂子谦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堂下瑟缩如鹌鹑的将领们,沉声下令道:“即日起,众将领不得妄自与叛军接战,需听从本王统一指挥,可有异议?” 听了聂子谦的令,两广众将领登时喜上眉梢。 他们本就不愿上那劳什子的战场,与那些下手阴狠毒辣的蛮子们正面厮杀,要不是朝廷下了只许进不许退的死命令,他们早就卷铺盖躲回姥姥家了。 此时听到聂子谦主动要求他们不得妄自与叛军接战,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连声领命,声如洪钟,响彻堂内,像是生怕聂子谦收回成命一般。 聂子谦唇角微弯,看似是对众将领言听计从的满意,可实际上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冷冷地冻结在唇角。 这种几不可查的微表情,也就只有楚怜才能看得出来了。 就在众将领纷纷松了口气的时候,聂子谦的副将司冀将折损八千步兵大败昆仑关的两广钤辖押上了大堂,另几员大将则将带头逃跑的殿直等三十几人一齐绑了进来。 看到两广钤辖,众将领还只是略微惊讶,毕竟这位钤辖大人自兵败后便龟缩在府中,抓他并不难。可当他们看到殿直那三十几个人,彻底惊了。 这殿直一伙人,可是一直东躲西藏。朝廷也曾命他们缉拿殿直一伙人,奈何这伙人犹如狡兔三窟,他们就差把两广的地皮掀开来看了,怎么找也找不见个人影。 听说修罗王昨儿半夜才到的广城,不过一夜的功夫,竟然就将这伙逃兵一个不落地全搜出来了。 难道这修罗王真如民间传言,开了天眼? 众将领惊疑未定地望向堂上的修罗王,复又绷紧了神色。 聂子谦淡淡地扫了眼钤辖及殿直一伙人,也不废话,简明扼要地依战败逃跑罪,直接就地格杀。 众将领面色尽皆一白。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喷涌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有那发了疯想往外逃的,身子刚转到一半,便真成了两半。 杀鸡儆猴,兔死狐悲。 被迫围观的众将领中,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当场吓尿。 却无人笑话。 何谓修罗军,何谓修罗王,直至此刻,他们才终于有了体悟。 * 楚怜正用着午膳,聂子谦步履翩翩地走了进来。 虽已脱下堂上穿的蟠龙战袍,换上了一袭缃色春衫,但楚怜还是皱了皱鼻子。 “好大的血腥味。”她直言道。 聂子谦微微一愣,挑眉道:“夫人嗅觉如此敏锐,本王日后若是想去那燕春楼偷个香,只怕是都不能了。” 楚怜知道聂子谦是在故意提燕春楼,好转移她的注意力,当下也不深究,只追问了一句:“你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任务在身,不得不多加关心啊。 聂子谦夹菜的手一顿。 他的,还是别人的。 这样的区分,令他忍不住心生愉悦。 他弯了眉眼,温声道:“别人的。” 楚怜松了口气,随意道:“是别人的就好。” 别人又不值1000点积分,血流干了也与她没关系。 她自己也知道,她这种想法很有些自私冷漠,但这些试炼世界于她来说,总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她可以运用演戏时的各种技巧去代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却并不能做到共情,沉浸在这些试炼世界之中。 唯一能真正牵引她感情波动的,就是眼前这位攻略对象了。 至于到底是因为积分多一点,还是因为私心多一点,她还没能想出个确切的所以然。 而听到楚怜那句随意的“是别人的就好”,聂子谦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她是刻意地说出这句话,他的内心不会有丝毫波澜。 不过是讨好他罢了。 可她偏偏说得如此随意,心里这么想,嘴上便这么说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思量。 两个人相处的时日也不算短,朝夕相处,他早已知晓她是个能演的。 极能演的。 正因如此,她不经意间袒露的真实,才会让他这样猝不及防。 这句在别人听来多少有些冷血无情的话,在他听来,却是这世间最悦耳的情话,令他满心欢喜,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 楚怜并不知自己随口那么一说的话,竟能穿过聂子谦的心防,边扒拉饭菜,边漫不经心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兵啊?”问完自己先“啊”了一声,忙又追道,“我问这个是不是属于刺探军情什么的啊?那个……如果是的话,你就当我没问过行吗?我真就纯唠嗑!” 聂子谦瞥她一眼,毫不避讳地直接答道:“今夜子时。” 楚怜诧异地看向聂子谦,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就听聂子谦又道:“趁出兵前,本王想带夫人游一游这两广美景,夫人可愿意?” 楚怜眸光立时大亮,忙不迭点头道:“愿意愿意,等我去换身衣裳!” 南下的路上,就常听老家在南方的芸香念叨两广有多少多少好吃的,本来她打算等聂子谦去打仗了,就让芸香领着自己上街觅食,现在聂子谦提出邀约,且不谈又多了和攻略对象增进感情的机会,聂子谦走南闯北,见识肯定比芸香多多了,跟着他,不愁没肉吃,简直不能更合她心意! 第116章 玉面将军(18) 楚怜飞快地换了身轻便的翠烟衫,斜插一支简约的步摇,迫不及待地跟着聂子谦上了街。 两个人的装扮都很素净低调,除了过于出众的容貌常引人侧目,完全没有人能想到这对看上去像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夫妻,居然就是声名显赫的修罗王和他的王妃灵秀公主。 春日熏风摇曳着街道两旁的酒旗茶幌,成双成对的雨燕依傍着古旧的青檐。温暖而惬意的市井浮华气。 路过一处正娓娓唱着风月的戏台时,楚怜驻足观赏了一会儿,聂子谦以为她想听戏,正欲唤个小厮来安排个雅间,楚怜按下他的手道:“别别别,我就是图个新鲜瞅一眼。听戏这种事,还是等我们七老八十了,再来泡壶茶慢慢欣赏吧。” 聂子谦不解:“现下正好闲来无事,为何要等到七老八十?” 楚怜被问住。 是哦,对古人来说,听戏并不是一项有年龄标签的文娱活动。 虽然对于现代人来说,把听戏归类于老年人的喜好,也是一种刻板印象。有很多年轻人对戏曲这一古老传承的国粹文化,也一样非常感兴趣并且发自内心的喜爱。 但她在目前这个年纪,确实有点不知其味。 可是又不能这么跟聂子谦解释。 她转了转眼珠,眸光霍地一亮。 端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怯怯地“偷”瞧一眼身旁的聂子谦,低声喃喃:“人家那话是想跟王爷白头偕老的意思啦。” 聂子谦怔然片刻,看向楚怜,眼神十分得—— 难以言喻。 就好像是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阴物…… 见聂子谦久未回应,楚怜还以为他是被自己感动到了,藏着几分得意朝他看去。 结果就对上了一张写满嫌弃的脸。 ……一定是她看过去的姿势不对。 聂子谦看着楚怜,皮笑肉不笑道:“夫人这般小女儿的娇羞作态,真是一点儿都不矫揉造作,着实令本王心动不已啊。” 楚怜:“……” 其实出门逛街,不带嘴也是可以的。 * 有了戏台前的演技翻车,楚怜再没给自己强立娇妻人设,一门心思扑在沿街的各色糕点小吃上,但凡现代没见过的都毫不犹豫地买下,再一次把佩剑护卫变成了拎包小厮。 聂子谦走在她的身侧,非但不对她的过度消费加以劝阻,还把旁的那些她没相中的也一并包圆。 护卫:“……” 王爷,王妃控制不住她自己就算了,您能不能克制一下您自己? 聂子谦还真不能克制他自己。 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一看到楚怜腮帮塞得鼓鼓的样子,心底就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令他情不自禁地就想再多看一眼,两眼,三眼…… 他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转世轮回。 可当他察觉到自己心底涌起的这股满足感,脑中便不受控制地钻出一个念头——这世上若真有转世轮回,那三生石畔的孟婆汤,定是治标不治本。 不然要如何解释,许多个不经意的瞬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的心里就会浮现出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 “王爷,快看那儿!好大一片荷塘啊!”楚怜兴奋地遥指远处。 聂子谦飘远的思绪被拉回,顺着楚怜手指的方向望去,确见一片遮天蔽日的大荷塘,只不过花期未到,荷花尚未开放,只有翠绿欲滴的荷叶迎风招展。 “喜欢荷花?”他想当然地问,“等六月荷花开了,本王再带你来。” 楚怜摆手道:“我对荷花可没兴趣。我喜欢的是莲子!王爷吃过莲子吗?” 聂子谦刚想摇头,可不知为何顿了一下,眸中覆上一层浅淡的迷茫,略显迟疑地答道:“未曾。” 楚怜露出一脸颇为遗憾的表情,“啧啧”两声道:“那王爷可是错失了好多年的美味享受。这莲子啊,苦中带甜,甜中带苦,越吃越上瘾,简直欲罢不能!我一个人一口气就能干掉十个这么大……”她拢起两只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的莲蓬!” 聂子谦垂眸瞄了眼楚怜比划出的硕大莲蓬精,失笑道:“夫人果然是胸怀广阔之人,虽非宰相,肚里一样能撑船。” 楚怜:“……” 是不是就不能愉快地聊上三句天? 超过三句就要加钱还是怎么? 见楚怜目光幽怨地看着自己,聂子谦敛起戏谑之意,携起她的手,温言道:“那便等七月我们再来,将那满塘的莲子都吃入腹中。” 上一秒不还在嘲笑她夸张么,下一秒自己更浮夸? 楚怜一阵语塞。 “王爷可是金口玉言,说了要吃光满塘莲子,一颗都不能少噢。”她扬眉看向聂子谦。 就是这么爱逞口舌之快,睚眦必报! “夫人放心,自是一颗不少全堆到夫人跟前,让夫人吃个够。”聂子谦大大方方地偷换概念。 楚怜抹了把脸:“堂堂修罗王,脸皮这么厚真的不会崩人设么……” 聂子谦微愣,疑惑道:“何为‘人设’?” 楚怜轻咳一嗓,转移话题道:“时候不早了,该用晚膳了,我们是打道回府随便凑合一下,还是就在这儿找家名头响的大酒楼好好地搓它一顿?” 这个问题问得,就很有偏向性。 聂子谦捏了捏楚怜的手,故意道:“那就打道回府吧。”说着,便脚步一转,牵着楚怜就要往回走。 当然是没能牵动。 楚怜跟个桩子似的扎在原地,气鼓鼓地瞪着回过头来的聂子谦。 聂子谦不再逗弄她,抬手一指,含笑道:“晚膳早已备好,夫人定会满意。” 距离两人最近的岸边,泊着一艘精美绝伦的画舫。 “我们是去那上面吃吗?”她眸光大亮。 聂子谦点了点头。 楚怜不淡定了:“那还杵在这干嘛,赶紧的啊,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说罢,反手握住聂子谦的手,连拖带拽地奔向画舫。 这种一看就很文人骚客的场所,厨子肯定都是米其林三星级的,做出来的菜绝对色香味俱全! 果然跟着聂子谦有肉吃! 第117章 玉面将军(19) 画舫体量并不大,但胜在一个清静雅致。 泛在湖上,一阵阵清风徐来,有种沁人心脾的舒爽。触目所及,晚霞映桥,烟笼柳暗,美如画卷。 等到菜开始上桌,恰逢银月升天,渔火满江,氛围简直浪漫到不行。 真是个适合求婚的好地方啊。 可惜这是古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的,哪来的求婚一说。 楚怜默默感慨,忍不住就轻轻叹了口气。 聂子谦正在给她掰扯八宝如意鸭,听到这声叹息,手下一顿,抬眸看向她:“夫人不爱吃鸭肉?” 楚怜瞄了眼金脆流油的鸭皮,喉头一滚,吞了口口水:“爱吃的爱吃的!” “那夫人缘何叹气?”边问,边将扯下来的塞裹着八宝的大鸭腿放到楚怜碗中。 楚怜的注意力已经全集中到了大鸭腿上,本想多少矜持含蓄点,用筷子夹着吃,可这鸭皮实在太过滑腻,夹一下滑一下,滑得烦了,索性筷子一扔,撸起袖子,直接上手抓起,嗷呜就是一大口,连鸭肉带内陷全包进嘴里,鼓鼓囊囊一大团,小心翼翼地咀嚼了起来。 聂子谦看得后槽牙都疼。 见楚怜刚咽下去一点就欲开口说话,忙拦道:“不急,吃完再说。”说着,又替楚怜斟满一杯温茶,递到她手边,生怕她活活把自己噎死。 楚怜终于咽下最后一口,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咙,趁着消化的空档,回答聂子谦的问题:“我叹气啊,是因为……”她心思一转,立马接道,“想到这景色虽美如画,可过了今晚,王爷就要去征战沙场。王爷不在,再好的美景,也没人陪我共赏了。” 这话既有发自内心的真情吐露,也有为了攻略聂子谦的假意逢迎,真假掺半,反倒更显真诚。 聂子谦直直地看入楚怜的眼,静默半晌,扯下另一只八宝鸭腿,学楚怜直接就着手,咬下七分满的一口,细细咀嚼。 差不离的动作,聂子谦做起来,就格外优雅,赏心悦目。 正所谓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楚怜抿了抿自己满嘴的油,又低头瞥了眼自己满手的狼藉,心理顿时不平衡了。 一个舞刀弄枪的将军,天天整得这么风流倜傥的作甚! 感受到楚怜扔过来的眼刀,聂子谦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回应她刚刚的话,于是放下鸭腿,擦了擦嘴,对上她幽怨的眸子,倨傲一笑:“不过几个南蛮贼子罢了,司副将带兵都能尽数斩杀。若不是提防镇南王坐收渔利,何劳本王亲自出马。夫人安心,本王承诺,三日之内必凯旋。待本王归来,先陪夫人游尽这两广美景,吃尽这两广美食,再回帝京。夫人意下如何?” 三日之内必凯旋…… 好狂。 有亿点点心动是怎么回事。 楚怜看着聂子谦,眸光晶亮如星。 “好。”她听到自己的语调都带上了笑意。 旋即又面色一紧,担忧地问:“那个镇南王,是不是很不好对付?” 辛辛苦苦打赢了敌人,结果转个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那也太悲催了。 聂子谦的面色显出几分古怪,垂下眼眸,避开楚怜的视线,不答反问道:“夫人觉得是镇南王厉害,还是修罗王厉害?” 送上门来的拍马屁机会,楚怜自然不会放过,当即一拍桌子,豪气冲云天:“这还用问?天上地下,谁堪与修罗王争锋?” “那便是了。”聂子谦牵起唇角,“镇南王也是这么想的。” 楚怜有点懵。 聂子谦好像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可细一品,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 就像是有意藏着掖着些什么似的。 楚怜狐疑地打量聂子谦。 聂子谦抬起眼眸,对着楚怜浅浅一笑,无比温柔地问:“这八宝如意鸭的味道,夫人可还喜欢?” 美色攻击。 明晃晃的美色攻击! 虽然卑鄙但……确实很有效。 楚怜整个人都麻酥酥的,脸热道:“挺喜欢的,味道很如意。” 聂子谦探过手,一脸宠溺地揉了揉楚怜的头。 楚怜正被聂子谦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搞得心头大震,就听他满是歉意道:“啊,这只手刚握了鸭腿,尚未来得及擦,夫人回去怕是得好好洗下头了。” 楚怜:“……” 我可以好好洗下你的狗头吗你这个狗男人! 看着楚怜一副快要喷火的模样,聂子谦忍住了笑意。 他握鸭腿的其实是另一只手。 但逗弄她着实有趣得紧。 他实在忍不住。 * 吃完这最后的晚餐,楚怜驳回了聂子谦乘轿的提议,领着聂子谦,慢慢悠悠地散步回府。 花前月下,正是给感情升温的好时机。 当然,前提是聂子谦不提他娘…… 两个人离开繁华热闹的街道,步入静谧的小巷。 一盏盏昏黄的烛火照亮了两边的屋檐,行走其间,恍若一对寻常人家的小夫妻,有种说不出的平淡温馨之感。 眼见气氛到了位,楚怜心思又开始活络了起来。 是拉着聂子谦口头上说几句情话撩一撩好呢,还是奔放一点,踮起脚尖偷个吻,更能撩拨他的心?或者再生猛一点,直接把人摁墙上,强吻紧贴硬摸一键三连? 像聂子谦这种在外强势惯了的人,冷不丁地被人强势一把,应该会感觉分外刺激吧?“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种? 可这毕竟是古代,自己要是真这么干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放荡,不守妇道什么的啊? 楚怜想着想着就陷入了纠结,直走到城主府邸门口,才猛然回过神。 一阵夜风拂过,从府邸院内伸出的杏花纷纷飘落,好似人间雪满头。 在北方没等到下雪,来了南方,反倒淋了一场“雪”。 楚怜看向飘落在聂子谦头肩上的杏花瓣,眼中蓦地一热。 模糊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她的耳畔响起巨大的轰鸣声,令她不堪忍受,抬起手捂住耳朵,想要屏蔽掉那轰鸣声,却是徒劳。 天旋地转中,似有一只小手,怯懦懦地轻扯她的裙摆。 “我再也不敢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稚嫩的嗓音穿过那巨大的轰鸣声,直抵她的灵魂深处。 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将她彻底淹没。 她疼得晕了过去。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一张焦急的脸映入她的眼眸。 “对不起……” 她含混嗫嚅着自己也不懂的话。 面颊微凉。 她竟然落泪了。 第118章 玉面将军(20) 楚怜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子夜时分。 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听到床榻边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公主啊!你可算醒了啊!奴婢都快吓死了啊!” 楚怜差点被芸香这一嗓子又给震晕过去,额角突突直跳。 撑起身子,下意识地搜寻了一圈某个人的身影,未果,于是问:“王爷呢?” 她能记起的最后画面,是和聂子谦并肩站在城主府邸的大门口,再之后就是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芸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道:“王爷一直霸在公主榻边,奴婢想近身看一眼公主都不得行!公主嘴里一直念叨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像是中了什么癔症,可把奴婢急坏了!公主好端端的,跟王爷出去一趟,回来就成了那样……公主要是真有个什么事,奴婢也活不下去了!” 说到后面,又开始嚎啕大哭。 听着芸香话里话外对聂子谦的猜疑指控,楚怜半点都没往心里去,拽了芸香的手腕,止住她的哭泣道:“我是问你王爷现在人在哪,是不是已经走了?” 她记得聂子谦说过是今夜子时出兵。 芸香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迷糊道:“好像还在府外。” 楚怜连忙跳下床榻,踩上一双翠绿色的丝履,又随手扯了件杏粉色的披风往身上一罩,红配绿地冲了出去。 * 夜色如墨,城主府邸大门外。 聂子谦一身暗红甲胄,座下是一匹通体纯黑的烈马,昂然立于队伍最前端。 修罗军的大部队此刻已在广城外由副将司冀集结完毕,只待修罗王携亲卫军与其汇合。 聂子谦最后望了眼楚怜所在的方向,正欲领兵出发,忽闻府内传来一串急促而紊乱的脚步声。 他眸光一亮,打马回身,就见他的王妃倚着门框,一面喘气,一面冲他招手。 一众亲卫军很有眼色地纷纷平视前方。 聂子谦脚蹬马腹,快速来到楚怜跟前,刚准备翻身下马,楚怜忙不迭地冲他摆手。 “你就这样骑在马上别下来!”楚怜两颊微微泛红。 铁骑寒甲,红盔黑缨。 简直就是从梦里走出来的盖世英雄本雄! 近距离看着英姿勃发、煞气如龙的聂子谦,楚怜顿时有种见到自己本命的迷妹代入感!心神非常之荡漾! 聂子谦不解其意,见她两颊泛红,以为是病态未消,蹙眉躬身道:“是不是身子还是不舒服?” 离得最近的某亲卫,一不小心听到了这句颇有歧义的问话,登时耳朵尖一红,又生怕被修罗王发觉,紧张得浑身直冒冷汗。 楚怜也觉得聂子谦这话问得有点变了颜色,但见聂子谦一脸担忧,赶忙挥散脑中不合时宜的遐想,抿了抿唇道:“身子没什么事了,可能是初来乍到,有点水土不服吧。”或者是系统连接出了问题,俗称短路……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好生生地走个路,也能把意识走出窍。 她在心里给系统打了个负分。 默默背下一口大锅的系统:“……” 聂子谦细细地打量了楚怜一会儿,展眉道:“没事便好。本王不在的这几日,夫人可要照顾好自己。” 楚怜“嗯嗯”两声,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确认无人看向这边后,又冲聂子谦勾了勾手。 聂子谦配合地将腰身弯得更低了些。 楚怜抬起一直紧握成拳的另一只手,摊开掌心,露出一颗黑不溜秋、臭不可闻的小药丸。 这颗妙手回春丸,是她在赶来的路上,匆匆找系统兑换的。 肉痛是肯定肉痛的,但一想到要是那个镇南王真搞个偷袭,再使个什么阴招,把聂子谦给弄死了,自己损失的可就是整整1000点积分啊! 小心驶得万年船。 花50点积分买个稳当,自己待在这广城也能安心些。 “这是那日母后急召我入宫,赐给我的保命药丸。”楚怜睁眼说瞎话,“王爷此去征战,若是有个万一……啊呸呸呸!”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反正王爷把这药丸随身揣着!” 听到这药丸是皇后所赠,聂子谦面色微沉,投向楚怜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楚怜也知道搬出皇后的名头,肯定会惹聂子谦猜疑,但总不能说是镇南王从蓬莱仙岛求来托自己转交给修罗王的吧……且不谈嫌疑会否更大,这也太扯了吧。能比这个更扯的,也就只有说是从系统商城兑换来的了。 虽然这个听起来最扯的才是真相。 她也很无奈。 眼瞅着聂子谦毫无接受之意,楚怜急道:“哎哟喂,我要是真想害你,干嘛还说是皇后赐的呢?” 聂子谦无动于衷。 晓之以理行不通,那就只能动之以情了。 为了聂子谦的生命安全,为了自己的1000点积分,楚怜心一横,也不管身旁杵着多少个人形探照灯,踮起脚,揽住聂子谦的脖颈,亲上亲聂子谦的唇,然后飞速离开,做贼心虚地退后了小半步。 楚怜这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在聂子谦的心里激起了涟漪一圈。 聂子谦僵在马背上,看着楚怜粉嫩的唇瓣,眸色暗了又暗。 楚怜仰起红彤彤的脸,故作无畏地直直看入聂子谦的双眸,坚定道:“知我意,感君怜。” 语罢,直接将药丸强塞进聂子谦手心,转身跑回了府中。 直到楚怜的最后一片衣角也从视野里消失,聂子谦才收回视线。 他垂眸看向手中的药丸,脑中想的却是她唇瓣的触感与温度。 她想要的,果真只是自己的怜爱么。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心里登时又被那股熟悉的满足感充盈,没有缝隙。 他合拢手心,攥紧了药丸。 * 聂子谦出征的第三日黎明时分,晨曦云出,内室里一片静谧。 楚怜忽地睁开了双眼。 这还是她头一回自然醒能醒得如此之早。 她大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床顶繁复的花纹。 聂子谦承诺过她,三日之内必凯旋。 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 虽身处离义州最近的广城,但收不到半点有关战事的消息。 古代的通讯技术实在是太落后了啊。 前两日,她都过得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就连吃起饭来都有点食不知味。今日更是天刚擦亮就自己醒了过来。 这份挂念,有几分是因为积分,又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她自己都有点混淆不清了。 只是习惯了有个人夜夜睡在自己枕侧,陡然一下空了,心里似乎也跟着空了。 第119章 玉面将军(21) 与此同时,义州。 聂子谦领着修罗军,闲庭信步般踏入义州城。 这一场平叛之战,以贼寇首领范文高丢盔弃甲的狼狈逃窜告终。前后拢共花了不到两日。其中第二日还是耗在了搜查范文高的下落上。 纪律严整的修罗军并未被这场压倒性的胜利冲昏头脑,都惦记着仍逍遥法外的范文高,无人放松警惕,戒备之心比之战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这座义州城被那范文高占领了三月有余,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挖出些机关密道,趁修罗军不备,绝地反杀。 然而,比起手下将士们的谨小慎微,聂子谦倒是显得十分漫不经心。 偶尔抬头望一眼天色,还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每当这时,副将司冀都会咽口唾沫,大声告罪。 范文高能开溜成功,责任大半都在副将司冀身上。是他在战场上太过轻敌,才给了范文可乘之机。平白耽搁了一整日不说,还是没找到范文高的踪迹。 犯下这样大的疏漏,以修罗王治军之严厉,副将司冀早就身首异处了,可如今还能活蹦乱跳,众将士无不倍感诧异。 而令众将士更为诧异的是,范文高生未见人死未见尸,修罗王就已然下令班师。 没有范文高的人头,怎么向大楚皇室交代? 面对手下将士们的重重疑虑,聂子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全然不知。 若不是聂子谦在修罗军中积威甚重,向来说一不二,这些将士们肯定要不依不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乖顺地跟在聂子谦马后,亦步亦趋,惟命是从。 扫荡清除了最后一点南蛮贼寇的残余势力,修罗军彻底收回整个义州城的控制权。 聂子谦抬手一挥,众将士见到这个手势,一个个登时喜上眉梢。 这是准许修罗军掠夺金银玉帛的信号。 凶狠残暴如修罗军,驯养起来,怎能少了肉。 聂子谦只定下了一个规矩,不得残害普通百姓。 虽然普通百姓的那点微薄钱财,修罗军也不会看得上。但总有那么几个色欲熏心的,把持不住染指人家的黄花大闺女,一经发现,都会被聂子谦亲手斩杀。 “司副将。”聂子谦出声唤道。 副将司冀立马上前,按剑低头道:“末将在!” 聂子谦淡淡道:“老规矩,把范文高麾下的那几员大将的头割了,挂在城门口示众。把那些叛军的尸体敛集起来,先把血都放出来,抹在城墙上,再堆在城北角,建个京观。” 所谓京观,乃是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 副将司冀表情自然地领命而去。 聂子谦之所以被称为修罗王,除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赫赫战绩外,每次得胜后对敌军残忍到近乎变态的处置,也是这称号的来由之一。 凡是修罗王攻下的城池,尽皆血腥冲天,尸堆成山,宛如人间炼狱。 而他唇角含笑,自炼狱中徐步走来,俨然修罗再世。 但这一次,修罗王聂子谦却不似往日那般,悠然欣赏于他而言最为瑰丽的血色景象。 他的目光越过义州城经年风蚀的城墙,遥遥落向了东南方。 目所不能及之处,静立着一座城。 城里有人在等着他凯旋。 从前每次征战,上到天子,下到黎民,也都盼着他凯旋。 他们盼着他凯旋,是为了胜利。 而她盼着他凯旋,是为了活命。 她的命,完完全全地攥在他的手里。 她是他的。 这个认知,令他整颗心都为之发颤。 他极其享受能掌控人生死的感觉,几近沉迷。也正是如此,他才会选择做一个征伐沙场的将军。每一个亲手斩下敌人首级的瞬间,对方临死前恐惧又不甘的眼神,都让他兴奋难抑。 可在她这里,又有些不同。 比起死,他更想要她活着。 他喜欢看她在自己面前绞尽脑汁,苦苦挣扎求生的模样。 他从胸襟里侧掏出一只锦囊,隔着暗红色的布料,轻轻摩挲那一颗药丸。 比起死,她也更想要他活着。 他心头一热,眼底深雪渐融。 生平第一次,他明白了何为“归心似箭”。 * 广城,城主府邸。 屋内的烛火因侵入的晚风摇曳,映照着窗前人孤单的身影,摇摇晃晃。 楚怜两手撑在窗棂上,半张身子都探了出去,望眼欲穿。好像这样,那人就能快些回来。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三日之期就到了。 他那样信誓旦旦,肯定是有十足把握。如果过了三日还未归来,只怕就是遇到了突发状况,而且还很危急的那种。 也不知道她最后的动之以情,有没有成功消除他对妙手回春丸的戒心。 要是没有,他死都不吃那颗妙手回春丸,那她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1000点积分没了不说,还白搭50点积分。 啊不对。 加上一开局就倒贴进去的50点积分,里外里等于一共倒扣1100点积分。 嘶。 她肉痛地倒吸一口凉气。 冲动消费害死人啊。 就在楚怜忍不住开始后悔又为聂子谦花费50点积分的当口,一抹熟悉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院中。 聂子谦尚未来得及脱下一身甲胄,只摘了头盔夹在身侧。 披星戴月,风尘仆仆。 看到半张身子都探出窗外,眼巴巴望着院门方向的楚怜,他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弯起唇角,眼中盛满细碎如星的笑意。 “夫人这副样子,可真是像极了一尊望夫石。”他戏谑道。 听到聂子谦开口说话,楚怜才确认眼前的一幕不是她的幻觉。 聂子谦真地回来了。 完好无损地活着回来了。 连带着那张讨人厌的嘴也一并回来了…… 饶是如此,自心底而升的喜悦,还是令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扬了起来。 她双手用力往下一撑,借力一个起跳,直接越窗而出,飞身扑向立在院中的聂子谦。 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的聂子谦,短暂的愕然过后,扔掉头盔,反手环抱住了楚怜。 “说是三日,还真就这么卡着点回来啊!把人都急死了!哎呀你这身盔甲也忒硌人了,我肋骨都差点撞断了……”她嘴上不满地抱怨个不停,一双手倒是半点没松劲,仍旧紧紧地搂着聂子谦的脖颈,一双腿也是死死地夹着聂子谦的腰身,半寸也不肯往下滑。 聂子谦托住她的大腿,将人往上提了提,略微仰起脸,看着她不断开合的嘴,想到那微凉的触感,眸色一暗,吻了上去。 第120章 玉面将军(22) 楚怜浑身一僵。 待她反应过来,聂子谦已然开始攻城略地。 月色如醉。 咫尺的距离里,温热的呼吸都好似交织在了一起。 院墙边的那株杏树,投下清浅的剪影,融入两个人交颈相缠的影子,说不出的旖旎。 楚怜因着整个人都挂在聂子谦身上,不自觉地便将聂子谦搂得更紧了些,无意间给了聂子谦不断加深这个吻的机会。 正是情浓时,头顶骤然炸响一朵朵烟花。 楚怜被惊得一跳,推开聂子谦,抬头望去。 一朵朵绚烂夺目的烟花,将整片夜空都装点得璀璨炫丽,亮如白昼。 “百姓为庆贺修罗军凯旋放的烟花。”聂子谦语气平淡,嗓音却透着喑哑。 楚怜梗着脖子,装作对天上的烟花十分感兴趣,白皙的脸上染了一片绯红,连带着耳朵尖都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聂子谦似是食髓知味,仍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怜红肿的唇瓣,眼底欲念比夜色更浓。 被这样火热的目光牢牢锁定着,楚怜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只觉被他盯着的唇瓣像是着了火一般,烧得她心口都在颤。 她挣开聂子谦的怀抱,落到地上。咬着唇,低下脑袋,声音低低的:“你先去沐浴。” 聂子谦眉梢轻扬,几不可察的笑意,自他眸底粼粼闪过。 * 楚怜仰面躺在床榻上,看上去像是在专心研究床顶的花纹走向,实际上耳朵一直竖起,紧张地听着屏风后的动静。 屏风后,聂子谦两手搭在浴桶的边沿上,头微微向后仰起,眸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有些矛盾。 他的身体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他想要了此刻正乖乖躺在床榻上的那个女人,他“冥”媒正娶却至今未碰的王妃。 活了二十多载春秋,什么样的人间绝色他都见过,他从未对任何女子起过欲念,更遑论动心。 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可他的理智却在极力地劝阻他。 他的王妃身份敏感,又和东宫太子有那样一段天下尽知的前缘。宴席上,他亲眼见过她看向那东宫太子的眼神。 她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他吃味地想。 无论她对那东宫太子究竟是何种感情,至少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东宫太子对她来说,一定极为重要。 比他更重要。 这个认知,令他眉心笼上了一簇阴影。 她对那对无能帝后,诚如她所说,确是毫无感情,她全然不在乎他们的利弊死活。 可如果是那东宫太子呢? 他心下一沉。 倘若有朝一日,他与那东宫太子对峙而立,她又会作何选择? 他当真知她意?她又当真感他怜?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心中烦乱如麻。 今夜,他若是要了她,她便是名副其实的修罗王妃。 是他的女人。 他的眼里便再也容不得半粒沙子。 她要是生了不忠之心……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多年以前,城外乱葬岗的一幕幕画面。 他把画面里的人换成她——心尖忽地像是被针扎一般,刺刺地疼。 这种失控的情绪,令他面上覆满了冰冷寒霜。 * 楚怜等得眼皮都开始往下耷拉了,聂子谦终于上了榻。 楚怜刚起的睡意登时烟消云散。 她转动眼珠,偷偷朝枕侧瞄去,却见不久前在院子里还热情似火的某人,居然就这么阖上了双目,一副倒头就要睡的模样。 难道方才那个激情四射的吻,是她刚刚迷迷瞪瞪间做的一个——啊不对,半个——春梦? 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索性偏过头,明晃晃、直勾勾地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呼吸轻浅而绵长,俨然入睡。 真累了? 楚怜撑起手肘,倾过上半身,凑近了打量聂子谦。 确实满面倦容,眼下还有两圈明显的青黑。 想来也是,为了打南蛮贼寇一个措手不及,速战速决,特意挑在子夜出征,等于就是一夜没睡。他虽说得轻巧,可毕竟是能吊打两广官军的敌人,对战起来肯定也没那么容易,搞不好也是险象环生…… 思及此,她忍不住视线下移,想要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先前那样往人身上扑,要是真有伤,可就是大罪过了。 她伏到聂子谦耳畔,试探着轻唤:“王爷?修罗王?聂子谦?小谦谦?” 都喊出小谦谦来了,聂子谦还是纹丝不动,看来是真累到秒睡了。 楚怜放下心,轻轻地掀开薄被,探出手,小心翼翼地扯开聂子谦亵衣的衣襟—— 精干的腰腹处,密布着深深浅浅的疤痕。衬着雪白的肌肤,更显触目惊心。 其中一道最为骇人的,完全横贯了整个腹腔。伤疤结的痂都还未脱落。 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能活下来…… 楚怜瞳孔猛然一震,掩住了嘴,才没让惊呼声脱口而出。 这道伤显然就是为救太子楚曜受的致命伤! 难怪太医拂手,药石罔效。 如果不是遇到她这个自带系统的宿主,聂子谦必死无疑。 这么长这么深的伤口,该有多疼啊…… 她眉头紧拧,在脑中把那披着自己哥哥的皮,却蠢得人神共愤的狗太子爆锤三千遍。 屏住呼吸,轻抚上那道最狰狞的伤疤。想到它尚未结痂,仍在汨汨流血时的可怕样子,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降河西留下的伤都还没完全好利索,又被遣来两广平南蛮,这个大楚皇室简直不做人。 她忿忿不平,恨不能从系统商城兑个大炮出来,直接一炮烘平皇宫。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起伏剧烈,楚怜自己都怔住。 聂子谦不过就是一个攻略对象,就算恰好是她喜欢的那一款,也不至于如此牵动她的情绪。 还让她生出兑换大炮的念头。 大炮啊,那得耗费多少点积分啊! 她这只铁公鸡都已经为了他拔了100根毛了…… 楚怜的思绪跟着她跳跃的思维越飘越远,也就没能注意到“沉睡”的聂子谦已然睁开了眼。 “夫人怎么不继续了?”尾音向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楚怜被吓得一个激灵,手中下意识地使力,重重按上了那道伤疤。 聂子谦闷哼一声,满面痛苦之色。 楚怜忙抽回手。 这种伤及肺腑的伤口,即便外面结了痂,内里不见得就已经痊愈,搞不好还有脓水什么的。看聂子谦这反应,八成是还有内伤……要是又感染了…… 她越想脸色越白,语无伦次地问:“没、没事吧?疼吗?难受吗?药呢,我给你的那药呢,已经吃了吗?没事没事,吃了也没事,我再……” 未竟的话,悉数被聂子谦堵了回去。 不似院中那般攻城略地,聂子谦这个吻极尽温柔缱绻。 烟粉色床幔随晚风翩跹曼舞,舞出一室缠绵悱恻。 一吻过后,楚怜趴在聂子谦裸露的胸膛上,脸颊通红,眼中水雾弥漫。 “能不能不做这个劳什子的将军了。”她闷闷地低语,“君画我绣,布衣菜饭,可乐终身。” 可乐终身。 聂子谦听到自己心跳如雷。 第121章 玉面将军(23) 楚怜本就趴在聂子谦的胸膛上,聂子谦骤然加快的心跳声,自然尽数落入她耳中。 她眨了眨眼,一抬头,正对上聂子谦垂下的眼眸,眸底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晦暗。 终于要……操练了么? 等等。 为什么要用“终于”? 并没有很期待的好吗! 楚怜心里疯狂否认,眼中却是波光潋滟,嘴上更是暗示意味十足地问:“你的伤,真没事吗?” “没事。”聂子谦哑声道。 楚怜紧张地抿了抿嘴,默默给自己加了个油打了个气,然后缓缓阖上双眸。 然而等了半天,非但没等来聂子谦的继续,反而等来了他的一推。 跌回里侧的楚怜蓦地睁开眼,瞪向聂子谦。 聂子谦没有看她,淡漠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楚怜瞪了聂子谦大半晌,绞着衣袖幽幽道:“王爷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毕竟那道伤可是伤在了腰腹,人是被她救活了,某些肾功能还是坏的。 不然要怎么解释这春宵一刻值千金,温香软玉在怀,还能拉起被子纯睡觉? 楚怜被自己的发现震惊了。 大将军修罗王,战场上能令敌人闻风丧胆,床榻上却只能令女人叹息垂泪。 这种反差一点都不萌! 只有无尽的忧伤! “小光……”她在光脑中呼唤万能的客服小光,“商城里有没有能让男人那里站起来的药?”毕竟是要白头偕老的人,一想到余生都要守活寡,就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客服小光破天荒地没有搭理她。 被质疑男性雄风的聂子谦搭理了。 聂子谦咬着后槽牙弯起唇角,扯出一个更像是肌肉抽搐的笑,拽过楚怜的手,覆上早已滚烫的某处。 楚怜瞳孔猛然一缩。 沃日。 好特么…… 不可描述啊! 楚怜咽了口唾沫。 想到自己身为古代封建女子的保守人设,强忍住捏一把的冲动,略显夸张做作地低呼一声,倏地抽回自己的手,脸颊上飘起两团红晕——其实完全是激动出来的。 聂子谦斜斜地睨了她一眼:“夫人现在可以放心睡了?” 哈哈哈那必须可以放心了啊……啊不对啊! 不是…… 怎么就又睡了啊? 夫君兄弟,你都不可描述成这样了,你就不难受么? 楚怜惊呆了,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聂子谦就跟感觉不到眼下这个状况有什么逻辑不通的地方似的,满目柔情地在楚怜额上印下一吻,任由某处把薄被都支棱起来了一块,怡然入睡。 楚怜眼睁睁地看着聂子谦陷入酣眠,最终咬牙闭目道:“姓聂的,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撩完狠话,没过一会儿,楚怜脑袋一歪,一秒睡熟,甚至还隐隐打起了小呼噜。 早上醒太早了,此刻悬着的心一放松下来,沾上枕头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还睡得贼沉。 沉到一旁的聂子谦侧过脸,盯着她安宁的睡颜,压抑地低喘自渎,都没能惊动她分毫。 这样的纾解,终究难填他心中被唤醒的欲壑。 最后的临界点,他情难自抑地含住她饱满的下唇。 就着冷掉的洗澡水稍稍清理了下身体,他重新躺回她身侧,借着柔和的月光,用起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瓣。 还不到时候。他想。 但快了。 就快了。 * 翌日,清晨, 楚怜再度起了个大早。 她临睡前,利用系统光脑,给自己设了个闹钟。 某人明明起了反应却仍不肯要她的行为,严重地上伤害了她作为金牌宿主的自尊! 她痛定思痛,决定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征服自己的攻略对象,让他彻底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为此,她今日特意穿上了一条石榴裙! 她站在灶台前,眼中燃烧的熊熊火焰,比那灶台下的柴火堆还要旺上几分。 没错! 她的看家本领就是做饭! 正所谓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老祖宗留下来的话,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虽然她并不怎么会做饭,但她相信以她的智慧和领悟力,做顿简单的早饭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然后就被血淋淋的现实反手呼了一巴掌。 脸疼地扫了一圈满地的狼藉,楚怜充分发挥自己善于变通的性格优势,改做番茄鸡蛋面。 脑中一蹦出番茄鸡蛋面,楚怜先是怔忪了片刻,脸上浮现出一片迷茫的神色,随即又慢慢恢复了清明。 想到就去做。 她撸起袖子,顶着一脸大义灭亲的决绝表情,大刀阔斧地下起了面。 守在厨房门外的芸香听到里头传来的可怕动静,面色白了又白。 公主若是真要毒害修罗王,与修罗王同归于尽,那自己便也随公主而去! 芸香视死如归地攥紧了拳头。 * 于是,当聂子谦来到膳厅,看到的就是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 宽大的餐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两碗……难以言状的面。楚怜端坐在其中一碗的后面,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而她的贴身婢女芸香,则是惨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站在自家主子身后,从内到外散发出一股心里有鬼的气息。 聂子谦翩然落座,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眼前的……嗯……红中带黄,黄中带红,看色泽应该是番茄鸡蛋面的满满一大碗汤面,弯了弯唇,问:“夫人亲手做的?” 楚怜故作腼腆地点了点头,但晶亮的眸光分明在催促“你快吃啊你快吃啊”。 聂子谦看着楚怜,笑容虽是不减,目光却十分慑人,丝毫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楚怜略微愣了一瞬,便明白过来聂子谦这是在嫌弃她煮的面,不敢先吃…… 妈蛋。 好气啊。 感觉人格都受到了侮辱! 但是低头看一眼自己下的面吧……卖相确实……有点让人难以下嘴。 楚怜深吸一口气,正欲试吃给聂子谦看,却见对面的人已然拿起竹筷,卷起一大口塞进了嘴里。 平日慢条斯理的优雅气质,就此湮灭在这一大口中。 知道是自己亲手做的,所以吃得这么不顾形象吗? 楚怜深深地被感动到了。 结果下一秒就听某人诧异道:“味道竟还不错,白白吞了那么大一口。” 楚怜:“……” 原来是以为有多难吃,闭着眼睛生吞,想要速战速决啊。 怎么不噎死你个狗男人呢。 呵呵。 第122章 玉面将军(24) 冷着脸吃完自己煮的面,楚怜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的厨艺点了个赞。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说,有个人做的番茄鸡蛋面,可比她做的好吃了不止一万倍。 可那个人是谁,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估计是以前在哪家私房菜馆吃到过吧。 毕竟她的厨艺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她心里还是有数的。能把番茄鸡蛋面做得比她做的好吃一万倍的,肯定海了去了。 只略微疑惑了一会儿,她便又将注意力集中到聂子谦身上。 聂子谦夹起一坨红色的团状物,故作惊讶地问:“这是番茄?” 都已经吃了这么多坨了,还能吃不出是番茄? 不就是一不小心煮得过烂了么,至于拎出来嘲讽开大? 楚怜忍住掀桌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这是番茄和番茄生出的孩子,名唤番茄酱。”没听过吧,你个千年前的老土鳖! 聂子谦长长地“哦”了一声:“夫人博闻广识,本王受教了。” 楚怜眼角一阵抽搐。 聂子谦嘴上逗弄着楚怜,一碗面倒是吃得一根不剩,甚至还端起碗,把最后一点汤底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瞥了眼像被洗过的面碗,楚怜这才神色稍急。 哼。 狗男人还算上点道。 聂子谦擦了擦嘴,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了句:“君画我绣,布衣菜饭,可乐终身。” 楚怜微微一怔。 这是她昨晚一时情动,吟诵过的一句诗,没想到聂子谦不仅听进去了,还一字不差地记下了。 “夫人想要的,何尝不是本王心之所向。”聂子谦抬眸看向楚怜,“夫人再耐心等一段时日,可好?” 面对聂子谦突如其来的郑重其事,楚怜有点反应不能,下意识地点头应和道:“好。” 聂子谦似是对楚怜的乖顺十分满意,平日对外本就柔和的眉眼,又添了几分暖意。 “夫人为本王洗手作羹汤,本王无以为报,正好这春日最是适宜赛纸鸢,不如本王亲手为夫人做个纸鸢吧。” 虽然楚怜对一切户外运动都毫无兴趣,但听到聂子谦说要自己亲手做,她脑中灵光一闪,兴奋地点了点头。 * 楚怜的兴奋,直到两个时辰后,聂子谦才懂了。 如洗的碧空上,飘着形态各异、争奇斗艳的纸鸢。 但,所有的纸鸢加起来,都没有他们家的纸鸢……引人侧目。 在楚怜精益求精的指导下,凭借着聂子谦惊人的领悟能力和动手能力,硬是在古代再现还原了串成一串的葫芦娃七兄弟。 聂子谦看着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这一串头顶葫芦、五颜六色、衣不蔽体的矮小壮硕男子,沉默了许久。 他本想将这壮观宏伟的纸鸢交由护卫去放飞,奈何楚怜劲头十足,非要亲身上阵,结果围着城郊跑了一圈又一圈,气力耗尽,也没能让纸鸢飞动半刻,最后只得妥协。 然而妥协的也很有限,七个葫芦兄弟分别由七名护卫高举,线轴却必须由聂子谦握着。 自己做出来的纸鸢,心里再如何嫌弃,也得笑着放飞。 于是,一圈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就见一位玉带束发,一派光风霁月之姿的贵公子,脚下生风地放起了一串……尽是袒胸露腹男子的辣眼纸鸢。 有几个母亲还一脸羞耻地捂住了自家小闺女的眼睛。 聂子谦内心是崩溃的,常年挂在唇边的笑容也是裂开的。 分别对应了七个葫芦娃的七名护卫,目光空洞而麻木。 唯有楚怜,高兴得像个一百斤的孩子。 “加把劲!再高点!我们已经是整片天空最靓的纸鸢仔了,再稍微高一点点,就是最高最靓的纸鸢仔!”她不断地鼓舞士气。 在楚怜看似真挚的表象下,实则藏着一颗快要笑岔气的心。 番茄酱之仇,得报。 诶嘿,就是这么有仇必报! 聂子谦一面快速地放线,一面用余光看向开心的手舞足蹈的楚怜。 若是能天天来这城郊放纸鸢,习惯了倒也不错。 * 玩闹过了晌午,楚怜腹中传来饥饿之鸣,才放过了修罗王和他的护卫们。 聂子谦命手下的护卫将纸鸢收回,楚怜听了大手一挥,随意道:“还收回来作甚,就让它自由随风不好吗?这么大的家伙,收的时候一个不慎,很容易就摔折了。下次再想放纸鸢,做个新的不就成了。” 聂子谦眸色微暗,嘴角噙起一抹笑意道:“既是本王亲手所做之物,即便是摔得七零八落、粉身碎骨,也得收回本王掌心。” 尽管聂子谦说这话的语气非常自然,但话里的用词,什么七零八落,什么粉身碎骨,听得楚怜心里莫名发慌,轻纱下的手臂上更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没给楚怜过多回味这句话的时间,聂子谦满目温柔地用衣袖擦净她额角沁出的薄汗,携起她的手,抬脚朝城门走去。 变故就在此刻陡然发生。 青翠的草皮猛地被掀开,十几个蒙面黑衣人跃出泥土,举刀刺向聂子谦。 聂子谦总是笑吟吟的眸中,忽地变得狠辣阴沉。 比起被偷袭的猎物,更像是守候已久的猎人。 他勾起唇角,冷冷地看着朝他袭来的刺客。 几乎与此同时,聂子谦与楚怜原本空无一人的周身,骤然闪现出一众冷面暗卫。 事已至此,聪明如楚怜,自然全看明白了。 现下回过头再看,就算她没给聂子谦煮那碗番茄鸡蛋面,聂子谦也会找个由头带她来这城郊放纸鸢。 而他非要亲手做纸鸢,也是想给府内的奸细和这群刺客充分的时间设下埋伏。 自己于他,不过是个恰好趁了他手的棋子罢了。 楚怜心里忽然就有些兴味索然。 瞬息之间,十几个刺客尽数伏诛。 聂子谦甚至都没亲自动手。 亲卫一一拉下黑衣人的蒙布,露出一张张独属南蛮的异族脸。 其中一张脸,赫然正是遍寻不着的南蛮叛贼头领范文高。 聂子谦缓步上前,躬下身,扒开范文高的衣领,进一步确认其身份。 楚怜双眸倏然瞪大——系统奖励她的金手指启动了。 只见眼前画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快进,瞬间定格在了五秒后。 分明死透了的范文高,突然睁开了眼盯向愕然的聂子谦,眼中满是怨毒之色。一齐张开的嘴巴里,竟如毒蛇吐信般,飞射而出一根淬满剧毒的银针。 楚怜甫一看完,画面便粉碎消散,时空重回正轨。 心思电转间,楚怜以最快的速度召唤客服小光,兑换出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三颗妙手回春丸,悄悄含在口中。 还剩两秒。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聂子谦身边。 还剩最后一秒。 她大喊一声:“王爷小心!” 旋即用尽浑身力气,一把推开聂子谦,露出脖颈,精准地迎上那根毒针。 血花绽放。 艹。 刚好划拉开颈动脉了。 楚怜跌入聂子谦怀中,为自己的过于精准,吐出一大口血沫。 聂子谦捂着她喷血的脖颈,双目染血般猩红。 楚怜疼得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她含着药,面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她缓声说着,因气息微弱,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君……不知。” 声情并茂地念完这句酸词,拼上最后一口气,和着血吞下了妙手回春丸。 能不能拿下奥斯不卡奖的最佳女演员……啊不对。 能不能拿下聂子谦的心,就靠这灵魂一击了! 第123章 玉面将军(25) 释放完灵魂一击,楚怜就晕死了过去。 也就没来得及看到,聂子谦颤抖着手,又给她喂了一颗妙手回春丸——他出征前,她亲手塞给他的那颗。 她要是看到了,怕是能心疼得再吐一大口血。 见楚怜已然无法自行吞咽,聂子谦也不嫌她一嘴的血刺呼啦,毫不犹豫地贴上她的唇瓣,将药丸顶了下去。 聂子谦的另一只手一直捂着她的脖颈,徒劳地想要止住仍在往外涌的鲜血。 他的身上是血,手上是血,嘴上是血,眼里也是血。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半步。 楚怜伤势过重,聂子谦不敢随意移动,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地等待大夫的到来。 当挎着药箱的大夫终于赶到时,除了聂子谦,其他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大夫一看这阵仗,再一对上聂子谦幽冷如寒潭的眼神,登时冷汗涔涔。 “她活,你活。她死,你也死。”聂子谦声调冰冷至极,没有一丝属于人间的温度。 大夫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几乎是鼓起了毕生积攒的勇气,才颤巍巍地开口,让聂子谦移开挡住伤口的手。 聂子谦表现得倒还是非常配合,但凌厉的视线始终牢牢钉在大夫身上,只要他敢有一丁点多余的动作,绝对当场身首异处。 大夫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担着一万个小心,察看起楚怜的伤口。 这一察看,他便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这伤,伤在了致命处,而且伤口周围都已发黑,明显是染上了剧毒。 按理说,这位修罗王妃早就…… 感受到附着在自己身上的阴冷目光,大夫连一点不好的念头都不敢生完。 幸好也只是不好的念头。 这位修罗王妃如今除了失血过多,并无性命之忧。 但他到底不敢把话说得太死。毕竟王妃的惨状摆在眼前,他要是贸然丢出句王妃好得很,就是有点贫血,肯定会被以为是怕死,睁眼说瞎话。何况王妃这样子的确蹊跷,就算修罗王信了他,过会儿要是王妃的状况又突然恶化,他只会死得更惨。 思及此,他一边看修罗王的眼色,一边斟酌着开口道:“王爷,王妃暂吉人天相,暂时并无性命之忧。”他特意加重了“暂时”两个字,“容在下稍作包扎,王爷便可先带夫人回府,再作观察。” 得了大夫的准许,聂子谦小心翼翼地将楚怜打横抱起,经过范文高的尸体时——这次是真死透了,阴鸷道:“这么喜欢虫子,就把他扔进蛆堆里,骨头渣都别剩。” 这范文高也是个狠人,活着的时候就在自己的身体里养了尸蛊,才能在身死后,还能暗算聂子谦一把。 护卫垂首领命。 * 也不知是因为血实在流得太多,还是因为一口气吞了两颗妙手回春丸,补得太狠,以致楚怜的身体一时半会儿消化不过来,足足昏迷了三日,才悠悠醒来。 一睁开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守在榻边的聂子谦。 聂子谦面色煞白,眼下青黑一片。 见楚怜睁开了眼,聂子谦先是瞳孔一缩,继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僵硬笑容,哑着嗓子问:“渴么?还是饿?” 似乎是害怕她是回光返照,不敢问她身子可还好,只敢挑些寻常的话来问,假装一切都安然。 堂堂修罗王,竟也有了恐惧。 楚怜眨巴眨巴眼,凄凄惨惨地嗫嚅道:“王爷,我疼……” 一听楚怜喊疼,聂子谦嘴角的笑容瞬间粉碎,急道:“我这就去叫大夫来,你不会有事的。”话音未落,人已起身。 哦呦。 不再一口一个“本王”了呢。 楚怜心下窃喜,伸出手,松松地拉住聂子谦的手腕,眯眼一笑:“逗你玩的。” 聂子谦身形一顿,回头看向楚怜,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时值清早,晨曦初照,灿金的光穿过木窗,笼在聂子谦身上,满身的阴郁,就这样明朗了起来。 他坐回榻边,难得地板起了脸,沉声道:“我平日虽爱逗弄人,可我自己其实是个不经逗的。” 噢。 驰名双标呗。 楚怜不屑地撇撇嘴,不仅没被聂子谦的样子震住,还愈加放肆地挠了挠聂子谦的掌心,挑衅道:“那怎么办,我也是个爱逗弄人的,不能逗弄王爷,那我还能去逗弄谁?” 闻言,聂子谦微微眯起眼:“听夫人这话的意思,我若是不给夫人逗弄,夫人便要去逗弄别的人?” 嗅到危险气息的楚怜一秒认怂,嘻嘻笑道:“王爷果然是个不经逗的人,我跟你开玩笑呢,除了王爷,谁我都不稀罕。” 听到楚怜的话,聂子谦猛然一怔,握着她的手力道加大,俊美的脸紧绷得无法舒展。 相顾无言。 良久后,聂子谦轻叹一声,看着楚怜憔悴的病容,眸光微黯,低语道:“我心有七窍,透风得很。夫人素来畏寒,若不嫌弃,便拿去罢。” 楚怜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聂子谦话里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成了?! 自己那灵魂一击,成功击中目标了?! 她激动得就要坐起身,结果牵动脖颈伤口,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整张脸都疼得皱成了一团。 聂子谦连忙俯下身,确认纱布并未渗血,这才心下稍安,看着一脸痛苦的楚怜,又气又无奈:“伤还没好,你乱动什么?” 楚怜心道,我哪知道这个妙手回春丸的质量一颗不如一颗,你那时候快死了,吞下一颗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怎么轮到自己,还一动就扯得疼。 她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聂子谦,扯到伤口一样疼,只不过聂子谦耐疼能忍,没表现在脸上而已。 见聂子谦面露不愉,楚怜故技重施,卖惨道:“王爷,我疼……”想到台词好像一个字都没改,忙加道,“这次是真疼。” 聂子谦蹙起眉头,作势又要起身去唤大夫,就听某人可怜兮兮地又道:“王爷亲亲就不疼了。” 聂子谦:“……” 第124章 玉面将军(26) 聂子谦顾忌楚怜的伤,没由着她胡闹,还是唤来了大夫。 大夫还是那个大夫。 三日来日日顶着聂子谦凌厉的视线,抗压能力确是有了不小的提升——至少腿不软了。 凝神为楚怜细细诊视一番后,大夫彻底松了口气。 “恭喜王爷,王妃已无大碍,只需慢慢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大夫说这话的时候,眉梢眼角满是喜意。 这世上真心实意盼着楚怜大好的,除了聂子谦,就是这位大夫了。 其实这位大夫是享誉广城的老神医,在医界地位颇为尊崇,只不过一到了修罗王的跟前,出事的又是修罗王妃,愣是被吓得一点仙风道骨荡然无存。 但到底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神医,他说无碍,那便是真的无碍了。 除非他想死得更惨,才敢当着修罗王的面撒谎。 聂子谦摆了摆手,一名亲卫捧着一箱金锭走上前,腰板挺直地递与老神医。 修罗王的钱,哪敢随便收。 老神医刚想昧着良心婉言推拒,亲卫直接把钱箱往他怀里一塞,随即拎着他的衣领,拎小鸡似的拎了出去。 芸香扒着门框,顶着一双哭肿的核桃眼,巴巴地往里看。 聂子谦睨了芸香一眼,心中虽是对楚怜这个贴身婢女十分不喜,想着毕竟是随楚怜从小一处长大的,正欲勉为其难地将人放进来,就见躺在榻上的楚怜一个劲地冲他挤眉弄眼,琢磨了下,才明白过来楚怜的意思是别让芸香进来。 愣了愣,按下疑惑,对着芸香绝望的脸,再度合上了房门。 “芸香这丫头哪都好,就是忒能哭了点,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音量还贼高,吵得我脑仁儿嗡嗡疼。”楚怜主动解释道。 聂子谦失笑道:“还有人能让夫人脑仁儿疼,倒是个稀罕的。” 楚怜瞪大了眼:“怎么还就稀罕上了,王爷是想把我的婢女一并收了纳个妾?”语音未落,已然无缝切换成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柔弱隐忍地哽咽道,“王爷若是执意想要,妾身岂敢拦阻,只求王爷日后莫要见了新人笑,便闻不到那旧人哭。” 聂子谦默然无语了半晌,最终选择无视楚怜的做戏,转移话题道:“皇后赐给夫人的那颗保命药丸,果真有妙手回春之奇效。” “什么意思?”楚怜这下是真瞪大了眼,大得像铜铃那种,“你该不会把我给你的那颗药丸,给我吃了吧?” 聂子谦点头道:“自然。” 自然泥煤啊自然! 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妾身何德何能独享100点积分啊!!! 楚怜崩溃了。 看着脸上写满心疼的楚怜,聂子谦还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用了那颗药丸,当下心尖一热,愈发怜惜。 他坐到榻边,握了她的手,温言安抚道:“那药丸于我,不过是锦上添花,于夫人却是雪中送炭。”见楚怜仍旧满面灰败之色,复又宽慰道,“大楚皇室能弄来的东西,我修罗王亦能弄来。改日我就给夫人装满一匣子,可好?” 年轻人啊年轻人,终究还是见的世面太少了。 满满一匣子妙手回春丸,那得是多少个世界的血与汗啊。 楚怜幽幽地看向聂子谦,幽幽地问:“王爷,你知道流星为何会从天际坠落吗?” 聂子谦被楚怜这毫无关联的突然发问弄得一怔,回过神后坦然道:“星象一事,我所知甚少。” 少就对了。 毕竟你们只会跳大神。 楚怜摆出高等文明的姿态,叹息道:“是因为地上的人哪,许了太重的承诺,星子们扛不住,就掉下来了。” 聂子谦:“……” 算了。 吃进去的药丸,吐不出的积分。 伤春悲秋也无济于事,人活着,还是得朝前看。 楚怜抹了把脸,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另起话头道:“城主府里的细作找出来了吗?” 聂子谦闻言先是一僵,继而笑了笑,三分无奈、七分欣赏地回道:“负责府中每日洒扫的老仆妇。” 楚怜“啧啧”两声,扫地僧啊,厉害了。 她没再继续问聂子谦是如何将这老仆妇给找出来的,左不过是将那日知晓他们要去城郊放纸鸢的所有人都押来审问,至于审问的手段……想来敢暗中助力南蛮贼寇的人,必定不是轻易就能招认的。要么极其血腥,要么极度诛心,以聂子谦的本事,既是他主动撒的饵,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钓上来鱼。 想到这里,不禁就又想到自己也是聂子谦棋盘中的一子…… 虽然醒来后看到聂子谦为自己心忧焦急的情状,心里很是受用,但心底还是有点小疙瘩。 聂子谦一知道楚怜看穿了他设的局,很快便也想到这一点,动了动唇,想要解释些什么,可又发现,无甚好解释。 他确是那般想,也是那般做的。 聂子谦不解释,楚怜倒是主动问了:“你怎么不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拿你当棋子,你听我解释’,你不说,我怎么说‘我不听我不听’?” 聂子谦语塞。 他发现,自从遇上她,向来能言善辩、八面玲珑的自己,居然时常接不上话来。 这也是一种失控。 既令他不喜,又令他欢喜。这样的矛盾,惹他着迷。 “我的确拿夫人当作了棋子。”他坦承道,没有避讳地对上她的目光,“我自以为会万无一失,不会伤及夫人。怪我过分狂妄,没曾想那范文高胆敢以身养蛊。是我着了他的道,却连累夫人代我受过,遭此大难。” 可若非如此,他又怎能知道,他的夫人竟会舍命护他。 他的命是她拿命换来的,从此以后,他便是她的。 他们既以命作了羁绊,自然也只能以命来斩断这羁绊。 他舍不得她死,所以,从此以后,她也只能是他的。 厘清了二人关系的聂子谦,面上仍是一派歉疚自责的模样,心中却是溢满了欢愉,几乎耗尽自控力,才压制住了情不自禁想要上扬的唇角。 躺在床榻上的楚怜,未能发现聂子谦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内心,大度一笑道:“其实当棋子也没什么,只要你提前告诉我,棋局布置得合理,我会愿意的。”谁叫你是我的攻略对象呢,就是这么宠溺! 聂子谦心头大震。 垂在身侧的手,悄然紧攥成拳。 指甲深陷肉里的疼痛,遏制住了他喜不自胜的笑意。 第125章 玉面将军(27) 照顾楚怜喝完清粥,待她又昏昏沉沉睡过去后,聂子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起身离开前,他伸出手,轻轻划过她脖颈的伤口,指尖一阵兴奋的战栗。 眸底猩红一片。 * 午后,城主府书房。 聂子谦斜倚在窗边的小榻上,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卷兵书,指甲莹莹,折射着春日熹微的光。 四月的春光甚明媚,窗外满空艳阳色。阳光洒在他肤白胜雪的侧脸之上,愈加衬得他气质出尘,优雅如话本里的白衣玉面书生。 屋内萦绕着淡淡茶香,一袭玄青锦袍的俊朗男子细品一口,点头道:“这雨前龙井果然不错。” 若是楚怜在,就会发现,这位正在品茗的男子,身形与她那日在修罗王府书房外见到的黑衣男子别无二致。 聂子谦书翻下一页。 男子也不觉尴尬,继续自顾自地道:“但比起茶,我还是更爱酒,可惜聂兄你饮不得酒。真真是白瞎了我那一地窖的琼浆玉液,放眼天下,竟无人可与我把酒话江山。” 聂子谦仍旧不接腔。 男子弯唇一笑,故作漫不经心地又道:“说到酒,我心中倒是一直有一事不解,聂兄与嫂夫人大婚之夜的合卺酒是如何饮下的?啊,瞧我这记性!”他拍了拍额头,“聂兄彼时被我那侄儿害得下不了榻,还饮哪门子的合卺酒。” 听到男子提楚怜,聂子谦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眼看向男子,眸中寒光乍现。 “镇南王,你很闲么?” 本应在蓬莱仙岛求医问药,此时却好生生在聂子谦落脚处做客的镇南王朗声笑道:“聂兄怎的连句玩笑话都说不得了?听闻嫂夫人为救聂兄,差点命丧那范贼之手,也难怪聂兄如此宝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聂子谦冷冷一笑。 镇南王忙道:“聂兄快别这样笑,看得人瘆得慌。” 聂子谦敛了笑,面无表情地看着镇南王,淡淡道:“那老仆妇撑到第二日便如实招了,背后之人,与你我二人之前所料一致。” 镇南王“咦”了一声,面上却并无半点意外之色。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道:“聂兄当真信任那灵秀公主?”这次没有再戏谑称呼嫂夫人。 聂子谦合上手中兵书,目光幽深。 “你的江山,我助你夺。我的人,你勿碰。” 前一刻还甚是明媚的春光,此刻笼在聂子谦身上,却令人感到彻骨冰寒。 就连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镇南王,都被聂子谦的气势慑住,抿了唇,不再多言。 * 在聂子谦的悉心照料下,不过月余,楚怜便又能满大街地逛吃逛吃。 楚怜养伤期间,聂子谦可谓有求必应。 除了某些容易引起气血翻涌的要求…… 这一日,老神医又来给楚怜复诊过后,特别含蓄隐晦地对告诉聂子谦可以行房事了,然后被聂子谦冷冰冰地斜睨一眼,赶出了城主府。 “送”走老神医,聂子谦重回内室。 楚怜正坐在铜镜前描眉,闻声偏过头,聂子谦一身月白长衫,披着正午的日头,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夺目耀眼。 她一时晃了神,手下一松,差点给自己描成个如花。 聂子谦弯了唇角,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无声地将房门落了锁。 他温柔浅笑着踱至楚怜身前,接过她手中螺黛,弯下腰与她平视,一手虚捂住她脖颈的伤痕,一手为她画眉。 两个人距离实在太近,楚怜能清楚地感觉到聂子谦喷洒在她面颊上轻浅的呼吸,像是长了细小的爪子一样,抓挠着她的心。 春日最深处,和风都带着暖意。 吹得楚怜脸上阵阵发烫。 聂子谦偏跟察觉不到似的,依旧不紧不慢地画着眉,时不时还捏住楚怜的下巴,比照着两边左看右瞧,神色专注到不行。 楚怜心道,我是一根眉毛都没长么,至于画这么久? 就在楚怜忍耐不下去,动了动唇,正欲让聂子谦把螺黛还给她,让她自己来,聂子谦一直落在她眉上的视线蓦地往下一滑,旋即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聂子谦的吻来得毫无征兆,迅疾如风。 楚怜的思维尚未来得及跟上,身体却已遵循着本能开始给予聂子谦回应。 感受到楚怜的回应,聂子谦越发急切凶狠,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咬,像是要把楚怜拆吃入腹一般。 楚怜有点被这样的聂子谦惊到,怔怔地任他予取予求。 螺黛不知何时滚落到了地上。 也无人在意。 聂子谦动作轻柔地将楚怜放到床榻上,缓慢却不容抗拒地覆上身去。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成年人,楚怜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尽管她早已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心理建设,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地对上聂子谦眼中毫不掩饰的欲念,还是止不住地心慌意乱。 她避开聂子谦的逼视,眼神飘忽躲闪,没话找话道:“王爷这是想要与妾身白日宣淫?” 其实她本意是想随便扯点俏皮话,缓解一下当前过于灼热的气氛,结果她扯的俏皮话随便得有点过了头,话一出口,气氛直接从灼热烧到了滚烫。 聂子谦眸色暗了又暗,俯下身,含住了楚怜小巧柔嫩的耳珠。 楚怜一个激灵,瞳孔剧烈抖动,浑身都在发颤。 聂子谦耳语道:“怜怜,我想要你。” 不知为何,一听到聂子谦这声饱含情欲的“怜怜”,楚怜顿觉灵魂深处都在为之颤抖。 聂子谦的吻渐渐往下,所经之处,尽染薄红。 楚怜的眼中泛起水雾,下意识地搂紧了聂子谦的脖颈。 聂子谦解开楚怜轻薄如纱的春衫,温柔而坚定地挤进她的裙间,顿住身形,喑哑道:“怜怜,给我罢。” 楚怜抬眸,透过水雾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素来淡定从容的星眸,竟蕴着罕有的紧张,挺秀的鼻尖更是沁出了汗珠。 她本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却还这般小心翼翼询问她的意愿。 楚怜仿佛含了世间最甜的糖,情不自禁地绽开了一朵甜美的笑意,仰起头,卷走了聂子谦鼻尖的汗珠。 聂子谦呼吸一窒,再无顾忌。 第126章 玉面将军(28) 事后,楚怜瘫在床榻上,浑身上下,没一处没有斑驳红痕。 窗外已是阳乌将落。 楚怜呆呆地看着床顶,两眼无神,目光涣散。 她真傻,真的。 她单知道那聂狗行事前会尊重她的意愿,她不知道行事中那聂狗就彻底变了副嘴脸。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纸鸢,被那聂狗拽在手心里,忽高忽低,最后跌落到地上,摔得七零八落,粉身碎骨。 最可恨是,她都呜呜咽咽,哭得泪流满面了,那聂狗嘴上一口一个“好怜怜,再忍忍,就快了”,钳着她腰的手可是一点劲都不带松,所谓的“就快了”,更是遥遥无期。 呵,男人的嘴,说谎的鬼。 与楚怜的满腹怨念截然相反,聂子谦连眼尾泪痣都透着餍足。 他侧着身子,单手撑在枕上,衣襟大敞,露出胸膛上的暧昧抓痕,一边轻柔地替楚怜按腰,一边故作小心地问:“怜怜可还舒服?” 楚怜转动眼珠——她现下能动的也就只剩眼珠了,阴恻恻地看向聂子谦。 “王爷最近无仗可打?”嗓子哑得简直像个破风箱。 聂子谦眉心微蹙:“不是说好,不再称我王爷,唤我聂郎么?” 哟呵,这狗男人还有脸委屈上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楚怜的怨气更重。 这聂狗趁着她被折腾得最难受的时候,非逼着她改唤他聂郎,承诺只要她唤他一声聂郎,他便放过她。 她天真地信了。 然后就被折腾得更惨了。 楚怜此刻但凡能动一根手指头,都会毫不犹豫地戳死聂子谦。 但她不能。 她只能幽怨地瞪着聂子谦,无声谴责。 结果就见聂子谦脸上蓦然一红,微喘道:“怜怜,你这样看着我,我又想要了。” 楚怜:“……”那我自戳双目可以吗? 好在聂子谦到底还残存着一点人性,没有再折腾楚怜,满是怜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便披上衣衫下了床榻。 * 楚怜半梦半醒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食物香。 她皱了皱鼻子,慢慢睁开了眼。 神清气爽的聂子谦坐在榻边,手里端着一个面碗,柔情蜜意地看着她。 刚过去的一整个下午,聂子谦每每诱哄她整一些羞耻的姿势时,脸上挂着的都是这样的表情,以至于楚怜现在一看到他这副表情,心里就直抽抽。 “饿了吧?”聂子谦从语调到语气,都极尽温柔,“我亲手下的面,起来尝一尝?” 楚怜觉得自己有点变色。 但见聂子谦一脸坦荡的期待,楚怜又觉得是自己思想太龌龊了。 没办法,这也不能怪她,谁让她生活的时代满大街都是车。 楚怜点点头,在聂子谦的搀扶下,顶着像是被折断了的老腰,靠坐在床头。 她垂眸往面碗里一看,居然也是番茄鸡蛋面。 而且是看起来比她做的好吃一万倍的那种番茄鸡蛋面…… 楚怜心理有点不平衡了。 偏偏聂子谦还很没眼色地自谦道:“第一次下厨,若是不合你的口味,切莫勉强。我已让厨子做好了你平日爱吃的菜,随时都能端进来。” 真是谢谢你的体贴噢。 楚怜腹诽着撇撇嘴,刚准备拿过筷子,聂子谦先一步挑起一筷子面条,喂到她的嘴边。 楚怜:“……”有种自己被干废了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事实证明,聂子谦牌番茄鸡蛋面,从卖相,到味道,都完爆楚怜牌番茄鸡蛋面,碾压式的那种。 楚怜吃下第一口的瞬间,眼睛就亮了。呼啦啦吃完最后一口,还很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不夸张地说,楚怜觉得这是她活到目前为止,吃过最好吃的番茄鸡蛋面。 明明这么普通又简单的食材,怎么到了聂子谦手里一通搅和,就能如此美味? 神思恍惚间,她甚至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聂子谦做的番茄鸡蛋面才是正宗原版,她做的番茄鸡蛋面其实是个低配山寨版。 见楚怜一副出神的模样,聂子谦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随即笑吟吟地问:“怜怜,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迷?” 楚怜回过神,撅了撅嘴,酸不溜秋道:“我在想,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同样都是第一次做番茄鸡蛋面,为何你做的就比我做的好吃这么多?” 得了楚怜的赞美,聂子谦眉宇间都染上了笑意,轻啄了一下楚怜撅起的嘴,柔声道:“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你若当真觉得我下的面更好吃,日后便都由我来做,你直管吃,不就成了?” 楚怜心尖微微一颤,差点儿就融化在聂子谦蜜里调油的柔情之中。 为什么会差那一点儿呢? 因为她的老腰还是酸的。 呵呵。 衣冠禽兽。 * 自从开了荤,聂子谦食髓知味,极应春景。 楚怜每日看着人前一身白衣胜雪,风光霁月的聂子谦,人后“好怜怜”长“好怜怜”短,恨不能随时随地都压着她这样那样的聂子谦,总有种如梦似幻的割裂感。甚至一度怀疑聂子谦怕不是精神分裂。 这一日,楚怜迷迷瞪瞪的都还没睡醒,聂子谦就又开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蠢蠢欲动。 昨晚才折腾到半夜,这一大清早的又要…… 习武之人精力都这么旺盛的么? 楚怜无语地掀开眼皮,对上某人一脸“虽然我很难耐但我很隐忍”的神情,直接甩手一巴掌糊到了他脸上。 请不要在一个三金影后面前飙演技,谢谢。 “昨晚上你怎么答应我的?”楚怜横眉冷对。 聂子谦揽着楚怜的腰,不情不愿道:“等太阳落山。” 楚怜看着聂子谦,忽然就心生好奇,按他这样的需求量,又从不沾女人,纯靠自己动手的话,那还不得撸出火星子来啊? 没等楚怜开口找聂子谦替自己答疑解惑,门外忽地响起芸香的声音—— “王爷,公主……”声音颤巍巍的,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太子殿下来了。” 听到芸香的通报,楚怜第一反应是去看聂子谦。 聂子谦脸上还挂着笑,眸中却泛起了寒光。 楚怜心头登时滑过七个大字——修罗场虽迟但到…… 第127章 玉面将军(29) 楚曜是带着召修罗王回京的圣旨来的。 一宣读完圣旨,便气势汹汹地冲向正领旨谢恩的聂子谦,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怒声质问:“聂子谦!你怎么敢让小怜受那样重的伤!” 被楚曜拽着衣襟,聂子谦面色分毫未变,平静依旧。 “臣自然不敢让大楚灵秀公主受那样重的伤。奈何怜怜为了护臣,竟连自己的性命都……每每忆起那一幕,臣都心若刀绞。殿下便是将臣赐死,臣也绝无二话可言。”端的是极平淡的口吻,说的却是极挑衅的话。 楚曜就成功被挑衅到了,瞪着聂子谦的眼神,像是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末了,才铁青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小怜人呢?” 聂子谦一脸忧伤地睁眼说瞎话:“怜怜重伤初愈,仍在将养。”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全是瞎话,楚怜确现下确实不太能下得了地。 楚曜恨恨地松开聂子谦:“她在哪?”问完,也不等聂子谦回答,扫了眼四下,抬起脚就要往内院的方向走。 聂子谦闪身一步,堪堪挡住楚曜的去路,浅笑着道:“殿下心焦怜怜伤势,弃伦理纲常于不顾,臣能理解,可天下人未必能。无论殿下与怜怜从前何等亲密无间,如今怜怜既已嫁与臣为妻,就算为了怜怜的名声,殿下也该恪守分寸才是。” “聂子谦,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么?”楚曜气得面容扭曲。 聂子谦不卑不亢:“臣惶恐,还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好!好你个聂子谦!好你个修罗王!”楚曜怒极反笑,“既是如此,那本宫便留在这广城,静待皇妹痊愈!对了,怕你方才没听清,父皇让你务必三日内启程,不得耽搁。” 楚曜的弦外之音,聂子谦自然听懂了,眸底尽是讥嘲之色,旋即垂下眼眸,掩去了所有情绪。 * 内室。 偷听完墙角的芸香,拽着主子楚怜一通绘声绘色的转述。 “即便公主已成了修罗王妃,太子殿下心里还是有公主的。”芸香总结陈词。 楚怜心不在焉地漫应了一声。 从得知太子楚曜到来的那一刻起,楚怜整个人就一直心不在焉。 但只是看上去心不在焉,实际她的心思早已转得飞起。尤其是刚又听到芸香说聂子谦三日内必须启程回帝京,而她当下的身体状况显然不适宜长途颠簸,太子楚曜又恰在此地…… 这不是天时地利人和是什么? 她已经错过了一次良机,这次要是再错过,估计就得等到为聂子谦送完终以后了。 她还真地想过熬到聂子谦寿终正寝了再去做试炼任务。可一来太子楚曜未必就能活得比聂子谦久,二来就算楚曜寿命更长,到那时他也未必还会惦记一个大半辈子了无瓜葛的老太婆。这都不是碰运气了,根本就是拼气运。 所以,她必须放手一搏,牢牢把握住这一次机会。 她才救了聂子谦的命,就算万一中的万一被发现了,聂子谦看在她的救命之恩上,也不会太绝情,她和聂子谦之间,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当然,肯定要尽全力杜绝这种万一中的万一。 首先要做的,就是—— “芸香,附耳过来。” * 刚一用过午膳,楚曜便又不请自来,自顾自地坐在前厅喝茶。俨然一副一日见不到楚怜的人,便这样坐等一日,直至见到楚怜为止。 聂子谦淡定地陪在楚曜身侧,寸步不离,也寸步不让。 平静到诡异的气氛,在芸香扶着楚怜走进来的瞬间,终于被打破。 一见到楚怜,楚曜腾地站起身,聂子谦抢先一步迎了上去,不着痕迹地挤开芸香,当着楚曜的面,握了楚怜的手,温声不满道:“大夫不是说了不可随意走动么,怎的这般不听话?” 不可随意走动,但是可以随意扭动是吧? 楚怜腹诽一句,感觉到某人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乖顺地附和道:“想着刚用过午膳,稍微走动一下,消消食。”说着,抬眸朝定在原地的楚曜望过去。 楚曜是打着传御旨的旗号来的,楚怜为了避嫌,轻施一礼,恭谨道:“灵秀见过皇兄。” 感受到楚怜对自己的态度变得生分,楚曜薄唇紧抿,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楚怜,似是要穿透楚怜的克制有礼,寻回往日那份似水柔情。 然后就真地寻到了一丝隐忍的挣扎。 楚曜登时身形一振,看到二人交握的手,冷下脸,用命令的口吻道:“聂子谦,把手放开。” 聂子谦淡淡道:“怜怜身体有恙,需得臣扶着些。” “芸香!”楚曜唤芸香的名字唤得十分熟练,“还不快去扶着你的主子!” 芸香看一眼太子楚曜,又看一眼修罗王聂子谦,夹在两股威压之间,急得眼眶都红了。 楚怜站出来道:“皇兄,你对灵秀的照拂与怜惜,灵秀感念不尽。如今太子妃刚诞下龙子,正是身虚体弱之时,望皇兄能多陪伴些。” 听了楚怜的话,楚曜先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即又露出一脸“我懂了”的表情,颓然道:“你心里终究还是怨了我……小怜,当初若不是母后……” 楚怜截断道:“东宫太子与丞相嫡女,实乃天定姻缘,最是登对不过。灵秀心里替皇兄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有怨。皇兄过虑了。” “天定姻缘?最是登对不过?”楚曜扯起一个扭曲的笑,“那你可还记得,幼时你我常被夸是莲花座下的金童玉女?你成了修罗王妃,便将那些过往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不是…… 大哥啊,明明就是您自个儿先顶不住压力,娶了别的女人做正妻,现在怎么还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义正言辞地倒打一耙? 楚怜压下涌上心头的吐槽之欲,惨白了脸色道:“皇兄许是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你可知,我在京中听闻你受伤,不顾众人反对,孤身纵马,日夜兼程,就为了亲眼看一看你是否安好。你倒好,话里话外全是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楚怜!你究竟有没有心?”楚曜怒道,伸手就要去扯楚怜。 聂子谦眸光一寒,将楚怜护在了身后。 一旁的芸香见势不妙,跪扑到楚曜脚下,拖住楚曜的小腿哭嚎道:“求太子殿下息怒!” 楚曜正欲一脚将人踹开,忽地感觉靴中似是被塞入了某物,疑惑垂眸,芸香正仰起脸对着他疯狂眨眼。 第128章 玉面将军(30) 楚曜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当下收回脚,故作气急攻心,甩袖大步离去。 芸香还趴在地上抽抽搭搭。 一见楚曜走得如此干脆利落,楚怜就知道他肯定接收到了暗号,便将注意力转移到聂子谦的身上,忐忑地打量他的神色。 这家伙贼精贼精的,也不知看没看出什么来。 聂子谦屏退了芸香,待厅内只剩下他与楚怜二人,方才开口道:“莲花座下,金童玉女?” 听到聂子谦满是醋意的问话,楚怜提起来的心总算放下来大半,刚准备说两句好听点的情话哄哄聂子谦,把这章接过去,就听聂子谦沉吟片刻,又道:“观音坐莲,倒是也别有一番情趣。今晚试试?” 楚怜:“……” 聂子谦微微一笑,揽过楚怜的腰,将她搂入怀中,抵着她的头顶,状若随意地问:“怜怜,你喜欢帝京,还是广城?” 这是什么陷阱问题么? 帝京有太子楚曜,意味着过往。而广城则是她与聂子谦真正开始的地方,意味着与过往彻底斩断。 心念电转,她低低地答道:“帝京太冷了,我更喜欢广城些。” 聂子谦搂着她的手一紧,沉了声道:“皇帝此番急召我回京,恐是漠北战事又起。你既更喜欢这广城,身子又尚未大好,就安心待在此处,好生调养。待我归来,便去寻一处你中意的宅院,院子里栽上黄杨翠柏,暑气重时,绿荫满窗,透风蔽日。再挖出一池荷塘,六月赏荷,七月摘莲。”吻了吻她的额顶,“可好?” 听着聂子谦口中描绘的未来,楚怜一颗心饱胀得不行,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心里又直发虚,讷讷地应了声“好”。 两个人紧搂在一起,静静地望着屋外落霞。 半晌后,楚怜猛然抬头,看向聂子谦,后知后觉地问:“你的意思是,以后再不打仗了?” 聂子谦笑意盈盈:“只要你不嫌弃布衣菜饭,漠北便是我的最后一仗了。” 太棒了! 聂子谦不打仗,白头偕老的难度简直就是直线下降好吗! 楚怜双眸晶亮:“不嫌弃不嫌弃!” 聂子谦直直地看入她的双眸,眼神一热,深深地吻了下去。 * 楚曜似是日间被楚怜刺激狠了,心灰意冷,连夜启程回京。 接下来的两日,聂子谦与楚怜宛如一对陷入热恋的小爱侣,黏黏糊糊,腻腻歪歪。 聂子谦对楚怜称得上是百依百顺,宠溺得没了边,便是楚怜伸手说要那天边的明月,聂子谦怕是搞不好都要提前人类的登月进程。 就连在房事上,聂子谦都跟转了性似的,学会了克制,极尽温柔地取悦楚怜,弄得楚怜忍不住反过来向他索取更多。 短短两日下来,楚怜感觉自己仿佛陷进了一团粉红棉花糖做成的甜梦之中。 直到聂子谦临行前的傍晚,淡定地命人将栽种着杏树的那面院墙推倒,外移三寸重砌,楚怜才觉出来一丝不对劲。 “好端端的,拆了人家城主家的院墙干嘛?”楚怜一头雾水。 时值四月,杏花正浓。 聂子谦已换上了暗红甲胄,望着那一树红杏,浅浅一笑:“杏花都开到了墙外,只得把墙往外挪一挪了。” 楚怜脑海中瞬间蹦出一个词:红杏出墙。 心惊肉跳地偷觑一眼聂子谦,却见对方面上一派自然神色。 但凭借她识人观色的本事,聂子谦这样的人,越是看上去没什么,就越是有什么。 该不会已经被他发现她暗打的小算盘了吧? 可以聂子谦的性子,真要被他发现了,她还能大喇喇站在这里呼吸新鲜空气? 绝壁不能够啊。 楚怜按捺住做贼心虚的劲头,强作随意地问:“何不直接把伸出去的花枝折了?” 聂子谦面露怜惜:“舍不得。” 楚怜心头突地一跳,异样的感觉更重了。 没有给她再多一点试探的机会,聂子谦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浅而温柔的吻:“我很快便回来,等我。” 后来,每当楚怜回忆起这一幕,都会捶胸顿足地想,要是能早点知道聂子谦说的“很快”有多快,也就不至于…… 害。 * 聂子谦离开的翌日,天刚破晓,楚怜便爬下床榻,与芸香互换衣物,溜出了城主府。 七弯八拐,绕进一条背街小巷,迎面对上一位俊逸公子。 这位俊逸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本应前两日就已启程离开广城的太子楚曜。 楚曜换上了一身素净青衫,发髻用廉价木簪挽着,乍一看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但举手投足间,仍是难掩皇家贵气。 “小怜!”楚曜情难自抑地上前一步,作势就要揽楚怜入怀。 楚怜脚下微微一个错步,不着痕迹地避开,软声道:“皇兄莫要误会,灵秀只是不忍皇兄心伤离去,想与皇兄再如儿时那般,最后共度无忧无虑的一日。” 念完这句台词,楚怜自己都被自己给茶到。 楚曜却是极为受用,看着楚怜,满目动容,深情款款道:“我就知道,小怜还是我的小怜。现下既是化作了平民,你也别再一口一个‘皇兄’了,就如从前那般,唤我‘曜哥哥’罢。” “……曜哥哥。”楚怜后槽牙都酸了。 楚曜登时喜上眉梢,激动得脸都红了。 楚怜怕这货又情动过头,忙掌控主导权道:“曜哥哥也还没用过早膳吧,我们先去街边寻点吃食?” 楚曜闻言眉头微蹙:“街边会不会太过显眼?” 到底还是怕被修罗王抓包。 毕竟当着修罗王的面发发脾气,放两句狠话是一码事,背着修罗王把人王妃拐出来卿卿我我,虽然其实是人王妃拐的他,但造成的局面是一样的,可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跟后者的严重性比起来,前者甚至都不算个事。 楚怜一眼看穿楚曜色厉内荏的鸡屎胆子,忍着嫌弃,甜甜一笑道:“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街市上人头攒动,我们混入其间,反而不易被发现。何况聂子谦人已不在广城,他留下的那些暗卫是负责保护王妃安危的,哪有空来跟踪我这个婢女呢。” 这个时候的楚怜,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做人做事,话啊,切莫说得太满…… 第129章 玉面将军(31) 楚怜为了消磨时间,领着楚曜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折返到街头,千挑万选,选了两碗云吞面。 吃着碗里鲜美可口的云吞面,楚怜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还在帝京的时候,和聂子谦一起坐在街边吃馄饨的画面。 想当初,正是靠着一碗馄饨……啊不对,是靠着她的极度坦诚,把聂子谦的心凿开了一道缝,为她今日的成功,奠定了夯实的基础。 她还许下重诺,说定会护聂子谦一世周全来着。正好聂子谦马上辞职不干,这个重诺实践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满脑子想着自己的事,楚怜不经意间一抬眼,正对上楚曜痴痴盯着她看的目光,差点一个哆嗦掉了手里的木筷。 顶着恶寒,扯出一个笑,模仿着原主的性子,软软糯糯地开口道:“曜哥哥快趁热吃呀。”别像个痴汉样的盯着劳资看了,真的很影响劳资的食欲,谢谢。 楚曜十分听话地夹起一筷子云吞面。 然后边看着楚怜,边吃。 楚怜:“……” 于是,楚怜迎来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吃东西吃剩下大半碗。 楚曜对此倒是显得颇为习以为常,神色自然地摇头道:“你啊你,从小到大,就没见你哪次能好好用完一顿膳。什么山珍海味摆到你跟前,能多吃上一两口,我都甚是欣慰了。” 话语间满溢而出的亲昵疼宠,激得楚怜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不过通过楚曜的话,楚怜也更为直观地感受到自己与原主除了皮囊高度相似,内核真真正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 要换成是她,面对满满一桌山珍海味,能少吃上一两口,她都要对自己刮目相看了。 吃完云吞面,楚怜为了拉经验条,又领着楚曜往各种人多的铺子里钻,每样小物件都要拿起来细细把玩一番,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可一旦楚曜掏腰包要买来送她,她立马就把东西放回原处,又半点兴趣都不感了。 亏得楚怜之前在帝京为了放松聂子谦的警惕,积攒了不少逛街的本事,楚曜都快累得走不动道了,她还生龙活虎,愣是拖着楚曜硬生生地逛了一上午的街,整个广场的店铺都快被他俩逛了个遍,要不是终于拖到了饭点,楚怜怕是连棺材铺都要进去逛一圈。 午膳楚曜选了个广城最贵的酒楼,本来要的是个雅间,被楚怜一口拒绝,改成了大堂的散桌。 楚怜心里想的是,这货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自己吃个云吞面都能看得面红耳赤,要是坐在没有外人打扰的独立包间里,看自己吃个大鱼大肉什么的,那还不得兽性大发啊? 但她嘴上说得很是大义凛然:“万一要是芸香被发现了,暗卫们寻过来,待在雅间里岂不是被瓮中捉鳖了?” 被形容成鳖的楚曜略微琢磨了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看着这么容易就被说服的储君楚曜,楚怜觉得大楚只怕是真的药丸。 慢慢悠悠地吃完午饭,楚怜灵机一动,把楚曜带到了戏楼,听了一下午的戏。 期间,楚怜无数次的眼皮打架,掺瞌睡掺到不行,又碍于不能崩了楚曜心中楚怜的人设,瓜子也不敢嗑,茶她又不太爱喝,时不时地抿上一口,也都是为了驱赶困意。 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楚怜坚持到了最后。 走出戏楼的一瞬间,楚怜觉得自己整个人的情操都得到了升华,灵魂更是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淬炼。 晚膳楚曜毫无悬念地又选在了广城第二贵的酒楼。 坐在临湖的窗边,楚怜遥遥地望着湖面上星列的渔舟,眉间泛起淡淡愁绪。 从天刚擦亮,到此间夜幕笼罩,如果试炼任务的“一日”指的是十二个小时,那此刻就时长上来说已经达标了,只要她向对面的楚曜表白一下原主的心迹,试炼任务就能到此结束了。 问题也正是出在了这里。 且不谈她对楚曜本身的嫌弃之情有多么的汹涌澎湃,光是对着他那张和哥哥一模一样的脸,就足够难以启齿。 有种……背德的恶感。 这也是为什么,一整个白天下来,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对楚曜表白,却还是拖到了现在。 再不能继续往下拖了。 楚怜深吸一口气,动用毕生所学之演技,先将本我抽离出这具躯体,完全代入进原主的角色,再将对面楚曜的脸换成……心尖一动,竟是下意识地就换成了聂子谦的脸。 勉强消除了心理障碍,楚怜迎上“聂子谦”脉脉含情的视线,微红了眼睛,哀婉道:“其实,自幼时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倾心于你。此后岁月,深宫孤寂,唯有你,是我唯一的温暖。我依赖你,仰慕你,明知不可,还是不可自拔地对你倾情。得知你将迎娶丞相嫡女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难受得喘不过气。我一直心悦着你,直至被嫁与修罗王,彻底心死的那一日。” 都穷摇成这样了,系统要是还不给过,楚怜就要掀桌了。 系统没有给楚怜掀桌的机会—— 【恭喜宿主完成此次试炼任务。】 【检测到宿主尚有隐藏任务未完成。如宿主放弃隐藏任务,扣除1000点积分即可脱离当前试炼世界,进入下一个试炼世界。请问宿主是否选择放弃隐藏任务?】 真是好民主噢。 楚怜在光脑里翻着白眼选了否。 不过终于搞定了这可怕的试炼任务,而且还完全没被聂子谦发现,楚怜心里的一块巨石可算是落了地。 接下来,就到了变脸时刻了。 楚怜立改自己情深似海的人设,重新看向呆滞的楚曜,面露讥诮,冷冷道:“怎么,被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啊?你家太子妃为你怀胎十月,拼着鬼门关上走一遭,为你诞下子嗣的时候,你有没有这么感动?我刚那些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因为你往心里去也没用,早在你选择丞相嫡女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真心爱着你仰慕着你的灵秀公主。现下坐在你面前的,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的“楚曜”出声打断:“小怜,是我,哥哥。” 楚怜愣住,看着眉宇间已然全是哥哥楚洵才会有的神采,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 第130章 玉面将军(32) “哥?”楚怜听到自己的尾音都变了调。 前一刻还是楚曜,这一刻却已然是楚洵的俊逸男子,越过碗碟,牢牢握住楚怜不自觉发颤的手,用温柔的语调抛出又一颗重磅炸弹:“小怜,你先冷静下来。其实,这已经是我们在这个快穿系统的第二次见面了。上一次你也是我的妹妹,没想到这一次又是。看来我们的兄妹之缘,无论跨越过多少的时空,都不会改变。” 楚怜更震惊了,张了张口,错乱道:“我们还见过?不是……你为什么也会来这里?你有之前世界的记忆?你真的是我哥,不是系统故意弄出来逗我玩的?” 楚洵了然一笑:“我第一次在试炼世界里见到你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激动得语无伦次。小怜,我是不是你哥,你还会认不出来么?” 确实…… 只需要一个眼神,楚怜就能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楚洵。 楚洵是她黑暗人生的第一缕光。他的音容笑貌,就像镌刻在她的记忆里一样,从不曾褪色,更不会被磨灭。 但她还是难以接受对面坐着的人真是楚洵的事实,尤其还是在这种古风的场景下,简直太玄幻了。 见楚怜仍是不敢置信,楚洵唇边笑意一凝,蹙眉道:“小怜,这次难道不是你主动唤醒我的么?”上一个世界被楚怜唤醒的时候,楚怜虽然也有过短暂的惊愕,但因为心中早就有了猜测,所以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而现在都已经过了这么久,楚怜却还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听到楚洵的问题,楚怜更是一脸茫然:“什么唤醒?” 楚洵长眸微眯,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已收起疑虑,眉目柔和地看着楚怜,循循善诱地问:“那在我出现前,你对这具躯壳说过些什么话,或者做过些什么事吗?” 楚怜被问得一怔,不太好意思地答道:“我刚……为了完成试炼任务,对他表了个白。” 楚洵面色微微一变,在楚怜有所察觉前,又恢复如常,警惕地扫了一圈四周,敛容道:“小怜,你知道哪有安静点的地方,最好是一个人都没有的,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必须要交给你。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里面,很有可能就藏着主神的一缕意识,一旦被主神发现,你会有很大的危险。” 楚洵随口间说出的信息,令楚怜又惊了一瞬。 * 时间紧迫,楚怜能想到的离得最近没人打扰的地方,就是酒楼隔壁的客栈了。 随便要了间客房,楚怜小心翼翼地锁好房门,一回过身,却见楚洵正在解腰带,吓得她差点以为楚曜又回来了,还好楚洵及时出声道:“小脑袋瓜成天瞎想些什么呢?” 话音未落,已将腰间系着的玉佩解下,递到楚怜手中。 楚怜拿起一看,是块金丝血玉,乍一看就像是真有血丝溶在玉中一般,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说不出的妖邪诡异,看得她皱起了眉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对这块金丝血玉玉佩,有着近乎本能的排斥。 楚洵正色道:“小怜,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每一个你都要认真听好,知道吗?” 楚怜懵懵地点头。 楚洵:“这块金丝血玉玉佩,你务必要随身藏好。只有这样,当你脱离这个试炼世界的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它才能融入你的意识,随你一起离开。它是一切的答案,也是唯一可以躲过系统记忆清除规则的办法。” 脑子里一下接收了太多核弹级的信息,楚怜听得似懂非懂,凭着对楚洵的绝对信任,还是把令她感觉不舒服的金丝血玉玉佩藏进了衣襟里。 “有了它,我是不是不用再继续积攒积分就能救你了?”她只关心这个。 楚洵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稍纵即逝。 “有了它,选择权就完全就在你的手上了。”楚洵并没有正面回答楚怜的问题,旋即转开话题道,“小怜,我留在这具躯壳里的意识马上就要消散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眼见楚洵的眼神真地开始渐渐涣散,楚怜心底猛然窜起一个念头,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道:“哥,你说的上一个世界里,是不是也有一个叫聂子谦的人?”根据积分显示,她还完成过两个隐藏任务,会不会也都与聂子谦有关…… 楚洵动了动唇,像是打算说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打算说,最终在楚怜惶惑又焦急的注视下,眸光一黯,再度变回了楚曜。 “小怜!”这一惊一乍的开口,必是太子楚曜无疑了,“我们不是在酒楼吗,怎么到这……这是?” 发现身处的竟是客栈房间后,楚曜呆了呆,不可思议地看向楚怜,脸上霎时升起两团红晕,跨步上前,一把抱住了楚怜。 楚怜正处于迷蒙状态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让楚曜抱了个满怀,这才彻底醒过神,还没来得及将人推开,身后的房门先一步被人推开了。 她心里莫名咯噔了一声。 正对着房门的楚曜立时松开了楚怜。 看着楚曜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楚怜不用回头,就知道,推开房门的人是谁了…… 但她还是梗着脖子,极慢、极慢地转过了身。 本来同样也该离开了广城的聂子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悄无声息地杀了个回马枪。 或者,根本就从未真正离开过。 聂子谦站在房门口,一袭白衣,长身玉立。 事到如今,“捉奸在房”,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不见半点波澜。 一股寒意顺着楚怜的脊背蹿上去,直入四肢百骸,一双明眸里满是恐惧,抖着唇道:“你、你听我解释……” 聂子谦笑了笑,目光温柔地看着楚怜,轻声道:“好,我听着,你解释罢。” 楚怜:“……” 这踏马…… ……咋解释啊! 我不是故意要给你戴绿帽子的,都是系统那个小贱人逼我这么干的? 说出这种把人当傻子的话,只会凉得更快吧! 像是嫌楚怜一脑门子的包还不够多,楚曜冲上前挡在她身前,冲聂子谦道:“小怜已与我表明了心迹,她既与我情投意合,你就莫要再纠缠不休。我自会去向父皇请命,要回小怜。” 请你麻痹的命啊! 你这是要劳资的命啊! 真是神一样的对手,猪一样的队友! 看着聂子谦眸中透出的慑人寒光,楚怜绝望了…… 第131章 玉面将军(33) 越过聂子谦,楚怜发现外面乌泱泱一片满是聂子谦的护卫,远处大门口赫然伫立着修罗军副将司冀。 看这阵势,估计她和楚曜一进客房,整间客栈就都已经被聂子谦清了场,从内到外控制了起来。 得,还是被瓮中捉了鳖。 再往前推,一想到今天一整天很有可能全程都尽收聂子谦眼底,自己在那儿遛狗似的遛楚曜的时候,聂子谦就如影随形地缀在自己身后,楚怜心下就一阵悚然,不敢去细想聂子谦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更不敢去细看聂子谦此时此时的表情。 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要把试炼任务与隐藏任务之间的冲突伤害降到最低,可到底还是迎来了最糟糕的局面。 真是时也运也,命也…… 个屁啊命也! 艹踏马的狗系统! 楚怜在光脑里对系统比了个略显不雅的手势。 系统不喜不怒,淡定又从容。 聂子谦也很淡定从容。 他嘴角噙着笑,缓步踱进客房,反手将房门关上,落落大方地落下锁。 听到锁芯发出的咔嗒一声,楚怜心头涌起极其不祥的预感。 “聂子谦!本宫可是当朝太子,你是要以上犯上吗?!”楚曜搬出自己的显贵身份,怒声呵斥。 如果身形不那么僵硬的话,可能更有威慑力点。 楚怜很想拉住楚曜,让他不会说话就少说点,聂子谦都已经敢动兵把这儿围了,你老子来了都不顶用,还管你什么太不太子。 论男人发现自己被戴绿帽后的怒火值能有多毁天灭地…… 但聂子谦还是做了一下面子工程:“当朝太子已于前两日启程回京,如今这广城里,难道还藏着第二位当朝太子不成?”从语气到神情,都困惑得十分敷衍不走心。 楚曜被聂子谦噎住。 聂子谦看向被楚曜护在身后的楚怜,眸光比窗外夜色更黯,声音却是极为轻缓:“怜怜,过来。” 看着聂子谦伸过来的手,楚怜半分迟疑都不敢有,绕过楚曜,屁颠屁颠地疾步走向聂子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楚曜绑了的人质,现下终于得了救。 楚怜乖顺积极的表现,令聂子谦神色稍霁。 结果,猪队友楚曜再次发力,快如闪电地拉住了楚怜的手。 楚怜:“……”大哥,你想死是你的事,求不拽上我,我只是一个攒积分的打工仔…… 聂子谦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看着楚曜,眼神狠戾至极。 楚曜这一波,终于把boss的仇恨值拉满了。 仇恨值被拉满的聂子谦,不再给楚曜任何开口的机会,脚下一动,伴随着一声骇人的破风声,楚曜直接被揍趴到了地上。 楚曜还在晕头转向,聂子谦的下一拳就又砸了下来。 紧接着一脚踩在楚曜刚刚拉过楚怜的那只手上,踩得楚曜发出一声听着都疼的惨嚎声。 楚怜以为这样差不多就得了,聂子谦却像是才开了胃,对着楚曜拳打接脚踢,脚踢接拳打,不留力,不留情,连点间隙都不留。 眼见楚曜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楚怜担心再这样下去真会闹出人命,而且还是当朝太子的命,就算大楚皇室再如何需要抑或是忌惮修罗王聂子谦,杀子之仇,拼得鱼死网破也会跟聂子谦干到底。 虽然现在楚曜已经被揍成了猪头,好像也不太可能善罢甘休就是了…… 不过聂子谦既然敢动这个手,肯定有后招……的吧? 但什么后招,也兜不住把楚曜活生生给揍死的大罪啊。 尽管楚怜很想安安静静做个背景板,可为了聂子谦的安危,为了自己的1000点积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前,死命拽住聂子谦,劝阻道:“不能再打了!再打就真打死了!” 听到楚怜的声音,聂子谦还真地收手停了下来。 楚曜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早已昏死了过去。 楚怜蹲下身,不放心地探了探楚曜的鼻息,确认人还没死,这才松了口气。 聂子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楚怜的动作,目光逐渐变得阴鸷。 楚怜似有所感地仰起脸。 然后成功地被聂子谦宛如修罗再世的模样吓得一个激灵。 “他死了,你的心便也跟着死了,是么?”聂子谦唇边漾出一抹阴气森森的笑意。 楚怜忙不迭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就差把脚也用上来表忠心了。 “我不是怕他死,我是怕他死了,王爷你会有危险!他毕竟是太子之尊,只要这天下一日还是大楚的,就……” 聂子谦腔调不耐烦地打断:“那就变个天好了。” 楚怜:“……”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要造反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看着怔愣的楚怜,聂子谦脸上覆上了一层寒霜,俯下身,撕了楚曜身上的青衫,缠了他的眼,堵了他的嘴,将人绑在了桌腿上。 楚怜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就想要夺门而逃,但理智告诉她,逃是逃不掉的……于是就这么硬生生地僵立在原地,任由背心沁出细密的冷汗。 安顿好楚曜,聂子谦不疾不徐地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迈步走向楚怜。 聂子谦每走近一步,楚怜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步。 直退到门边,再无路可退,楚怜紧贴着房门,扯出一个安抚的笑,试图缓和这诡异的气氛,软声道:“聂郎,你先冷静下来,今日这个事吧,你稍微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可以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解释,你看可以吗?” 聂子谦面露讥诮,看着楚怜冷冷一笑:“给你一点时间,编个像样点的谎话么?怜怜啊怜怜……”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分明已给了你那样多的明示暗示,就是不舍得你行差踏错,把你我二人逼上不归路。我的良苦用心,你怎么连半分都不懂呢?如今这般,你叫我还如何怜惜你?” 楚怜嗓子一干,咽了口唾沫。 眼前的聂子谦不正常,很不正常,极其不正常! 楚怜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聂子谦曾对她描绘过的乱葬岗,再看聂子谦,登时毛骨悚然。 被野狗分食什么的简直不能更惨烈! 被滔天恐惧攫住的楚怜,也顾不得能不能逃得掉,转身就要开锁逃命。 然而手指尖都还没来得及触到门锁,腰上便一紧,脚底瞬时悬空,整个人被重重地扔到了床榻上…… 第132章 玉面将军(34) 楚怜来不及呼痛,聂子谦便已覆了上来。 莹莹月光映照在聂子谦的脸上,更显阴冷。 一只手将楚怜的双手钳制在头顶,另一只手缓缓滑到她脖颈伤痕处。 他定定地看着那伤痕,眼神既似痴迷,又似憎恶。只要稍微用点力一掐,不过半刻,她就会死在他的手心里。 但他到底还是舍不得。 就像舍不得斩断那株探出墙的娇艳红杏。 他近乎轻柔地摩挲那伤痕,幽幽叹息道:“怜怜啊怜怜,若是那日,你就那般死去了,该有多好啊。” 听到聂子谦说的话,楚怜心下一惊,抬眸朝他看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楚怜只觉周身仿佛都被冰冻住,胸腔之中的一颗心,越来越冷,越来越寒。这寒从心底开始蔓延,不多时便传遍了她的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她慌忙别开眼去,开口时,已然语无伦次:“聂、聂子……聂郎!我真地只是、只是想跟他彻底做个了断……我可以对天赌咒发誓,往后余生,我再不会跟他有任何牵扯瓜葛!你相信我好不好?” 聂子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摩挲伤痕的手微微滑动,撩开缠在她脖颈上的一缕青丝,拨到后面,顺势揉捏她的耳垂,慢声道:“我信过你的,怜怜,我信过的。我信你不喜听戏,可你却同他一起看得津津有味。我这才明白,原来要紧的并非喜不喜听戏,而是同何人一起。怜怜,你可知,我差点忍不住想把戏楼里所有言笑晏晏的人,尽数都杀了。” 最后一句话,聂子谦是笑着说的,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这句话,也就并不是玩笑话。 楚怜忍着恐惧,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我是因为跟他在一起没话讲……我也不想跟他讲话!所以才会去戏楼听一下午戏消磨时间!” 聂子谦的手不疾不徐地继续往下,一点点挑开楚怜的衣襟:“只要能待在一处,不讲话也足矣,是么?” 楚怜一时间不知是该先为聂子谦的阅读理解能力捉急,还是为自己明显要变色的危险处境担忧。 见楚怜默然不语,竟是连狡辩都懒得了,聂子谦眸中阴戾之色愈发浓重,挤入了楚怜的裙摆间。 楚怜死死地抿着唇,生怕泄出一丝声音,余光一直紧张地关注着楚曜的动静。 虽然楚曜的眼睛被聂子谦遮住了,嘴巴也被聂子谦堵住了,但耳朵还是自由的啊! 一想到要是万一被人如此近距离地听到自己不可描述的那啥声,楚怜的身体就绷得死紧。 “雌伏于我身下,眸子却还在盯着别的男人看。”聂子谦气息微乱,语气像是揭开了一坛老陈醋,“怜怜,你是在逼我把你这双珍珠一样的眼珠子挖出来么?” 楚怜可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许久后。 楚怜已经记不清自己被聂子谦折腾了几次了,就在她以为一切终于要结束的时候,聂子谦竟然又…… 被捆缚在桌腿上的楚曜,也正是这个时候迷迷糊糊地醒转了过来。 聂子谦察觉到楚曜的动静,眸色一暗,抬手捂住了楚怜的嘴——他可一点都不想真被别人听到她情难自抑的声音。 房内顿时只剩下床榻发出的吱呀声。 娃儿都有了的楚曜,自然不会听不出来这声响意味着什么,但他也只能愤怒而痛苦地呜咽,连个破口大骂的机会都没有。 简直憋屈到不行。 * 当楚怜从浑身散架般的疲累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身处疾驶北上的马车内。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几乎同她来两广时一模一样。 除了陪伴在她身侧的人,从芸香变成了聂子谦…… 聂子谦靠坐在窗边,借着熹微的晨光,面色阴沉地审视着手中的一枚玉佩。 楚怜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看清聂子谦手中的玉佩赫然正是楚洵交给她的血丝红玉玉佩后,残存的一点睡意立时烟消云散,忍着酸痛惊坐起身,急得脱口而出道:“把玉佩还我!” 见她醒来,聂子谦一扫面上阴沉,弯起唇角道:“怜怜很是着紧这枚玉佩?” 楚怜其实一说完让聂子谦把玉佩还给她的话就后悔了。 聂子谦又不是个傻的。不仅不傻,还精得不要不要的。她与他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他都从未见过这枚玉佩,这一跟楚曜单独相处了一日,身上就多出了这枚玉佩。 这玉佩打哪儿来的,再明显不过。 而她越表现得在乎这枚玉佩,就越会激怒聂子谦。 一旦激怒了聂子谦,想要回玉佩的可能性也就微乎其微了。 楚怜心思急转,脸上神情却是维持得极为淡定,迎着聂子谦的视线,故作痛惜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这玉佩是金丝血玉做的,可值钱了。但聂郎你若是嫌看着碍眼,就扔了吧。” 聂子谦紧盯着她,半晌后,面露讥诮,字字冰冷:“怜怜,你只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主动唤我‘聂郎’。” 语罢,在楚怜愕然的目光下,冷笑着朝窗外一扬手,真扔了那枚玉佩。 楚怜倏地瞪大双眼,旋即毫不犹豫地一把拽开车帘,纵身跳下疾驶中的马车。 聂子谦难得地怔忪了一瞬,旋即飞身而出,堪堪揽住楚怜的腰身,以自己为肉垫,护住了楚怜。 整条疾行的队伍随之停住。 众人目视前方,噤若寒蝉。 修罗王和修罗王妃这架打得都跳了车了,简直不能更可怕。 也不知道亲眼见证这一幕的自己会不会被修罗王灭口…… 众人不约而同地淌下一滴冷汗。 被聂子谦护住的楚怜,虽然内心很是感动,也很想关心一下聂子谦有没有摔伤,但时间紧迫,事权从急,玉佩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甚至比她攒到现在的所有积分更重要。 想到哥哥临别前那样郑重的嘱托,楚怜再顾不得聂子谦会如何想,当即挣开聂子谦的怀抱,沿着来时的路,心急火燎地仔细找了起来。 聂子谦站起身,紧握在身侧的拳头捏得骨节泛白,像是在压制某种连他自己都害怕控制不住的情绪。 他凝视着楚怜的背影,眼神阴沉至极,嘴角却又噙着最温柔的笑意,出声唤道:“怜怜,回来。” 楚怜自是听到了聂子谦的呼唤,但她此刻满腹心神都在玉佩上。 明明马车没驶出多远自己就跳下来了啊,怎么还没见着呢? 聂子谦的眸光,一点一点地黯了下来。 第133章 玉面将军(35) 楚怜的背上虽然没有长眼睛,看不到身后聂子谦的神色,但不断逼近的压迫感,还是令她脊背一寒。 她下意识地转回身,这才发现聂子谦已经走到了离她不过半步之遥的地方。见她看过来,他近乎突兀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中带着扭曲,扭曲中又带着温柔的笑容。 一看到这个笑容,楚怜的脑子里就条件反射地掠过五个大字:乱葬岗警告。 如果不是因为玉佩实在太重要,她也不愿意惹毛聂子谦。 但聂子谦目前的这个状态,很显然是已经被她惹毛了。 玉佩也还是没找到。 真的是西瓜丢了,芝麻也要糊了。 楚怜觉得自己的气运,自从执行试炼任务开始,就急转直下,事情总往最糟糕的方向极速狂飙,简直就是在完美验证墨菲定律。 难道聂子谦其实是这个试炼世界的气运之子? 所以但凡对不起他的人都得死? 楚怜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推断很有道理。 “找到了么?”聂子谦明知故问,语气阴恻恻的。 楚怜强忍住跑路逃命的冲动——因为肯定是跑不掉的,硬着头皮迎上聂子谦慑人的目光,疯狂燃烧自己灰色的脑细胞,担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斟词酌句地胡诌道:“那枚玉佩,是母后在山寺门外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唯一戴着的物件。后来……后来我将它赠给了皇兄……”一提到楚曜,楚怜顿感周身的温度急遽下降,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才又继续胡说八道,“这次我与他做了了断,就把玉佩要了回来。因为那玉佩常年都佩戴在皇兄的身上,我想着你定然是见过的,怕你知道了我竟将对自己来说如此珍贵的物件赠给了他会更生气,就没敢照实说……没想到还是横生了枝节。” 说完这段瞎话,楚怜自己都被自己即兴编故事的才能给惊艳到了,心想要是能第一时间就发挥得这么出色,也不至于惹得聂子谦把玉佩扔出马车外了,搞得自己现在都没找着不说,还得在刀尖上起舞,蒙骗安抚聂子谦。 聂子谦静静地看着楚怜,一言不发。 楚怜面上淡定地回看着聂子谦,心里慌得一匹。 尤其是随着聂子谦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楚怜的心里就越来越没底,为了不让聂子谦看出自己的心虚,只能硬撑。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无声的较量,考验的就是心理素质,谁的心理更强大,谁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在聂子谦开口前,楚怜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聂子谦开口后,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聂子谦哪是在故意考验她,判断她所说真假,他是在给她最后的机会说真话! “楚怜,”聂子谦连名带姓地直呼她,语调冷若冰霜,“你对我,可曾有过一句真话?” 听到聂子谦的问题,楚怜就知道,事情彻底大条了。 她自觉自己的编的故事逻辑通顺、条理清晰,聂子谦却可以如此笃定是谎话,只能说明,聂子谦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聂子谦:“你可知这枚金丝血玉玉佩,乃是那楚曜随我降河西时,我亲手从叛军首领身上缴获,赠与他的?” 楚怜:“……” 难怪从原主身上调取不到任何有关这枚金丝血玉玉佩的记忆…… 妈蛋。 真的是。 造孽啊造孽!!! 好想原地去世!!! 现在再一回想刚刚在马车上,聂子谦举着玉佩细细审视,根本就是在钓鱼执法!故意做出一副没见过这枚玉佩的模样,误导她,看她会不会编瞎话骗他…… 然后她就真的蠢兮兮地入套了。 活了二十多年,楚怜从未觉得自己智商或是情商有什么问题。 直至遇到眼前这个人……忽然就有种自己仿佛是个弱智的感觉。 “聂郎……”楚怜讷讷道,“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能“我”出个下文来。 就在楚怜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可能再更糟的时候,聂子谦又祭出一记灵魂拷问:“皇后赐给你的保命药丸,不止一颗罢。” 楚怜:“……” 聂子谦这人到底是啥脑子,怎么就能转得这么快! 此时此刻,楚怜除了在心里大喊一声“卧槽”,也是无话可说了。 楚怜不答话,聂子谦也并不真的需要她答话,他的这个问题,只有内容是疑问句,语气是明明白白的陈述句。 “你含着一颗保命药丸,为我挡下的那一针,对么?你假作舍命救我,是为了骗取我的感情,对么?骗取了我的感情,就可以获得我的信任,对么?获得了我的信任,然后呢?”每问一句,聂子谦的眸色就深上一分,“你既能知道贼首范文高会留有那一手……果然,果然……” 不是…… 果然什么啊果然? 楚怜听得一头雾水。 尽管听不懂聂子谦推断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啥好结论。 楚怜深感自己已然走到了穷途末路,继续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自己不仅会死得极其痛苦且凄惨,还会被倒扣1000点积分,最重要的是!玉佩真就没了! 思及问题的严重性,楚怜顿觉刻不容缓,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入聂子谦的眼,用前所未有的真挚口吻,字字清晰道:“聂子谦,我承认,我对你撒过很多的谎。但都是因为逼不得已。我其实压根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真正的灵秀公主,早在与你成亲的那晚,就在鸾舆中割腕自尽了。我只不过是寄居在灵秀公主躯壳里的一缕意识,或者说是一缕魂魄,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定义我自己的存在。我瞒着你与东宫太子相处的那一日,是为了完成灵秀公主的遗愿罢了。深爱东宫太子的人是灵秀公主。而我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 面对楚怜的真情坦白与告白,聂子谦缓缓勾起了唇角。 “怜怜,”他又唤得亲昵,却让楚怜有种如坠冰窖的恶寒感,“你已经连编个像样点的谎话哄哄我,都懒得了么?” 楚怜:“……” 这可真踏马是…… 第134章 玉面将军(36) 楚怜本来还想着,就算自己和楚曜的事被聂子谦发现了,聂子谦念在自己救过他一命的份上,也会饶过她。 现在好了,连带着救他的事也被戳穿了。 楚怜整个人的感觉就是,绝望,非常绝望。 “你用尽手段,骗走了我的一颗真心,将它踩在脚底,任意践踏。”伴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聂子谦面上最后的伪装也尽数剥落,只余一片深浓的阴霾,“那便不要怪我作践你。” 他一把攥住楚怜的手腕,连拖带拽地将人拉进了路边的树林深处…… 众将士无一人敢侧目。 * 直至正午,楚怜才被聂子谦抱回了马车。 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满布着暧昧的红痕。 楚怜软趴趴地窝在聂子谦怀中,身心俱疲。 疲归疲,但有一说一,幕天席地,怒火中烧,还挺别有一番情趣的。 反正楚怜是挺满意的。 起初,聂子谦显然是料定楚怜一定会激烈反抗,所以用的劲挺大。渐渐地,他发现楚怜非但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反倒还配合得十分积极,情到浓时,更是一副享受得不得了的样子…… 楚怜的表现,令聂子谦一度怀疑,被惩罚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他明明气得要死,结果还付出了劳力,让她舒服了。 楚怜确实是很舒服。 这种舒服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因为聂子谦就算如此恨她,也舍不得真地伤到她。怕硌到她,脱下外衫垫到她身下。动作也是看似凶狠,实则温柔得紧,时刻关注着她的感受。 嘴上说着要作践她,身体倒是诚实得很嘛。 现在还又怕马车颠着她,非要抱在怀里。 切,男人。 口是心非的动物。 确定了聂子谦的心里仍然装着自己,楚怜的精神也就放松了许多。 虽然目前的局面是挺糟糕,而且还糟糕得挺无解的,但只要聂子谦的心里还有她,给她点时间,她总能想到消除误解的办法。 好歹也是十二连胜的金牌宿主了,岂能轻易就认输? 不过玉佩…… 一想到玉佩,楚怜的心情就又低落了下去。 尤其是一想到哥哥肯定是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才弄出了那枚玉佩,而她就这么轻易地就把哥哥的心血弄没了。 明明哥哥那样千叮咛万嘱咐。 如果玉佩还在,也许脱离这个试炼世界以后,哥哥就能苏醒了。 养父母也就能早一点不再以泪洗面,重新展露笑容。 都怪她。 哥哥都把机会交到了她手中,她却连握都握不住。 又只能靠穿梭无数个试炼世界,一点一点地攒积分,来换取复苏哥哥的愿望。 万一哥哥等不到那天了呢? 虽然试炼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致,但万一呢? 楚怜越想越自责,几乎有种简直就是她亲手扼杀了哥哥生机的负疚感。 在这样浓烈的情绪作用下,她禁不住喉头一阵哽咽,怕被聂子谦发现,忙将头扭了过去。 聂子谦看上去像是一直在眺望车窗外的风景,但眼角余光始终停留在怀中楚怜的身上。 见楚怜忽然扭过了头,他眉心微微蹙起,硬生生地将楚怜的脑袋扳了回来。 楚怜眼圈发红,鼻头也发红,俨然将哭未哭,强抑泪水的模样。 聂子谦好不容易因为楚怜方才在林中的表现,稍稍缓和了一些的脸色,看到楚怜这样,复又沉了下去。 见聂子谦又变了脸色,楚怜动了动唇,正准备找个借口解释一下,就见聂子谦从衣襟中取出了那枚金丝红玉玉佩。 她明明亲眼看到他扔出车窗外了啊,怎么会…… 楚怜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聂子谦看着楚怜眉梢眼角的惊喜之色,嘴角勾勒起一抹讥嘲的弧度。 他一言不发地把楚怜放到一旁的软塌上,将玉佩扔到她手边,径自离开了马车。 也是直到聂子谦抬手掀开车帘,楚怜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聂子谦的左手手背上都是擦伤。 肯定是她先前为了玉佩,不管不顾纵身跳下马车,他追出来用手护住她脑袋的时候弄伤的。 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何况他其实并没有真地扔掉玉佩。 看着聂子谦一闪而逝的衣角,楚怜心里顿时愧疚得无以复加,想要追上去,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而且她浑身确实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 聂子谦下了马车没多久,芸香就上来了。 楚怜本以为按聂子谦的性子,帮着自己瞒天过海的芸香,就算看在是公主陪嫁婢女的身份上,肯定也还是少不了一顿罚。没想到聂子谦竟然放过了芸香。 但活蹦乱跳的芸香,一见到楚怜,就跟遭了多大的罪似的,拽着楚怜哭哭啼啼个不停。 楚怜严重怀疑,聂子谦是故意放芸香到马车上来,给她精神折磨。 芸香这一哭,愣是一路哭回了帝京。 聂子谦自从将玉佩还给楚怜后,就再没出现过。楚怜每次特意去寻他,都见不到他的人影。明显就是有意在躲着她。 被聂子谦躲着,楚怜本来就已经够心烦了,身边的芸香还天天哭,哭得楚怜既不想给她水喝,从根源上掐断她的眼泪,又怕不给她水喝,她这么个哭法,哭脱了水,死在自己边上。 芸香之所以会哭成这样,而且离帝京越近,哭得就越厉害,就是因为知道了楚曜被聂子谦揍成了个猪头,此番一回到帝京,修罗王要死,楚怜也要死,她自己肯定又要死。 颇有几分当初出嫁路上的哭丧风姿。 然而,入了帝京的地界,进了修罗王府,都没见大楚皇室有任何动静。 估计是楚曜身上的伤尚未养好,又不愿派人送信丢了自己的脸面,非要等回来亲自向爹妈告状吧。 楚怜本以为,回到了府内,总能见到聂子谦了,结果聂子谦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每日白天不是去了皇宫,就是关在书房里,堪称神龙见首不见尾。 有一次楚怜为了蹲聂子谦,就蹲在书房门口,蹲到倚着门框睡了过去。 还好已是六月的天,没有着凉,只是拧了脖子。 不过,虽然白天总也见不到聂子谦,但夜半时分,楚怜酣睡迷蒙间,总能感觉自己被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又是一日独自醒来,楚怜惯性地瞄了眼身侧空荡荡的床榻,正欲再睡个回笼觉,芸香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冲了进来—— “公主!太子殿下回京了!王爷一早就被召去了宫里!” 第135章 玉面将军(37) 一听到楚曜回来了,聂子谦又被召入了宫里,楚怜的一点瞌睡登时就被吓没了。 一天下来,楚怜难得连饭菜都没扒拉两口。 眼瞅着皎皎明月都挂上了窗外梨树梢间,聂子谦还没回府,楚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是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一趟宫里,如果聂子谦无恙就当回娘家串个门,如果聂子谦真有事,系统商城在手,拼着兑个大炮出来也要把他救走,大不了从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 做出这样的决断,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保住1000点积分,还是只是为了保住聂子谦。 想不明白的事就先搁置一边,干了再说! 这么想着,楚怜提起裙摆就要往外冲。 却在王府门口被护卫拦了下来。 而且还不止一个护卫,放眼望去,整个修罗王府外竟已被数不清的护卫严密围控了起来。 楚怜不管三七二十一,虽千万人她也要往矣。 见楚怜要硬闯,护卫唯恐真伤了她,挡还是挡,到底卸了点力。 楚怜发现护卫对她的忌惮,越发强硬。 就在护卫即将招架不住的当口,闻讯赶来的副将司冀横枪一指,枪头直抵护卫脖颈,杀气毕显。 “王妃若是再往外迈一步,末将便让这护主不力的护卫血溅三尺,以死谢罪。”副将司冀声若洪钟,气势雄浑。 楚怜毫不怀疑,她若迈了,这位司副将真会要了这名护卫的命。 不愧是天天跟着聂子谦混的人,这一招玩得真是漂亮。 “……我只是担心王爷有危险,我得去宫里确认他的安全。”楚怜试图跟副将司冀讲道理。 副将司冀沉声道:“正是因为王爷自知此去皇宫,危险重重,特命末将守在王府,拼死也要护王妃周全。” 听了副将司冀的话,楚怜心头大震。 她原本以为,这府外的铜墙铁壁是为了防她,没曾想,竟是为了护她。 明知是龙潭虎穴,也只身去闯。把所有的护佑,都留给了她。 她蓦然回想起初识不久,与他在街边馄饨汤相对而坐,他掷地有声:“夫人若真与本王同心连枝,本王定当护夫人一世周全。” 可是现在,他不是都已经不再相信她与他同心连枝了吗,为什么还要护她到如此地步? 楚怜忽然就感觉连站立着的力气都溃散了。 她脱力地滑坐到地上,向来明亮的双眸渐渐失了神采。 她只不过、只不过是把聂子谦当成一个攻略对象在对待,欺他、瞒他,为了攻略他,无所不用其极。 他说得没错,她确实为了骗得他的真心,手段用尽。 她想着假装舍身救他的时候,可曾考虑过他的感受?他是真地以为要永远失去她了啊…… 他的痛苦和绝望,她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积分。 而他对她,是真地捧出了一颗鲜活滚烫的心。 他的眼里、心里,装的是她,是她楚怜。 如果他真地回不来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的眼便染上了红色,泪水慢慢溢出,滚落面颊。 泪落不止,她的眼愈发地红。 她紧咬着唇,极力控制自己不哭出声。 副将司冀看着这样的楚怜,眼中先是讶然,继而闪过一丝不忍,索性背过身去,望向常安街的方向。 整条常安街明灯高挂,照得良夜恍若白昼。 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自街口踱步而来。 来人紫衣黑发,玉带环腰,行走间,衣袂轻摆,一派的洒脱恣意。 “王爷!”副将司冀眉开眼笑地大步迎了上去。 楚怜仍呆坐在原地。 水雾弥漫的眼前,聂子谦的身影明明那么模糊,却又像是一刀一刀刻在她的脑海中,那么清晰。 “怎么回事?”不知何时,聂子谦已走到了楚怜的身前,冷着脸看向副将司冀。 有前科的副将司冀忙表清白:“王爷,我可什么都没干!” 聂子谦收回视线,蹲下身,边用衣袖替楚怜拭泪,边柔声问:“怎的哭成了个小花猫?” 听到聂子谦的问话,楚怜脑中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猛地断裂,所有的情绪都像是薄纸,一下便被聂子谦温柔的目光击穿。 她扑向聂子谦,紧紧地抱住他,连声低泣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聂子谦的身形短暂地僵了一瞬,随即将楚怜从地上打横抱起。 盛夏的晚风吹过,卷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散在天际。 * 聂子谦破天荒地和楚怜一起用了晚膳。 看着端坐在自己身侧,眉目柔和,举止自然的聂子谦,楚怜眨巴眨巴眼睛,一度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当她确认聂子谦是真实存在的以后,便开始疯狂给聂子谦夹菜,恨不得要把他的碗堆出一座高山。 聂子谦额角微跳,到底还是没有阻拦楚怜的热情,由着她被自己的碗堆得无处下筷。 “父皇和母后为难你了吗?”楚怜试探着开口问。 聂子谦平静道:“我已向陛下递了辞表,陛下允了,命我明日领五百修罗军和一千禁卫军,最后一次出征漠北。” 楚怜惊得瞪大了眼:“这么少的兵?还有禁卫军?”一时竟不知道到底是前者更离谱,还是后者…… “我与我的五百修罗军,是饵,诱敌深入。一千禁卫军则是监军。太子会另领十万大军,在后方静候我将戎狄引来。”聂子谦平铺直叙,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事,听不出一点情绪。 楚怜却是听得心头大骇。 大楚皇室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聪颖如聂子谦,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可他却还是如此淡定…… 楚怜很想问他是不是已有了应对之策,又怕问多了惹他猜疑,矛盾纠结之间,聂子谦已主动道:“我既已许诺了你,待打完漠北这一仗,便与你迁居广城,七月赏荷,八月摘莲,自会做到。” 得了聂子谦的保证,楚怜这才心下稍宽。 想想也是,聂子谦这么战无不胜的一个人,岂会被懦弱无能的大楚皇室算计了去。 是她关心则乱了。 “那我就在府里等你凯旋。” 聂子谦抬眸看向她,默然片刻,伸手斟满一杯酒,递与楚怜道:“我不能饮酒,你可愿替我饮了这杯,为我践行?” 楚怜直觉怪怪的,但还是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就晕倒在了桌上。 聂子谦面无表情地看着晕倒的楚怜。 第136章 玉面将军(38) 楚怜是被芸香的哭声吵醒的。 芸香哭得地动山摇,比以往哪一次都更为惨烈,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不间断地砸落在她手中的铁链上。 等等…… 铁链?! 楚怜惊愕的视线顺着芸香手中的铁链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她自己的右脚脚踝上。 她呆愣了很久,才终于勉强接受自己被聂子谦用脚铐锁在内室的事实。 屋内还杵着一名隶属修罗王府的婢女,见状走上前,态度恭谨道:“王妃莫要惊慌,王爷交代了,待时机成熟,王妃便可恢复自由。” 楚怜幽幽地看向这名婢女:“什么时机?” 婢女低眉敛目,默然不答。 楚怜又问:“王爷人呢?” 婢女:“王爷已领兵出征,此刻应是刚出城关。” 楚怜不再多问。 因为她心中已有了答案。 聂子谦所谓的成熟时机,肯定就是太子楚曜也领兵离京以后了。 建立信任很难,重建被破坏掉的信任,更难。 但只要聂子谦还愿意这样锁着她,说明心里还在乎她,放不下她。只要她不再被系统逼着作妖,未来就有无限可能。 如果聂子谦连锁都懒得锁她,由着她到处乱跑给他戴绿帽子,那两个人才是真的走到了头。 想通了其中关节,楚怜再看自己脚上的铁链,顿觉满满的都是聂子谦对自己的爱。 芸香本来哭得正欢实,结果发现自家主子忽然对着条铁链子,露出了一脸含羞带怯的笑,吓得脸都白了:“公主!你别吓奴婢啊!” 楚怜稍稍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新做好表情管理,故作精神不振道:“早膳可备好了?” 见楚怜还能惦记吃的,芸香脸色终于不那么惨白了,忙不迭地点头道:“都是公主平日最爱吃的。我这就叫人端进来!” 楚怜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自己去膳厅吃就行了,然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可活动范围仅限这间内室。 这就叫甜蜜的负担? 楚怜摇摇头,正欲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无力。 难道昨夜…… 不对。 某些不可描述的地方,一点感觉都没有。 楚怜费劲地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就这么一个动作,都已令她气喘吁吁。 芸香急道:“公主,你怎么了公主?哪里不舒服吗?” 楚怜冲咋咋呼呼的芸香摆摆手,把另外那个安静如鸡的婢女招了过来,直接下了结论道:“你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锁链的事情她都知道。 婢女果然道:“王妃莫要惊慌,”这熟悉的开场白,“只是一点软筋散,除了会令王妃有些使不上力,对王妃的身体绝无损害。王爷交代了,待时机成熟,王妃便可恢复行动力。”这熟悉的结束语。 楚怜:“……” 软筋又软禁。 双重保险。 聂子谦做事可真是稳中求胜呢。 算了,都是爱,都是爱。 楚怜自我安慰地想。 一转念,又想到聂子谦这次出征定然危险重重,可偏偏他身上又没了妙手回春丸,万一……呸呸呸! 不会有万一的。 话说,等聂子谦回来,当着他的面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个最便宜的物件出来,不就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了么? 但这样做了的话,会有被当做妖女之类的风险,架在火上烤什么的,想想都觉得肉疼。 再或者因了这层价值,沦为被利用的工具人…… 她相信聂子谦不会是这样的人,可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呢? 还是从长计议吧。 * 接下来的几日,每日掺在饭食里软筋散,令楚怜的身体一日比一日无力,连站立都艰难。 她整日整日地躺在床榻上,吃喝拉撒统统离不开芸香的帮忙,和婢女的监视。 脚链的长度不够她离开内室,唯一能接触到阳光的办法,就是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但夏日暑气重,只能晒上午的那一小会儿。 这种监牢般的生活,换作任何旁的人,只怕是精神上都要崩溃,大吵大闹摔东西是基本,以死威胁都不为过。 可楚怜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安宁惬意的模样,能躺着她都不坐着。除了刚开始出恭和沐浴的时候有点不自在,渐渐习惯了以后,连这点不自在也没了。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好好享受呗。 楚怜是一个很擅于自我调节情绪和心态的人,可能这也是她能成为金牌宿主的根本原因。 在一个又一个模糊了现实与虚拟边界的试炼世界里,要想守住本心,其实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有很多宿主就是因为心态出了问题,迷失在了试炼世界之中,最终任务失败,灵魂永远地被禁锢。 楚怜就总能稳得一批。 但她表现得越稳,芸香也好,甚至那个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面婢女,就越是对她充满了担忧。 她们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身处如此境遇,却还能如此安然淡定。 芸香是一门心思地觉得自家主子精神已然失了常,呆了傻了。而那婢女则是提防着楚怜在憋什么大招。 楚怜还真没憋什么大招。 憋大招的是系统。 聂子谦离开的第七日午后,楚怜吃完软筋散套餐,躺回床榻上睡午觉,睡得正香,光脑中忽然自动开始播放起了一段画面—— 一身血衣的聂子谦以枪撑地,周围满是修罗军的尸体。 无数锐利的箭尖,在明朗的月色下,透着慑人的寒光,折射进他的眼睛里。 他冷冷一笑,眼神冷若冰霜。 箭如急雨,势不可当。 而他孤立无援。 血如红花,骤然盛放,淌了满地鲜血。 楚怜从这画面中惊醒时,犹在心悸,枕上汗水和着泪水,洇湿了一大片枕头。 这不是梦。 这是系统给她的预警。 聂子谦真地会死在漠北的战场上。 楚怜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和慌乱,竭尽全力保持冷静,叫来婢女,表明自己要立即启程赶赴漠北。 “王爷将遭大难,只有我能护住他,我必须现在立刻马上赶过去!”楚怜态度强硬而坚决。 婢女没见过楚怜如此模样,迟疑了会儿,还是选择谨遵她家主子的命令,温言拒绝道:“王妃莫要惊慌,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王爷英明神武,吉人自有天佑。” 劳资就是佑他的天! 楚怜忍住火气,沉声道:“你去把司副将叫来!” 婢女更为难了:“司副将毕竟是男……” “你给他十个胆子看他敢不敢跟我沾上关系!”楚怜简直无语。 第137章 玉面将军(39) 副将司冀很快来了。站在房门外,透过一指宽的门缝,与楚怜对话。 “不过是场噩梦罢了,王妃何须挂怀。”副将司冀与婢女态度一致。 楚怜又没办法告诉他们,她的系统爸爸给她提前剧透了,可事关聂子谦的生死,她必须说服副将司冀! “司副将,你能跟王爷这么多年,想必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你怎么可能看不透,大楚皇室此番的真实用心呢?”楚怜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甚至都不允许你随王爷一道出征,还将余下的九千多修罗兵尽数束缚在城外。这一仗,大楚皇室要灭掉的哪是什么戎狄,他们要灭掉的是修罗王!你难道就为了遵一旨皇命,困在这帝京,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王去送死吗?莫非你想取而代之?” 这样的质问,简直就是在诛副将司冀的心。 他果然急了眼,大声道:“王妃若是看末将不顺眼,杀了末将便是,末将绝不反抗!但王妃这般羞辱末将,末将心中实在不忿!” 楚怜见这招有效,集中火力继续攻击道:“你要是真没异心,为何明知大楚皇室没安好心,还能安心待在这修罗王府中?” 副将司冀被楚怜问得张口结舌,看样子像是知道些什么,又无法告之楚怜以证清白,威武雄壮的髯须大汉,愣是憋得脸通红。 楚怜乘胜追击:“司副将,今日,你要么带我去找王爷,要么我亲手将你诛杀。” 楚怜说这话的语气极其平静,让人毫不怀疑她真的会说到做到。 副将司冀被楚怜逼入两难的境地,急得一把一把地薅胡子。 他跟随修罗王出生入死,自然不会怕死。但他身上肩负着重要的使命,不能死啊…… 楚怜一改之前的步步紧逼,静静地等待副将司冀的抉择。 楚怜越是不催,副将司冀反而越慌。 催,说明楚怜只想得到她想得到的答案;不催,说明楚怜已然做好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的准备。 过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副将司冀才终于开口道:“末将这就去备好马车,护送王妃前往军营。” 副将司冀说得有气无力。 楚怜听得浑身都仿佛有了气力。 * 副将司冀的办事效率极高。 楚怜刚在芸香的帮助下,换上一套绛紫色的劲装,马车就已停在了王府门口。 副将司冀乔装打扮成了车夫,亲自驾着马车,载着楚怜离开了帝京。 楚怜花了整整三日的时间,才从服用软筋散的后劲中恢复过来。 一恢复过来,她便弃了速度较慢的马车,在副将司冀惊诧的目光中,利落地翻身上马,与他并驾齐驱。 昼夜不分地快马疾行到第五日,楚怜与副将司冀终于抵达了庆门关。 关外不远处,驻扎着两片军营,一片隶属修罗军,一片隶属禁卫军。两片军营之间,泾渭分明,颇有互相防备的意思。 在隶属修罗军的军营中,一身暗红盔甲的聂子谦走出营帐,似有所感地望向了关门处。 一袭绛紫劲装的楚怜立于马上,也正朝聂子谦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视线交汇的瞬间,聂子谦瞳孔猛然一缩。 却不单单是惊讶于楚怜的出现。 看到这身装束的楚怜,他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在这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中,隐约能看到同样身着绛紫劲装的楚怜,似是在竭力驯服一匹失控的烈马。 他不知这些画面从何而来,今时今日之前,他从未见过楚怜这般装束。 可只要他尝试将这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拼凑完整,便感到头痛欲裂,几欲晕厥。 直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他才逐渐回过神。 军营里的修罗军自然都认得王妃楚怜和副将司冀,两个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聂子谦跟前。 一见到聂子谦,副将司冀立马往黄沙地上一跪,什么也不解释,就这么跪着,头也不抬。 楚怜身体素质到底比不上副将司冀,这一路疾驰下来,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早就疲惫不堪。此刻陡然一放松,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强打起精神,为副将司冀解释道:“是我逼他带我过来的。他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没办法才……” “闭嘴!”聂子谦难得对楚怜吼出这样的重话,脸色更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楚怜印象中的聂子谦,大部分时候嘴角都噙着笑,虽然她看着很假,但别人好像都觉得挺真的。生气的时候也只是冷下脸,让人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怒极的时候,反倒又会笑,只不过笑容极其扭曲罢了…… 一贯都能克制自持、隐藏真实情绪的聂子谦,竟然动怒动得这么直接,丝毫不加掩饰,楚怜都傻了眼。 聂子谦看向跪在地上的副将司冀,眼神狠厉至极,宛如利刃,恨不得将副将司冀千刀万剐。 他铁青着脸,怒声道:“你怎么把她带来的,就怎么把她送回去。” 副将司冀正欲领命,楚怜抢先道:“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才逼得司副将带我来的,你凭什么一句话就把我打发回去!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死都不会回去!”反正回去了也得死! 聂子谦转向楚怜,额上青筋暴起:“我是不是平日对你太过纵容了,才让你生出了可以忤逆我的错觉?” 楚怜虽然知道此刻的聂子谦是真地处于盛怒的状态,但她心里全是聂子谦被万箭穿心的惨烈一幕,就算被聂子谦就地格杀,她也必须抗争到底! “我就忤逆你怎么了?姓聂的,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你要么就让我活着留在你身边,要么就让司副将把我的尸体运回帝京!” 楚怜恶狠狠地瞪着聂子谦,眼中毫无畏惧,气势如虹——如果下一秒没有晕倒的话。 身体本就超负荷运转了五日,又情绪激动上头,楚怜只觉眼前一黑,跌入了一个冷硬的怀抱。 副将司冀就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忍不住开口道:“王妃她说她看到王爷你不太好的……所以非要来漠北找你。这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合过眼,生怕多耽误一丁点时间。” 聂子谦垂眸看向怀中的人,眼底溢满了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温柔。 副将司冀叹了口气:“末将这就将王妃护送回王府。” 聂子谦却抱着楚怜转过身,径自步入了营帐。 第138章 玉面将军(40) 聂子谦小心翼翼地将楚怜放在榻上,自己坐在榻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怜泛着青黑的眼圈,眸光晦暗不明。 心也晦暗不明。 这个女人太会演了,嘴里从来就没有过一句真话。 他明知她是这样的一个人,不值得他信,更不值得他爱,可他就是放不下她。 甚至怕她逃,怕她离开,用铁链锁住她,用软筋散废掉她。 但她还是逃了。 逃来这黄沙漫天的凄苦地寻他。 这一次,她又是什么目的? 他很想把她弄醒,问个清楚。却又害怕再看到她当着他的面,满嘴瞎话地哄他骗他。 他的手不自觉又缓缓覆上了她脖颈上的伤痕。 伤痕是真的,可她的“心悦”是假的。 她只有这样酣睡的时候,才是真实的。 她是真累了。睡得很沉,呼吸轻缓而绵长。 哪怕他现在把她杀了,她也不会立刻惊醒。 可看到她睡得如此安宁惬意,他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软成了一片。 他曾经,曾经,是真地将她看作他的妻。 君画我绣,布衣菜饭,可乐终身。 他甚至愿意为了她,舍下他汲汲营营的所有,与她偏居一隅,六月赏荷,七月摘莲。 她却把一切都毁了。 然而他还是舍不得伤到她分毫。 他抚住她的脖颈,慢慢俯下身,轻柔地含住了她的唇瓣。 连日来的奔波,让她的唇瓣有些干裂。 他又心疼了。 就像他本来铁了心要将她赶回帝京,可一看到她晕倒的瞬间,他就心疼了。 对自己,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挫败。 他叹息着离开她的唇瓣,起身正欲离开,沉睡的楚怜倏地睁开了眼。 她一把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带着点刚醒的鼻音,软糯糯地说:“你怎么偷亲了人就跑啊。” 聂子谦显然没察觉到楚怜刚刚并未睡熟,微微一愣,然后就看到她眼弯如月,笑得格外憔悴。 憔悴得格外好看。 他默然片刻,终究还是敌不过她晶亮的眼眸,又坐回了榻边。 楚怜撒娇般地拉拉聂子谦的手。 聂子谦沉默许久,才低眉看她:“饿不饿?” 楚怜摇摇头:“你忙吗?不忙的话,能不能上来陪我睡一会儿?” 聂子谦定定地看着楚怜,不置可否。 楚怜也回看着他,眼神疲惫却坚定。 最终还是聂子谦败下了阵。 他卸下盔甲,躺到了楚怜身侧。 楚怜主动凑近,钻进聂子谦怀中,嘴角含着心满意足的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聂子谦提了提薄毯,将楚怜的肩头盖住。 怀中人的身体又软又暖,不似冬日那般冰凉。一只白嫩如藕的手放在他胸口,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他静静地看着这只手,久久未能回神。 * 楚怜是在一阵扑鼻的肉香中幽幽转醒的。 被掀开一角的帐帘外,一片静谧的夜色中燃着一堆噼啪作响的火。聂子谦坐在火堆边,正在往一只烤鸡上抹香油。 楚怜看得眼都直了。 聂子谦正面对着帐帘的方向,见楚怜醒了,便冲她摇了摇手中的烤鸡。 很像是在逗狗。 饿了几天的楚怜哪还顾得了争不争口气这回事,当即翻身下榻,屁颠屁颠地奔出来,甚至都等不及聂子谦将烤鸡递给她,直接伸手夺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聂子谦:“……” 楚怜啃完了一只鸡腿,才腾出空来看向聂子谦。 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像夏天开得最热烈的花朵。隔着熊熊火光,他的眉梢眼角都似有了暖意。 聂子谦这张脸,是真人间绝色。 楚怜看了这么久,都还是会被迷住。 她欣赏着他的美貌,不自觉就发起了痴。 湛然若神,应该就是形容的像聂子谦这般的人吧。 她呆呆地想。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聂子谦自然不会注意不到某人对着自己发起了花痴,但他故作不知,任由她看个痛快。 心悦他的皮囊,也是一种心悦。 反正她这一辈子,真心悦他也好,假心悦他也罢,都一样逃不脱他的掌心。 虽然当初她舍命救他的心意是假,但舍命救他的结果是真。所以他们的命,仍然是紧紧纠缠在一起的。 唯有死亡,才能斩断她与他的羁绊。 理清了这一层逻辑,聂子谦沉郁的双眸,透出了点点神采。 他拨着火堆,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再给她一次机会罢。他淡淡地想。 楚怜这才醒过神,用刚抓过鸡腿的油腻腻的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叹口气道:“我真的是,怎么就光顾着吃鸡……”和发花痴,“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被万箭穿心……那个梦很真实,太真实了!我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反正我做了那个梦以后,就没办法再安心地待在府里,我一定要亲眼确认你平安无事,陪在你身边才行!” 随着楚怜的话,聂子谦眼中的温度一点一点地降了下去。 一看到聂子谦这反应,楚怜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是认为她在编瞎话了。 她甚感无力地撕下另一只鸡腿,恹恹地塞入口中,边嚼,边怨念地看着聂子谦。 看着忽然就又啃起了鸡腿的楚怜,聂子谦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能,就连心头的怒火都消了几分。怔了怔,才道:“你不想说,可以不说。”话音未落,人已站起了身。 楚怜也跟着站起来,伸出油腻腻的手抓住了聂子谦的衣袖。 聂子谦垂眸看向自己衣袖上染上的油渍,嘴角几不可察地轻微抽了抽。 楚怜讪讪地收回手,看着对她失望透顶的聂子谦,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其实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吗?我可以证明给你看。现在就可以!” 聂子谦闻言猛地看向她,眼神刀锋般冷峻。 楚怜毫不躲闪地迎上他的视线:“那个保命药丸,其实是有名字的,它的名字叫妙手回春丸。它其实也不是皇后赐给我的,而是我从系统商城里用积分点兑换来的。系统商城就在我的光脑里。光脑你可以理解成是植入在人脑中的另一个脑子……吧……反正我随时可以在光脑的系统商城里兑换妙手回春丸。你看好了哦,我的掌心里马上就会凭空多出一颗药丸。不要眨眼!免得又说我是耍的什么花招。” 用50点积分保住1000点积分,不亏! 楚怜自我安慰地想,然后便在光脑中召唤出了客服小光。 第139章 玉面将军(41) 客服小光一秒上线:“宿主,有何吩咐?” 楚怜信心满满道:“兑换一颗妙手回春丸!” 客服小光默了一瞬,干巴巴道:“宿主在本次试炼世界累计兑换妙手回春丸三颗,当前兑换额度已满。” 楚怜:“……什么时候还有兑换额度这种说法了?” 客服小光继续干巴巴:“一直。” 楚怜无语:“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在我兑换第一颗的时候就特别说明一下吗?” 客服小光依旧干巴巴:“抱歉,是我工作疏忽,宿主可在达到10000点积分回归主神空间后发起投诉。” 踏马的我一脱离这个试炼世界,记忆不就都清零了么,还投诉你个鸡啊投诉! 于是,对面的聂子谦看到的,就是楚怜先是一脸淡定地站在原地发呆,渐渐地越来越不淡定,最后变得一脸暴躁。 看着兀自风云变幻的楚怜,聂子谦的神情也从最初的“你真把我当傻子么”,渐渐地有了松动。 楚怜还在忍着火气跟客服小光继续交涉:“行行行,那我兑换个别的。商城里最便宜的是什么?”都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了,楚怜还是不忘精打细算过日子。 客服小光很快答道:“力大无穷技能卡,技能持续时间1秒,仅需5点积分即可兑换。” 力大无穷? 还只有1秒钟? 表演个旱地拔葱怕是都来不及吧…… 这都什么鬼鸡肋玩意! 楚怜正欲再问问倒数第二便宜的道具是什么,副将司冀疾奔了过来。 副将司冀看着聂子谦,面如土色道:“王爷,戎狄来袭!”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石破天惊。 第二句话,更是有如惊涛骇浪:“有人与戎狄人传递了军机,咱们所有的军阵布防和各个关隘的薄弱之处,戎狄人都了若指掌。” 副将司冀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绿豆眼毫不掩饰地狠狠瞪向一旁的楚怜。 眼见一顶大锅就要盖到自己头上,楚怜动了动唇,刚要为自己辩解,就见聂子谦仰起头,望向夜空。 黄沙之地,星子密布,璀璨异常。 可聂子谦的眼眸,仿佛无底深渊,折射不出半点星光。 看着这样的聂子谦,楚怜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撒了太多的谎,早就透支了他的信任。 现在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再信了吧。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聂子谦收回视线,倏地看向副将司冀,沉声道:“司冀,本王命令你,即刻护送王妃前往广城。王妃若有半点差池,本王绝不饶你!” 楚怜愣了。 副将司冀也愣了。 “王爷!你怎么到现在还护着这个……” 聂子谦直接截断副将司冀的话:“泄密军机之事,与王妃无关。” 副将司冀急得捶胸顿足:“王妃一来,戎狄人就啥都知道了!我一个大老粗都能想明白的事,王爷你怎么就视而不见!” 聂子谦面沉如水:“她是我的妻,我说过,会护她一世周全。” 这一刻,没有了本王,也没有了王妃。 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因为信与不信,早已不再重要。 她是他的妻,是他情之所钟,心之所向,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聂子谦都这样说了,副将司冀纵是心里百般不服不愿,也只得咬着后槽牙领了命。 原本已经心灰意懒的楚怜,听到聂子谦说的话,心头大震。 “不是我。”抛却所有的话术与演技,简简单单三个字,清晰而平静。 聂子谦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怜,唇边漾出一抹轻浅的笑意。 “我信你。” 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 楚怜是被副将司冀硬生生拽走的。 副将司冀自骑一马,一手握着楚怜座下马匹的缰绳,朝着与聂子谦相反的方向,疾驰而行。 楚怜扭头望去。 无数铁蹄踏起黄沙漫天,多出修罗军十倍有余的戎狄骑兵,自四面八方涌入,将修罗军团团包围。 一千禁卫军却不见了踪影。 面对如此兵力悬殊,修罗军气势丝毫不减。 厮杀声不绝于耳。 而在那一众黑盔铁甲之中,一身暗红铁甲的聂子谦最是显眼,也最为狠戾,俨然修罗再世。 楚怜只在屏幕上看到过战争场面,如今身处其中,才真正懂得何为惨烈。 副将司冀也心系修罗军,频频回头张望,不自觉地放慢了马速。 眼见修罗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戎狄人的骑兵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副将司冀终于停了下来。 庆门关已近在咫尺。 副将司冀松开了楚怜的缰绳,语气冰冷道:“接下来的路,王妃自己走吧。末将恕不远送!”话音未落,人已掉转马头,一往无前地冲向他的王。 楚怜望着战场,面色惨白。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她的胃里翻江倒海。 她的心里恐惧丛生。 可她千里疾奔,赶来这寸草不生的漠北,不就是为了救聂子谦么?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傻愣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身陷重围,以命相搏,却毫无动作…… 为了攻略他挡毒针的勇气去哪了? 攻略到手了就开始贪生怕死了么? 易地而处,若是自己遭遇危险,聂子谦绝不会像自己这般懦弱无能! 楚怜攥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也无所觉。 “小光!”她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那道暗红身影所在的地方,目光里是不顾一切的坚定,“有没有适合当前处境,让我能救出聂子谦的道具?” 客服小光似乎是思考琢磨了一会儿,才道:“木兰从军技能卡,群攻向,持续时间二十分钟,只需20点积分即可兑换。”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副作用很大,使用完……” “无所谓。”楚怜连听都懒得听,“兑换!” 客服小光难得没有立即响应:“宿主,这些戎狄人手中并无弓箭。” 楚怜闻言微微一怔。 光脑中出现的画面里,聂子谦是死于万箭穿心。 楚怜心有所感,抬头望向庆门关城楼之上。 城楼上除了随风摇曳的大楚军旗,再无其它。 客服小光这句话到底是在暗示她什么,她已无暇多想,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快点兑换!”她急声催促。 客服小光叹息般应道:“好的,宿主。” 下一秒,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能量,自光脑中溢出,涌入楚怜的四肢百骸。 她睁开眼,眼中一片肃杀之气。 宛若战神降临。 第140章 玉面将军(42) 楚怜杀回战场时,五百修罗军已折损近一半。 戎狄人一波接一波,前仆后继地冲向聂子谦,明显是要不计代价先将聂子谦拿下。 没有了修罗王的修罗军,就像信仰崩塌的信徒,要好对付得多。 修罗军自然不会察觉不到戎狄人的意图,全都豁出了性命想要保住他们的王。 聂子谦却拒绝被保护,一马当先地冲杀在阵前。 当楚怜终于一路斩杀至聂子谦身后时,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刀枪落在他的身上。 以少敌多,需要的敏捷与速度。 聂子谦早已将盔甲脱下,仅着一身暗红劲装。 楚怜想到聂子谦曾告诉她,他穿暗红色,是因为受了再重的伤也看不太出来。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他都千疮百孔了,可看上去也只不过像是汗湿了而已。 看着聂子谦孤寂的背影,楚怜觉得那些刀枪不仅落在了聂子谦的身上,也落在了她的心里。 这些敢伤他的,都得死! 她的胸中激荡起从未有过的凶性。 也许只是因为技能卡的作用,也许只是因为她深爱着这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她夹紧马腹,越过一脸惊愕看向她的副将司冀,冲到了聂子谦身侧。 聂子谦面色苍白如纸,眸中却无半分退意。 直至看到了楚怜。 他猛然一怔,瞬间停滞的动作导致胯下的马惊神,他竭力拉住缰绳,将马稳住。 聂子谦的恍神,登时给了戎狄人可趁之机,更多的刀枪朝他刺了过来。 然后全被楚怜一枪抡了回去。 聂子谦又怔了。 但这次他没有再给戎狄人可趁之机,很快便稳住心神,一边厮杀,一边怒声道:“回去!” 楚怜也一边厮杀,一边怒声道:“要回一起回!” 聂子谦急火攻心,呕出了一口鲜血。 “我若退,庆门关必破!怜怜,你听话,回去!” 楚怜长枪一扫,撂倒一片戎狄。 也溅了她一脸腥浓的血。 “天下与我何干!我只要你活!”她声嘶力竭,眼眶通红。 聂子谦瞳孔大震,再看向眼前绵延不绝的戎狄人,睚眦欲裂。 “天下又与我何干!”他眼中一片猩红,“庆门关破,山河覆灭,谁来护你一世周全!” 楚怜:“你若不在了,谁来与我布衣菜饭!我要这一世周全又有何用!你既说是为了我,如果你不撤,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她收回长枪,枪头直抵自己腰腹,投向聂子谦的目光满是决绝。 她不是要聂子谦当逃兵。 杀回来的这一路上,她多少已经想明白了一些。 能知晓军阵布防和各个关隘薄弱之处的,只有亲率十万大军压阵的太子楚曜。 而太子楚曜至今迟迟未到。 摆明了就是要先利用戎狄人除掉修罗王聂子谦,再坐收渔翁之利。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楚怜做不到! 她只恨不能将这些嗜血凶残的戎狄人全都引到帝京,杀进皇宫,把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一个一个撕成碎片! 聂子谦身上为他们挨的每一刀每一枪,都要让他们百倍千倍地挨回来才公平! 但她也知道,庆门关内的无数黎明百姓都是无辜的。 所以她想要的,只是聂子谦跟她一起先退回庆门关内,等援军到达。 太子楚曜就算再怎么为了一己之私,也不敢枉顾天下,任由戎狄人的马蹄踏入皇城。 活下来,才有希望! 聂子谦看着以死相逼的楚怜,眼见一名戎狄人已趁机朝她袭来,终是勒住缰绳,大喝一声:“撤!” 聂子谦一声令下,两百多修罗军虽俱是一愣,但服从是他们的本能,当即重整阵型,且战且退。 楚怜的技能卡时效只剩下五分钟。 聂子谦失血过多,身形已然不稳,强撑着与楚怜一起带领修罗军杀出重围,奔向庆门关。 众人已无暇震惊于深宫公主为何能有如此身手,甚至比起他们的修罗王都不遑多让。 而聂子谦心中的诸多疑问,在对上楚怜坚毅目光的瞬间,尽皆烟消云散。 不。 还余了一个。 她说过,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想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 等过了庆门关,他就问她。 他这样想着,眼皮越来越沉重。 楚怜一直留意着聂子谦的状态,一见他有异,忙呼唤客服小光:“小光!还有没有什么效果类似妙手回春丸的药?不管多少需要积分!” 客服小光依旧光速上线:“宿主直接兑换妙手回春丸即可。” 楚怜有点懵:“你不是说什么兑换额度已满吗?” 客服小光落落大方:“我骗你的。” ……算了。 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楚怜咬牙切齿道:“兑换一颗妙手回春丸!” 客服小光这次给得很爽快。 楚怜御马靠近聂子谦,二话不说直接将妙手回春丸递到他面前。 聂子谦也不废话,接过药丸吞了下去。 “这个妙手回春药发挥药效好像需要一点时间,你再撑一会儿,千万别睡。”楚怜不放心地交代。 聂子谦看向楚怜,眼中阴翳逐渐被柔情覆盖。 “放心,我还未陪你赏荷摘莲,就这样死在漠北,我可舍不得。”他扯起一个安抚的笑。 却衬得他面色越发苍白如纸。 楚怜看得鼻头一酸,急忙偏过头,不想让聂子谦看到自己的难过。 庆门关已不过百步之遥,不能丧气! 身后戎狄紧咬不放。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太子楚曜和他的大军终于出现在了庆门关内。 楚怜眸光大亮,转向聂子谦,却见聂子谦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正不解,就见楚曜对着他们的方向勾唇一笑,随即一挥手,庆门关的大门缓缓合上。 “这个蠢货是失心疯了吗!!他难道以为就凭他和他那些没打过几场仗的所谓十万大军,能抵御得了戎狄?!”楚怜怒不可遏。 聂子谦显然早已料到,语气极其平静:“大楚帝后,确实是一对蠢货。但太子楚曜,从来都不是蠢货。” 楚怜愕然。 像是为了印证聂子谦的话,原本空荡荡的城楼之上,忽然出现了一排弓弩。 箭尖,全部对准了聂子谦。 而身后的戎狄甫一看到楚曜现身,便都停了下来,不再前进寸步。 楚怜这才恍然。 原来小光暗示她的是这个意思…… 难怪聂子谦要司副将护送她去路途遥远的广城,而不是回距离更近的帝京。 为除一人,不惜以千万人陪葬。 这便是天家的无上威严么。 她抬头望向城楼上高高在上的太子楚曜。 到底还是她太天真了。 第141章 玉面将军(43) 楚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楚怜:“小怜,为了我,为了大楚,你付出了很多,牺牲了很多。你做得很好。现在只要你亲手杀了修罗王,便可荣归皇室,继续做大楚的灵秀公主。” 妈蛋。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给我泼脏水! 楚怜正欲骂回去,聂子谦按下她的手,轻声道:“避开要害,先跟他走,我会去接你。”话里话外,都是不信楚曜,只信她的意思。 楚怜甩开聂子谦的手:“你都被捅得跟个筛子似的了,我还能往哪下手啊!”鼻头又是一酸,眼泪终是止不住地掉落了下来,“你会来接我?你怎么接我?托梦吗?我信你的鬼话!你还说我满嘴瞎话,你才是满嘴跑火车!” 聂子谦虽然并未听懂“火车”是何意,但这不妨碍他理解楚怜的话,他冷冷地望了眼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楚曜,对着楚怜敛容道:“其实,我和……”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楚怜猝不及防的一记手刀击晕。 楚怜扶住聂子谦软倒的身体,对副将司冀下令道:“王爷昏迷,现在是我这个王妃说了算。我命令你,即刻带着王爷逃,能逃多远逃多远!王爷如果要醒了,就再把他拍晕!不准回头!” 副将司冀早已在方才的突围中彻底放下了对楚怜的成见,此时不由俯首道:“王妃带着王爷一起走,末将留下断后!” 楚怜发出灵魂质问:“你也看到我的本事了,你觉得是你能断得了后,还是我能?少废话了,再不走,我们谁都走不了了!” 副将司冀到底还是更看重修罗王,用从未有过的尊崇眼神,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楚怜,便将聂子谦带到自己马上,朝东边的缺口处冲了出去。 一见聂子谦要逃,楚曜毫不犹豫地挥下手。 漫天歪歪斜斜、绵软无力的箭雨中,副将司冀凭借精绝的马术,腾闪挪移,除了胳膊上中了一箭外,竟是再无它伤。 大楚的兵,真真是一群绣花枕头。 楚怜本就是孤注一掷,面对一整排的弓箭手,司副将带着聂子谦成功逃离的胜算并不大,没想到还是太过高估大楚的兵力了,就这准头,估计就算是站着不动,他们都不一定能射得中。 技能卡的时效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身前楚曜脸上已是风雨欲来的震怒。 身后戎狄人见状也是蠢蠢欲动。 楚怜再次召唤客服小光:“木兰从军技能卡,能叠加使用吗?” “能。当前最高可再叠加四张木兰从军技能卡,叠加时效为八十分钟,全属性增幅百分之四百。但时效一过,宿主将筋骨寸断,五脏六腑俱损,三日内必死无疑。”小光机械的嗓音都透出了一丝沉重。 必死无疑么? 也行吧。 毕竟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如果她不叠加使用,就不能拖住这些豺狼虎豹,聂子谦就必死无疑。 聂子谦死了,她的隐藏任务也就失败了,她一样也会被踢出这个试炼世界。 她左右都是个死,至少让他能活下来吧。 她本来就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有下一个世界等着她。 可他不一样。这里就是他的世界,这就是他的人生。 他应该好好活下去。 他必须好好活下去。 她也承诺过他,定会护他一世周全。 她已经骗了他太多,总得有一句是做到了的吧。 “叠加四张木兰从军技能卡。”她浅浅一笑,是下定决心后的从容。 小光:“……我会尽量帮你减轻痛苦。” 楚怜笑容加深:“那就谢谢你啦。” 代替客服小光回应她的,是一股比之上一次更为凶猛霸道的力量。 力量之强,仿佛能毁天灭地。 楚怜举起手中长枪,枪头直指城楼上的太子。 “待我灭了这群戎狄,便来取你狗头!” 她纵马转身,丝毫不将大楚弓箭手的威胁放在眼里。 “杀!” “杀!!” 一呼百应。 楚怜带领着所剩无几的修罗军,毫无惧意地迎上冲杀而来的戎狄。 叠加了四张技能卡的楚怜,已不再是战神,而是不折不扣的杀神。 她的瞳仁幽暗如夜,连血溅进去,都染不上半分色彩。 她的身上被砍得皮开肉绽,却恍若未觉,手中长枪依旧飞舞如龙。 莫说戎狄被楚怜的气势所慑,毛骨悚然,就连她身边的修罗军都禁不住心生寒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活着的修罗军越来越少。 戎狄人虽然死得更多,但活着的更多。 楚怜纵有四张技能卡的叠加加持,终究还是杀不尽,杀不完。 最后,战场上修罗军一方,只剩下了楚怜一人。 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 独自一人,浴血奋战。 她并没有真地奢求能单凭一己之力,就灭尽戎狄,斩杀楚曜。她只求能为聂子谦争取一点时间,便是一点时间。 也许就是那么微不足道的短短几秒钟,决定了聂子谦的生死。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能放弃。 而当最后一刻来临的时候,她依然不想放弃。 时效一到,力竭的楚怜毫无征兆地直挺挺从马上坠落。 戎狄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半晌都无人敢上前。 最终还是首领胆量最大,翻身下马,探了探楚怜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看着晕过去的楚怜,目露欣赏之意,对手下道:“活捉。”说完,便又翻身上马,回到阵前。 这位戎狄首领抬头望向楚曜,舔了舔刀刃上厚厚一层的人血,阴恻恻道:“太子殿下是自己把门打开,还是我来踹开?” 听到戎狄首领的话,楚曜大惊失色,却还要故作威严地质问道:“小小戎狄,竟敢对我大楚背信弃义?” 戎狄首领呵呵一笑:“南蛮范文高倒是没有对你们大楚背信弃义,不惜以身养蛊,刺杀修罗王。啧啧。听说他被修罗王片成了两千多片还是三千多片。还有那河西的赵松,与你合谋,摆了修罗王一道,修罗王没死成,赵松可是连尸骨都无存。如今修罗王又活下来了,我可不想重蹈那些家伙的覆辙。” 第142章 玉面将军(44) 戎狄首领这话等于就是与大楚皇室彻底撕破脸。 楚曜也知多说无益。 战争一触即发。 在场最安全的人,反而变成了昏迷不醒的楚怜。 因为她的死活,已无人在意。 戎狄人的马蹄踏过修罗军的尸体,冲向庆门关,气焰是前所未有的嚣张。 世人都知道,没有了修罗王的大楚,不堪一击。 楚曜也知道。 十万大军损失了近一半,也不过堪堪到天亮。 剩下的五万大军又折损了近一半,日头才开始西沉而已。 望着城楼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楚曜内心的恐惧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当他发现戎狄人竟然将楚军的尸体堆成登云梯,开始前仆后继地往上爬,他终于崩溃了。 他眼中的戎狄人,已然成了青面獠牙的模样,一个个从地狱中朝他走来。 这一刻,他的心中第一次有了悔意。 与虎谋皮,必遭反扑。 若是修罗王还在…… 惊觉自己的想法,楚曜的眸中迸发出滔天的恨意。 修罗王功高震主,整个大楚皇室都畏惧于他。他是大楚未来的九五之尊,他绝不愿步他父皇的后尘,继续被一个武将掣肘! 为了扳倒修罗王,他不惜装傻扮蠢,步步为营,却还是走到今日这一步…… 眼见已有一个戎狄人躲过所有火球,成功攀了上来,楚曜再也支撑不下去,带着自己的亲卫,弃守庆门关,千里奔逃。 太子都跑了,剩下的楚兵更是四散溃逃,逃不掉的连拼死反抗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一个劲地跪地求饶。 戎狄人嗜杀成性,从不讲不杀战俘那一套,不多时,整个庆门关便再无一个活着的大楚人。 大楚十万大军,都还不如五百修罗军给戎狄人造成的杀伤大。 庆门关从前有修罗王的守卫,对戎狄人来说就是这世上最难攻破的铜墙铁壁。年复一年,不知在此折损了多少戎狄的勇士,却都连这庆门关的城墙都没摸到过。 如今不仅摸到了城墙,城门也破开了。 戎狄首领朗声大笑,正欲一鼓作气杀向帝京,地面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鼓声轰鸣里,大批军马从东边涌入。 为首的,赫然正是修罗王聂子谦! 而他旁边战马之上的,竟然是永生不得踏入北方的镇南王! 两个人的身后,是本应困守在帝京城郊的剩余九千五百修罗军,和镇南王悄无声息驯养的五万精兵! 戎狄首领心神巨震,不祥的预感将他整个人笼罩。 他仰起头。 阳乌尚未完全隐没,第一颗星子已在天边闪烁。 白天与黑夜,纠缠交替。 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他眸光一定,想起自己手中还握有一张王牌…… * 楚怜幽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吊在了城楼之上,双手被缚,双脚悬空。 但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别说是筋骨寸断、五脏六腑俱损的疼痛了,就连战场上受的那些伤的疼痛都感觉不到。 这应该就是小光说的,尽量帮她减轻痛苦吧。 她很有闲心地想。 然而她的这一点闲心,在看到前方乌泱泱的大军,和阵前的聂子谦后,蓦地收紧。 妙手回春丸的药效应该是发挥了。 聂子谦的脸色看起来不再苍白,身体也不再摇摇欲坠。 他没事就好。 她欣慰地弯起唇角。 却在看清另一面帅旗上的“南”字后,笑容一僵。 “南”字代表的,能且只能是镇南王。 也许是人之将死,脑子的转速就变得飞快。 楚怜看着与镇南王并肩而立的聂子谦,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一一闪现。 从聂子谦书房走出的黑衣人影。 在两广平叛南蛮之乱时,聂子谦从不顾虑镇南王的存在。 明知漠北一战就是一个圈套,聂子谦依然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原来,他的反杀之招,居然是镇南王。 他不是来这漠北做大楚皇室的饵,而是来做镇南王的饵,钩得戎狄这只螳螂猎捕大楚皇室这只蝉,而他们才是真正在后伺机而动的黄雀。 她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才是他的救命符,巴巴地跑过来送死…… 就算没有她,镇南王也会出动的。 调动这么多的兵力,不可能是掐着点一窝蜂地赶到,肯定是分批抵达,最后统一集结。 光脑中看到的万箭穿心,现在想来,系统什么时候对宿主安过好心,还开出这么大的金手指来? 她明明一直都对系统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到底还是关心则乱,才会影响了判断。 系统比她更知道,聂子谦之于她,有多么重要。她根本赌不起。 所以,他才会那样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他会来接她。 他现在确实来接她了。 这就够了。 至于他从头至尾到底有没有对她交付过真心,她愿意相信有,就是有。 镇南王也看到了楚怜,而且还一眼便将她认出,对着聂子谦朗声道:“这城墙上吊着的,可是嫂夫人?” 聂子谦这才抬起头,望向楚怜。 只望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淡淡道:“这世上,从来就只有大楚皇室的灵秀公主,并无修罗王妃。” 聂子谦的话,一字一句,像刀一样,捅进楚怜最柔软的心窝。 她应该哭的。 可偏偏一滴泪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小光帮她屏蔽了所有的痛觉,包括心痛,也都感觉不到了。 她的内心一片寒凉。 她看着连一眼都懒得多看她的聂子谦,动了动唇,想最后再对他说些什么,却又好像已经无话可说。 就这样吧。 反正不过就是又一个平平无奇的试炼世界罢了。 不值当的。 不值当。 “小光。”她平静地唤道,“你说的那个最便宜的力大无穷技能卡,给我来一张吧。” 小光无奈:“宿主,你目前的情况,力大无穷技能卡并不能……” “有了它,我至少能挣开我手上的绳索吧?”她语调轻快地问。 小光沉默了很久才道:“能。” “那就行了,兑吧。” 小光没有立即执行楚怜的命令。 这一次,它沉默了更久才道:“隐藏任务,我帮你撤销,不会倒扣你1000点积分。不要心疼。下一个世界更乖。” 楚怜被小光的人性化语言逗乐了。 她微微一笑,满是血污的面颊,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啪”地一声,捆缚住她双手的绳索被她硬生生挣断。 她像一只残破的纸鸢,从高空坠落。 第143章 玉面将军(45) 戎狄首领瞳孔急缩,快步冲上前,试图拽住自己手中这张王牌。 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比戎狄首领反应更快的,是聂子谦。 他孤身纵马,奔向坠落的楚怜,面容惨白而扭曲。 “聂兄!危险!”身后镇南王高呼。 聂子谦充耳不闻。 只剩五步的距离,他直接跃下战马,飞身扑向楚怜。 却只来得及触到她的一片衣袖。 楚怜重重地摔在他的身前。 七零八落,粉身碎骨。 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将他的心绝情地撕裂。 他跪倒在楚怜残破的躯体前,伸出手,想将她抱起,又怕弄疼了她,一双手就这样僵在半空,指尖颤得厉害。 戎狄人见状,已悄然开启城门,两队人马贴墙而出,欲趁机将修罗王斩杀于城墙之下。 聂子谦恍若未觉,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怜。 坠落而下的最后时刻,她终究还是流下了眼泪。 她挂着眼泪的浅浅笑颜,就这样映在他的眼底,像永不会醒的梦魇。 身后铁蹄震地。 身前杀声震天。 聂子谦横亘在两军交汇处,无动于衷。 一枚玉佩自楚怜怀中飘出,蓦然崩裂,玉中血丝似是缠绕着什么,飘升而上,逐渐隐没。 所有人对这异象,却都视若无睹。 除了聂子谦。 他死死地盯着血丝消失的地方,眼神狂喜又绝望。 她回到真正属于她的世界了。 她永远地离开了他。 带着对他的怨,带着对他的恨。 两行血泪溢出他的眼眶。 一名戎狄人的烈马即将踏上楚怜的身体,旋即便身首异处。 聂子谦收回染血的长枪,复归沉寂。 这一场血夜之战,死伤惨重,满地残骑裂甲,血染万里黄沙。 唯有楚怜身周,洁净如有屏障。 也确有屏障。 修罗王聂子谦,便是她的屏障。 他对两军谁会是成王谁会是败寇,漠不关心。 他只一心一意地守着他的亡妻,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她分毫。 哪怕是镇南王的兵,他也一样照杀不误。 * 大楚48年,镇南王力挽狂澜,领兵大败戎狄于庆门关。 大楚49年,镇南王正式起兵,推翻昏庸无能的大楚皇室,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天南。 天南元年,隐匿蛰伏两年之久的修罗王,亲率万骑修罗军,越层层宫墙而入,踏碎王城,血刃座上新皇。 从前的镇南王,如今的新皇,临死前,看着聂子谦叹息道:“庆门关下,你在朕面前,故意撇清与那女人关系的时候,脑子里就已经在盘算手刃朕的这一日了吧。只可惜你察觉得太晚了。早在广城,你明明捉住了朕那侄子通敌卖国的把柄,却为了陪那个女人养伤,放弃名正言顺起兵造反的大好时机,朕就已做了决定,要替你除掉那个女人。漠北之战,朕故意按兵不动,是在给你最后的机会,你却又为了那个女人,选择了撤退。有了软肋的修罗王,与凡夫俗子,又有何异?” 聂子谦的脸上一片死寂。 新皇擦了擦嘴角残血,笑道:“你现在这样,才是朕认识的修罗王。没有了那儿女之情的牵绊,皇城说踏就踏,皇帝说杀就杀。多好,多好……朕早就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朕已拟好传位诏书,玉玺也已为你备好。” 聂子谦接过玉玺。 手一松,弃之如敝履。 象征无上权势的传国玉玺,分崩离析。 新皇愕然,死不瞑目。 聂子谦漠然转身,脚踩一地尸首,面无表情地离开大殿。 整个帝京,已然化作人间炼狱。 满城断肢残骸,血流成河。 聂子谦一身月白衣衫,行走其间,令人遍体生寒。 秋风已紧,聂子谦掩嘴低咳,血腥淡淡。 “怜怜生前,最爱逛这常安街。”提到楚怜,聂子谦的身上终于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把这常安街烧给她罢。” 副将司冀心生不忍:“王爷,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 聂子谦勾起唇角:“天地既已不仁,本王以万物为刍狗又如何。” 副将司冀听得心头一凉,觑着聂子谦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劝道:“王、王……妃若是还在,定不想看到王爷为了她,国破家亡,生灵涂炭。王爷,人死不能复生,放下吧。” 聂子谦仰起头。 天边晚云渐收。 “司冀,你可知,她为了我,一个人孤零零浴血奋战,身上中了多少刀,多少枪么?我数了。三十七道刀伤,四十六道枪伤。她筋骨寸断,五脏六腑俱损。碎了一地。司冀,她碎了一地……我花了整整三日,才将她拼凑回来。”他缓缓阖上了双眸,“你叫我,如何放下……” 她说过,定会护他一世周全。 护他,她做到了。 可他连接住她,都没能做到。 她挂着眼泪的浅浅笑颜,每日每夜,都萦绕在他的眼前。 他放不下。 他这一世,生生世世,都不可能放得下。 副将司冀眼中酸涩:“王爷如今已为王妃报仇雪恨,王妃泉下有知……” 聂子谦笑了笑:“我一日在世,便无‘报仇雪恨’这一说。害死怜怜的人,是我。我若是早点信她,将镇南王之事告知于她,她又怎会心生担忧,千里踏黄沙地寻我、护我。” 副将司冀瞳孔猛然一缩:“王爷!” 聂子谦睁开双眸,眸中映着漫天火光,眸底却是一片灰败之色。 * 三月后,广城,幽僻院落。 喜堂之上,立着一个无名灵位。灵位前,双烛青焰荧荧,缩光如豆。 聂子谦身着一袭喜服,眉眼温柔。 外头簌簌的一片轻响,窗棂泛起白光。 从无冬日的广城,竟破天荒地下起了雪。 聂子谦拿起一杯酒,对着空白的灵位,轻声道:“三年前的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我欠你的这杯合卺酒,终能还你了。” 说罢,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很快便泛起不正常的红。 手中酒杯跌落到了地上…… * 修罗王聂子谦的尸体,瓦解成无数代码般的碎片。 这些碎片穿过屋顶,飞入漫天雪花之中。 身披白色斗篷的男人缓缓现出身形。 浸染至腰的黑,继续向上侵袭,直抵后肩。 他垂下眼眸,高高在上地俯视遍地荒芜,眼尾泪痣透着浓郁的煞气。 下一瞬,风起云涌。 天崩地裂。 第144章 清冷学霸(1) “楚怜、楚怜!你快醒醒啊楚怜!” “楚怜!楚怜!” “楚怜!” 一阵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中,楚怜幽幽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的面孔。 她微微眯起眼睛,适应盛夏耀眼的阳光。 光脑中,关于本次试炼世界的信息,正源源不断地铺陈开来。 楚怜所寄居的这具躯壳,外形上,与她本人九成九相似。唯一的不同之处,原主手腕上,多了一条红血丝一般的胎记。 原主也叫楚怜,是青川市第一高级中学高三文科班的在读生。 青川高中是省重点高中,学霸云集。 同时,学渣也云集。 学霸的存在,是为了保证青川高中的金字招牌不倒。学渣的存在,则是为了保证青川高中的教学设施永远最优——这些学渣的家境都极其殷实。 青川高中音乐教室里的那台古董级钢琴,就是原主的母亲“捐赠”的。 没错,原主是学渣那一类的。 而原主的双胞胎姐姐楚晴,却是实打实的学霸。 原主从小活在姐姐的阴影之下,久而久之,性子越来越乖戾。天天跟着校外的一群小混混翘课逃学,惹是生非。 刚刚原主又准备翻墙出校,翻到一半被院墙外的一只大黑狗吓得往后一仰,后脑勺着地死了。 楚怜就是在这时候接管了原主的躯壳。 消化完原主的背景资料,楚怜还真在围观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此刻,这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上,满载着担忧。 看上去仿佛是真地在为自己的双胞胎妹妹着急心疼。 但也只是看上去。 身为三金影后的楚怜,只消一眼,就看出自己这个便宜姐姐掩藏在面具之下的幸灾乐祸。 啧。 还真是塑料姐妹花啊。 不过,要嫉妒应该也是原主嫉妒长得漂亮成绩又好的楚晴,楚晴有什么好嫉妒原主的呢? 楚怜有点茫然。 直到系统颁布出试炼任务,她才获全了信息。 【请宿主从楚晴手中抢回许烟。】 许烟,人如其名,爱抽烟。是校外一群小混混的头。早年因打架斗殴,从青川高中肄业,自此混迹于街头。 原主就是因为对许烟一见钟情,才毅然决然加入了他的混混团,每天乐颠乐颠地追在许烟屁股后头满大街乱窜。 许烟起初对漂亮的原主多少也是有些暧昧的。 但当许烟见到了原主的双胞胎姐姐楚晴后,就被温婉文静又兼具原主美貌的楚晴俘虏,转而对楚晴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攻势。 楚晴以学业为由,没有接受许烟的追求。 但也没有拒绝。 甚至明知原主对许烟的心意,仍有意在原主面前假做烦恼状,抱怨许烟的追求对她造成的困扰。 而楚晴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楚晴的暗恋对象祝绅,喜欢的是原主。 获全了信息的楚怜:“……” 好一个古早青春疼痛文学。 楚怜抽了抽嘴角,从水泥地上爬了起来。 楚晴赶紧上前搀住楚怜的胳膊,紧张兮兮地问:“没事吧小怜?有没有哪疼啊?还能走吗?姐姐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看着眼前的人顶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发挥出来的演技却如此拙劣,楚怜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不过,十八岁的自己,脸可真嫩啊。 怕是一掐都能掐出水来。 她像照镜子一样盯着楚晴的脸看了一会儿,直盯得楚晴表情越来越僵硬,才慢悠悠开口答道:“我好得很,不用去医务室。”说着,转向围观群众,摆摆手,驱赶道,“都散了吧散了吧,我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身为女明星的她,现在居然很反感被一群人围着的感觉。 令她莫名的烦躁,甚至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 难道是上一个世界留下的后遗症? 上一个世界的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后遗症这么强悍,连系统都净化不干净? 她有些纳闷地想。 “预备铃已经响过了,马上就上课了,大家赶紧回教室吧。我陪着小怜慢慢走。”楚晴温温柔柔地招呼大家。 与楚怜不耐烦的态度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众人的目光在俩姐妹身上来回晃了一趟,嘀嘀咕咕地走回各自的教室。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肯定是在吐槽,明明长着同样的脸,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楚怜无所谓这些人怎么看她,不过就是一群路人甲,与她的试炼任务毫无关系,她才懒得费那个劲曲意逢迎。 这也是她进入到这个试炼世界以后,短短的时间里,第二次发现自己情绪上的不对劲。 她的心里就像是燃烧着一团戾气,对试炼世界里的这些人物有极强的抵触心理,下意识地不愿与他们产生哪怕多一丁点的瓜葛。 她觉得自己急需找个地方静静地待一下,问问客服小光,看它知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用你陪,上你的课去吧,三好学生。” 楚怜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留下一脸懵逼的楚晴,径自扬长而去。 * 一离开楚晴的视线,楚怜便脚步一转,借助原主的记忆,找到了钟楼。 钟楼的楼顶,是整个青川高中最安静的地方——除了敲响上课钟声的时候。 楚怜捂着耳朵,还是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好在上课的钟声并不会持续太久,楚怜松开双手,揉了揉仍在嗡嗡作响的耳蜗。 就连这样的吵闹,都能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发火。 她拧起了眉头,正欲呼唤客服小光,搞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余光忽然瞥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拾级而上。 来人沐浴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衬得整个人都恍若闪闪发亮。 随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楚怜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快。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时候,光脑中响起了系统冷冰冰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践踏聂子谦的感情。任务完成,奖励2000点积分。任务失败,倒扣1000点积分。聂子谦当前心碎值:0%。】 楚怜:“???” 多大仇??? 第145章 清冷学霸(2) 系统和这个聂子谦有多大仇,楚怜不知道。 但看到聂子谦的瞬间,楚怜知道,原主肯定和他有很大仇。 因为她几乎是下一秒就涌起一阵强烈的生理不适。 尤其是当聂子谦朝她看过来,四目相对,她的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背过身蹲在地上……吐了。 这一吐,就吐了个昏天地暗。 吐到后来,只剩胃酸,还在干呕。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胃里才终于消停。 她扶着墙,颤颤巍巍站起身,回头一看,发现聂子谦竟然还在。 钟楼顶楼的空间本就不大,聂子谦虽然驻足在了楼梯口,但和楚怜之间的距离还是很近。 聂子谦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衬衫,双手插在墨蓝色的校服运动裤裤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怜,就连眼尾的泪痣都透着一股冷漠。 一触上聂子谦的目光,楚怜的胃就又来神了,忙抬手掩住嘴,勉力把翻涌的吐意压了下去。 聂子谦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怜。 解决完呕吐的问题,楚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前的状况有多么诡异。 她在这儿吐了半天,聂子谦就在她身后看她吐了半天。 她不理解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一见到这个聂子谦就吐成这样,更不理解这个聂子谦好端端的为什么一直盯着看她吐…… 见聂子谦既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也没有要转身离开的意思,楚怜更觉诡异,虽然是价值2000点积分的践踏对象,此情此景也有点不太敢下脚。 于是,她只是冲聂子谦礼貌地点头微笑了一下,就准备绕过他下楼。 两肩交错的刹那,楚怜心尖忽地一颤,一种莫名的委屈酸楚涌上眼眶。 这情绪来得太猛烈,又来得太猝不及防,楚怜顿感一阵头重脚轻。 她身形一晃,眼看就要滚下楼梯,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上形似红血丝的胎记骤然变得滚烫。 楚怜回过神,本能的厌恶令她倏地抽回自己的手,敷衍地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下钟楼。 聂子谦仍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怜离开的背影。 直到楚怜的最后一片裙摆也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收回视线,摊开刚刚攥住楚怜手腕的掌心。 掌心处,已然被烫出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良久,一滴温热的泪,落在了红痕上。 * 楚怜晕晕乎乎地回到教室。 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动作夸张地画辅助线,看到楚怜课都上了一半才从后门进来也装没看到,继续画他的辅助线。 楚怜循着原主的记忆,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 原主的同桌正是楚晴的暗恋对象祝绅。 祝绅一看到楚怜就眉眼弯弯。雌雄莫辩的脸,一笑起来,杀伤力确实很有些大。 楚怜看着祝绅脸上的笑,心中却泛起了疑惑。 这笑容实在太模式化,根本不像是看到喜欢的人,那种发自内心、情不自禁的笑容。 这个祝绅真的喜欢原主? 她怎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祝绅起身走出来,让楚怜坐了进去。 “脸色怎么这么差?”楚怜一坐定,祝绅就关切地问。 楚怜语气淡淡地回:“刚翻墙摔了。” 听到楚怜翻墙摔了,祝绅眼底浮起戏谑笑意,半点心疼也没有地打趣:“又是要去私会你的老情郎?” 祝绅绝壁对原主没意思。 鉴定完毕。 确认了这一点,楚怜再面对祝绅也放松了许多。 她可不是楚晴那样的,明知对方喜欢自己,自己又不喜欢对方,还要故意吊着对方。 太茶。 虽说这个祝绅不过也就是个试炼世界里的人物,但对祝绅来说,这里就是他的世界,是他的人生。 只要与任务无关的,她能不打搅就尽量不打搅吧。 “什么老情郎,别人也就比我们大三岁,一点都不老好吗。”她翻了个白眼,侧过头,面朝窗户,枕在胳膊上开始睡觉。 当然只是装睡。 闭着眼的楚怜召唤出了客服小光。 “小光,我感觉自己很不对劲。”她开门见山。 小光语调平平:“宿主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很正常。” “我不是指我的身体状态,是我的精神状态。”楚怜这就已经又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小光语调还是平平:“宿主连续穿梭十四个试炼世界,精神状态不稳定是正常现象。” 楚怜直觉这个解释不靠谱,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点,只得转而道:“还有那个隐藏任务的践踏对象聂子谦,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想吐?我搜了原主的记忆,原主和聂子谦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我对这个人的厌恶感是从哪儿来的?” 小光顿了一秒:“宿主对聂子谦的厌恶感,是系统的设定,为了减轻宿主在践踏聂子谦感情时,可能产生的道德负疚感。” 楚怜直觉这个解释也不靠谱。 系统会给宿主这么温暖的人文关怀?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但她一时半会儿也还是想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点。 等等! “那如果我一看到那个聂子谦就想吐,还怎么做隐藏任务?要想践踏他的感情,总得先让他对我付出感情吧?他口味得多重,才会喜欢上一个总在他面前吐来吐去的女生?” 质问小光的话一出口,楚怜就想到聂子谦一直默默地看她吐了半天的事,忽然就觉得搞不好聂子谦还真是个口味异于常人的家伙…… 好在小光似乎并不知道楚怜在想什么,听了楚怜的问题,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定地回答:“吐着吐着吐习惯了,就不会吐了。” 真是解的一手好释啊! 楚怜在光脑里为小光鼓了个掌。 “宿主还有别的疑问吗?”小光难得主动揽活。 楚怜心说有也不问了,问来问去,问的都是个寂寞。 小光下线前轻轻地说:“在这个世界里玩得开心点。” 楚怜微微一怔,有点不明其意,又有点没来由的感动。 带着一丝迷惑,她陷入了睡梦之中。 一旁的祝绅右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楚怜的后脑勺,眼神一半疼惜一半怨念。 他缓缓伸出左手,指尖即将触上楚怜发丝,心有所感地侧过头。 教室另一侧窗外的走廊上,聂子谦正冷冷地看着祝绅的指尖。 见祝绅看过来,聂子谦又转过身,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祝绅长眸微眯。 第146章 清冷学霸(3) 楚怜是被下课铃声吵醒的。 醒来后,她懵懵地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望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试炼世界里。 她在现实世界的家中,卧室的窗外也有一棵差不多的梧桐树,所以一时间才会有些恍惚。 刚坐直身体,身旁的祝绅就邀她一起去学校的小超市整点饮料小零食。 对于吃,楚怜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两个人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迎面撞上了楚晴。 楚晴的目光先落到祝绅脸上,然后才转向楚怜。 “你刚摔那么狠,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下课就赶紧过来看看你。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头晕不舒服?”楚晴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姐姐角色。 任谁看了都不疑有他。 除了楚怜。 语气简直太浮夸,余光更是明显一直在看祝绅。 这样的演技,也就够混个小成本的网剧了。 楚怜在心里摇了摇头,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只是稍显淡漠地回道:“我感觉挺好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话音未落,楚晴就已经看向了祝绅,长睫扑闪,“你们这是要去逛小超市吗?”语气比对着楚怜的时候又温柔了好几分。 祝绅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楚晴上前一步,挤进楚怜和祝绅之间,亲热地挽住楚怜的胳膊,神色自然地说:“正好我也有点饿了,一起去吧。” 祝绅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楚怜看着楚晴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想嫌弃吧,又舍不得。 “好啊好啊。” 假笑女孩,谁还不会了。 * 去小超市的一路上,楚晴的手挽着左边的楚怜,而头自始至终都坚定不移地朝着右边的祝绅,不断地主动找话题,想跟祝绅多搭上两句话。 祝绅人如其名,对楚晴绅士风度是有的,但热情是完全没有的。 楚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个人的互动,有点想不太明白,楚晴为什么会上赶着也要倒贴祝绅。 祝绅家确实很有钱,可楚家也不差钱。 祝绅长得确实是挺好看,可在楚怜的审美观里,祝绅的好看更近似于漂亮,阴柔气过重。跟祝绅这种长相的男生并肩走在一起,对面走过来的男生只怕是都会先看祝绅。 但可能楚晴就是偏好花美男这一型? 不是说双胞胎的喜好大多都出奇一致么,为什么她看祝绅就一点都不来电? 倒是那个聂子谦,撇开她的生理抵触不谈,单论皮相的话,聂子谦白净清瘦、俊美但不阴柔,刚好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所以系统其实是担心她这个颜狗被聂子谦的美色所惑,狠不下心做任务? 不存在的。 整整2000点积分呢。 别说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了,就算长在她的那啥点上,她也不带犹豫的。 楚怜正想着聂子谦,忽然就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又往前走了几步,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她忍不住回过了头。 然后就对上了聂子谦幽深的目光。 九月的青川,依然炎热。 聂子谦的目光,却令楚怜背脊一凉。 她连忙转回头去。 可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楚怜的频频回头,率先引起了楚晴的注意。 在楚怜又一次回过头去的时候,楚晴也跟着回头,顺着楚怜的视线望过去,看清是聂子谦后,登时来了精神,故意当着祝绅的面调侃道:“哎呀,这不是理科班的那个万年第一聂子谦吗?成绩那么好,长得还这么帅,难怪连小怜都被迷得不停回头看了。” 楚怜也懒得解释,反正祝绅又不是她的攻略对象,误会就误会,何况祝绅本来对她也没那个意思。 见楚怜没有反驳,楚晴更来神了,顺势抓紧又道:“既然对他感兴趣,就大胆去追啊。喜欢就要趁早,你没看到周围有多少女生都在对他虎视眈眈吗?” 听了楚晴的话,楚怜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这个聂子谦的人气还真是够高的,沿路遇到的女生一看到他就兴奋地掩嘴娇笑,就跟小迷妹看到自家爱豆一样。 而楚怜只会掩嘴忍吐。 不过刚刚看了聂子谦那么多眼,都没有再反胃了。 所以这是已经吐够了,不吐了? 楚怜怀着试验的目的,又回头看了一眼聂子谦。 聂子谦也正看着她,眉心微微蹙起。 看来是自己不停回头看他,终于把他看烦了。 还得践踏他的感情呢,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楚怜赶紧转回头,看向又准备怂恿她出手的楚晴,牵起嘴角反问:“你对这个聂子谦这么了解,还这么欣赏,你是不是自己对他有意思,想拿我这张跟你一样的脸先去试试水?” 楚怜问这话的时候,恰好经过小超市门口的落地窗。 窗玻璃上,映照出两个从身形到面容都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漂亮女生。 但就是能让人一眼分辨出谁是那个学习好的姐姐,谁是那个爱惹事的妹妹。 除开姐姐绑的是更显温婉的低马尾,而妹妹绑的是更显活泼的高马尾,姐姐规规矩矩地穿着及膝的校服百褶裙,而妹妹在裙子里面又套了一条方便翻墙的运动裤,这种非常显而易见的区别以外,姐妹俩的神态和气质,差别也都十分显著。 即便不是亲生父母,也能很容易地辨认。 当然,还有一个最显眼的标志——妹妹手腕上有一个形似红血丝的胎记。 “你瞎说什么呀。”楚晴作势轻轻掐了楚怜的胳膊一下,紧张地觑着祝绅的反应,生怕祝绅误会,忙又补充顺带补枪道,“整个青川高中怕是只有你对聂子谦不了解,因为你的心思啊,成天都飞到校外那个谁的身上去了。再说我也不喜欢聂子谦那一挂的,太冷了,据说就没人见他笑过,看谁都一个表情。还是像、还是像……祝绅这样温柔爱笑的更有魅力一些。”一提到祝绅,脸颊就泛起了两团红晕。 祝绅却看向了楚怜,故作暧昧地问:“你觉得呢?” 楚怜算是看明白了。 祝绅这货压根就是在拿原主挡桃花。 楚怜皮笑肉不笑:“我觉得都没我有魅力。” 祝绅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笑了笑,用无比宠溺的口吻说:“那是当然了,谁能比我们的小怜更惹人喜欢。” 楚怜:“……” 大哥。 你没看到我姐的脸都绿了吗? 能不能别给我拉仇恨了? 我姐对我的仇恨值越高,我从我姐手里抢回许烟的难度就越大,你知道吗? 不,你不知道。 你也不关心。 你们都只是一群npc。 第147章 清冷学霸(4) 青川高中的小超市是典型的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楚怜自从踏进娱乐圈,几乎就没有再逛过超市。 时隔多年,再次踏入超市,而且还是这种校园里的小超市,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楚怜又是新奇,又是怀念。 祝绅特地挑的是一个大课间,休息时间有二十分钟。饶是如此,时间还是不太够用。 三个人在数量有限的货架间快速穿梭,祝绅拿的都是原主平时爱吃的小零食,楚怜拿的都是自己爱吃的小零食,楚晴拿的都是一些看起来健康又营养的小零食。 篮子很快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最后三个人来到冷饮柜前的时候,撞上了正在挑饮料的聂子谦。 楚晴逮着机会,用胳膊肘顶了顶楚怜,挤眉弄眼地示意楚怜快上去搭讪。 祝绅拎着篮子,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俩姐妹的小动作,余光却一直关注着聂子谦的一举一动。 楚怜被楚晴弄得很不耐烦,正欲发作,就见一个圆脸杏眼的可爱女生红着脸蹭到聂子谦跟前,声若蚊蝇地说:“聂、聂学长,你好!我是高一(9)班的新生,我、我叫林小雪。我第一次见到聂学长的时候就、就……” 聂子谦转过了身,正面朝向表白中的女生,寒着一张脸,冷冰冰地说:“麻烦让一下,你挡住了我的路。” 叫林小雪的女生这下不止脸红,眼睛、鼻头都红了,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模样。 楚怜一个女生看了都有点于心不忍。 聂子谦不仅视若无睹,见林小雪还不让开道,眉头一皱,掉转脚步,从另一边绕了过去。 林小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躲在货架后的小姐妹们瞬间蜂拥而至,将林小雪团团围起,七嘴八舌地安慰劝解。 “不就是成绩好长得帅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小雪这么可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他的损失!” “就是就是!像他那种学霸,估计心里只有学习!咱不放心上啊!” “小雪别哭啦~我听说高三文科班有个叫祝绅的学长也很帅噢~” 突然就被波及的祝绅嘴角笑容一僵,默默背过了身。 楚晴一听自己的暗恋对象被人惦记上了,面色一沉,盯着那个提到祝绅的女生看了半天,显然是要把这个女生的样貌牢牢刻在脑子里,以后重点提防。 楚怜对这些叽叽喳喳的事毫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聂子谦这么个冰雕样的性子,她要怎么做才能把他的心勾到手呢? 感觉难度系数有点大啊。 难怪价值2000点积分这么高。 说起来她现在账户上有2705点积分,多出来的那些积分,应该也是完成过隐藏任务。 那就说明隐藏任务虽然有难度,但并非不能完成。 至少她这个金牌宿主就拿下来过。 等着接招吧,聂冰雕。 楚怜自信满满地弯起了唇角。 她的这份自信,在走出超市后,又往上攀了一大截—— 聂子谦拿着一瓶刚才挑了半天的矿泉水,走到楚怜面前,瞥了眼祝绅袋子里的可乐,淡淡地说:“同学,你胃不舒服,最好不要喝碳酸类的饮品,喝点矿泉水。”说着,便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楚怜。 别说楚怜呆住了,楚晴也呆住了。 跟在他们后面走出超市的林小雪和她的小姐妹们也呆住了。 在场的只有祝绅脸上毫无惊讶。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聂子谦,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又带着几分了然。 最先回过神的是楚晴,她的视线在聂子谦和楚怜之间扫了一个来回,开口道:“什么情况啊?”楚晴这句话想用的是打趣的口吻,但话一出口,不自觉就透出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原主这个姐姐,还真是见不得原主一点好啊。 楚怜斜睨了眼楚晴,没有伸手去接聂子谦递过来的水,浅浅一笑,说:“同学,好意心领咯,这矿泉水你留着自己喝吧。”说完,就绕过聂子谦,挽着楚晴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祝绅紧随其后。 经过聂子谦身侧的时候,祝绅脚步微微一顿,对着聂子谦挑起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聂子谦回看向祝绅,眼神里满是警告。 祝绅动了动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低地说:“你不胡来,我自然也不会胡来。” 聂子谦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祝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快走几步追上楚怜,拍了拍楚怜的肩,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楚怜笑了起来。 趁着楚怜笑的空当,祝绅回过头,冲聂子谦投去挑衅意味十足的一眼。 聂子谦看着他,眼底一片阴翳。 * 下午剩下来的两节课,楚怜尝试过打起精神好好听下讲。 毕竟离开校园这么多年,能有机会重返课堂,聆听老师的谆谆教诲,还真是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然后听着听着,她就真地如梦似幻去了。 直到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她才完全苏醒过来。 楚怜自问并不是一个嗜睡的人,顶多爱睡个懒觉而已。怎么一进到这个试炼世界,就跟瞌睡虫附身了一样。 “脸上都睡出印子了,怜小猪。”一旁的祝绅看着楚怜笑弯了眼。 “啊?”楚怜还有点恍惚。 祝绅伸手戳了戳楚怜右颊上的红痕。 楚怜触电般往边上一缩。 祝绅的手指悬停在半空中。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又有些尴尬。 楚怜的手机适时地传来一阵振动。 楚怜顺势避开祝绅的视线,看向手机。 是攻略对象许烟发来的qq消息,喊她一起撸串。 这个许烟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面上是要约她,实际上肯定又是要通过她给楚晴送些礼物。 原主就当过不少次爱的邮递员。 楚晴每次嘴上抱怨着,礼物倒是一个不落地照单全收。 现在换她上阵了,她可不会继续像原主那么傻,帮自己喜欢的人牵线搭桥。 * 楚怜吸取了原主用生命换来的教训,选了个有软和草丛的角落翻墙。 幸好她拍过一些动作戏,不然这学校的院墙看着是不高,真翻起来还未必能成功。 她扭扭手腕和脚腕,做好充足的热身准备后,左脚踏上一个铁环,右手扒住一个铁杆,正要往上使劲一蹬,腰上忽然一紧,被人从后面大力地拽下来,跌倒在了草丛里。 靠! 楚怜暴怒翻身,正面压向朝自己出黑手的人。 是哪个狗…… ……是聂子谦。 四目相对的瞬间,楚怜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香。 这股淡淡的薄荷香,令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第148章 清冷学霸(5) 楚怜连忙从聂子谦身上爬下来坐到一边,既尴尬,又火大。 瞪着聂子谦,没好气地问:“同学,你是纪律委员吗?” 聂子谦坐起身,看着楚怜,淡定又从容:“不是。” 楚怜翻了个白眼:“那你闲得啊?” “不是。”聂子谦依然淡定又从容。 楚怜打量了聂子谦一圈,感觉这家伙有点神神叨叨的,尤其是被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这样一瞬不瞬盯着的时候,心里直发毛。 虽说是价值2000点积分的目标人物,在没摸清底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高回报,必然伴随着高风险。 直觉告诉她,这个聂子谦,绝对哪里有问题。 且不谈他对自己过分密切的关注,光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都足以令她生出退避三舍之心。 先敬而远之吧。 这么想着,楚怜不再跟聂子谦继续废话,撑地起身,拍了拍沾满草的屁股,作势又要往外翻。 聂子谦仍坐在草地上,望着楚怜宛如壁虎的背影,慢慢悠悠地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直接通到校外。” 楚怜动作一顿,虽然没有回头,但耳朵已经竖了起来。 聂子谦继续道:“就在教学楼下方的地下停车场,尽头处有一个应急避难所,那里有一扇人防门,走出去就是背街的那条巷子。” 毕竟是聂子谦说的话,楚怜不敢轻信,搜了下原主的记忆,证实了青川高中的地下停车场确实有兼做防空洞的用途,这才松开扒着铁栏杆的手,跳回到草地上。 她拍拍手上的灰,酷酷地说:“谢啦。”说完,便兀自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聂子谦叫住她:“里面很黑,我带你去。” 楚怜脑中警铃大作,摆摆手说:“不用,我不怕黑。” 聂子谦追上了她:“不行,既然是我告诉你的,我就有义务确保你的安全。”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楚怜下意识地就想服从。 回过神又觉得越发不对劲。 但转念一想,再怎么说也就是个高三的学生而已,学校里又到处都是监控,而且她还有系统傍身,他非要跟就跟呗。反正为了那2000点积分,早晚都得跟他打交道,现在他这么主动往上送,那她就接着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个鸡。 楚怜的无畏勇气,在走进凉飕飕的地下停车场后,消散了一多半。 诚如聂子谦所说,这下面真是乌漆嘛黑,只有借着紧急出口标志发出的光勉强视物,虽然楚怜觉得还不如没有——紧急出口标志的光是绿幽幽的。 简直瘆人到不行。 更别提还是跟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的聂子谦并肩走在一起。 自打进了停车场,聂子谦身上的气息,就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说不出的阴冷。 一路下来,除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最后终于看到聂子谦说的那扇人防门,楚怜差点都要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哎呀妈呀可算到了”。 聂子谦上前一步,一番的熟稔的操作后,帮楚怜拉开了人防门。 门外,是一小段宽敞明亮的上坡路。 楚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踏了上去。 她转过身,逆光站在落日的余晖中,冲聂子谦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朗声道:“谢谢你噢,同学,有机会请你喝奶茶呀!” 不过就是随口的一句客气话罢了,聂子谦听了,却用十分认真的口吻问道:“什么时候?” 楚怜微微一怔。 什么时候? 额…… 等她开始攻克隐藏任务的时候? 这话她当然不能说。 楚怜转了转眼珠,模棱两可地答:“下次再见到的时候吧。” “好。”聂子谦说话的语调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 楚怜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地离开。 聂子谦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久久地凝望着楚怜消失的方向,眼底情绪翻涌,晦暗而复杂。 * 楚怜在原主记忆中的老地方,见到了她的攻略对象许烟。 看到许烟的第一眼,楚怜就大概知道,为什么原主会喜欢许烟,而许烟又为什么会喜欢楚晴了。 九月的天,许烟上身一件画着骷髅头的白色短袖t恤,下身一条黑色皮裤,腰间挂着三根银链,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马丁靴。 只要他自己不觉得热,热的就是别人。 许烟的发型也很特立独行,剃成了一头短茬不说,还染成了亮银色,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那种,和右耳上的银质耳钉交相辉映。 对于叛逆的原主来说,许烟这一型的,可不就是她的人间理想。 而像许烟这种张扬不羁的男生,则很容易被楚晴那种看上去清纯如天使的乖乖女迷住。 但想要拿下许烟,靠装纯是不行的。 尤其是在许烟对原主性情已经很了解的情况下,贸然装纯就是在拙劣模仿楚晴,被许烟看穿了心思不说,搞不好还会遭到许烟的鄙夷和远离。 必须另辟蹊径,出奇制胜。 楚怜一边飞速运转脑细胞,一边神态自然地走近正在打桌球的许烟。 许烟刚好打进了一个球,余光瞥见楚怜,吹了声口哨道:“我是说我怎么这么一把手气这么好,原来是我的吉祥物小怜来了。”说着,抬起手揉了揉楚怜额顶的碎发。 “走,撸串去!”许烟随手扔掉球杆,一把勾住楚怜的脖颈,走向隔壁的烧烤摊。 许烟五官深邃又立体,乍一看就跟个混血似的。 长相浓烈,气质更浓烈,走到哪都是焦点,堪称行走的荷尔蒙。 比起校园里那群乳臭未干的白净小男生,对女生的吸引力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也难怪原主放不下对许烟的执念。 说起来明明是原主先认识的许烟,许烟对原主也很是暧昧过一段时间,可偏偏后来许烟就是喜欢上了原主的姐姐,而是还是和原主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姐。 估计原主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吧。 楚怜倒是明白为什么。 但她光明白为什么没有用,还得明白该怎么做才行。 楚怜接过许烟递过来的橘子汽水,咬着吸管,不露声色地观察许烟。 第149章 清冷学霸(6) 许烟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刚撸完两根肉串,就从不知哪里掏出一本书递给楚怜。 楚怜一手继续撸串,一手接过一看,英文原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楚怜:“……” 许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你姐最近不是在主攻英语吗,你帮我把这个给她,跟她说声加油。” 楚怜看着手中的莎翁名作,额角挂起三条黑线。 主攻英语,说明英语是薄弱项。 让一个英语是薄弱项的人,看这种相当于是文言文版古英语的书,确定不是在反向嘲讽么? 高中都没读完的许烟显然是不知道的。 楚怜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反正就算是这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礼物,楚晴也一样会收下。只不过讨不到她的欢心罢了。 “行,没问题。”楚怜答应得很爽快。 许烟愣了一下。 楚怜注意到许烟的反应,心下了然。 以往每次这种时候,原主虽然也都会答应,但绝不会像她表现得这么爽快,总是会笑容垮一垮啊,脸色黑一黑啊,诸如此类。 许烟此刻的反应,说明他对原主的心思,并非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一无所察。 明明知道原主对自己的心思,还不保持距离。 啧。 看来这个许烟,也是个渣的嘛。 这一点倒是跟楚晴那个茶艺大师还挺般配的。 楚怜不屑地撇撇嘴。 许烟回过神,扒拉下原主最爱吃的烤鸡爪,夹到楚怜碗里,以示感谢。 楚怜瞥了眼被许烟的筷子碰过的烤鸡爪,压下心头的嫌弃,回给许烟一个礼貌的微笑。 然后完全不碰。 许烟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啤酒,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杯。 滚动的喉结,在夏日夜色的映衬下,散发着说不出的性感。 确实是有渣的资本。 楚怜吮着毛豆,欣赏了一番男色。 等到许烟喝完后,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许哥,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句话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 许烟当场就被炸得瞪圆了一双眼。 楚怜捂住并没有泛红的脸颊,故作娇羞:“他人长得贼帅,学习还贼好,学校里可多女生喜欢他。今天在小超市,就又有个一年级的小学妹冲上去跟他表白。我觉得我也得有点行动了。不然万一哪天他被表白烦了,随便就答应了一个,永绝后患,怎么办?” 她自顾自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堆,活脱一个怀春少女的情状。 许烟看着这样的楚怜,目光里满是震惊。 这震惊一半是为楚怜从未显露过的小女生的一面,一半则是为楚怜居然喜欢上了别人。 许烟心里掠过一丝不快。 楚怜一直默默观察着许烟的反应,见许烟陷入了沉默,就知道自己的路走对了。 除开原主的性格太过豪放,不太符合许烟的理想型以外,原主对许烟太过倒贴的态度,也是导致许烟对原主兴趣不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男生也好,男人也罢,普遍的一个共通点就是,对唾手可得的女生或是女人,多半都不感兴趣。因为激不起他们的征服欲。 要想扭转这一既定的劣势,必须先让许烟有危机感。 而让许烟有危机感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许烟知道她也是会移情别恋的。而且确实已经移情别恋了。 “许哥,你是男生,你肯定懂男生在想什么。你帮我出出主意,要怎么倒追一个男生才能成功啊?”她故意又问,进一步加码施压。 许烟扯起嘴角,笑得有些僵硬。 “男生嘛,管他学习好不好的,还不都是视觉动物。我们小怜长得这么漂亮,只要往他跟前一站,绝对手到擒来!” 许烟这番话乍一听是在给楚怜鼓劲助威,可细一品就能发现,从头到尾完全言之无物,半点具备可操作性的实用建议都没有。 楚怜看破不说破,骄傲地一甩马尾:“那我明天就去试试!” 许烟举起啤酒瓶,碰了碰楚怜的橘子汽水:“许哥就坐等你的好消息了!” “那必须的!”楚怜对着许烟粲然一笑。 看得许烟眼睛一热。 * 撸完串,许烟还想留楚怜一起打台球,被楚怜一口拒绝了。 “我得回去上晚自习了。”楚怜一本正经地说。 许烟就跟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楚怜不满地撅起嘴:“笑什么笑!我上晚自习怎么了?他成绩那么好,我可不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许烟的笑声戛然而止。 楚怜恍若未觉地继续说:“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我再也不翘课了。最后这一年,我要奋发图强,争取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再不济考到他隔壁的大学也行!”说着,还握起了双拳,特别青春热血。 许烟的面上落下一层阴影,嘴上却很是大方地说:“行行行,赶紧的,回去上你的晚自习去吧。” 楚怜潇洒地挥挥手,奔回学校。 * 楚怜的晚自习,依旧是在睡梦中度过的。 只是这次的睡梦,不再像白天的那样安宁惬意。 她做了一个幽长而混乱的梦。 梦中,她看到无数条螺旋状的代码,在极致的黑暗中兀自旋转。 像时间的洪流。 一个身穿白袍的人,孤独地行走其间。 兜帽遮住了那人的脸。 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然后画面一转。 蓝天白云,山间小路,绿草黄花。 那个身穿白袍的人,依然孤独地行走其间。 再然后画面又是一转…… 无论变换多少风景,白袍人始终孑然一人,孤独成了一种永恒。 梦中的楚怜,只是看着那人的背影,都心疼得无以复加。 最后,当她终于从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梦境中苏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的胳膊上竟然都是泪水。 手腕上红血丝一般的胎记,更是隐隐发热。 她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到了胎记上,也就没能注意到她的同桌祝绅,在她猛然抬头的前一瞬,堪堪收回虚笼在她头顶的手。 祝绅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楚怜手腕上的胎记,缓缓勾起了唇角。 第150章 清冷学霸(7) 放学的铃声是萨克斯独奏的《回家》,很有仪式感。 祝绅跟楚怜挥手拜拜的时候,楚怜还没完全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里醒过神,懵懵地看着祝绅。 祝绅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楚怜看起来格外可爱,抬起手摸了摸楚怜的脑袋。 楚怜瞬间恢复了几许清明,故作嫌弃地扒开祝绅的手,挎起书包,大步走出教室。 走廊上挤满了蜂拥而出的学生,没有什么是比放学更能让人满血复活的事了。 楚怜拐个弯,跨入北楼的领地。 青川高中的教学楼分成北楼和南楼两座,两座楼之间用悬空走廊相连。北楼是学霸集聚区,南楼则是学渣聚集区,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南楼几乎快要人去楼空的此刻,北楼仍然灯火通明,除了极个别按时放学的异类,绝大部分人都还在奋笔疾书。 楚怜走到楚晴班门口,往里一瞄,一个个全都埋首书堆,没一个人抬头。 现实世界中,楚怜也曾是这些刻苦读书好学生中的一员。她很懂,这些看似小小的身躯里,装载着多么大而美的梦。 所以她没有出声去叫楚晴,以免影响到其他人。 闲着也是闲着,楚怜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每经过一间教室,就仿佛跌入一段逝去的青春。 一直走到尽头的教室,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楚怜才被拽回当下。 聂子谦与楚怜一样,也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 他的书桌上干干净净,不似其他人那样堆满了各种教辅资料。他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看书做题,而是靠坐在椅子上,偏着头望着窗外的夜色。 从楚怜的角度看过去,聂子谦侧脸的线条堪称完美无可挑剔,搭上他此时清冷忧郁的气质,分外迷人。 楚怜看着看着,不自觉就放轻了呼吸。 静止的画面,被聂子谦的蓦然回首打破。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一列列书桌和窗玻璃,在半空中猝不及防地相遇。 楚怜瞳孔猛然一缩。 偷窥一个少年被捉现形,楚怜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老脸一红。 但到底心理素质过硬,短暂的羞耻后,对着聂子谦努力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小幅度地招了招手当作打招呼。 结果就被聂子谦误解了她的意思。 看着一脸疑惑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的聂子谦,楚怜笑容僵了僵。 总不能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刚只是看你看入迷了吧…… “你是来请我喝奶茶么?”聂子谦主动开了口。 得。 还记着这茬呢。 楚怜的尴尬登时散了半大,眨巴眨巴眼睛,说:“这么晚喝奶茶会睡不着觉的。” 聂子谦“哦”了一声。 楚怜轻咳一嗓,解释道:“我是来等我姐放学的,没事干就随便走走,看到你就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虽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也算有过点交……” “聂子谦。我叫聂子谦。”聂子谦出声打断了楚怜的话。 楚怜怔住。 静默片刻后,她也自报家门说:“我叫楚……” 聂子谦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楚怜。” 楚怜又怔住。 聂子谦顿了顿,说:“我知道你姐姐楚晴,文科班第一。” 楚怜恍然。 但恍然过后,又悚然——聂子谦该不会喜欢楚晴吧? 雾草! 试炼任务的对象和隐藏任务的对象,喜欢的人都是自己的双胞胎姐姐? 这是什么鬼剧情? 系统爸爸你出来,我想跟你聊聊人生。 系统爸爸回以万年不变的沉默。 楚怜看着聂子谦,扯起一个尬笑:“哦是吗,我姐确实很厉害。啊,我好像看到她出来了!我先走啦!拜拜!”话音未落,人已转身跑开。 “楚怜!”聂子谦叫住了她。 楚怜回头。 聂子谦动了动唇,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最终化作叹息般的一句:“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楚怜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冲聂子谦微微一笑。 青春洋溢的面颊,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聂子谦垂下了眼眸。 * 楚怜走回楚晴教室门口,楚晴刚好走了出来。 一见到楚怜,楚晴就又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姐妹情深地一起往外走。 趁着取自行车的功夫,楚怜把许烟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递给了楚晴。 楚晴接过一看,表情果然裂开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自然,明知故问:“给我这个干嘛呀?” 楚怜旋起一脚跨上自行车,漫不经心地答:“许烟托我转交给你的,说让你加油。” 一听是许烟送的,楚晴立马作势要递回给楚怜,蹙眉抱怨道:“不是都让你跟他说了,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吗,怎么又来了,真是弄得人好困扰。”茶言茶语一级甲等。 楚怜单脚撑地,瞥了眼楚晴递到一半就停住不再往前的动作,淡淡地说:“是都说了啊,可光说有什么用,那些东西你一样不落地都收了啊。你要真不想许烟再给你送东西了,就把之前收的那些东西都给人退回去。说一套做一套,你自己就不嫌累得慌么?” 楚晴显然没料到楚怜会这样怼她,先是呆住,反应过来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回击道:“你怎么这么激动啊?天……”夸张地瞪大了眼,还虚掩住嘴,“小怜,你该不会……喜欢许烟吧?” 看着楚晴浮夸做作的表演,楚怜真是恨不能把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撕下来。 简直太辣眼睛了。 楚怜愤愤地抹了把自己的脸。 楚晴见状,还以为楚怜是因为被她戳穿了心事而恼羞成怒,眉眼间不禁浮现出几分得意。 然而下一秒却听到楚怜用十分平静的口吻说:“对啊,我是喜欢许烟啊。不过已经是过去时了。我最近刚换了个新目标。” 楚晴僵了一下,狐疑地打量起楚怜,明显不太相信地问:“新目标?谁啊?” 楚怜大喇喇道:“还能是谁?当然是人长得帅、成绩又好,还给我送水的聂子谦啦!” 楚晴这次僵的时间更长了。 楚怜心说也不至于震惊这么久吧。 楚晴抬手指了指楚怜的身后。 楚怜心里咯噔一声,转过了头。 聂子谦背着书包站在她身后不足三米的地方,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第151章 清冷学霸(8) 什么叫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楚怜算是深刻地理解了。 前不久偷窥别人被捉现行,楚怜以为,那就是尴尬的极致了。没想到刚过了会儿功夫,背地里表白别人又被捉了现行。 真是一浪更比一浪高。 楚怜这下连个尬笑都挤不出来了,索性一脚蹬上自行车,一溜烟地遁了。 楚晴也赶紧跟着一起遁了。 聂子谦停留在原地,神情痛苦又欢愉。 * 楚母为了方便俩姐妹上学,特地在距离青川高中不远的地方买下了一间公寓。 虽说是只准备住三年的房子,财大气粗的楚母还是选择了片区内最顶级的公寓楼。 一进楼栋,整个一楼都是大堂,宛如五星级酒店般金碧辉煌。 前台的管理员都接受过专业训练,对这栋公寓楼的每一位住户都了若指掌。像楚晴和楚怜这种并不常见的漂亮姐妹花,更是印象深刻。 一见到俩姐妹进楼,管理员便热情地招呼道:“放学啦?有你们家的快递。” 楚晴礼貌地道了声谢,和楚怜一人抱着一箱快递上了电梯。 打开家门,家中毫无意外地又是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楚母是一位单身母亲,十九岁的年纪就怀上了初恋男友的孩子。初恋男友一听说楚母怀孕,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连夜就想逃离青川市。结果在赶去火车站的路上出了车祸,死掉了。 楚母也是个狠的,听到男友的死讯愣是一滴泪都没掉。父母劝她把孩子打掉,她就是不打。为此还跟家里断绝了关系。 就这样,楚母一个人硬着头皮生下了楚晴和楚怜这对双胞胎,又一个人硬着头皮将姐妹俩抚养长大。 为了能给姐妹俩提供优渥的成长环境,楚母工作很拼。早年经常因为一单生意,陪客户喝酒喝到凌晨四五点,蹲在凄清的街头吐得天旋地转。一步步往上爬,升职加薪,位置越坐越高,人也越来越忙,给姐妹俩买的衣服越来越贵,陪伴姐妹俩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 楚母总是想着,姐妹俩可以彼此陪伴,没有她陪在身边,也不会太寂寞。 尤其是对姐姐楚晴,楚母是一万个放心。唯有对妹妹楚怜,楚母才会多上点心,三五不时地查下岗。楚母为数不多的露面,也几乎都是因为要给妹妹楚怜擦屁股。 这么一看,楚怜又多了一些明白,为什么楚晴会嫉妒原主。 除了因为祝绅的喜欢以外,还因为楚母的关注。 想想也是,明明自己是乖巧听话,什么事都做到最好的那一个,可母亲的注意力,却永远都放在乖张叛逆,只会惹是生非的那一个身上。心理会不平衡,很正常。 楚怜看着熟练摸开灯的楚晴,忽然就有点同情自己的这个便宜姐姐。 楚怜刚换好拖鞋,就听楚晴“咦”了一声,盯着其中一箱快递看了又看,偏头问楚怜:“你这买的什么东西啊?还是同城配送。” 楚怜俯下身,看向纸箱上的快递单。 收件人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楚怜的名字,寄件人一栏的名字显示的是“清道夫”,一看就是个假名。 楚怜默默地在原主的记忆中快速地翻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与之相关的记忆。 在直觉的指引下,她不动声色地拿起纸箱,随便编了个名目糊弄过去,走进自己房间。 一关上房门,楚怜就迫不及待地翻出一把裁纸刀,正要划开纸箱,手下蓦地一顿。 等等。 好奇地打开明知来路不明的快递…… 这种剧情,搁在悬疑恐怖片里,不正是那种作大死的配角最爱干的事吗? 想到这一茬,楚怜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于是,她呼唤出了万能的客服小光。 “小光,你能帮我看一眼这箱子里是什么吗?”她态度非常友好,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不收积分点的那种啊。” 小光用冷冰冰的机械音回复:“宿主可以兑换一张透视眼技能卡,仅需5点积分。” 楚怜二话不说拿起裁纸刀,果断划开了纸箱。 小光:“……” “现在你能看到了吗?”楚怜很鸡贼。 小光:“……能。” 楚怜落落大方地问:“所以里面是什么?” 小光似乎是被楚怜的无耻程度震住了,沉默良久,才干巴巴地回道:“娃娃。” “娃娃?”楚怜有些诧异。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就是个娃娃而已? 果然是恐怖电影看多了么…… 楚怜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汗颜了一把,凑上前往纸箱里一看—— “小光!!!我杀了你信不信!!!” 楚怜的怒火差点把光脑的主机都给烧坏。 小光所谓的娃娃,是一个断胳膊短腿,浑身还布满血污的恐怖洋娃娃。 那一身的血污也不知是真血还是颜料,配上洋娃娃甜甜的笑容,简直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楚怜自诩不是个胆小怕事的,可一对上这个七零八落的洋娃娃,整个后脊背都窜上一股寒意,九月的天,愣是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宿主,需要来一颗平心静气丸么,也仅需5点积分。”小光适时推销。 楚怜:“……滚。” 面对这天降横祸,楚怜深呼吸了几下,勉强稳定住心神,鼓起勇气,先将娃娃倒出来,然后仔细地翻查了一遍纸箱。 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找到。 这绝对不是单纯的恶作剧这么简单。 楚怜又盘查了一遍原主的交际圈。 原主虽然因为性情乖戾,和不少人都起过这样那样的争执,但也没有到结仇的地步。而且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显然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的范畴,心理肯定极其变态。 楚怜用指尖捏起一只断腿,凑到鼻子底下一闻——是真血。 楚怜手一抖,立马扔回箱子里。 妈蛋。 说好的青春校园世界呢? 说好的花样少男少女呢? 这娃娃是什么鬼?? 寄这娃娃的变态又是什么鬼?? 楚怜顶着一脑门黑线,再度呼唤客服小光,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宿主无需过度惊慌。三千世界,三千异象,都是正常。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先搁置到一边,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如何完成试炼任务和隐藏任务,才是宿主的正经事。”小光的解答很官方。 楚怜听着,却有种小光知道些什么但故意转移话题的感觉。 可就算有这种感觉,小光不想说的事,她再怎么逼也没有用。 毕竟她只是个卑微攒积分的社畜。 第152章 清冷学霸(9) 社畜楚怜只得先把这只七零八落的洋娃娃重新塞回纸箱,同时塞进思维的角落,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琢磨试炼任务和隐藏任务。 试炼任务倒还真没什么好琢磨的。 那个许烟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个二十岁的愣头青罢了。对于原主那样纯正的女高中生来说,许烟是个思想成熟、深不可测的男人。可对于楚怜来说,许烟的那点心思,就跟一本摊开的少儿图画书一样,放眼一看,一目了然。 完成试炼任务,就是个时间问题。 唯一的难点,也就是任务要求中提到的“抢回”这个词的定义。 是单纯地让许烟喜欢上自己就算达标,还是得跟许烟确定恋爱关系才算达标? 或者标准更高,得跟许烟结婚才行? 如果只是第一种,那就再简单不过。如果是第二种,简单倒也简单,只不过楚怜自己心里多少会有点膈应。毕竟许烟在她心里就是个男绿茶,好感度实在是不太高。硬要按头谈场恋爱吧,利用演技倒也能完成。 如果是第三种…… 光是想想,楚怜就已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算了,还是别再深想了,就算真走到那一步,为了能脱离这个试炼世界,一咬牙一跺脚也就跨过去了。 至于隐藏任务…… 楚怜的脑海中浮现出聂子谦那张仿佛覆着一层千年寒霜的脸。 隐藏任务才是真爸爸啊。 目前看来,聂子谦对她的态度,明显很不一般。就算是因为楚晴的缘故,逻辑上也还是不通。 楚怜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无论是原主的记忆里,还是她接管原主躯壳以后的亲身经历,都没见聂子谦对楚晴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地方,甚至连最基本的关注都没有给予过楚晴。 可原主和聂子谦之前也没有过交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聂子谦,楚怜内心深处都涌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潜意识中,她总觉得聂子谦之于她,不仅仅是一个隐藏任务的目标人物那么简单。 “小光,你有聂子谦这个人的背景资料吗?”话一出口,楚怜莫名有种似曾相识感,就好像她曾经问过小光类似的问题一样。 小光没有出声回答楚怜的问题,而是直接甩给楚怜一沓资料。 楚怜在光脑中一目十行地快速通读了一遍。 看完后,楚怜沉默了。 这个聂子谦的成长经历,用一个字概括就是惨,用两个字概括就是很惨,用三个字概括就是非常惨。 聂子谦家境贫寒,住在青川市城中村最鱼龙混杂的棚户区。 聂子谦的父亲赌博又酗酒。每次输了钱就喝得酩酊大醉,把聂子谦的母亲揍得进气多出气少。在聂子谦小学毕业那年,聂子谦的母亲终于不堪忍受,挑了个聂子谦父亲烂醉如泥的夜晚,拖着行李跑路了。 小小的聂子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追了他妈妈一路,求他妈妈带他一起走。 他妈妈跑得更快了。 基本上看到这里的时候,楚怜就已经有点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了。 聂子谦的父亲发现聂子谦的母亲跑了以后,一肚子的怨愤没处撒,就尽数落到了聂子谦的身上。聂子谦的整个初中,几乎都是在饥饿和挨打中熬过来的。聂子谦的性子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冷漠。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中考结束的暑假,聂子谦的母亲又回到了聂子谦的生命中——以一个有钱老头圈养的小三儿的身份。 聂子谦那副好看的皮囊,九成都遗传自他的母亲。 聂子谦的母亲虽然还是不能或者说是不愿带走聂子谦,但至少在金钱上,给了聂子谦很是可观的补助,让聂子谦可以安心地继续读高中,也不用再穿洗到褪色起毛边的旧衣服。 但对于这种抛弃过自己且身份不光彩的母亲,聂子谦心里到底作何感想,资料上虽然没写,楚怜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肯定或多或少是带着厌恶又鄙夷的心情在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吧。 可又确实需要母亲的钱才能生存下去,改变自己悲惨的命运。 得有多憋屈啊。 聂子谦都已经这么惨了,而她还得再践踏他的感情…… 楚怜感到十分的于心不忍。 “小光,你知道那些连环变态杀手都是怎么养成的吗?就是像这样,不幸的童年,破碎的原生家庭,再加上一份被践踏的感情。虽然我知道我无权质疑系统爸爸颁布的任务,但你们真地不能考虑一下关爱未成年人身心健康吗?”楚怜试图讲讲道理。 “首先,连环变态杀手大多是天生反社会人格,后天塑造的概率极低。其次,聂子谦还差两个月就满十八岁,等宿主完成任务的时候,聂子谦百分之百已经是成年人。最后,隐藏任务并不具备强制性,宿主可以选择放弃,倒扣1000点积分即可。”小光语调平平,毫无感情。 楚怜:“……那我还是践踏吧。” 小光似乎是迟疑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初恋都是伤痛的,宿主就当自己是给聂子谦上了一堂爱的必修课。何况这些试炼世界里的人物,不过都是一群低贱的……”小光猛然一顿,改口道,“没有感情的npc罢了。” 小光这是在安慰她? 楚怜有点被惊到。 但小光已经秒速下线。 楚怜望向窗外霓虹闪烁的城市。 这个世界,和她的世界很相似。 但终归不是她的世界。 而她想要回到她的世界,救回她想救的人,就必须从心里真正认清这一点。 * 睡了一觉醒来的楚怜,心中彻底清明,不再有任何纠结。 她决定利用试炼任务和隐藏任务的交叠部分,两条线齐头并进,为早日完成任务赚到积分而努力奋斗! 于是,她找了个借口先楚晴一步离家,骑着自行车来到了聂子谦上学必经的一处路口,然后扎破了自己的车胎,蹲在自行车旁,摆出一副苦恼惆怅的模样,守株待兔。 待了不到五分钟,就待来了聂子谦这只小白兔。 楚怜仰起脸,看向停住脚步的聂子谦,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聂子谦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怜,脸上的表情有种…… ……一言难尽的感觉??? 第153章 清冷学霸(10) 楚怜被聂子谦的反应弄得有点自我怀疑。 难道是自己演技退步了? 不会吧。 年龄往回退了,演技也跟着往回退了? 楚怜看着聂子谦,停止扑闪自己的大眼睛。 聂子谦蹲下身,看向自行车的轮胎。在看到轮胎上几乎有拇指粗的大洞时,眼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车胎破了?”他问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楚怜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像是?骑着骑着就骑不动了。” 聂子谦从善如流:“现在这样肯定是骑不了了,得找个修自行车的地方补一下胎才行。但估计上学就要迟到了。要不你先锁这?从这去学校走路也就一刻钟,来得及。等放学了再来取车拿去修。”顿了顿,又补道,“我知道这附近哪有补胎的,到时候带你去。” 聂子谦这番话简直不能更合楚怜心意,完全就是把楚怜准备好的台词抢先都念了! 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聂子谦,楚怜心想这家伙对人一点儿也不冷漠啊,这几次接触下来,分明就是个热心助人的好少年嘛。 还是说他只对自己才这样? 想到之前在超市他对待那个跟他表白的小学妹的态度,确实是挺冷漠的。 所以…… 聂子谦真对自己有意思? 可是自己做什么了就吸引到聂子谦了? 楚怜费劲巴拉地回忆了一遍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发生过的唯一一件特别的事,就是钟楼初遇那天,她一看到聂子谦就吐得昏天暗地…… 额。 怎么说呢。 如果聂子谦是因为这个对她生了兴趣…… 就特么离谱。 楚怜决定就像搁置那一箱七零八落的洋娃娃一样,也把聂子谦对自己与众不同的态度先搁置到一边,故作愁容满面地叹口气回应道:“也只能这样了。”顺势又道,“那我们走吧。” 聂子谦淡淡地“嗯”了一声,帮楚怜一起锁好了车。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去上学。 清晨的阳光倾泻在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上,落下一地斑驳的树影,随着微醺的暖风,轻摇漫舞。 楚怜故意踩着地上的光斑往前走,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当然是扮演给聂子谦看。 毕竟无论是成熟的男人,抑或是懵懂的少年,对天真烂漫的少女,都一样缺少抵抗力。 然而事实证明,聂子谦是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物种。 他看着楚怜的行为,宛如在看一个…… ……做作的智障。 楚怜不经意间一偏头,对上聂子谦无比嫌弃的目光,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聂子谦淡定地收回目光,平视前方。 楚怜:“……” 所以聂子谦果然就是个口味猎奇的怪胎吧。 想要勾他的心,就得先抠自己的喉咙,吐他一脸是么。 一路再无话。 进了校门,临分道扬镳前,聂子谦开口道:“晚上放学校门口见,我带你去补胎。” 楚怜还沉浸在自己接连两次装嫩扮少女滑铁卢的打击中,面对聂子谦的主动示好邀约,也只是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好。 聂子谦看着垂头丧气的楚怜,手指微动。 最终紧攥成拳,泛白的指关节,昭示着极致的隐忍与克制。 * 长达五十分钟的早自习,楚怜奇迹般地没有掺过一秒钟的瞌睡,从头至尾都保持了十二分的清醒。 她表面上聚精会神地钻研着英语单词,实际上脑子里一刻不停地疯狂盘算要如何拿下聂子谦。 在今天上学之前,楚怜还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非要攻克聂子谦不可。尽管聂子谦价值2000点积分。 但经过了今天上学之后,楚怜觉得自己的演艺生涯都受到了侮辱!聂子谦看她的那眼神,宛若利刃,狠狠地插在她影后的奖杯上! 她必须一雪前耻! 秉持着想到就去做的实干精神,早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楚怜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从后方绕过正闭目养神的祝绅,飞射出教室,直奔小超市旁的奶茶铺。 楚怜拎着两杯奶茶,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聂子谦的班门口,高调又张扬地把聂子谦喊了出来。 在一众学生的起哄声中,聂子谦不疾不徐地走到楚怜身前站定。 楚怜递过去一杯奶茶,眉眼弯弯地说:“喏,说好了要请你喝奶茶的,我来兑现承诺啦。” 聂子谦推拒道:“我那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不喝奶茶。” 楚怜强行往聂子谦手里塞。 指尖相触的一霎那,聂子谦的身形明显一僵,旋即快速地将手缩了回去。 幸亏楚怜握得稳,不然聂子谦缩的这一下,好好的一杯奶茶就要喂给地砖了。 差点痛失一杯奶茶,楚怜的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杏眼圆睁,瞪着聂子谦,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今天要是不收下这杯奶茶乖乖地给我喝完,我就每天都给你送一杯,一直送到你肯收肯喝为止,你信不信?” 强制爱了解一下! 聂子谦似乎是被楚怜的气势所慑,终于伸手接下了奶茶。 楚怜立马变脸,对着聂子谦甜甜一笑,说:“放学等你噢。” 聂子谦:“……” * 没等到放学,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楚怜就又碰到了聂子谦。 楚怜和祝绅还有楚晴一起,坐在一张四人桌旁,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楚晴与祝绅搭话尬聊,余光就瞥见聂子谦端着餐盘径直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这位子有人吗?”聂子谦指了指楚怜对面的空位,语气自然地问。 楚怜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祝绅抢先应道:“有人。” 聂子谦看向祝绅:“谁?” 祝绅:“人。” 聂子谦:“什么人?” 祝绅:“说了你也不认识的人。” 听着两个人犹如小学鸡一般的对话,楚怜忽然有种聂子谦和祝绅似乎相熟已久的感觉。 坐在祝绅对面的楚晴见状,眼珠滴溜溜一转,对着聂子谦微微一笑道:“祝绅跟你开玩笑呢,这儿没人,你坐吧。” 祝绅睨了楚晴一眼,向来柔和的眉眼浮现出一丝高高在上的不悦,只不过转瞬即逝,无人注意到。 聂子谦自顾自地落了座,然后抬眼直视向正对面的楚怜,语调轻柔地说:“谢谢你的奶茶,味道很不错。” 祝绅看着聂子谦,挑起了眉。 第154章 清冷学霸(11) 楚怜看着聂子谦,牵起一个笑,说:“谢什么啊,你喜欢就好。” 几乎是楚怜最后一个字的字音刚落下,聂子谦就接道:“我喜欢。”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楚怜,眼底情绪浓烈,眼神却又十分平静。 一旁的祝绅看着楚怜和聂子谦这一来一回,眉头挑得更高了。 楚晴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目光在楚怜和聂子谦之间暧昧一转,摆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架势,倾过上半身,以手掩嘴,用祝绅肯定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地问:“你跟聂子谦是不是有情况啊?” 祝绅偏过头,朝楚怜看了过来。 聂子谦就跟没听到似的,慢悠悠地吃起了他的午饭。 楚怜模仿楚晴,也倾过上半身,以手掩嘴,用聂子谦肯定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地答:“我倒是想跟他有情况。” 聂子谦的筷子顿住了。 祝绅的表情也僵住了。 楚晴看到祝绅的反应,偷偷地笑了。 昨晚听到楚怜说对聂子谦有意思,楚晴还只是半信半疑。毕竟楚怜可是一心一意地暗恋了许烟近两年,说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属实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此时见楚怜当着聂子谦和祝绅的面,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对聂子谦的心思,楚晴这才彻底信了楚怜的话。 祝绅显然也信了。 楚晴登时觉得餐盘里的饭菜看上去都可口了许多。 “那你加油!”楚晴这句话倒是难得的真心实意。 楚怜回以志在必得的微笑。 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要被断的某金回过了神,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兀自吃饭。 祝绅看向聂子谦,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冷意。 楚怜瞄了眼淡定吃饭的聂子谦,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家伙的态度和表现,总让她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她不认为自己是个智商有问题的,情商更不可能有问题。可一面对聂子谦,她的智商和情商就变得都不太够用。 但她非常确定,绝对不是她的问题。 有问题的是聂子谦。 聂子谦的行为逻辑太怪异了。甚至称得上是诡异。 楚怜正纳着闷,聂子谦又用实际行动,给她的困惑不解进一步添砖加瓦——他用自己筷子的另一头,把她餐盘里的洋葱都挑了出来。 聂子谦这个自然中透着熟练的举动,成功震惊了全桌。 楚晴被震惊,纯粹是因为聂子谦对楚怜表现出的这份恋人间才会有的亲昵。 祝绅的震惊里还夹杂着几分带着愤怒的警告。 而楚怜的震惊,是整个灵魂都在震颤。 原主对洋葱并没有明显的喜恶。 不爱吃洋葱的,是楚怜。 是宿主楚怜。 聂子谦不过是这一个试炼世界里的人物,怎么会知道身为宿主的她不爱吃什么? 楚怜瞪着正在挑出最后一片洋葱的聂子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小光小光!小光小光!小光小光!”她在光脑中疯狂呼唤。 回应她的,是一片空寂。 小光作为系统客服,最重要的职能就是在任何宿主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为宿主答疑解惑、排忧解难。 然而此刻,面对宿主楚怜如此急切的呼唤,小光却毫无反应。 系统升级更新了?小光掉线了? 还带这样玩的吗?那要是宿主正好处在生死一瞬呢?命没了算谁的? 楚怜又多出了新的困惑。 旁边的祝绅似乎再也看不下去楚怜与聂子谦的互动,餐盘里的饭菜一口都还没动就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楚晴怔忪片刻,也放下了筷子,冲楚怜眨眨眼,留下一句“那我也不当电灯泡了”,起身朝着祝绅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餐桌旁只剩下了楚怜和聂子谦两个人。 楚怜动了动唇,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搭个话,光脑中响起了小光的电子音:“宿主有何吩咐?” 楚怜无语:“不是,你难道不应该先解释一下你刚刚干嘛去了吗?”这个问题可是关系到她身为宿主的人身安全! “刚刚系统在更新资料库,短暂地卡了一下。”小光回答得很快,也很官方。 楚怜更无语了:“那我刚刚要是恰好命悬一线,等着你救命呢?” 小光语调平平:“当前试炼世界背景为现代校园,宿主人身安全系数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不会出现命悬一线的情况。”言下之意就是系统爸爸自有分寸,女人你就别在那小题大做叨逼叨了。 “人身安全系数高达百分之九十九?那请问我房里那箱七零八落的带血娃娃要怎么解释?”楚怜思维敏捷反应贼快。 “该有解释的时候,自然就会有解释。”小光糊弄得很敷衍。 楚怜知道再纠缠下去也纠缠不出个什么结果,万一真把小光怼狠了怼烦了,小光想给她使点绊子什么的,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秉持着金牌宿主能屈能伸的自我修养,楚怜当即态度一软,回归正题:“我找你是因为刚刚发生了一件特别惊悚的事,坐我对面的这个聂子谦,他居然知道我不爱吃洋葱!我!不是原主!是我!我本人!”一迭声的强调,充分表达出了她的震惊。 小光也充分感受到了。 静默良久后,小光才给出回复:“三千世界,人物众多。可能是宿主之前某个世界遇到过的某个人物的某些数据,串联到了聂子谦的身上。这种现象很常见,宿主不必反应过度。” 虽然小光的语气无波无澜,但楚怜就是能听出一丝“这种现象其实非常罕见”的味道来。 楚怜正欲追问两句,引发这个问题的始作俑者抬眼看向了她。 “你是不吃洋葱吧?”聂子谦语带犹疑地问,“我注意到你在看到洋葱的时候,表情很嫌弃。” 楚怜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 怪她自己想太多,自己把自己吓死…… 楚怜有点赧然。 不过话说回来,聂子谦这么关注她的吗? 都关注到这种地步了,不仅留意她的喜好,还付诸行动,把她不爱吃的挑出来,这还不叫有意思? 楚怜看着聂子谦,默默为自己的魅力感叹了三秒钟。 第155章 清冷学霸(12) 三秒钟后,聂子谦抬眸看向楚怜,特别直白地问:“你想跟我有情况?” 楚怜刚把一片牛肉塞进嘴里嚼巴没两下,听到聂子谦的问题,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活活把自己呛死。 聂子谦看着楚怜,神情平静到不行,似乎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多么爆炸。 “你想要什么的情况?可以说得更具体一些么?”聂子谦继续爆炸性发言。 楚怜好不容易顺上来的气,又岔了。 要不是聂子谦的神态和语气真的非常一本正经,甚至称得上是严肃,楚怜都要以为聂子谦是在故意拿她说过的话来整她寻开心了。 所以,聂子谦为什么要一本正经甚至是严肃地问她这个呢? 而且追加的问题还那么古怪…… 楚怜不解地看着聂子谦,也特别直白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好视程度决定要不要接受。”聂子谦回答得很迅速,就像打好了腹稿一样。 楚怜呆住。 什么叫要不要接受? 接受什么? 跟她有情况吗? 等等…… 聂子谦的意思是,在考虑要不要跟她谈恋爱? 雾草! 楚怜被自己捋出的这个结论惊得再次呆住。 不是…… 她来到这个试炼世界,和聂子谦相遇至今,都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散发魅力,聂子谦怎么就跟瞎了眼的兔子似的,自己一个劲地往她这根木头桩子上撞? 啊,倒也不是说瞎了眼。她确实长得挺招人疼的。 但原主也是这副皮相啊,原主的姐姐也是这副皮相啊。 反常即为有妖。 楚怜从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聂子谦的过分主动,反倒令她心生不安与戒备。 万一是系统爸爸挖的坑呢? 毕竟聂子谦是关乎2000点积分的特殊存在,系统不加强难度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还降低难度。 楚怜渐渐冷静下来,再投向聂子谦的目光,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什么样的程度,你觉得能接受?”她试探着问,紧盯着聂子谦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丁点变化。 聂子谦的表情还真就没有一丁点的变化。 “先从朋友做起。”他淡淡地说,似是怕楚怜难堪,语调又放轻缓了些补充解释道,“我很感谢你的欣赏与喜欢,我对你也并不反感。所以我们先从朋友做起,多接触一些,多相处一些。等高考完了,我一定会给你答复。” 楚怜:“……” 得。 白琢磨了半天。 原来人家只不过是因为听到了她昨晚背地里的真情告白,给她一个回应罢了。 而且还是这种离婉拒也就一步之遥的缓兵之计。 打脸总是来得这么快。 人果然还是不能太自恋么…… 楚怜幽幽地想。 看着垂头丧气的楚怜,聂子谦绷紧了嘴角。 * 有了午饭的插曲,楚怜一整个下午的课都睡得不太香了。 尤其是她又做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依旧全是那个白袍人的身影,行走在更多变幻的景色中。 白袍人依旧孤寂。 而她依旧心疼不已。 从梦里醒来以后,她的胳膊上也依旧沾满了泪水,手腕上的红血丝胎记也依旧隐隐发热。 连着两次做同样的梦,胎记出现同样的异状,肯定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这么简单了。 楚怜坐起身,刚准备呼唤客服小光,旁边的祝绅朝她看了过来。 “哦哟,我们小怜这是做了什么梦,哭得这么伤心?”祝绅说着,伸过手,屈起食指轻柔地拭去了楚怜眼角残留的泪滴。 楚怜被祝绅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措手不及,僵在座椅上,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祝绅。 祝绅收回手,盯着食指上的泪滴看了会儿,然后用大拇指的指腹搓了搓这颗晶莹剔透的泪滴,神色似玩味,又似好奇。 但当楚怜回过神后,祝绅立马敛起了所有情绪,眉眼弯弯地笑看着她。 一看到祝绅的这个笑容,楚怜心底刚刚升起的一点暧昧疑虑,瞬时烟消云散。 因为祝绅的这个笑容,实在是太假了。 要是有半点真心在里面,她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梦到到了嘴边的烤鸡腿被人给抢了。”楚怜随口胡诌。 祝绅轻笑一声,打了个呵欠,接过楚怜的棒,趴在桌上睡起了大觉。 被祝绅这么一打岔,楚怜迫切想要向客服小光求解的心也冷却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与手腕上这块胎记有关的事,最好不要让系统知道。 * 放学后,楚怜果然在校门口看到了正在等她的聂子谦。 聂子谦站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整个人都仿佛笼罩着一层……圣光。 楚怜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个形容深深地雷了一下。 “你怕不是你们班第一个放学的吧?”楚怜笑着打趣道,试图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聂子谦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楚怜顿时有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自讨没趣感。 两个人各自沉默着并肩往前走,踩碎了一地的月光。 楚怜几次想要开启话题,但一看到聂子谦清冷俊美的侧颜,心尖都会轻轻一颤,那些撩闲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跟聂子谦在一起,就连尴尬的静谧,都似乎变成了一种别样的美好。 让她不忍心打破。 但有人很忍心打破。 “小怜?”被一众小弟众星捧月的许烟朝楚怜与聂子谦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能闻到许烟身上散发着一股酒气,不浓,但也谈不上有多淡。 楚怜不由自主地皱了皱鼻子。 聂子谦上前了半步,斜挡在许烟与楚怜之间,冷冷地看着许烟,保护姿态明显。 许烟本来只顾着辨认楚怜,见状转而看向聂子谦,长眸微眯,目光十分不善。 聂子谦迎上许烟的目光,丝毫无惧。 气氛剑拔弩张。 楚怜倒不怕他们起什么冲突,但她怕聂子谦会搅黄她的试炼任务,于是赶紧开口道:“许哥,你怎么在这儿?” 许烟一听到楚怜这声熟悉的“许哥”,眉眼间的戾气登时消了大半,一把勾住楚怜的脖颈,将人从聂子谦身后揽到了自己身边。 “这小白脸就是你说的那个?”许烟搭着楚怜的肩,睨了眼聂子谦。 第156章 清冷学霸(13) 眼见许烟的小弟们隐隐有要将聂子谦包围的架势,楚怜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见楚怜没有答话,许烟歪头看向她:“嗯?”尾音微微上扬,掺着一丝微醺的酒气,拂过楚怜的耳廓。 楚怜耳尖一红,不自在地往边上躲了躲。 “放开她。”聂子谦沉声道,语气里透出的威压极其强大。 强大到就连许烟都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当许烟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个毛头小子一句话就弄得心里起了寒意,当下恼羞成怒,松开楚怜,作势就要上前给聂子谦一点颜色瞧瞧。 聂子谦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避,甚至还有点要先出手的蠢蠢欲动。 楚怜眼珠一转,抢先许烟一步冲向聂子谦,脚尖一旋,背对着聂子谦,张开双臂,面对许烟,掷地有声道:“许哥,他是我的人,我不准你动他。” 说完这句一箭双雕的台词,楚怜正在心里为自己的急智疯狂点赞,光脑中蓦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心碎值10%。聂子谦当前心碎值10%。请宿主再接再厉。】 楚怜一整个懵比。 不是…… 这是心的哪门子碎? 虽然她整出这句台词,最终目的是为了让聂子谦心碎没错,但此时此刻,只是为了感动聂子谦,欺骗他的感情而已啊! 怎么就心碎了…… 系统爸爸你真的没抽么? 楚怜顶着一脑门的问号,维持着老鹰护小鸡的姿势,继续与许烟对峙。 许烟因为楚怜的话,脸色已然黑成了锅底,但面对楚怜,还是扯出一个略显扭曲的笑,故作自然地说:“你许哥能是那种坏自己妹妹好事的人吗?我就是吓唬吓唬这小子,看他有没有担当、有没有胆识。帮你把把关嘛。” 楚怜就坡下驴,放下张开的双手,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委屈巴巴地撅嘴道:“我还以为你真生气了呢,吓死我了都。” 一见这样的楚怜,许烟的心尖就像被羽毛轻挠了一下,痒痒的。 掌心也痒痒的。 许烟抬起手,想揉揉楚怜的额发,手刚伸到一半,楚怜状似无意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许烟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有些风雨欲来的意味。 楚怜恍若未觉,对着许烟盈盈一笑:“那我们先走了,许哥再见!”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姐姐。”许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水晶钥匙扣,却没有像从前那样直接递给楚怜,而是紧紧盯着楚怜的表情不放。 楚怜扫了眼许烟手中的钥匙扣,淡淡地说:“许哥你还是自己亲手把东西送给我姐吧。一来面对面送礼物会显得更有诚意,二来刚好也可以多点跟我姐接触的机会嘛。如果你打从一开始就亲手送她那些礼物,说不定你俩早成了。”说到后面,语气中甚至还透出了一分促狭。 许烟攥紧了钥匙扣,不置可否,转开话题道:“之前答应过带你抓娃娃。明天星期天,带你去抓娃娃怎么样?”顿了顿,又加码,“再去那家你一直闹着想吃的串串店好好搓一顿。” 楚怜不得不承认,当她听到串串店的时候,可以说是非常心动。 自从被楚怜护在身后就再没发出过一点动静的聂子谦,忽然出声道:“明天我带你去。” 聂子谦这话一出,许烟的怒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了起来。 楚怜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站出来一锤定音道:“改天再跟许哥一块儿去。” 许烟强压下怒火,应了声好。 楚怜转过身,握住聂子谦的手腕,将人拽离。 * 一离开许烟的视线范围,楚怜就松开了聂子谦的手腕。 聂子谦垂眸看了眼空下来的手腕,眼底情绪莫名。 “你明天真要带我去抓娃娃啊?”楚怜偏头看向聂子谦,眼睛眨巴眨巴。 聂子谦“嗯”了声:“还有那家串串店。” 楚怜不自觉地弯了眉眼:“对,还要那家串串店。”话说那家到底是哪家,她还得搜搜原主的记忆。 聂子谦没再接腔。 夏日的夜风吹拂在两个人的脸上,带来丝丝凉爽。 楚怜的脚步都变得轻盈。 聂子谦的余光一直落在楚怜的身上,无限温柔,无限缱绻。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 就好像他们已经这样肩并肩走过了无数的路,无数的光阴。 当楚怜的自行车终于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种时间过得太快的感觉。 楚怜解开车锁,聂子谦主动推起车子,领着楚怜转过几个弯,果然见到了一个修车摊。 摊主是个上了岁数的老爹,一看到车胎上的有拇指粗的大洞,就斩钉截铁地说:“小伙子,你这是招惹到什么不该招惹的人了吧。”因为是聂子谦推着车,摊主想当然地以为自行车是聂子谦的。 聂子谦也没解释,淡定地应道:“差不多。” 老爹“啧啧”两声,摇头道:“你这胎补不了了,只能换条新的。” 聂子谦征询地看向身侧的楚怜。 楚怜正因做贼心虚而安静如鸡,见聂子谦看向自己,也没搞清楚具体是什么状况,就胡乱地点了下头。 老爹趁着补胎的功夫,又对聂子谦一番好生劝慰,说能下手下得这么明目张胆的人,肯定是那种流氓混混,而且还是个又蠢又不好惹的,让聂子谦能避开就避开,千万别硬碰硬,不然吃亏的都是自己。 聂子谦静静听着,眸光中闪动着几不可察的细碎笑意。 楚怜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次想要反驳老爹的理论,为自己正名,又苦于不能开口,只能咬着后槽牙,继续听老爹把她贬到地底下去。 就在楚怜的忍耐快要达到极限的关口,车胎总算是换好了。 老爹还在念叨当今世风如何日下,聂子谦掏出钱包打断道:“多少钱?” 老爹用手比画了个数。 楚怜回过神,连忙上前拦下聂子谦:“干嘛呀,我自己来。” 聂子谦绕开楚怜,把钱递了过去。 “毕竟要不是为了我,你的车胎也不会破这么大的洞,不是么?”聂子谦附在楚怜耳畔,低低地说。 第157章 清冷学霸(14) 听到聂子谦的话,楚怜登时如遭雷劈,但她还是凭借多年的演艺经验,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不崩裂,强装落落大方地反问:“哎呀,你都看到了啊?” 聂子谦看着楚怜,唇边漾出一抹极轻极浅的笑意。 楚怜被这抹笑晃了眼。 也晃了心。 连刚刚的社死现场都没能让她这么失态。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楚怜轻咳一嗓掩饰尴尬,扔下一声谢谢就想骑上车潜逃。 然后就被聂子谦抓住自行车后座,一把拽了回来。 楚怜回过头,愣愣地看向聂子谦。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聂子谦的语气称得上温柔,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楚怜也没想拒绝。 目标人物都这么主动了,她要是还推拒,那就是消极怠工,压根没打算好好做任务。 所以她欣然应允:“好啊。” 这一声“好啊”,夹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羞与欢喜。 聂子谦察觉到了。 察觉到的聂子谦柔了眉眼,跨上自行车,示意楚怜上后座。 楚怜略微回忆了一下今早出门前称的体重,和今天一天塞进腹中的食物总和,对自己当前的体重有了个大概的估量,这才轻手轻脚地坐了上去。 聂子谦骑得很稳,稳得楚怜都找不到借口搂他的腰。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白色校服衬衣下,那一截若隐若现的劲瘦腰肢。 迎面拂来一阵凉爽的夜风,裹挟着聂子谦身上淡淡的薄荷香,萦绕在楚怜的鼻间。 楚怜情不自禁地贴近了聂子谦的背一些,细嗅这香气。 当她发觉自己的行为很像一个变态老阿姨后,脸上顿时一阵滚烫,赶紧拉开距离,缩回去端端正正地坐好,眼观鼻鼻观心。 而在楚怜看不到的地方,聂子谦的脸上也是一阵滚烫。 他眸光亮如白昼,写满难以言喻的兴奋。 * 两个人一路各怀心思地到了楚怜家楼下。 跟聂子谦道别后,楚怜接过自行车,推着走向楼栋大门。 走到一半,心有所感地蓦然回头,就见聂子谦站在路灯投下的阴影中,静静地凝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白净的男孩,形单影只。 像被遗弃的流浪猫。 楚怜的一颗心仿佛被针尖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细细绵绵地疼。 在她的思维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走回到聂子谦的身前。 看着去而复返的楚怜,聂子谦微微一怔。 楚怜把自行车递给聂子谦,神情有些不太自在地说:“从这儿到你家还有很远的路,你骑我的车回去吧。” 聂子谦没有接:“还好,不算很远,走路也就四十来分钟。” 楚怜故作不耐烦:“要你骑你就骑,哪那么多叽叽歪歪的。明天我们不是还要一起去抓娃娃吃串串吗,刚好你明早骑车过来接我。” 她的心思全都花在如何让聂子谦接受她的自行车上,也就没能留意到,聂子谦为什么可以如此快速而自然地说出他家和自己家之间步行所需的时间。 “好,明早九点半,我在这里等你。”聂子谦接过了自行车。 楚怜这才扬起了笑脸。 聂子谦看着楚怜的笑容,握着把手的双手骨节渐渐泛白。 * 楚怜推开家门的时候,正好迎面对上闻声而来的楚晴。 楚晴以关心楚怜回得这么晚为由,拉着楚怜一通八卦打探。 得知楚怜是跟聂子谦一块儿待到现在,而且还是聂子谦骑车送回来的后,楚晴的眼中满是震惊。 “你们该不会已经在谈恋爱了吧?”楚晴直直地看入楚怜的眼。 楚怜哀叹一声:“哪能呐。人家说了,先从朋友做起,等高考完了再考虑要不要接受我的表白。” “你跟聂子谦表白了?”楚晴瞪大了眼。 大姐,你是鱼么,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楚怜无语:“就上次跟你说的时候,不是被他听到了吗。” 楚晴恍然:“啊!那次啊……不过,他要是对你没那个意思的话,完全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又何必特地给你回应呢?” 楚怜愣住。 对啊。 她那天晚上回头一看到聂子谦就骑车跑了,也没跟他多说什么啊。 他主动跑来跟她挑明这个事,不正是说明他其实对她很有那个意思吗? 今天车胎的事也是,他明明就知道车胎是她自己弄破的,还是装作不知,顺水推舟陪她演戏。要是没那个意思,才不会浪费这个时间。 一想到聂子谦对自己有那个意思,楚怜的心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一下一下地撞着木桩。 这种纯纯的心动感,令楚怜感到既陌生又有趣。 她暗自细细品味了一番,才回复楚晴道:“他可能只是为了预防我哪天冲到他面前大声告白吧。”她故意表现得很谦虚。 果然,楚怜越是往回收,楚晴就越是笃定,投向楚怜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楚怜注意到楚晴的目光,心道自己这个便宜姐姐还真是够矛盾的,明明希望自己能跟聂子谦有情况好让祝绅彻底死心的是她,结果发现自己跟聂子谦真能有情况了,不高兴的也是她。 说到底就是,楚晴可以赢得祝绅的心,但楚怜不可以真地赢得聂子谦的心。 毕竟那可是聂子谦,青川高中所有女生的白月光。 楚晴就算自己不喜欢聂子谦,也不希望楚怜能拥有聂子谦的喜欢。 塑料姐妹花,实锤。 楚怜把楚晴的一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趁机试探地提道:“哦对了,回来路上碰到了许烟,他又托我帮他把礼物转交给你,我让他自己亲手送给你,估计这几天他会来找你的吧。”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在意。 换作以往,楚晴少不了又是一堆茶言茶语。 而现在,也不知道是因为上次的茶言茶语被楚怜直接怼回去了,还是因为确认了楚怜移情别恋聂子谦的事实,此刻听到楚怜提起许烟,楚晴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一大截。 “知道了。”态度冷淡归冷淡,礼物显然还是要收的。 楚怜对楚晴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一点,不喜欢别人就不要收别人的礼物,真想要就自己去买,家里又不是没钱…… 不屑地撇撇嘴,楚怜正欲抬脚回房,楚晴又道:“今天又有你的快递,还是那个同城的,我放你桌上了。” 楚怜一听到快递,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淡定地走回了房间。 第158章 清冷学霸(15)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楚怜虽然知道纸箱里的东西肯定无法引起生理舒适,还是义无反顾地开了箱。 所幸没有出现令人头皮更发麻的新料,和昨天收到的一样,一个七零八落的带血娃娃。 只不过多了一张杏花瓣标本制成的书签。 虽然这张杏花书签也很诡异,但有了带血娃娃作对比,至少视觉上没有造成可怕的冲击力。 楚怜知道问客服小光也是个白问,光凭这点少得可怜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信息,她自己再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就目前看来,这些东西既没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与她的试炼任务和隐藏任务也没有什么瓜葛,暂时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在它们身上,索性就学楚晴,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是礼物,先收下来再说。 心下有了决断,楚怜再不犹豫,把新收到的娃娃和昨天收到的娃娃归拢到一个箱子里——她已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拎起一只只断胳膊和一条条断腿了。 杏花书签楚怜原本也打算扔进箱子里,但在指尖捏了半天,也不知为什么,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不舍。 意识到自己生出的情绪,楚怜自己也讶然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敌不过源于本能的吸引,楚怜收回手,把杏花书签夹进正好摊在书桌上的历史书里,动作透着连她自己都不自知的珍而重之。 * 第二天早上九点二十五,楚怜提前五分钟下楼。 一出楼栋门,一眼就看到了等待的聂子谦。 没办法,聂子谦实在太惹眼。 褪去了统一制式的校服,聂子谦换上了一件纯白的t恤,和一条水洗白牛仔裤,配一双白球鞋。 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白到发光,美好得像幅画。 像不小心坠入凡间的天使。 这是一个最俗不可耐的形容,却也是最能合衬聂子谦干净出尘气质的形容。 一对上聂子谦看过来的视线,楚怜的心跳就又不争气地加快了频率。 楚怜为了今天的“约会”,特意挑了一条杏黄色的连衣裙——也是原主衣柜里唯一一条连衣裙。平日总是高高绑起的马尾也放了下来,编成两股鱼尾辫,搭在胸前,可爱又俏皮。 出门前照镜子的时候,楚怜都忍不住感叹,装嫩的感觉真特么美滋滋!这样花季少女的世界麻烦多安排一些谢谢! 此时此刻,看到聂子谦骤然亮起的眸光,楚怜越发飘飘然,迈向聂子谦的步伐都变得格外轻盈。 像一只翩跹的蝴蝶,飞入了聂子谦的眼中。 最后一步,楚怜是用蹦的,少女蹦。 结果就见上一秒还目露迷恋的聂子谦,忽地抿紧了唇,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楚怜:“……”少年,请问你是对少女情状有什么意见么? 聂子谦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妥,清了清嗓子,从自行车把手上取下挂着的早餐。 “还没吃早餐吧?”虽然说的是疑问句的内容,但用的是肯定句的语气。 楚怜眨巴眨巴眼:“你怎么知道我肯定没吃早餐?” 聂子谦一边引着楚怜走向一旁的长椅,一边一本正经地答道:“看面相。” 楚怜:“……”你这话我没法接。 等楚怜坐下后,聂子谦把早餐递了过去。 楚怜接过打开一看,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没有葱花,紫菜碎和虾米的分量明显有加倍。 完全符合她的口味。 楚怜愣了愣,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也正看着她:“我是按我自己的口味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楚怜盯着聂子谦打量了半晌,见对方神色自然不似作伪,心里犯起的那点嘀咕也就沉了下去。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馄饨的香味太诱人,诱得楚怜脑细胞的转速都变得缓慢了。 “快趁热吃吧。”聂子谦提醒的点恰到好处。 一瞬间,楚怜有种自己是条蛇,而聂子谦总能精准地拿捏住她的七寸的感觉。 这种感觉算不得多美妙,但对上聂子谦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楚怜又觉得也没有那么不美妙。 楚怜拿起塑料勺,舀起一勺馄饨,连汤水一起包进嘴里,一双大大的杏眼登时晶晶亮。 聂子谦看着楚怜吃得腮帮鼓鼓的模样,眼底泛起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和深不见底的伤痛。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地戳了戳楚怜鼓起的腮帮。 这个突兀的举动,不仅惊得楚怜呆住,聂子谦自己也怔住。 楚怜包着一口馄饨,动作迟缓地偏过头,一脸懵比地看向聂子谦。 结果就看到聂子谦的眼眶竟有些发红。 楚怜觉得自己肯定是看花了眼,正要凑近细看,聂子谦垂下了眼眸,不忍直视般地说:“你可真是我见过吃东西最香的女生。” 楚怜:“……”我谢谢你婉转体贴的形容啊。 楚怜收回目光,刚舀起一勺馄饨,光脑中蓦地响起了系统的道贺——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心碎值10%。聂子谦当前心碎值:20%。请宿主再接再厉。】 楚怜手下一抖,馄饨砸回碗里,差点溅她一脸汤。 所以是她吃相太丑,丑到聂子谦心碎么…… 楚怜额角青筋直跳。 尽管经历了来自系统判定的沉重打击,楚怜还是把馄饨消灭了个干干净净,连一粒小虾米都没有漏下。 说不定又能提升个10%的心碎值呢? 楚怜自暴自弃地想。 但聂子谦的心可能已经被锻造了出来,一直到楚怜吃完放下碗,也没有再心碎一次。 楚怜接过聂子谦准备好的纸巾擦了擦嘴,再不管什么体重不体重的,大喇喇地往自行车后座上一坐。 形象这种东西,一旦毁了,就很容易开始放飞。 聂子谦骑得和昨晚一样稳,一样不给楚怜任何可以搂他腰的机会。 楚怜坐在后座上,看着聂子谦的背,有些气闷地想,学霸都是这种不解风情的呆子么? 然后下一瞬,聂子谦忽然一个急刹,在惯性的作用下,楚怜的额头直通通地撞上了聂子谦的脊背不说,整个人都差点被颠下车去。 楚怜揉着自己的额头,探出上半身往前一看。 什么也没有。 聂子谦回过头道歉:“不好意思,刚刚窜过去一只野猫。” “噢噢,没事没事。”楚怜不疑有他。 聂子谦拉起楚怜的手,搭在他的腰上,淡定道:“这样安全点。” 第159章 清冷学霸(16) 楚怜肖想已久的聂子谦的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环在了手中,她的手是颤抖的,心也是颤抖的。 光凭这份手感,楚怜就能判断出,聂子谦的腰上绝对没有一丝赘肉。伴随着蹬车的动作,还能明显地感觉到聂子谦的腰很有劲…… 楚怜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等红绿灯的路口,聂子谦垂下目光,看向搭在自己腰间白嫩如藕的手,十指纤细,指甲透着莹莹光泽,十分好看。 他的目光在这只手上停落了很久,久到绿灯亮起了半天,他才蓦然回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道路上。 *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抵达了青川商场。 时值周末,商场里人声鼎沸,集中了一整个城市的喧嚣。 楚怜循着原主的记忆,带着聂子谦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夹娃娃的店家。 走到柜台,楚怜一开口就先要了一个最大号的袋子,架势十足。 店家小哥寒暄:“哟,看来是个高手啊。” 楚怜谦虚一笑:“还行吧,一般般啦。” 聂子谦瞥了一眼楚怜,没有吭声。 轮到买游戏充值卡,楚怜坚持aa,各充各的。 聂子谦的家境,楚怜从小光那儿了解得很清楚。虽说聂子谦现在有了他妈妈的接济,经济上不再拮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宽裕,但他妈妈那些钱的来路毕竟不太光彩,聂子谦在花那些钱的时候,心里肯定或多或少会有些膈应。 所以能少花一点钱,应该就能少一些膈应吧。 楚怜是这么换算的。 聂子谦并不知道楚怜对他家的事了若指掌,自然也就不知道楚怜如此坚持的理由是什么,越过楚怜就要付款,被楚怜强势拦下。 “我的单只有我的男朋友才能给我买,你是吗?”楚怜祭出大杀招。 聂子谦身形一僵。 楚怜得意地挑了挑眉。 聂子谦:“……”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楚怜如愿领到了自己掏钱买来的游戏卡,冲聂子谦扬起下巴,挑衅道:“敢不敢跟我比赛,看谁抓的娃娃更多?” 聂子谦面露难色:“我没抓过娃娃。” 此时的楚怜还没意识到,聂子谦的这句话,就跟每个学霸每次考前都爱说自己没复习是一个道理。 她天真地信了。 自诩抓娃娃高手的楚怜,安抚地拍了拍聂子谦的肩,非常豪气地说:“那这样吧,我让你三个娃娃。” 聂子谦动了动唇,似是要推拒,楚怜抢先一锤定音:“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走起!”说着,便拽起聂子谦的胳膊,兴冲冲地奔向离得最近的一台娃娃机。 被楚怜连拖带拽的聂子谦,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不悦的神色,反而隐隐透出愉悦。 尤其是当他看向楚怜握住自己胳膊的手时,眉梢眼角都沁出了笑意。 但等在娃娃机前站定,楚怜朝他看过来的瞬间,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清冷。 楚怜是个言而有信,极富游戏精神的人,说了要让聂子谦三个娃娃,就真地插上自己的游戏卡,让聂子谦连抓了三把。 聂子谦的这三把,果然全都抓了个寂寞。 其中第一把甚至连娃娃的一片布料都没挨着。 简直新手得不能再新手。 观看完聂子谦的表现,楚怜顿时觉得自己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正想取消比赛,整个友谊第一的口号,就见聂子谦拔出她的游戏卡,换上他自己的游戏卡,一瞬不瞬地盯着里面的某个娃娃看了一会儿,随即沉下目光,左手按下启动键,右手握住摇柄,连续几个角度刁钻的快速旋转摆动,然后就…… ……成功了。 聂子谦躬下身,拿出娃娃,问楚怜:“这个喜欢么?” 楚怜还沉浸在聂子谦刚刚展现出的炫丽手法中,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 聂子谦看了眼手中的香蕉娃娃,眉头微挑,放进了袋子里。 如果说聂子谦抓到的第一个娃娃,还有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虽然那样的手法就不可能出自瞎猫之手,那接下来源源不断滚落的娃娃,总不可能个个都是死耗子。 中途因为袋子装满了,楚怜又去柜台要了一个最大号的袋子,成功把店家小哥都招来了。 于是,聂子谦就在店家小哥,以及一圈驻足群众的围观下,疯狂收割娃娃。 到后来,楚怜也不提比赛的事,主动把自己的游戏卡也交给聂子谦,站到边上当起了啦啦队。 最后,聂子谦以三败九十七胜的战绩,震惊全场。 在堪称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店家小哥顶着一张怀疑人生的脸,冲到娃娃机跟前,挨个检查了半天,确认所有钩子真的都是松松垮垮以后,整个人陷入了更深重的怀疑人生中。 聂子谦和楚怜一人拎着两大袋娃娃,潇洒离开。 * 直到坐进串串店里,楚怜才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对味儿来。 “今天真的是你第一次抓娃娃?”她眯起眼,看向桌对面的聂子谦。 聂子谦大大方方地由着楚怜审视:“是第一次。” 楚怜又盯着聂子谦看了半天,最终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智商高的学霸,就连抓起娃娃来,都能令普通人望尘莫及。 想到自己刚开始还在聂子谦面前自诩高手,让他三个娃娃……楚怜恨不得原地爆炸。 为什么自从遇到这个叫聂子谦的家伙,她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历各种社死现场,尴尬史简直多到罄竹难书。 楚怜抹了把脸,情绪消沉。 但她的消沉没能持续多久,就被聂子谦端来的满满两大盘食材击了个粉碎。 放眼望去,几乎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 欣喜激动之余,楚怜疑窦又生。 “你别告诉我,这些恰好也都是你爱吃的吧?”这么多种食材,每种都撞上,那也是真够巧的了。 巧得她根本就没法信。 聂子谦摇了摇头,说:“有几样是我不怎么喜欢吃的。” 楚怜的疑窦更重了:“你不怎么喜欢吃,你拿来干嘛?” 聂子谦一边往锅里下串串,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也不清楚你的口味,就把冷柜里有的食材每样都拿了一点。你不吃的就给我。” 聂子谦的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没毛病。 但楚怜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将信将疑地看着聂子谦。 “你喜欢那个许哥?”聂子谦突然发问,抬眸直直看向楚怜。 第160章 清冷学霸(17) 楚怜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她看着聂子谦,疯狂运转灰色的脑细胞,字斟句酌地回道:“确实喜欢过。”见聂子谦的脸色有变黑的趋势,忙接道,“但现在不是移情别恋了嘛。” 至于移情别恋的对象是谁,不用明说,两个人心知肚明。 聂子谦微微错开目光,捞起一串麻辣牛肉,放到楚怜的餐碟里,故作随意地说:“那就不要改天了。” “改什么天?”楚怜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聂子谦又捞起一串鸭肠,语调平平地说:“改天和许哥抓娃娃,吃串串。”蒸腾而起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表情。 楚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瞪大了眼道:“聂子谦,你现在是在吃醋吗?”独占欲什么的完全可以有的啊! 雾气散去,聂子谦的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瞥了眼楚怜,淡淡地说:“我们的成绩差距这么大,你还不抓紧时间好好学习,成天就想着吃喝玩乐。” 这种爹系预备役恋人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楚怜刚刚还很嚣张的气焰顿时弱下去一大半,眼珠滴溜溜左右转。 聂子谦定定地看着她,沉下了声:“你难道没有想过,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学么?” 楚怜被问得一怔。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毕竟她没打算在一个试炼世界里待那么久的时间,能速战速决就速战速决。在试炼世界花的时间越短,终极目标的实现就越快。 何况一想到要再参加一次高考,就更想速战速决了好吗…… 见楚怜陷入沉默,聂子谦的眸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好在楚怜很快回过神,发现聂子谦的表情不太好看,立马睁眼说瞎话道:“怎么会没想过?必须想过啊!但光想有什么用……你刚不也说了吗,我们的成绩差距这么大,我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你啊。”说到后来,还委屈巴巴地撅了撅嘴。 聂子谦这才神色稍霁:“你不用赶上我,你也不可能赶上我。” 我真是谢谢你的肯定噢。 楚怜忍不住腹诽。 聂子谦继续道:“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考进同一所大学。区别无非就是,我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去,而你是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考进去,殊途同归。” 楚怜抿了抿嘴,有点不太想接聂子谦的话。但为了完成任务,还是趁势提议:“那……你能帮我补习吗?”套路虽老,管用就行。 事实也证明确实管用。 聂子谦只略微犹豫了一瞬,便点头应道:“好。” 楚怜没料到聂子谦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呆愣了几秒,才灿然笑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跟我回家吧!”话一出口,楚怜自己都感到有种来自怪阿姨的猥琐感…… 聂子谦眼角一抽,默默捞起一串郡肝给楚怜。 潜台词就是,多吃点,少说话。 * 吃完串串,楚怜就领着聂老师回了自己家。 楚晴看到聂子谦,惊讶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聂子谦对着楚晴礼貌地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跟着楚怜进了房间。 楚怜的房间不算特别大,书桌也是单人制式的,和床连在一起。两个人都是大长腿,并排往书桌前一坐,膝盖就容易挨到一起。 聂子谦把椅子往床的方向挪了挪,坐定后,右脚踢到了楚怜随意塞在床底装着恐怖娃娃的纸箱。 一听到这声响,楚怜登时一个激灵,生怕聂子谦对他脚边的纸箱起了兴趣,要是让聂子谦看到那些娃娃,只怕是会把她当成个变态…… 所幸聂子谦是个很讲礼节的人,并不会对别人家的东西产生不必要的好奇,只扫了眼纸箱,确认没有被自己踢坏,就收回了视线,开始辅导楚怜的功课。 也不知道是因为聂子谦的脸太好看,还是嗓音太好听,枯燥无味的代数题,从聂子谦的嘴里讲解出来,楚怜还真就能听得进去。 虽然也还是听不太懂。 毕竟她脱离校园实在太久,高中数学对她来说,基本上已经和天书无异了。 她也想过了,要是万一在这个试炼世界真得熬到高考,那她就去问问小光,系统商城里有没有能让她金榜题名的道具。反正让她仅靠一年的时间,把这么多科目全都捡起来,肯定是不现实的。 所以,她现在只用一边欣赏着聂子谦的盛世美颜,一边聆听他悦耳的声音就行了。 就是这么无欲无求,坐看云卷云舒。 楚怜忍不住为自己的淡然小小的骄傲了一下下。 一个小时后,楚怜心疼聂子谦讲得口干舌燥,去餐厅倒了两杯加冰可乐进来。 然后自己先端起一杯灌了一大口。 夏天喝冰阔落什么的,简直不能更舒爽! 楚怜心满意足地放下马克杯。 聂子谦瞥了眼桌上的两个杯子,继续跟楚怜讲题。 讲着讲着,他随手一伸,恰好就错拿成了楚怜喝过的那杯,恰好就对准了楚怜碰过的杯沿,浑然不知地抿了一口可乐。 将这一整个间接接吻的过程都尽收眼底的楚怜,脸颊腾地就红了。 聂子谦仍旧无知无觉,专心致志地解起了题。甚至为了让楚怜能看得更清楚,还又靠近了些。 两个人之间本就离得很近的距离,因为聂子谦的靠近,胳膊几乎都快要贴到一起。 楚怜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到聂子谦的唇瓣上。 刚喝过可乐的唇瓣,还泛着点点水光。 看起来特别…… ……好亲的样子。 说话间,吐出的气息都带着可乐的清甜。 亲起来肯定也特别…… ……清甜吧。 可乐味的吻…… 楚怜看得心猿意马,一张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距离楚怜如此近的聂子谦,自然不会察觉不到楚怜的变化。 他抬眸看向了楚怜。 冷不丁地正对上聂子谦的眼眸,楚怜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缩了以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显得很心虚,于是又挪回来,直勾勾地看着聂子谦,强装淡定道:“你的睫毛为什么这么长,这么卷,还这么翘啊?我可以放只笔上去,试试能不能撑得住吗?” 聂子谦倏地贴近了楚怜。 第161章 清冷学霸(18) 看着聂子谦骤然放大的俊美容颜,楚怜瞳孔猛然一缩,呼吸都为之一窒。 就在两唇即将相触的最后瞬间,聂子谦停住了。 聂子谦:“你的睫毛也很长,也很卷,也很翘。”语调平板,仿佛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而已。 而已个屁! 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撩好吗! 自己堂堂一个拍过一堆爱情戏的专业女演员,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高中小男生撩得心神荡漾…… 楚怜简直羞愤欲死! 偏偏罪魁祸首还在那端出一副牲畜无害的纯情模样,眸光无比清澈地看着她。 楚怜:“……”少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电影学院? 聂子谦没事人似的坐了回去,翻开一套模拟卷,往正一脸生无可恋的楚怜眼皮子底下一推:“时间给你算宽裕点,两个小时内,做完这一套试题。” 楚怜:“……”我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做试卷的啊啊啊! 聂子谦听不到楚怜心底的呐喊——就算听到,也会无动于衷。 楚怜认命地拿起笔。 刚读完第一道选择题的题干,她就陷入了呆滞。 好半天后,她才试探着在括号里写下一个b,然后偷眼瞧了瞧聂子谦的表情。 嗯……没啥表情。 那应该就是对的? 楚怜就这样靠着解读聂子谦的微表情,连蒙带猜地做完了选择题。 聂子谦指向其中一道题,颇为赞赏地说:“这么难的题,你靠心算都能解出来。你确实赶不上我,因为你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我。” 楚怜哪里听不出来聂子谦话里的嘲讽,想要怼回去,又没有底气,只得憋着一口气,继续往下做。 接下来是填空题。 聂子谦好整以暇地看着楚怜。 楚怜咬紧了笔头。 她记得有一句俗语,叫“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如果她现在把笔头咬烂,是不是就能答出这些题了? 她绝望地想。 聂子谦似乎是没眼看下去,端起两个马克杯走出了房间。 楚晴恰好正在餐厅准备晚饭,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下意识地以为是楚怜,于是头也不回地说:“小怜,过来搭把手,别老窝在房里。” 没有得到楚怜的回应,楚晴有些不满地转过身,发现是聂子谦,惊了一瞬才想起来家里现在不止她和楚怜,还有个聂子谦。 虽然楚晴喜欢的人是祝绅,但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校草级别的聂子谦,也难免心跳加速。 尤其这个人还是楚怜舍弃许烟而选择的新目标…… 而且看这样子,聂子谦对于楚怜的倒追,很有些纵容的意味。 楚晴本以为,像聂子谦这样的高岭之草,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毕竟亲眼见证了那么多女生对聂子谦前仆后继,全都败兴而归,无一例外。 可如今,例外却出现了。 这个例外还偏偏是跟她有着同一张脸的双胞胎妹妹楚怜。 如果聂子谦都能对楚怜有好感,那对成绩比楚怜好、性情也比楚怜温柔乖顺的她,应该有更多的好感才对。 就像许烟一样。 楚晴潜藏在内心深处阴暗角落里的胜负欲被勾了出来,对着聂子谦嫣然一笑,柔声问:“你要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然而,聂子谦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她,径自走到水槽边,洗净两个马克杯。 洗楚怜杯子的时候,聂子谦的指腹在楚怜碰过的杯沿处,反复摩挲了好几遍。 聂子谦毫不掩饰的冷漠无视,令楚晴倍感屈辱。 她看着聂子谦清瘦的背影,暗暗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 聂子谦回到房间后,看到的是趴在模拟卷上呼呼大睡的楚怜。 也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嘴巴还时不时砸吧两下,唇角也弯着,笑得轻浅,睡得香甜。 看着这样的楚怜,聂子谦眼底的温柔,满得都快要溢出来。 他关了灯,走向楚怜,脚步放得极轻极缓。 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莹莹月光,聂子谦细细地凝视着楚怜的脸。 一瞬不瞬,像是要把楚怜的眉,楚怜的眼,楚怜的鼻,楚怜的唇,楚怜的每一寸肌肤,楚怜的每一根绒毛,都镌刻进他的脑海里,镌刻进他的心里。 良久后,他缓缓贴近楚怜,在她的额上,落下近乎虔诚的一吻。 与此同时,楚怜的光脑中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提升聂子谦心碎值30%。聂子谦当前心碎值:50%。请宿主再接再厉。】 楚怜被惊醒,蓦地睁开双眼。 然后就正对上聂子谦幽暗的目光。 楚怜彻底清醒过来。 但等她眨了眨眼再看过去,聂子谦的眼中只有星星点点透着讥诮的笑意。 所以刚刚聂子谦的心碎,是因为她不好好学习吗? 不过就是偷懒睡了个觉,聂子谦的心就碎了30%,进度条一下拉到一半,楚怜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愧疚…… 聂子谦看着楚怜,失望地叹了口气。 楚怜更愧疚了。 聂子谦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地说:“是我想太多了,以为你想要和我有更长远的未来。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就要站起身。 楚怜心想任务都完成一半了,可不能让煮得半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她赶忙伸手拽住聂子谦的胳膊,带着点撒娇意味地晃了晃,软糯糯地说:“我懒散惯了,陡然一下让我勤奋学习,我还有点适应不太过来嘛。我当然想要和你有更长远的未来啊,我要是不想,干嘛还拉你来给我补习呢?这样,”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以后每个星期天,你都来我家帮我补习,怎么样?我会给你补课费的!” 聂子谦沉默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 楚怜以为聂子谦是对她彻底失望了,要跟她划清界限,正打算指天指地地发一通誓以表忠心,聂子谦开口道:“补课费用奶茶抵就行了。” “啊?奶茶?”楚怜确认了一遍。 “对,奶茶。每天一杯,送到我班上。”聂子谦神情十分严肃。 楚怜在心里默默合计了一下,发现就算每天都送一杯奶茶,六天也不过就是六杯,六杯奶茶的钱加在一起,也没有一节一个小时的家教课费用高。 聂子谦仿佛看穿了楚怜心中所想,淡淡道:“其中的差价,以后,”有意无意地顿了顿,“你再慢慢补偿给我。” 楚怜秒懂聂子谦的弦外之音,瞬间脸通红。 第162章 清冷学霸(19) 直到聂子谦离开,楚怜的脸都还是红的。 楚怜自觉并不是个多纯情的人,毕竟要真是个纯情的人,也不会秒懂聂子谦的弦外之音。可是作为一个并不纯情的人,又脸红得像个纯情少女一样。 似乎只要对上聂子谦,也只有对着聂子谦,她就很容易出现这种矛盾又违和的状况。 聂子谦之于她,无疑是特别的。 而这份特别意味着什么,她琢磨来琢磨去,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琢磨得狠了,脑中还嗡嗡作响,又胀又疼。 算了。 床底下那箱恐怖娃娃都还没搞明白呢。 这就是个奇奇怪怪的试炼世界吧。 楚怜打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 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青川高中最火热的八卦,当属学渣楚怜疯狂倒追学霸聂子谦。 而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聂子谦,居然从未拒绝过楚怜! 据说,楚怜每天一下早自习,必会捧着一杯奶茶,出现在聂子谦的班门口。 据说,每一杯奶茶,聂子谦都会收下,而且还喝得一滴不剩! 是少女的热情融化了冷峻的冰山,还是少女的淫威胁迫了清冷的男神? 千种解析,万种揣测,一时间众说纷纭。 听着身边沸沸扬扬的讨论,楚怜终于明白,聂子谦为什么要让她用奶茶来抵补课费,还特地强调要每天一杯,送到他班上。 原来是为了让全校都知道她在倒追他。 这样一来,有了她如此高调在前,再加上她远播的“威名”,那些对他蠢蠢欲动的小女生,自然也就打消了念头。 最近确实听说找聂子谦告白的女生人数锐减,聂子谦的校园生活都变清静了好多。 自己等于变相地帮聂子谦斩断了不少桃花。 就跟祝绅拿她当挡箭牌是差不多的原理。 呵,男人。 啊不对。 呵,少年。 都是一样的套路。 楚怜觉得自己这双眼实在是看透了太多。 ——但她没看透的是,那些对她感兴趣的男生,也因为她对聂子谦“明目张胆”的追求攻势,全都敛起了心思。 * 时间转眼来到十月末,迎来了青川高中的百年校庆。 逢百必庆。 青川高中校方对这次的校庆活动,给予了极大的重视,就连学业最为紧张的高三应届生都被要求全员参与,不得缺席,甚至还必须选派出至少一个高质量的表演节目。 选派的过程极其简单粗暴,理科第一的聂子谦搭配文科第一的楚晴。双冠王的组合,质量想不高都难。 楚晴从小学习芭蕾,参加过不少市里的比赛,拿的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水准摆在那,就算上台随便转两个圈,怕是都能引发台下一阵赞叹的惊呼。 和楚晴比起来,聂子谦的才艺水平,就显得不那么亮眼了。 聂子谦的才艺是弹钢琴。可他是直到中考结束,与他母亲重逢后,才有了闲钱开始学钢琴。而且满打满算,拢共也就学了一个暑假。 本来校方对聂子谦的表演还心存担忧,但在听完聂子谦的现场弹奏后,就只剩下对天才这个词的感叹了。 于是,楚晴芭蕾独舞《秋日私语》,聂子谦钢琴伴奏的组合表演,就此敲定成型。 消息一出,整个青川高中又炸了。 妹妹还在追着聂子谦,现在姐姐又要搭档聂子谦一起表演节目,而且姐妹俩还是对双胞胎,狗血的气息简直不要更浓郁。 学校贴吧已经有人开帖发起投票,聂子谦和楚晴,还是聂子谦和楚怜,让大家选出自己心目中更般配的搭配。 为期三天的投票结束后,聂子谦和楚晴以压倒性的票数优势,完爆了聂子谦和楚怜。 理由就像校方选派聂子谦和楚晴代表高三出节目一样简单粗暴,因为第一就该和第一在一起。 楚怜没兴趣关注这些无聊的八卦,倒是楚晴,在投票结果出来后,还特意跑到楚怜跟前,装作很好笑的样子跟楚怜分享,分享完了以后,又特别假惺惺地安慰说:“哎呀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就是觉得他们整这些东西挺逗的,图一乐才来跟你说。你别不高兴啊。” 面对楚晴的茶言茶语,楚怜选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大家会这样想很正常啊。成绩好的跟成绩好的更配,成绩差的跟成绩差的更配嘛。如果把聂子谦换成祝绅,投票结果肯定就反过来了。” 楚晴脸上的笑容就这样僵了个彻底。 楚怜对着楚晴茶茶一笑。 姐妹,我茶起来,真没你什么事。 * 因为排练节目的缘故,聂子谦的课余时间,几乎全都和楚晴一起泡在音乐教室里。 音乐教室一度成为青川高中的热门景点,每天一到聂子谦和楚晴的排练时间,音乐教室外的走廊里就总有人走过来走过去,一个比一个脖子扭得狠。 唯二没去音乐教室围观过的人,就只有楚怜和祝绅了。 祝绅不去围观,是因为他从来对什么都兴趣缺缺,就算哪天青川高中原地消失,他估计也只是讶异地挑下眉,然后转身走人。 而楚怜不去围观,是因为她精神极度萎靡,根本无暇他顾。 整整一个星期,她的困意简直铺天盖地,几乎到了坐着都能睡着的地步。 只要她一睡着,就会被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缠绕。而且一次比一次难以从梦中抽离醒来。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找客服小光,但视线一触到手腕上的胎记,便又打消了求助的念头。 手腕上那条红血丝一样的胎记,颜色肉眼可见地变深了。 她虽然并不知道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但直觉告诉她,要是让系统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有很不好的下场。 又是一次好不容易从梦中挣扎着醒来,楚怜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幽幽地望着黑板。 一旁的祝绅朝她看了过来。 楚怜感觉到祝绅的注视,偏过头,朝他回看了过去。 这一看才发现,祝绅的脸色看起来比她的还要差,黑眼圈比她的还要大。 对上楚怜诧异的目光,祝绅动了动唇,轻轻地问:“记起来一些了么?” 第163章 清冷学霸(20) 楚怜被祝绅问得怔住。 反应过来后,她瞳孔倏然一缩,不可置信地瞪着祝绅。 祝绅趴倒在课桌上,眼皮半耷拉着,显然已经倦极。 “记起来什么?你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楚怜连发两问,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唉……”祝绅意味不明地叹息了一声,在即将完全合上眼的最后一秒,自语般地低喃道,“他也太倔了。”尾音尚在空中飘荡,人已陷入昏睡。 楚怜试着弄醒祝绅问个清楚明白,可祝绅就像没了意识的空壳一样,任凭楚怜怎么呼唤怎么扒拉,都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要不是还有呼吸,楚怜都要以为他不是睡着是猝死了。 楚怜紧紧盯着祝绅的睡颜,脑子里一片天崩地裂后的混沌混乱。 祝绅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楚怜是个傻的,也知道祝绅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试炼世界的同桌这么简单而已。 祝绅、祝绅、祝绅…… 楚怜在心中反复默念这个名字,看能不能激起某些被她埋藏而不自知的记忆。 然而一无所获。 祝绅、祝绅、祝绅…… “记起来一些了么?” 难道他是之前某个或者某几个试炼世界的人物?而她与他有过重要的交集? ……她攻略过他? 然后他跟着她又来到了这个试炼世界? 可如果是这样,那他口中的“他”又是谁? 结合之前的语境,应该是不让她记起来那些过往,棒打鸳鸯的“人”? 楚怜越想越觉得这个逻辑特别通顺,投向祝绅的目光也越来越复杂。 但她也很确定,祝绅对她毫无男女之间的爱意。 这样一来,她刚刚的推断就又不成立了。 祝绅、祝绅、祝绅…… 隐隐之中,楚怜总觉得祝绅的名字就是能解开当前谜题的咒语。 祝绅、祝绅、祝绅…… 她反反复复地默念。 念着念着,她眸光豁然一亮! 祝绅! 主神! 这真地只是个巧合的谐音梗吗?! 楚怜被自己的发现震得久久回不过神。 一旦代入这个设定,楚怜再看祝绅,竟真看出一丝神圣凛然的气质。 哪怕此刻的祝绅明明睡得一脸憨甜。 楚怜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了一下祝绅的脸颊。 温热的。 跟人一样。 也对,毕竟现在披着的是人皮。 楚怜发现自己已然认定了祝绅就是主神。 仅凭一个谐音梗…… 荒谬又草率。 堂堂主神,是有多闲,才会跑来试炼世界,跟一个宿主做同桌玩…… 楚怜收回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头。 还是等祝绅醒了再好好问他个底朝天吧。 她当下能做的,也只有多点耐心。 这样想着,她重新坐直身体,结果不经意间一抬眼,不偏不倚地正对上聂子谦漆黑如夜的双眸。 聂子谦站在教室窗外的走廊上,侧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辨不清喜怒,看不出丝毫情绪。 楚怜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正想冲出去为自己“调戏”祝绅的举动好好辩解一番,刚才怎么都叫不醒的祝绅,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幽幽睁开了眼睛。 楚怜恍个神的功夫,聂子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之中。 两相权衡,楚怜觉得还是祝绅的情况更为紧要,反正聂子谦误都误会了,现在辩解也是个辩解,等会儿再辩解也是个辩解,问题要么都不大,要么都一样大。 “醒了?”楚怜不自觉放柔了声音——万一眼前的人真是闲得蛋疼的主神呢?态度可不得好点。 祝绅迷迷瞪瞪地看了楚怜半晌,目光逐渐清明。 “我睡了多久?”祝绅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特有的喑哑,沙沙的,拂在人的心上,痒痒的。 楚怜的心也痒痒的,但纯粹是因为心底翻涌的好奇。 “不久,顶多二十来分钟。”楚怜盯着祝绅,眼睛一眨不眨,眸光亮得慑人。 祝绅就被慑住了,不自觉地避开了楚怜的视线,清了清嗓子,转而又问:“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还有一节课呢。”楚怜定定地看着祝绅,“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也不知道这样对主神大人讲话算不算大不敬……如果他是的话。 祝绅默然片刻,目光一转,落向楚怜手腕上的红血丝胎记:“你先给我一个解释,你手腕上的这个胎记是从哪来的?” 楚怜眨眨眼,反应很快:“原主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祝绅无语了一瞬,换了问法又问:“这个胎记的颜色一直在变深,你就从来没有觉得奇怪过?” “当然觉得奇怪,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吗?”楚怜将皮球踢了回去。 目前祝绅对于她来说,也只是一个身份不一般的存在。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她需要的是从他那儿套到有效的信息,而不是被他从自己这儿套走信息。 而且祝绅要真是主神,她越发要小心提防。 进入快穿系统前,哥哥对她强调又强调,不要轻信系统,更不要轻信主神。 这个红血丝一样的胎记,如果是连主神都不了解的存在,那就有很大概率是出自哥哥的手笔。 就算她真知道些什么,也绝不能说出来。 何况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祝绅接过楚怜踢回来的皮球,沉吟道:“它似乎能引你入梦,唤醒你的记忆。” 楚怜一下绷紧了身体,直直地看入祝绅的眼,克制住过分激动的心,竭力保持语调平稳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做的那些梦,是属于我的真实记忆?”她精准地抓住了重点。 祝绅没有正面回答楚怜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都梦到了些什么?” 楚怜心思飞转,试探着回答道:“一些代码,和各种各样的背景。”她下意识地隐去了白袍人的存在。 祝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见祝绅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楚怜心一横,单刀直入地问:“所以你到底是谁?你提到过的‘他’又是谁?” “我是谁?”祝绅重复了一遍楚怜的问题,然后用极其平淡的口吻,扔出一记重磅炸弹——“我是小光啊。” 祝绅缓缓地勾起唇角。 第164章 清冷学霸(21) 楚怜是懵比的。 楚怜的懵比一直持续到上课铃声响起,才勉强恢复了一点神智。 恢复了一点神智的楚怜,忽然就想起之前有一次在食堂,因为聂子谦精准挑出了她不爱吃的洋葱,搞得她大为惊骇,疯狂呼唤小光,可小光就是不出现。后来祝绅起身一走,小光就上线了。 如果祝绅没说自己是小光,楚怜也不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现在祝绅说了自己是小光,楚怜登时就有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感。 至于祝绅是不是真地是小光,楚怜是没有半点怀疑的。 因为小光这个名字,是楚怜取的。 小光的原名是一串编号,楚怜嫌数字太长太难记,就选了“光脑”这个词中的“光”字,再加个“小”在前面,显得亲切点。 祝绅能说出“小光”这个名字,无非两种可能,一种他确实是小光,一种他是高于小光的存在。楚怜并不清楚这个快穿系统的运作构成,但想来小光的领导不至于跑来冒充小光逗她玩。很简单,图什么? 所以,小光占据祝绅的身体,隐藏身份待在她的身边,又是图什么呢? 楚怜对着祝绅直截了当地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接受了祝绅就是小光这个事实后,楚怜对祝绅的态度也变得直接了许多。 “这个试炼世界的数据,由于某些不方便透露的原因,变得极其紊乱,随时都处在崩坏的边缘。”祝绅的语调平板得无限接近楚怜熟悉的电子机械音,“我一直在试图修复这个试炼世界的数据,但我对这个试炼世界的约束力和掌控力都已经越来越微弱。按照当前趋势,这个试炼世界顶多再维持一个月。宿主如果不想灵魂永固于此,就抓紧时间尽快完成试炼任务,脱离这个试炼世界。” 楚怜还没来得及消化完这一段信息量巨大的话,祝绅又扔出一枚重磅炸弹:“聂子谦非常危险,宿主千万不要再去招惹他。至于隐藏任务,我会帮你撤销。记住,离聂子谦越远,宿主越安全。” 尽管楚怜对系统没有多少信任可言,但系统明令禁止的事,她也不会冒险去做。 而且她自己确实也觉得聂子谦这个人的存在,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既然祝绅,也就是小光,都说了会帮她撤销掉隐藏任务,那聂子谦对于她来说,也就不再具有任何意义。而她从来都不会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没有意义的人事物上。 现在对于她来说,唯一有意义的人是许烟,唯一有意义的事是抢回许烟。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 调整了大方向的楚怜,自然也就打消了去找聂子谦解释自己之前“调戏”祝绅行为的念头。 甚至为了避免遇到聂子谦,她都没有去食堂吃晚饭,窝在教室里,等祝绅给她打包吃的回来。 自从祝绅跟楚怜亮明身份以后,祝绅在楚怜面前也就不再扮演温柔男二的人设,绝大部分时间都面无表情,讲起话来也冷冰冰的,不经意间瞥向其他人的眼神里,还透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漠然。 就像是高等生物在俯视低等生物。 注意到这一点的楚怜,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但她也知道,对于系统来说,宿主也好,试炼世界里的这些人物也好,都不过是可以随意搓扁揉圆的玩意罢了,微不足道,也无足轻重。 所以就算没有哥哥的嘱托,她也一样不会对系统抱有什么好感。 楚怜一边盘算着试炼任务的事,一边吃着祝绅打包回来的晚饭。 饭吃完了,新的思路也出来了。 她掏出手机,打开和许烟的qq聊天对话框,发了个委屈欲哭的表情包过去。 许烟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 于是楚怜就当着祝绅的面,顶着一脸冷漠的表情,对着电话那头的许烟可怜兮兮地诉说食堂的饭菜有多难吃。 许烟当然知道楚怜不可能是真的就因为食堂的饭菜难吃来找他,肯定是遇到了别的事,当下也不多问,顺势提出等会儿放学后来学校门口接楚怜,带她去吃顿好的洗洗胃。 楚怜目的达成,甜甜地应了声好,挂断了电话。 作为跟了楚怜十四个试炼世界的搭档,祝绅显然早已习惯了楚怜随时随地无缝切换的演技,面对楚怜展现出的两副面孔,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楚怜看着手机屏幕兀自发了会儿呆,然后转向身旁的祝绅,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十分平静地问:“你没有骗我吧?” 祝绅抬眸回看向楚怜:“只有人类才会撒谎。” 楚怜默然半晌,无言以对。 * 放学后,楚怜一出校门,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的许烟。 今天的许烟,身边难得没有围着一群小弟,打扮得也不似平日那般酷炫张扬。看起来就跟一个接女朋友放学的帅气大男孩没什么两样。 呵,男人果然都得晾一晾。 看到许烟的变化,楚怜对于自己要在一个月内完成试炼任务的信心更足了。 她故意小跑几步,然后一个少女蹦,蹦到许烟跟前。 许烟眸光一亮,眼中满是宠溺。 楚怜却并没有被许烟的反应取悦到。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不久前,她在聂子谦的面前做出同样的少女蹦,聂子谦看了以后那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聂子谦能看穿她的伪装,而许烟则是喜欢她的伪装。 意识到自己不由自主地拿聂子谦与许烟作比较,楚怜连忙收敛心神,专注应对自己的攻略对象。 “想吃好吃的了,才知道想起你许哥。”许烟嘴上不满地抱怨着,抬手揉了揉楚怜的额发。 楚怜虽然不太喜欢这种显得很亲昵的肢体接触,但为了任务,还是忍住了没往后缩,由着许烟揉了个够。 “那你以前还不是只有想送我姐礼物的时候才会主动找我,我说过什么吗……”楚怜撅了撅嘴,三分委屈,七分嗔怪。 听得许烟心尖一揪,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柔情,揉着楚怜额发的手缓缓下滑,捏了捏楚怜的脸。 “你们在干什么?”清冷的少年音从楚怜的身后传了过来。 第165章 清冷学霸(22) 楚怜回过头,对上聂子谦比夜色更深浓的目光。 许烟上前一步:“我们在干什么,关你屁事?”不悦又不屑。 聂子谦没有搭理许烟,一双古井般的眸子越过许烟,死死地盯着楚怜。 许烟脸上浮起戾色,楚怜见状拽起许烟的胳膊:“走啦走啦,宵夜去。”没有再去看聂子谦,拽着许烟快步离开。 走出很远后,楚怜鬼使神差地悄悄回了个头。 聂子谦仍站在原地。 昏黄的路灯光下,孤单得像一个影子。 一瞬间,聂子谦的身影,与梦中的白袍人,就这样重叠在了一起。 一样的亘古孤独。 楚怜的心头蓦然涌起一股细细绵绵的酸楚,差点没忍住奔回聂子谦的身边。 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很清醒,她穿梭一个又一个的试炼世界,目的是什么。 她就是太清醒了。 楚怜转回头,坚定地继续朝前走她的路。 * 许烟带楚怜进了一家青川市有名的酸菜鱼店。 原主最爱吃的就是酸菜鱼。 许烟这是在投其所好。 可楚怜对酸菜鱼完全无感。 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一大锅酸菜鱼,楚怜敬业地扯起一个欣喜的笑。 心里却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聂子谦。 只有聂子谦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虽然他会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这本身其实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但就算诡异,也依旧令她动容。 她从聂子谦眼中看到的,不是一个她尽心尽力扮演的角色,而是她,是她自己。 在这个对于她来说虚假的世界里,聂子谦给了她真实。最难能可贵的真实。 却只能是浮光掠影。 楚怜垂下眼眸,掩去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再抬眸看向对面的许烟时,眼中满是少女独有的愁绪哀思。 许烟触到楚怜看过来的目光,很上道地主动问道:“说吧,是不是刚那小子干了对不起你的事,惹你不高兴了?有什么委屈直管跟你许哥说,许哥替你教训他!” 面对还在假模假式树立好大哥形象的许烟,楚怜眼眶一秒变红,就连挺翘精致的小鼻头也连带着微微泛起了红。 看到这副受伤小白兔模样的楚怜,许烟登时就有种百爪挠心、喉头发痒的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放柔了语调追问:“怎么不说话?跟你许哥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楚怜抿紧了唇,又沉默了半晌,才哽咽着开口道:“学校最近搞校庆,他和我姐一起表演节目。所有人都说我姐比我跟他更般配,因为他学习成绩好,我姐学习成绩也好。不像我……他们说我配不上他。我知道我自己成绩差,我也在努力了。可是我和他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我再怎么努力也还是……”说到后来,唇瓣一抖,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而出,滑过线条优越的双颊。 许烟本来还专心地听着楚怜的倾诉,一见楚怜落泪,整个人都慌了神,连抽好几张纸巾递给楚怜。 楚怜接过纸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眼泪,确保眼泪不断的同时,哭相还能始终保持干净。 许烟哪里能懂楚怜的这些道道,稳下神后,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楚怜,又恍了神。 他以前总觉得楚怜美则美矣,就是少了点女孩子的柔美气。 所以当遇到兼具楚怜的美和女孩子的柔美气的楚晴,他顿时有种美梦成真的圆满感。 但他也不是个傻的。 楚晴对他的追求爱答不理,对他送的礼物却都照单全收。 这是拿他当备胎,当鱼养。 他看得明白,可就是舍不下楚晴那张脸和那一身骨子里透出来的柔美气。 完全正中他的红心,除非遇到更好的,不然实在是难以放弃。 而此刻,更好的就坐在他的对面。 不对,不是此刻。 更好的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只是他一直都没能发现。 直到此刻,她为了另一个毛头小子伤心哭泣,他才发现她的另一面。 或许更早些,在她红着脸告诉他,她喜欢上了一个人的那个晚上,他的心就已经先于他的眼,转向了她。 要是能再早一些…… 许烟看着楚怜,眼底掠过一丝懊恼。 “那他怎么说?”许烟点起一根烟,缭绕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表情。 楚怜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说:“他、他什么也没说。”毕竟她啥也没问…… 许烟压下上扬的嘴角,皱起眉头,掷地有声道:“这还不够明显?他也觉得你配不上他!你为了那种有眼无珠的家伙,坐在这里哭成这样,你自己想想,值得吗?至于吗?他觉得你配不上她,我还觉得他配不上你呢!小白脸一个,一拳就能揍趴下,也就招像你们这样的小女生喜欢。别哭了,吃饭!吃完许哥再带你去夹娃娃,你想要哪个,咱就夹哪个!” 楚怜面上一脸感动,心里却在想,人家聂子谦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夹,因为夹到没得夹! * 等和许烟一起夹完娃娃,已经过了十一点。 楚怜抱着一大袋许烟用钱砸出来的娃娃,下了许烟的车,径直走回家。 一过拐角,远远地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清瘦身影,背对着她的方向,静立在楼栋大门外。 楚怜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结果刚一调转脚步,聂子谦就跟背上长了眼睛似的,倏地转过了身。 两个人的视线在夜色中交汇。 楚怜冲聂子谦尬笑了一下。 聂子谦的视线往下一滑,落在了楚怜怀里的一大袋娃娃上。 楚怜一阵心虚,强装淡定地迈步走向聂子谦。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楚怜惊讶得很自然。 聂子谦不答反问:“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说着,视线又扫向楚怜怀里的娃娃,眸色渐暗。 楚怜脑筋飞转:“吃完宵夜肚子太撑,就活动了下。” 聂子谦:“跟他?” 楚怜:“……嗯。” 聂子谦:“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楚怜装傻:“解释什么?” 聂子谦定定地看着她,眸底一片晦暗,一言不发。 楚怜咬了咬唇,决定索性借此机会跟聂子谦彻底做个了断。 反正她在这个试炼世界也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不管有没有隐藏任务的存在,她跟聂子谦之间都注定不会开花结果。 既然如此,早做了断,也能让聂子谦早点回归他自己的人生正轨。 何况小光还明确提醒过她,聂子谦是个危险人物,离他越远,她越安全。 她本就时间紧迫,经不起任何差错。 心下有了决断,楚怜深吸一口气,看着聂子谦的眼睛,说:“其实我说喜欢你,只是为了让许哥吃醋。我真正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许哥。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第166章 清冷学霸(23) 说完这段诛心的话,楚怜就做好了系统传来聂子谦心碎值提升的消息。 但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任何动静。 光脑中的系统没动静,眼前的聂子谦也没有动静。 系统没动静,可能是因为小光已经成功撤销了她的隐藏任务。 而聂子谦没动静…… 楚怜看着沉默不语的聂子谦,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更拿不准他会干什么。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聂子谦终于有了动静。 他背转过身,走了。 一句话也没说。 楚怜望着聂子谦远去的背影,怔愣良久。 * 楚怜与聂子谦的关系,陷入了冰点。 两个人在学校里即便是迎面碰到,也没有一声招呼,就连一个视线的交汇都没有。 因为排练节目的关系,聂子谦和楚晴反倒是越走越近,经常成双入对地出现。 于是,大家投向楚怜的目光,有同情有怜悯,也有幸灾乐祸。 楚怜面上浑不在意,心里却是十二分的不爽。 令这种不爽攀到顶峰的,是校庆当天,楚怜坐在台下,遥遥地望着台上的楚晴翩跹起舞,聂子谦为楚晴钢琴伴奏,眉宇间溢满温柔。 周围的窃窃私语,不是在赞叹金童玉女,就是在赞叹王子与公主。 楚怜看也下去,也听不下去,从座位上站起身,猫着腰离开了礼堂。 礼堂外的校园寂静又冷清。 楚怜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一圈,本来想上钟楼,但一想到那里是自己和聂子谦初遇的地方,当即调转脚步,爬上了天台。 十一月的天气,风都带上了凉意。 楚怜找了块有太阳的区域,随意地就地一躺,怅然地仰望如洗的碧空。 “躲这来了。”祝绅平板的语调在楚怜的头顶响起。 看着祝绅那张雌雄莫辩的脸,楚怜有些恍神地想,是不是因为系统客服没有性别之分,所以选取的躯壳也模糊了男女。 祝绅在楚怜身侧躺下,后脑勺枕在交叠的双手上,半点铺垫也没有地直接问道:“你想要兑换的愿望是什么?” 楚怜被问得一怔,挑了挑眉:“这个难道不是宿主的个人隐私?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问,不太好吧?” 祝绅漫应道:“嗯,好像是不太好。所以你愿意说么?” “不愿意。”楚怜回答得斩钉截铁,顿了顿,反问,“你为什么会好奇我的愿望是什么?话说你们也会有好奇这种情绪吗?” 祝绅斜斜地睨了一眼楚怜,语焉不详地说:“我是怕你后悔。” “后什么悔?”楚怜一头雾水。 祝绅却阖上了双眼,没有接茬。 楚怜盯着祝绅看了大半天,确认这货真没再吭声的打算,无语地撇了撇嘴,也跟着阖上了双眼。 自来到这个试炼世界,楚怜本就容易犯困,现下被暖融融的阳光照着,困意更是排山倒海,很快便将她淹没。 楚怜一睡着,祝绅就睁开了双眼,眼中一片澄澈清明。 他侧过脸,看向楚怜。 楚怜显然又沉入了梦境之中,眉头紧拧,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祝绅视线下移。 楚怜手腕上的红血丝胎记红得好似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 祝绅坐起身,抬起楚怜的手腕细细打量,眉眼间浮现出深深的忧虑。 他伸出手,覆上楚怜的头顶。 楚怜紧拧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恢复了平缓。 祝绅的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 他俯下身,凑近了楚怜的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安宁又惬意的睡颜,目光中一半怨恨,一半眷恋,矛盾到了极致。 * 楚晴表演完节目一下台,就在人群中搜寻祝绅的身影。 她刚刚的那段芭蕾,比以往任何一次彩排都发挥得更为惊艳。 祝绅看到这样光芒万丈的她,肯定会心动吧? 毕竟就连聂子谦投向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决定了,就是今天,就是此刻,她要大胆地对祝绅表明她的心迹。 楚怜喜欢过的许烟,喜欢的是她。楚怜喜欢着的聂子谦,最近也转向了她。 祝绅也一样会是她的。 楚晴自信地想着,却发现祝绅并不在台下。 楚怜也不在。 她暗暗咬了咬牙,故意穿着让她宛如公主的芭蕾舞裙,走出礼堂去找祝绅。 终于,透过通往天台的铁门门缝,楚晴看到了祝绅。 也看到了楚怜。 楚晴脸色瞬间一黑,正欲将门推开,就见祝绅俯下身,一点一点地贴近了楚怜。 那架势,分明就是要亲吻楚怜。 楚晴猛地后退,撞倒了竖在墙边的保洁用具,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 楚晴慌乱地夺路而逃。 天台上的祝绅听到声响也只是抬眼瞥了一下铁门的方向,便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楚怜。 楚怜仍在酣睡。 这样大的声响都没能吵醒她。 祝绅看着楚怜,幽幽地叹了口气。 * 楚晴怀着满腔的愤恨与不甘,熬到了放学。 她一改平日对谁都温柔可亲的模样,也不等楚怜来找她一起回家,独自面色阴沉地推着车走出校门。 一出校门,楚晴就看到了站在马路边的许烟。 许烟也看到了楚晴。 面对自己的追求者,楚晴下意识地敛起外露的情绪,远远地对着许烟浅浅一笑。 然而下一瞬,许烟却移开了视线,继续望着校门口的方向。 许烟在等的人是楚怜。 意识到这一点,楚晴心中对楚怜的妒火登时烧得更猛烈了。 她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指甲陷入了肉里都毫无所觉,径直走到许烟身前。 许烟看着破天荒主动走向自己的楚晴,眼神微诧。 “你不是喜欢我吗?”对上许烟,楚晴的语气不自觉地透出高高在上的意味,“我们在一起吧。”猛烈的妒火,把她的理智也烧没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在楚怜那儿扳回一局来。 这段时间她和聂子谦走得近了,昨晚楚怜就又去找了许烟,还玩到十一点才回。 想想也是,楚怜暗恋了许烟那么久,怎么可能说移情别恋就移情别恋。 而她现在就是要让楚怜也尝尝彻底一败涂地的痛苦滋味。 楚晴看着面前的许烟,脸上是胜券在握的表情。 但许烟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欣喜若狂。 短暂的惊诧过后,许烟蹙起了眉头:“那你呢,你喜欢我么?” 楚晴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许烟这下连眉头都不蹙了,神情平静地看着楚晴,淡淡地问:“我生日是几月几号?我平时最常抽什么牌子的烟?” 楚晴呆住。 许烟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在楚晴眼前晃了晃:“看清楚了么?” 楚晴抿紧了唇。 许烟抽出一支烟,叼在嘴角点燃。 楚晴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尽管稍纵即逝,还是被许烟捕捉到了。 许烟嗤笑一声,语气变冷:“我懒得管你整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目的,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人利用。去找别人给你当枪使吧,我没空。” 从未有过的屈辱感,席卷了楚晴的每一寸神经。 许烟连个余光都没有再给楚晴。 他重新望向校门。 他的生日,他最常抽的烟……他所有的一切,她都知道。 只有她都知道。 他心底淌过一股暖流,又热又胀。 她是他的。 他要拥有她。 彻底拥有她。 第167章 清冷学霸(24) 楚怜是跟聂子谦一起走出来的。 所谓的一起,也只不过是恰巧同一时间出了教学楼,往校门的方向走。 两个人之间隔着三五米的距离,楚怜的余光里映不出聂子谦,聂子谦的余光里也映不出楚怜。 直到许烟朝楚怜走过来,聂子谦的目光才稍有偏移,但他的脚步并未因为有任何的停顿。 等聂子谦向着反方向离开后,楚怜偷眼瞄了过去,只来得及看到聂子谦的校服一角从拐弯处消失。 还真的就完全形同陌路了。 楚怜勉力压下心头涌起的失落,扬起笑脸对上许烟。 一直关注着楚怜一举一动的许烟,自然将她刚刚的小眼神尽收眼底。 楚怜还在因聂子谦而牵动情绪。许烟心生不悦的同时,也生出了更强烈的征服欲。 他定定地看着楚怜,誓要将原本就属于他的人,完完整整地夺回来。 “这几天心情好些了没有?”许烟一脸关切地问。 楚怜眉眼弯弯地答:“跟许哥一起抓了娃娃就好多啦。” 许烟宠溺地揉了揉楚怜的额发,楚怜忍着没躲开。 “今天是周六,明天你不用早起上学,要不要跟许哥一块儿唱个k?”许烟语气自然地发出邀约。 楚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许烟的神色。 许烟的伪装,如果是在原主面前,那绝对是毫无破绽。 但他面对的人是楚怜。 在最擅长伪装的人面前伪装,无异于班门弄斧。 楚怜瞬间就看穿了许烟掩藏在淡定表象下的亢奋与不安。 这货绝壁要搞事。 楚怜心里明镜似的,面上还是一派对她许哥的全然信任,半点犹豫也没有地应道:“好啊好啊,是以前老去的那家吗?我还要吃他家的香蕉船!” 许烟揽上楚怜的肩:“那有什么问题!” 楚怜竭力抑制住顺势给许烟来个过肩摔的冲动,顺从地跟着许烟上了车。 毕竟这货要搞的事,估计有很大几率能让她完成试炼任务。 坐上副驾的楚怜,无意间瞥了眼后视镜,隐隐约约地似乎看到了聂子谦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再看过去,后视镜里只有川流不息的车灯。 她有这么想聂子谦么? 想得都出现了幻觉…… 楚怜自嘲地轻叹了一声。 * 许烟显然是有备而来。 楚怜一进到ktv的包厢,就发现了人为装饰过的痕迹——散落在桌面上的玫瑰花瓣,挂在墙面上的粉色纱带,贴在四个墙角上的爱心气球…… 只要不瞎,就知道许烟想要干嘛。 楚怜用天真的口吻“咦”了一声,感叹道:“这是有人在这儿表了白的吗?” 许烟的脊背有一刹那的紧绷,顺着楚怜的话接道:“可能是吧,估计服务员觉得还挺好看,就没收拾。” 这么扯的话,也只有楚怜这种故意装傻的才不会反驳了。 许烟径自走向点唱机,也不问楚怜想听什么,自顾自地点了一串,随即往台上的麦克风跟前一坐,用掌心拍了拍话筒试音,借此缓解心中的紧张。 楚怜坐在沙发里,一双美丽的明眸亮晶晶地看着许烟。 感受到楚怜注视的许烟更紧张了。 但也更心动了。 包厢的灯光全都暗了下来,许烟头顶的追光逐渐亮起。 整得还挺浮夸。楚怜闲闲地想,然后顶着一脸后知后觉的惊讶,抬起双手掩住合不拢的嘴巴。 比浮夸,没在怕的。 看到楚怜的反应,许烟的信心登时更足了,他手握话筒,刻意压低声音:“小怜,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在接下来这首歌里,认真听。” 社会我许哥,你咋不干脆说都在酒里呢…… 楚怜默默吐了个槽。 许烟按下播放键,耳熟能详的前奏缓缓流淌开来。 楚怜刚听了几个音,就听出来是陈晓东版本的《我愿意》。 许烟的嗓音因为常年抽烟的缘故,略显沙哑。平时说话还不那么明显,唱起歌来就还挺有特色。再加上音准和节奏都控制得还不错,情绪又很到位,楚怜听着觉得还挺惊艳。 只不过感情上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淡淡的犯困罢了。 许烟唱每一个字,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楚怜,目光要多深情有多深情。 楚怜却只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又不好回避,只得假借吃香蕉船上的水果,能躲一秒是一秒。 当楚怜吃到第三片猕猴桃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台上的许烟渐渐一分为二,色彩斑斓。她的喉咙也开始发干,校服那明明很宽松的衣领也渐渐令她有种被束缚到快要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额上和背心都沁出了一层细密而滚烫的汗。 妈蛋。 许烟这个狗东西,这是要连人带心一口气都给办了。 她果然还是低估了一个流氓混混的下三滥程度。 这下好了,马失前蹄,晚节不保。 虽然她现在完全可以趁着神智尚且清明,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点道具全身而退,但她来试炼世界就是为了做任务,而且这个试炼世界还面临着随时崩坏的风险,此刻摆在她面前的,很可能是唯一的完成试炼任务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活着离开这个试炼世界的机会。 她不能放弃。 哪怕拼着被…… ……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楚怜强撑着不倒下,只想着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许烟终于唱到了副歌部分。 楚怜本已飘忽的意识,在听到这句歌词后,骤然回笼。 许烟还在继续往下唱:“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 回笼的意识在楚怜的脑中疯了一样左冲右撞,令她头痛欲裂。 她不堪忍受地紧抱住头,手腕上的红血丝胎记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小臂向上蔓延。 许烟放下了话筒,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歪倒在沙发里的楚怜走了过来。 “小怜?”许烟试探着轻唤。 回应他的,只有楚怜急促的喘息。 许烟眸色一暗,伏下身,双手撑在楚怜两侧,痴迷地看着楚怜酡红的脸,幽幽地说:“小怜,我爱你,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我会对你负责。” 楚怜经受着头痛和药物的双重折磨,根本听不清许烟在讲什么。 【恭喜宿主完成此次试炼任务。】 【检测到宿主隐藏任务已撤销,即刻脱离当前试炼世界。】 【异常!异常!异常!】 【脱离程序已中止!】 楚怜还没来得及接收这一系列的系统提示就彻底晕了过去。 下一秒,包厢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第168章 清冷学霸(25) 聂子谦站在包厢门口,视线在许烟和楚怜身上扫了一个来回后,眼中覆上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 许烟被聂子谦的眼神骇住,僵在了原处。 聂子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许烟,如看蝼蚁,如看草芥。 “你碰她了么?”语音冰冷至极,一丝人味也无。 许烟下意识地回道:“还没……”回答到一半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又被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给吓到,心头的恐惧瞬间转换成愤怒,起身就要冲向聂子谦好好教训他一番。 结果刚冲到半路,许烟惊恐地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下一瞬,更惊恐的事发生了。 聂子谦的身体在他的眼前分崩离析,瓦解成无数代码般的碎片,旋即又一点一点地拼凑成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 男人的斗篷自下摆至后肩都是极致的黑。 这极致的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向上浸染,直抵脖颈,只剩下兜帽还是纯净的白。 男人看向恍若定格的许烟,眼尾泪痣闪烁着浓如夜色的阴郁。 他缓缓抬手,食指轻点虚空,许烟便真地人如其名,化作青烟,消散在了空气之中。了无痕迹。 他迈步走向晕厥的楚怜,斗篷无风自动。 俯下身,单膝跪地,轻柔地牵住楚怜的手,凑到唇边,在红血丝般的胎记上落下虔诚的一吻。 眼底却溢满了疯狂的欲念。 “你还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怎么,光脚不怕穿鞋?”伴随着轻缓的脚步声,一道雌雄莫辩的声音自远而近地响起。 身披红袍的祝绅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等下再打。”聂子谦头也未回,一双古井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怜,痴迷又绝望。 “大言不惭。”祝绅不屑一笑,“你已经快到极限了。父神随便降下一道威压,你都无力抵挡。” 聂子谦没有应声,直接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掌心朝下,虚虚一压,整个世界的地面全线崩塌。 尘土飞扬中,聂子谦怀抱着楚怜,升上了半空。 祝绅也跟了上去。 “聂子谦,”祝绅沉下了声,不怒而威,“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父神宣战,挑战规则的底线,你知不知道等待你的终局是什么?” 聂子谦的目光仍然牢牢附着在楚怜的脸上,闻言漠然道:“无所谓。” “你对你自己的终局无所谓,对她的终局也无所谓?”祝绅轻飘飘地丢出精准一击。 聂子谦冰封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你应该也探出来了,她手腕上的胎记正是她的本源代码。你费尽心力藏起来的本源代码,终究还是回到了她身上。她迟早会记起来一切。你就不怕到时候她会怨你恨你?”祝绅继续攻心。 聂子谦没有正面回答祝绅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有办法将它清除掉么?” “连你清道夫都没法清除掉的东西,你说呢?”祝绅勾起一个嘲讽的笑,“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果然是关心则乱哪。” “你干出来的事,你会没有解决的办法?”聂子谦语气转冷。 祝绅无语:“要真是我干的,我会特意跑到这个世界来,天天费劲巴拉地压制她的代码?” “她的本源代码能量太强,远远超出这个世界所能承受的最大阙值。你压制她,不过是为了保住这一方世界罢了。”聂子谦并不买祝绅的账,话里话外全都是对祝绅毫不掩饰的敌意,“除了你,还能有谁希望她恢复那些记忆?” “还能有谁?”祝绅气极反笑,“还有你聂子谦啊。” 聂子谦抬眸看向祝绅,眸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祝绅毫无惧意地回看聂子谦,冷冷道:“你如果真不希望她恢复那些记忆,为什么要给她寄那些破娃娃和杏花书签?” 聂子谦沉默了一瞬:“上个试炼世界,我对不起她,那些是我对她的道歉。” “道歉?你管那叫道歉?聂子谦,你这家伙果然是个疯的。”祝绅叹息一声,“也是,你要是不疯,当初也不会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聂子谦没有接腔,复又凝视起了怀中的人。 祝绅顺着聂子谦的视线瞥了眼楚怜,提醒道:“系统已经拉响三遍警报了,你再拘着她不放,遭罪的是她。” 聂子谦眼底浮起沉郁的痛色,紧抱着楚怜的指节已然泛白。 “不是还能再撑一个世界吗,干嘛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祝绅撇了撇嘴,神态与楚怜撇嘴时如出一辙,宛如复刻,“你要是能放下执念,还能再撑更多个世界。” “能放下的,就不叫执念了。”聂子谦淡淡地说。 祝绅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以后要是都记起来了,问我你去哪了,我该怎么回答?” 聂子谦动作极度温柔地抚上楚怜的脸颊,自语般低喃:“下一个世界,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和她道别。” 祝绅:“你忍心?” 聂子谦不语。 祝绅:“你舍得?” 聂子谦仍是不语。 但他松开了手。 失去了聂子谦的怀抱,楚怜的身体迅速腐化。一缕红血丝,似是缠绕着什么,飘升而上,逐渐隐没。 祝绅望着红血丝消失的方向,神色怅惘。 “她的本源代码,是上一个试炼世界里一个叫楚曜的人物,藏在玉镯中交给的她。”怀中没了楚怜,聂子谦也跟着失去了温度。 “查过了,楚曜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物,但他的体内似乎存在过别的气息。我准备再仔细探查探查。如果能揪出那个始作俑者,也许就能有办法清除掉她的本源代码。所以下一个世界就交给你了,你现在这个风烛残年、油尽灯枯的状态,能压制得住她的本源代码么?”祝绅挑衅地问。 聂子谦斜睨一眼祝绅:“能。” “最后一个问题。”祝绅微微眯起了长眸,“这个试炼世界,你是怎么冲破父神的禁制,挣脱规则的束缚,拥有的记忆?” 聂子谦言简意赅:“关你屁事。” 祝绅翻了个白眼:“你真是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为什么要同情?”聂子谦望向虚空,“我甘之如饴。” 祝绅:“……疯子。” 【作者有话说】 写完这一章的时间刚好是凌晨三点整,这个位面到此也就结束了。想跟小可爱们郑重地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纱纱没有写好这个位面,让小可爱们失望了。这是一个处于转折点的位面,纱纱没能掌控好,对不起!写这个位面的时候,也是纱纱人生的转折点,经历了……不太好的事,私人情绪不自觉渗透进了字里行间,对不起!纱纱只想着不断更,忽略了文的质量,对不起!下一个位面是女帝vs厂公,纱纱会振作起来!再次鞠躬致歉!爱你们! 第169章 变态厂公(1) 一片能把人耳膜震破的嚎哭声中,楚怜缓缓睁开了双眸。 嚎哭声实在太吵,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捂住耳朵,却发现抬不动。 雾草…… 该不会是穿成了个植物人吧? 楚怜被自己的猜想骇了一大跳,眼珠滴溜溜一转,开始观察周身的环境。 画栋雕梁,轻纱罗帐。 跪满一地的宫娥,正比着赛看谁嗓门更大,哭得更肝肠寸断。 很明显的古代背景,而且还是帝王家。 看这架势和排面,约莫是穿到了一个红颜薄命的妃子身上。 但她既然都已经穿过来了,原主就算死得再外焦里嫩也能恢复如初,她怎么还会动不了呢? 楚怜的脑子一刻不停地飞速运转。 没等她厘清当前的状况,又生出了新的变故。 伴随着一阵细碎中透着整齐的脚步声,一群蓝服太监鱼贯而入,瞬间将整个寝宫占领。 一位面若敷粉,眉眼精致的男子踱步而出。 男子头戴圆帽,身穿褐衫,脚着皂靴,不过十五六岁刚束发的年纪,已然是品级极高的掌事太监。 见到男子,满殿宫娥面色皆是一白,身子更是抖若筛糠,连假哭都忘了。 男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众宫娥,朱唇轻启:“督主有令,传陛下口谕,即刻将公主移驾永乐宫。” 话音未落,人已抬脚,径直迈向沉香木床榻。 面对男子如此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行径,一众宫娥却是将身子伏得更低,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一名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嬷嬷死死拽住男子的脚腕:“聂公公!万万不可!于礼不合、于礼不合啊!” 被称为聂公公的男子长眸微眯,一脚将老嬷嬷踹翻在地,阴冷道:“你既如此忠心,便化作天灯,去陪皇后娘娘罢。” 两个蓝服太监立时上前,将老嬷嬷拖了出去。 宫娥们抖得更厉害了。 所谓化作天灯,意旨点天灯,是一种极残酷的刑罚,把人衣服扒光,用麻布包裹,再放进油缸里浸泡,入夜后,将人头下脚上拴在一根挺高的木杆上,从脚上点燃。 楚怜并不解天灯之意,但光听那老嬷嬷凄厉的惨叫,也知道有多可怕。 这个聂公公,是个狠人。 没了拦阻,狠人聂公公重新迈开步,不疾不徐地缩短与楚怜之间的距离。 眼见危险不断逼近,楚怜的光脑终于接收到了这个试炼世界的资料—— 这是一个架空历史的背景。 楚怜所在的国家叫做黎国,正处于皇权衰落至极点,宦官把持朝政的畸形时期。 当今天子无心政事,只对长生不老感兴趣,天天窝在炼丹房里烧锅炉,且因摄铁量过多,大有日薄西山之势。偌大的后宫,除了被文武百官以死相逼娶回来的皇后,再无任何妃嫔。 这个后宫里唯一的女人,在隆冬大寒这一天的破晓时分,难产薨了。 看到这里,楚怜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穿的肯定就是这位皇后没跑了,刚准备为自己喜当娘默哀三秒,资料继续向下滚动—— 而皇后诞下的公主,也因难产夭折了。 楚怜忽然就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下一瞬,系统甩出试炼任务,坐实了她不祥的预感—— 【请宿主代替原主,继承大统,铲除阉党,守住江山,寿终正寝。】 楚怜:“……” 要她一个从小到大做过最大的官就是小组长的人当皇帝,还是个男权封建社会中的女皇帝,治理一整个国家? 系统爸爸是看她十四连胜不顺眼,故意搞她的吧? 还什么铲除阉党? 一个掌事公公,都敢长驱直入一朝皇后的寝宫,众目睽睽之下硬夺公主。这黎国的阉党都牛逼成这样了,他们不铲除她这个皇室独苗改朝换代就已经算得上是很讲礼貌了,还要她主动去招惹他们?这是想好好当个皇二代守住江山该有的态度吗? 比以上这些更令她头秃的是,居然让她穿到了一个刚出世的婴儿身上!而且还得寿终正寝! 也就是说,她不仅得在这个试炼世界待满一辈子,还得一边珍惜生命,一边疯狂作死…… 当然,前提是,她能活过今天。 毕竟这个聂公公,显然是来者不善。 楚怜正想到这儿,就对上了一双幽冷如寒潭的眸子。 楚怜被这双眸子里透出的阴鸷吓得心尖直发颤。 她强迫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勉力压下恐惧,心念电转间,对着这位手握她生死的聂公公眨巴眨巴黑葡萄似的眼,然后咧开没牙的嘴,甜甜一笑。 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这句话用在爱笑的女婴身上,应该也能行得通……吧。 死马当活马医呗。 楚怜一心只想着该怎么讨好对方,保全自己的性命,却忽略了一个常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是不会笑的。 这位聂公公看着楚怜上翘的嘴角,眸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稍纵即逝。旋即又恢复一片阴翳。 “公主殿下,得罪了。”他用半点歉意也无的语气,敷衍地告了声罪,躬下身将楚怜抱进怀里。 离得近了,楚怜看得也更清了。 这个聂公公长得也太……祸害了吧卧槽! 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做了阉人的缘故,他的肤色极白,白到恍若隐隐有光泽流动。眉如墨画,鬓若刀裁。一双睥睨万物的眼眸之上,覆着鸦羽般的长睫。那长睫卷翘成诱惑的弧度,随着眼眸的眨动,摄人心魄。 尤其是眼尾那颗血红泪痣,风情万种,魅惑又妖冶。 啧。 可惜是个不带把的。 楚怜颇为遗憾。 虽然就算有把,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也用不上…… 一想到这个,楚怜更郁闷了。 好在她是个很擅长自我开解的人。 苦也就苦十几年,等当了女帝,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后宫三千席位,满上!全给满上! 楚怜被脑海中浮现出的旖旎蓝图美得呵呵傻乐了起来。 怀抱着她的男子闻声垂下眼眸,看到楚怜脸上难以言喻的笑,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楚怜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不可自拔。 于是,乐于助人的系统十分好心地帮她拔了出来——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与聂子谦一生一世一双人,为聂子谦送终。任务完成,奖励5000点积分。任务失败,倒扣10000点积分。备注:放弃任务视同任务失败。】 楚怜:“……” 哇,好贴心哦,还有备注呢。 就是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70章 变态厂公(2) “小光,”楚怜生无可恋地呼唤,“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 “宿主何出此言?”小光也切换到了古言模式。 “何出此言?”楚怜在光脑中翻了个硕大的白眼,“让我跟个太监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个大我十五岁的太监?我图他啥?图他年纪大,图他没有把?你们设置这种任务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伦理纲常?宿主就没有人权吗?” 小光耐心地听完楚怜的吐槽,语调平板地回应道:“有一个宿主在星际背景的试炼世界,娶了虫族的公主,人脸虫身的那种。有一个宿主在原始背景的试炼世界,嫁给了一个半兽人,豹子头人身的那种。还有一个宿主在修仙背景的试炼世界,做了三只蛇妖共用的修炼炉鼎。” 言下之意,你这好歹还是个人类,偷着乐吧就。 楚怜:“……” 楚怜乐是乐不太起来的,但也不敢再哔哔了。 万一把小光哔哔烦了,下一个试炼世界也把她送到星际去跟虫子……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楚怜就觉得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有了来自小光的暴风雨式三观洗礼,楚怜再看聂子谦,接受度瞬间飙升。 没把就没把吧,柏拉图式的爱情一样可以很美好。再说不是还有嘴有手么?格局打开! 年纪大就年纪大吧,年纪大的更知道怎么疼人——虽然这个聂子谦好像更知道怎么杀人…… 没事,只要他不想着篡位,就杀不到她头上。 问题不大。 嗯,问题不大。 楚怜专心致志地给自己洗着脑。 于是,目视前方的聂子谦,余光瞥见的,就是一个刚出世的女婴,顶着一脸的凝重盯着他看。 聂子谦把裹着楚怜的锦被往上拉了拉,虚掩住她脸上那副与年龄严重不符的表情,加快了步伐。 * 一迈入永乐宫,聂子谦便挥退众人,抱着楚怜进到了内殿。 楚怜好奇地转动眼珠,打量起自己未来的居所。 和名字正相反,这个永乐宫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快乐,整个寝殿都弥漫着一股阴气森森的氛围。 楚怜只待了一会儿,心里就已经毛毛的,不自觉地往聂子谦怀里缩了缩。 察觉到楚怜无意识的小动作,聂子谦身形微微僵了一瞬,不着痕迹地将环抱着楚怜的双臂收紧了些。 他踱至榻边,视线扫到被衾上的落灰,皱起了眉,脚步一旋,抱着楚怜又步出了内殿。 刚到外殿殿门口,迎面走来了一位身穿玄色蟒袍,满头银发的年迈老者。 一见到这位年迈的老者,聂子谦瞬时敛眉低目,就着怀抱楚怜的姿势跪到地上,毕恭毕敬道:“义父。” 楚怜透过锦被的缝隙,悄摸望向来人。 由于原主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没有任何记忆,楚怜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人姓甚名谁。但根据系统给出的背景资料,和这人的穿着打扮、气质气场,以及聂子谦面对他的恭谨态度,不难推断出,这人绝壁就是东厂厂公聂英忠,当今黎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存在。 原来这聂子谦是聂英忠的义子,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权势。 宦二代啊。 不过宦官收养义子不都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吗,以聂英忠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收养个士族大夫家的儿子当义子都不在话下,收养个太监当义子干啥? 这个聂子谦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楚怜若有所思地看向俯首的聂子谦。 “起来罢。”聂英忠嗓音尖细,一听就是个成熟的老太监了。 楚怜被这把小细嗓子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暗暗庆幸,还好聂子谦嗓音是正常的,虽然比之常人要阴冷许多,但并不会显得娘。 当然,也可能是工作年限还不够长,等到了聂英忠这个岁数…… 楚怜决定还是不要继续往下想得好。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谢义父。”聂子谦站起身,头仍恭敬地垂着。 聂英忠这才看向聂子谦怀中的楚怜,缓缓地问:“这便是小公主了?” 聂子谦:“正是。” “眉眼看着还真像陛下。”聂英忠抬起手,伸向楚怜的脸。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兰花指,楚怜很想扭脖子躲开,但她目前并没有脖子。 就在聂英忠枯瘦的手指即将触碰上楚怜脸颊的最后一瞬,聂子谦忽地又跪到了地上。 “义父,儿鲁莽,擅自处置了皇后娘娘的乳娘李嬷嬷,请义父责罚!” 聂英忠伸出的手指顿在半空,听到聂子谦的话后,眼底浮起的戾色消了下去。 “已是先皇后了。”聂英忠勾起唇角,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敬,“那个老仆妇,咱家正嫌她碍眼,处置便处置了,谁还敢多嘴不成。” 楚怜听着这对义父子大喇喇地说着各种足以诛九族的话,不禁又为自己的试炼任务深深地忧虑了起来。 聂英忠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安静又乖巧的楚怜,冷冷道:“从今儿个起,咱这位尊贵的小公主,就交由你照料了。别饿着,别冻着,好生伺候着。只要黎国的未来在她的掌心里,她就得在咱们的掌心里。明白么?” 聂子谦垂首应道:“儿明白!” 聂英忠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压下声,低低道:“咱家这辈子,走到这儿,就算到了头了。你若是想比咱家走得更远,你怀里的这小丫头,便是你日后最大的倚仗。咱家看人还从未走过眼,莫要让咱家失望。” 聂子谦还是那三个字:“儿明白!” 旁听生楚怜也明白了。 聂英忠这是要让聂子谦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彻底掌控黎国。 而且聂英忠对聂子谦很有信心。 聂英忠都看好的人,肯定超级牛逼。 楚怜心思飞转,眸光豁然一亮! 试炼任务只是说要铲除阉党,又没说要铲死阉党! 为什么一定要把聂子谦放在对立面呢? 抱紧聂子谦的大腿,先把皇位坐稳,再利用他铲除阉党,这才是打开这个试炼世界的正确姿势! 至于怎么才能让聂子谦心甘情愿自剪羽翼,忠心耿耿辅佐她守住江山…… 当然是以爱之名啦! 隐藏任务也顺带脚完成了。 齐活! 简直不能更完美! 楚怜差点被自己聪明哭了。 第171章 变态厂公(3) 聂英忠前脚刚走,聂子谦便命人将永乐宫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 整个过程中,楚怜一直被聂子谦稳稳抱在怀里,没有半刻分离。 全部收拾妥当后,聂子谦唤来乳娘,给楚怜喂奶。 楚怜内心是拒绝的。 她毕竟是一个二三十岁的成年女性,要她去吸另一个女人的那啥,简直尴尬又诡异。 但不吃奶她会饿死。 两相一权衡,楚怜果断舍弃了节操。 吸到第一口奶的时候,楚怜心里还有点膈应。吸到第二口,她的眼睛就亮了。等吸到第三口,她已欲罢不能。 楚怜吃得停不下来,乳娘也不没胆子让她停下来,由着她吃了个撑。 于是,当聂子谦从乳娘手中接回楚怜,这么小小地一颠簸,楚怜就胃里一翻,结结实实地吐了聂子谦一胸口的奶。 聂子谦:“……” 楚怜:“……” 怎么办,会不会被一把扔到地上摔死…… 楚怜胆战心惊地偷瞄聂子谦。 聂子谦的脸上风云变幻,最终定格成了阴鸷。 他抱着楚怜,眯起长眸看向乳娘。 乳娘自楚怜吐出第一口奶,便吓得跪伏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受何人指使,谋害公主?”聂子谦的语气冷得直往下掉冰碴。 乳娘颤声道:“公主殿下这是奶吃太多了,身子受不住才……” 聂子谦面色一沉:“知道公主殿下身子受不住,还让她吃这么多?” 乳娘仰起惨白的脸:“奴婢绝不敢谋害公主殿下!望聂公公明察!” 聂子谦阴狠一笑:“敢与不敢,察过便知。来人,把这乳娘押到镇抚司狱,细细审问。” 在用刑方面,镇抚司狱最是残酷。为数不多能活着出来的,命也去了大半条,落下一堆病根,余生都过得生不如死。 乳娘声嘶力竭的喊冤叫屈声,响彻整个永乐宫。 聂子谦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拖走的乳娘,眼底一片漠然,如看蝼蚁,如看草芥。 楚怜万万没想到,就因为她一时贪嘴喝撑了奶,竟然害得一个大活人要被关进监牢严刑拷打。 愧疚,恐惧,困惑……楚怜的心中登时盈满复杂的情绪。 眼见乳娘就要被拖出殿门,楚怜急得打起了奶嗝。 聂子谦低头看向怀里的楚怜,眼中覆着一层薄薄的愠怒,似乎是在为楚怜不知节制的贪嘴而生气。 但还是空出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拍打楚怜的背心。 和刚刚面对乳娘时完全判若两人。 楚怜一心惦记着乳娘即将面临的可怖遭遇,忘了自己是个还不会说话的奶娃娃,着急忙慌地一通解释,话一出口,尽数转换成了一连串奶声奶气的咿咿呀呀。 听到自己发出的小奶音,楚怜绝望地闭上了嘴。 聂子谦先是愣了愣,继而抿紧了唇,仿佛在强忍笑意。 生着闷气的楚怜没能注意到聂子谦的细微表情。 她望着乳娘消失的方向,愁得不行。 聂子谦自言自语般地低喃道:“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这便是宫墙内的生存之道。” 楚怜闻言一怔。 聂子谦这是在跟她解释? 楚怜惊讶地将视线移向聂子谦。 聂子谦头微仰,遥望着天边。 那话是他对他自己暴虐行径的解释,或者说是……自我安慰吧。 楚怜无声叹息。 * 聂子谦给楚怜换了个新乳娘。 楚怜再不敢贪嘴,喝到差不多七分饱就自觉打住,生怕又累人受过。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到了晚上。 在几名婢女尽心尽力的服侍下,楚怜洗了个极爽利的热水澡。 刚穿好衣物,聂子谦就绕过屏风,又将她抱了过去。 说起来,今天一整日,她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聂子谦的怀抱。 聂子谦好赖也是个掌事太监,按理说应该忙得很才对,没想到这么闲。 还是说他现在的工作内容就是十二时辰不离身地监管她这个公主? 不离身也好,方便培养感情。 养成系的感情基础更夯实。 楚怜窝在聂子谦臂弯里悠悠地想。 一天下来,她已然非常习惯聂子谦的怀抱,还摸索到了最佳位置,既稳当又舒适。 聂子谦这人性子虽然阴冷,怀抱倒是还挺温暖,寒冬腊月的,她一点儿都没觉得冷过。 聂子谦抱着楚怜缓步走向床榻。 之前的被衾褥子连带落灰一齐都被替换掉了,新的被衾褥子一看就舒服又软和。 聂子谦小心翼翼地将楚怜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细心地掖好被角。 楚怜眨巴着眼睛看着聂子谦,有点难以把此时此刻这个温柔似水的聂子谦,和白天那个阴鸷狠辣的聂公公联系到一块儿。 这家伙该不会人格分裂吧? 她是听说过,像太监这种特殊群体,绝大多数心理都不太健康,变个态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家常便饭。 聂子谦要真是个人格分裂的变态…… ……那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倒扣10000点积分的惩罚,就像一柄无情的利剑,虎视眈眈地高悬在她的头顶,等着让她的脑袋跟她的身体说拜拜。 楚怜正自顾自地神游物外,眼前忽地一黑——聂子谦把殿中的烛火熄得只剩下孤零零的一盏。 本就阴气弥漫的寝殿,在这盏微弱烛火明明灭灭的映照下,愈发瘆人。 就着烛光,聂子谦最后又检查了一遍四个被角,确认没有丝毫透风的缝隙后,转身便要离开。 楚怜连忙“咿呀”叫唤了一声。 聂子谦脚步一顿,回过身看向楚怜。 楚怜费了老鼻子的劲,终于抬起了自己肉乎乎的小胖手。 这一下被子也被弄开了。 聂子谦眉心微蹙,俯下身,正欲将楚怜的手抓回被窝,不料却被楚怜反握住了小拇指。 楚怜的手太小,堪堪只够包住聂子谦的小拇指。 聂子谦愕然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也并无挣脱楚怜“钳制”的意思。 他看向楚怜黑葡萄似的双眸,目光里满是无声的询问。 楚怜力道虽小但态度坚定地拽了拽聂子谦的小拇指。 “害怕?”聂子谦会过了意。 楚怜很想点头,但她忍住了。 毕竟以她目前的知识文化水平,不可能听得懂聂子谦说的话。 她只能继续紧握着聂子谦的小拇指不放。 聂子谦了然。 他轻叹一声,坐在了榻边。 楚怜得意地为自己的沟通能力打了个一百分,勾着聂子谦的小拇指闭上了眼睛。 * 后半夜,楚怜猛然惊醒。 她好像似乎大概可能……尿床了…… 第172章 变态厂公(4) 楚怜整个人都呆滞了。 她以为,她虽然穿到了婴儿身上,但她的灵魂是成熟的,是能自控,有自制力的。 然后她就大意了。 在羞耻心的作用下,楚怜第一反应是不作声,压下尿床这件事。可屁股上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实在太强烈,完全不容她忽视。况且又正值寒冬,尽管殿内烧了地龙,屁股那儿也还是凉飕飕到不行,根本不可能睡得着觉。 去踏马的羞耻心哦。 这个试炼世界里,除了她,还有谁知道她的真实年纪不成? 她就是一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婴儿! 婴儿尿床怎么了?屎床都正常! 楚怜快速端正好心态,旋即“嗷”地一嗓子大哭出声。 对于口不能言的婴孩来说,没有什么是哭一嗓子不能解决了。 如果有,就哭两嗓子。 楚怜哭到第三嗓子的时候,内殿的门终于被人从外推开。 伴随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聂子谦出现在了楚怜泪眼朦胧的视野中。 聂子谦应该就歇在离内殿最近的偏殿,才能来得这样快。且是听到楚怜哭嚎声的第一时间就跳下床,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仅在浅灰亵衣外随意罩了件披风,光着脚踩上皂靴就匆匆赶了过来。 一看到聂子谦的脸,楚怜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不是…… 咋来的是他啊? 乳娘呢?宫女呢?一个守夜的都没有吗? 楚怜瞪着聂子谦,心情很复杂。 聂子谦还不知到底怎么回事,见楚怜蓦地止了哭,神色从担忧转为困惑。 楚怜陷入了天人交战。 现下摆在她前面的无非两条路,一条是就这样将就到天明,等乳娘上班了自会发现;一条是让聂子谦现在就为她收拾干净,清清爽爽地继续睡觉。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聂子谦并不算纯正的男性,但也不是女性啊! 要一个男性,而且还是一个长得这么俊美非凡的男性,关键还是她未来的攻略对象,给她换尿布……未免也太破灭了吧?! 这边楚怜还在纠结,那边聂子谦已然福至心灵,视线离开楚怜哭得通红的小脸,缓缓下移…… 心虚的楚怜,不自觉地顺着聂子谦的视线一起往下看。 事已至此,纸是包不住火了。 楚怜心如死灰地躺平。 聂子谦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他犹豫着抬起手,在半空中顿了良久,才伸向盖在楚怜身上的被衾,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洪水猛兽般,一点一点极缓慢地掀开。 看到被尿湿透的褯子,聂子谦眼角一阵抽搐。 到了这一步,楚怜的心境反而有种奇异的平和,甚至还冲着石化中的聂子谦咧嘴一笑。 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大抵就是如此罢。 楚怜心下一片看穿人世浮华的沧桑。 聂子谦看到楚怜此情此景下称得上是诡异的笑容,眼底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无可奈何。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聂子谦离去的背影,楚怜还以为他是去唤人,结果没过一会儿,聂子谦又独自回来了。 聂子谦手里端着一个腾腾冒着热气的小木桶,胳膊肘上搭着巾帕和崭新的褯子,快步走至榻边。 楚怜一看这架势,眼都直了。 不是…… 这位大叔?这位大哥? 大半夜的,稍微擦一擦,换个尿布就行了啊,洗啥澡啊? 倒不是担心啥,毕竟一个是女婴,一个是太监,她没有的他也都没有,简直不能有比他俩更纯洁的cp,可她心里还是别扭啊! 楚怜别扭,聂子谦似乎比她更别扭。 他几乎是闭着眼解开楚怜尿湿的褯子,无比嫌弃地扔到地上,随即便以最快的速度将楚怜泡进了木桶里。 聂子谦肩膀一松,如释重负。 楚怜一泡进木桶就发现聂子谦是个心极细极稳的人,哪怕是在刚刚那样仓促的状况下,他准备的洗澡水不仅温度适宜,水位线也恰到好处,既能覆盖住她的身体,又能随便她扑腾也不至淹到口鼻——除非她故意把脑袋往水里扎。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年龄受了生理年龄的影响,平日对游泳、泡温泉之流从无多大兴趣的楚怜,此刻忽然就对这小小一木桶里的温水生出了极大的喜爱,扑腾完小短胳膊又开始扑腾小短腿,自娱自乐,玩得不亦乐乎。 蹲守在木桶边的聂子谦,静静地看着楚怜玩水,眉梢眼角沁出宠溺的笑意。 但只要楚怜一朝他看过来,那笑意就又被阴郁覆盖,看不出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 等水差不多快要变凉,聂子谦一把将还在傻乐呵的楚怜捞起,用巾帕一裹,擦净她身上的水渍,换上干净的褯子,正欲把人重新塞回被窝,目光触到褥子上洇湿的一小片,动作一滞。 楚怜也看到了自己的杰作,小脸微红。 聂子谦眉心蹙起,只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脚步一旋,抱着楚怜走出内殿,穿过空无一人的外殿,来到了偏殿内室。 凌乱的床铺昭著地显示着聂子谦方才走得有多急多匆忙。 楚怜心头微微一热。 她在现实世界中是个孤儿,她在这么点大的时候,哪会有人这样紧张她,害怕她有任何闪失。 即便聂子谦只是拿她当源源不断获取滔天权势的泉眼,也不影响她在这一刻感受到被人关心、被人在乎的温暖。 她抬眸看向聂子谦,眸光晶亮。 聂子谦似有所感地垂下目光,正对上楚怜光华流转的双眸。 四目相对,聂子谦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躬下身,把楚怜放上床榻,盖好锦被后,旋身往榻边一坐,自觉地将小拇指伸到楚怜的手边。 “睡罢。”阴冷的嗓音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楚怜虽未能捕捉到那一丝温柔,但她握到了聂子谦的小拇指。 她甜甜一笑,沉入梦乡。 * 接下来的日子,在聂子谦草木皆兵般的完全掌控下,楚怜就跟长在聂子谦身上似的,聂子谦走到哪儿,就把楚怜抱到哪儿。 也得亏聂子谦是个净了根的,倒也没招致太多的风言风语。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少数散布风言风语的人都被他亲手拔了舌根…… 聂子谦也只有在干诸如拔人舌根这种事的时候,才会十分勉强地将楚怜交由掌事宫女浣梦照料。 浣梦是聂子谦花了足足一月有余,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年约二十,面容虽姣好,但总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叫人不敢多看。 转眼冬去冬又来,楚怜迎来了她的一岁生日。 和盛大的抓周仪式。 而她也终于要见到她那沉迷烧锅炉的便宜爹了。 第173章 变态厂公(5) 楚怜的抓周仪式,完全是由聂子谦一手操办的。 连着几日,聂子谦都忙得脚不沾地。 但就算是这样,聂子谦也没有把楚怜交给浣梦。 于是临近楚怜周岁的这几日,后宫里最常看到的画面,便是聂子谦单手托抱着楚怜,衣袂飘飞地在各个回廊里穿梭。 一岁的楚怜,虽然依旧不能言语,但也不再是只能“咿呀咿呀”地叫唤,偶尔还能发出那么一两个单音节的字。 譬如现下,聂子谦正在为楚怜挑选明日抓周仪式上所需穿戴的服饰,他指着一件绣着银麒麟的枣红色锦袍,问楚怜:“公主殿下觉着这件如何?” 楚怜发出一声“咦”,表嫌弃。 聂子谦会意,修长白皙的指尖指向旁边一件绣着金孔雀的玄色锦袍,又问楚怜:“这件呢?” 楚怜发出一声“啊”,表肯定。 聂子谦对手持玄色锦袍的宫婢略一点头,宫婢低眉敛目:“是。” 楚怜老神在在地坐在聂子谦的臂弯里,一点儿也没觉得一个才一岁的小奶娃不仅能轻松地听懂旁人说的话,还能轻松地给出精准无误的回应,是一件多么不简单的事。 因为聂子谦也好,浣梦也好,所有的奴才婢女,都从未显露出异色。 但楚怜不知道的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无一不是聂子谦调教过的人。 所谓调教,就是不管眼睛看到了什么,看过就得忘,不管耳朵听到了什么,听过也得忘。否则就会像有那么几个忘不了的,没了眼睛,也没了耳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怜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所以她常常感到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一见到聂子谦,就跟见到恶鬼罗刹似的,一个比一个脸色白。 在她眼里,聂子谦顶多也就是有点被害妄想症,而且还是对她。聂子谦总觉得每天都有人想要谋害她,只要被他发现一点可疑,就是雷霆手段。狠是狠了点,可东厂就是干这个的嘛,他又是下一任厂公的接班人,更狠一点也正常。 楚怜没有意识到,她在聂子谦铜墙铁壁的看护和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对聂子谦的滤镜已然有八尺厚。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楚怜就被聂子谦从暖和的被窝里捞出来,迷迷糊糊地被人服侍着沐浴更衣。 一整套繁琐的程序走下地,楚怜的瞌睡刚好也差不多彻底醒了。 楚怜歪靠在聂子谦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肩窝,一双大眼乌溜溜地转来转去,满脸精乖之气。 浣梦紧跟在侧,快到大殿的时候,聂子谦才将楚怜交由浣梦抱着。 一进大殿,楚怜第一眼注意到的人,就是她那便宜爹。 这位黎国的皇帝楚渊,若不是坐在最高位上,还真是让人看不出来是个皇帝…… 诚如聂英忠见到楚怜第一面时所说,楚怜的眉眼确实生得和楚渊极像。可同样的眉眼,生在楚怜脸上,就是说不出的美丽灵动,生在楚渊脸上,就是说不出的苦相丧气。 可能还是跟人的气质有关系。 楚渊整个人就像一团泥巴一样瘫坐在龙椅里,半点威仪也无。神情也是恹恹的,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就连看到自己那出生一年仍素未谋面的亲闺女,也只不过是把耷拉的眼皮掀上去了一丢丢,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珠略微动了动。 反倒是侍立一旁的聂英忠,看起来比楚渊有气场多了。 “陛下快看,公主殿下长得多像陛下啊。”聂英忠感叹道。 “是么。”楚渊意兴阑珊。 聂英忠继续引导:“陛下不妨离近了些看?” 楚渊无所谓道:“行罢。” 聂英忠冲浣梦招了招手,浣梦抱着楚怜缓步上到御前。 楚渊看向浣梦怀里的楚怜,疑惑地挑了挑眉,问:“瘸的?” 这楚渊讲起话来总是没头没尾,也就聂英忠能听得懂。 “陛下说笑了,公主殿下尚不会行走,需得人抱着,等再过些时日,便能满地又跑又跳,活泼得紧了。”聂英忠耐心地给楚渊科普一个当爹的本就该知晓的常识。 楚渊“哦”了一声,又问:“她叫什么?” 听到楚渊的问题,楚怜满头黑线的同时,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在这个试炼世界待了一年,好像还真没名字…… 主要是平日所有人对她的称谓都是“公主殿下”,她又还不会说话,就算意识到不对劲,也没法问。 好在她亲爹替她问了。 真是好想谢谢他哦。 毕竟这么称职的好父亲已经不多见了呢。 楚怜无语地看着座上的楚渊。 抱着楚怜的浣梦,嘴角也抽搐了一下。 可能整个大殿之上,也就只有聂英忠可以做到内心毫无波澜。 “不若就趁着今日,陛下给公主殿下赐个名罢。”聂英忠话说得婉转,给足了楚渊面子。 楚渊蹙起眉头,似是嫌麻烦。 聂英忠也不催,微微俯下身,静静地候着。 这其实是一种无声的压迫。 楚渊眸色微暗,在聂英忠察觉前,便已恢复如常。 俯着身的聂英忠是没察觉,但一直看着楚渊的楚怜,却是将这位皇帝陛下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楚怜被惊了一下,来不及细想,就听楚渊懒懒道:“一出生便没了娘,想想也怪可怜的,就叫楚怜罢。封号嘛……”沉吟片刻,问聂英忠,“她住的哪个宫?” 聂英忠柔声答:“回陛下,是永乐宫。” 楚渊点了点头:“那便是永乐公主了。” 面对楚渊如此敷衍不走心的赐名,聂英忠愣是睁眼说瞎话地夸了足足半柱香。 楚怜还沉浸在楚渊那个一闪而逝的眼神里,等回过神,大殿中央已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件,什么笔墨纸砚,儒释道三家典籍,金元宝,玉珊瑚……分门别类,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全都是聂子谦这些时日四处搜罗来的极品上等货。 浣梦正要将楚怜放下,楚渊忽地主动开口道:“再加一个。”说着,一弯腰,从龙椅下面掏出来一个东西,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殿中央,把手上的东西随意地往红布上一扔。 待看清后,举殿哗然。 那被楚渊随手一扔的东西,赫然正是黎国的传国玉玺! 第174章 变态厂公(6) 聂英忠的表情变了。 聂子谦的表情也变了。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唯独楚怜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不是她没认出来那东西是传国玉玺。她看过古装电视剧,也拍过古装电视剧,玉玺大概长什么样,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她只是时刻谨记自己的人设,作为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屁孩,看到玉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才是合理的。 “好了,抓罢。”楚渊背过身,慢慢吞吞地走回龙椅,全然不觉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 得玉玺者,得天下。 楚怜等会儿若是抓了玉玺,难道要当场传位不成? 如果是陛下的话,倒还真能干出这种荒唐事…… 这个问题盘旋在众人的脑海里,投向楚怜的目光,顿时多了一分凝重。 悄然隐没在殿角阴影处的聂子谦,眼中蒙上一层阴翳。 楚怜终于被放到了红布上。 表演时间到。 楚怜一边手脚并用地费劲往前爬,一边飞速转动自己灰色的脑细胞。 这个楚渊显然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废柴,极大概率是在扮猪吃老虎。 而那老虎就是聂英忠,或者说,是聂英忠所代表的宦官势力。 这一年来,楚怜几乎日日跟着聂子谦。聂子谦爱看书,常常捧着书一看就是一整天,看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史书传记。楚怜窝在聂子谦怀里,闲极无聊,偶尔便也瞄上一两眼,对黎国的建国史也就有了更深的了解。 黎国开国皇帝是个疑心病极重的家伙,因为他自己就是谋反篡位坐上的龙椅。这位开国皇帝上位后,为了不让自己重蹈覆辙,开始大搞改革,走中央集权那一套。只要是带把的男人,他都提防,他只信任身边的那群阉人。毕竟自古以来,还没有过阉人称帝的先例。 阉党的势力就这样一日日发展壮大。随着特务机构东厂的建立,阉党的势力达到了巅峰。东厂厂公更是权势滔天,秉笔批红,掌握朝政,从首辅至百僚,皆由他任意升迁削夺。 到楚渊他爹那一任,自内阁、六部至四方总督、巡抚,都已被阉党的势力渗透腐蚀。 楚渊他爹惊觉时,为时已晚。但他还是奋起反抗,试图铲除阉党,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染了顽疾,一命呜呼。 太子楚渊于混乱中继承大统。从继任的第一日起,便忽然对道教起了浓厚的兴趣,整天把自己关在锅炉房里,潜心炼制长生不老药,不理朝政,也无心子嗣之事。 真正治理黎国大小事务的人,是聂英忠。 对于黎国的这个局面,楚怜也不知该如何评判。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立场不同,行为准则自然也就不同。 楚怜只知道,她的最高行为准则就是一切都以完成任务为第一优先。 而她那个不成功便成灰的隐藏任务,决定了她的立场只能是坚定不移地与聂子谦站在同一阵营。 只不过前提是皇位必须得由她来坐。 现在,象征皇位的玉玺,就摆在她的眼前,她只要再往前爬个一两米,就能握在手中。 可她不能握。 且不谈她那个便宜爹把玉玺扔这儿到底意欲何为,光就考虑到古人的封建迷信程度之高,她也不能碰这玉玺。 聂英忠留着她,是为了让聂子谦亲手养出一个傀儡皇帝来。 一个傀儡皇帝的第一素养,就是得没有野心。 虽然她现下不过是个牙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野心不野心的,但她要是抓了这玉玺,在这些古人的观念中,恐怕就成了天生便有野心,随着年岁增长,野心只会膨胀得越来越大。 被聂英忠忌惮,可不是什么好事,轻则日子难过,重则小命都要不保——大不了逼着皇帝再找女人生一个。 想明白了其中利害,楚怜心下有了决断。 她停止爬动,一个屁股墩坐在红布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够着小脑袋左顾右盼。 明显是在寻人。 公主殿下能寻谁呢? 除了从不离身的聂公公,公主殿下还能寻谁呢。 众人心知肚明,却又都极有默契地装不知,跟着楚怜一起左顾右盼,神情一个比一个更茫然。 好家伙,全员演技派。 楚怜暗暗咋舌,继续领衔主演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戏。 结果她环顾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聂子谦人呢? 楚怜有点懵逼。 一直关注着楚怜一举一动的聂子谦,自然早就知道楚怜在寻他,但他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怜的懵逼渐渐转换成焦躁。 在焦躁情绪的驱使下,楚怜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站起来。 看到这一幕,聂子谦下意识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也踏进了楚怜的视野之中。 找到了! 楚怜眸光一亮,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年龄,刚学会站起来,就想着开跑了。 然后就光荣地摔了个狗吃屎。 楚怜这一摔,把众人的心都摔到了嗓子眼。 但抓周仪式尚未结束,无人敢上前。 聂子谦的脸部线条绷得死紧,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指节都被攥得泛出青白。 聂英忠心疼地“哎呀”了一声。 楚渊斜倚在龙椅里,眼睛半睁不闭,看样子像是无聊得快要睡着了。 楚怜兀自缓了一会儿,顽强地再度站了起来,朝着聂子谦所在的方位,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楚怜的每一步,都走出了一种身残志坚的感觉。 等她终于走到聂子谦跟前的时候,围观了全过程的众人都非常想鼓个掌。 楚怜仰起粉雕玉琢般的小脸,望着低下头看向她的聂子谦,露出一个牲畜无害的甜美笑容。 紧接着下一秒,她倏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聂子谦的衣摆。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一片静可听针的死寂之中。 聂子谦看着楚怜脸上的笑容,微微眯起了长眸。 打破这死寂的,是聂英忠。他转向楚渊,一脸为难:“陛下,这、这可……” 楚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抓到什么算什么。结束了,都散了罢。”话音未落,人已离座。 聂英忠缓缓勾起唇角,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聂子谦蹲下身,平视着楚怜,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低地说:“从今日起,奴才便是公主殿下的了。” 第175章 变态厂公(7) 聂子谦嘴上说着奴才,语气里却毫无谦卑之意。 与其说是在宣誓楚怜之于他的主权,倒更像是在宣誓他之于楚怜的主权。 无论是哪种,对楚怜想要达到的目的来说,都是殊途同归。 她回看着聂子谦,脸上一派的天真懵懂,嘻嘻一笑,奶声奶气地“啊”了一声。 表肯定。 聂子谦古井般的双眸透出了星星点点的微光。 楚怜不顾满殿人的目光,借着聂子谦蹲下身的高度,一把搂住聂子谦的脖颈,就要往聂子谦的怀里钻。 一旁的浣梦赶紧上前,正欲抱走楚怜,聂子谦已然抬起双手将楚怜环进臂弯,在一众屏气凝息的注视下,施施然地步出了大殿。 楚怜枕在聂子谦的肩窝里,闻着聂子谦身上熟悉的熏香味,小脑袋一歪,补起了觉。 感受到怀中人的呼吸变得绵长,聂子谦放缓了脚步。 冬日冷寂肃清的宫道,因着他的缓步,多了几分温馨暖意。 * 楚怜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诱惑醒的。 一睁开眼,便看到聂子谦端着一个上乘和田玉打造的小碗,立在她的床榻边。 见楚怜醒来,聂子谦躬下身,语声柔和地轻唤:“公主殿下,该吃长寿面了。” 楚怜故作不解其意地眨巴眨巴眼。 聂子谦显然也没有要跟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多废话的打算,象征性地禀报了一声,直接上手把人捞进特制的金丝楠木餐椅里,拿起玉箸,开始喂楚怜吃面。 面条煮得极软烂,没牙的楚怜也能吃得很欢实。 楚怜吃下第一口的时候,先是因为太美味而眸光大亮,继而又有些疑惑地咂摸咂摸嘴。 这长寿面的味道怎么这么像番茄鸡蛋面? 楚怜垂下眼眸,瞥向玉碗,发现里面盛着的果然是番茄鸡蛋面。 用番茄鸡蛋面冒充长寿面是何意? 楚怜脑筋飞转。 不想让她长寿? 楚怜亮起的眸光沉了下去。 聂子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楚怜的表情变化,又夹起一筷软烂的面条,边送往楚怜嘴边,边状若无意地喃喃自语:“这碗长寿面是奴才亲手为公主殿下做的。番茄鸡蛋面最是清淡,公主殿下吃了不会闹肚。等公主殿下长大些,奴才再为您做一碗正宗的长寿面。” 楚怜听得心下一惊。 这聂子谦莫不是会读心术? 念头刚起,她就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大惊小怪。 楚怜挥散脑中荒谬的念头,只余下一个——这碗味道美极了的番茄鸡蛋面,居然是聂子谦亲手为她做的。 她顿时就觉得嘴巴里的面条更香了。 聂子谦看着吃得眯起眼的楚怜,唇边漾出一抹轻浅如风的笑意。转瞬间,又了无痕迹。 * 楚怜以永乐公主的身份,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一岁半。 夏至这日,聂子谦一手抱着楚怜,一手批阅聂英忠交与他的奏折。 自入夏以来,聂英忠的一把老骨头老腿愈来愈不好使了,整个人都恨不得泡在了药罐里。太医来来回回了好几拨,也没见聂英忠的身子骨有任何好转康健的迹象。 聂英忠精力不济,这才将一直由他独揽的权力,逐步下放到他钦定的接班人聂子谦手中。 其中最紧要的一项,便是堆在案几上的这一大摞金丝玉帛的折子。 楚怜瞄到过一篇某个耿直言官上奏弹劾聂英忠的折子,通篇下来洋洋洒洒少说也有几千字,引经据典,论古说今,句句都是在骂人,但就是没有一个脏字。 看得向来只会卧槽的楚怜很是自惭形秽。 楚怜本以为聂子谦看到这封奏疏会非常不爽,但她从聂子谦的脸上连半点不高兴的神色都没看到,仿佛这位言官攻击的对象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养不熟的白眼狼么? 楚怜当下不禁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忧虑感。 聂子谦对将他抚养长大,对他苦心栽培,为他谋划铺路的义父聂英忠尚且如此冷情,对她又当如何薄情呢? 心底有了这样的忧虑,楚怜连着几日精神头都恹恹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今日也是一样,楚怜懒洋洋地窝在聂子谦腿上,两只被聂子谦揣在怀中的小光脚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蹬来蹬去。 天热了楚怜就不爱穿鞋,也不爱穿袜,聂子谦硬给她穿上,过不了一会儿,就能被她悄悄摸摸地蹬掉。聂子谦忙着批折子,不能时时看顾楚怜,没旁人在的时候,索性就由她光着小脚丫子,可又怕她摊上凉气,便只得揣在自己怀中。 聂子谦身上冰冰凉凉的,夏天贴在一处非但不觉热,还很是舒爽。尤其是被人打扰惹得他不悦的时候,制冷效果更是一级棒,堪称人型空调。楚怜十分乐意腻在聂子谦身上,为图凉快光着的脚被聂子谦揣进怀里,她也没有发出抗议。 此刻,因着心底的忧虑,楚怜无意识地将双脚蹬来蹬去,在不知情的聂子谦看来,就像是在无声抗议了。 聂子谦放下手中玉毫,垂眸看向楚怜。 楚怜仰起小脸,对上聂子谦阴阴冷冷的目光,没出息地缩了缩脖子,两只小脚丫子也老实了。 聂子谦对她好是好,但他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阴冷劲,每每遇上——“每每”全是她不听话使小性子的时候,都还是令她忍不住心生怯意。 一害怕,自然也就乖了。 楚怜对着聂子谦绽开一个无比乖巧的笑。 可以说是非常有眼色,且能屈能伸了。 一见楚怜笑,聂子谦的目光果然登时就软下来许多。 他似叹非叹地轻吐一口气,用案边的丝帕净了净手,从果盘里挑了一颗最饱满的葡萄,剥皮去籽,喂进楚怜嘴里。 葡萄很甜。 楚怜笑得更甜。 生动演绎何为“有奶便是娘”。 聂子谦看着楚怜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小腮帮,眉梢眼角都染上了不易察觉的柔色。 他眸光微凝,重新提起玉毫,在绢布上写下了楚怜的名讳和封号。 楚怜永乐。 一个掌事太监公然写出一朝公主的名讳,这本是件足以掉脑袋的罪事。可现下殿内只有聂子谦与楚怜二人,楚怜又是个心智未开的小不点,聂子谦敢这么干,狂是狂野了点,倒也无可厚非。 楚怜看向绢布上的字。 聂子谦的一手行书写得真是贼俊。 她暗暗赞叹。 “这便是奴才对公主殿下最大的希冀了。”聂子谦轻轻地道。 会过来聂子谦语中意的楚怜,心头一震。 第176章 变态厂公(8) 眼前的这个人,说他最大的希冀,是她能永远快乐。 在他的眼中,她不过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屁孩。他以为她是听不懂他说的话的。 所以他说的这句话,不是为了哄她骗她讨好她。 这就是他的真心话。 楚怜看着绢布上的字,胸腔里酸酸的,胀胀的。 即便是在现实世界,她听到更多的,也都是希望她更努力,更出色,更闪耀。 就好像只要她够努力,够出色,够闪耀,她的人生就能圆满,她也就一定会是快乐的。 她并不是质疑那些人对她的真心与关心,而是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瞬间,当她褪下那些天价礼服,孤零零一个人抱膝窝在昂贵的沙发里,肩上扛着所有人对她盛大而热切的希冀,她的心里只有无尽的疲累。 那种感觉,离快乐很远。 很远。 但现在,在一个试炼世界里,一个活在剧情中的人物,却用一种再平常不过,也再真诚不过的淡淡语气,愿她永乐。 楚怜的整颗心,像被一双手轻柔地包裹住,细密的温暖直抵她内心深处,绵绵不绝。 聂子谦对楚怜因他而起的震撼一无所知,他再次挥动玉毫,在“楚怜永乐”的下方,写上了他自己的名字。 “聂子谦。”他将自己的名字念给楚怜听,嗓音是一贯的阴冷,“这是奴才的名,公主殿下可要记牢了,不许忘。这一生,都不许忘。”语气里已然隐隐透出一丝偏执。 一个奴才对主子提要求,还提得这么跋扈,就算是聂英忠面对楚渊,也不敢如此造次。 当然,如果楚渊也是如楚怜这般大小的话,聂英忠敢不敢如此造次,倒也另说了。 楚怜还沉浸在聂子谦上一句话带来的情感冲击中,冷不丁地听到聂子谦这句占有欲十足的话,又经历了一波精神冲击。 聂子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老父亲对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女儿,极具存在感的拳拳父爱? 聂子谦该不会真拿她当亲闺女看了吧? 卧槽! 聂子谦要是拿她当亲闺女看了,她还咋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啊?真拿他当爹给他养老送终啊? 楚怜慌了。 尤其是一想到倒扣10000点积分的毁灭性惩罚,她更慌了。 不行! 绝壁不行! 心思电转间,楚怜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她仰头看向聂子谦,在强大意念的驱动下,拼尽全力,从喉咙里滚出两个软软糯糯的音:“谦……谦……” 聂子谦先是一怔,继而瞳孔大震,猛地低头看向楚怜,眼中写满不敢置信。 楚怜动了动唇,又唤一遍:“……谦谦。”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要轻松流畅得多了。 “公主殿下,可是在唤奴才?”聂子谦情不自禁地攥住了楚怜莲藕似的小肉胳膊。 楚怜有些吃痛,尝试着再加一个字:“谦谦,疼……” 没有任何育儿经验的楚怜,一心只想着会说话了就多说点,完全忽略了一个一岁半的孩子怎么会知道“疼”这个字眼。 聂子谦似乎也跟着一起忽略了。 他连忙松开了楚怜的胳膊,向来淡定的神色难得显现出一抹慌乱。 细细地察看一番被自己攥过的地方,确认没有伤到后,聂子谦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反手就是一颗葡萄塞到楚怜嘴里,以示安抚。 楚怜:“……”怎么有种被当猪养的感觉? 塞完葡萄的聂子谦,失控的情绪也快速稳定了下来。 他看着小肉脸颊一鼓一鼓的楚怜,语音仍微微有些发颤地说:“能再听……”他蓦然一顿,改口道,“能听到公主殿下唤奴才谦谦,奴才很……满足。很满足……”最后一句“很满足”,更像是一声怅然若失的喟叹。 楚怜吮着清甜的葡萄,有点搞不懂聂子谦为何反应会如此之大。 她不就是叫了个他名字的昵称,至于激动成这样? 不过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开口说话。这声“谦谦”的意义,几乎等同于“爹爹”。 这么一想的话,聂子谦的失态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聂子谦的失态是可以理解了,楚怜却是更郁闷了。 她费劲巴拉地套近乎,搞个半天,这个聂子谦还是拿他自己当爹看啊! 真是握了个大草。 * 暑往寒来,眨眼的功夫,楚怜已经是一个五岁的小团子了。 而聂子谦也迎来了他的弱冠礼。 兼东厂厂公继任大典。 这三四年来,聂英忠的身体每况愈下,药石罔效,能熬到今年立冬,已属命硬。终日缠绵病榻的他,显然不能也不宜再继续执掌东厂。 聂英忠与病痛作斗争的这三四年来,实际执掌东厂的人,其实早已就是聂子谦。 而现在,借着弱冠礼的契机,聂子谦将正式从聂英忠手上接过东厂厂公的头衔与大权。 属于聂英忠的时代,要彻底终结了。 聂子谦的弱冠礼兼东厂厂公继任大典,由皇帝楚渊亲自主持。 所谓的亲自,也不过就是稍微端正点地坐在最上首,中途没有参瞌睡,没有整幺蛾子,耐耐心心、安安分分地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楚怜因为最近染上风寒刚好没多久,没能参与这场可能是聂子谦人生中最为恢宏,也是最为关键的盛事。 本来按楚怜的性子,这等盛事,她软磨硬泡、撒泼打滚都是要去的,但一想到因她玩秋千玩过头染上风寒而被聂子谦就地处决的一众宫人,她就不敢再任性了。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楚怜也摸索出来了,只要她乖乖听话,聂子谦就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她要是不听话,聂子谦也不会拿她怎么样,毕竟明面上她是一朝公主,而他只是一个掌事太监。 可聂子谦会拿她身边的人怎么样。 她犯错,就有人得替她受过。而且都极其惨烈。 得亏她是楚怜,是系统遴选出的金牌宿主,心理素质较之常人过硬一大截,才没有被聂子谦这种极端养法养成个心理扭曲的小变态。 楚怜非但没有扭曲变态,而且还越长越讨人喜欢。 看着人的时候,眼珠灵动,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浑身散溢着一股动人气韵。 此刻,她裹在毛茸茸的纯白斗篷里,站在永乐宫的宫门口,巴巴地张望着冷清寂寥的宫道,那小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 “公主殿下,外头冷,回殿中等是一样的。”浣梦柔声相劝。 “不要。”楚怜嗓音虽奶,但语气很爷,“本宫就要在这里等谦谦。” 她端出“本宫”,就是没得商量——除了在聂子谦跟前以外。 第177章 变态厂公(9) 浣梦拗不过楚怜,也不敢跟她拗,只得端来一个暖炉,搁在楚怜脚边,还得紧盯着楚怜的脚,以防楚怜一个没注意,踢到暖炉烫着脚。 一想到公主殿下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烫着了脚……别说是烫着脚了,就算公主殿下只是磕到脚,看护在侧的宫人都得搭进自己的一双脚。 浣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侍立在楚怜身侧。 好在聂子谦并未让楚怜等得太久。 一阵萧索的寒风中,聂子谦的身影自拐角处凛然而现。 已是东厂厂公的聂子谦,褪下了从前的褐衫,换上了御赐的银色蟒袍,外罩白狐披风,腰系白玉腰带,头戴银丝翼善冠,脚踏白鹿皮靴。他独自走来,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睥睨万物的漠然傲气。 楚怜遥遥地看着这样威风凛凛的聂子谦,只觉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东突西跳,难以平静。 聂子谦看到了探出个小脑袋的楚怜,眉眼间那一抹终年不散的阴郁登时淡化许多,可随即又添上了更浓的不悦。 他眉心蹙起,加快了步伐。 楚怜一见聂子谦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又是不高兴她大冷天站在外头了。 基本上只要一入冬,聂子谦就恨不得把她粘在烧了地龙的殿中,半步都不得离开。 楚怜觉得,就是因为聂子谦太过娇养,她才会溜到院子里荡个秋千玩都能染上风寒,病得卧床不起。 但她也只敢腹诽,对着聂子谦,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吱声。 倒不是因为她太怂——虽然面对聂子谦的时候,她确实很容易犯怂——而是因为她知道,她要是吱声了,她身边的宫人就又会被聂子谦换一波。 “公主殿下心性纯良,断不会生出这些复杂心思,定是受奸人挑唆。奴才这就替公主殿下整顿整顿。”聂子谦曾如是说。 然后楚怜就再也没见过那些宫人了。 那些宫人去了哪,下场如何,她不用问,依着聂子谦的处事风格,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聂子谦不允许她忤逆他的意思,更不允许她身边有人帮着她忤逆他的意思。 有时候,楚怜也会觉得,她就像一只被聂子谦圈养的金丝雀,为了不让她有任何飞出他掌心的机会,他早早地就剪断了她的羽翼,也断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结。 聂子谦走在聂英忠要他走的道路上,从未行差踏错。 所以聂英忠才能放心地将手中大权移交给他。 楚怜看得分明,却并未因此而感到难过失落。 只有被聂子谦利用,她才能活着。 如果有一天聂子谦不利用她了,她反倒该担惊受怕,夜不能寐了。 而且她一直都记得,聂子谦在绢布上写下的那四个字。 楚怜永乐。 她相信,聂子谦对她的利用里,多少藏着一份真心。 毕竟是他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孩子嘛,虎毒都不食子,何况是人呢? 楚怜对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是很有把握的。 但光停留在保命的级别也不行。 要反攻啊! 楚怜暗暗攥紧了小拳头,顶着聂子谦阴沉慑人的目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迈开一双小短腿,一溜小跑地迎了上去。 “慢着点!”聂子谦急道。 眼瞅着楚怜脚下被斗篷下摆绊地趔趄了一下,聂子谦不再管顾宫规,朝楚怜疾跑而去。 等到了楚怜身前,聂子谦又猛然顿住身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楚怜。 这样以下克上的姿态,楚怜随便扔个大不敬的罪名,都能让聂子谦变成一只片皮鸭。 但楚怜肯定是不会扔的。 何况就算她扔,她爹也会给她捡回来,搞不好还会把她扔进锅炉里烧上一烧,扒在锅炉口声泪俱下地告诉她,她娘都已经走了五年了,让她清醒一点,犯蠢可以,别连累他。 毕竟比起厌恶,楚渊显然更忌惮聂英忠一党。 楚怜仰起小脑袋,双目晶晶地望着聂子谦,纯纯的,嫩嫩的。 “谦谦,”声音又甜又清,张开两只短短的小胳膊,“抱。” 这娇撒得要多软糯有多软糯。 撒得聂子谦是毫无招架之力,眉眼间的那点不悦,尽数化成了无奈。 他躬下身,一把将楚怜抱进臂弯里。 用手背探了探楚怜脸颊的温度,冰凉的触感令他再度蹙起了眉心,一边快步往殿内走,一边冷声道:“公主殿下若是又需吃药,奴才可是再没蜜饯可给了。” 之前染上风寒,太医熬的药可谓是一碗赛一碗的苦,就好像那药要是不苦,就无法证明他们的医术有多高超一样。 楚怜本就是个怕苦的人,一口下去差点没把她的魂从原主躯壳里给苦出来。 要不是靠着聂子谦早早备在一边的甜蜜饯,楚怜连喝第二口的勇气都没有。 现下听着聂子谦的威胁,楚怜顿时又忆起那汤药的可怕味道,一张小脸不自觉就皱成了一团。 更像个小团子了。 看得聂子谦心里一软。 他别开眼,转而看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浣梦。 心瞬间就又硬了。 从聂子谦出现起,浣梦就惴惴不安,此刻见聂子谦朝自己看过来,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是死是活,总归能有个着落了。 楚怜顺着聂子谦移开的视线,也看向了浣梦。 她之所以敢冒着惹怒聂子谦的风险等在宫门口,正是因为她十分明了,聂子谦不会动浣梦。 对浣梦,聂子谦是另眼相待的。 聂子谦罚遍永乐宫所有宫人,也会饶过浣梦。 楚怜一度怀疑过聂子谦与浣梦的关系,毕竟浣梦就是聂子谦当初亲自挑入永乐宫的,两个人会不会是什么青梅竹马,可惜一入宫门没了把的虐恋。 仔细观察了几次后,楚怜就发现,浣梦面对聂子谦流露出的恐惧,绝对不会是有过感情纠葛的——除非是以前被聂子谦家暴过。 而聂子谦对浣梦的另眼相待,也只是体现在结果上,而非态度上。 聂子谦对浣梦的态度,跟对所有宫人的态度别无二致。 其中缘由,楚怜至今也没参透。 “不准再有下次。”聂子谦厉声警告。 果然又饶过了浣梦。 楚怜看着一脸劫后余生的浣梦,心底泛起了一股酸味。 她不喜欢除了她,还有人在聂子谦那儿是特别的。 很不喜欢。 第178章 变态厂公(10) 聂子谦将楚怜抱进了内殿。 众宫人守在外殿。除非有聂子谦的许可,无人胆敢擅入内殿。这一点上,包括浣梦,亦是如此。 内殿被地龙烧得暖烘烘,还燃了淡淡的熏香。 熏香隔三岔五就会换,但楚怜总觉得,不管哪一种熏香,都不如聂子谦身上的香味好闻。 可聂子谦身上的香味,其实就是来自永乐宫内殿燃的这些熏香。只不过混合了他衣服上的皂角味,还有他本身的体味,杂糅在一起,就成了一种独特的,专属于他的味道。 楚怜很喜欢聂子谦的味道。 喜欢到只要贴近了聂子谦,闻着他的味道,就会油然而生一种安宁又惬意的感觉,令她昏昏欲睡。 也可能单纯是因为小孩子嗜睡…… 此时被聂子谦抱着走了一段路,楚怜就又困意来袭,一只小肉手扒着聂子谦银色蟒袍的衣襟,眼皮子直打架。 聂子谦要把楚怜放下的时候,她的手还扒着他的衣襟,眼皮子已然完全阖上。 “公主殿下,该用午膳了。”聂子谦声音放得极缓极轻。 然而楚怜还是瞬间睁开了眼。 这一招简直屡试不爽。 聂子谦抿紧了唇,似是在克制笑意。 楚怜先是吸了吸鼻子,没闻到食物的香气。继而又滴溜溜转了一圈乌黑的眼珠,偌大的内殿,只有她和聂子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聂子谦诓了。 好气啊。 但是还得保持甜笑。 楚怜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 聂子谦将楚怜放到地上,蹲下身替她脱去斗篷,搭在自己的肘弯上。 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聂子谦平视着楚怜道:“今儿个起,奴才就要搬去督公府,不能再时时刻刻照料着公主殿下。没了奴才在身边侍候,公主殿下自己对自己要多上点心,莫要由着自己的性子贪玩耍滑。” 难得听到聂子谦像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这么多话,楚怜怔了半晌,才接收到聂子谦话中的信息。 “督公府?”楚怜眨巴着眼睛,“那是在哪?远吗?” 聂子谦抬起手,将楚怜散落在鬓边的一缕发丝拢到白嫩嫩的耳朵后面。 他神情是那样的专注,仿佛正在做的,是一件顶要紧的事,比他升任厂公,入主督公府都要紧得多得多。 整理好楚怜的仪容,他才开口应道:“督公府在东华门的北面。离永乐宫不算近,也不算远,往返一趟,约莫两个时辰。” 聂子谦语气淡淡的,楚怜却听得撅起了嘴。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啊! 那不都成异地恋了! 好不容易才培养出了些感情,这一分离,再过个三年五载的,还能剩点儿啥情分啊? 到时候别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她能不能坐稳这黎国的皇位只怕是都要打上个大大的问号了! 不行! 她绝不能允许到手的鸭子还没来得及蒸上就这样飞了! 思及此,楚怜一把搂住聂子谦的脖颈,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抽抽搭搭地嚷:“不要!我不要谦谦走!” 聂子谦身形明显一僵。 少顷,他伸手环住楚怜小小的身子,一手轻揉她的后脑勺,一手轻抚她的背心,柔下声劝哄:“奴才只是换个地方住,不走。每日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来永乐宫教公主殿下识文断字,伺候公主殿下用膳。” 伺候用膳可以有,教识文断字倒是大可不必…… 一想到每天大清早被聂子谦从被窝里薅出来搞晨读,楚怜额角青筋就直跳。 楚怜收敛起略微分了下的神,趴在聂子谦肩头,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嚎:“骗人!谦谦骗人!谦谦以后就要去陪父皇了!谦谦不要我了!”嚎到后面,还真有种“自家男人要去外头偷野男人”的共情感,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聂子谦御赐的银色蟒袍很快便洇湿了一大片。 “公主殿下……”聂子谦的语调里透着浓浓的无奈,“陛下日夜埋首炼丹房,哪里需得奴才。公主殿下莫要担心,奴才此生此世,生生世世,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魂。”最后一句话,郑重而肃穆,掷地有声。 不管聂子谦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楚怜听在耳里,都是振聋发聩。 她短暂地怔忪了一下,“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了。 却不是作为宿主为了任务而哭。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股子汹涌澎湃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这一刻,她忽然就很庆幸自己现下是个五岁大的黄毛丫头,怎么哭怎么闹都不会惹人疑窦,崩掉人设。 庆幸之余,她的心底又涌起一阵浓烈的羡慕。 她在五岁大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哭也不闹。 因为在福利院里,会哭的孩子是不会有糖吃的。不仅不会有糖吃,还会连饭都没得吃。 毕竟一个爱哭爱闹的孤儿,不会招那些叔叔阿姨的喜欢。是没人愿意领走的滞留货,会留下来继续吃福利院的大米。 而即便是后来被善良可亲的养父母带走,她也依然没有放下对自己情绪的掌控。甚至是养父母对她越好,她就越是自控,生怕会毁掉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骨子里,幸福之于她,就如浮光掠影,美好却易碎。 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出生起就寄宿在了这具躯壳里,跟着这具躯壳一起慢慢长大,恍若重活一世,重获新生。 这一世,她被怀里这个面上阴冷的男人娇养着抚育,百般疼宠,有了安全感,也便有了任性的资本,终于可以想哭就哭,想闹就闹。 但聂子谦并不会让她哭闹太久——因为对身体不好。 聂子谦握住楚怜的肩,动作轻柔但坚决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看到哭成个悲伤蛙的楚怜,聂子谦脸上的表情又是心疼又是无语,用御赐蟒袍的袖口拭去楚怜的眼泪和鼻涕,沉默地看着楚怜,直等到楚怜不再往外掉金豆豆,才叹息着低语道:“公主殿下,终有一日,奴才无法再侍候您左右。到那时,您的这些眼泪和鼻涕,奴才都没法为您擦净了。” 楚怜打着哭嗝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垂下了眼眸,鸦羽般的长睫在他白净的脸上投下一片隐忍的阴翳。 楚怜隔着朦胧的泪眼,看不真切,只觉聂子谦周身散溢出一股极压抑的气息。 但她无暇多想。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琢磨的都是如何在今夜溜进督公府,赖上聂子谦的床。 第179章 变态厂公(11) 入夜,楚怜在浣梦的服侍下躺上床。 浣梦前脚刚走出内殿,楚怜后脚便跳下床榻。 结果在穿衣服这个环节,就被卡住了。 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自己动手穿过衣服,过的真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养尊处优到不行。 古人的衣服制式又繁复,尤其还是一朝公主的衣服,简直不能更讲究。光是一个盘扣,楚怜都费了老半天的功夫才搞清楚应该往哪儿扣。但搞清楚该往哪儿扣也还是不太顶用,才五岁的她,肉手肉脚的,脑子再清楚,肢体不配合,一样白搭。 楚怜越穿越烦,烦得连压低动静都顾不上,成功地招来了浣梦。 浣梦一看到这位小祖宗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居然站在地上往身上胡乱套衣服,额角便突突直跳。 真是夭寿啊。 聂公公——啊不对,如今该叫聂督主了——聂督主这才刚走第一天,公主殿下就开始折腾了,往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 浣梦那张对外永远一脸肃杀之气的面庞,登时覆满了愁苦。 “公主殿下,您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做就行了,何劳您亲自动身呢?”浣梦说得委婉。 楚怜看浣梦总有几分淡淡的不爽,闻言不客气地反问道:“本宫要去找谦谦睡觉,你也能替本宫去睡吗?” 浣梦被楚怜描述的那场景吓得打了个寒噤,忙不迭地俯首告罪。 楚怜睨了浣梦的一眼,用十分理直气壮的口吻下令道:“来,伺候本宫更衣。” 浣梦下意识地应了声“是”,应完后才反应过来,抬起的脚又収了回去,“嗵”地一声往地上一跪,头都不敢抬,脑门和汉白玉地砖亲密接触,砰砰作响。 楚怜听得都觉得疼。 “公主殿下就饶了奴婢吧!”浣梦语声都带上了哭腔。 楚怜心道我不就是让你帮我穿个衣服吗,搞得跟要你命似的。 呵,做作的女人。 绿茶精。 楚怜敌意十足地瞪着跪地不起的浣梦,冷冷道:“摆在你面前的路就两条,一条是你伺候我更衣,带我去督公府。一条是我就穿成这样,自己找去督公府,谁要是敢拦我,我就拿脑袋往柱子上撞出个大包来。你自己选吧。” 如此逻辑清晰,将人的命门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言辞,哪里像是一个才五岁大的小孩能说得出来的话。 楚怜还有很多言行,都与她的实际年龄不太相符。只不过在聂子谦的绝对统御下,整个永乐宫的宫人就算见怪,也不敢奇怪。 浣梦当下也只是暗暗心惊了一瞬,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异。 面对楚怜给出的选项,浣梦其实并无选择可言。 片刻后,浣梦顶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视死如归地替楚怜更衣,背着楚怜疾步如飞地赶往督公府。 趴在浣梦背上的楚怜,也暗暗心惊了一瞬。 这个浣梦,竟然是个会功夫的。 而且看这身形步法,功夫还不低…… 往公主身边安插一个伪装成婢女的习武之人,聂子谦是想保护她呢,还是想玩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一套? 不过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至少有一件事能说通了——聂子谦对浣梦的另眼相待,是因为浣梦还有另一重身份,而不单单只是个宫婢这么简单。 搞明白了这一点,楚怜再看浣梦,顿时又觉得顺眼了起来。 唔,耳垂挺厚实的,是个有福之人。 毕竟是跟在她身边的人,自然有福啦。 她好心情地想。 * 在浣梦的加持下,不到一个时辰,楚怜就如愿抵达了督公府。 知道了浣梦的身手有多了得,楚怜心思一转,拦住了正欲去正门通禀的浣梦,搬出公主的身份,以势压人,逼得浣梦只得背着她翻墙而入。 看着已然面如死灰的浣梦,楚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大腿——她只够摸到这个高度。 “放心吧,谦谦只会觉得很惊喜,很感动,不会生气的。”她很有信心地说。 虽然她目前还只是一个肉乎乎的小团子,但这并不影响她玩浪漫。 多制造一些这样的浪漫,以后就都是美好的回忆。 冲着这些美好的回忆,日后聂子谦万一忍不住起了反心,说不定又能再……忍一忍。 怀揣着强大的自信和美好的期望,楚怜提溜起裙摆,踮着脚尖,贴着墙根,一边贼眉鼠眼地左顾右盼,一边溜进了内室。 聂子谦估计也是没料到,有人能有那个胆子,还有那个本事,夜闯地狱化身的督公府不说,还长驱直入特务头子的卧房……整间内院都依旧按他在永乐宫的习性,没有安置一个仆从。这才让楚怜计谋得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和“感动”。 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清了骤然出现在榻边的小不点儿是楚怜后,聂子谦立时收回一身的杀气,然后足足愣了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仍残留着一丝不确定,语带疑惑地唤道:“公主殿下?” 楚怜本来的计划,是打算趁聂子谦熟睡,飞扑到他身上,把他砸醒,以达到最佳惊喜效果。 结果没想到刚一靠近床榻,聂子谦就猛地睁开了眼,浑身还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气,反倒是把她吓得不轻,一动都不敢动了。 直至听到聂子谦出声唤她,她才从惊吓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一回过神,她便继续她未竟的伟大事业,纵起一跃,隔着被子,飞扑到了聂子谦身上。 聂子谦被楚怜这结结实实的一下,砸得闷哼了一声。 楚怜:“……”我才五岁而已,有这么重么……夸张哦…… 聂子谦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楚怜,见她衣服穿得颇为整齐妥当,笃定道:“浣梦送您来的?” 楚怜大喇喇地点了点头。 反正他也不会拿浣梦怎样。 聂子谦深吸一口气,似是在极力压制翻涌而起的怒火。 完。 还是生气了。 做人果然不能盲目自信…… 楚怜心虚地想要挪下去。 恰逢聂子谦坐起身。 于是,楚怜就这样滑进了聂子谦的怀里…… ……仅着贴身亵衣的聂子谦怀里。 第180章 变态厂公(12) 心理素质过硬的楚怜,栽入聂子谦怀里的第一反应不是羞涩,而是急中生智,借扑腾之机,趁势摸了一把聂子谦的两腿间…… 额。 果然空空如也。 害! 楚怜失望地撇了撇嘴。 她当然知道聂子谦是太监,也做好了和一个太监相守一生的心理准备和心理见识。 但聂子谦毕竟是聂英忠的义子,也许聂英忠动用了某些特权,没让聂子谦真净身呢? 她还是忍不住怀抱了这样一点点小小的期待…… 平日她虽然也老贴在聂子谦身上,可到底隔着繁复的宫服,聂子谦又有意无意地把握着分寸,没给过她触碰到某些区域的机会。 直到今日,他仅着一袭单薄的亵衣,又猝不及防,才让她得了逞。 然后她那一点点小小的期待就这样彻底破碎了。 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 怪她自己想太多,生了不该生的希望。 没把也没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 “小光小光。”她在光脑中呼唤客服小光,不等小光应声,就迫不及待地直抒胸臆,“系统商城里有没有类似于玉茎重生之术的道具?” 小光上线很快,但回复很慢,语气里更是透着浓浓的“我并不想理这种宿主”的意味:“……有。” “有就好有就好。”楚怜刚松了口气,旋即又把刚松的气提了回来,“贵吗?” 小光语调平平:“很贵。” 楚怜小心翼翼:“多贵?” 小光言简意赅:“宿主支付不起。” 楚怜查了下自己的积分,2805分。 卧槽。 一根玉茎这么贵的吗? 楚怜垂死挣扎:“我们打个商量呗,你看哈,这个聂子谦可是价值五千点积分的隐藏任务攻略对象,系统就不能考虑给点赠品什么的吗?” “不考虑。”小光果断拒绝,然后果断下线。 楚怜:“……” 倒不是她执着于鱼水之欢,但一辈子都……听说女人到了三四十岁,就如狼似虎……她怕自己万一要是耐不住寂寞,红杏出个墙,岂不就违反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任务要求? 后果很严重的啊! 楚怜在光脑中百转千回,在试炼世界中也不过是短暂一瞬。 她收回摸了个真·寂寞的手,默默叹了口气,微微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自顾自地窝在聂子谦怀里伤春悲秋。 聂子谦:“……公主殿下,可否让奴才先披件衣裳,这样有些不成体统。” 你给我换尿布洗澡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成体统? 楚怜心中回怼,面上却是一派天真懵懂,仰着小脸,大大的眼睛里装满大大的困惑。 “何谓‘不成体统’?”不好意思哦,我才五岁,我是个文盲。 聂子谦抚了抚额:“公主殿下和奴才现在这样,就叫‘不成体统’。” 楚怜长长地“哦”了一声,黑眼珠滴溜溜一转:“所以呢?”生动演绎了什么叫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聂子谦似乎终于意识到楚怜是在故意耍无赖,当下也不再尝试跟楚怜继续讲道理,直接把人抱下床,往地上一放,背过身开始穿衣。 楚怜迈开小短腿,绕到聂子谦身前,昂起小脑袋,气势十足地质问:“你穿衣服作甚?” 聂子谦没理她。 楚怜觉得应该是自己气势还不太够,于是抬起双手想要叉个腰,结果摸了半天发现自己被聂子谦喂得圆滚滚,根本就没有腰这种东西。 更气了。 “本宫在问你话呢。”她抬出公主的身份。 聂子谦正在系披风,听到楚怜的话,低眉看向她,眸光里闪过一丝……不屑??? 楚怜瞪大了眼。 聂子谦蹲下身,抱起楚怜,将人拢进披风里,边往外走,边柔声道:“奴才送公主殿下回宫。” 经过浣梦的时候,坐在聂子谦臂弯里的楚怜顿觉周身温度一通猛跌,有种如坠冰窖之感。 她伸手扯了扯聂子谦披风的带子,讷讷地说:“是我用撞柱子威胁她的。” 听到楚怜说到“撞柱子”三个字,聂子谦眼角一阵抽搐,连带眼尾泪痣都沁出一丝怒意。 “公主殿下倒是越来越能耐,都会驭人之术了,真是令奴才好生欣慰。”聂子谦的语气一点都不欣慰。 楚怜闭了嘴。 能把聂子谦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来一些,也算是求情成功了。 见楚怜蔫了下去,聂子谦眼底又掠过一抹不忍。轻咳一嗓,转而问道:“公主殿下披星戴月地来找奴才,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楚怜小嘴一瘪:“谦谦不在,我睡不着。” 聂子谦脚下一滞,环抱着楚怜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 “以后,奴才等公主殿下睡着了再回府,可好?” 楚怜转了转眼珠,勉强接受:“……好罢。”顿了顿,皱起小眉头,“可是那都好晚了,谦谦回府还需得一个时辰,会不会太辛苦?”所以还是别搬去什么督公府了吧!异地恋真的没结果! 聂子谦反杀:“所以公主殿下莫要再贪玩,早些歇息。” 楚怜:“……”明明就是你们这些古人睡得太早好吗?天一黑就要睡觉,是舍不得蜡烛钱吗?真抠! * 聂子谦果然如他所承诺的那般,每晚都将楚怜哄入睡了才回督公府。 三年下来,无一晚缺席。 而这三年来,接掌东厂的聂子谦,身上的血腥味日渐浓郁。尽管他有意加大了熏香的量,鼻尖的楚怜还是能嗅得出来。 但她装作不知,依然一口一个“谦谦”亲热无间地唤着。 面对她的聂子谦,也依然一如还只是一身褐衫的掌事公公那时一般,温柔有加,疼宠更甚。 楚怜刚过总角之岁的第二年阳春,聂英忠终于病逝了。 聂子谦的眼中没有半点忧伤。 没了聂英忠的管束,楚渊愈发肆意妄为,连装装样子上个早朝都懒得了。聂英忠离世的次月,他更是直接留下一旨传位诏书,离宫出走,跑去山寺剃度出家了。 朝堂上下,人仰马翻。 蠢蠢欲动者,不在少数。 那一个月,聂子谦身上的血腥味更浓了,眼下总是一片青黑。 楚怜并不清楚聂子谦具体做了些什么,想来必是历尽了血雨腥风。 而她只是如往常一般终日在永乐宫中玩耍嬉闹,便顺顺利利地继承了大统。 五月初五,天光微亮,聂子谦带着龙袍,走向熟睡中的楚怜。 第181章 变态厂公(13) 楚怜一睁眼,就看到了聂子谦手中金黄灿烂的龙袍。 差点没闪瞎她朦胧的睡眼。 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抱聂子谦的大腿,果然抱对了啊! 她默默为自己的慧眼识人和高瞻远瞩分别各点一个赞,兴奋地主动坐起了身——往常都得聂子谦从被窝里硬捞。 “事权从急,公主殿……”聂子谦一顿,改口道,“陛下先将就着穿这件。新的龙袍已在赶制,陛下再耐心等两年即可。” 楚怜听得一愣。 两年? 赶制龙袍还是敷龙蛋啊? 楚怜在心里悄咪咪吐了个槽,光脚跳下床。 九岁的她,已经是个身手矫健的大女孩了。 然后就被聂子谦按回了榻边。 聂子谦蹙着眉心,抬起她方才踩到地上的脚,用自己的衣袖拭净她沾了灰的脚底板,套上白色羊绒制成的足衣,穿进金色的龙纹靴中。 靴子的大小正合适。 龙袍的大小也正合适。 聂子谦对楚怜的了解,渗透进一针一线里。 楚怜坐在镜前,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的聂子谦拢起她乌黑的发,亲手为她盘起发髻,戴上钳宝金丝冠。 怎么有种妈妈嫁女儿的既视感? 楚怜被自己的臆想雷到,收回了目光。 下一瞬,聂子谦便抬眸看向了铜镜。 铜镜中的女孩儿,面庞细致清丽,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纯洁得纤尘不染。此刻,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看上去华贵又优雅。 但也只是看上去。 他比谁都更知道,掩藏在这幅假象之下的,是一个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被他抱着就绝不自己下地走路的绝世小懒猪。 这不,刚一换好装,她就朝他张开了双臂,语气再自然不过地说:“谦谦,抱。” 聂子谦却并未再如从前那般迁就楚怜,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淡淡道:“奴才抱不动陛下了。” 楚怜瞪大了眼。 昨天不是才把她从锦鲤池边上抱回永乐宫吗? 虽然比之再小一点的时候,好像是吃力了些…… 想想也是,她都九岁了,尽管身形纤细,但身量摆在那儿,坐在聂子谦臂弯里,也是有些怪怪的。 想通的楚怜,也就不再坚持,漆黑的眼珠骨碌碌一转,转而道:“谦谦,背。” 聂子谦:“……” 成功换了种姿势继续腻在聂子谦身上的楚怜,对自己的临场应变能力感到非常满意。 她趴在聂子谦清瘦却并不羸弱的背上,盯着聂子谦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脖颈,忽然就很想咬上一口,在那片白皙上留下两排红红的牙印。 但她忍住了。 毕竟她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女孩儿,可不能干出这种色气满满的孟浪之事。 吓着她的小谦谦可咋办。 说起来,九年过去了,她的小谦谦也从十五岁的少年,长成了二十多岁的青年。身型更挺阔了,五官也长开了。 一句话形容就是,更祸国殃民了。 看着这样一张脸,就会发自内心地觉得,有没有把,真的没那么重要。 他没法弄哭自己,自己弄哭他,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多年以后,楚怜每每被花样百出的聂子谦弄得哭吟不止时,都会想起今时今日这个大言不惭的自己——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楚怜,一心一意地沉迷于聂子谦的美色,脑中尽是些与日后南辕北辙的旖旎画面。 聂子谦若是能回头,就会看到那个在他眼里纯洁不染纤尘的女孩儿,正对着他脖颈上的肌肤,露出一脸痴汉笑…… * 楚怜这个皇位继承得很是仓促。 仓促到连继承大典都来不及操办,楚怜就直接走马上任,上起了早朝——先一屁股把龙椅坐热了再说。 为了让满朝文武大臣能从心理上最大程度地接受楚怜这位史无前例的女性皇帝,聂子谦有意把楚怜往中性上拾掇打扮。本就才九岁的楚怜,男女性征都还不太明显,再加上聂子谦刻意凸显出她与楚渊相似的眉眼,乍一看颇有几分少年楚渊的味道。 “接下来的路,陛下需得自己走了。”大殿外,聂子谦放下楚怜,肃起了面容。 正经大事面前,楚怜也不会任性,更不会胡搅蛮缠。 她面向大殿,深吸一口气。 没事。 就当走红毯。 只要注意别扭腰摆胯,走得太妖娆,问题就不大。 于是,楚怜端起参加国际电影节的三金影后范儿,气场全开,清冷孤傲地步入大殿。 还真别说,地上铺的毯子,走在上面的感觉可真像走红毯。 当然了,比红毯的质感要高级得多。光是那一圈圈金线埋出的祥云暗纹,就是数不清的金元宝砸出来的。 一身金灿灿龙袍的楚怜行走其上,很是有种脚踏祥云、龙吟九天的尊贵意境。 待楚怜终于走至龙椅,一个利落旋身,龙袍金摆也随之一旋,稳稳落座龙椅之上。 群臣显然没有料想到他们的这位不过总角之岁的新皇,而且还是位女皇,非但没有丝毫露怯之意,还能有如此豪横气魄,俱是大诧,怔怔地望着座上新皇。 侍立龙椅之旁的聂子谦向下冷冷一扫。 群臣登时一个寒颤,纷纷回过神,跪伏叩首,朗声道:“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声,余音绕梁。 怎么办,心潮很有些澎湃! 有点蛋蛋地想效仿武皇治天下! 楚怜内心正浪荡,余光触到聂子谦投过来的视线,忙清了清嗓子,居高临下地虚抬一手:“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楚怜又被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爽得浑身酥麻了一把,有点明白为何权势于人的诱惑力会那么大了。 但这份诱惑力,在第一位文官走出来“臣有本,启奏陛下”后,就宣告了失效。 这位文官乃是礼部尚书——特别能说! 楚怜本来就没睡饱,再一听这位礼部尚书冗长的进谏,虽然他说得是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很有激情,还是控制不住地困意绵绵,期间几次想打呵欠,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简直不能更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盼到礼部尚书发完言,楚怜愣是一句完整的话也没听进去过,只知道他说了很多,可完全不知道他都说了些啥。 不说像听天书那么夸张吧,但也跟听念经没太差。 看着巴巴等待自己回复的礼部尚书,楚怜偷眼瞥向一旁的聂子谦。 聂子谦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楚怜:“允。” 礼部尚书眸光立时大亮:“陛下圣明!” 楚怜脸不红心不跳地受下了这份赞美。 第182章 变态厂公(14) 这是来上早朝的路上,聂子谦教与楚怜的暗号。 聂子谦点头,楚怜便说“允”。聂子谦没有反应,楚怜便说“此事再议”——楚怜初登龙椅,根基不稳,不宜当朝驳回百官的进谏,即便谏言再过分,表面功夫也得做足。 等下了朝,聂子谦自有办法,要么让那官员改变他的想法,要么让他彻底没想法。 换言之,楚怜在明,唱红脸,做好人;而聂子谦则在暗,唱白脸,做坏人。 只不过这样的做法,显然是将文武百官的升迁削夺,乃至生杀大权,全都交付于了聂子谦手中。 楚怜这个皇帝,完全成了聂子谦这个厂公的复读机。 对此,楚怜表示,简直爽到飞起好吗! 这就相当于,上班光明正大地摸鱼不说,还有个贼靠谱的人任劳任怨地帮自己把工作都做了! 什么叫躺赢? 这就叫躺赢! 赢的还是天下! 所以说,抱对了大腿,人生都能起飞! 试炼任务的四个要求,她每天吃吃睡睡的,就已经完成了一个——继承大统。 她要是没抱聂子谦的大腿,光凭她自己,想以一介女流的身份,在这个男权封建时代,登上皇位,简直比登天还难。 聂子谦这一个月以来眼下的青黑和身上的血腥味,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还是在他有整个东厂作为依傍的前提下,都如此艰难,何况是只有个沉迷锅炉房,权势早被架空的挂牌皇帝老爹的她。 有了聂子谦的保驾护航,“守住江山”和“寿终正寝”的这两个任务要求,达成起来肯定也是易如反掌,不费她的吹灰之力。 唯一的难点就是“铲除阉党”了。 而且她现在发现,真正的难点并不在于让聂子谦心甘情愿自剪羽翼,而是在于聂子谦自剪羽翼后,该凭借什么继续护佑她坐稳这江山。 没事。 岁月漫长。 不急。 慢慢想。 先把这第一场早朝熬过去再说。 话说这早朝,可真是难熬啊。 尽管有聂子谦在旁听政做决断,楚怜还是被这些官员繁杂又冗长的报告念得昏昏欲睡,甚至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成功收获来自聂子谦的眼刀好几把。 但哈欠这种东西,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停下。 这已经不是心理问题,是生理问题了。实非人力所能控。 楚怜觉得自己很委屈。 殿中站得靠前的几名官员发现楚怜明明已然哈欠连天,却还能精准无误地作出决断,心下既惊又疑,只觉这位小不点新皇不愧是被聂厂督一手拉扯大的,看来绝非他们所以为的那般,是个心智未开的绣花枕头。 楚怜并不知自己和聂子谦暗戳戳的二重奏,已让有的官员对她肃然起了个敬。 她只知道,她是真地快要坐不住了。 龙椅虽金贵吧,但确实是硬啊!垫的坐垫也硬!坐久了硌得屁股生疼! 楚怜又忍不住开始小幅度地挪动自己的屁股。 聂子谦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咳一嗓。 楚怜闻声,悄咪咪地微侧过脸,可怜兮兮地看向聂子谦。 楚怜刚打完数不清的哈欠,眼眶红红,还泛着泪花,看上去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聂子谦就怜了。 他幽幽地叹息一声,然后挺身而出,终止了早朝。 权倾朝野的聂厂督一发话,无一人敢忤逆。 真真是比皇帝的话都更好使。 这要是搁在别的皇帝身上,哪怕是楚渊那样的,多少都会心中不快,暗暗咬牙。 但楚怜这个便宜皇帝只有满心的愉悦,连起身的动作都显得无比轻盈。 一离开文武百官的视野,楚怜便嘴巴一瘪:“谦谦,背。” 聂子谦眼角微抽,终究还是认命地背起这个自己一手扶上位的小皇帝。 途经御花园时,正值初夏,满眼翠绿。 有悠悠鸟鸣声传来,风过园中,百物窸窣,像在私语。 楚怜眼皮耷拉着半睁不闭,迷迷糊糊地唤:“谦谦。” “奴才在。”聂子谦应得很快。 楚怜稍稍睁开了些眼,歪过头,望向天边流云。 “你还能背我多久?” “到奴才身形伛偻,不良于行的那日罢。”聂子谦声音沉缓,隐隐透出一丝与他年纪不符的沧桑,顿了顿,又道,“陛下不能再‘我’来‘我’去,要自称‘朕’了。” “你大我十五个寿岁,”楚怜对聂子谦的矫正充耳不闻,“你会老得比我快好多。” 聂子谦蹙眉半晌,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由着楚怜去了,没有再纠正她:“奴才尽量老得慢一些。” 这就对了。 一定要做好保养啊。 不然她才三十五岁的时候,聂子谦都五十岁了,是个小老头了。 年龄差大这种事,年轻的时候还不会太明显,只有年纪越大,差别才会越显眼。 毕竟是非得要一生一世的对象,楚怜还是希望养眼的时间能久一些。 没办法,谁让她是个颜狗。 得到了想要的允诺,楚怜满意地合上眼,酣然入睡。 聂子谦紧了紧楚怜的膝弯,白皙精致的脸上掠过一片阴翳。 * 当皇帝是个苦累活。 这是楚怜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后,唯一的心得体会。 每天凌晨五点半就得上早朝,简直令她这个赖床赖惯了的人痛不欲生。 凌晨四点半,聂子谦就会准时出现在她的床榻边,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毫不留情地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 想到聂子谦从督公府过来永乐宫还得花费一个多小时,等于每天凌晨三点就得起床,楚怜半是心疼聂子谦半是心疼自己地劝聂子谦别再这么辛苦奔忙,然后就被聂子谦强硬拒绝了。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聂子谦要是不来拽楚怜起床,整个永乐宫,不,整个黎国,就没人能拽得动楚怜。 也没人敢拽。 但其实除了上早朝痛苦了点,楚怜这个皇帝当得,还真是有够闲。 所有的奏折都是聂子谦在批阅,楚怜到现在连百官的名字都还有九十九个叫不上来。 这日,聂子谦又在偏殿秉笔批红,楚怜躺在一旁的软塌上吃云片糕。 吃着吃着,就吃噎到了。 噎到的楚怜第一反应就是哼哼唧唧地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 喝完聂子谦递来的温茶,楚怜总算是缓过劲。 吃一堑长一智,楚怜坐起身,继续吃云片糕。 含着一嘴的白糕,边往外喷粉边抱怨:“谦谦,我好无聊。” 聂子谦眼皮都未掀:“折子还剩半摞。” 楚怜立马改口:“其实也没那么无聊。” 安分了没一会儿,又出声唤道:“谦谦。” 聂子谦眼皮仍旧未抬:“嗯?”尾音微微上扬,说不出的勾人。 妈蛋。 一个没把的太监,这么撩人作甚…… 楚怜恨恨地咬了咬唇。 第183章 变态厂公(15) 聂子谦显然未觉自己那声“嗯”,嗯得有多撩人,没有得到楚怜的回应,这才抬起眼眸,看向楚怜,就见某人两颊红扑扑,水润的目光飘来荡去,也不知又在想些什么歪心思。 楚怜爬下软塌,扔下一句“我出去晃晃”,便逃也似的奔出了偏殿。 守在外间的浣梦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楚怜一路跑到御花园才停下。 时值六月,暑气正重。这一通小跑下来,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邪火也就自然排解了。 楚怜擦了擦滚落至下巴上的汗珠,正欲寻个凉亭歇歇脚,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毛茸茸的白色身影。 她立马转过视线,看向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 是只白色的小兔子。 小东西正蜷成一团,趴在绿草地上,傻气中透着挠人心的可爱。 不过能穿越聂子谦一层又一层宛如铜墙铁壁般的防御,成功进到这园子里来,想必也不是个真傻的,多少还是有些心眼在身上。 楚怜把一只兔子当成人来揣摩遐想了起来。 譬如此刻,它就很有眼色地出现在她的眼跟前,为自己觅得了一个能给它提供锦衣玉食生活的良主。 楚怜觉得这就叫良禽择木而栖,缘分! 于是,她果断命令浣梦把这只她自认为跟她颇有缘分的小白兔捉了回来。 以浣梦敏捷的身手,捉只兔子简直不能更轻松。 顶着浣梦忐忑不安的眼神,楚怜态度强硬地从浣梦手中要过兔子,亲热地抱进自己怀里就是一通猛rua。 手感真是贼好! 楚怜舒爽得眯起了眼。 在现实世界中,楚怜因为太忙的缘故,跟养宠物这种事完全无缘。 虽然她可以让身边的工作人员帮她照料,但那种感觉跟自己亲自照养的感觉根本是两码事。 可她心底对这种毛茸茸、软萌萌的小动物,一直都是毫无抵抗力的。 现在她做了个闲出屁来的皇帝,又有一辈子的时间耗在这个试炼世界里,刚好可以一了她养只小萌宠的夙愿。 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 棒呆! * 看到抱着只兔子回来的楚怜,聂子谦的脸色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沉了下去。 “陛下怀里这兔子,哪儿来的?”他语气不善地问。 楚怜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有些戒备地看着聂子谦,答道:“御花园里捉的。” 聂子谦二话不说起身走近楚怜,伸手便要将小白兔从楚怜怀里夺走。 楚怜一个闪身躲了开来。 楚怜的这个举动,令聂子谦的脸色更沉了。 “这兔子来路不明,万一若是有心人故意投放于御花园中,恐会危及陛下安危。”聂子谦耐着性子晓之以理。 楚怜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态度强硬地回怼道:“一只小兔子罢了,能怎么危害到我啊?” 说起来,从她出生至今,聂子谦在对待她的问题上,可谓日复一日的草木皆兵。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在他那双阴郁的眼中,都能被解读出万儿八千种阴谋论。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七岁那年的盛夏,她因为贪嘴,多喝了一碗冰镇的绿豆汤,闹了肚子,结果聂子谦不仅把端来这碗绿豆汤的宫婢和煮这碗绿豆汤的御厨全抓进北镇抚司严刑审问,还追根溯源,把种出这碗绿豆的农户也押进了牢里…… 硬生生地把她吓得从此以后对绿豆汤都有了阴影,酷暑再热,她都绝对不再碰绿豆汤了。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聂子谦性子里有极其偏执的一面。尤其是对上她的时候,这种偏执简直就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但她除了约束着点儿她自己的行为,尽量不去触到聂子谦的红线,也别无他法。 毕竟聂子谦是个油盐不进、软硬都不吃的人——这是通过近十年的朝夕相处,楚怜对聂子谦性子的另一个认知。 只有在一些不涉及原则性的事情上,她卖卖萌、撒撒娇,才能让他作出让步。 现下,这只兔子,明显就属于涉及原则性的那一类事。 然而楚怜偏要在这件事上,让聂子谦作出让步,无异于挑衅聂子谦长久以来说一不二的威势。 其实这也正是楚怜此举的真正目的。 她不能一味地做一个对聂子谦言听计从的傀儡皇帝,这样下去,她就无法达成“铲除阉党”这个任务要求。 她必须要在一定程度上小小地反抗一下聂子谦,但也不能太过,只要能让聂子谦认识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会有她自己独立的思想和意愿,现阶段来说,便足够了。 此刻,她就要赌,聂子谦对她的容忍度,到底有多少。 而聂子谦对她的容忍度,则取决于她在聂子谦心中的分量——这又刚好关系到了她的隐藏任务。 还好,她赌赢了。 面对楚怜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聂子谦阴沉良久后,终究还是妥协了:“……陛下既然如此喜爱这只兔子,那便养在身边罢。不过,”旋即话锋一转,“得让奴才先将这兔子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无甚隐患后,再交还给陛下,可好?” 楚怜知道,这已经是聂子谦最大的让步了。 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不然连尺子都要被没收。 “好吧。”她乖乖地将兔子交了出去。 聂子谦恭敬接过。 感受到兔子身上残留的属于楚怜的体温和香味,聂子谦眼底浮起一抹阴鸷的杀意。 他垂下眼眸,黑如鸦羽的长睫,遮去了所有情绪。 * 楚怜对这只小白兔的宠爱,从夏天一直延续到了冬天。 大半年的光景里,楚怜几乎是走到哪儿,就把这只小白兔抱到哪儿。颇有几分当年聂子谦走到哪儿,就把她抱到哪儿的风采。 每每看到抱着小白兔出现的楚怜,聂子谦的脸色就总是阴阴沉沉的,在楚怜看不到的地方,他落向小白兔的眼神,更是能令人脊背一寒。 但他嘴上从未表达过一个字的不满,甚至在行动上,还隔三岔五地寻摸些诸如车前草、菠菜、胡萝卜叶子之类的品质极好的青菜,送给楚怜喂小白兔。 直到初雪这一日,楚怜如往常般喂着她心爱的小白兔,向来温顺的小白兔不知怎地忽然就红了眼,一口咬上了楚怜细嫩的食指。 楚怜疼地一声惊叫。 聂子谦闻声赶来,看清状况后,脸上登时写满了风雨欲来。 第184章 变态厂公(16) 楚怜正欲将被咬伤的食指缩进衣袖,就被聂子谦攥住了手腕。 下一瞬,伤口便被聂子谦含进了口中。 聂子谦面色阴沉地吸出一口血,吐到地上,这才唤来人给楚怜处理伤口。 楚怜懵懵然地看着聂子谦。 聂子谦的唇瓣上还残留着一抹血色,与眼尾那颗血红泪痣遥相呼应,更显妖冶。 楚怜看得呼吸一窒,心跳如擂鼓。 也就没能在聂子谦捉起小白兔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聂子谦已然转过身,捉着小白兔迈出了永乐宫。 一整个下午,楚怜都没再见到小白兔,也没再见到聂子谦。 她一会儿惴惴不安地来回走圈,一会儿神思不属地倚在软塌上发呆,心里万分紧张她的小白兔。 但她越是惦念小白兔的安危,越是不能去找聂子谦询问。 直接告诉她,若是这当口,她还敢在聂子谦跟前表现出对小白兔的在乎,只会让小白兔的死得更惨烈——她已经对小白兔能从聂子谦手里活下来,不抱任何希望了。 要知道,从小到大,在聂子谦的看护下,她全身从头到脚,可是半点儿伤都没受过。 有一次一个新换的宫婢给她梳头,力道没掌握好,扯掉了她几根头发,次日她都没再看到过那个宫婢了。 如今,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她自己死活非要养的兔子给咬上了手指,还出了血,这事儿的严重程度,对于聂子谦来说,估计就跟她被人捅了一刀的性质是一样的。 她现在所能希求的,只是聂子谦能看在它只不过是一只不通人性的小动物的份上,下手不要太过残虐。 * 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聂子谦才终于出现。 楚怜难得老实地端坐在桌前,聂子谦为她布什么菜,她就乖巧地吃什么菜,不像平日,东挑西拣,恨不得非要聂子谦手把手地喂进她嘴里,她才肯吃下那些她不喜欢但聂子谦觉得对她身体有益的蔬菜。 不过聂子谦今日似乎也带着点儿讨好楚怜的意味,没有再像平日那般非逼着楚怜吃她不爱吃的蔬菜,而是一筷又一筷地夹肉给她吃。 双方都在给彼此台阶下。 楚怜是这么以为的。 然后她就听到聂子谦用温温柔柔的语调,躬下身附在她耳畔问:“陛下可吃出这是什么肉了?” 一听到聂子谦的这个问题,楚怜心里顿时就咯噔一声,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什、什么肉?”她的声音都发起了颤。 聂子谦轻飘飘地道:“回陛下,是兔肉。” 楚怜脸色瞬间一白,身子往旁边一倾,“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聂子谦一脸疼惜地轻抚楚怜的背心,明知故问:“好好地,怎么还吐了呢?”说着,眸光一寒,冷下声道,“浣梦,把端这菜的宫婢,和做这菜的御厨,都押进……” “够了!”楚怜顶着一张吐得涕泗横流的脸,打断了聂子谦这场自编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被楚怜当着一众宫人的面喝止,聂子谦的面上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柔下了神色,轻声细语地问:“陛下可是吐够了?” 胃里一阵又一阵的翻涌,本就令楚怜恶心难耐,聂子谦又在边上如此做派,更是令她整个人遍体生寒。 当恐惧到了极点,就会转变为愤怒。 楚怜便是如此。 “聂子谦!你真当朕不敢拿你如何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聂子谦面前自称“朕”。 为了一只兔子。 却也不单单是为了一只兔子。 在此之前,她虽也知道,东厂聂厂督的手段有多么阴狠毒辣,皇宫内外,朝廷上下,无不闻聂厂督而色变。 但那些血腥暴虐的事,毕竟都没有在她眼跟前上演。 她只是听闻,抑或是猜测。 而今日,她亲身实打实地领教了聂子谦的阴毒,他竟能就这样面不改色地哄着她吃下她心爱的小白兔……叫她如何接受,如何不恶寒? 她从未像这一刻这般,如此地害怕这个一手将她抚育长大的人。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陛下想拿奴才如何,就可拿奴才如何。”聂子谦边说,边绕到楚怜身前,蹲下身,一点儿也不嫌弃地抬起自己银色蟒袍的衣袖,为楚怜拭去嘴角的污物,“只要是陛下给的,无论是赏赐,还是责罚,便是要了奴才的这条性命,于奴才而言,都是皇恩浩荡,奴才自是甘之如饴。” 楚怜一把挥去聂子谦的手,任由恐惧的怒火吞没她的理智:“少在嘴上说这些漂亮话!你要真甘之如饴,那现在就给朕滚去死啊!” 聂子谦闻言,身形微微僵了一瞬。 也只一瞬。 旋即便跪伏于地,对着楚怜行下大礼,平静道:“奴才领旨。谢主隆恩。”语罢,也不等楚怜反应,就着跪伏的姿势,倒退着离开了。 这下轮到楚怜僵住了。 侍立一旁的浣梦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疯狂叩首道:“聂督主也是一时情急,太过在乎陛下的安危,才会惹怒了陛下!望陛下看在聂督主往日对陛下的忠心护佑下,收回皇命吧!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我、我没真要他……”楚怜慌得连“朕”都忘了。 眼见那抹熟悉的银色衣摆消失在了夜色中,楚怜心头的那点儿恐惧和愤怒也都跟着一起消失了。 她急忙追了出去。 “聂子谦!”她高声叫道。 聂子谦装没听见,背影连一刻的停顿都没有。 “谦谦!”她换了称谓。 聂子谦这才驻足。 看着缓缓转过身来的聂子谦,楚怜忽然就有种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 但就算是真被算计了,她也只能认了——谁让这家伙是她的隐藏任务攻略对象呢。 她提起裙摆,快步跑至聂子谦跟前,仰起头,不满又不甘地抱怨:“我让你去死,你还真去死啊?” 聂子谦弯下腰,让楚怜不用仰着头看他。 “陛下让奴才死,奴才岂敢不死。”他直直地看入楚怜的眼,眼底一片寂寞的萧索。 楚怜被聂子谦的眼神刺得心尖又酸又痛,顿觉自己简直就像个白眼狼,为了只兔子就要让养育自己近十载的人去死……全然忘了自己并非只是为了一只兔子而已。 “别老‘奴才’、‘奴才’的了……”她不太自在地往回找补。 聂子谦眸中精光一闪,转瞬间又湮灭在萧索之中。 “陛下,您可以养一只兔子,但不可以喜欢一只兔子。您喜欢兔子,就给了兔子伤害您的机会。”聂子谦语声轻缓,娓娓道来,“身为帝王,是不能有喜恶的。您喜欢什么,就给了什么伤害您的机会。” 楚怜低下头沉默了片刻。 “那我也不能喜欢谦谦了吗?”她委屈巴巴地问。 聂子谦瞳孔大震。 第185章 变态厂公(17) 楚怜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直直地看向聂子谦,又问:“谦谦有天也会伤害我吗?” 气氛凝固,只余静默在二人之间徐徐流转。 聂子谦不答,楚怜也不追问,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等他给她一个重逾千斤的承诺。 如果说经过这些年的相处,楚怜对聂子谦还有什么了解的话,那就是聂子谦是个把承诺看得极重,言出必行的人。 他要么不应,一旦应了,纵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所以楚怜此刻趁着这个机会,找聂子谦要一个永不伤她的承诺。 今日兔子之事,到底还是在她内心深处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兔死狐悲。 她这只成日装傻卖萌的小狐狸,又何尝不是聂子谦圈养的一只小白兔? 兔子急了会咬人。 若是未来某一日,她为了铲除阉党,不得已也咬了聂子谦一口,聂子谦又待如何? 会不会也把她剥皮抽筋炖了吃? 以聂子谦的阴狠毒辣,他还真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楚怜就心惊肉跳,脊背发寒。 过了许久,聂子谦终于有了动静。 他没有直接回答楚怜的问题,而是从衣袖里拿出一条月白色的绢布,在楚怜好奇的注视下,白皙修长的手指一通翻飞。 不过片刻功夫,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白兔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奴才之于陛下,犹如这绢布兔子,有口无牙。”聂子谦嗓音清洌,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终奴才一生,绝不会伤陛下分毫。” 楚怜抑制住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小心地捏起聂子谦掌心的绢布兔子,捧在手心细细打量,双眸晶亮,显是喜爱得紧。 “所以,”欣赏着绢布兔子的楚怜蓦地抬眸直视向聂子谦,眸底浮起狡黠,“谦谦的意思是,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喜欢谦谦啦?” 聂子谦怔住了。 半晌后,才道:“陛下对奴才,自是可以随心所欲。”像是回应了,又像是回避了。 但楚怜耳朵里只听得到“随心所欲”这四个字。 ……随心所欲? 扒光衣服酿酿酱酱都可以吗? 因着聂子谦的一个用词,楚怜陷入了无边的绮丽遐思之中。 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聂子谦再度出声:“陛下刚吐了那么些,这会子可有觉着饿?奴才让御厨重备一桌晚膳。”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楚怜顿时又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心理阴影很有点重。 她飞快摇头:“不饿不饿,甚至还有点淡淡的撑,陪我一道走回寝宫,消消食吧。”说着,便抬脚火速远离膳厅。 聂子谦直起身,跟上楚怜逃命般的步伐。 楚怜一手宝贝似的托着绢布兔子,空出另一只手,状若随意地探向身侧的聂子谦,然后握住了他的小拇指。 一如尚在襁褓中怕黑时那般。 聂子谦的小拇指还是如从前一样柔软而冰凉,但她的手跟着她的人一起长大了许多,不再是堪堪将聂子谦的小拇指包住,多出了很多的空隙。 这些多出来的空隙,让楚怜有种与聂子谦之间生了嫌隙的感觉。 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于是她改握为勾,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了聂子谦的小拇指。 聂子谦还没来得及从楚怜猝不及防握住他小拇指的僵硬状态中缓过劲,就又被楚怜更猝不及防的勾手指行为,震得更僵硬了。 “说出来的话,要拉钩才作数噢。”楚怜偏过头,冲聂子谦甜甜一笑,豆腐吃得是天真又单纯。 聂子谦脸上的表情有一刹那的龟裂,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语气恭谨地规劝道:“既已拉上了钩,陛下还是快些松开罢。这一路人多嘴杂,莫要损了陛下圣威。” “谦谦不是最会拔人舌根了吗?”楚怜笑容加深,露出两排白花花的小贝齿。 聂子谦嘴角微抽,放弃了抵抗。 两个人身着的华服锦袍,袖口都颇为宽大,乍一看,恍若手牵着手一般。 一路所遇之宫人,尽皆垂首低目,既盲且聋。可谓训练有素。 聂子谦还只是掌事太监的时候,便已将整个永乐宫上上下下的宫人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现如今当了这许久的东厂厂督,自然早就将整个皇宫上上下下的宫人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所以楚怜根本没在怕的。 她勾着聂子谦的手,心满意足地漫走在冬夜的宫道。 * 聂子谦亲手折的这只绢布兔子,被楚怜珍而重之地放在枕边,一放就是三年。 三年后的楚怜,迎来了娉娉袅袅的豆蔻年华。 阳春三月,桃花满园。 粉色的花瓣簌簌而落,顺着御河荡着飘远。 御河河畔的望亭中,楚怜远眺着宫墙外的黎京繁华。 十三岁的她,已然出落得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间,已隐现艳艳倾城之姿。 随侍在侧的浣梦,饶是看着楚怜从小团子一点点长大,偶尔也还是会被楚怜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美,美得一阵心悸。 宛如静止的画面,被一串极轻极缓的脚步声掀起了涟漪。 几乎是在这串脚步声传来的瞬间,楚怜便已回过了头。 一尘不染的银色蟒袍,在春日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晕出白亮的光。 年近而立的聂子谦,面容依旧如昨,翩若惊鸿。阴冷的眸子里,镌刻着睥睨万物的漠然。 这双阴冷的眸子,一对上楚怜望过来的视线,霎时有了温度。 远远地,他对着楚怜弯了弯唇角,笑得内敛而忠诚。 楚怜扬起唇角,迈步迎了上去。一身嫩绿衣裙随风送香,如出水芙蓉,冰清玉润。 刚一离近,楚怜便张开双臂,飞扑到聂子谦身上。 聂子谦被楚怜的这个生扑,撞得往后退了小半步。刚稳住身形,耳畔就响起少女独有的清丽嗓音:“谦谦,整整一个月没见了,我可想死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皱到一半的眉头,随着楚怜的话,又舒展了开来。 “那河道是有多长多宽啊,疏浚了一个月……朝中就没人能干点儿实事吗,什么都得你亲自上阵才能办好。要我说啊,就该把那群只会打嘴巴官司的家伙俸禄减半,看他们还能不能长点心!尤其是工部那个尚书,简直了噢,我就没见过比他还……”楚怜挂在聂子谦的脖子上,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像是要把这一个月来憋在肚子里的槽都吐个干净。 聂子谦虚虚地环着楚怜的身子防止她滑落,耐心地听着她絮絮叨叨。 在楚怜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眉梢眼角满是缱绻温柔,仿佛怀中环抱着的,是这世间最璀璨的至宝。 正对着聂子谦而立的浣梦,无意间瞥到聂子谦的神色,瞳孔猛然一缩,旋即垂下眼眸,掩住心头大骇。 第186章 变态厂公(18) 等从聂子谦身上下来,楚怜才看清聂子谦脸上的倦容——显然是一处理完手头的事便快马加鞭地赶回黎京。 也是这两年楚怜的皇位坐得稳当了,聂子谦才敢离京。换作早先,别说离京了,连离开个永乐宫,都要好一番布置交代,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宫门口走。 可即便是这样着急忙慌地往回赶,聂子谦还是不忘先把自己拾掇下,才来见她。 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这般,尽管双手沾满鲜血,也要纤尘不染。 “陛下这一个月,可有好好吃青菜?”聂子谦一本正经地问,语气严肃得好像在问的是什么攸关江山社稷的头等大事。 或许对于聂子谦来说,确实没有什么是比楚怜摄入的营养均不均衡更重要的事了。 感受到来自聂子谦的老父亲式关怀,楚怜抽了抽嘴角,一半心虚,一半心机地把话题拽向非父女式范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有没有想我嘛?”这娇撒得简直不能更甜腻,一点都没给豆蔻少女界丢脸。 听得聂子谦愣是额角一跳。 “……想。”短短一个字,硬是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艰涩,不等楚怜眉开眼笑,紧接着又道,“想陛下可有好好吃青菜。” 楚怜:“……”我真是信了你个老男人的邪噢。 见楚怜一脸吃瘪的表情,聂子谦唇边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浅笑意,敛容追问:“奴才已回了陛下的话,陛下是不是也该给奴才一个答复了?” 哪家奴才敢这样逼着主子要答复? 楚怜腹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撇撇嘴,讷讷地答:“有……吃青菜。” “好好”这个形容词,终是心虚说不出口,吞进了肚中。 聂子谦长眸微眯:“‘有吃’?” 毕竟是一手将楚怜带大的人,楚怜每一个飘忽的眼神,每一个闪烁的言辞,都逃不过聂子谦的眼,也逃不过聂子谦的耳。 所谓了若指掌,大抵就是如此。 被聂子谦这么盯着一问,楚怜登时心更虚了。 “啊对了,谦谦还不知道吧,我现在秋千荡得可厉害了!我可以荡出那种,就是那种……翻一整圈!一整圈噢!浣梦都惊呆了呢!走走走,我秀给你看!”说着就拽起聂子谦皓白如雪的手腕,抬脚就走。 然后就被聂子谦一个反拽,又给拽回了原地。 “一月不见,陛下转移话题的功力倒是见涨不少。”聂子谦看着楚怜,似笑非笑。 一看到聂子谦这个表情,楚怜的胳膊上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聂子谦不笑的时候,都没有像这样似笑非笑来得可怕。 楚怜知道自己今日注定是绕不开这一场劫难了。 “青菜……吃得不太多……”她还是想要垂死挣扎一下。 “‘不太多’,是多少?”聂子谦紧追不舍。 楚怜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认道:“拢共就几筷子吧!”气势壮烈到不行。 聂子谦刨根问底:“每餐,还是一整月?” 楚怜的气势又弱了下来:“……一整月。” 聂子谦沉默了。 面对聂子谦的一言不发,楚怜忽然就觉得自己贼委屈。 不就是个青菜吗?至于吗? 都一个月没见了,一见面就为了个青菜叨逼叨、叨逼叨,现在还生起气来了! 人类明明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动物,为什么非得要啃草?要吃肉才能对得起自己尊贵的地位好吗! 楚怜越想越委屈,憋不住就要壮起胆子跟聂子谦理论一把,忽闻一声幽幽叹息散溢在春风之中。 她抬眸朝对面的人看去。 聂子谦看着她,疲倦的面容上情绪复杂。 “陛下这般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他日奴才不能再侍立陛下左右,要奴才如何放心得下啊。” 语声里的怅惘,像一根又一根绵绵的针,扎在楚怜的心尖上,细细密密地疼。 她下意识地握了他的手,耷拉着脑袋,乖乖认错:“从今日起,我再不挑食了,每餐吃多少肉,就吃多少青菜。”反正她又不像聂子谦言出必行……先把人哄高兴了再说。 聂子谦静静地盯着楚怜看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似是看穿了某人心中的小九九。 但还是放过了她。 “陛下方才说,秋千可荡一整圈?” 见聂子谦终于肯告别青菜这个话题,楚怜顿时有种如蒙大赦的放松感。 也就没能捕捉到聂子谦这句问话里的危险之意。 “对啊对啊!”她忙不迭地应道,“你不信啊?走!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聂子谦没动。 “浣梦还在边上看着陛下荡一整圈?” 楚怜后知后觉地觉出味儿不对了,眼珠一转,往回找补道:“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一整圈。”边说,边用胳膊抡了一个大圈,“是这种一整圈。”边说,边又抡了一个小圈。 聂子谦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问:“敢问陛下,有何分别?” 楚怜扯起一个尬笑,旋即一转身,迈开腿就要溜之大吉。 “陛下!”聂子谦忽地大喝。 楚怜还从未听到过聂子谦如此大声地跟自己说话,先是一惊,继而一愣,最后才慢慢转回身,呆呆地望向反常的聂子谦。 不望不知道,一望吓一跳。 聂子谦何止是反常,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那张素来阴沉的脸上,此刻竟染上了从未有过的红晕。挺秀的眉高高蹙起,眉心透着罕有的尴尬。 聂子谦这是……害羞了? 楚怜被自己的发现震得浑身一颤。 不是……怎么去看个荡秋千,还能把人给整害羞了?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点? 不过,撇开这诡异先不谈,脸红羞涩的聂子谦还真是…… ……让人好想糟蹋啊! 楚怜顿觉喉头一紧,心怦怦直跳,小腹也是一热…… ……等等。 小腹这个热烘烘往下坠的感觉,好踏马熟悉啊! 楚怜蓦地瞪大双眼。 在楚怜彻底反应过来之前,聂子谦已走至她身前,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朝永乐宫的方向走去。 “陛下莫慌,陛下只是……”难以启齿般地顿了顿,“长成大姑娘了。” 虽然聂子谦说得极其婉转含蓄,楚怜还是秒懂——暌别十三年的大姨妈,回来看她了…… 至于聂子谦是怎么知道的,肯定是……糊裙子了呗…… 她穿的还是条绿色的裙子。 红配绿,简直丑爆了! 作为一个女明星,完全不能忍好吗! 第187章 变态厂公(19) 拾掇干净的楚怜,躺在床榻上,幽幽地看着坐在榻边的聂子谦。 “谦谦,我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死?”这话问得,就很贴初潮少女懵懂无知的人设。 楚怜被自己随时随地入戏的敬业精神深深地感动了。 沉浸在自我感动中的楚怜,也就错过了聂子谦嘴角那一刹的抽搐。 “陛下天凤之尊,怎可将‘死’这种字眼挂在嘴边。陛下现下流的这些血,乃是体内的污浊之血。排出这些污浊之血,于陛下的身子,有百利而无一害。”接着,聂子谦开始为楚怜讲解何为“月事”。 真是又当爹又当妈,操心极了。 楚怜眨巴着她懵懂无知的大眼睛,听着聂子谦的讲解,时不时还恰到好处地发出一两声惊讶的低呼,成功收获聂子谦一番番温柔的安抚。 等聂子谦讲解完毕后,楚怜虚虚弱弱地说:“谦谦,我肚子疼。” 其实根本不疼。 楚怜对自己身体最满意的一点,就是每次来大姨妈不仅时间短,只有三天,而且完全不疼,喝冰水吃冰淇淋都没影响。 痛经是种什么感觉,她从来都体会不到。 但这不妨碍她运用移情手法,演出痛经的感觉。 一听楚怜喊疼,聂子谦的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 “奴才这就去给陛下煮一碗红糖水来。”话音都还未落,人已着急忙慌地站起了身。 楚怜赶紧伸手将人拽住。 力道之大,与方才的虚弱简直判若两人。 感受到楚怜的手劲,聂子谦身形一滞,一双古井般幽深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我不喝什么红糖水,谦谦你来给我揉揉就好了。”楚怜犹未所觉地继续撒娇装可怜。 聂子谦回过身,一脸的关切与心疼。 “陛下脸色如此苍白,定是疼得极紧。光是红糖水,怕是都不顶用。奴才还是去找太医来给陛下仔细瞧瞧,看有没有什么药方,能缓解陛下的疼痛。”聂子谦感情真挚而饱满,字里行间,尽是对楚怜的拳拳之心。 拳得楚怜脸色更苍白了。 一想到那群太医各种苦死人不偿命的祖传秘方,楚怜苍白的脸色又渐渐转绿。 “其实也没那么疼!”她立马改口。 对聂子谦美色的垂涎,终究还是达不到能让她自我牺牲的高度。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喜欢好肤浅,有一点淡淡的惭愧。 “陛下莫要硬撑,还是让太医来瞧瞧罢。”聂子谦仍旧一副不放心的模样。 楚怜现场表演了一个仰卧起坐,用实际行动向聂子谦证明她此刻有多么体壮如牛。 楚怜:“看,真不疼!” 聂子谦:“……” 楚怜没事人似的重新躺好,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聂子谦,半点自打脸的尴尬也没有——毕竟是心理素质过硬的金牌宿主,这种小场面,完全击不穿她厚如城墙的脸皮。 反倒是聂子谦,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坐回榻边。 聂子谦一坐回来,楚怜就又开始作妖:“疼是不疼,但是有点胀胀的难受,感觉揉一揉就能舒服些。” “奴才去唤浣梦来。”说着,又要起身。 楚怜烦了,直接一把攥住聂子谦的手腕,把聂子谦的手拽进薄被里,隔着中衣,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感觉到聂子谦明显的僵硬,楚怜顿时感觉自己就像个强占民女的市井恶霸。 这感觉……莫名带感! 聂子谦蹙眉道:“陛下如今已是大姑娘了,该知分寸……” “什么分寸不分寸的!”楚怜不耐烦地打断聂子谦的话,“我的尿褯子都是你给换的,揉个肚子怎么了?” 楚怜说得坦然,聂子谦听得耳赤。 看着聂子谦泛红的耳尖,楚怜心头一荡,忍不住趁机摸了摸聂子谦的手——好嫩! 她索性两只手都覆上聂子谦的手背,带着聂子谦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顺时针揉完逆时针揉,吃豆腐吃得不亦乐乎。 聂子谦无可奈何地由着她摆弄。 “谦谦,我累了,你能自己动动吗?”楚怜不满地撅起嘴,投向聂子谦的眼神要多天真有多天真,要多单纯有多单纯。 聂子谦额角青筋跳了至少三下。 他紧抿着唇,主动为楚怜揉起了肚子。动作较之于楚怜自己,轻柔了不要太多。 楚怜舒服得眉眼弯弯,活像一只摊着肚皮给人揉的慵懒小猫咪。 聂子谦看着这样的楚怜,眸色暗了几分。 “谦谦,你为何还不去娶妻啊?”楚怜故意装傻,借机试探。 聂子谦被问得一怔,半晌后才低低地答:“陛下,奴才是个阉人。” “阉人怎么了?你长得这般好看,有才学有本身,身份地位又如此尊贵,想嫁与你作对食的女子排起队来,怕是能绕黎京三圈吧。”楚怜进一步试探。 聂子谦挑眉:“陛下怎知‘对食’?” ……小说里看到过的啊。 楚怜只呆了一瞬,便甩锅道:“前几日听到几个宫人闲聊,聊到了这个。” 聂子谦微微一笑:“哪几个?” 楚怜目光开始飘忽:“不记得了。那些宫人穿戴的都一个样,我总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这倒是实话。 她在这永乐宫待了十三年有余,至今能一眼认出来的宫人,也就一个浣梦。 不过不是因为别人穿戴得都一样,而是因为聂子谦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波大换血,她也就懒得去记谁是谁了,反正今天记熟了,明天可能就不在了。 这也是聂子谦对她的控制之策。 偌大的皇宫,她熟悉的人,除了聂子谦,就只有浣梦。而浣梦又是聂子谦的人。 要不是为了任务,她还真不一定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承受住这种牢笼式的孤独。 “陛下还是离那些宫人远一些的好,有些个粗鄙的话,污了陛下的耳也就算了,别还污了陛下的心。”聂子谦的语气里透出了一丝不悦。 楚怜本来的重点也不是跟聂子谦纠结这些宫人,敷衍地应了声“好”,便又将话题扯回聂子谦的身上:“所以,你为何还不娶妻呢?”快说是在等我长大!快说! 聂子谦沉默顷刻才道:“陛下与其关心奴才,不如多关心自己。陛下如今也到了选皇夫入宫的年纪了。依奴才拙见,首辅大人家的嫡长孙就很是不错,一手文章写得极为精妙,说是冠绝天下也不为过。” 楚怜:“……” 在古代,十三岁就开始被催婚了么? 第188章 变态厂公(20) 翌日早朝,楚怜照例当着聂子谦的复读机。 自去年开始,她便换下了有意模糊性别的金黄色龙袍,穿上了聂子谦为她量身定做的金红色凤袍。蚕丝织锦,以金线绣出一只金孔雀,夹杂着真的孔雀羽,在日光、月光和烛光的照耀下,闪烁出不同的色泽,流光溢彩。辅以宝相花纹,肃穆庄严。外罩珠翠蹙金霞帔,华贵无双。 看到这件凤袍以后,楚怜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件衣服,需要几十名工匠,花费整整两年的时间,才能制作完成了,而且还是“赶制”。 穿上这一身凤袍,楚怜除了感觉自己很尊贵,就是感觉很沉重——纯字面意思的那种沉重。 不过也正因着这一份沉重,楚怜不用再刻意端着,都能自然而然地走出沉稳的步伐。而且整个人的重心特别稳,想摔跤都难。 想塌腰也难。 楚怜端坐在龙椅上,身形被凤袍撑得板正至极。 好不容易撑到最后一个吏部的官员发言完毕,楚怜这才从神游物外的状态中复苏。 群臣已纷纷做好了告退的准备。 打了几年的交道,群臣对他们的这位女帝也算是颇有些了解了——踩着点上朝,掐着点下朝,片刻功夫都不带多耽搁。 励精图治什么的,不存在的。 但偏偏就是国泰民安,歌舞升平,万里山河一片大好。 就服气。 朝堂上的几个老狐狸倒是回过了味,知道这繁荣昌盛的太平盛世,其实都与龙椅上的女帝没有半吊钱的关系。 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聂厂督为何要真·尽心尽力地辅佐陛下治国安邦? 最开始,看着聂厂督以血铺路,拥立还是个小女娃娃的陛下登上皇位,文武百官莫不以为他们的新皇不过就是个傀儡皇帝,聂厂督势必要祸乱朝政,掀起血雨腥风,阉党的势力将走向真正的巅峰,国将不国。 然而,令他们惊掉下巴的是,这位看着呆头呆脑的小娃娃女帝,作出的每一个决策都无比正确。有些决策甚至明晃晃地损害到了阉党的利益。而聂厂督非但没有横加阻挠,还身体力行地支持推进,简直称得上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让他们这些自诩大黎忠臣的人都十分汗颜。 汗颜的同时,也非常好奇,他们的陛下是怎么把聂厂督这样的人物收服得如此忠心耿耿的? 难道真是舐犊情深? 也不知聂英忠泉下有知,会不会被气活过来。 众人都禁不住有些同情起这个曾经为祸四方的大奸佞了。 脑子里七七八八地想了一大通,却还没听到陛下宣布散朝的声音。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龙椅上的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楚怜仍板正地端坐着,见群臣看向自己,清了清嗓子,肃容沉声道:“今日,朕有一事,想与众位爱卿商议商议。还有不到两年,朕便及笄。是以,聂厂督提议,”说到这,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的聂子谦,“即日起,着手遴选皇夫入宫。待朕及笄后,便可为大黎绵延子嗣,千秋万代。众爱卿意下如何?” 这大事来得太过猝不及防,群臣先是一惊,继而一呆,最后还是内阁首辅第一个反应过来,站出来对楚怜的高瞻远瞩,狂风骤雨地歌功颂德了一番。其余的人也赶紧站出来附议,一个个都生怕落了人后,急得差点在大殿上干起来。 大家这么激动,原因只有一个——都想让自家的子孙能被选入宫中。 倒插门怎么了? 那可是皇门! 跪着插都完全没问题的好吗! 看着底下这乱哄哄的景象,楚怜顿时有种回到现实世界,被自家粉丝簇拥的感觉。 两拨人的共同点是,都想娶她做老婆。 在现实世界里,她会不会真和哪个粉丝结婚,还真不好说。 但在这个试炼世界里,她是肯定不会和殿中的这些人或是他们的家属有任何的姻亲关系的。 因为她的隐藏任务并不允许她坐享齐人之福——虽然她还挺想试试的——她能且只能,跟聂子谦在一起。 思及此,她偷偷地瞥向某人,想看看自己真如他所愿把这选皇夫这事提上议程了,他会不会又感到不爽。 但聂子谦敛着眉低着目,脸上的神情叫人看不分明,也看不真切。 反正就还挺淡定的。 楚怜撇撇嘴,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就在楚怜收回视线的下一瞬,聂子谦抬起了眼眸。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遍大殿,目光在那几个蹦跶得最欢实的官员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眸底浮起阴鸷的杀意。 * 散朝后。 回永乐宫的一路上,自两侧宫墙探出来的合欢树树枝,随春风簌簌作响。尚未到花期,只有一粒早熟的花骨朵缀在枝头,含苞待放。 楚怜抬头望向那粒早熟的花骨朵。 多像她啊。 怕不是也是被魂穿的。 她闲闲地想。 聂子谦随着楚怜的视线一道望了过去。 自从大殿中出来便一直沉默不语的他,终于开了口:“陛下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擅文,还是擅武,抑或是文武双全?” 楚怜斜斜地睨了一眼聂子谦。 还真是铁了心要给她挑个好夫婿啊。 半刻不消停。 “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楚怜转了转眼珠,然后冲着聂子谦粲然一笑,“当然是像谦谦一样好看的啊。” 聂子谦微微一怔,蹙眉道:“陛下已是要选皇夫入宫的人了,莫要再口无遮拦。” “怎么就口无遮拦了?是你问我喜欢什么样的,那我就是喜欢像谦谦一样好看的嘛。”在对聂子谦撒娇这个事上,楚怜已然炉火纯青,随时随地,说撒就撒。 聂子谦只得叹气。 * 选皇夫一事,落在了礼部与内事府的头上,择朝中身世显赫、品行端正,最重要的是——陛下口谕:“长得要比聂厂督还好看”……的年轻男子。 满足前两条的人选很多,但一加上最后一条,就很令人头秃了。 聂厂督虽然气质阴冷,可光看脸的话,恐怕整个黎京都无人能出其右。 上哪儿找个比聂厂督长得还好看的? 要不是聂厂督没把,苦寻半个月都无果的礼部尚书,恨不得干脆直接把聂厂督本督加进名册里算逑。 什么礼法不礼法的,他只想睡个好觉! 再这么熬下去头真要秃了! 女帝陛下似乎听到了礼部尚书的喋血心声,这日正用着午膳,她一边啃着油滋呼啦的烤鸡腿,一边跟聂厂督说:“我想了想,找个比谦谦你还好看的,确实是有些为难他们了。还是把这条去掉吧。但是至少得合我眼缘,你说是吧?”也不等聂子谦说是,自顾自地又继续道,“所以呢,我决定亲自一对一地见个面!首先就从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首辅家的嫡长孙见起吧!” 聂子谦:“……” 第189章 变态厂公(21) 楚怜是个行动派,说要见首辅家的嫡长孙,用完午膳就让聂子谦给安排上了。 聂子谦把见面的地点选在了大殿——每日开早朝大会的那个。 “选那儿干嘛呀?一点儿都不浪漫!”得知见面地点后,楚怜很是不满。 这搁现代,相当于就是在公司开周例会的会议室跟人相亲。 整个氛围就很阴影好吗! 面对楚怜的不满,聂子谦义正言辞地给出解释:“毕竟是面圣,还是肃穆些的好,也能彰显出陛下的端庄大气。” 楚怜乍一听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细一品……我信你个鬼噢! 不解风情的老男人。 明明没把还能这么大直男。 封建思想简直害死个人。 楚怜腹诽归腹诽,反抗聂子谦的胆量是没有的。 会议室见就会议室见呗,就当角色扮演了,也算别有一番情趣。 楚怜自我安慰地想。 这种自我安慰,在见到首辅家的嫡长孙后,瞬间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大安慰! 这个嫡长孙,真踏马的好看啊! 刚过束发之岁的少年,脚踏碎金般的夕阳余晖,缓缓步入殿内。 少年一袭水墨绸衣,乌黑的发以竹簪束起。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双唇红润,宛若涂了胭脂一般,却丝毫没有女气。尤其是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瞳仁灵动,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水晶珠一样吸引人。 离得近了,一股幽雅的兰香便飘了过来。 颇有几分聂子谦年少时的影子。 楚怜看得眼睛都直了,上半身都不自觉地往前倾。 聂子谦轻咳一嗓。 楚怜回过神,赶紧坐正。 “草民宫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名唤宫玉的少年跪伏叩首,嗓音清润如泉水。 宫玉只喜舞文弄墨,对仕途半点兴趣也无,即便有个在内阁当首辅的亲爷爷,也懒得混个一官半职,故自称“草民”。 想来,这也是聂子谦为何会推选宫玉的原因所在吧。 没有野心的文弱书生入主后宫,能翻起多大的水花?不过是个任聂厂督拿捏的软柿子罢了。 楚怜心下看得分明,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一脸痴相地盯着殿中的美少年。 “快快请起!”老趴着干啥,把脸露出来啊! “谢陛下。”宫玉语气不卑不亢,动作极优雅地站起了身。 楚怜很不矜持地勾手道:“来,走近些,让朕好好看看。” 气质像极了登徒子。 宫玉秀眉微蹙。 楚怜的眸光登时一亮——这宫玉蹙眉的样子,更像聂子谦了! 当然,比起正版,还是逊色了许多。 但放在普通人堆里,就已经相当够看了! 一旁的聂子谦,眸光暗了下去。 宫玉到底还是不敢忤逆楚怜,只略微迟疑了一瞬,便迈步上前,停在台阶下。 “怎么就停下了?走上来啊!”楚怜很豪气。 宫玉两颊微微泛起红色,正欲抬脚,就听一个阴冷至极的嗓音从殿上传了下来:“放肆。” 短短两个字,却令宫玉有种如坠冰窖的阴寒感,下意识地就收回了脚。 别说是宫玉了,就连龙椅上的楚怜都觉得一股凉气直窜脊背,冷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偏过头,朝制冷源看了过去。 聂子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阶下的少年,精致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 “御前重地,岂容尔等近前?这点儿最基本的礼数,首辅大人竟都未曾教与你知,就敢让你来面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雕里抠出来的。 宫玉泛红的脸顷刻间变得惨白。 他虽未入朝,但聂厂督的赫赫威名,莫说是黎京了,全黎国都如雷贯耳,妇人训斥幼童都是“再不听话,聂厂督就要来抓你了”…… 可以说是非常令人瑟瑟发抖了。 一想到惹怒聂厂督的下场,宫玉连忙看向楚怜,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写满了恐惧。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软化聂厂督,除了女帝陛下,再无他人了。 接收到宫玉的求救信号,楚怜心虚地抿了抿唇。 ……毕竟是她叫人上来的。 当着外人的面,聂子谦还是很给她这个女帝留面子的。 所以他就把火撒在外人身上。 宫玉这口锅背得属实是很有点冤。 “聂厂督言重了,言重了。”楚怜尬笑着开口,“这不是朕让宫公子上来的吗,是朕忘了礼数,为难了宫公子。” 楚怜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四月的天,硬生生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宫玉直接跪到了地上。 楚怜刚要喊他起来,就见聂子谦也跪到了地上。 ……难道下跪跟打哈欠一样,也是会传染的吗? 楚怜一脸懵逼。 余光瞥见的宫玉也懵逼了。 聂子谦就着跪伏的姿势,沉声道:“陛下会忘了礼数,乃是奴才之过。奴才未能尽到辅佐陛下之责,奴才罪该万死、死不足惜!还请陛下赐死奴才!” 不是…… 我这相个亲,怎么还相出人命来了? 而且还是聂子谦的命…… 关他啥事啊到底? 他不会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喧宾夺主了吗? 看着伏地不起的聂子谦,楚怜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聂厂督这说的是哪里话!”楚怜嗔怒道,“还不快起来!” 聂子谦一动不动,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血溅三尺的倔强模样。 楚怜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起身亲自将聂子谦扶了起来。 “聂厂督是朕在这世间,最为信赖的人。聂厂督若是不在了,朕恐难有一日安枕于眠。”她柔声安抚。 ——价值五千点积分的人,就算再能作,除了哄着,还能怎么办呢。 一听到楚怜这话,聂子谦眉宇间的冰霜瞬时消融了大半。 楚怜身上冷出来的鸡皮疙瘩也终于消下去了。 她看向仍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宫玉,摆摆手道:“起来回去罢。” 山寨货终究是山寨货,仿得再像,也仿不来正版的根骨气韵。 没错。 从看到这个宫玉的第一眼,楚怜就知道,首辅那只老狐狸,没少在孙子身上下功夫,就连脚下每一步迈的尺度,都宛如聂子谦的复刻版。 不得不说,首辅不愧是能屹立三朝的不倒翁,对每一寸细节的观察入微,真是令人叹服。 楚怜兴味索然地看着离去的少年,脑中浮现出十五岁的聂子谦,一身褐衫杀入皇后寝宫,眼神阴狠,行事果决。 没把的比有把的更像个男人。 但这没把的作起来吧,也是比女人还能作…… 行吧。 她倒要看看,这个口是心非的老男人还能撑多久。 第190章 变态厂公(22) 宫玉一走,聂子谦便又恢复了温柔之色,没事人似的主动问:“陛下觉着这宫意可还行?” 楚怜无语:“……人家叫宫玉。” 聂子谦浅浅一笑:“陛下幼时,总将那些诗人词客的名字记混。如今记这首辅家嫡长孙的名字,倒是记得又快又准。” 一听就是个老阴阳人了。 楚怜堆起一个甜笑,撒娇道:“他这名字多简单啊,那些诗人词客的名字难记一些嘛。” 聂子谦笑笑不说话。 楚怜决定转移话题:“这个宫玉吧,长得是还行,就是胆子忒小了些,不够霸气。”说着,眉头便皱了起来。 楚怜的眉头一皱,聂子谦的眉头却舒展开了。 “毕竟是第一次面圣,拘谨紧张些,都是自然。”聂子谦很是公正。 就好像前不久才把人吓得脸色惨白的人,不是他一样…… 楚怜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聂子谦,话锋一转,语调轻快地说:“看来还是不能找太文弱的。礼部草拟的名单里,好像有个是镇远大将军的嫡幼子?下一个就见他吧!” 聂子谦嘴角笑容微僵,敛目道:“今日天色已晚,陛下……” 楚怜截断他的话:“那就明日下了早朝后吧,正好免得我又来回跑一趟。” 聂子谦:“……是。” * 翌日散朝后,楚怜坐在龙椅上,老神在在地等着她的第二位男嘉宾入场。 聂子谦侍立在她身侧,面无表情地宣镇远大将军的嫡幼子齐远进殿。 伴随着一串沉稳的脚步声,一名紫衣少年步入殿内。 少年脸如雕琢般五官分明,轮廓深邃。剑眉之下,一双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薄唇上扬,透着一股桀骜。 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那挺直的背脊,仿佛在这具尚未完全长开的身体中,已然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但最吸引楚怜注意的,却是少年被白玉腰带勾勒出的腰身。 传说中的公狗腰! 功夫肯定贼俊! 楚怜又看的眼睛发直,身体前倾了。 这一次聂子谦没有再轻咳,而是直接出声道:“陛下,午膳已备好,凉了就失了味道,于陛下身子也不益。” 什么叫打蛇打七寸? 明知她今日下了早朝要会这齐远,还把午膳做这么早。 放凉了又怎么了,不会加热一下的吗? 楚怜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清了清嗓子,从善如流地开口道:“大礼就不必行了。”想到昨日被某人斥责“放肆”的宫玉,又改口道,“算了,你还是行一个吧。”不然某人又要血溅三尺了。 “臣齐远,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齐远的嗓音虽仍带着一点儿少年的稚嫩,但已有了威然之气。 楚怜手虚抬:“平身罢。” 齐远谢恩起身,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在军营中待过的人。 楚怜目露欣赏之意。 男人果然还是得有男子汉的气概,才更迷人啊。 她满意地点点头。 一旁的聂子谦面色微沉。 “听闻你小小年纪,便已是副将了?”楚怜双目晶晶地看着齐远。 齐远耿直道:“沾了父亲的光。” 楚怜挑了挑眉。 这么直通通地说是蒙了父亲的荫蔽,等于就是在说镇远大将军给自己儿子开了后门。 尽管这在世袭制的古代不算啥,但能做到这样坦然,也是不易。 正视自己,不虚荣,也是一种强大。 这个齐远的心性,绝非一般。 既有野心,又有能与其野心相匹配的实力。她若是招了这样的人入宫…… 她的聂厂督会心生忌惮的吧。 “镇远大将军的光,也得有本事,才能沾得上呀。齐副将担得起‘年少有为’四个字。”楚怜笑容真诚,语气真挚。 齐远看着楚怜脸上明艳的笑容,微微恍神。 这一刻,少年眼中的楚怜,不仅仅只是高高在上的威严女帝,同时也是一个不过豆蔻年华的清丽少女。 聂子谦眸光一冷,转向楚怜,躬身道:“陛下这般夸赞,只怕是令齐副将赧然不敢担啊。毕竟陛下在更小的年纪,便已是一国之君,将黎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方方面面,都治理得井井有条,给百姓以太平盛世。论贤能与德行,陛下不输尧舜。在陛下面前,谁又敢担这一声‘年少有为’呢?” 楚怜:“……” 聂子谦这哪是在夸她啊,分明就是在自夸啊!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什么“将黎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方方面面,都治理得井井有条,给百姓以太平盛世”的人,是她么…… 那必须不是啊! 她就是个复读机啊! 一个复读机能有什么贤能,能闲还差不多。 这家伙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真是够令人叹为观止的。 并不知真相的齐远,顺着聂子谦的话道:“聂厂督所言极是,在陛下面前,臣绝不敢担。” 少年。 在我面前,你还真能担。 信我。 楚怜抽了抽嘴角,决定赶紧将这一页翻过去:“像齐副将这般的人,理想抱负应是驰骋沙场,驱除鞑虏。怎地会想着入宫呢?” “父亲逼我来的。”耿直少年,在线坑爹。 尽管楚怜心里知道肯定是这么回事,但亲耳从齐远嘴巴里听到这个答案,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那你若是不来,你父亲会拿你如何?”楚怜继续逗他。 齐远大喇喇道:“父亲会打断我的腿。” 楚怜正欲掩嘴偷笑,聂子谦又来了:“放肆。” 有了昨日的经验,楚怜这一把没有被惊得一跳。 齐远也只是惊了一瞬,旋即敛眉低目。 较之浮于表面的宫玉,齐远才是真正骨子里的不卑不亢。 楚怜转了转眼珠,赶在聂子谦斥责前,抢先道:“就你了!朕就要你了!”在齐远震惊的目光下,她转向震惊且震怒的某人,笑靥如花地问,“朕可以选他吗?” 当着齐远的面问这个问题,就是不给聂子谦说不可以的机会。 这是继小白兔之后,她第二次挑衅聂子谦的威权。 齐远背后有个手握兵权的老爹,聂子谦应该不敢把齐远也红烧了……吧…… 看到聂子谦眼中浓如夜色的阴翳后,楚怜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第191章 变态厂公(23) 楚怜终究还是没敢直接把齐远接进宫里来,不然这以后饭桌上所有的肉都不敢碰了。 但她也没收回她要齐远的话,而是稍微打了个折,让齐远先回军营再待两年,等她及笄礼成后再入宫。 于是,齐远就这样顶着准皇夫的尊贵身份,晕晕乎乎地去了塞北边关——这也是楚怜的安排,离得越远,齐远越安全。 楚怜的这点小心思,聂子谦自然不会不知。 面对楚怜对齐远如此“处心积虑”的维护,聂子谦的反应是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沉默到一连三个月,能避着楚怜就避着楚怜,避不过就恪守奴才的本分,对楚怜那叫一个恭敬有加,再不复半点儿往日与楚怜的亲密无间。 楚怜被聂子谦的这种态度弄得心里很不爽,偏又挑不出他的任何错处来,只能憋着一团火生闷气。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七月末的一个傍晚。 没了聂子谦严防死守的管束,楚怜最近一段时间人身都很自由,每日想钻去哪个犄角旮旯晃荡就钻去哪个犄角旮旯晃荡,皇宫里外里差不多都被她探索了个遍。 这一日,就又让她在一处废弃的冷宫里,寻着了一个莲池。 说来也怪,整间冷宫都是一副年久失修的破落相,唯独这院中的莲池,却是明显有人在精心打理,池沿干净不落尘埃,池中红莲更是盛放如诗,莲叶亭亭如盖。 楚怜几乎是一下就被吸引住了视线,看着这一池的红莲挪不动步。 她挪不动步的原因,倒不单单只是因为红莲开得有多妖艳,还因为有些已经凋落的莲花杆上结出的莲蓬。 那莲蓬长得可真好啊,一个赛一个的硕大! 光看那莲蓬的个头,都能想象到包裹在里面的莲子得有多么圆润饱满,多么清甜可口! 楚怜眼睛都看直了,比在大殿上看到宫玉和齐远的时候都直。 她对莲子的喜爱,是镌刻在灵魂深处的那种喜爱。 自她有记忆起,她都还没真地吃到过莲子,只是偶尔听到福利院的人提到这种只有当莲花凋零才会结出的果实,就无端地心生喜爱,笃定了自己肯定会很爱吃。 事实也证明,她的确很爱吃莲子。 很爱到,当她第一次吃到莲子时,好吃哭了…… 是真哭了,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直往眼眶外滚。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那是她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收获到的温柔——那莲子,是哥哥给她的。 时至今日,她都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初见那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哥哥把一颗剥好的莲子递给她,用她从未在福利院听到过的温柔语调,轻轻地问她:“我可以带你回家吗?”养父母站在哥哥的身后,用同样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后来她常常想,幸亏她天生就爱吃莲子,所以才能被一颗小小的莲子就收买了小小的心,就此改变了她本应凄苦的命运。 却也将她卷入了如今的漩涡。 但她无怨,亦无悔。 ——尤其是看到这漩涡里有长得这么好的莲蓬! 楚怜卷起杏粉色薄衫的袖子,作势就要往莲池里冲。 然后毫不意外地被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的浣梦给拦了下来。 “陛下可是想要那莲花?奴婢去给您摘来。”浣梦虚虚侧挡在楚怜身前,堪堪阻住她前进的步伐。 楚怜摇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莲花出淤泥而不浊,才是最美。把它摘了,离了这片淤泥,反而就失了那分韵味。” 浣梦似懂非懂地看着楚怜:“那陛下是……” 楚怜扬手一指:“朕想要的是那些莲蓬!” 浣梦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裂了一瞬,旋即敛眉低目道:“奴婢这就去将那些莲蓬都给陛下取来。”语罢,脚尖轻点,须臾之间,几个闪身,楚怜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捧着满怀的莲蓬回到了楚怜跟前。 楚怜:“……”有这身手真地不考虑出去搞个武林盟主当当吗? 楚怜不知道的是,浣梦还真本就是当年武林盟主的夺冠热门人选,怎奈作为热门人选中唯一的女性,愣是被聂子谦硬薅进了宫中,以全家老小的性命作为威胁,逼她以命护佑当年尚在襁褓中的楚怜。 这一护佑,就护佑了近十四年。 浣梦对楚怜,也从最初的逼不得已,到如今心甘情愿,甚至心底深处,还有着一种大不敬的“视如己出”之情。 因着这份大不敬的情感,浣梦一边给随意坐在池沿上的楚怜剥莲子,一边觑着楚怜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开口道:“陛下这些日子与聂督主之间,似乎有些生分?” 这话若是换成别的宫婢来问,就是逾矩了。但浣梦一来是永乐宫的掌事宫女,地位本就不同一般宫婢;二来她是聂子谦的人,身份超然,绝非宫婢那么简单。 不过,别的宫婢也不会跑到楚怜跟前来问这话。准确地说,别的宫婢根本就跑不到楚怜的跟前。 能近楚怜身的,除了聂子谦就是浣梦,和聂子谦或浣梦也在场时,处于他们监视下的宫人。 早年就连浣梦也是轻易不能单独接近楚怜的。 但很快她又要不能了。 听了浣梦的问话,楚怜蹙眉思索了一阵,才故作怏怏不乐地抱怨道:“自从朕选了那镇远大将军的嫡幼子齐远做朕未来的皇夫,聂厂督就老躲着朕了。明明就是他催着朕挑选皇夫,朕依了他的意,他又这般作派。是因为朕没有选他属意的首辅家的嫡长孙,所以他才不高兴了么?” 说这番话的时候,楚怜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浣梦的反应。 浣梦从来都不是个爱八卦碎嘴子的人,她突然开启这么个话题,肯定不是心血来潮,必然是知道些什么,有的放矢。 果然,听完楚怜这一通抱怨的浣梦,脸上浮现出无比纠结的神情,动了动唇,难以启齿般地嗫嚅着道:“……陛下可有想过,聂督主他之所以不高兴,也许与首辅大人的嫡长孙和镇远大将军的嫡幼子,都无甚关系?聂督主催着陛下您挑选皇夫,也许反而是想听您说您不愿……” 浣梦的话未来得及说完,便被一个熟悉的阴冷声音打断—— “奴才何时躲着陛下了?反倒是陛下,躲奴才都躲到这深宫冷院来了。” 一身银色蟒袍的聂子谦缓缓走来。 睨向浣梦的眼神里,满是冰冷刺骨的杀意。 第192章 变态厂公(24) 楚怜看着倒打一耙的聂子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而且这家伙是在她身上装了gps定位追踪器吗,为什么她跟浣梦两个人跑到这种犄角旮旯来,都还能被他找着? 楚怜恨恨地往嘴里扔了一颗莲子,嚼得嘎嘣响。 没有半点女帝该有的样子。 换作从前,聂子谦绝对要给楚怜整上一通引经据典的教育,但现在,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什么也没说。 楚怜更气了。 聂子谦叨逼叨,她嫌烦。聂子谦不叨逼叨了,她更烦。 烦得她站起身就要走。 却在经过聂子谦的时候,被他攥住了手腕。 聂子谦这一攥,攥得楚怜浑身一阵舒爽,三个月来的郁结之气登时消了大半。 她压下心头窃喜,冷着脸道:“放肆。”嘴上丢着狠话,手倒是连装装样子挣一下都懒得装。 简直就是把口嫌体直发挥得淋漓尽致。 聂子谦攥着楚怜手腕的力道放轻了一些。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浣梦。 浣梦顿时遍体生寒,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出去。 凋敝的院落中,只剩下楚怜与聂子谦。 聂子谦这才幽幽开口道:“在陛下眼中,奴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抑或是,在陛下眼中,奴才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人么?” 楚怜被问得一怔,微仰起头,一脸茫然地看向聂子谦。 这一看才发现,聂子谦瘦了好多,眼窝深陷,下巴都尖了。 虽然这个样子也有种别样的病态美,但到底还是令她止不住地心疼。 聂子谦眼睑低垂,仿佛在用尽全力隐藏他的脆弱与委屈。 “陛下若不是觉得奴才如恶鬼罗刹,又怎会如此提防奴才,生怕奴才会伤了那镇远大将军的嫡幼子?”说到后面,似是隐忍到了极致,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发起了颤。 楚怜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聂子谦。 在她的认知中,聂子谦可以是阴鸷的,可以是温柔的,可以是严肃的,可以是无奈的……但怎么也不会跟“弱小可怜又无助”这个形容有一星半点的瓜葛,说是风马牛不相及都不为过! 可如今就在她眼跟前相及了! 一个向来强势的人,冷不丁地忽然展现出了弱势的一面,杀伤力简直所向披靡…… 楚怜就被披了个彻底,嘴快过脑子地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觉得你是恶鬼罗刹了?我要是觉得你是恶鬼罗刹,还整天缠着你不放干嘛?急着下地府吗?我承认,我是担心你会像对从前那只小白兔一样对那个齐远,但那也是因为我知道你对我的保护欲有多强啊。你说过做帝王不能有喜好,为了不让我受到伤害,搞不好你真会对齐远做出什么来。你要真对齐远做出什么来,他那个手握兵权的将军爹,会放过你吗?”你没了,我也就没了啊! 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怎么就不能有点心有灵犀的默契呢! 事实证明,聂子谦非但没能和楚怜有点心有灵犀的默契,还反其道而行之,又钻进了另一个角度诡异的牛角尖:“陛下的意思是,您真喜欢那个齐副将?” 楚怜:“……” 所以她说了那么大一通话,就是说了个寂寞? “整天缠着你不放”怎么就听不到呢?耳朵漏风还是怎么? 楚怜很无语。 但再无语,这种时候,也必须给聂子谦一个回应,不然按这货的尿性,又该作出个天翻地覆来了。 “齐副将之于我,就和那只小白兔一样。”毕竟还要利用那个齐远跟聂子谦玩攻心战,也不能一下就把话说死,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已是她当下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应对之策。 结果还是被聂子谦崎岖的脑回路带进了沟里:“陛下想日日夜夜都将那齐副将抱在怀里?” 楚怜还真顺着聂子谦的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然后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就她这小身板,把齐远抱在怀里?不辣眼睛的吗?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的意思是,他要是没了,我应该也就难过一阵。但谦谦要是没了,”她抬起眼眸,不躲不闪地对上聂子谦垂下来的目光,“我肯定会难过一辈子。”因为她的一辈子也就跟着一起没了。 听到楚怜说的话,聂子谦身形大震,攥着楚怜手腕的手,更是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像是恨不能就这样将她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心,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不再放开。 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脱力般地垂在身侧。 “能得陛下此言,奴才……”聂子谦缓缓地牵起嘴角,“虽死无憾。” 不知为何,聂子谦明明在笑,却看得楚怜心头发酸。 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聂子谦的这句话,既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透过她,说给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听。 她眨了眨眼,挥散掉脑中莫名其妙的想法。 * 自这日后,楚怜与聂子谦的关系,终于又恢复如初。 但也只是表面上。 随着岁月的流逝,聂子谦身上的阴郁之气,越来越浓重。楚怜每每不经意间看过去,都能捕捉到一丝令她不寒而栗的气息。 弹指间,楚怜在又一个隆冬迎来了她的十五岁。 黎国第一女帝的及笄之礼,在聂子谦的操持下,是从未有过的隆重盛大。 一如当年登基那日一般,楚怜再度坐在铜镜前,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的聂子谦亲手为她盘起象征许嫁的发髻。 屋里烧了地龙,还燃了淡淡熏香,温暖又安宁。 聂子谦的手指也一如当年一般白皙修长,郑重地将金丝狄髻罩于楚怜的发髻之上。在金丝狄髻的下围,插上金嵌宝四季花钿儿。在金丝狄髻的前面正中插上蝶恋花鎏金银簪,在后面插上金满池娇分心,两边对称地插上一对金嵌宝螽斯簪。又在鬓边插上一对祥云金掩鬓…… 每一样,都是他亲自精挑细选而来。 看着这些价值连城的发饰,楚怜顿时联想起在现实世界中,她代言一款世界级顶奢珠宝品牌的时候,有次出席活动,被要求佩戴该品牌一整套价值两亿的首饰,那一整场活动,她都战战兢兢,不停给助理递眼色,确认身上的物件有没有掉落的。 心理压力大得一批。 楚怜顶着这么满满一头的金元宝,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真的是太重了啊! 聂子谦上前一步搀住楚怜。 十五岁的楚怜身高往上窜了一大截,和聂子谦站在一起,不再像父女,更像是兄妹了。 楚怜艰难地偏过头,看向聂子谦。 “谦谦,脑袋好沉,走不动道,你能背背我么?”语调娇柔婉转。 聂子谦看着楚怜那双娇波欲流的妩媚眼睛,暗了眸光。 第193章 变态厂公(25) 见聂子谦没有回音,楚怜瘪起了嘴:“谦谦不是说过,会一直背我到身形伛偻、不良于行的那一天?谦谦已经不行了吗?”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被人说不行。 哪怕是个真·不行的太监。 聂子谦二话不说直接将楚怜背了起来,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老当益壮。 楚怜如愿以偿趴在聂子谦的背上,抿着嘴偷乐。 对男人用激将法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好用噢。 楚怜正在为自己的机智聪颖点赞,余光忽地瞥见聂子谦的耳尖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害羞了? 又不是没背过,有啥好害羞的? 楚怜困惑地挪了挪身子,想要凑近聂子谦的脸,看看他的表情。 这一挪,她就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聂子谦的耳尖为什么会泛红了。 这具试炼世界中的身体,和她在现实世界中的身体一样,不仅发育得特别早,而且还发育得特别好。虽然才十五岁,但已经很傲人。即便隔着层层华服,存在感也贼拉强,令人无法忽视。 更别谈,是像此刻这样,紧紧贴着…… 明白过来的楚怜,顿时有些赧然,正打算稍稍抬起点上半身,眼珠倏然一转——就算她的那啥存在感再强,再傲人,他心里要是足够干净剔透,又怎么会害羞呢? 所以…… 聂子谦对她的感情,绝壁不单纯! 思及此,楚怜登时眸光大亮,盯着聂子谦后脑勺的眼神就像是在盯着一盘垂涎已久的大菜。 她红果果的视线渐渐下滑,落在聂子谦的脖颈上。 聂子谦的头发黑如墨色,衬得他发髻下本就白皙的脖颈,更是宛如珍珠一般,散发出莹润而富有诗意的光泽。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对聂子谦的脖颈十分着迷。 很想咬一口。 现在依然蠢蠢欲动。 但她要是真干出这么孟浪不着调的事,估计聂子谦再也不会背她了吧。 要不……折个中? 这样想着,楚怜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缓慢靠近聂子谦的脖颈,粉嫩的唇瓣“不经意间”贴上那珍珠白色的肌肤,明知故问:“谦谦你的耳朵尖尖怎么这么红啊?” 伴随着字音,楚怜唇瓣的每一次的翕动,都恍若在亲吻聂子谦的脖颈。 聂子谦这下连耳根也红透了。 楚怜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继续贴着聂子谦脖颈上的肌肤,不依不饶地又问:“咦,怎么耳根也红了啊?” 聂子谦整个脊背都僵硬到不行。 看着这样的聂子谦,楚怜几乎就要压制不住自己满得快溢出来的恶趣味,恨不能当场把人摁倒在地上好好欺负个过瘾。 混迹娱乐圈多年的她见过的帅哥美男没有一火车也有一飞机,可像聂子谦这样勾得她心旌神摇的,还真是从未有过。 所以她的天定缘分,存在于试炼世界里? 那她在现实世界里岂不是注孤生? 要是能把聂子谦拐回去就好了。 现实世界医学发达…… 楚怜的思绪越飘越远,颜色越来越金灿灿。 “陛下,”聂子谦突然出声,拽回了楚怜放风筝的思绪,“今日及笄礼成后,便该召齐副将入宫了。” 楚怜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对,该召他入宫了啊。” 这一年多以来,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准皇夫了。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如果真把齐远接进宫里,算不算违背隐藏任务中“与聂子谦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要求。 她只是把齐远接进宫里住一阵,又不会真跟他成亲,这个擦边球打得应该问题不大吧? “小光小光。”她决定还是咨询一下客服比较稳妥,毕竟事关她会不会魂飞魄散,就还……挺重要的。 小光依旧光速上线,耐心地听完楚怜的陈述后,操着一口机械音语调平平地问:“宿主的意思,是想金屋藏娇?” 神特么金屋藏娇…… 楚怜被小光的理解能力噎得翻了个白眼。 “作为一个电子客服,你不觉得你的三观有点俗艳吗?”她忍不住吐了个槽。 小光静默少顷,然后凉凉地回怼道:“有其宿主,必有其客服。” 楚怜:“……”小光你戾气有点重你知道吗? “只要没有发生实质性关系,就不算违背隐藏任务的要求。”小光最终还是尽职给了楚怜答复。 “‘只要没有发生实质性关系’……”楚怜咂摸了一下小光的这句话,脑中灵光一闪,“那也就是说,哪怕我纳了一堆美男填满我的后宫,只要我光看不碰,就没事?” 小光这次静默了很久。 久到好像是根本就不想理楚怜这个宿主。 “小光小光,你还在吗?是不是这样的话就没事?快回答快回答!”楚怜的语气非常急不可耐。 小光:“……在。没事。”连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楚怜无暇顾及小光的感受,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巨大的喜悦之中。 楚怜的喜悦,一直延续到及笄礼结束,都还没有消散。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为自己及笄而激动难抑呢。 整场及笄礼,每一个步骤都是由聂子谦牵引着楚怜完成。聂子谦的神情,颇有种老父亲把自己栽种的大白菜,亲手从地里拔出来,等着拱手送人的沉郁感。 和楚怜的满面红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及笄礼成后的当天下午,齐远就被宣入殿。 一步入大殿,他便情不自禁地朝高坐在龙椅上的楚怜望了过去。 方当韶龄的楚怜,肤光胜雪,娇丽绝伦,明艳圣洁,令他不可逼视。 他微微垂首,心跳如雷。 座上的楚怜也望向了齐远。 刚满十八的青年,应是直接从军营而来,身上还穿着一袭暗红色的盔甲,透过盔甲的关节缝隙,能隐约看到里面同样暗红色的劲装。霸气而充满力量。 望着望着,楚怜就陷入了恍惚。 一旁的聂子谦微微眯起了长眸。 直到齐远出声问安,楚怜才勉强从恍惚中回过神。 看着这身装束的齐远,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且是那种不太美丽的似曾相识。 一股莫名的酸楚与委屈,在她心里激荡开来,不断翻涌着想要寻求一个出口。 她偏过头,下意识地看向了聂子谦。 第194章 变态厂公(26) 感觉到楚怜看过来的目光,聂子谦敛起所有情绪,面上一派的平静无波。 于是楚怜看到的,就是一副无动于衷模样的聂子谦,心里那点儿莫名的酸楚与委屈,登时尽数化作了不爽。 心里极度不爽的楚怜,转而对着大殿中的齐远扬起了唇角,露出一个娇美无比的笑。 “不知齐副将可愿留下来,陪朕一起共用晚膳?”清丽的嗓音里,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柔媚,任谁听了都会心痒难耐。 聂子谦的脸黑成了锅底。 齐远的脸红成了殿外的晚霞。 * 晚膳,总不能还在议事的大殿里吃。 楚怜的意思,是想摆在永乐宫,被聂子谦用一套无可指摘的礼节组合拳给驳了回去。 最终,还是听由聂子谦的安排,在御花园一处视野极其开阔的凉亭里“享用”这顿晚膳。 楚怜甫一落座,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大冬天的在四面通风的凉亭里吃饭,真真是别出心裁,令人耳目一新啊。 看了眼对面在聂子谦高举礼数大旗的要求下,卸去盔甲仅着一袭略显单薄的劲装,被寒风吹得鼻头通红的齐远,楚怜默默裹紧了一些身上聂子谦特意为她取来的狐裘。 面对如此差别待遇,齐远倒是没甚想法,皇家规矩森严,陛下又是女帝,讲究更多些也是自然。而且他虽名义上是陛下的准皇夫,但当下的身份仍不过是个外臣,入了这内宫后苑,当然要愈发地注意礼节分寸。 况且他的绝大部分心力,都集中在了和陛下共用晚膳这件事本身,根本无暇他顾。尽管鼻头冻得通红,心头却是一片火热。 楚怜的心头也是一片火热。 因为她从聂子谦这种看似大义凛然、头头是道的行为中,看到了他对齐远的敌意和排挤。 简直像个幼稚的小学鸡。 但甚合她意! 想来早前大殿上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估计也是强撑着装出来的。 老男人表里不一的闷骚,就很可爱啊! 楚怜心情愉悦地弯起了眉眼。 正好朝楚怜看过来的齐远,看到楚怜这个眉眼弯弯的笑,两颊也染上了红色。 聂子谦斜斜地睨了一眼齐远,上前半步,躬下身,恰好完美遮挡住了齐远的视线。 “陛下,这道清蒸鳕鱼要趁热吃,凉了会泛腥味,您闻着了,又该皱鼻子了。”说着,便用玉箸夹起一小块大小适宜的清蒸鳕鱼,一手拢过蟒袍袖口,喂到了楚怜嘴边。 楚怜倒是习惯了被聂子谦惯出来的这种饭来张嘴的相处模式,十分自然地吃下后,这才想起来现在桌边还有个齐远,顿感不妙地偷眼瞥了过去,就见齐远果然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和聂子谦。 只是不知道齐远的这份惊讶里,是对聂子谦与她竟如此亲昵多一些,还是对聂厂督竟能如此温柔体贴更多一些。 楚怜轻咳一嗓,正欲自己拿起筷子,聂子谦又递来了一只刚剥好的鸡汁烤虾。 那鸡汁烤虾的香味吧,真的就让人挺难抗拒的。 楚怜没出息地张开了嘴。 这次,聂子谦是直接用手捻着喂过来的,离开的时候,指腹有意无意地轻轻擦过楚怜红润饱满的唇瓣。 身形也有意无意地错开了一些,让对面的齐远刚好看了个正着。 成功令齐远的表情从惊讶上升到了震惊。 楚怜耽于味蕾的享受,对周身一切的敏感度呈跳崖式下降。 聂子谦一口接一口,无缝衔接式地投喂楚怜,时不时还动作极其暧昧地为楚怜擦拭嘴角。 齐远俨然成了一块背景板。 感受着楚怜与聂子谦之间过分亲昵的诡异氛围,齐远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的面前就摆着一盘辣炒肥肠,辣椒用的全是朝天椒不说,还堆成了一座小山,几乎看不到多少肥肠的身影,他又不好起身去够别的菜…… 楚怜喝着聂子谦亲手为她泡的红枣酒,终于想起来齐远的存在。 她的双眸被酒气熏得有些湿漉漉的,看什么都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于是当她朝齐远看过去的时候,朦胧间,生出了一道重影。 那重影也穿着一袭暗红劲装,模糊的面目上,似是映着一层明明灭灭的火光。 既像齐远,又不像齐远。 楚怜微微眯起了眼,想要看得再真切些,重影却已消失不见。 她的心底忽然就升起一股浓烈的怅惘。 “齐远,”她歪着头,带着几分醉意,直呼齐远的姓名,“你为何要在盔甲里面,穿这种颜色的衣服?”问完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齐远显然也没料到自己会被问到这种问题,怔愣了少顷,才启唇答道:“穿暗红色的衣服,流再多血,也看不出来。” 听到齐远的回答,侍立楚怜身侧的聂子谦蓦然瞳孔一缩,投向齐远的目光锋利如刃。 楚怜的反应比聂子谦更大。 她手中的玉盏,哐的一声跌落到了桌上,洇湿桌布一片。 记忆深处的牢笼里,似有凶兽欲挣脱而出,令她头痛欲裂。 她咬牙强忍,拼尽全力集中全副精神,试图去捕捉脑中那一缕飘忽不定的残念。 半晌后,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可曾去过河西?” “河西?”齐远一脸茫然,“臣未曾去过河西,也未曾听闻过这个地方。” “两广呢?”楚怜又问。 齐远依旧茫然不知所云。 “那漠北呢?”不等齐远回答,便自问自答道,“算了,你肯定还是既没去过,也没听过。” 齐远看着楚怜,面露担忧。 眼见楚怜表现得这般不正常,素来担着一万个心的聂子谦,此刻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盯着楚怜,眼神写满了惊惧。 楚怜悄然抹去手心里沁出的冷汗,目光灼灼地看着齐远,勾唇一笑:“天色已晚,齐副将不如就……” 一旁的聂子谦终于有了动静,截断楚怜的话道:“齐副将不如就早些回府歇息罢。” 齐远看向楚怜。 楚怜笑了笑,不置可否。 待齐远一走远,楚怜便往后一靠,斜倚着身子,以手支颐,似笑非笑道:“朕是想让那齐郎留宿宫中,替朕暖被窝的。” 聂子谦身形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指节青白。 良久后,沉声道:“陛下醉了。”旋即弯下腰,欲将楚怜扶起。 楚怜挑眼看向聂子谦,满目艳光流转。 “既是聂厂督将人撵走的,那今夜便由聂厂督来替朕暖这被窝罢。”话音未落已探出手,一把勾住聂子谦的脖颈,狠狠地袭上了他浅樱色的唇瓣。 第195章 变态厂公(27) 聂子谦的唇瓣,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 却也和他对楚怜的心一样柔软。 他僵立着,任由楚怜攻城略地,予取予求。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被动地承受。 楚怜吻了一会儿便觉无趣,松开聂子谦,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兀自离开。 转过身的刹那,两行滚烫的泪自她眼角滑落。 ……他又能记得什么呢? 他不过就是一个没得感情的npc。 他没有错,错的是她。 在虚幻的世界,动了一颗真心。 多蠢。 活该被人把真心踩在脚下,碾碎成渣。 * 这天夜里,楚怜做了一场极幽长的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漠北庆门关的城楼之上,一次又一次像一只残破的纸鸢,摔得七零八落。 而一身暗红盔甲的他立于千军万马之前,神色漠然地望着她。 当她终于从这无尽的梦魇之中挣扎着醒来,枕上汗水和着泪水,洇湿了一大片枕头。 而她仍然泪落不止。 她紧咬着唇,极力控制自己不哭出声。 冰寒刺骨的冷意,令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为什么要让她记起那样一个不堪的试炼世界? 为什么要让她记起那样一个狠心无情的人? 为什么只有她记得? 为什么只有她痛苦! 她的一颗心,逐渐被怨恨和愤怒占据。 她一把掀开锦被,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披上狐裘就往外冲。 守在外殿的浣梦被楚怜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势所慑,呆呆地怔愣了大半晌,才追上去拦住了楚怜。 “陛下,这么晚了,您……” 楚怜冷冷道:“不想你全家老小死无全尸,就给我让开。” 浣梦大骇,看着眼前活像变了一个人的女帝,竟不受控制地生出了恐惧之心。 楚怜挥开浣梦,裹挟着冬夜的寒风,直奔督公府的方向而去。 * 聂子谦并未入睡。 他伫立在窗前,仰望着窗外的夜空。 夜空中,星子密布,璀璨异常。 可是再亮的星,也难夺圆月之光。 他幽幽地轻叹一声。 刚收回视线,房门就被人从外面重重地一脚踹开。 眉眼间浮起的杀意,在看清来人的脸后,瞬间消失无踪。 “陛下?”语气里透着惊疑。 楚怜站在房门口,直直地看着聂子谦,一言不发。 聂子谦感受到从楚怜身上传来的寒气,眉心微蹙,明知楚怜不对劲,仍毫不犹豫地走近她,抬起手,用手背轻触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令他眉心蹙得更紧,几乎都快要拧出个死结来。 “陛下有何事,命人传奴才过去便是,何须亲自走这一遭,若是寒气入骨可如何是好?”关切之意,满溢而出。 楚怜拼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没有冷笑出声,然后又用尽了所有的演技,才撑起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聂子谦的眼睛,期期艾艾地嗫嚅:“谦谦,我做噩梦了。” 聂子谦对上楚怜的目光,细看才发现她眼眶泛红,眼角犹带泪痕。 “陛下……哭过?”尾音都在发颤。 楚怜扑入聂子谦的怀中,伸手环住他清瘦的腰,贴着他的胸膛,面若寒霜地撒娇:“噩梦太吓人了,哭得可惨。” 聂子谦僵了僵,终究还是敌不过翻涌而起的心疼,搂住了楚怜包裹在狐裘之下的娇小身躯。 “噩梦再吓人,也只是梦,并不能伤到陛下分毫。陛下莫要害怕。”他柔声安抚,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宛如回到了她尚年幼时。 但也只是宛如。 埋首在聂子谦胸前的楚怜,眼底一片冰寒。 “谦谦就不好奇,我做的什么噩梦吗?”她轻轻地问。 聂子谦沉默了一瞬,才道:“既是噩梦,便该忘掉才是最好。” 楚怜冷冷一笑,语声却是柔媚至极:“今晚我可以就在这儿挨着谦谦睡吗?” 聂子谦皱起了眉头:“陛下如今已是……” “谦谦要是不肯陪我睡,那我就只好去叫齐远来了,他应该会很乐意。就算不乐意,肯定也不敢抗旨不遵。哪像谦谦。” 楚怜的话,瞬间将聂子谦拉回到了晚间那个娴熟的吻,和那番挑逗意味浓郁的暖被窝之说。 还有更早一些的时候,她问出的那些地名…… 他的眸光沉了下来。 “陛下若是不嫌弃,便在此间与奴才挤一晚罢。” 说是“挤”,但实际上,聂子谦大半边身子都悬在了床榻外,跟楚怜之间隔着恨不得能再躺下两个人的距离。 不仅如此,聂子谦连蟒袍都没脱,就这样还非要分盖两床被子。 楚怜面朝聂子谦侧卧,借着月光,看着浑身僵直的聂子谦,有种自己在逼良为那什么的既视感。 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还是说,其实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可他们都是隐藏任务的对象,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楚怜的心间泛起了疑惑。 她感觉自己正在离这个系统的真相越来越近——只要她能知道,这个聂子谦……到底是谁。 “陛下还是睡不着么?”聂子谦的声音放得极轻极缓。 楚怜闷闷地应了声“唔”。 聂子谦侧过脸,直直地看入楚怜的眼。 凄清的夜色在二人之间静默流淌。 良久后,聂子谦又道:“还在想着那个噩梦?” 楚怜没有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聂子谦看,眼中情绪复杂又浓烈。 聂子谦眸色一暗,喉间溢出一声似是压抑已久的喟叹。 下一瞬,他倏然翻身,捏起楚怜小巧精致的下巴,吻了上去。 楚怜瞳孔猛缩,怒火与欲火几乎同时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吻点燃。 血腥味在两个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却令聂子谦的攻势更为猛烈,像是恨不能将楚怜拆吃入腹般霸道急切。 这样的吻法,和修罗王聂子谦如出一辙。 楚怜的心脏又尖锐地疼起来,酸涩的泪水渐渐溢出了眼眶。 聂子谦呼吸一窒,松开钳制着楚怜下巴的手,轻柔地拭去她的泪。 “既是噩梦,还是忘了罢。”他扯起唇角,笑得温柔又落寞。 楚怜尚未来得及理解聂子谦这句话的意思,脑中忽地一阵钝痛,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聂子谦抬起楚怜的手,原本白皙细嫩的手腕上,隐隐浮现出一条红血丝般的印记。 他虚笼住那红血丝般的印记,缓缓阖上双眸,指尖因用力渐渐发白。 待他重新睁开双眸后,楚怜的手腕又恢复如初,再不见半点红血丝存在过的痕迹。 他的脸色变得异常惨白,整个人的身体甚至都虚化了一瞬。 “怜怜,我只愿你永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爱你至深……虽死不悔。”他痴痴地看着陷入沉睡的楚怜,眼神近乎贪婪。 这一看,就是整整一夜。 第196章 变态厂公(28) 翌日,楚怜是在自己寝宫的床榻上醒来的。 顶着宛如宿醉后的头痛,她晕沉沉地坐起身,盯着床幔直愣愣地看了许久才彻底醒过神。 还好今日不用早朝,不然照这个架势,就算被聂子谦押上龙椅,只怕是坐不住半刻钟就要东倒西歪。 不过话说回来,她昨日晚膳上有喝这么多酒吗? 她怎么记得自己就只喝了一杯,而且还是养生的红枣酒,至于醉成这样? 还断了片…… 难道是因为这具身体对酒精不耐受? 她琢磨来琢磨去,直到浣梦端着洗漱的热水进来,才停止了胡思乱想。 浣梦低垂着头,服侍楚怜的整个过程中,异常安静。 楚怜狐疑地打量了会儿表现得有些反常的浣梦,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毕竟是聂子谦的人,她还是少点儿好奇心的好。 这也是她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活到这么大,非常关键的窍门之一。 “聂厂督来了吗?”这个问题还是可以问的。 浣梦仍低垂着头:“回陛下,聂督主一早便已候在外殿中。” 楚怜好心情地点点头,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外殿。 聂子谦显然早就听到了楚怜起床的动静,掐准时间布好了早膳等着她。 楚怜刚一落座,聂子谦就端来一碗醒酒汤,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 喝着喝着,楚怜就想到昨晚和齐远一道用膳的时候,聂子谦也是这样喂来喂去,喂得人贼尴尬。 这家伙讲起礼数来吧,没人能比他更一板一眼。不讲起礼数来吧,也没人能比他更理所当然。 驰名双标就对了。 “以后别再像这样喂我吃东西了。”楚怜夺过聂子谦手里的汤匙,“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被人看到怪不好意思的。” 聂子谦看了眼自己空下来的掌心,淡淡道:“陛下是怕被齐副将看到罢。” 楚怜心里咯噔一声——这老男人醋劲还挺大。 话说醋劲都这么大了,怎么就还不肯把心中最真实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呢? 就因为阉人的身份? ……不过想想好像也是。 聂子谦虽然权倾朝野,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终究是个没把的。娶个名门望族的大小姐做个对食问题倒还不大,但对上她这个帝王,确实就…… 这样一想,她之前一味地只顾着刺激聂子谦,搞不好完全是在反其道而行之,反而令聂子谦内心越发自卑,结果把人推得更远。 思及此,楚怜当即决定临场更换战略,拉了聂子谦的手轻轻握着,试探着说:“若是这后宫里,永远都只有我和谦谦两个人,那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聂子谦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眼底浮起一抹覆着阴翳的柔色。 “陛下说笑了,后宫怎可无主。”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楚怜接得很快:“那就谦谦来做这个后宫之主不就行了?反正这十几年来,谦谦本来就已经是这个后宫真正的主人,只不过是换个身份罢了,省事又省心。谦谦意下如何呀?” 聂子谦指尖微颤。 楚怜扑闪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满目期冀地看着聂子谦。 聂子谦缓慢却坚定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陛下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为陛下绵延子嗣的后宫之主,一个可以陪伴陛下长长久久的人。这些,奴才都……”说到这里,他的面色一白,顿了顿,才艰涩地继续道,“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 难得挤出了一点聂子谦的真心话,楚怜趁热打铁地逼问:“如果我说,谦谦你说的那些,我压根都不在乎呢?如果我说,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谦谦你呢?如果我说,什么宫玉什么齐远,我其实都不想要,我只想要谦谦你,我只想跟谦谦你在一起呢?” 楚怜每问一句,聂子谦的面色就又白上一分。到最后,已然苍白如纸。 “陛下……”聂子谦嗓音喑哑,像在极力压制某种晦暗难明的情绪,“陛下只是习惯了奴才的陪伴。而习惯,是可以改变的。人心,亦是如此。陛下莫要生了……执念。” 还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啊。 老男人都这么难搞的吗? 楚怜有些挫败,也有些烦闷。 但这种挫败感和烦闷感,都没能持续太久。 作为一个金牌宿主,随时随地调整心态的能力,是基本。 不过瞬息的功夫,楚怜便稳定下了心神。 她沉了眸光,也沉了语声:“念及聂厂督的抚育之恩,朕自然也不会勉强于聂厂督。既是如此,那便还烦请聂厂督择个良辰吉日,让齐副将入主坤宁宫罢。”反正不碰就行了,就搁宫里膈应死这个别扭的老男人! “哦对了,到时候布置得喜庆点,毕竟是正宫,排场要足。”她又补一刀。 聂子谦低眉:“……是。” 还在那“是”! 是你个头是! 狗男人! 楚怜刚稳定下来的心神,被聂子谦的顺从又激得翻腾了起来。 她扔了筷子,站起身,拂袖而去。 聂子谦背对着楚怜离去的方向,捂着心口慢慢躬下身。 一阵剧烈的咳嗽,浓黑如墨的血染红了他苍白的唇。 * 楚怜与齐远的婚期定在了来年开春。 聂子谦如楚怜所要求的那样,在迎齐远入宫的那日,将整个皇宫都装点一新。 十里春风,漫天红绸。 聂子谦为楚怜穿上鲜红嫁衣的时候,楚怜直勾勾地看着聂子谦沉郁的眸子,最后一次问他:“你当真不愿?” 聂子谦回以沉默。 楚怜气结,差点没忍住摘下头上的宝珠凤冠,砸死眼前蚌壳一样的人。 一套繁琐的礼节下来,齐远正式成为女帝的正宫皇夫。 楚怜歪歪斜斜地披着红盖头,翘着二郎腿坐在坤宁宫的床榻上。 不多时,内殿的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自远及近地响起。 “齐远?”她主动出声。 来人未作回应。 楚怜顿觉古怪,正欲摘下红盖头,抬到一半的手腕忽地被人紧紧攥住,一股熟悉的熏香味扑鼻而来。 “谦……谦?!”她又惊又喜。 这老男人终于开窍了吗! 果然还是要兵行险招啊! 遮住视线的红盖头被来人近乎蛮横地扯下,紧接着一具清瘦的身体覆了上来,将楚怜压倒在喜被之上。 明灭的烛光中,楚怜终于看清了聂子谦的脸。 那张平日里阴冷淡漠的脸,此时此刻,满是欲念翻涌的疯狂。 古井般幽深的眸底,却满是绝望。 楚怜被这样的聂子谦震得一时间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聂子谦也没说话。 他直接撕开了他亲手为楚怜穿上的嫁衣。 第197章 变态厂公(29) 楚怜都还来不及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聂子谦的吻已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然后……她再没余力去想些别的。 聂子谦就像是对她身体的隐秘了若指掌一般,落的每一处地方都能激起她一阵情难自抑的震颤。 她的双眸渐渐升腾起情动的水雾。 聂子谦的吻继续往下…… 极致处,楚怜迫切地想要看一眼那张她心心念念多年的绝美面容。 聂子谦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她。 看到满面潮红的楚怜,聂子谦的眸色暗了又暗。 挣扎良久,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撑起身体,吻上了楚怜艳丽的唇。 呼吸纠缠,楚怜抬起手,想要搂住聂子谦的脖颈,却被聂子谦死死地扣住了手腕。 意乱情迷间,似有丝丝凉意自聂子谦的掌心钻入她的手腕,绵绵不绝。 最后的时刻来临之际,一片迷蒙白雾中,她仿佛看到聂子谦的身体消失了一瞬…… 她茫然地眨眨眼,晕睡了过去。 聂子谦往外偏倒在榻边。 凄清的月光下,一地浓黑的血,恍若冷月生花。 * 穿戴整齐的聂子谦,抱着被薄毯包裹起来的楚怜,步出了内殿。 守在外殿的浣梦迎上前,看到聂子谦白如宣纸的面色,惊了惊,旋即敛眉低目道:“督主,人已到。” 聂子谦微一点头。 浣梦朝殿外轻喝一声:“进来吧。” 一个与楚怜三分相似的年轻女子,迈着婀娜多姿的步伐走了进来。 见到聂子谦,女子福了福身子:“属下参见督主。”语调婉转如莺啼。 风尘之气,扑面而来。 聂子谦瞥了眼女子的脸,眉心微蹙,似是觉得膈应。 女子见状也蹙起了眉:“督主,这已经只有三分像了。” 聂子谦收回目光:“药备好了么?” “督主放心,保准让那齐副将快活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遑论身下的人是谁了。”女子勾唇一笑,狐媚丛生。 听了女子的话,聂子谦又显不悦。 女子连忙补道:“是属下!齐副将身下的人是属下!” 聂子谦面沉如水地走出了坤宁宫。 待聂子谦抱着楚怜离开后,浣梦这才从外殿的阴暗角落里扛出“醉晕”过去的齐远,扔到已被聂子谦换新的床榻上。 女子凑上前一看,掩嘴娇笑道:“督主果然待我不薄。” 浣梦无语地睨了眼女子:“完事了赶紧把你脸上的易容洗掉,别叫督主看了又闹心。” “知道知道,刚督主的脸色我又不是没瞧见。顶着这么一张脸杵在督主跟前,我的心都在发慌。”女子说着夸张地捂住胸口。 浣梦无奈摇头:“你这张嘴啊……在督主面前,不带嘴也可以办事的,明白吗?” 女子敷衍地“嗯嗯”两声,冲浣梦摆摆手,不耐烦道:“快走吧你个老姑娘,别耽误我给督主办正事。” 浣梦:“……别光看脸。这个齐副将可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当年督主扶陛下上位,反对声最大的就是他老子。若不是督主早有预见,差点儿就让他围了永乐宫挟持陛下。如今又巴巴把自己儿子送进宫里来,这父子俩安的什么心,不用我说,你也该懂了。所以这事儿上,你要是一个大意露了马脚,咱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女子敛了神色:“我的命是督主给的,我自己个儿有没有葬身之地还真无所谓。但想害督主的命,门儿都没有。” * 次日楚怜一睁开眼,就正对上聂子谦专注而深情的目光。 昨晚那缠绵悱恻的记忆登时涌入她的脑海。 她老脸臊得一红,扯了薄毯捂住头。 光是被嘴……就…… ……爽晕过去了什么的简直不能更丢人! “陛下这是要把自己闷坏么?”聂子谦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动作轻柔地拉下了薄毯。 楚怜顶着一张熟透的脸,眼神左飘右荡,就是不敢直视聂子谦的眼睛。 聂子谦索性躬下身,直接将人从薄毯里捞出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语气稀松平常地说:“陛下该起来用早膳了。” 楚怜靠坐在床头,感觉聂子谦的态度有些不对劲,这才鼓起勇气朝聂子谦看了过去,皱眉道:“比起用早膳,你不觉得你更应该就你昨晚毁了我和齐副将新婚之夜的行为,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聂子谦坐上榻边,抬起手,轻抚楚怜的脸,眼底情绪晦暗。 “奴才不愿旁人……染指陛下。即便只是这样的碰触,也不愿。”语调透着说不出的阴郁。 楚怜握住了聂子谦的手:“为何不愿?” 聂子谦面部表情一阵紧绷。 半晌后,才极低极沉地挤出一句:“因为陛下是奴才的。”顿了顿,战栗着又道,“陛下只能是奴才的。” 楚怜压下心头狂喜抽回了手,故意冷下脸道:“逼着朕选皇夫的人不正是聂厂督你么?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现在又在这儿说这些话,你把朕当成了什么?” 聂子谦脸色一白,抿紧了唇。 聂子谦不说话,楚怜也不说话,抱着双臂,直勾勾地瞪视着他。 这一场无声的对峙,最终还是聂子谦先败下阵来。 他幽幽地长叹一口气,重新去握楚怜的手。 楚怜象征性地挣了一下,便由着他握进了掌心。 聂子谦:“陛下的后宫,不能只有齐副将一人。” 楚怜挑眉:“所以要再添个你?让你做大你不做大,非要做小?孔融让梨吗?” “所以,陛下要将……”聂子谦倏地握紧楚怜的手,似是在借此压制内心汹涌狂躁的情绪,“宫玉也接入宫中。” 艹。 你踏马怕不是有那个大病! 楚怜怒极反笑:“要不要再把礼部尚书的儿子也接进来啊?”三缺一多不好啊,连一桌麻将都凑不齐呢! 聂子谦看着愠怒的楚怜,缓缓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陛下的夙愿,不是铲除阉党么?” 楚怜闻言一震。 聂子谦目光温柔:“有了镇远大将军和内阁首辅的合力辅佐,即便没了阉党,没了奴才,陛下也能稳稳地守住这万里河山,享一世安乐。但切不可让一家独大,反被掣肘。陛下其实心思聪慧,驾驭那齐远和宫玉,自是手到擒来。只要陛下手里握着齐远和宫玉,那镇远大将军和内阁首辅,对陛下就构不成威胁,尤其二人之间相互制约。这便是帝王之术,奴才知道陛下不爱学,可陛下若是不学会,奴才实在……实在放心不下。” 听着聂子谦这一番宛如临终嘱托般的话,楚怜心头一跳。 第198章 变态厂公(30) 楚怜还在消化聂子谦话中的意思,聂子谦便已站起了身。 楚怜心里一慌,想要拉住聂子谦,却只堪堪握住聂子谦的小拇指。 时光瞬间仿佛倒流回了初遇的那个夜。 聂子谦身形微僵。 楚怜也恍惚了一瞬。 “你心里藏着这么多的事……这样活着,你不累吗?”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从小到大,所有的决定都是你在替我做,你可曾问过我的想法,我的心之所向?你还要这样一意孤行、擅作主张到什么时候?为什么就不肯早点告诉我,跟我一起商量呢?” 聂子谦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陛下身为帝王,心之所向,只能是天下。” 楚怜怔住。 聂子谦说得没错。 身为宿主,心之所向,只能是任务。 而她的试炼任务,确实是铲除阉党,守住江山。 她曾经也确实为了如何让聂子谦心甘情愿自剪羽翼而发愁,如何在聂子谦自剪羽翼后还能守住这江山而忧虑。 可原来聂子谦一早便都为她筹谋好了。 从前,他用敌对势力的鲜血,为她铺出一条通往龙椅的平顺之路,让她轻松完成了继承大统的任务要求。 如今,他又要用自己势力的鲜血,再为她铺出一条通往千古帝王的人间正道,让她再次坐享其成。 以后,只要她寿终正寝,这个试炼世界的试炼任务,她便全部完成。 而她所做的,不过就是活着而已。 其它的,都是他替她做了。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这个聂子谦是不是偷看了她的试炼任务,不然怎么就按部就班的这么巧? 可就算他真偷看了她的试炼任务,他又是图的什么,为她殚精竭虑到这种地步?连他自己都可以弃之不顾…… 有人这样上赶着帮她去完成试炼任务,她应该感到高兴,心里应该乐开花才对。 但为什么,她却觉得堵得难受…… 挣扎良久后,楚怜终究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昨夜的事,要如何跟齐远解释?”她涩涩地问。 聂子谦转回了身,面上已然恢复一派的阴冷从容。 “陛下无需多虑,奴才都已安排妥当。”说着,他轻击双掌。 浣梦领着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楚怜一头雾水。 聂子谦俯下身,柔声道:“这女子名唤盼儿,出身烟柳之地,极擅易容之术。昨夜,奴才便是让她易容成陛下的模样,给齐副将用了点儿药,齐副将毫无所察。陛下大可放心。” “那以后难道都是让盼儿替我……”楚怜皱起了眉。 盼儿俏生生地一笑:“陛下若是也想享受享受,属……民女自然不敢都霸着了。说起来,那齐副将可真不愧是习武之人,那腰子……呀啊!” 浣梦面无表情地收回重重踩过去的脚。 楚怜:“……”她刚刚好像是多虑了…… 聂子谦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盼儿也自知失言,抿了抿嘴,悄悄缩到了浣梦身后。 聂子谦冷冷道:“下去罢。” 盼儿如蒙大赦,浣梦也松了口气,两个人忙不迭地相携而出,像是生怕她们的聂督主想不过又反悔。 * 在聂子谦平静如常的服侍下,楚怜正有些心不在焉地用着早膳,齐远来问安了。 一看到齐远那一副春风满面、精神矍铄的样子,楚怜就知道,盼儿的功夫一定贼俊……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偷眼瞥向侍立一旁的聂子谦。 嗯…… 不对比还没发现,这跟齐远两相一对比,才发现聂子谦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病容,整个人的精气神看着也有些虚。 难道是因为聂子谦没有那玩意,无从纾解,憋出内伤来了? 太监这点事儿吧,她也不是很懂。 要不寻个空子去请教一下那个盼儿? 看齐远这个样子,那个盼儿的知识面应该挺广的…… 楚怜一个劲儿地神游物外,直到聂子谦轻咳一嗓,才终于回过神来。 “用过早膳了吗?”她问得很社交。 齐远一抬头,便看到了楚怜颈项上暧昧的红痕,似乎是想到了昨夜的销魂滋味,俊脸大热,磕磕绊绊地说:“用、用过了。” 楚怜看着浑身都恨不得往外冒热气的齐远,顿时明了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心虚地错开眼,没话找话道:“宫里吃的用的,可都还习惯?” 齐远垂下了目光:“……都挺好的。” “都挺好就好。”楚怜转了转眼珠,状若随意地问,“齐副将觉得,首辅大人的嫡长孙宫玉宫公子,为人如何?” 齐远闻言,立时又抬起了目光。 天下人皆知,当初女帝挑选皇夫,首选正是首辅家的宫玉。 此刻陛下又发出此问,是何用意,只要脑子不是太钝,都能会过来一二。 何况齐远齐副将,从来也不真是个脑子钝的。 齐远眸光微闪,再看向楚怜的时候,目光一如两年前在大殿上那般澄澈无垢。 “陛下可是对臣昨夜的……表现,不甚满意?”他问得直接,亦如两年前在大殿上坑爹时那般口无遮拦。 看似率性又真诚。 楚怜捻着红豆糕的手一顿。 没等她反应,聂子谦先开了口:“陛下御前,岂容此等污言秽语?齐副将莫不是以为得了圣宠,便可如此冒犯陛下?”语气比表情更阴鸷。 齐远张口欲辩:“臣只是……” 楚怜扬了扬手:“朕并未觉得冒犯,聂厂督言重了。”转向齐远,直直地看入他的眼,“朕只问你,你觉得,宫玉为人如何?” 齐远眼中浮起不屑:“绣花枕头。” 听到齐远的回答,楚怜挑了挑眉。 看来这手握兵权的齐家,想的还真是一家独大啊。 今天要是没有聂子谦点醒她,只怕是这江山守着守着,就改了姓。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英姿挺拔的青年,心中生出了些怅然。 她还是相信,初见时的齐远,是真真正正心思简单的坑爹货。 但也许是因了她的钦定,让他尝到了权势的滋味,也许是受他那从来就不安分的将军爹熏染,他终究还是……长大了。 不过也是。 一般的权势,心性坚定点儿的人,都还能抵达得住。 可滔天的权势,古往今来,又有谁能抗拒得了? ……好像还真有。 她偏过头,看向了聂子谦。 这个已然将滔天权势紧握在手的男人,却要将一切都拱手让与她。 无所图,亦无所求。 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吗? 她怎么就有点儿……不太信呢。 第199章 变态厂公(31) 感觉到楚怜的目光,聂子谦回看向楚怜。 那双经年不散地覆着一层阴翳的冷眸,只有在对上她的时候,才有了温度。 所以…… 她该信他吗? 全心全意,毫无防备…… 还是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楚怜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齐远。 “既是绣花枕头,想必枕起来肯定很舒服。”她盈盈一笑,眸中波光潋滟,“那朕便将那枕起来很舒服的宫玉迎入宫中,也好与齐副将你作个伴。正所谓‘好事成双’嘛。” 闻言,齐远表情明显一僵。 到底还是嫩了些啊。 楚怜闲闲地想,咬下一口红豆糕。 甜滋滋的味道在她的嘴里弥散开来,她愉悦地微微眯起了眼。 就像冬日里晒到太阳的猫儿一样。 聂子谦看着楚怜,唇边漾出一抹无限温柔又无限缱绻的笑。 尚无人来得及察觉,转瞬便已融进了微醺的春风里。 * 趁着聂子谦去操持迎宫玉入宫的事,楚怜唤来了盼儿商量真正的正经事。 两个人对坐在凉亭里,大眼瞪大眼,半晌相顾无言。 被楚怜支到亭外的浣梦,时不时朝她们望上一眼,一脸的不放心。 最终还是盼儿先主动开了口:“陛下可是想问闺房里的那点儿事?” 楚怜纠结地绞着衣袖:“聂厂督的情况,你也懂……”即便聂子谦不在场,楚怜也还是顾忌着聂子谦身为男人的脸面,说得很是隐晦。 盼儿偷觑了一眼正背对着她们的浣梦,倾过上半身,抬手挡住嘴,把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没有爽到?” 楚怜被盼儿的直白呛得直咳。 浣梦闻声倏地回过头,看到楚怜咳得满脸通红,抬脚就要冲过来,楚怜忙摆手道:“没、没事!” 浣梦又盯着楚怜看了一会儿,直到楚怜顺过气,紧绷的面色才松了下来,转回头之前,警告意味十足地瞪了盼儿一眼。 盼儿无辜眨眼。 脱离了浣梦的视线,楚怜才扶额道:“朕是想问,如何才能让聂厂督也……”这个“也”字,用得就很巧妙,暗戳戳为聂子谦的能力正了个名。 盼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蹙起一双柳叶眉摇了摇头:“据民女所知,聂督主自幼便被净了身。于聂督主而言,恐怕连‘爽’之一字是何意,都无法理解。” ……这么惨的吗? 那以后都是她一个人在那儿爽,聂子谦岂不就成了个工具人? 楚怜皱了眉头。 见楚怜怏怏不乐,盼儿忙又道:“但聂督主爱陛下至深,只要陛下能爽到,聂督主的心里必是极满足极满足的。” 楚怜闻言一怔,有些讶异地看着盼儿:“聂厂督……爱朕极深?” 盼儿回以更讶异的表情:“陛下该不会没看出来吧?” 楚怜动了动唇,想说看是看出来了,就是有点儿不太敢信,但盼儿毕竟也是聂子谦的人,这种话还是只能放在心里。 盼儿却似看穿了楚怜心中所想,然而并未点破,只幽幽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当年聂督主把民女从那暗无天日的勾栏之地救出来,为的就是这一天能给陛下当替身,丰满陛下的羽翼。聂督主对陛下,用情至深。”顿了顿,“……也至暗。” 楚怜被盼儿话里透露出的信息惊住。 聂子谦为了她,背后到底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又牺牲了多少人的人生……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盼儿,歉疚又不忍。 盼儿久历风尘,憨直的表象下,藏着一颗玲珑心,瞬间便读懂了楚怜的眼神,扬唇一笑:“陛下切莫想太多,能给陛下当这替身,也是民女自个儿愿意的。陛下您是不知道啊,勾栏之地的那些个男人,啧啧,越是不行的瘾越大,还有许多的怪癖,以折磨人为乐。本来以民女的身份,这辈子哪能有机会睡到像齐副将这样长得又俊腰又好,还想着怎么取悦民女的男人?反正民女此世嫁不了什么好人家,就算嫁了,顶多也就是个贱妾。还不如像这样快活,睡完大将军的儿子,马上又还能睡到首辅大人的孙子,神仙也不过如此!” 听完盼儿这番振聋发聩的话,楚怜久久不能回神。 等她终于回过神,张口便是:“肯德鸡?” 盼儿愣了愣:“什么鸡?” 楚怜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整劈叉了。 盼儿这思想境界,搞得她误以为她也是从现代穿来的…… 毕竟试炼世界也可能是穿越背景的嘛。 星际虫族、修真蛇妖都能有,穿越怎么就不可能? 楚怜在心里给自己刚刚的社死行为疯狂找补。 盼儿倒是也没多问,越过桌面,神秘兮兮地偷摸说:“聂督主虽不能像陛下一般体味到那人间极乐滋味,但民女这里有些小玩意,可以为陛下与聂厂督增添些床笫趣味,陛下若是感兴趣的话,民女给陛下送来?” 楚怜很含蓄地应道:“好。”犹豫了下,还是补道,“快些。” 盼儿拍拍胸脯眨眨眼。 * 在盼儿如约将“小玩意”送来给楚怜之前,办事效率更高一筹的聂子谦,已顺利将宫玉迎进了宫。 还就安排在齐远隔壁的长春宫。 膈应之心,昭然若揭。 宫玉入宫和盼儿颠鸾倒凤的夜晚,楚怜和聂子谦在御花园北角的望星台,依偎着看星星。 时值五月末,台下湖畔的茉莉花正开得热闹。 一阵初夏的夜风吹来,吹落了枝头的花朵。 花朵随着这阵夏夜晚风飘落在湖面之上,静静悠悠地荡着。 楚怜靠在聂子谦的肩膀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从昨夜做的梦有多美,到今日午后吃的绿豆糕有多甜,真真是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要拎出来跟聂子谦分享。 可就是这么些再琐碎不过的小事,聂子谦却听得极为认真,没有半点敷衍,更没有半点不耐烦。 叨着叨着,楚怜话锋忽地一转:“谦谦话这样少,等我老了,谦谦会不会就要嫌我聒噪了?” 聂子谦怔了怔,弯唇道:“该是奴才担心才是。陛下这般爱皮相,等奴才老了,陛下怕是要嫌奴才碍眼了。” “我的谦谦老了肯定也好看。”楚怜挽紧聂子谦的手,旋即又眯起了眼,“所以你是默认会嫌我聒噪了?” 聂子谦垂下眼,看向楚怜。 眼中是星子密布的璀璨。 “奴才只会嫌不能活得与陛下一样长久,不能再听陛下多说些话。” 楚怜看着聂子谦眼中细碎的星光,乱了心弦。 第200章 变态厂公(32) 是夜,楚怜酣眠后,聂子谦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披衣而出。 “督主。”浣梦恭谨垂首。 聂子谦微一点头。 浣梦倒退着步出外殿,不一会儿,便领了一名番子进来。 “属下参加督主。”番子行礼道。 聂子谦临窗而立,淡淡地问:“如何?” 番子瘫着一张丢人堆也认不出的脸,用毫无起伏的语调答道:“属下已将督主的意思带到。” “可有留下痕迹?”聂子谦凝望着窗外盛开如雪的梨花。 番子应道:“督主放心,既不至明显到令人生疑,也不至隐蔽到令人难以寻获。” 聂子谦抬头望向夜空:“如今陛下又纳了宫家的人,羽翼已丰,就让风刮得再大些罢。” 这样她才能飞得更高,更远。 番子领命而去。 浣梦迟疑着上前一步,犹豫半晌,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这般依赖督主,督主若是……陛下便是坐拥江山,也难展笑颜啊。” “你只需要护好陛下,旁的事,莫要多问。”聂子谦眸光一凛,沉下了声,“更莫要多嘴。” 浣梦脊背一寒,再不敢多言。 内殿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极细微,长年习武的浣梦能听到,一直关注着内殿动静的聂子谦也听到了。 聂子谦立马转身,快步走向内殿,紧绷的神色在推门而入的一霎那,被满目似水的柔情取代。 楚怜半梦半醒地微睁着眼:“你去哪儿了啊……”迷迷瞪瞪的也不忘撒娇。 聂子谦眼中柔情更盛,疾走两步,脱下外衫,重新躺回楚怜身侧。 几乎是下一瞬,楚怜便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 “还是个八爪鱼。”聂子谦失笑,语气里满是宠溺,在寂静的夜里无边地蔓延开来。 楚怜迷糊地咕哝:“什么八爪鱼?” 聂子谦未答,抬手环住楚怜的腰身,将人紧紧地搂入怀中。 “你还没说,去哪儿了呢。”楚怜眼睛都阖上了,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聂子谦轻抚她的背心:“有些口干,喝了点茶。” 听到“口干”两个字,楚怜的瞌睡登时散了一半,脸颊上泛起羞臊的红晕,讪讪地转移话题:“……只要不是起夜就行。” 聂子谦手下一顿:“起夜怎了?” 楚怜脱口而出:“肾虚。”说完,才想起聂子谦的身子,惊觉失言,忙又往回找补道,“肾虚也没什么,少个肾都没什么。” 聂子谦:“……快睡罢。” 楚怜乖乖闭嘴,往聂子谦怀里又钻了钻。 聂子谦在楚怜额顶落下一吻,温柔又虔诚。 如吻此生至宝。 * 又过了两日,盼儿终于把楚怜等待已久的那些“小玩意”送了过来,还附赠了一本图文详解的小册子。 盼儿愣是拉着楚怜,将齐远与宫玉二人的……性能,全方位多角度对比评审了一番,才哼着小曲儿离开。 看着盼儿一步三摇的背影,楚怜不免有些艳羡。 回想起初来这个试炼世界的时候,得知自己将会成为一代女帝,她也曾肖想过这种坐享齐人之福的生活。 然后就被隐藏任务浇了个冰冰凉透心凉。 算了。 有些幸福,是羡慕不来的。 不如想想怎么好好利用手头的这些东西,让自己的生活更幸福吧。 楚怜抱起满满一箱来自盼儿的馈赠,迫不及待地钻回内殿,房门一关,跳上床开始研究。 研究到一半,楚怜的脸就已经跟蒸熟的虾子没什么两样了。 尤其是当她看到整整一排大小形状各异的玉势,其中一个还带着一个小钩子,整个人都被震惊了。 她作为一个现代人,穿到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的古代,显得就比寻常人要怕热得多。为此,每年一入夏,聂子谦便会差人从冰窖运冰到永乐宫,把殿内每一处角落的云鼎都堆放起冰块。 此刻,被这些冰块环绕着的楚怜,依然浑身燥热…… 今天就先研究到这里吧。 她面红耳赤地开始收拾东西,刚把箱子盖上,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藏起来,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背朝房门方向而坐的楚怜,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除了聂子谦,还能有谁有这个胆子既不通报也不敲门,堂而皇之地步入她的寝宫? “陛下在做什么?”聂子谦的声音已然离得极近。 楚怜内心慌得一匹,嘴上还得故作镇定地应声道:“我在看我腰上长出来的肥肉!”为了保住颜面也只能拼了。 聂子谦闻言轻笑一声:“陛下腰肢纤细,哪里来的肥肉。”语气就很不真诚…… 楚怜被聂子谦的笑声和语气戳中了怒点,当下随手把薄毯往箱子上一盖,回过身就要和聂子谦就自己的身材问题干上一架,结果就被聂子谦的这招声东击西给摆了一道,只见某人长手一伸,她刚藏好的箱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提溜了出来。 这还不是最社死的。 最社死的是,箱子的锁扣她并没有扣好,于是聂子谦这么一提溜,箱子里的东西登时哗啦啦散了一床。 楚怜:“……” 看清床上那些物件的聂子谦:“……” 一室诡异至极的静默。 楚怜一点一点地转动眼珠,朝聂子谦偷瞥过去。 聂子谦僵立在床榻边,神情之复杂,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楚怜抬手掩嘴,现场即兴表演此地无银三百两:“哎呀,这都谁放这儿的啊?”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气氛更尴尬了。 聂子谦看向楚怜,目光要多幽深有多幽深。 幽深中,似乎还带着点儿……幽怨? 楚怜瞬间忘掉了自己的尴尬,忙不迭地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没有觉得跟你那什么……不够好的意思!你超棒的!我每次都超级舒服!” 聂子谦没有接腔,只是默默把目光又转回了一床的小玩意上。 楚怜吞了口口水:“……这些东西吧,我就是好奇看看!纯粹的好奇!真的!我正准备扔的,这不没来得及嘛!” 聂子谦还是一声不吭。 楚怜赶紧拉了他的手,十指紧扣地握着,柔下声哄道:“谦谦,好谦谦,我的好谦谦,你别看这些辣眼睛的破玩意了,咱一点儿都不稀罕!” 聂子谦终于开了口:“陛下可都看明白了?” 楚怜一下没反应过来聂子谦话里的意思,下意识地只想着把自己摘得稍微干净点:“没有!哪能啊!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一样,完全看不明白好吗!”就很清纯! 聂子谦弯下腰,白皙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根最细的玉势,边打量边淡定地说:“都试试,就明白了。” 楚怜:“……”倒是不必有这么旺盛的求知欲…… 第201章 变态厂公(33) 聂子谦说要都试试,还就真都试了个遍。 当然,是分了几次,一共花了五日…… 五日下来,楚怜数不清哭了多少回,求了多少饶,反正只要一沾地,脚步都是虚浮的。 聂子谦也没好到哪去,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身形也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一圈。 乍一看,还不真不知道到底是谁榨干了谁。 但楚怜是知道的。 所以,尽管她恨不得把这个一到了床上就使尽浑身解数,勾得她不知节制的男妖永镇雷峰塔,也还是更担忧他的身体状况。 “谢陛下挂念,奴才无碍,只不过是入了些暑气。老毛病了。”聂子谦的回应千篇一律。 楚怜就很纳闷,聂子谦这“老毛病”,她怎地从没见过? 再多追问,聂子谦就又化身蚌壳,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不过,又过了几日后,聂子谦的气色看上去确实又好了许多,楚怜便也就放下了心,继续过着没羞没臊的日子。 * 暑往寒来,转眼又到了冬至。 连着上了六个早朝的楚怜,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怏了下去。 如果说有什么是比大冬天的凌晨四点半,被人从暖和的被窝里硬薅出来更令人痛苦的,就是把自己硬薅出来的人,前一晚还非压着自己昏天暗地,十足一副要让她“君王从此不早朝”的狐媚架势…… 她单知道老男人开了荤会食髓知味、欲罢不能,没想到没把的老男人也能这么上瘾。 好几次舒服到了深处,她透过水雾弥漫的视线,看着聂子谦的发顶,都情不自禁地想问他一句,难道你的爽点,就是劳动本身? 就好像他殚精竭虑地为她操持朝政、治理天下却一无所求,也是因为他享受的就是这个劳心操力的过程,而非权势无双的结果? 这是什么受虐型人格? 传说中的抖艾姆? 可明明床上的那股劲儿更像个抖艾斯啊…… 楚怜的痛苦和困惑,都在熬完第六个早朝回永乐宫的路上,听到聂子谦惊人的提议后,顷刻消散无踪。 “出宫?你说的是出……皇宫?整个皇宫?”要不是凤袍实在太压人,楚怜绝对会挥舞双臂,画出一个大大的圆。 聂子谦看着满目喜意藏都不藏不住的楚怜,眉梢眼角也跟着染上了几分笑意。 “是,奴才说的,正是出皇宫。”他温声扫除了楚怜的最后一点疑虑。 楚怜被早起折磨得黯淡无神的目光,登时焕发出精神矍铄的光彩。 她都来这个试炼世界十好几年了,至今没出过一次皇宫,连黎京的一条街都没逛过! 枉她坐拥天下,腰缠万贯,却是有钱没处花,真是想想都亏! 但狂喜过后,冷静下来些的楚怜,心里忍不住又犯起了嘀咕。 她狐疑地看向聂子谦,板起脸道:“好端端地,干嘛要出宫?” 聂子谦挑眉:“陛下若是不愿出宫,便当奴才什么都没说过。” 艹。 这老男人真是狗得很。 楚怜只得自己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哪还有往回收的道理。既然你这么想出宫去逛逛,那我就陪你一道吧。” 聂子谦从善如流:“谢陛下成全。” “什么叫成全?”楚怜斜斜地睨了一眼聂子谦,“这叫厚爱。” 聂子谦弯了唇角:“谢陛下……厚爱。” 楚怜不着痕迹地靠近了些聂子谦,借着狐裘的遮掩,握住了聂子谦的手。 聂子谦的气质虽阴冷,一双手却是暖得很。一到冬天,楚怜就爱握着他的手取暖,比什么套袖都好使。 以前齐远和宫玉都还没入宫的时候,楚怜可以大喇喇地握了聂子谦的手满宫走,如今却是只能像这样悄悄摸摸。 每每这种时刻,楚怜都会忍不住生出时光若是能倒流回到过去该有多好的矫情念头。 她有些怅怅地瞥向聂子谦。 聂子谦紧紧地反握住她的手。 无需言语。 君心,似我心。 * 阳乌刚落,聂子谦便带着楚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黎皇宫。 在盼儿的一双妙手下,聂子谦化作了一个清秀书生,楚怜则成了一个姿色平平的韶龄女子。 两个人走在一起,不起眼得很般配。 楚怜表示如果能把聂子谦化得再不起眼一点,就更满意了。 盼儿对于楚怜的要求表现出十足的抗拒。 给聂督主易容的全程,她的手都被聂督主的眼神冻得直抖,要让她再来一次,她的手怕是要直接被冻废。 楚怜只得自己手执螺黛,在聂子谦的鼻翼一侧点了一颗痦子。 嗯! 这样就完美了! 安全感满分! 楚怜正为自己的一点儿小心思得了逞而沾沾自喜,就被聂子谦礼尚往来,在嘴唇上方点了一颗媒婆痣。 楚怜:“……” 于是,聂子谦顶着一颗痦子,楚怜顶着一颗媒婆痣,两个人很是痦痣地走在黎京繁华喧嚣的街道上。 楚怜本想先大买特买一番,聊以慰藉金库里那些落满了灰的金锭子,结果才刚逛了一家胭脂水粉铺,一出门看到一个路边摆的馄饨摊子,脚就挪不动步了。 聂子谦顺着楚怜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家馄饨摊子,神情黯然了一瞬。 楚怜满心满眼只有那一口蒸蒸冒着热气的大锅,也就没有注意到聂子谦的表情变化。 “谦谦,我们吃碗馄饨再接着逛吧,脚走得有点酸了。”楚怜眨巴着眼睛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回望了一眼仍在视线所及范围之内的宫门:“……好。” 如愿吃到馄饨的楚怜,开心得笑眯了眼。 聂子谦看着楚怜,目光有些怔忪,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落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楚怜不经意间忽地一抬头,正好对上了聂子谦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楚怜愣了愣。 聂子谦借着舀馄饨的动作垂下眼眸,掩去所有情绪。 再抬眸时,已然又恢复如常:“晚些时候,城南河畔会放烟火,奴……我带陛……你去看,可好?” 短短一句话,因为个称谓说得如此磕磕绊绊,楚怜听得都想笑。 “好啊。”她眉眼弯弯。 第202章 变态厂公(34) 吃过馄饨,楚怜便与聂子谦手挽手,散着步来到了护城河。 因着黎国开国皇帝的草木皆兵,黎京的护城河被挖得很宽,并排泊上一溜画舫都绰绰有余。 今夜正赶上有焰火秀,河上停泊着好些画舫。透过随风漫舞的轻纱,隐约能瞧见一对对才子佳人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楚怜和聂子谦走下河畔,寻了棵四下无人的垂杨柳,携手临河而立。 刚一站定,一簇簇焰火冲天而起,顷刻间便夺去了满天星河的璀璨光芒。 楚怜仰着脖子望了一会儿就觉无趣。 炫是炫,但到底还是和现代的烟花大秀没得可比性。 就很中规中矩,毫无创意。 毕竟她可是见过飞天的焰火在空中炸出一节一节天梯直攀云霄的现代人。 但见聂子谦这个土老帽看得贼起劲,楚怜也就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继续陪着他一起看。 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渐渐往右偏移,落在某人的脸上。 聂子谦的侧颜线条本就优越绝美,此刻在漫天焰火的映照下,虽有易容,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勾人心魂。 楚怜就又被勾得七荤八素。 聂子谦被楚怜灼热的视线盯得耳尖泛起了红。 两个人本来就离得很近,楚怜的满腹心神又都系在聂子谦的身上,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聂子谦泛红的耳尖,当下便觉喉头一紧,色向胆边生:“谦谦,我想亲你。” 直白得就很孟浪。 聂子谦显然就被楚怜给孟浪到了,呆了大半晌,才慢慢地侧过脸。 结果一侧过脸,就对上了楚怜一脸活像登徒子的表情,眼角微抽,无奈道:“陛下……” “怎么还在叫我‘陛下’?说了在外面应该叫我什么?”楚怜横眉。 聂子谦先是一怔,继而垂下黑如鸦羽的长睫,极低极缓地轻唤:“……怜怜。”语音在颤,长睫在颤,袖中的指尖也在颤。 仿佛这一声轻唤之下,埋藏着穿越无数时光的深情与想望。 感受到聂子谦语气里极度的克制,楚怜只当是让他如此亲昵地唤自己,激动又羞怯而已。毕竟对聂子谦这种爱把“不合礼数”挂在嘴边的老顽固来说,这样唤自己的主子,简直就是悖德。 而悖德也常常伴随着……刺激嘛。 虽然每晚在床榻上的时候,也没觉得他真有多讲礼数…… 楚怜的思绪逐渐飘向危险又旖旎的地方。 看着忽然就面红耳赤的楚怜,聂子谦:“……” 楚怜幽幽回过神,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佯怒道:“你刚刚那声‘陛下’,要是让旁的人听了去,暴露了我的身份,惹来什么祸事,你担得起吗?” 聂子谦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四周,和无数隐匿在夜色之中的暗卫死士,乖乖地应:“……担不起。” 楚怜借着这份佯怒,冲聂子谦勾了勾手指:“让我好好亲一把,我就不罚你了。” 在公开场合,聂子谦的脸皮总是特别薄,兀自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俯下身,在楚怜红润的唇瓣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却在正欲撤离的当口,被楚怜这个孟浪的登徒子眼疾手快地扣住脖颈,被动地加深了这个吻。 然后吻着吻着,就化被动为主动,直吻得楚怜双腿发软,背抵着树干才能勉强站稳。 单身太久的男人果然经不起撩。 被吻得都快站不住的楚怜还不忘腾出空吐了个槽。 * 漫长的一吻结束后,聂子谦牵着楚怜径直走进了黎京最奢华的客栈。 死相。 真是猴急得很。 楚怜表面娇羞内心雀跃地站在聂子谦身侧。 哎呀! 那个贼好用的玩具忘带了…… 楚怜正懊恼地拍着脑门,就听聂子谦跟店小二要了两间上房。 “……两间?”楚怜以为自己听错了。 店小二见楚怜的反应,瞬间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可是要两间上房?” 聂子谦点头道:“是。这是舍妹。”虚指了一下楚怜。 店小二精明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一扫,谄笑道:“噢噢,好嘞!” 楚怜:“……”我还是你爸爸信不信。 店小二热情地将二人一路领到了房门口才退下。 看着两间相邻的客房,楚怜的脸色可谓比锅底还黑。 妈蛋。 都吻成那样了,给我整个分房睡,这一手欲拒还迎玩得简直是炉火纯青。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这货其实是个绝世绿茶精呢? “怎么,钱多烧得慌?你知不知道整个大黎,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你倒好,一张口就是两间上房!”气不打一处来的楚怜决定搬出大义,灭一灭聂子谦这个脑子有大病的亲。 聂子谦沉吟道:“陛……怜怜说得极是。” 楚怜偏头看向聂子谦,挑起了眉头。 聂子谦:“我这就去给自己换间下房。”说着便抬起了脚步。 楚怜:“……”将你爸爸的军是吧?很好……“回来!” 你赢了。 论作,没人作得过你这个老男人。 楚怜气鼓鼓地推开自己的房门,然后重重地关上。 聂子谦静静盯着楚怜合上的房门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那晚曾出现在永乐宫外殿的番子,自蛰伏的黑暗中步出。 “督主。”番子行礼道,“东华门惊变,已败。” 聂子谦走到周边,倒了一杯温茶,轻抿一口,淡淡道:“知道了。” 榻边的墙上忽地响起一阵敲击声。 番子眼神一凛,刚要上前,被聂子谦挥手拦住。 “退下。”聂子谦语调转冷。 令行禁止。 番子低眉敛目,重新没入黑暗之中。 聂子谦上了床榻,轻击墙面。 墙的那一面,楚怜正蹲坐在床榻上,听到聂子谦的回应,带着仍未消的火气,又大力地敲击了一阵。 聂子谦蹙起眉头,对着墙道:“莫要伤了手。” 木质结构的房子隔音效果本就不好,聂子谦又特意提高了音量,楚怜在墙那面听得也就还算清楚,心里稍稍舒坦了些,转了转眼珠,又抬起手,敲下了一串长长短短的音节。 这是一串摩斯密码,翻译过来是“我爱你”的意思。 楚怜曾经拍一部爱情谍战片的时候,练了少说百八十遍,已然成了肌肉记忆,当下毫不费力地就敲了出来。 听不懂了吧,土鳖。 她得意地扬了扬眉。 聂子谦果然半天没有回应。 肯定是在皱着眉琢磨呢,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怕是连觉都要睡不好。 对聂子谦性子了解颇深的楚怜十分笃定地想。 她睡不好觉,他就也别想睡好觉! 然而,墙的这一面,聂子谦缓缓抬起了手,指节虚叩墙面。 长长短短,分毫不差。 最后一个无声的音节落下,房外的走廊上骤然响起一串串如同鼓点般急切的脚步声。 紧接着,客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身染血战袍的禁卫军统领,横枪怒指聂子谦,大喝道:“大胆阉党鼠首,谋逆犯上,挟持陛下,罪不可恕!给我拿下!” 隔壁客房的房门闻声而开,被“挟持”的楚怜看着这一幕,惊愕地瞪大了眼。 第203章 变态厂公(35) 楚怜尚未卸下易容,禁卫军统领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她认出,连忙高声道:“速速护驾!” 几名手持护盾的禁卫军领命将楚怜护在了身后。 楚怜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第一反应是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的脸上一派了然的淡定。 却令楚怜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果然,聂子谦一开口便坦然认了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走罢。”说着,抬起了手腕,主动让统领给自己套上枷锁。 也许是聂子谦认罪的态度太过爽快,也许是长久以来聂厂督积威太重,一时之间,竟无人真地敢动。 除了楚怜。 趁着众人怔愣的当口,楚怜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禁卫军,冲到聂子谦身前,正面朝向禁卫军统领,张开了双臂。 “聂厂督是朕的人,朕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他。”从未有过的无形威压,从她身上释放而出。 禁卫军统领显然没料到陛下居然会向着挟持她的叛贼,原本转得就不算快的脑子,这下更是直接卡住,转都转不动。 聂子谦带着嘲弄的声音自楚怜的身后响起:“陛下您还不明白么,奴才将您带出宫,是为了夺取您的江山。今晚您与奴才在河畔看焰火的时候,奴才的人正在东华门发起叛变。哦对了,今晚那焰火,也是奴才为了掩盖声响,命人放的。陛下您被奴才耍得团团转,如今却还要维护奴才,真不知该说您蠢还是该说您……” “你给我闭嘴!”楚怜头也不回地喝道。 她是蠢! 她要是不蠢,怎么会相信这个老古董是一时兴起才想着带她出宫玩乐! 她要是不蠢,又怎么会没能读懂他那些宛如临终遗言的话!那些欲说还休的挣扎眼神! 这个狗男人,确实是把她耍得团团转! 天下天下! 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也要给她天下! 她是蠢,他更蠢! “聂厂督的事,朕自有定夺,今日谁要是敢碰他一根指头,便是抗旨不遵,罪同谋逆,株连九族!”她一锤定音,掷地有声。 众人噤若寒蝉。 聂子谦死死地盯着楚怜纤瘦却强大的背影,眼眶红得仿若要滴出血来。 * 朝堂上,文武百官联合起来对聂厂督发起弹劾。 查获的聂子谦与叛乱阉党的书信往来,一封接一封地被呈到楚怜的眼皮子底下。 书信的内容大同小异,无外乎“女帝如今羽翼过丰”之类引战意味十足的话。虽是其心可诛,可在言官的嘴里,俨然就成了罪证确凿。 所有人像是约好了一般一起失忆,全然不提这太平盛世的局面,正是此时此刻在他们口中十恶不赦的聂厂督一手开创,一心只想着趁此良机彻底夺了聂厂督的权,然后分到他们头上。 为防聂厂督日后反扑,还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听着殿中此起彼伏的喊打喊杀,楚怜额角青筋直跳,下意识求助地看向身侧。 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已不在。 再没有人给她打暗号,告诉她该“允”还是该“此事再议”。 她得学会自己做决定了。 于是她站起了身,在群臣或震惊或错愕的注视下,拂袖离开。 真踏马。 吵死了。 * 楚怜这挑子一撂就是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文武百官天天跪在大殿外面,一个个生怕淋不到雨雪,气势会显得不够悲壮。 弹劾聂厂督的奏折也堆满了御书房。 楚怜一封都懒得看。 御书房的门她都没踏进去过。 她也没去看被她以软禁之名保护在督公府的聂子谦。 对这个擅作主张的狗男人,她心里又气又恨。 ……又心疼。 她不想见到他。 也害怕见到他。 她知道,一旦见到他,她一定会被他说服,作出她不愿却不得不做的决定。 所以她只能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她的寝宫里,逃避这一切。 直到她生辰的这日,聂子谦托了人来唤她,她才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过神来。 她披上狐裘,挥退了凤辇,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走向督公府。 走向他。 * 聂子谦素来喜静,偌大的督公府常年见不到几个人。如今被层层重兵把守着,反倒显得有了些人气。 楚怜甫一步入内室,便闻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食物香气。 是番茄鸡蛋面的味道。 每年生辰,聂子谦都会亲手为她煮上一碗番茄鸡蛋面。 其实在她能吃口味稍重点的食物后,聂子谦就为她改做了正宗的长寿面,但她还是觉得他做的番茄鸡蛋面更好吃,于是聂子谦就又改做回了番茄鸡蛋面。年复一年,再没变过。 此情此景,又闻到这味道,楚怜鼻头一酸。 皱了皱鼻子,故作淡然地看向端着面碗迎上前来的聂子谦。 “还有闲心煮面,聂厂督果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一开口,还是不受控制地带上了几分怨气。 聂子谦眉眼温柔,语气也温柔:“陛下还愿来吃奴才做的面,奴才很……” “谁说我要吃了?”聂子谦越是这样,楚怜的怨气就越重,“一个谋逆之人做的面,朕敢吃?” 聂子谦神色微僵,默默放下了面碗。 楚怜旋身往椅子上一坐,伸手端过面碗,拿起筷子呼啦啦大口吃了起来。 片刻功夫,一大碗番茄鸡蛋面便见了底。 楚怜抹了抹嘴,起身就走。 “陛下!”聂子谦出声叫住了她。 楚怜脚下一顿,继续往外走。 “怜怜……” 楚怜身形一颤,停了下来。 “这也是你安排好的,对不对?”虽然是问,但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聂子谦沉默少顷,叹息着应道:“……是。” 楚怜:“你混蛋。” 聂子谦:“……是。” 楚怜倏然回身瞪向聂子谦:“他们要我赐死你。” 聂子谦没有迟疑:“好。” 楚怜再忍不住,崩溃大喊:“你到底懂不懂啊!他们要我杀了你!” “他们要我亲手杀了你啊!”话音未落,眸底便已盈满了泪,却仍倔强地不肯落下。 聂子谦眼中一痛,艰涩地说:“奴才懂。奴才怎会不懂……可陛下若是不亲手杀了奴才,齐宫两家又岂会心无芥蒂、倾尽全力地护佑陛下?”他垂下肩,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毕竟您是奴才这个最大的阉党……一手养大的陛下啊……” “所以,迎齐远和宫玉入宫,根本就只是个开始。你真正要抵达的,从来都是这个终局,对不对?”楚怜通红着一双眼瞪着聂子谦,“你其实是要用你自己的血为我铺路,对不对?你还要我踩着你的血路,一世喜乐,对不对?” 面对楚怜接连质问,聂子谦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聂子谦,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吗?我会感动得痛哭流涕,此生都对你念念不忘吗?”楚怜攥紧了双手,指尖陷进肉里也未松动一分,“你错了。等你一死,我就会把你彻底忘了,忘得一干二净。我也不会再要盼儿做我的替身,我自己的齐人之福,我要自己享。一三五齐远,二四六宫玉,再迎个活儿好的小倌进宫补足剩下的一天。夜夜笙歌,白日也宣淫。反正没了你的管束,早朝上不上都无所谓。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聂子谦脸部线条崩得死紧,眼底更是浮起一片深浓的阴翳。 可最终也只是说:“……陛下保重凤体。” 第204章 变态厂公(36) 贪恋地凝望着楚怜愤然离去的背影,直至最后一片衣角也从视野中飘飞消失,聂子谦才肯收回视线。 室角的阴影中,身披灿金斗篷的祝绅缓步而出。 雌雄莫辩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啧啧两声道:“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想不开,把自己整成了个太监,真是非常值得嘲笑三千年。” 聂子谦喃喃自语:“太少了。” “什么太少了?时间吗?这不都你自己作死作的吗?现在知道时间少了还顶个屁的用。”祝绅嗤笑一声。 聂子谦冷冷地睨了祝绅一眼:“她衣服穿太少了,今天化雪,气温会很低。” 祝绅笑意一凝,默然半晌后,撇了撇嘴:“……神经病。” “她这次的试炼任务,是继承大统,铲除阉党,守住江山吧。”聂子谦用陈述句的语气说着疑问句的内容。 祝绅挑眉,讶然道:“你真没黑进系统中枢?”随即又低不可闻地咕哝了一句,“那是谁……” 聂子谦朝祝绅投去不屑的一瞥:“她一出生就想着法儿地巴结讨好我,长大了一点儿又在挑衅我的边缘疯狂试探,现在又这样……”顿了顿,眼神也黯了下来,“痛苦不堪,猜出来她的试炼任务是什么,有什么难的么?” 面对聂子谦的凡尔赛,早就习以为常的祝绅十分淡定地回了个“呵呵”。 “说真的,你就没留一手什么的?”祝绅敛起了玩笑之意。 聂子谦平静地摇了摇头。 祝绅盯着聂子谦的表情观察了一会儿,末了叹了口气,感叹道:“你这一走,我就得干两份活了,想想都生无可恋。父神也是够洁癖的,眼里就这么揉不得沙子,就不能等找到可以接你班的人以后,再降他的神罚么……真是急着送你去投胎。哦对了,我又给忘了!你早都已经不是人类了……话说代码能投胎吗?” 聂子谦看向祝绅,眼里就四个字:你话真多。 祝绅秒懂,瞪起眼道:“小怜话比我多多了,怎么没见你嫌她烦?” 聂子谦这下连看都懒得看祝绅了。 祝绅:“……” “你来找我,是为了怜怜手腕上红血丝的事吧。有进展了?”聂子谦又一语中的。 祝绅也正了神色:“人是找到了,但只是一具空壳,灵魂不知所踪。而且,那人灵魂的气息,我总觉得有些熟悉……”说到后面,祝绅的语气变得凝重。 聂子谦动了动唇,正要说些什么,一开口,吐出了一大摊浓黑的血。 祝绅反应迅速地拢起衣摆往边上一跳,无比嫌弃道:“别把我的斗篷也搞脏了,我可不想也被格式化,噼里啪啦砰。” 聂子谦身形微晃,虚化了一瞬。 捕捉到这一幕的祝绅蓦然瞳孔一缩:“我总算知道这连着两个试炼世界,你是怎么保住记忆的了!原来你是靠加速病毒化啊。不是……”他困惑地蹙起眉,“为了保住记忆,减少了跟小怜相处的时间,你这是什么逻辑?” 聂子谦扶住桌角,勉力维持住身形不倒。 “在大楚那个试炼世界,如果我有记忆,绝不会那样伤她。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能多跟她待些时日,不然当年我也不会……”他目露凄然,“我想要的,只是能护她周全,让她自由,快乐。” 听了聂子谦的回答,祝绅沉默很久,然后幽幽地说:“小怜这次的试炼任务还有一个要求。” 聂子谦倏地抬眸。 “寿终正寝。”祝绅语带怜悯,“所以至少在这个试炼世界里,即将亲手杀了你的她,在接下来漫长的余生里,既不会自由,也不会快乐。” 聂子谦先是一怔,继而颓然地垂下了头。 “啊!”祝绅忽然低呼一声,“小怜在呼唤我了,我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自己担着吧。反正我管不了你,也懒得管你。” 聂子谦:“……” * 冷宫,莲池。 楚怜面上一派平和地看着一池枯萎的荷,光脑中却正在和小光展开着如火如荼的激辩。 “因为你们是系统爸爸,所以就可以这么不讲道理了吗?因为我们是宿主孙子,所以就活该被你们这样玩弄于股掌之中吗?”楚怜占领道德的制高点,“铲除阉党,还要守住江山,行,也就是难度高一点,我认了。可阉党的首领偏偏就是我隐藏任务的攻略对象,你们在设置任务的时候,考虑过兼容性吗?” 小光视道德如粪土:“隐藏任务的任务要求只是让宿主与聂子谦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他送终而已。就算聂子谦现在死了,只要宿主找个坑把他一埋,自己这一生孤独终老,任务即完成。任务之间的兼容性并不存在任何问题。” 楚怜气乐了:“听听你说的话,是人话吗?” “我本就不是人。”小光的语气非常骄傲。 楚怜被噎得翻白眼:“那宿主的感情呢?随便你们践踏吗?” 小光很有耐心:“宿主可以选择保下聂子谦。只不过如今阉党势力已灭,宿主如果一意孤行保住聂子谦,江山大概率就保不住了,试炼任务也就随之宣告失败。而试炼任务一旦失败,后果如何,宿主应该很清楚。” 楚怜恨恨地咬紧了唇。 小光:“宿主是为了什么进入系统,宿主应该也很清楚。” 楚怜心头一震,脸上渐渐失了血色。 * 三日后,镇抚狱司。 楚怜身着聂子谦为她新做的赤红凤袍,带着一杯鸩酒,走进了关押聂子谦的牢房。 聂子谦不过刚被关了一日一夜,便已像个血人。 阉党一手建立起的镇抚狱司,刑讯逼供的手段之残虐,可谓冠绝古今。 可聂子谦明明对一切莫须有的指证都供认不讳,还是遭了这样的毒手…… 要不是为了她的帝位,为了她的天下,他又怎会得罪那样多的人。 这些账,如今都算到了他一个人的头上。 而现在她却要对他恩将仇报。 聂子谦失去神采的双眸,在看到楚怜的刹那,燃起了微弱的光亮。 即便是看到楚怜手中的酒杯,那光亮也未曾动摇分毫。 他强撑起身,跪伏在满是脏污的冰冷地砖上,哑声谢主隆恩。 楚怜蹲下身,亲手将鸩酒递与聂子谦。 “聂厂督的养育之恩,朕没齿难忘,是以特来送聂厂督最后一程。”楚怜眉眼疏淡,语气也甚是疏离,“若有来世,惟愿聂厂督投生平凡人家,一生平安喜乐。” 聂子谦接过酒杯,指尖相触的瞬间,积着瘀血的唇边沁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 他抬起眼眸,看向楚怜,眼中满是温柔。 无声地安抚着她:陛下,您做得很好。 楚怜错开了目光。 聂子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205章 变态厂公(37) 寒夜,废弃冷宫。 楚怜坐在软椅上,远远地看着床榻上呼吸渐趋平稳的人。 带着鸩酒出发去镇抚狱司的前夜,她就命浣梦悄悄连夜将这处地方收拾了出来。从外面看,依然是个破败凋敝的废弃宫殿。但里面已然变得干净亮堂,摆满每一处角落的暖炉更是将这冷宫烘成了暖宫。 她终于还是走上了金屋藏娇的路。 一个本应已经死去的娇。 她到底还是没办法为了自己的任务,亲手夺去聂子谦的性命。 但她同样没办法为了聂子谦,葬送自己的任务,葬送唤醒哥哥的希望。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她却偏要兼得。 她是个大人了,她不做选择,她都要。 时间倒回到三天前—— 莲池边,楚怜听完小光的劝诫,挣扎良久,脑中灵光骤然一闪:“道具!系统商城有没有什么道具,可以让人假死?” 小光似乎是被楚怜问愣住,过了会儿才语气无奈地回复道:“聂子谦的状况很复杂,不是道……” 楚怜却根本不愿接受任何的不可能:“你只告诉我有没有!” 小光似是叹息了一声:“有。宿主可以兑换一颗妙手回春丸,事先让聂子谦服下。” 楚怜眼珠一转:“如果我把你说的这个什么丸掺进毒酒里,让他同时服下呢?” 小光:“有效。” 楚怜眸光大亮,毫不犹豫地让小光兑换一颗。 “宿主都不问价值多少点积分?”小光有些讶异地问。 楚怜反问:“总不能比玉茎重生术还贵吧?” 小光:“这个道具的名字,宿主倒是记得挺牢。” 楚怜:“我骄傲了吗?” 小光:“……” 就这样,楚怜花费了50点积分,让聂子谦死在了镇抚司狱,又在这间废弃冷宫里活了过来。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床榻上的聂子谦,双手无意识地紧紧绞着衣袖。 距离聂子谦饮下掺着妙手回春丸的鸩酒,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聂子谦的生命体征确实都在好转,可人到现在都还没苏醒。 就在楚怜快要按捺不住再次呼唤小光的当口,床榻上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楚怜高悬着的心,一点一点地落回了心窝。 苏醒过来的聂子谦,先是茫然地盯着床顶望了一会儿,继而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偏过头,望向了坐在门边的楚怜。 四目相对的瞬间,楚怜差点儿就没忍住站起身,冲向聂子谦的身边。 她故意坐得这么远,就是不想表现得太失态。 不想让这个以爱之名说扔下她就扔下她的狗男人看到她有多在乎他。 虽然他还活着,就已足够说明,她有多在乎他…… “……陛下?”聂子谦嗓音沙哑,声音放得极轻,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又不敢确认她的存在。 楚怜闷闷地应了声“嗯”。 聂子谦眸中光芒乍起,可旋即又黯淡了下去。动了动苍白的唇,低低地说:“陛下您……” 看到聂子谦欲言又止的模样,楚怜以为他肯定是在不赞同她的做法,想要责备她又不知如何开口,心中积压已久的恐惧登时尽数化作愤怒,狠狠地瞪向聂子谦,先发制人道:“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天下,说什么大义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你已经死了,死在了镇抚狱司,死在了一圈人的眼皮子底下!你这辈子都只能龟缩在这一小方院落里,见不得光地活着了。可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我也要你活着!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得给我活着!” 面对楚怜近乎歇斯底里的宣泄,聂子谦自始至终都静静听着,眼神专注而贪婪,仿佛于他而言,还能再听到楚怜说话,就已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楚怜一通发泄完后,才注意到聂子谦看着自己的眼神,登时有种乱拳全打到棉花上的憋闷感。 憋闷感之外,又禁不住脸上一烫,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 寝殿内安静了下来。 “陛下,”聂子谦出声轻唤,“奴才方才想说的是,陛下您穿得太少了。” 楚怜呆住。 聂子谦从锦被中探出手,伸向楚怜。 楚怜看着那只牵着她走过无数春秋冬夏的手,酸了鼻头。 顶着一张心不甘情不愿的脸走至榻边,别别扭扭地握住了聂子谦的手。 许是被窝里被楚怜塞了两个汤婆子的缘故,聂子谦身体虽虚弱,手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暖。 聂子谦另一只手也探出锦被,将楚怜有些凉的双手拢在掌心,为她暖手。 楚怜怕聂子谦牵动身上的伤口,“不得不”顺势坐上了床榻。 “陛下总觉着落雪才冷,其实化雪比落雪冷。一到这冬日,奴才若是不看着陛下,陛下就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乱添减。”聂子谦嘴角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 楚怜看着那抹笑,喃喃地说:“那以后你都看着不就行了。” 聂子谦笑意微凝,转而问道:“陛下这一个月来,可有好好吃青菜?” 楚怜怔了怔,抿着唇低头不语,半晌才朝聂子谦挤出一个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你还是要扔下我不管,是不是?” 聂子谦看着她,目光里满是隐忍的柔情与不舍:“奴才伤了根本,恐是时日无……” 楚怜扬声截断他未竟的话:“有我在,你的时日会有很多很多,你直管好好养着就是。你说的那些帝王之术,我都还没有学明白,你得慢慢教我。不然我这以后上早朝都听不懂那些老家伙在说什么,像个二傻子似的,多丢人啊。” 聂子谦失笑:“陛下现在倒是知道丢人了。” 以前有你在边上罩着,我就是个复读机,复读机连人都不是,有啥可丢的…… 楚怜三分吐槽七分怀念地想。 “别再叫我陛下了,也别再自称奴才了。这冷宫里只有你和我。”她张开手指,与他十指紧扣。 聂子谦眸光闪动:“……好。” 楚怜弯了眉眼。 然后就开始脱衣服。 聂子谦愣了愣,欲说还休地看向楚怜的眼。 楚怜掀开被角钻了进去,小心翼翼地避开聂子谦身上的伤,挽了他的胳膊,带着笑阖上了眼。 “谦谦刚刚是把我想成什么豺狼虎豹了吗?”她唇边笑意加深,透着促狭,“等你伤好了,再连本带利地一并还我。” 聂子谦脸上微微一红,看着楚怜,舍不得挪开眼。 楚怜很快便陷入沉睡。 身侧有了聂子谦,她终于又能睡个好觉了。 第206章 变态厂公(38) 楚怜没睡多久便醒了。 她还得去上早朝。 贪恋地盯着熟睡中的聂子谦看了又看,她才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 以前没有聂子谦硬薅,她决计是起不来床的。 但她其实从来都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 在现实世界里,凌晨两三点起来弄妆发是家常便饭。而她从不需要助理来三催四请,总是按时出现在每一个她该出现的地方。 她在这个试炼世界会成这样,纯粹都是被聂子谦给惯出来的一身娇气病。 因为有了人疼,有了人爱,才会有了任性,有了骄纵。 现在她依然拥有聂子谦的疼爱,可她更想给聂子谦疼爱。 就从让他能睡上一个懒觉开始。 楚怜换好朝服离开后,“熟睡”中的聂子谦倏然睁开双眸。 他费力地挪动身子,覆上楚怜睡过的一侧,感受着她的余温。 沁出缱绻笑意的眉宇间,隐隐有黑雾缭绕。 * 朝堂上,文武百官跟过大年似的,面上全都一派喜气洋洋。 楚怜端坐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听着殿中群臣对她亲手赐死聂子谦,彻底铲除阉党的功绩高声歌功颂德。 仿佛前几日还跪在大雪中斥责她为阉人所惑,要将大黎千秋基业毁于一旦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楚怜耐着性子一一听着,满脑子想的都是聂子谦醒了没有,浣梦有没有做好早饭,有没有看好门…… 直到首辅大人第三次唤她,她才怔怔然地回过神。 首辅大人在说绵延子嗣的事。 楚怜假作思索状,沉吟片刻后,淡声道:“此事再议。” 原来帝王之术也没那么难。 * 楚怜说是要聂子谦教她,却并不愿真让他劳心。 聂子谦也没有余力劳心。 明明服了妙手回春丸,聂子谦的身子还是每况愈下,一日比一日虚弱。 楚怜让浣梦偷偷寻了一圈各种名医、神医,轮番给聂子谦诊治。 药一服服地让他喝下去,却一点儿起色都没有,像是单纯地在续命。 到后来,连续命都变得艰难。 常常是楚怜转个身的功夫,聂子谦就再憋不住,撑在榻边吐出一大摊浓黑的血。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楚怜吓得半晌一动不敢动,还是聂子谦缓过劲,看向她,柔声安抚:“别怕,怜怜。别怕。”她才终于有了动作—— 她冲出寝殿,站在莲池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从那次以后,她就开始不断找小光兑换妙手回春丸。聂子谦每吐一次血,她就兑换一颗。聂子谦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她也依然执拗地继续兑换,就像是跟系统较上了劲。 兑换到第十颗的时候,小光实在忍无可忍:“你给我适可而止吧!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宿主就是因为像你现在这样陷入执念,耗空了积分,灵魂被禁锢在一方小世界里,最后被清道……最后魂飞魄散!愿望也实现不了,人还没了!” 楚怜波澜不惊:“放心,我算着数在。而且隐藏任务完成以后不是会有5000点积分的奖励吗?这5000点积分,本来就是用他的命挣来的,就当还给他了。我再多穿些世界就行了。问题不大。” 小光似乎骂了句脏话:“你现在是油盐不进了是吗?但凡真有办法能救他,我肯定会告诉你!可是真的没有!你救不了他,我也救不了他!是他自己上赶着寻的死,你管他干嘛?做完任务离开这个试炼世界,所有的记忆就都清空了,但你失去的积分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小光,我还得在这个试炼世界,活很久,很久。一想到那么久,那么久的岁月里,再没有他的陪伴,我就……我竟然……” 我竟然…… 觉得,比再也见不到哥哥…… ……更难过。 她黯了眸光,拿着第十颗妙手回春丸,回到了聂子谦身边。 “来,大郎,该吃药了。”她弯着眉眼开玩笑。 聂子谦纵容地跟着她一起弯了眉眼,面不改色地服下臭不可闻的妙手回春丸。 刚咽下没多久,便又咯出一口黑血。 楚怜若无其事地拿起常备在榻边的巾帕,替聂子谦擦净了嘴角的残血。 “你看,血是不是越吐越少了,我就说这药管用吧。”楚怜扯起一个笑,不知是在安慰聂子谦,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聂子谦柔声应和:“怜怜的药,自是管用的。” 楚怜往上拢了拢锦被,不让一丝寒风透进聂子谦的被窝里。 近些日子来,聂子谦越发畏寒了。 从前都是她畏寒,天一冷就恨不得黏在聂子谦身上取暖。 如今已近开春,聂子谦却还冷得发颤。 清醒的时候聂子谦都是兀自强忍着,唯有迷迷糊糊的昏睡间,才会控制不住地像个孩子一样蜷曲起身子,甚至有时嘴里还会无意识地嗫嚅:“怜怜,我冷……” 每当这时,楚怜就会抱紧聂子谦的身子,感觉到他微微战栗的身子渐渐平息,才敢入睡。 但睡不了多久,又会被聂子谦唤醒。 聂子谦并不是真地要唤醒她,他只是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轻唤:“怜怜,怜怜……” 她迷瞪着眼,一遍又一遍地应:“我在,我在……” 等聂子谦不唤了,她的睡意反而没了。 “谦谦?”她又回过头去唤他,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就在她的身侧,触手可及。 可她还是害怕。 害怕有一天,他忽然就在睡梦里,永远地离她而去。 有次半夜楚怜猛然惊醒,发现身边空空荡荡,不见聂子谦的身影。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无数种可能滑过她的脑海,最终定格成一种——聂子谦躲起来悄悄地死掉了。 死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竟连出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也只是走到寝殿门口,蜷着身子,抱着膝,呆呆地望着院中的莲池。 冬日枯萎的荷,无人理会,都已重新焕发了生机。 她的谦谦,她这样拼了命地挽留,却还是…… 她嘴角颤抖了几下,委屈地把头埋进臂弯里。 “怜怜?”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楚怜倏地回过头。 看到楚怜通红的眼眶,聂子谦眉心紧拧,想要加快步伐走向她,却是力不从心。 楚怜忙站起身迎上去,搀住聂子谦的身子。 “我去了趟……”聂子谦有些尴尬地解释。 “我知道。”楚怜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我是来看看还得要多久才能吃上莲子。” 聂子谦望向莲池,眸光微黯:“再有三两月,就能吃上了。”尾音轻得消散在了夜风里。 楚怜巧笑嫣然:“那到时候你得剥给我吃。” 聂子谦握了她的手,温声道:“好。” 第207章 变态厂公(39)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聂子谦的身子一日一日地衰败下去。 药石罔效。 楚怜终于停止了兑换妙手回春丸。 不是因为心疼积分。 而是因为妙手回春丸实在是太苦了。 她舍不得聂子谦苦。 她也舍不得聂子谦再为她忧心。 所以她发挥自己三金影后的演技实力,倾尽心力扮演起了一个能让聂子谦放心的勤勉帝王。 每天按时醒来上早朝,朝堂上每个官员的话她都认认真真听进心里,给出最恰如其分的回应。与聂子谦一起用过午膳便开始批阅奏折,一字一句,一笔一划,忙碌而专注。 那些曾经听不懂的话,看不懂的字,忽然就都能听懂,也都能看懂了。 或者说,她其实一直都能听懂,也都能看懂。 只是从前她不用,所以她可以不愿。 而现在她心甘情愿。 只为换来聂子谦一个安心的笑。 她守不住他的命,至少这江山,他用命给她挣来的这江山,她一定要守护好。 * 临近清明的最后一日,楚怜坐在朝堂上,内心一直莫名惶惑不安。 以至于当首辅大人和镇远大将军又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吵得不可开交,素来能够耐心地作壁上观的楚怜,忍不住一阵烦闷,但到底还念着聂子谦过去耳提面命的制衡之术,于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两个人挨个训了一通,早早散了朝。 回冷宫的一路上,她极力压制着心底翻涌的情绪,不让自己的面色看起来太过难看。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了冷宫,没了旁人的窥伺,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寝殿。 寝殿里空空荡荡。 床榻齐齐整整。 楚怜攥紧了拳,告诉自己不要瞎想,不要乱着急。 他不会的。 他不会不告而别。 他不会一声不吭地就抛下她。 他不舍得的。 她不断地安慰自己,然后挪动脚步,一间房接着一间房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楚怜最后是在膳房找到的聂子谦。 还有浣梦。 聂子谦靠坐在窗边,浣梦站在灶前,在聂子谦的指导下,眉头紧锁地煮着番茄鸡蛋面。 楚怜呆立在膳房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喉间滚烫,半晌讲不出一个字。 浣梦全副心神都用在调味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楚怜的存在。 “陛下!”浣梦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想要挡住灶台里的东西。 可她不知道,楚怜对这番茄鸡蛋面的味道再熟悉不过,根本就不用看到,只要闻到,就能知道。 聂子谦后知后觉地朝楚怜望过来。 病痛的折磨,令他的反应也逐渐变得迟钝。 “怜怜……”聂子谦叹息般地轻唤。 这一声叹息般的轻唤,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楚怜强撑起的防线。 这些日子以来,被她深埋在心底的恐惧、痛苦、悲伤、不甘、患得患失……所有、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在这一刻,再不肯受她的束缚,尽数反叛而出。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我吗?”她说着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只为了发泄,“先教会浣梦做番茄鸡蛋面,然后呢?是不是还要想办法让盼儿教会齐远和宫玉怎么在床上取悦我?” 听到这里,浣梦连忙垂首退了出去。 聂子谦扶着窗棂站起身,摇摇欲坠地走向楚怜。 楚怜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聂子谦。 为了不让眼里的泪落下。 “你以为我真有多爱吃番茄鸡蛋面吗?连块肉都没有!”楚怜拔高了声音,“因为是你做的,我才爱吃的啊!不是你做的,就算味道一模一样,又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 聂子谦终于走到了楚怜身前。 不过短短的几步路,却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惨淡。 他伸出手,将楚怜搂入怀中,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心,没有辩驳,只是柔声说:“别怕,怜怜。别怕。” 楚怜咬上他的肩。 瘦骨嶙峋的肩。 眼泪再忍不住夺眶而出,瞬间浸湿了他月白色的素衫。 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五岁那年,得知聂子谦要从永乐宫搬去督公府,她怕试炼任务不好完成,拽着聂子谦不让走,哭成了悲伤蛙,聂子谦一边用御赐蟒袍的袖口为她擦眼泪抹鼻涕,一边叹息着低语:“公主殿下,终有一日,奴才无法再侍候您左右。到那时,您的这些眼泪和鼻涕,奴才都没法为您擦净了。” 原来,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开始为离别做准备。 那些放心不下,那些想再多听听她说话…… 这个来不及老去的老男人,竟用了一生,一点一点,恋恋不舍地与她道别。 所以,不是他这么快就坦然接受了要离开她的事实。 他已经练习了太久太久的时光…… 在那些漫长的时光里,他独自一人面对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离别,是什么样的心情。 该有多苦涩。 而她还在这里怨他,怪他,恨他…… 她抬起手,悄悄抹干了眼泪。 再不哭了。 小孩子才会哭。 她是个大人了。 大人要笑。 越难过,越要笑。 于是她扯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灿笑,从聂子谦的怀抱里仰起一张笑脸,语调轻快地说:“我们晚上溜出宫去吧,今晚大家都会上外头点天灯祈福,我们也去点个天灯祈祈福,好不好?”问完,又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促狭地补道,“是真正的天灯,不是谦谦你点的那种‘天灯’噢。” 聂子谦也忍俊不禁地弯起了唇角。 轻柔地拭去楚怜未擦净的一处泪痕,温声道:“我走得会有些慢,怜怜可莫要不耐烦。” “没事,你要是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就像我小时候你背我上下朝那样。”楚怜双眸晶亮,泛着泪光。 * 这次出宫,聂子谦几乎都不怎需要易容。 他消瘦憔悴得厉害,满面病容,任谁看了,也难再将他与从前那个阴鸷狠辣的聂厂督联想到一块儿。 但楚怜还是用螺黛在他的鼻翼出点了一颗痦子。 “病美人也是美人,我可得提防着些,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楚怜笑眯眯地看着聂子谦。 在浣梦的暗中跟随保护下,楚怜和聂子谦人手一个天灯,重回御河畔的那株柳树下。 走了许久的路,聂子谦凹陷的两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反倒有了些鲜活气。 两个人各执一支笔,写下彼此的祈愿。 楚怜先写完,便探过身,偷眼去看聂子谦写的。 这一看,差点又红了眼眶。 聂子谦一手极俊的行书,如今也添了虚浮。 净白的纸上,写着四个字—— 楚怜永乐。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是跨越时光的情深。 第208章 变态厂公(40) 但楚怜只能装作不解其意。 因为当年聂子谦用玉毫在绢布上写下这四个字,对她说,这便是他对她最大希冀的时候,她还是个斗大的字都不识的小婴孩。 “你怎地这般敷衍,就把我的名字和封号合在一处写。”她故作不满地撅起嘴。 聂子谦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就像是看穿了她的伪装。 楚怜心虚地眨了眨眼。 聂子谦唇边沁出一丝笑意:“因为怜怜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祈愿。” 听到这个不一样的答案,楚怜心尖一颤。 随即便是细细绵绵的酸楚,沿着心尖,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巧了吗这不是。”她笑弯了眉眼,“给你看我写的。” 她亮出手中的白纸,上面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谦谦谦谦。 看起来更敷衍,更没诚意。 聂子谦却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夜空中已飘浮起无数天灯,璀璨若星河。 楚怜伸手在聂子谦眼跟前晃了晃:“是字太丑,丑得你都无语凝噎了吗?”她故意逗他。 不过她的字确实写得差强人意。 但这也怪聂子谦。 从小只要她一喊手腕酸,聂子谦纵然明知她是在装,也还是狠不下心逼她继续练字。 甚至还会一脸无奈地给她揉她那并不酸的手腕。 似乎是忆起了同样的往事,聂子谦拉过楚怜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 酥酥麻麻。 楚怜看着聂子谦温柔的眉眼,轻佻道:“谦谦,怎么办,我又想亲你了。” 聂子谦手下微微一顿,旋即抚住楚怜的颈项,深深地吻了上去。 不是蜻蜓点水,也不是浅尝辄止。 这个带着浓郁药味的吻,激烈又绝望。 仿佛濒死的人,明明早已放弃生的希望,却仍是放不下心中的牵挂,渴望着能活下去,哪怕再多一天的陪伴也好。 可终究绕不过油尽灯枯的终局。 * 回宫后,聂子谦实在体力不支,走不回寝宫。 楚怜就扶着他去了最近的望星台稍作休息。 满天的天灯,掩盖了星月的光芒。 仰望着这样的景象,楚怜不禁生出“人定胜天”的念头。 夜间风微凉,楚怜让浣梦取了披风来,盖在聂子谦的身上。 “上次我们来这儿,还是迎宫玉入宫的那一夜。”楚怜充分施展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聊天艺术。 她的心眼可是小得很。 不管聂子谦是出于何种目的,也不管聂子谦是否做了妥善的安排,婉拒她变相的告白,非逼着她选皇夫这个事,她就是耿耿于怀。 听到楚怜提起宫玉,聂子谦的眼底果然浮起一片阴翳:“怜怜倒是记得清楚得紧。”语气淡中泛酸。 楚怜挑眉看向聂子谦:“我还记得初见宫玉的那日,他穿的是一身水墨绸衣,乌黑的头发用一支竹簪束起,踏着碎金般的夕阳,朝我缓缓走来。简直就是个谪仙,别提多好看了。” 楚怜每形容一句,聂子谦眼底的阴翳就深浓一分。 见聂子谦真气上了,楚怜又开始往回找补:“但再好看,终归还是个仿照着谦谦你雕刻出来的赝品。真迹每天就在我跟前晃悠,我又哪里会瞧得上一个赝品?” 聂子谦神色稍霁。 楚怜见状,话锋又是一转:“所以还是齐远那样的好,跟谦谦是完全不一样的好看,英姿挺拔,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聂子谦:“怜怜……”三分不悦七分无奈。 “干嘛?”楚怜脸上一派的纯真无辜。 “不许在我面前夸赞别的男子。”聂子谦敛了容,“提也不许。” “为什么不许?”楚怜扑闪着眼睛,明知故问。 聂子谦难得坦然:“我会吃醋。” 楚怜唇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那我偏要提,偏要夸呢?” 聂子谦眸光一寒:“你提谁,我伤谁。你夸谁,我杀谁。” 语气郑重,不似玩笑。 楚怜怔了一瞬,唇角笑意更深:“你说说你,明明就是醋劲这么大的一个人,是怎么逼着自己开的口,让我去嫁给别人?” 聂子谦攥紧了楚怜的手,沉默半晌后,才低低地说:“我只是想着,我既注定不能长长久久地陪伴在你左右,若是能有个人……一个你也……喜欢的人,代替我爱你,护你,伴你走过漫长余生,让你天黑的时候不必害怕,那也是……极好的。” 楚怜轻轻挣开聂子谦的手:“可新婚之夜,你还是忍不了。” 聂子谦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面露怅惘,无言以对。 楚怜重新伸过手,握住了聂子谦的小拇指。一如幼时那般。 “因为谦谦是无人可代替的啊。”她轻轻柔柔地说,轻轻柔柔地笑,“谦谦是我抓周,亲手抓住的人。是和我拉过钩,许过诺,这一生永不伤我的人。那些旁的人,再美,再好,也不是我的谦谦。” 聂子谦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楚怜,像是要将她脸上的每一处纹路都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怜怜,我爱你。”极度压抑的嗓音下,恍若深埋着亘古千年的爱与痴。 “我知道。我也爱你。”楚怜轻吻聂子谦的唇瓣,“所以我不拽着你了。我已经学会了你说的帝王之术,我会稳稳地守住你为我争来的江山。我也会好好吃青菜,化雪的时候会多穿件衣裳。所以……如果太痛了,就靠着我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等天亮了我叫你。” 聂子谦羽睫轻颤。 诉不尽的爱恋与不舍,化成一声极轻极缓的回音:“好。” 虚枕在楚怜的肩,缓缓合上了双眸。 楚怜嘴角噙着一抹笑,仰起脸,望向夜空。 颈侧的呼吸,渐渐微弱。 肩上一沉。 楚怜的笑凝固在了嘴角。 “谦谦,我刚想起来,你答应剥莲子给我吃来着。要不你再……” “……再多陪我一阵吧。” 回应她的,只有一阵晚来的风。 和一个身上斗篷已然全黑的男人。 恢复本体的聂子谦,躬身站在楚怜的咫尺身前。 他伸出手,想要拭去楚怜脸上的泪水。 却无法触碰。 浓郁的黑雾缭绕在他的周身,衬得他眼尾泪痣血一般的红。 天际之外,无数金色符文轰鸣颤动。 瞬息间,聚拢幻化成一柄刻满符文的金色巨剑,以万钧雷霆之势,斩向聂子谦。 黑色斗篷脱落。 粉碎四溢。 金光消散。 从始至终,天地间一片安宁祥和。 楚怜透过朦胧的泪眼,孤独地仰望着星空。 天灯已灭,星月重现。 人定,终是不能胜天。 而他,也终是死在了她不知道的时候。 死在了她看不到的地方。 哪怕…… 就近在她的眼前。 第209章 变态厂公(41) 聂子谦走后,楚怜没有再哭过。 也没有再笑过。 她只是按部就班地活着,静待寿终正寝那一天的到来。 没有了聂子谦的试炼世界,对她来说,就只是一个试炼世界而已。 所有的风景,所有的人物,所有的悲欢喜怒,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的灵魂寄宿在这具躯壳里,看日升月落,百无聊赖。 小光似乎是怕她这个宿主把自己闷得精神失常,时不时就跑上线主动找她搭话,想陪她聊聊天,她都懒得搭理。 以前它是没得感情的系统。 现在她是没得感情的宿主。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着,谁也别来打扰她。 但浣梦还是来打扰了。 在聂子谦走后的第一年冬天,楚怜生辰的这日。 没了聂子谦的操持,楚怜的生辰过得平平无奇,除了收礼,就是收礼,整间大殿都快被贺礼堆满,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里送。 她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只想快点回去睡个回笼觉。 她现在最喜欢的事,就是睡觉。 因为睡着了,日子过得就能快一些。 对那个人的思念,也能少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份贺礼也送到,楚怜终于如愿回到了寝宫。 一进门,她整个人心神大震——寝宫里弥漫着番茄鸡蛋面的香味。 她身形一晃,抬手扶住门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那些被压抑的情绪,排山倒海地向她压来。 她浑身战栗,低不可闻地唤:“……谦谦?” 然后就看到浣梦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番茄鸡蛋面迎了上来。 楚怜怔忪良久,伸手接过。 她拿起玉箸,刚吃下第一口,就蹙了眉心。 一直紧张关注着楚怜反应的浣梦,见状惶恐道:“陛下,可是味道不对?” 楚怜摇摇头:“很像。” 浣梦松了口气:“那陛下多吃点,不够的话,奴婢再去煮些来。陛下……这些日子来,吃得太少了。”说到后面,语调透着哽咽。 楚怜却放下了玉箸,起身朝内殿走去。 浣梦大惑:“陛下?” 楚怜脚步微顿:“……太像了。” 明明这么像。 却不是他。 要她如何吃得下。 * 流年匆匆,一晃眼,又过去了三载春秋。 楚怜终于“怀”上了子嗣。 至于到底是齐远的,还是宫玉的,感谢古代没有dna检测技术,让亲爹成了谜。 所以这个孩子既可以是镇远大将军家的,也可以是内阁首辅大人家的。 “挟子嗣以令诸侯”。 所谓帝王的制衡之术,楚怜已然炉火纯青。 皇女诞生的这夜,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夜。 楚怜懒懒地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兴味索然地看着浣梦将一个啼哭不止的女婴抱进内殿。 这女婴是浣梦易容后去城郊,花了不过一只羊的钱买来的。 但从今夜起,全天下的羊都是她的了。 楚怜看着浣梦怀里的女婴,淡淡地想。 浣梦抱着女婴走近楚怜。 楚怜抬手虚挡:“你养着便可。” 她不想再与试炼世界里的任何人,产生任何感情的羁绊了。 心空着,比心被填满,却又被硬生生挖空,要好受得多。 不过就是一点孤寂。 她耐得住。 浣梦看到楚怜眉眼间的疏淡,无声幽叹。 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应是齐远和宫玉来了。 楚怜躺到床榻上,侧着脸,看向殿门。 明灭的烛光中,似有一位面若敷粉,眉眼精致的男子推门而入。 男子头戴圆帽,身穿褐衫,脚着皂靴,不过十五六岁刚束发的年纪,已然是品级极高的掌事太监。 一步一步,朝着楚怜走来。 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做了阉人的缘故,男子的肤色极白,白到恍若隐隐有光泽流动。眉如墨画,鬓若刀裁。一双睥睨万物的眼眸之上,覆着鸦羽般的长睫。那长睫卷翘成诱惑的弧度,随着眼眸的眨动,摄人心魄。 尤其是眼尾那颗血红泪痣,风情万种,魅惑又妖冶。 男子朱唇轻启:“公主殿下,得罪了。” 楚怜干涸三年的泪,在这明灭幻象中,溢出眼眶,滚落面颊。 “陛下?”浣梦又惊又忧。 “太疼了……”楚怜嗫嚅着,泪落不止,“生孩子太疼了……” * 冬去春来,几回寒暑。 楚怜在无尽的长夜里,从未梦到过聂子谦。 可数载光阴,聂子谦的身影从未褪色,仍像是一刀一刀刻在脑海中那样清晰。 又一年凛冬至,大雪纷纷扬扬。 楚怜独自走到了冷宫莲池前。 自聂子谦走后,她再没来过这处院落。 许是今夜的圆月太过明亮圆满,悬在天上散发着莹莹光泽,让她陷了迷思,才会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这里。 她静静地看着满池枯荷,神色萧索。 如今暖炉在手,狐裘相拥,却还是没有那个人的手来得温暖。 她收回目光,转身欲离开,余光忽然瞥见莲池中央泛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猛地顿住。 处处破败凋敝的废弃冷宫,唯有这莲池总是一尘不染…… 长久以来从未在意的这一细节,在此刻因着这丝诡异的光亮骤然放大。 她爬上池沿,想要去触碰那丝光亮。 伸出手的瞬间,手腕上倏然显现出一条红血丝一般的印记。 灼热感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似乎要夺去她的意识。 池中光亮跃然而出,形似光带,一圈一圈地缠绕住她手腕上的印记。 两股力量撕扯争斗着逐渐相融。 尘封数千年的记忆,在她脑中爆炸开来。 无数过往,无数画面,令她心胆俱裂。 汹涌澎湃的能量,自她身体中溢出。 暗了星月,灭了山河。 一袭金色身影踏破虚空而来,却在离楚怜一步之遥的地方,被她散溢出的巨大能量死死地拦挡,寸步难近。 “小怜!冷静下来!”祝绅声嘶力竭。 一片废墟之中,楚怜紧捂着头,发出痛苦的哀嚎。 天崩地裂,世界摇摇欲坠。 “小怜!快停下!你还想再受一次父神的神罚吗!”祝绅睚眦欲裂。 听到“父神”这两个字,楚怜终于有了反应。 她挣扎着抬起头,双目猩红,身上赤金凤袍猎猎作响。 “父神?”她嘲弄勾唇,苍白的脸上满是阴冷蚀骨的狠戾,“我要杀了他!” “我要亲手杀了他!” 伴随着尘封数千年的记忆一同被唤醒的,还有尘封数千年的怨与恨。 数千年前,她还不叫楚怜。 她没有名字。 她终日穿着一身洁白不染纤尘的斗篷,游走在三千世界,清理那些因爱恨嗔痴而徘徊不散的幽魂。 父神唤她“阿清”。 清道夫的清。 后来,她爱上了三千世界里,一个低贱的人类…… 第210章 阿姐阿姐(1) 数千年前—— 系统中枢。虚空。 又一个为了所谓的爱,放弃任务的愚蠢宿主。 她看着黑暗中不断闪烁的目标红点,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些麻烦的人类。 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做任务,攒够积分兑换愿望,然后走人? 不过是些虚假的世界,也能沉溺得不可自拔。 给她增加工作量。 简直不能更烦。 “父神。”她拧着眉头唤道。 “嗯?”威严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宠溺。 她不满地抱怨:“你就不能再多造些清道夫出来,这么多活儿,全都归我干,累都累死了。” 虽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父神:“你不会死。” “这是重点吗?”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算了,跟你说也白说。反正等我清理完这个宿主回来,我要休个大长假。那些赖着不走的幽魂就让他们多赖一会儿好了。” 父神:“好。” 对于她的任性,父神总是很纵容。 * 这次出问题的宿主,穿的是一个武侠世界。 前期都很顺利。宿主跌落山崖,捡到绝世武功秘籍,一路练功升级,成功接任雨花宫宫主。 只要再替原主杀掉杀父仇人,即可完成任务,脱离世界。 可这个宿主偏偏爱上了原主的杀父仇人,拼着自己灵魂永锢于这一方世界,也不肯下手。 真是好大一盆狗血。 她摇了摇头,缓缓合上眼。 再睁开,已然来到宿主所在的试炼世界。 三月的江南,杏花微雨。 她披着一身洁白不染纤尘的斗篷,伫立在杏花树下。 来往路人,皆看不到她的存在。 她穿梭三千世界,却从未真正存在过。 连过客都算不上。 她亦无所谓。 父神说,她是清道夫,是高高在上的神。 而他们不过是低贱的人类。 贪嗔痴。 俗不可耐。 她旁观过许多人类的一生,虽然并不太赞同父神说的“低贱”,但有些人类确实也算不得高尚。 左右都与她无关。 这样想着,本就无情的双眸,又冷漠了几分。 甚至在看到墙角处,一个瘦骨伶仃的小乞儿与一只野狗争食,也仍是无动于衷。 小东西身上的褂子可真脏。 要是让父神那个超级大洁癖看到,少不得又是一顿罚。 她闲闲地想。 恰逢一阵春风拂过,一片杏花花瓣舞旋着飘落。 她摊开掌心。 花瓣穿过她的掌心,落入泥泞。 就连一片花瓣,都与她生不了瓜葛。 她垂下眼眸。 却对上小乞儿写满惊诧的目光。 小乞儿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看、着、她?! 她的目光也惊诧了。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都像活见了鬼。 “小鬼头,你能看到我?”最终,还是她先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 结果她这句语意惊悚的话一出,直接把小乞儿吓得掉了手中的半个肉包——刚千辛万苦从野狗嘴里抢来的。 小乞儿看着掉到泥巴地上的半个肉包,怔住。 她不悦地眯起了眼。 自己的存在感,竟还比不过半个肉包? 看来她得教教这小鬼头做人了。 她抬起脚,缓步走向小乞儿,伸出左手,五指虚拢,小乞儿瘦弱的身子随之痉挛。 “小鬼头,我在问你话呢,你是不是能看到我?” 能看到她的,只有任务失败的宿主。 这个小鬼头八成是个漏网之鱼。 在清理掉他之前,她得好好盘问清楚,他是怎么躲过系统的扫描,不被发现。 小乞儿看着她,满目惊惶,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因痛苦而扭曲。 “说话!”她又加重了力道。 她从来都不是个多有耐心的清道夫。 更没有爱心这种东西。 她就没有心。 尊老爱幼,不存在的。 小乞儿终于开了口,却只有嘶哑的气音。 ……原来是个哑的。 她悻悻地收了手。 小乞儿跌倒在泥地里。比烂泥还像烂泥。 她走到小乞儿跟前,蹲下了身。衣摆落在泥地,却沾染不上半点脏污。 “不想再疼的话,就看着我的眼睛,在心里回答我的问题。”她居高临下地命令。 小乞儿蜷曲着抬眸。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小鬼头的一双眸子,幽深如古井,泛着瘆人的阴冷气。 还好她不是人。 所以她没被瘆到,只是略微挑了挑眉。 “你叫什么?从哪儿来?待了多久?任务为什么失败?”一连串的质问。 小乞儿唇未动,却有脆生生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我叫聂二狗。生在楚河镇,长在楚河镇。七岁。什么任务?” 心音不会撒谎。 她看着明明内心对她充满恐惧,还要阴狠瞪着她的小乞儿,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你不是宿主?”她又问。 小乞儿心音:“什么宿主?” 她更困惑了。 不是宿主,却能看到她…… 出bug了? 她转了转眼珠。 那个恋爱脑宿主的事就先放一边吧。先回趟中枢,跟父神说说这事。 这事更大条。 她食指虚点,一道金色符文没入小乞儿的胸腔。 这样就不怕他跑了。 她满意地站起身,正欲原地消失,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拽住了她的衣摆。 她瞳孔猛然一缩,如遭雷劈。 ——就算是任务失败的宿主,也不可能触碰到她! ……这个小鬼头到底是什么鬼! 她心头大骇,倏地看向那只拽着自己衣摆的手。 然后就发现,她素来洁白不染纤尘的斗篷上,沾上了泥点…… 她额角青筋一跳,强忍住当场把这个小鬼头炸开花的冲动。 除了任务失败的宿主,她不能影响到普通的人类,更不能伤害、杀戮人类。 父神说这叫规则。 规则是个很厉害的东西,连无所不能的父神都不敢违背。 “松手。”她冷下了声。 小乞儿拽得更紧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升腾翻涌的怒火,重新对上小乞儿的眼睛。 小乞儿的心音再度传来:“你往我身体里种了什么?” “种了什么啊?”她眼珠一转,勾了唇,“种了……索命符。只要你不听我的话,我就能索了你的小命。” 小乞儿眸光大颤。 显然是信了她信口胡诌的瞎话。 “所以,现在可以松手了?”她俯视着小乞儿。 小乞儿果然乖乖松了手。 下一瞬,却是直接抱住了她的腿。 “阿姐,你这么美,是天上下凡来的神仙吗?”小乞儿的嗓音一如他的心音,脆生生的,煞是好听…… ……个屁! 居然敢在她的面前装哑! 还真把她给骗过去了! 一个人类,把她这个清道夫骗了! 这还能忍?! 还敢舔着脸叫她阿姐? 区区一个人类,也配跟她攀关系! ……等等。 这小鬼头刚刚好像…… ……夸她美来着? 她眨眨眼,咬了唇。 第211章 阿姐阿姐(2) 她还从未被夸过美。 因为没有人能看到她。 ——父神不是人。 而且在父神的观念中,也没有美与丑之分。万物皆是蝼蚁,皆是草芥。皆是不值一提。 她的与众不同,不过是有个“阿清”的称谓。 阿清美不美,父神不会言语。 “小鬼头,你真觉得我美?”她神情倨傲,眉眼间却透着星星点点的期待。 她还不太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 毕竟她还从未跟人打过交道。而在父神那儿,掩饰是没有意义的事。 叫聂二狗的小乞儿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期待,眸色一暗,语气无比真挚道:“阿姐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她挑起眉,觉得受到了冒犯:“我不是人。” 聂二狗很有眼色地改口:“阿姐是我见过最美的神仙!” 她嘲弄勾唇:“你这话说的,你一个与狗争食的小乞儿,难不成还见过别的神仙?” 聂二狗讪讪地摇摇头,垂下了眼眸。看起来卑微又可怜。 她看到了,但内心毫无波澜。 人类本就卑微。而卑微,必伴随可怜。 这就是人类,与他是聂二狗还是聂三狗无关。只要是人类,就是卑微又可怜的。 “无需悲悯。”父神如是告诫。 内心毫无波澜的她,在看到自己衣摆上清晰的脏手印后,眉心快要拧出花。 她抬手,正欲挥去脏污,手下蓦地一顿——这个小鬼头既然能把脏东西印到她身上,是不是也能洗净它? 还有…… 她眸光微亮,俯视着聂二狗,颐指气使:“诶,小鬼头,用你的脏手再拽住我的衣摆。” 聂二狗倏然抬头,双眸晶亮地仰视着她。 那目光,就好像是将死之人,突然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是只有最卑微最可怜的人类才会有的目光。 她错开了些目光,冷冷地嫌弃道:“就拽已经被你弄脏的地方。” 聂二狗似乎一点也没被她的态度刺痛到,双眸依然晶亮。闻言,乖顺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上自己留下的脏手印。 半寸也没超出。 她满意地睨了他一眼。 然后尝试着——脚踏实地。 白色斗篷遮盖下,一直虚浮在地面之上的双脚,一点一点地落到了实处。 她惊异又新奇,探出脚踩了踩方才飘落坠地的杏花瓣。 杏花瓣被她踩得稀巴烂。 真有趣。 她笑弯了眼。 可旋即又想到,周围这些人类该不会也能看到她了吧? 她敛起笑,警觉地扫向四周,随意挑了个路过的年轻骚包男子,扬声道:“喂,穿一身粉的丑东西,你能看到我吗?” 骚包男子没有任何反应,径直从她身侧经过。 她又连试了几个路人,无一例外,都对她的人身攻击无动于衷。 除了小鬼头,还是没人能看到她。 这个小鬼头…… “小鬼头,把你弄脏的地方,给我洗干净了。”她高高在上地说。 聂二狗二话不说地点头。 * 聂二狗领着她来到楚河畔人迹罕至的一处,就着清亮的河水,一脸虔诚地为她搓洗衣摆上的脏手印。 果然是他的话,就能洗掉。 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能让她与人类世界产生瓜葛的人类,心里盘算了开来。 按父神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处事原则,一旦知道小鬼头的存在,十之八九会让她直接把小鬼头抹杀掉。 小鬼头死不死的,她倒是不在意。 但小鬼头不仅是三千世界唯一能触碰到她的人类,还能让她触碰到这个世界…… 她想再多寻些乐趣。 等玩够了,再去禀告父神也不迟。 反正他的体内有她的符文,就算有什么猫腻,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嗯,问题不大。 顺便再找找那个恋爱脑宿主,工作也捎带脚地完成了。 一箭双雕。 简直不能更睿智。 她默默给予了自己极高的评价。 心中有了决断,她轻咳一嗓,歪过头看向小鬼头:“聂二狗……你爹娘怎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聂二狗正专心致志地给她搓洗最后一点残留的脏污,头也不抬地应道:“我没有爹娘。” 也是。 要是有爹娘,也不至于沦落到与狗争食。 不过也不好说。 她也见过不少父母虐待自己的孩子。那些孩子满身伤痕,过得比狗都不如。 人类残忍起来,常常令她这个清道夫都自愧弗如。 所以面对聂二狗没爹没娘、流浪街头的悲惨身世,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聂二狗迎着风抖了抖她重回洁净的衣摆,端着小心撑在手中,等晾干。 她知道这个小鬼头是在有意讨好她。 慕强,是人类的另一个特性。 而她显然很强大。 反正她也正好需要借助他这根“拐杖”,给她这漫长而无趣的日子添点乐子,他知道上赶着讨好她,自然是再好不过。 “那你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她对鬼头的来历很感兴趣。 聂二狗有问必答:“一个捡了我养的老乞丐给取的。” 她沉下了声:“老乞丐人在哪?”也许那老乞丐知道些什么…… “死了。”聂二狗神情寡淡,语气更寡淡,“去年冬天冻死的。” 她微微一愣。 这个小鬼头对生命的漠然,一瞬间竟让她想到了父神。 这种漠然,不是情感上的漠然,而是骨子里的漠然。 如对蝼蚁,如对草芥。 待向她看来的时候,聂二狗的眼中又盛满了细碎的日光:“阿姐你呢,你叫什么?” 她回过神,动了动唇,正欲说关你屁事,话到嘴边又改了:“清道夫。”反正他注定是要消散的,告诉他也没多大关系。 听到她的名字,聂二狗蹙起了眉:“阿姐这么美的仙女,怎么叫个男子的名?” ……不是。 你一个叫聂二狗的,有什么资格嫌弃我的名字? 她很是无语。 但前半句“这么美的仙女”,到底还是取悦了她。 “这是我身份的称谓。”她搬出她的身份,以示高贵。 “那阿姐自己的名字呢?”聂二狗追问。 自己的名字…… 阿清……算吗? 她有些茫然。 茫然之中,还包裹着一丝的怅惘。 她知道,人类都有自己的名字。哪怕难听如聂二狗,也是小鬼头自己的名字。 可她没有。 父神也没有。 “我没有自己的名字。”她坦然道。 聂二狗眨巴眨巴眼睛:“我帮阿姐取个名字吧?” 什么名字? 聂大狗吗? 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聂二狗凝神思索片刻,然后抬眸看向她,道:“楚怜,如何?楚河镇的楚,怜嘛……”顿了顿,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着道,“阿姐这么美,却连个名字都没有,怪可怜的。” 第212章 阿姐阿姐(3)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可怜”这个词沾上边。 而且还是“怪可怜的”。 她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可她并没有,甚至因为新奇,还有点想笑。 她忽然就很好奇,等她亲手抹杀他的那天,他还会不会觉得她“怪可怜的”。 想到那个画面,她不禁愉悦地眯起了眼。 见她笑了,聂二狗讨好地问:“阿姐可是喜欢这个名字?” 她不置可否,一挥手,衣摆湿掉处瞬间自干。 聂二狗看着从自己手中翻飞飘走的洁白衣摆,眸底掠过一丝阴戾的精光。 下一瞬,他忽地跪伏在地,沉声道:“求阿姐教我仙法!” 她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跪,跪得怔忪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小鬼头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夸她美,低眉顺眼给她洗衣摆,都是为了让她教他“仙法”,帮他变强。 她还以为他只是想抱她大腿,寻求她的庇护呢。 看来,这小鬼头比她想象中的要有野心得多。 也对。 依附于强者,不如自己变成强者来得可靠。 不愧是为了活下去,连野狗嘴里的半个肉包子都要拼了命去抢的小乞儿。 越是一无所有的人,野心反而越大。 这也是她旁观过许多人类一生后得出的结论。 只是她没想到,一个不过七岁的小鬼头,也能有这份高瞻远瞩的野心。 比卑微的蝼蚁挣扎求生更有趣。 但学“仙法”…… 这里可是个武侠背景的世界,这个小鬼头要是整出一身“仙法”来,世界都要崩了。 何况,她的这身“仙法”,他也学不来啊。 “求我也没用,我教不了。”她拒绝得直接利落,干脆了当。 聂二狗瘦弱的小身躯猛然一颤,固执地又道:“求阿姐教我仙法!” 她挑了挑眉。 自己说的是人话啊,他听不懂吗?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聂二狗执拗地重复第三遍:“求阿姐教我仙法!” 怎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但还有个词,叫事不过三。 她的耐心,也就堪堪够支撑她听到第三遍。 所以,当聂二狗又要来第四遍的时候,她直接把人挥进了河里。 她抱臂看着小鬼头在河里扑腾呼救,既无恃强凌弱的愧疚赧然,更无怜悯心软。 直到小鬼头动静越来越微弱,她才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掌心向上,食指虚虚一勾,上一秒还在往下沉的小鬼头,眨眼间便重回河畔,趴倒在她脚边。 聂二狗勉力撑起上半身,呛咳出几大口河水。 好不容易顺过气,他抬头仰看她,眼中有阴鸷的恨意一闪而过。 她却只看得到他被河水洗净后的脸。 天…… 这小鬼头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肌肤若冰雪,白到恍若隐隐有光泽流动。一双被河水浸得湿漉漉的眼眸之上,覆着鸦羽般的长睫。 那长睫卷翘成诱惑的弧度,随着眼眸的眨动,摄人心魂。 尤其是眼尾那颗血一样红的泪痣,魅惑又妖冶,叫人看上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 才七岁就长成这样。 这要是再长大些,光靠这张脸就不愁吃不饱饭。 只可惜,这么个祸国殃民的小美人怕是没有长大的机会了。 她颇有些惋惜地咂了咂舌。 身为一个清道夫,她理应如父神一样,心无喜恶,公允无偏颇。 但只是理应。 现实是,她是个三观很容易就跟着五官走的清道夫。 穿梭三千世界,遇到长得好看的人,她总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上几眼。清理任务失败的宿主时,如果是个长得好看的宿主,她下手的速度都会慢上好几分。 而眼前这个小鬼头,称得上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 完完全全、不偏不倚地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就好像是偷窥了她脑中的幻象,照着一笔一划雕刻出来的一般。 一想到这样好看的小美人要香消玉殒在自己的手上,她第一次感到有些心疼。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好看,“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教你点儿心法好了。”语气如同施舍。 聂二狗寂灭的眸光霎时亮起。 他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她,像是生怕她会收回刚刚的话。 她没有收回自己的话,只是补充道:“但是有一个条件……” 不等她把话说完,聂二狗就立马道:“我答应!” 她怔了怔,扬眉道:“你都不听完条件是什么吗?” 聂二狗眼神坚定:“我答应。” “那……如果条件是,用你的小命来换呢?”她故意做出一副阴气森森的样子。 聂二狗默然一瞬,再开口,却是愈发的坚定:“与其赖活,我更愿好死。” 她定定地看了会儿这个七岁的小乞儿。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太认同父神所说的“低贱”。 人类即便再渺小卑微,也依然拥有不断求索向上的力量。 而她和父神,只是生来便高高在上。 对人类,她虽有着诸多嫌弃和鄙夷,可心底深处,其实埋藏着一分隐约而朦胧的……向往。 “逗你玩的。”她懒懒地说,“真正的条件是,你得每天把你这张脸给我洗干净了。能做到吗?” 这回轮到聂二狗怔忪了。 “每天洗脸很难吗?这都做不到?”她明知故问。 聂二狗眸光大亮,往地上又是一跪,叩首道:“徒儿拜见师父!” “别别别!别喊我师父!”她忙拦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还是管我叫阿姐吧。” 一听到“师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父神。 与父神相提并论,总有种亵渎不敬之感。 何况,她也并没有真的打算教他什么仙法……只不过是舍不得看到一个小美人万念俱灰的样子,在他临死前忽悠他空欢喜,玩玩而已罢了。 “哦对了,还有,”她略微有些心虚地转开话题,“不要想着耍花样。你的身体里还种着我的索命符,你要是生了什么不该生的坏心思,可别怪我下手太狠。”说到最后,眼底一片森冷杀意。 聂二狗长睫轻颤,乖顺地垂下眼眸:“从今往后,我的命便都是阿姐的,绝无二心。” 她满意地收回目光。 在她转身后,聂二狗阴了脸色。 他自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 老乞丐也是相中了他这张脸才将他捡回。他稍稍长大了些后,便对他动手动脚。 然后,那老乞丐就死了。 他用茅坑里的石头,击得老乞丐的脑袋血渍呼啦,扒光老乞丐身上的破衣烂衫,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老乞丐在冰天雪地里一点一点地冻死。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何为“快乐”。 如今,这个女神仙,一看清他的脸就改了主意,还让他日日洗脸…… 神仙又如何,还不是与那老乞丐一般龌龊。 等他学会了她的仙法…… ……可别怪他下手太狠。 第213章 阿姐阿姐(4) 聂二狗带着她回了他的“家”。 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庙。 她扫了眼庙中低眉的佛像,随口问:“你信佛祖吗?” 人类有很多信仰,诸天神佛。 父神说,那是因为人类自身的意志太过薄弱,才需要仰赖信仰,泅渡人生湍急的暗河。 但她觉得她自己的意志也并没有多么强大。 她连续清理几个任务失败的宿主就会疲累,就会厌烦。 她看到长得好看的人类,就会自退底线。 可是她不能有信仰。 因为她自己就是强大的神。 “佛祖?”聂二狗稚嫩的嗓音里透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在触到她看过来的目光后,阴郁的眸子亮起明朗的光,三分羞怯七分真挚地继续道,“若是佛祖都像阿姐这般美,那我自然是愿意信的。” 听了聂二狗的回答,她玩味地勾了勾唇角。 小鬼头倒是个贼精的,尽拣她爱听的讲。眼神也很到位,配着那样一双祸国殃民的眼,很难叫人不愉悦。 反正她就很愉悦。即便明知这小鬼头没几分真心,也依然很是受用。 毕竟人类的真心,她也不稀罕。 她见识过太多的真心说变就变。明明前一天还在山盟海誓,第二天就拔剑相向。她第一次见识的时候,简直瞠目结舌。后来见得多了,慢慢也就知道,这便是人类的真心。不值钱。 思及此,她不禁想到被禁锢在这个世界的恋爱脑宿主。 严格意义上来说,当人类成为宿主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再是人类。灵魂离了躯壳,游离在三千世界。 没了躯壳,也就没了心。无心可变,反倒容易陷入执念。 可执念,是最不洁的孽。父神如是说。 而她也没有心。 她会不会有一天也陷入执念? 她的心底总有着这样一份忧虑。清理的宿主越多,这份忧虑就越重。 这可能就叫杞神忧天。 她收回飘远的思绪,重新看向身前虚情假意的小鬼头,心念电转,微微一笑:“要想修习仙法,得先夯实基础。所谓基础呢,就是像扎马步啊,深蹲啊,金鸡独立啊……这之类的。能理解吧?” 面对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聂二狗先是面露困惑,继而转为坚定,不疑有他,当即就面朝佛像扎起了马步。 仿佛在向命运宣战。 她一个闪身,虚坐在佛像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聂二狗。 这个角度方便她看他的脸。 这张脸怎么就能生得这么好看呢?这样盯着看都看不腻,简直了。 她以手托腮,越看越津津有味。 如此直勾勾的灼热视线,聂二狗当然不会感觉不到。 他暗暗咬紧了牙关,脑海中已然浮现出待他习得仙法后,亲手剜出这女神仙眼珠的画面。 这女神仙的眼珠琉璃一样,捏爆了倒也可惜,不如做成珠串戴在手腕上。他阴狠地想,泥沼般的心里涌起点点快意。 靠着这点点快意,他扎很久歇一会儿,愣是一声不吭地练到了月上柳梢头。 直到腹中传来阵阵擂鼓般的饥鸣,他才体力不支地倒向一边。 她高坐佛像肩上,见状也只是挑了挑眉,眼睁睁地看着聂二狗摔在地上。 “饿了?”她悠悠然地明知故问。 小鬼头这一天下来,什么都没吃。本来应该还能有半个肉包的,被她吓得掉进了泥地里。 而她毫无愧疚。 聂二狗挣扎着站起身,又扎起了马步。 她有些意外:“这么拼做什么?没劲了就歇着。” “想……快点……修习仙法……”聂二狗语声虚弱。 她抿了抿唇,扔下一句“随你”,原地消失。 聂二狗看着佛像空落落的肩,心中意念愈发坚定。 终有一日,他也能像这般来去如风。到那时,这天下再无人能欺辱他。所有人都会惧他,怕他,俯首于他。 于是,当她隔空操控着一包偷来的糕点重返破庙时,看到的就是小鬼头仍在一动不动地扎着马步。 人类自身的意志……似乎并不薄弱啊。 她看着他已然煞白的脸色,挥了挥手,油纸包着的糕点应声落地。 聂二狗闻声垂眸,眼睛还未看清,鼻子便已先闻到了一阵阵诱人的香甜味。待将花花绿绿的糕点看分明后,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发直的目光里载满了渴望。 这是楚河镇最有名的糕点铺里的糕点。又贵又难买。 每每看到有钱人家的小孩捧着这家的糕点蹦蹦跳跳地离开,他的心里既歆羡又怨怒。 怨自己命运悲苦,怒这天地不仁不公。 而此刻,这些他曾以为自己此生都不配拥有的昂贵糕点,就这样摊在他跟前,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可他却浑身僵直,不敢伸出手。 因为她没发话。 她只是把这包糕点扔在地上,并未说是给他。 也许是考验。 他不能轻举妄动。 看着纹丝不动杵在原地的聂二狗,她诧异地扬起了眉:“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吃偷来的东西?”一个从狗嘴里抢东西吃的小乞儿,道德底线这么高的吗? “给……我的?”他迟疑着问,极力压制内心翻涌的渴望。 “不然呢?”她翻了个白眼,“都扔你脚边上了,难不成还得亲手喂到你嘴边?” 得了她的准话,聂二狗却还是没动。 他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糕点,半晌后,抬头仰望重回佛像肩上的她。 她正一脸漫不经心地俯视着他。 想成神的欲念,又重了几分。 他埋下头,捧起地上的糕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其间噎到好几次,也没能令他放缓速度。 她看着他完全称不上优雅的吃相,竟也觉得赏心悦目。 果然,对长得好看的人,她的包容度都变得特别高。 不过要是个长得丑的,她也不会费劲巴拉地去偷这糕点来。 小美人要是饿得面黄肌瘦,可就不美了。 满满一大包的糕点,硬是被聂二狗一口气吃了个干干净净,连点儿糕点渣都不剩。 吃饱了易犯困。 何况是人生第一次吃饱。 再加上一天的跌宕起伏,聂二狗很快便觉眼皮逾千金,缩在草席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连睡着的样子都好看得不像话。 她蹲下身,凑近了欣赏睡美人的绝世美颜,看过瘾了以后直起身,又是一个原地消失。 下一瞬,“沉睡”的聂二狗倏地睁开了眼。 眼底一片清明。 他将手探进怀里,摸了摸藏在里面的尖锐瓦片。 他既能触碰到她,就一定也能伤到她。 她最好别动那些脏心思。 可是…… 如果真伤了她,他应该就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糕点了吧。 第214章 阿姐阿姐(5) 翌日,天蒙蒙微亮,聂二狗便已醒了过来。 眼睛尚未完全睁开,一摞破书就砸到了他面前。 “等你把这些武功秘籍都参透了,差不多就可以入仙法的门。”她煞有介事地说。 天天让人扎马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小鬼头心思又忒重,哄一时还行,多哄个几天只怕是都要被他觉出不对劲。 她虽教不了他“仙法”,但给他整几本武功秘籍来还是易如反掌的。 但这个“易如反掌”,显然仅仅只是对于她而言。 这一摞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武功秘籍,全都藏在各种悬崖峭壁下,普通人类不摔个半死不活,还真难找得着。 那个恋爱脑宿主的秘籍就是从其中一座山崖下寻到的。 光靠那一本,恋爱脑宿主都练成了天下无敌。 而她直接给小鬼头搜刮了这一大摞来,出手可以说是非常大方阔绰了。 就很霸气。 可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点——小鬼头不识字。 虽然这些武功秘籍都配着插图,跟连环画似的,可关键性的心法口诀都只能用文字表述。 聂二狗翻看着手中的秘籍,白皙的脸颊因自卑而泛起了羞赧的红。 她察觉不出人类这些敏感而脆弱的情绪——即便察觉出,她也不会在意。 “不识字啊?”她大喇喇地问。 聂二狗的脸更红了,好半天才闷闷地“唔”了一声,捏着书页的指尖微微泛白。 “哎哟,想教你点儿仙法可真麻烦。”她不耐烦地抱怨。 但也只是不耐烦,并没有丝毫瞧不起他的意思。 他泛白的指尖恢复了一点血色。 “我、我会习字!阿姐你别不教我……”他下意识地拽了她的衣摆,想到她的洁癖,正欲松手,就见她抬起脚轻踩了两下地上的蚂蚁,嘴角勾起幼童般的顽笑。 “拽着,别松。”她言简意赅地下令,转而又伸手捉了一只顺丝而下的蜘蛛,放在掌心逗弄把玩。 那得了趣味的眼神,跟看着他的时候,如出一辙。 聂二狗:“……” 直至把破庙里能寻着的活物都玩弄了个遍,她才终于肯歇下来,让他松了手。 看在这个小鬼头给她带来了点儿乐子的份上,她就再多费点事吧。 “这样,那些心法口诀,我念给你听。你呢,就配合我念的心法口诀,照着这图上练招式。”她用大发慈悲的口吻说。 聂二狗的眸光骤然亮起。 差点闪瞎她的眼。 至于么。她没太所谓地想。 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几本破书在这个世界里的价值有多高,就这么激动。他要是知道了,眼睛里怕不是要喷出九天玄火什么的。 人类对力量的渴求,估计会是她永远都参不透的谜题。 “你自己看看哪本看着顺眼,就先从哪本练起吧。”她很是随意。 聂二狗却很是郑重。 他虽未见过世面,但他很爱听人说书。从那些或夸张或添油加醋的故事里,他多少能学到一些知识。 譬如此刻,他就能隐约判断出,这些破书肯定是古籍,而且很有可能是极其珍贵的孤本,千金难求的那种。 就算日后这女神仙反悔,不教他仙法,单凭这些武功秘籍,他也能风云天下。 想到这一层,他屏息凝神,一本一本细细翻看,最终挑出其中看起来最为破旧的一本,举在手中道:“阿姐,我选这本。” 她招了招手,书便从聂二狗手中飘到她眼跟前,自动翻开。 扉页上,书写着八个清晰的大字——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她抽了抽嘴角:“……你确定?” 聂二狗坚定点头。 “行吧。”她叹了口气,“脱裤子吧。我会尽量封闭你的痛觉,但恢复的那几天你就得自己扛着了,我可没那个耐心天天给你镇痛。” 聂二狗呆了。 “愣着干嘛?脱啊,快点儿的,磨磨唧唧。”她的耐心真不太好。 聂二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果然。 他就知道,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这女神仙跟那老乞丐,一样的肮脏,一样的变态。 可这女神仙有一点跟那老乞丐不一样,她能给他这世上最强大无匹的力量……只要让她……让她…… 他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内心天人交战。 羞耻、屈辱、绝望、渴望……激烈又复杂的情绪,将他整个人都彻底笼住,生生咬破了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他齿间弥漫开来。 也令他作出了决定。 他颤着手,慢慢解开腰带……褪下了裤子。 他一定会杀了她。 亲手杀了她。 碎尸万段,死后鞭尸。 他暗暗发下阴狠的誓。 她瞥了眼一会儿她要割掉的地方,淡淡道:“还好,挺小的,创口面积也就不会太大,恢复起来应该挺快的。” 聂二狗这下脸都青了。 尽管他还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少年,可这并不妨碍他身为一个男子与生俱来的自尊心! 她的评价就像一把利刃,直捅他的心窝,捅得他当下连那些羞耻和屈辱都抛诸脑后,铁青着一张鲜嫩的脸为自己挽尊:“它还会长的!” 她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显然是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 他更气了,气得重新穿上裤子,腰带勒得死紧。 老女人! 死变态! 他在心里恨恨地骂着。想到有可能会被她读心,又赶紧垂下眼,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倒没想着时时刻刻去读这小鬼头的心。读心是个挺耗精力的活,而且人类的心音大多都不太好听,阴暗又刺耳。 见小鬼头气鼓鼓地把裤子又穿了回去,她也只是略感疑惑地问:“不割了吗?” 他闻言一怔:“割什么?” “你的小鸟儿啊。”她答得理所当然。 他大骇,条件反射地护住了自己的裤裆。 看着他防御的举动,她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小鬼头不识字,恍然道:“原来你不知道啊,你挑的那本武功秘籍,要练的话,得先自宫。自宫的意思你懂吧?就是咔嚓一下……”她比了个剪刀手,形象又生动。 吓得他往后倒退一大步。 她看着他,眼珠一转,饶有兴味地问:“你不知道是要自宫,那你脱裤子干嘛?你该不会以为……”她话说一半停了下来,视线下移,落向仍被他双手护住的某处,嘴角先是逐渐上扬,然后像是再也抑制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就你这小不点,谁给你的自信!”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某小不点:“……” 他更想杀她了怎么办…… 第215章 阿姐阿姐(6) 聂二狗的熊熊杀意,没能燃烧太久,就被她挥过来的六个大肉包子扑了个大灭。 “吃饱肚子再开练。”她依旧高高在上。 他看着怀里的大肉包,静默了良久,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看了会儿,见他差点儿又把自己噎死过去,忍不住还是开了口道:“你慢点吃,现在又没有野狗跟你抢。” 这话侮辱性极强,很伤人。 但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在她的观念中,她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存在主观上侮辱聂二狗、伤害他的意思。 而聂二狗似乎也理解了她讲话的方式,至少也是习惯了,听到这话,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只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便试着放缓进食的速度,咽下一口再吃第二口。 既然这个女神仙相中的是他这张脸,那他确实也得让自己更赏心悦目些,不能让她嫌弃了,腻味了。 他这么考量着,开始在记忆中搜寻看到过的那些雅士的吃相,照葫芦画瓢地模仿。 她却没有再看他。 她的注意力被突然降下的春雨吸引了过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庙外的荒凉景色都淋出了一种朦胧的美。 她爱美。 美的人,美的景,她都爱。 她闪身到屋檐下,伸出手,摊开掌心,雨滴毫无悬念地无视了她的存在。 “小鬼头,过来,拽住我的衣摆。”她十分自然地下令。 身后传来一串小跑的脚步声。 聂二狗先把沾了油污的手在自己的褂子上擦净,然后才去拽她的衣摆。 雨滴终于落进了她的掌心。 微凉的湿润触感,令她愉悦地眯起了眼。 原来,这就是雨。 她往外踏出一步,离开屋檐的庇护,站进雨中,仰起了脸。 兜帽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她微卷的黑发。 没了兜帽的遮盖,少了神秘,多了人味。 他拽着她衣摆的手紧了紧。 没等她享受够绵绵细雨的滋润,雨势骤然变急,不过眨个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虽然没有得到她的指令,聂二狗还是很机敏地立即松开了自己的手。 一失去他的触碰,她的周身便又有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这大雨隔绝开来。 她回过头,看向聂二狗,赞许道:“不错啊小鬼头,脑子转得很快嘛。” 聂二狗顺势“谦虚”道:“我只是心里惦念着阿姐,怕阿姐被大雨淋着罢了。” “看来糕点肉包没白吃,小嘴可真甜。”她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 这场暴雨来得急,走得却并不急,下个没完没了。 本就四面豁风的破庙,哪经受得住这样的天降甘霖,没多大会儿便漏了一屋子的雨,积了一地的水。 聂二狗显然对此早都已经习以为常,把睡觉的草席盖在身上当雨披,身手敏捷地攀爬上佛像,坐在她没待过的另一侧肩上。 她看着他这一系列熟练的动作,目光最后落到他一脸淡定又晦暗的表情上,微凝一瞬,旋即一挥衣袖,在他周身也出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再无雨水能淋湿他。 他呆了呆,俯看向伫立在庙中央的她。 却是第一次在心里真正地仰望于她。 “下来。”她眉心微蹙,“搬家。” 他让她感受到了春雨,礼尚往来,她就为他遮风避雨吧。 很公平。 很符合清道夫的处事原则。 没毛病。 绝对不是因为看他太可怜。 她沉着脸想。 * 她为聂二狗寻的遮风避雨的地方,正是那个恋爱脑宿主发迹之前住的一处山脚小院。 小院多年未有人烟,处处都落满了灰,犄角旮旯里更是结满了蛛网。看着虽破旧寒碜,但比起那破庙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豪宅了。 至少在聂二狗的眼里,就是当之无愧的豪宅。 他看着院中兀自盛放的杏花树,恍然如坠美梦。 “阿姐,这里真没人住吗?”他仍有些不敢相信。 她也正看着杏花树,眼见一朵又一朵的杏花被暴雨打落,竟情不自禁地心生怜惜,像护住聂二狗那样,再挥衣袖,护住了满树娇艳杏花,这才慢悠悠地回应道:“曾经有人住。” 聂二狗看到杏花树周身多了一层和他周身一样的无形屏障,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利。 这株杏花树什么好听的话也没说与她听,什么讨好的事也没为她做,凭什么也能得了她的庇护? 就因为这些杏花美吗? 他忽然就很希望夏日快些来,让这一树杏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叫她连一眼都不愿多看。 他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是担忧地问:“那这院落的主人会不会有日回来?” 她闻言一笑:“我倒是巴不得他会回来,省得我翻东倒西地找他。” 这也是她想到搬来这处院落的另一个原因,守株待兔。 系统虽然能侦测到任务失败的宿主所处的大致方位,但宿主也不都是傻的,不会停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乖乖等着她去清理。常常是她刚瞬移到系统标示出的位置,宿主也瞬移走了。 任务失败的宿主,脱离了原主躯壳的束缚,就成了完全的灵体状态。尽管打不过她,可要是成心想躲她,她还真不好找。 躲猫猫什么的,她最烦了。 她真的很没耐心。 而这处院落,对那个恋爱脑宿主来说,除了是他来到这个试炼世界的初始地以外,还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最后的日子,他便是在这里与原主的杀父仇人,星月神教的女魔头,一起度过的。 她虽无法理解人类的情爱,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有预感,那个恋爱脑宿主再怎么飘荡,也一定会时不时回这里看上一眼,重温往日旧梦。 她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正经事里。 这情景,落在聂二狗的眼中,俨然就成了她痴痴地看着杏花,陷入某种过往回忆中。 她在找一个人。 她带他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等那个人。 那个人也能看到她,触碰到她吗? 她也教了那人仙法吗? 那人学会了她的仙法,就弃她而去了吗? 他暗暗生出一堆的疑问。 这一堆无从得解的疑问,最终都转化成了一个疑问——那个人长得比他还好看吗? 第216章 阿姐阿姐(7) 雨仍未停。 她静静地赏了会儿杏花,忽地又是一个原地消失。 依旧招呼也不打,说走就走。 聂二狗盯着她消失的地方看了大半晌,然后转身走进屋里,默默地开始清扫。 等他差不多快清扫完的时候,雨停了,她也控着一堆东西回了。 不知从哪户人家的地里薅来的各种瓜果蔬菜,甚至还有十好几只活的鸡和鸭。 “我也不能老给你偷东西来吃,你得自食其力。能种的就种起来,能养的就养起来,自己吃不完的就拿去镇上卖。”刚偷完一堆东西的她很是义正言辞,俨然道德标杆。 聂二狗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直到响起嘎嘎两声鸭叫,才堪堪回过神。 见他一直傻愣着不动,她挑眉问:“是不会种菜,还是不会养鸡鸭?不会的话,我也教不了,你只能自己慢慢摸索了。” 嘴上话是这样说,可等聂二狗真种上养上了,她又忍不住上前来了个“仙法”加持,瞬间喜获大丰收。 她虽不能“无中生有”,但加个速催催熟、催催生还是没问题的。 聂二狗收了满满一竹筐的鸡蛋和鸭蛋,白皙的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 她细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聂二狗的兴奋是真情实感的。 不就一筐子蛋,至于吗? 她很有点不解。 然后一挥手,又催生了一竹筐的蛋。 聂二狗忙道:“阿姐,够了够了,太多了就卖不出好价钱。” 她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于是收了手。 “小小年纪,懂的还挺多。”这个小鬼头总能刷新她对人类的认知。 “我不小了……”他咕哝了一句。 她没听清,也不是很在意他说了啥,自顾自地又是一挥手,一件簇新的月白色粗布衫罩在了他的脑袋上。 “把你身上这抹布似的破褂子脱了扔了,换这件新的穿。”依然是颐指气使的口气,顿了顿,又解释道,“铺子里有那种丝绸做的衫子,但穿那种衣服不好干活,也不好练功。这种粗布的更扛造。” 她后面的那些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多少。 他觉得他不是被罩进了这件干净的月白衫里,而是被罩进了一个温暖的梦里。 梦里有一个女神仙,给他昂贵的糕点,给他热气腾腾的肉包,给他不畏风吹雨淋的屋子,给他自食其力的本事,给他洁白的衣衫…… 他不再是一个狗见了都嫌的脏污小乞儿。 他是一个人,一个有尊严的人,一个有尊严,还有人……神……关心的人。 哪怕她的关心,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一刻的他,似乎也觉得……没什么不行。 只要她能让他这个温暖的梦,做得再长一点,再久一点,她想要什么,只要他有,他都愿意拿来跟她换。 感受过温暖,就再难抵御严寒。 以前他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也就没有恐惧。 而现在,他有了恐惧。 他动作轻柔地拉下罩在头顶的月白衫,虽是粗布,触手却很柔软,想来也是出自镇上最好的那家布庄。 “阿姐,我要……换衣服。”他很委婉地看向她。 她很直接地回看向他:“你换啊。” 聂二狗:“……” 她太过坦荡的眼神,和太过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他有些拿不准,到底是她故意的,还是天上的神仙压根儿就没有男女有别的意识。 见聂二狗一脸纠结之色,她恍然地“哦”了一声,旋即勾起一边嘴角,嘲弄道:“就你那屁大点小,还怕人看了惦记啊?” 温暖的梦,随着她的这句嘲弄,噼里啪啦,稀碎了一地。 他死死地咬紧了后槽牙,愤恨地转过身,背对着她,三下五除二地换上了新衣服。 在他长大之前,再不会给这个老女人死变态羞辱他的机会! * 一人一神,就这样在这处山脚小院里安顿了下来。 聂二狗拒绝依赖她的“仙法”过活,每日勤恳种地、认真养鸡鸭。赚来的钱,也都没有瞎花,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全都用来买了书。从最基础的习字开始自学,实在弄不懂的,才会去问她。练武也是一日不曾落下,在识的字够多了以后,便不再需要她在旁念诵心法口诀,自己一个人练得风生水起。 她见过太多贪婪而懒惰的人类,能不劳而获,就绝对不会愿意自食其力。 像小鬼头这样清醒又上进的,还真是不多见。 难道正是因为这小鬼头不会依赖“神仙”,所以他才能看到她,触碰到她吗? 她闲闲地想。 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bug就是bug,除了被清除,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只不过,她可以在她权限范围内,尽量让他多活一阵,晚点儿再清除也碍不上什么大事——如果没被父神发现的话。 父神应该也不会发现。 她不管去哪个世界干活的时候,父神都不会看管她。毕竟,光是维持这三千世界的运转,就够耗费父神的精力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来监她的工。 所以,问题不大。 她向来很会宽慰自己。 这一日,聂二狗又趁着锅里煮饭的一点儿碎片时间,坐在院子里抓紧看书。 他从不把书带进灶房,怕不小心燎着了,也怕染上了油污。 看他现在这爱干净又讲究的样子,哪能想象得出,昔日他滚在泥地里,与一只野狗争抢半个肉包子的画面。 她虚躺在杏花树上,觉得如今这样的小鬼头,才是配得上他这张脸的模样。 灶房里传来锅开的咕嘟声。 聂二狗连忙起身。 一阵微风拂过,木桌上摊开的书随风翻动了好几页。 小鬼头待会儿又得翻找半天了。 想到小鬼头视时间如生命的性子,她转了转眼珠,视线落到杏花瓣上的时候,停了下来。 于是,等聂二狗端着满满一大碗盖浇饭出来,就发现自己刚刚看的书页里,夹着一张杏花瓣做成的书签。 他抬头望向杏花树上的她。 “最后一朵杏花了,落了就没了,怪可惜的。不如做成个书签,你用着,我看着,挺美的。”她自觉自己这举动很多余,所以需要给自己这个多余的举动找个不多余的理由。 他放下碗,在衣服上擦了擦其实并不脏的手,小心翼翼地捻起这张杏花瓣书签。 “多谢……阿姐。” 这一声“阿姐”,夹杂着连他自己都尚未曾察觉的复杂情愫。 他只知道,他好像已经不再那么想杀她了…… 第217章 阿姐阿姐(8) 时光一晃便是三年。 三年的时光,聂二狗学问见长,武功见长,身量也见长,从她的腰,长到了她的肩。 眉眼也长开了些,越发的摄人心魂。 而她这三年里,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欣赏他的美颜上了,把“虚度光阴”四个字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反正对于她来说,最无用,且最无意义的,就是时间。 不过,除了看美人,她也还是干了不少其它有趣的事。 有了小鬼头这个任性连接器,她亲手捏死了一只吵得她脑仁疼的夏蝉,亲手握住了一只刚破壳而出的小鸡仔,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温暖和跳动——这让她一度有些后悔捏死那只夏蝉。 她还亲手团了好几个雪球,亲手砸在小鬼头的脑袋上,那种冰凉入骨的触感,令她倍感新奇又莫名着迷,于是拉着被她砸得头晕眼花的小鬼头一起,又一连堆了好几个硕大的雪人。 最有趣的,是她居然能睡觉了。 从前,她不需要睡觉,也睡不着觉。她看着人类睡觉的样子,就跟死了的样子差不多。所以在她的理解里,睡觉就是一场又一场暂时性的死亡。人类每天睡觉,都是在为日后的长眠做适应的准备。 直到去年的一个春日午后。 吃过午饭的小鬼头靠在杏花树下看书,一手听话地拽着她的衣摆,让她可以亲手逗弄一只闻香而来的花蝴蝶。 春乏秋困。小鬼头早间又起了个大早去赶集市,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即便睡着了,他也依然牢牢地拽着她的衣摆。 等她玩腻了蝴蝶,才发现他睡着了,而衣摆还在他手里拽着,只得就势躺在树干上——这是她的另一个发现,只要被他拽着,她就无法瞬移。 虽然她可以强行掰开他的手,但看他睡得那么香,就不太……舍得。 然后她躺着躺着,居然就躺睡着了…… 那是她活了那么久,第一次拥有“脑袋空空”的体验。 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感觉不到空间的存在,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她说不上来这种体验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她只知道有趣,很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从那以后,她便又多了一个娱乐项目,就是躺在杏花树上,让小鬼头拽着她垂落下的衣摆,闭着眼睛睡午觉。 头几次她还存了防备的心思,故意装睡,看小鬼头会不会趁机对她不利。 毕竟过去这么久了,心思玲珑如小鬼头,十有八九已经看明白她压根就没打算要教他“仙法”。而他单靠他自己也完全能学会那些武功秘籍。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再榨不出什么利用价值,还耍得他团团转的神仙。以他那不经意间泄露出的阴狠劲,想要报复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装了几次睡,她发现那小鬼头非但没有要加害她的意思,从第二次开始,甚至还备好了薄毯,运着轻功蹑手蹑脚地给她盖上。 也不知是因了薄毯,还是因了小鬼头的举动,她没有温度的身体里,竟生出了一种暖和的感觉。 这份暖和的感觉,让她决定再留小鬼头多活一阵。 这个平平无奇的试炼世界,就这样一天一天,一点一滴地鲜活了起来,变得不再平平无奇。 她本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平淡又新奇地过下去。 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打破。 打破这一切的人,是魔教的新任教主,一个她连名字都懒得记的愣头青。 愣头青教主因为太愣头青,一上任就把武林正派挨个挑衅得罪了个遍。然后就被联合围剿追杀。 再然后就慌不择路、误打误撞地逃窜到了她和聂二狗安居的山脚。 愣头青教主看不到她,但他看得到小鬼头。他练的又是邪门歪道的魔功,每月都需要吸食大量的童子血,稳住他体内乱窜的魔功。 而聂二狗一看就很童子。 愣头青教主正好被追杀得整整一个月都没能腾出空来给自己续上童子血,一见聂二狗,两眼馋得直冒绿光。 彼时的聂二狗,武功虽然已经很是了得,但跟愣头青教主比起来,仍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对了百余招后,明显就开始落了下风。 她就在一边看着,几次手都伸到一半,又都收了回来。 从前,她敢对小鬼头出手,是因为小鬼头能看到她,就绝非普通的人类。眼前这个愣头青教主,则是个实打实的普通人类。 而她不能伤害、杀戮普通的人类。 可当她看到小鬼头被愣头青教主一掌劈中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地不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再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小鬼头是这三千世界唯一能看到她、触碰到她的人类,怎么能被区区一个魔教教主轻轻松松就给弄死了?这样岂不显得她也很掉价? 而且她觉还没睡够呢,小鬼头要死也不能现在死。 于是她出手了。 她一个闪身便挡在了小鬼头的跟前。 “别怕,小鬼头,有阿姐在呢。”她轻飘飘地说,轻飘飘地一扬手,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愣头青教主瞬间四分五裂。 真·秒杀。 飞溅而出的血,穿过她的身体,喷了聂二狗一脸一身。 她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变成个血人的小鬼头,皱起眉头啧啧两声道:“怎么又整得跟初见那天似的,浑身脏兮兮的,赶紧洗干净去。” 他第一次无视了她的命令,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幽幽地盯着她,一瞬不瞬。 “怎么,看我刚救了你,就以为我不会杀你?你可别忘了,你的体内还种着我的索命符,你要不听话,我分分钟弄死你。”她面不改色地放狠话吓唬他。 结果还没吓唬到小鬼头,她自己先被天空中出现的异象给吓了一跳。 原本碧空如洗的苍穹,骤然风起云涌。穹顶之外,无数金色符文微微震颤,降下层层无形威压。 “阿清。”父神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地。 却只有她才能听到。 她脚下一个错步,下意识地遮住了小鬼头。 “父神。”她恭敬垂眸,语气里透着压制不住的紧张。 “胡闹。”父神沉下了声,“速归。” “是。”她松了口气。 看来父神并未察觉到小鬼头的存在。 “阿姐,你在跟谁说话?”身后响起了小鬼头不合时宜的声音。 她忙道:“闭嘴!” 心虚地抬眼望了望天。 还好,父神已经离开了。 她也得赶紧离开了。 “天上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你给我好好练功。都十岁的人了,连个魔教教主都打不过,也不害臊。”扔下这么一句话,她便头也不回地原地消失。 “阿姐,你还……”他的话说到一半,伸出去想要拽住她衣摆的手也只来得及伸到一半。 ……会回来么? 第218章 阿姐阿姐(9) 系统中枢。虚空。 她看着自己被黑色浸染的下摆,很有点懵。 什么时候染上的脏东西?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也不敢贸然问父神,毕竟只有当那个小鬼头触碰到她的时候,她才有可能沾上东西。 但她没问,父神主动问了:“你知道你的斗篷为什么会变黑么?” ……原来是斗篷自己变黑的啊。 没牵扯进小鬼头就好。 她悄摸松了口气,大大咧咧地说:“不知道。可能也许大概……跟我手撕了一个人类有关?” 父神似乎是被她漫不经心的语气给气到,过了大半晌才回应道:“你忘了我告诉过你的规则么?” “没忘啊,不能伤害、杀戮人类嘛。”她还是不怎么当回事。 只要还能回到父神这里,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大事。要真有什么大事,她肯定连回都回不来了。 果然,父神的下一句话就印证了她的判断:“去禁闭空间思过,什么时候斗篷干净了,什么时候出来。” 跟她每次犯了点儿小错的惩罚一样。 她不以为然地应下,一个闪身钻进了禁闭空间。 所谓禁闭空间,也不过就是一个有边界的虚空,像一个黑不溜秋的大铁盒子。如果是有幽闭恐惧症的人类,肯定连一秒都待不了。 但她既没有幽闭恐惧症,也不是人类。 根本没在怕的。 起先,她是这么想的。 可慢慢地,她就不太能待得住了。 倒不是因为周身不断滚动回放那个魔教教主四分五裂的血腥一幕,而是因为她发现斗篷下摆上的黑污,消解的速度极其缓慢。七天过去了,也才消解了不到十分之一。 按照这个速度,等她能从这禁闭空间出去,保守估计也是三个月后的事了。 系统中枢的三个月,换算到小鬼头所在的试炼世界就是…… ……三年。 她被这个时间数字惊到。 对于她来说,三年当然不算什么。可对于小鬼头来说,三年可就太长了。 小鬼头又那么弱鸡,连个教主都打不过,万一活不到她回去怎么办? 她都还没搞明白他这个bug是怎么回事呢。 也还不知道小美人长成大美人会有多美…… 比起前者,一想到后者,她更焦急。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这种归心似箭的感觉,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牵挂。 * 三年后。 她披着恢复洁白纤尘不染的白色斗篷,重回山脚小院。 却没有直接重回聂二狗的身边。 聂二狗的体内有她种下的金色符文,她只需一个念头,就可以精准无误地出现在他跟前。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仅没有这么做,还刻意避开了他,甚至鬼使神差地躲在了暗处。 从来都是别人躲她,这还是她第一次躲别人。 怎么说,就有点淡淡的……兴奋。 她一面躲着,一面通过他体内的金色符文感受他的存在。 他身体的温度偏高,又正值饭点,应该是在灶台前做午饭。 不过话说都过去三年了,算起来小鬼头如今也十三岁了,在这个武侠背景的试炼世界里,这个年纪但凡是个武学苗子,都该被各种门派招揽了去。 小鬼头手里有她搜来的那些绝世武功秘籍,本身也不是个懒惰不思进取的性子,怎么会还住在这间破落院子里,自己给自己烧饭吃? 难道是她走的时间太久,他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仙法修习无望,索性连武功也荒废? 大好的青春光阴啊,就这么虚度了? 明明临走前特意嘱咐过他要好好练功。 居然连她的话都敢不听。 她忽然就有点明白“恨铁不成钢”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小鬼头,欠敲打。 她冷哼一声,正欲一个瞬移吓死灶房里那个胆敢把她的话当耳旁风的臭小鬼,就见一个一袭青衫的年轻男子疾步朝小院走来。 待看到男子手中持的利剑后,她沉下了脸。 又是来杀小鬼头的? 她要是再出手,又是三年…… 哎。 算了,三年就三年吧,三年后小鬼头十六,长得更开了,更好看。 这么想着,她毫不迟疑地抬起手,刚要再来一记秒杀,一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嗓音自灶房门口传出:“郭少侠。”语调温润,简简单单一个称谓,便令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青衫男子停在院门外,拱手道:“聂少侠,我又来了。” “用过饭了么?”语气亲近宛如相识多年的旧友。 青衫男子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又切回正题:“掌门让我再来问一遍聂少侠,可愿入我们青城派?” “谢掌门垂青。可我已有师父,不能再入别派门下。实属遗憾。”婉拒得客气又有礼,完全不会让被拒的人心生不快。 青衫男子似有所料,闻言也只是遗憾地叹息一声,并未多作纠缠,道过别后便潇洒离开。 但看那样子,八成还会再来。 “你什么时候拜的师?哪个门派的?怎么拜了师还住在这儿?是正经门派吗?”伴随着一迭声的质问,她缓步虚踱了出来。 啪。 从前的聂二狗,如今的“聂少侠”,手中端着的菜盘应声落地。 “阿……姐?”他低低地轻唤。 小心翼翼,像是怕惊醒了易碎的梦。 “怎么,才三年不见,就认不得我了?”她挑了挑眉。 该是她认不得他了才对。 不过三年的时间,小鬼头就跟吃了激素似的,蹿得都跟她一般高了。 眉眼也长开了许多,就连眼尾的泪痣看上去好像都比以前更红艳。 最大的变化还是气质。 虽说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脏兮兮的小乞儿,但现在的他,说是出身名门世家的公子,也没有人会不相信。 谦谦君子世无双。 她忍不住想,她要是有心的话,看到他的这一刹那,应该是会漏跳一拍的。 某人接下来的举动,却是直接令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脚下几个腾挪,闪至她身前,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少年清香的气息,萦满了她的鼻间。 “阿姐,我好想你。”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底浮起了一层与他说话语气截然相反的阴翳。 才、三年。 她竟然说才、三年。 神仙果然都是没有心的么。 在她眼中,他到底算什么? 她高兴了就捧在手心里玩弄的蜘蛛,不高兴了就随手捏死的夏蝉? 她给了他三年的温暖,还救了他的命,然后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来,他守着这处院落,这个他自认为属于他和她的家,日日夜夜眼巴巴地盼着她回来。 不是为了她的仙法。他早就知道,她说要教他仙法,根本就是骗他的。但他心甘情愿被她骗。 他只想她回来,陪着他。 如今她回来了,却满不在乎地说,才、三年。 他恨不得将她撕碎,看看她是不是真没有心。 第219章 阿姐阿姐(10) 聂二狗的拥抱来得太迅猛,太猝不及防,她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个满怀。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把人轰开,又听到那句贴着她耳畔的“阿姐,我好想你”,抬起的手就这样顿在了半空中,无处安放。 这小鬼头,怎么还变得黏神了。 人类难道是逆生长的吗? 她有些困惑,有些不解,还有些尴尬,有些不自在。 然而,饶是被激起的情绪再复杂,她也终究还是没有轰开罪魁祸首聂二狗。 甚至隐隐地享受这份复杂。因为对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而新奇,就是乐趣。 最后,还是聂二狗主动松开的她。 然后反手就拽住了她的衣袖。 聂二狗拽着她的衣袖,笑盈盈地看着她,语声轻柔地说:“阿姐,你回来,我很欢喜。” 她被他的笑晃了眼。 太美了。 实在是太美了。 身后那一树娇艳的杏花,在小鬼头的笑容面前,都黯然失色。 被小鬼头这样笑盈盈地看着,她当即决定再放宽一些他存活的期限。 就是这么毫无底线。 “说得跟多久没见了似的,还欢喜上了……欢喜什么,可以学仙法了?”她不甚在意地随口一问。 聂二狗抿了抿唇,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波光潋滟地凝视着她。拽着她衣袖的手却暗暗用力,指节青白。 她莫名有点不太能直视聂二狗这样的目光,别开眼,故作好奇地环视一圈小院。 和她在的时候别无二致,没有少一样物件,也没有多一样物件。 视线落到地上摔碎的餐盘,想起来小鬼头正打算吃饭来着,忙道:“快吃饭去吧。” 聂二狗仍拽着她的衣袖,寸步不挪。 她蹙起了眉头:“不过三年未见,我的话就已经不好使了是吗?” 闻言,聂二狗神色阴郁了一瞬,稍纵即逝,旋即又恢复一脸的温润乖顺。 他一点一点地松开她的衣袖,收回的手悄然紧攥成拳。一步三回头地走进灶房,很快便端着重添的饭菜走了出来。看到空落落的院子后,脊背一僵,眼中立时阴云密布。 “小鬼头,你就吃这么点吗?”她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他倏地抬头。 她又虚躺回了杏花树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如从前那般。 而他却已不再像从前那般,甘愿这样仰望着她。 他想将她拽下来。 狠狠地拽下来。 然后……然后…… 他的脸上浮现出茫然。 他也不知然后他想怎样。他只知道他不愿再像这样。 “问你话呢。”她以手托腮,语气变得不耐烦。 听到这不耐烦的语气,他回过神,弯了唇角。 她还是她,毫无耐心。 明明是这样毫无耐心的神,却又那样有耐心地陪伴在他身边,走过三载平淡如水的春秋。 可也毫不留恋地一走便是三年。 似有情,又无情。 他的笑意凝固在了眼底,但嘴上仍是柔声地应道:“从前是饿得太狠,饿怕了,才堆着吃。现在这分量才是刚刚好。”说着,他将饭菜搁在杏花树下的木桌上,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连吃相都优雅得如此自然了。 她看得发怔。 她对他吃饭的印象,还停留在端着一大闷碗大摞满菜的大白米饭,刻意学人小口吃饭,像是像,总还缺点神韵。 如今倒是形神兼具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他吃得太少,一盘菜里就没见着几块肉。人类的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候,要多吃肉才能长得更快。 更快地长开,更快地变更美。 她皱着眉头看了会儿,忍不住又道:“多吃点才能长大。” 她这句并未意有所指的话,听在聂二狗的耳朵里,瞬间便令他忆起过往她的那一声声嘲笑…… ……和那一句“屁大点小”。 他手中竹筷一顿,脸色青红交加。 她犹未所觉,趴在杏花树上继续添砖加瓦:“不然体力也跟不上。”再来个魔教教主,又被一掌拍到地上吐血。顾忌到小鬼头正值自尊心强的年纪,后半句话就没说。 他啪地一声重重放下竹筷,端起碗进了灶房。 再出来,碗里的米饭堆成了一座小山,手中多了一大盘炒肉,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往嘴里塞。 她欣慰地点点头。 一直到吃完饭、收拾完碗筷,聂二狗都没再开口说过话。但每隔一会儿,就要抬头瞄上她一眼。 像是在确认她还在不在。 等他开始看书了,没有她的命令,他自己就伸手拽住了她垂落的衣摆。 身体忽然落到实处的她挑眉往下一瞥,准备教训小鬼头擅作主张没规矩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在看到书页里已然都烂得起了毛边的杏花书签后,悉数都咽了回去。 原来三年,这样长么。 书签都磨烂了。 都磨烂了,小鬼头还跟宝贝似的捻在手里。 她眨了眨眼,抬手一点,一张簇新的杏花书签飘落而下,稳稳地落在书页上。 “自己不知道买张新的书签用吗?也不嫌寒酸,抠抠嗦嗦的。”她不屑撇嘴。 聂二狗看着手边簇新的杏花书签,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抿紧了唇,珍而重之地捻起新书签,指腹轻抚杏花的纹理。 半晌,才仰起头,望向树上的她,眉眼弯弯道:“这世上,只有阿姐才会待我这般好。” 刚说完这话,院外就响起一串着急忙慌的脚步声,一个雨花宫的女弟子两手大包小包地出现在院门口,一看到聂二狗便喜气洋洋道:“聂少侠,后山的杏花一开,宫主就喊我赶紧给你送杏花糕来!” 她:“……” 聂二狗面不改色地站起身,面不改色地婉拒:“多谢宫主好意,我近日练的功法不宜食甜。”这借口就很扯。 面对聂二狗扯到离谱的借口,女弟子似是习以为常,自顾自地把手中糕点往院门口一放,灿笑着问:“聂少侠还是不愿入我们雨花宫吗?你那师父云游至今仍未归,八成是都忘了还有你这么个徒弟,你又何必还等着他呢?何况论起武功,当今天下,我们宫主若说自己是第二,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宫主有心收你做亲传弟子,实乃莫大的机遇。你真不再考虑考虑?” 在雨花宫的女弟子说到“八成是都忘了还有你这么个徒弟”的时候,聂二狗的周身短暂地散溢出一股阴冷的杀气,余光瞥见杏花树上的身影,才敛了回去。 “我师父,回来了。”他轻勾唇角,笑得温柔无害。 第220章 阿姐阿姐(11) 雨花宫的女弟子悻悻离开后,她才开口道:“你说的师父,该不会是指我吧?” 聂二狗转过身,望着她点了点头:“不管阿姐认还是不认,此世,我生是阿姐的人,死也是阿姐的魂。绝不会再入他人门下。” 她听着聂二狗掷地有声的话,虽然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仍是被他话里的耿耿忠诚给取悦到了。 至于是不是出自真心,她懒得深究。 就算只是漂亮话又如何,从漂亮的人嘴里说出来,听着就是舒服,就是高兴。 “小鬼头这么忠心,我可得好好奖励一下。”她愉悦地扬了唇角,“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是这世上有的,我都能给你弄来。”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他就应道:“阿姐。” “嗯?”她眨巴眨巴眼,“这么快就想好了?” 他低下头,又轻唤了一遍:“阿姐。” 她不耐烦了:“想好了就说啊,老喊我干嘛。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磨磨唧唧的。” 他咬紧了牙关,脸部线条绷得死紧,像是在极力克制住什么。 良久后,他终于动了动唇,回道:“我想要阿姐……”状似无意地顿了顿,“别再喊我小鬼头。” 她闻言一愣:“……就这?”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是啊,你是觉得我是那种很爱给人许愿的神仙吗?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哪怕你说你想要这天下,我都能给你。”她觉得自己至高无上的神力受到了轻视。 他抬头望向她,眼神坚定,情绪却晦暗不明。 “这天下,肮脏污浊,我要它作甚。”他语气淡漠,满是对万物生灵的藐视,下一瞬,又透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迷恋,“只有阿姐,洁白不染纤尘。”却又让他忍不住地想……弄脏她,看到她琉璃般的眼珠染上世俗的欲与污浊……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在滑向某种可怕的危险深渊,他猛然一惊,慌乱地垂下眼眸,背上沁出一层细密潮热的汗。 而她沉浸在了他的赞美之中,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说的也是,这天下确实也没什么好稀罕的。”以后他要是又想要了,她再给他呗,不过就是个翻翻手掌心的事,“行吧,以后我就不叫你小鬼头了,就叫你聂二……狗……” 看着杏花树下白衣胜雪的美少年,她忽然就觉得“聂二狗”这个名字有点叫不太出口了。 就很不般配。 聂二狗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难以启齿,抬了眸,扯出一个自然的笑望着她:“阿姐给我取个名吧。” 她蹙起了眉头。 取名对人类来说可是个意义挺重大的事,她顿觉肩上担子有点重。比干活的时候都重。 想到他曾给她取过一个“楚怜”的名,转了转眼珠,仿照着他取名的思路,道:“此处是楚河镇,此山是洵山,那便叫你楚洵,你看如何?” 反正她觉得很好。 简直就是个取名小天才。 “好是好,可……”他面露难色。 她大喇喇道:“没关系,不喜欢就直说,我再想个别的。” “没有不喜欢,只要是阿姐给的,我都喜欢。”他连忙解释道,旋即深吸了口气,目光有些躲闪地说,“我只是不愿……不愿与阿姐一个姓。” 一听这话,她登时冷下了脸,没好气地说:“我本来也不姓楚啊,还不是你给取的。” 见她不悦,他急得忙伸手拽住她的衣摆,可惯会哄她开心的嘴却仍紧紧地闭着。 俨然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看他这样,她那点儿不痛快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大半。 估计是舍不得自己的姓吧。 可能是他爹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她开始为他的冒犯寻找不那么冒犯的理由。 “那就还是姓聂吧。聂洵……好像不太好听。我想想……”她以手托腮,作凝神思索状。 他拽着她的衣摆,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因他而专注的神情。 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她的脑子里想的,也全都是他。 只有他。 他的眼底渐渐浮起一抹贪婪而痴迷的欲念。 “有了!”她忽地直起身子。 他飞快垂眸,掩去所有情绪。 “谦谦君子世无双。”她眼眸晶亮,“就叫……聂子谦,怎么样?多符合你的气质啊。喜欢吗?” 谦谦君子……么。 他敛起眼中的阴翳,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谦谦君子该有的笑。 然后仰起脸,将这抹笑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她看。 她的眼眸更加晶亮了。 他柔了眉眼:“多谢阿姐,我很喜欢。从今日起,我便叫聂子谦了。” 谦谦君子的子谦。 她喜欢什么样的,他就可以是什么样的。 只要她喜欢。 只要她不再……抛下他。 他不介意永远地藏起自己的本来面目,一生伪装。 “哦对了,那雨花宫的女弟子送来的杏花糕……”她斜斜地睨了一眼院门口的油纸包,只觉有种说不上来的刺眼,“小心有毒。雨花宫毕竟也不是什么走传统路子的名门正派,那个宫主又这么稀罕你,费劲巴拉地想收你做弟子,保不齐就往这杏花糕里掺点什么巫蛊毒药的,解药只有雨花宫才有,还得每月定时服用的那种。”她一本正经地泼人一身脏水。 他眸中泛起星星点点的喜意,顺着她的瞎话,一脸真挚地奉承:“还是阿姐考虑得周到。”说着便抬手一挥,一道掌风劈向无辜的杏花糕,粉碎成渣。 *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除了隔三岔五就要排着队来拜访聂子谦一波的各派弟子,小院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翻动书页的声音。 这日午后,聂子谦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不知从哪儿搜罗回来的破旧古籍,手里捻着她为他制作的第十七张杏花书签。 也不知怎么的,三年未见,这货变得丢三落四的,上午才给他做的新书签,下午就被他弄不见,然后顶着一张她无法拒绝的脸,央着她再做一张给他。 连着丢了几次,她烦了,不做了,让他自己去镇上买书签,他也不说什么,就把脑袋一耷拉,眼一垂,活脱受了虐待似的,委屈又可怜。 于是她就又给他做了。 对长得好看的人,她的容忍度是真的高。 所以,当身着一袭如火红衣的恋爱脑宿主未星步入院中,扬起一张妖艳又妩媚的脸,朝她看过来的瞬间,她就知道,她可能不会太快清理掉这个任务失败的宿主…… “终于等到你了。”她飘然跃下杏花树,斗篷无风自动。 聂子谦闻声抬眸,看向院中的红衣男子,阴了眸光。 第221章 阿姐阿姐(12)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2章 阿姐阿姐(13)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3章 阿姐阿姐(14) 察觉到自己的异状,聂子谦万般不舍又坚定不移地松开她,飞速穿上衣物,背朝她侧躺到床榻上,还用薄被盖住了身体。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在瞬息间,一气呵成。 把她都看懵了。 是因为自己的手太冰,把他冻到了吗? 还是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她的触碰? 她也没跟别的人类有过任何肢体接触,该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思及此,她先是暗暗感受了一下埋在他体内的金色符文,发现他的身体并不冷,相反还很热。热得发烫。 真出问题了? 她拧了拧眉,瞬移到了床榻里侧。 然后就对上了聂子谦水雾弥漫的眸子,一看到她,整个人更是慌乱至极。 明显是怕她担忧,悄摸摸地独自强忍。 她越发肯定是出问题了。 “小谦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别怕,跟阿姐说,阿姐肯定有办法。”她试着放柔自己的语调。毕竟明日一早就要走了,可不能就这个样子抛下他不管。 聂子谦避开她的视线,死死地抿紧了唇。 见他不配合,她索性直接伸出手,想要探查一番,结果手刚伸到一半,某人便猛地往后一缩。 “别、别碰我……”聂子谦的嗓音很是喑哑,透着一丝乞求。 她的急脾气又上来了。 “跟你好好说话,你不听是吧?真是给你惯的。你再躲一下试试?”她瞪着他,眼神凶巴巴。 他浑身一僵,再不敢动弹。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又贴近了一些,继续刚刚被打断的探查。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不能再碰他,掌心隔着半指的距离,自他的眉心一路往下,寻找他忽然发烫的根源。 然后就……找着了…… 她:“……” 聂子谦:“……” 四目相对,聂子谦的耳根都红透了。偏又因着她不让他再躲的警告,一动也不敢动,只能顶着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羞愤欲死地看着她。 她干咳一嗓,默默地把薄被重新盖回他身上。 人类男女间的那点儿事,说知道,她也知道,说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她好奇围观过那么一两场,看了个一知半解。回中枢后,找父神求教自己看不太明白的地方,一向无所不知的父神,回以她沉默。 还罚她关了禁闭,严禁她再去围观。 她自是不敢违背父神的命令,但好奇也更重了。 此刻,看着聂子谦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却只有担忧。 明明那一两场里,那些人类看上去都很欢愉,为什么小谦谦看上去这么痛苦呢?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当初就该再多围观几场。 她咬了唇,开始尽力搜寻极其有限的相关记忆,试图找到解救聂子谦的办法。 某个画面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照搬画面中女子的做法,将手伸进了被中…… 好烫。 还好她的掌心够冰够凉。 她知道人类发烧,可以用物理降温的方法。 所以这应该是异曲同工。 “难受么?”她问得很严肃。 聂子谦的额间沁出细密的汗:“……阿姐……”声音都变了调。 果然跟发烧的原理是一样的。 多出点汗就好了。 有了判断,她便要收回手,准备去给他弄点冷水来浇一浇,泡一泡。 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阿姐,别走……帮我……帮帮我……”他眸中一片旖旎的迷惘,攥着她的手,却是无师自通地自救了起来…… * 看着聂子谦仍残留着一抹红晕的睡颜,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怔忪。 最后的时刻,他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的眼,近乎哽咽地低唤了一声“阿姐”,然后便也露出了那种……欢愉……的神情。 不知为何,那一声“阿姐”,直至此刻,依然回荡在她的耳畔,令她酥麻。 她费解于人类的痛苦和欢愉,更费解于自己的无所适从。 窗外正是天将破晓前的至暗时分。 她最后看了眼熟睡中的聂子谦,没有用“仙法”,而是亲手将他拽着她衣袖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地掰开。 指尖相触的瞬间,那种酥麻感又袭向了她。 她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小谦谦,等阿姐回来。”她把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同他道别。 正欲离开,又顿住了身形。 她蓦然想起曾看到过的人类道别场面,眸光微闪,然后俯下身,依样学样地在聂子谦的额上落下轻如羽毛的一吻。 “好好练功,多吃肉。”留下最后的嘱托,消弭于无形。 良久后,聂子谦缓缓睁开眼,抬手轻抚额上被她吻过的地方。 “阿姐……”他幽唤,难耐地弓起了身…… * 离开聂子谦所在的试炼世界后,她直接杀到了目标地点。 她本想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掉出问题的宿主,怎奈那宿主怨念实在太大,又因为杀了太多的人,灵体能量大幅增强。虽然正面刚是肯定刚不过她这个清道夫,但架不住那宿主恪守打不过就跑的鸡贼原则,跟她满世界玩起了她最烦的躲猫猫。而且在这躲猫猫的过程中,继续不停杀人,增强自己的能量,逃跑的速度更快了。 就很躁。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干脆把整个试炼世界都轰平,看那宿主还往哪里躲——要不是想到关禁闭的时间会很久,她搞不好还真会这么做。 有了挂念,她的耐心似乎变好了许多。 又似乎变得更差了。 譬如当她第三十一次扑了空,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熊熊燃烧的怒火,直接祭出金色符文,把整个试炼世界都置于符阵之中。 我看你还怎么跑! 她磨着后槽牙想。然后就发现,她自己也被禁锢在符阵中,动不了了…… 就踏马……愤怒使神降智。 “父神……”她声若蚊蝇,“救我。” 话音未落,阴云密布的天际便泄下了一道气势雄浑的金光。 “阿清。”父神轻叹,无奈又宠溺。 她耷拉着脑袋,兜帽遮住她的脸,为自己一时情急干出的蠢事,羞愧到无地自容。 父神没有再多言语,更没有半句责怪,雄浑的金光笼在她的周身,令她恢复了自由。 有了父神的金光护体,她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不能动弹的宿主,刚想找个由头回到聂子谦的世界,就被父神直接带回了中枢。 第224章 阿姐阿姐(15) 一回到中枢,她就知道,完了,父神这是要秋后算账。 想想也是。 她自己干出这样的蠢事,不挨训才是不正常。 她乖乖巧巧地伫立在虚空中,不敢作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换做以前,她倒也不会这么怕。但现在,她觉得如果自己表现得乖一点,认错态度好一点,也许父神就不会罚得太重。 就可以……快点回那个小鬼头身边。 毕竟她答应过他,就离开几个月——虽然好像已经过了远不止几个月…… 然而她的乖顺并没能换来父神的网开一面。 她还是被关了禁闭。 而且比上一次的时间更久…… 她每天都掐着指头换算时间差,算着算着,等她好不容易终于结束禁闭,聂子谦的世界已然过去了十七年。 ……十七年。 她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小谦谦。 但还好,她的这点顾虑,在回到聂子谦所在的世界后,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聂子谦已经离开了人世。 她在杏花树下看到了他的枯骨,和她的金色符文。 时值三月,杏花正盛。 一阵春风拂过,拂落杏花数瓣,穿过她的身体,化作春泥更护花。 她与这三千世界,又没了瓜葛。 她没有心,理应也没有情,可看着他的枯骨,她空洞的胸腔处,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人类,都这么短命的么。 十七年。 才十七年,都等不到。 肯定是没有好好练功,也没有好好吃肉,才这么短命。 连清道夫的话都敢不听,找死。 她忽然就有些生气。 说好等她回来。 说好了的。 言而无信的人类。 她忿忿地收回金色符文,视线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枯骨。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似是跌落在地上的木匣。 她抬起手,木匣飘至她身前,咔嗒一声,锁落匣开。 木匣里,满满的都是她为他做的杏花书签。每一张都被磨出了毛边,却仍旧被小心妥帖地安放着。 她愣了愣,旋即恍然。 那些他说找不见了的杏花书签,原来从未弄掉过。 他是因为知道她终有一天又会离开,才找了个借口,让她多做那么些杏花书签,多到足够他用一生…… 他没有言而无信。 他等了她一生。 言而无信的是她。是她骗了他,害他被困在这山脚小院,苦等十七年。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张张杏花书签,每一张,好似都镌刻进了那个人虽死不悔的执念。 愚蠢的……人类。 明明是唯一能看到她、触碰到她的存在,怎么也还是跟那些普通的人类一样,这么愚蠢。明知等不到,还要等。 白给他搜罗来那么多绝世武功秘籍,也不出去闯荡闯荡,就知道缩在院子里养鸡。 蠢死了。 真是蠢死了。 她一挥手,想要把这些刺得她眼睛生疼的杏花书签全部粉碎。可临到头,终是不忍下手。 毕竟是他……临死前,都要抱在怀里的东西。 他不在了,她就替他收着吧。反正本来就是她做的,也算物归原主了。 她将杏花书签一张不落地拢进衣袖,正欲离开,想到人类有个说法叫“入土为安”,微垂眼眸,把他的枯骨埋在了杏花树下。 消失前的最后一瞬,恍惚间,她又看到了他。 杏花树下,眉目如画的少年穿过时光的尘埃,温柔乖顺地看着她。 “阿姐,我好想你。” 少年清润的嗓音里,掩埋着藏匿一生的不可言说。 * 回到中枢的她,休起了父神许诺过的长假。 终日躺在虚空里,脑子里也是一片虚空。父神跟她说话,她也爱答不理。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本来也就没多少兴趣可言。 她只是一个与三千世界林林总总都毫无瓜葛的清道夫。 一个所谓的神。 一个连世间万物都触碰不到的神,又如何会有慈悲,会有怜悯。 不过就是一串代码组成的数据。胸腔里连颗心都没有。 三千世界的生死明灭,又与她何干。 大不了关她禁闭,关到亘古永恒,关到时间的终结。 烦得很。 她的低迷,一直持续到祝绅的出现。 看到祝绅的第一眼,她迷迷糊糊的,差点把他错认成聂子谦。她先是一喜,继而一惊,以为被父神发现了聂子谦的存在。等情绪平复下来后,凑近了一看,才发现根本不是聂子谦。只不过眉眼间确实很有些相似,但跟聂子谦比起来,阴柔了许多,美得雌雄莫辩。 父神告诉她,这是刚造出来的主神,光脑直接与中枢相连,可随时监控宿主的任务完成情况,尽量避免再出现宿主黑化的情况。 减轻了她的工作量。 变相地给了她一份比父神更近似同类的陪伴。 父神将祝绅唤醒。一双眼眸流光溢彩,灿金的斗篷华丽无匹。 和聂子谦截然不同。 “你好,我是清道夫。”她立在原地淡淡地说,顿了顿,又补道,“我叫……楚怜。”楚河镇的楚,名字也没有怪可怜的怜…… “你好,我是主神。”尚未完全融合而显得略微有些刻板的电子音,“我叫……”卡了壳,茫然地看着她。 “你就叫祝绅吧。谐音梗,人类很爱玩。”她漫不经心地替他解了她缔造的僵局。 祝绅蹙起了眉心:“为什么要迎合人类的趣味?人类,不是很低贱么?” 一听祝绅这话,她就明白了,祝绅是父神意志的产物。 与其说是来陪伴她,不如说是来监视她。 看来她的不对劲,终究还是引起了父神的猜疑。 却非要披着冠冕堂皇的皮。 和那些虚伪的人类,又有何分别。 她忽然就觉得这虚空待着也一样无趣,还不如去三千世界干活。 于是她挥别祝绅,重新投入清道夫的工作。 果然如她所料,从此以后,她的光脑中就多出了一个声音。在她偏离目标的时候,纠正她的方向。在她消极怠工的时候,提醒她工作进度。在她大意轻敌的时候,向她示警,帮助她规避危险。 在她偶尔恍神发呆的时候,语带调侃地问:“又想偷懒吗小怜?” 祝绅监视着她穿梭三千世界,话越来越多,越来越有“人情味”,而她却越来越沉默寡言,下手越来越狠辣不留情。 因为每次清理宿主的时候,她都会控制不住地想,都是你们,都是因为你们…… 直到她再次遇见了他—— 那是一个修真背景的试炼世界。 束发少年一袭白衣胜雪,孤身伫立在凌云峰顶,被一群同门师兄弟团团围住。 少年冷冷地看着包围住自己的人,眼尾泪痣泛着诡异的红。 “白师妹定是被你这张小白脸所惑,才会瞎了眼看上你这种草包。”为首的男子剑眉星目,一身骄矜傲气,“今日我便划烂了你这张脸,擦亮白师妹的眼。” 飘浮在半空中的楚怜一瞬不瞬地盯着正中央的少年。 少年似有所感,微微仰起脸。 直直地看向了楚怜。 第225章 阿姐阿姐(16) 意识到峰顶这个和聂子谦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也能看到自己,楚怜瞳孔猛然一缩。 她在第一时间切断了和祝绅的联结。 长得一样的人,三千世界也许能找得出来。 可长得一样,还能看得到她的人,三千世界,除了聂子谦,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她不知道聂子谦为何会出现在这个试炼世界,但这并不妨碍她在看到那几个人类对聂子谦出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瞬移至聂子谦身前。 如果说这近百年的勤勉工作带给了她什么收益的话,那就是她终于摸索出一套既不会违背规则弄脏斗篷被父神关禁闭,又可以对她看不惯的普通人类小施惩戒的两全之法——纯吓唬。只要不吓死。 她抬起手,操控聂子谦腰间的佩剑,在围攻他的一众师兄弟杀意十足地震荡了一圈,剑尖几乎擦着每个人的咽喉掠过。 速度之迅疾,容不得任何躲避。剑锋之凌厉,容不得任何反抗。 清道夫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简直降维打击,没得半点挑战。 她收回手,佩剑重回聂子谦腰间。 一众师兄弟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邪、邪祟!!!有邪祟!!!”这是喊得最多的声音。 “这个聂子谦果然修的歪门邪道!我们走!告诉师父去!”这是扬言要划花聂子谦脸的那位给自己挽尊的声音。 楚怜的视线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在对方转身欲跑时,又抬手控了他的佩剑,让佩剑朝自己主人的脖颈虚划了一下。 “啊啊啊!!!”再无余力挽尊,一路惨嚎而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楚怜拍了拍手,很是满意地转过身,正面朝向聂子谦。 然后就发现小鬼头已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 她有点不太习惯这样的视角,于是飞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聂子谦,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道:“小谦谦,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聂子谦仰望着她,眼中有惊骇,有恐惧,有好奇……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唯独没有她熟悉的温柔乖顺。 他看着她,就好像根本不认得她一样。 她敛了神色,直直地看入聂子谦的眼。 “你认得我吗?”她盯着他的眼问。 耳畔传来聂子谦的心音:“不认得。” 她:“……” 所以小鬼头这是转世投胎了?可转世投胎是不可能跨世界的啊。 不过,是小鬼头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这家伙本来就是个bug般的存在,这些恒定的规则到了他身上,搞不好还真就都不适用。 但前提是,眼前这个蜀山派凌云峰的弟子,确实是她的小谦谦。 她沉了眸光,快如闪电地祭出一道金色符文,没入这个聂子谦的体内。 这道金色符文,正是从聂子谦枯骨中收回的那一道。出于某种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她一直将这道符文收在衣袖中,再未使用过。 聂子谦的气息,也就一直残留在符文上。 此时此刻,几乎是符文没入这个聂子谦的瞬间,楚怜便清晰地感知到,这就是她的小谦谦。 她沉下的眸光重新亮了起来。 然而,聂子谦的眸光又沉了下去:“你往我身体里种了什么?” 啧啧。 问的话都一样。 她勾起了唇,不仅没被聂子谦冷冰冰的语调冒犯到,还很是愉悦地晃了晃悬空的腿。 “种的什么啊?种的是……”这次编个什么由头好呢,她转了转眼珠,狡黠一笑,“灵契。” “灵契?”聂子谦瞪大了眼。 “对啊,灵契。我是你的剑灵啊。”她眨巴眨巴眼,一脸童叟无欺的真诚。 聂子谦整个人都怔住了,好半晌才蹙了眉道:“可……剑灵,是邪剑仙才有的啊……” 啊…… 难怪她会想到“剑灵”这么个说法…… 楚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聂子谦口中的邪剑仙,算得上是她的老熟人了——追着打了好几个月的那种熟。 没错,这个邪剑仙也是个穿过来的宿主。 比较特殊的是,这个宿主本身是生活在更高阶的仙侠世界。穿到这个跟他自己原世界有点同根同源意思的修真世界后,把他自己那套仙法整吧整吧,降低到能与这个试炼世界适配的程度,完美套用了过来。 然后就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邪剑仙,混的是风生水起,所向披靡。 再然后就膨胀了。觉得自己可能耐了,能耐到连系统都不放在眼里,非要斗上一斗,故意耗空积分引来她,一较高下。 真是闲的。 她原本是怀着烦得一批的情绪来应战的,没想到这个邪剑仙还真有两把刷子,炼出来的符阵差点都让她栽了跟头——如果没有祝绅示警的话。 就还有点意思。 于是她认真了。 再于是邪剑仙就灰飞烟灭了。 但这个试炼世界的人并不知晓其中内情,还当是那邪剑仙又隐匿闭关,修起了更丧心病狂的邪功,仍是闻邪剑仙而色变。 更遑论看到跟邪剑仙如出一辙的御剑术…… 想到这一茬,再联想到那群人抱头鼠窜前撂下的话,楚怜忽然就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她好像……帮了倒忙…… 果不其然,没等她想好措辞回应聂子谦的质疑,那群师兄弟就带着好几个白眉老道杀了回来,雄赳赳气昂昂。 她抱了臂,挑眉望向来人,浮在聂子谦身前,头也不回地自然道:“别怕,小鬼头,有阿姐在呢。” 身后传来一声困惑的嗫嚅:“……阿姐?” “啊,忘了……”她轻拍脑门,敷衍地搪塞,“我名字就叫阿姐,以后你就这么叫我。” 聂子谦:“……” 两句话的功夫,来人已杀至……十步开外,就不约而同地齐齐顿住了脚步。 看上去最老的一名老道上前一步,目光触到聂子谦腰间的佩剑,又默默退了回去,横眉竖目道:“聂子谦!你可是偷习了那邪剑仙的功法?速速如实招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聂子谦却没有立即回答老道的问题,而是压低了声音对楚怜道:“你别再出手。” 楚怜不悦回头,就见聂子谦长身玉立,脸上无波亦无澜。 “弟子一心向道,从未生出半分邪佞之心。望长老明鉴。”掷地有声,不卑不亢。 白眉长老将信将疑地盯着聂子谦。 “爷爷!我信聂师弟!”伴随着一串焦急的脚步声,一名白衣少女直直奔向聂子谦。 楚怜闻声望向白衣少女,拧了眉心。 第226章 阿姐阿姐(17) 这名白衣少女,应该就是那个看上聂子谦脸的“白师妹”了。 楚怜眯起眼,细细打量了一番。 嗯……面容清丽,娇俏可人。 长得也就还行吧。 但和聂子谦并排站在一起,还不及聂子谦貌美。 等等…… 这女的跟她的小谦谦贴这么近是要做什么? 她沉下了脸。 “依依,快回来!”白眉长老急了。 白依依比他更急:“爷爷!聂师弟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素来温润端方,纵是被欺负了也从不吭声。他这样的性子,又岂会修那些歪门邪道的功法!爷爷您不能偏信大师兄一人之辞啊!” 被点了名的大师兄也急了:“白师妹!你莫要再被那聂子谦的相貌所迷惑!方才他使出了只有那邪剑仙才会的御剑术,不光是我,其他诸位师弟也都是亲眼所见!” 楚怜被这群人你来我往的掰扯吵得脑仁嗡嗡疼,想到如今的局面说起来也是她一手造成的,又有点心虚,偷眼瞥向自白依依来后便一直静默不语的聂子谦。 聂子谦立在原地,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盯着他又看了会儿,发现这个世界里的聂子谦,让她有点儿看不懂的感觉。 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于是直接开口问道:“诶,小鬼头,想什么在呢?”她还没学会人类的那些弯弯绕绕,有什么都直通通地来。 聂子谦似是被她的突然出声惊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抬眼望向她。 “我在想,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吵完,我赶着修炼。”聂子谦的心音传入她耳中。 楚怜扑哧一声乐了。 这小鬼头,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为了维护他在那儿奋力作战,他倒好,还嫌别人耽误他修炼了。 可她为什么就这么高兴呢? 高兴了的她决定帮小鬼头加速一下当前的进程,手微微一抬,大师兄腰间的佩剑轻轻一颤。 真的很轻,轻到只有大师兄一人能察觉得到。但这不妨碍他被吓得惊叫出声,指着聂子谦“你、你、你”半天。 楚怜又是一个微抬手。 大师兄白眼一翻,当场吓晕了过去。 聂子谦了然地望了一眼楚怜。 一场围绕聂子谦究竟与邪剑仙有没有瓜葛的辩论赛就此中断。 白眉长老皱着白眉下了宣判:“聂子谦,你今日出手伤了你的师兄们,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念在你年纪尚轻,便只罚你去栖霞峰思过一月。你可有异议?” 聂子谦都还没说话,白依依先不依了:“爷爷!师兄们身上的伤,分明就是他们自己跑跌的,怎么能算到聂师弟的头上?明明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聂师弟,要罚也该罚他们才是!” 白眉长老瞄了眼昏迷不醒的大师兄,想到他背后的大家族,对着自己的亲孙女也冷下了脸:“再多话,连你一起罚!” 白依依还要顶嘴,聂子谦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 注意到聂子谦这个动作的楚怜,顿觉分外刺眼,极其不爽地捏了捏手指。 被聂子谦一拽,刚刚还跟个炮仗一样的白依依,登时软了下来,看着聂子谦,娇娇柔柔地轻唤:“聂师弟……” 聂子谦没有看白依依,对着白眉长老态度十分恭谨地应道:“弟子这便去栖霞峰思过。”话音刚落就迈开了脚步。 就真的,很赶时间的样子。 楚怜最后睨了眼还在呼唤聂子谦的白依依,冷哼一声,沉着脸跟上了聂子谦。 * 聂子谦一路脚步未停地来到了栖霞峰。 一到了栖霞峰就迫不及待地盘腿打坐开始修炼,连楚怜这个横空出世的剑灵都先搁置到了一边。 搞得准备了一路说辞的楚怜都没了发挥的机会。 就很憋。 但看到聂子谦这么勤奋用功的样子,她又觉得很是欣慰。 这小鬼头重活一世,终于知道好好练功,不再沉迷养鸡了。 不过,这栖霞峰,名字听起来挺美挺浪漫,却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峰顶过高,云雾缭绕,相对应的温度也极低。风还特别大。 她是不怕冷,可聂子谦凡人肉胎,衣衫又单薄,往这光秃秃的峰顶一坐,冷风飕飕直往他身上扑,一会儿的功夫脸色就白了。 就这么个折磨人的破地方,还让他待一个月。 老不死的狗东西。 她的眼底泛起杀意,可很快又压制了下去。 要真杀了人,又得关禁闭。看小鬼头现在这样,她要是不在他身边护着,肯定又会被那群卑鄙无耻的人类欺负得死死的。 得想办法让小鬼头自己变强。 但在那之前,还是先给他挡挡这要命的冷风吧。 她屈起食指,在聂子谦周身虚画一圈,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整个人包裹其内,隔绝开了扑面而来的冷风。 屏障内的聂子谦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地抬头望向浮在半空中的楚怜。 “看什么看,专心修你的炼。弱鸡。”她撇了撇嘴。 聂子谦仍定定地望着她,问:“你真是剑灵?” 她微微错开目光,故作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聂子谦凝神思索了一阵,又问:“你与那邪剑仙可有关系?” 听到聂子谦这个意味不明的问题,她犹豫了下,想到自己刚使出的“御剑术”,只得应道:“有啊。”追着他打的关系。 聂子谦这次思索的时间更长了。良久后,他复又开口道:“邪剑仙可是羽化登仙了?” 额…… 魂飞魄散也算羽化登仙的一个分支吧? 她已经说了自己是剑灵,又承认了跟邪剑仙有关系,现在要是如实说邪剑仙魂飞魄散了,只怕是会让小鬼头对她心生戒备。 思及此,她再次只得应道:“对,那家伙羽化登仙了。”真是太给那自不量力的蠢货面子了。 楚怜的回答,令聂子谦眸光大动,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悄然紧攥成拳。 “剑灵大人,”聂子谦对着楚怜弯起一个牲畜无害的笑,“可否将邪剑仙所练功法,教授与我?”语气谦恭又温顺。 楚怜被聂子谦的突然变脸弄得一愣,反应过来聂子谦的意思后,蹙眉道:“你刚不是还说‘一心向道’吗?” 聂子谦笑容纯良:“道可道,非常道。” 楚怜听不懂这些神神叨叨的话,直勾勾地看着聂子谦,试探着问:“你是想……登仙?” 聂子谦不答反问:“这世上,谁人又不想登仙?” 倒也是。 这是个修真世界,登仙是所有人的终极梦想。 可是…… 为了区别开和仙侠背景试炼世界,这个世界的原始设定就没有人能真正登仙。 这个惨痛无情的事实,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 楚怜有点纠结,转而道:“但不是所有人为了登仙,连‘歪门邪道’都愿意走。你真就这么想登仙?” 聂子谦仰起了头,越过她,望向苍穹。 “我想登上九重天。” 古井般幽深的眸底,浮上了层层暗影。 暗影之下,执念涌动。 第227章 阿姐阿姐(18)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8章 阿姐阿姐(19)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9章 阿姐阿姐(20)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0章 阿姐阿姐(21)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1章 阿姐阿姐(22) “哟!这不是聂师弟吗?”一个膀大腰圆的猥琐弟子注意到了聂子谦,“听说你会使御剑术?还伤了大师兄他们?”说着,几个跨步上前,趁聂子谦不备,一把抽出他腰间的佩剑,握在手中边把玩边道,“就是用的这把……” 话未来得及说完,手中的佩剑就被聂子谦夺回。 聂子谦一手紧攥佩剑,一手击向猥琐弟子的心口,猥琐弟子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咯血不止。 “别碰我的剑。”聂子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猥琐弟子,眼中满是慑人的杀意。 聂子谦这一出手,不光是被打的猥琐弟子懵了,原本抱着看好戏心态的一众围观弟子也都懵了。 在他们的固有认知里,整个蜀山派上上下下,最好欺负的人就是这个聂师弟。怎么捉弄都没脾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成天就知道修炼,可也没见他修炼出个什么名堂来。就这么个软蛋样,愣是靠着一张脸,俘获了白依依的芳心。叫人越发看不顺眼。 怎么在栖霞峰上思个过,还思变了性子? 难道说……真如大师兄所说的那般,这聂师弟真修了那邪剑仙的功法?听闻那邪剑仙的戾气就极重……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层,投向聂子谦的目光中尽皆染上了惧意,纷纷后退。就连挨了聂子谦一掌的猥琐弟子也撑起身体往后直爬。 看到这一幕的楚怜表示十分满意且欣慰——她的小谦谦终于知道反击了。 她转过脸,对着聂子谦扬唇一笑,赞赏道:“这样才对嘛,别人欺负你,你就要欺负回去!” 聂子谦看着她唇角的粲笑,晃了晃神。垂下眼眸,转身走了出去。 楚怜以为聂子谦是要去栖霞峰,却见他径直走向一处古井,用木桶打了井水上来,掏出帕子沾上井水,阴沉着脸,仔仔细细地擦拭被猥琐弟子碰到过的剑身。 楚怜刚开始还不明白聂子谦在干嘛,看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道:“你这是在……给我洗身子?” 聂子谦闷闷地“嗯”了一声:“脏。”语音里还残留着一丝尚未褪尽的杀意。 楚怜被聂子谦幼稚的举动弄得有点想笑,但又有点心虚,轻咳一嗓道:“那个白依依碰我身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嫌脏?” 聂子谦手下动作一顿,末了抬眸看向楚怜,目光冷幽幽的,比古井里的水都凉。 “今日是我没护好阿姐,以后绝不会再让任何人碰到阿姐的身子。”语气极其郑重,甚至起誓发咒道,“若有下次,我此生此世都登不上九重天。” 额…… 你此生此世,本来也就登不上九重天啊…… 楚怜暗戳戳地想。 * 栖霞峰顶,明月高悬。 楚怜与聂子谦并排仰躺着赏月。聂子谦的手轻轻拽着楚怜的衣袖。 寒凉的夜风从他们周身呼啸而过,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能惊动。 楚怜抬起一只脚,伸到屏障外,感受风,感受凉。吹狠了,就把脚缩回来。过一会儿,又把脚伸出去。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聂子谦静静地看着楚怜与风嬉闹,心底涌起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阿姐,你真是剑灵?”他目露疑惑。 楚怜脚伸到一半僵了僵,横眉道:“我不是剑灵,你是啊?”她用反问代替了正面回答。 聂子谦默然半晌后,挑了个新话头:“我想要登上九重天。那阿姐呢,阿姐想要什么?” 楚怜被问得一怔:“我想要什么?我想要……” 所有宿主都能成功完成试炼任务,不作妖,也不作死? 三千试炼世界都和平? 小绅能少点儿唠叨? 父神能别老给她讲那些个大道理? …… 好像哪一条都不太适合用来回答聂子谦的问题。 也好像哪一条,都不如聂子谦想登上九重天的愿望那般强烈。 想要,但也没那么想要。 真正那么想要的…… 她动了动唇,不知怎的,低低地吐出了两个字:“……自由。” 听到楚怜的答案,聂子谦面色一僵,试探着问:“阿姐的意思是,不想再做剑灵了么?” 楚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神色纠结又茫然。 聂子谦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继续追问,但也没有就此中止这个话题的意思。 楚怜兀自凝神思索了一阵,迟疑着开口道:“我拥有很强大的力量。强大到,可能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可是还有更强大的力量,约束着我,束缚着我。我不能按自己的喜好行事。我甚至都不能有喜好。我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着同样的事。我活了很久很久很久,可又好像从没真正活过。直到遇到……”那个“你”字,及时收了回去。 聂子谦替她补全道:“……邪剑仙?”语气淡淡的,眉眼间却透着阴郁。 “关那货什么事?”晦气玩意,楚怜翻了个白眼。 聂子谦眉眼间云销雨霁。 他侧过脸,凝视着楚怜,沉声道:“等我登上九重天,拥有了最强大的力量,就给阿姐自由。” 看着聂子谦一脸势在必得的坚定,楚怜轻笑一声,漫应道:“好啊,那阿姐的自由就交给小谦谦啦。” 于她而言,这不过就是一句戏言。 因为她深知,聂子谦不可能登上压根就不存在的九重天。更不可能拥有比父神,比规则更为强大的力量。 却不知,她当做戏言的话,从此便成了聂子谦的执念。 更不会知道,聂子谦将为此付出…… * 过了没几天太平日子,聂子谦就被指派了下山除蛇妖的任务。 同行的还有大师兄和白依依。 这个组合就很诡异。 反正楚怜是没想明白那白眉长老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但聂子谦一下就明白了。 “长老这是对我还心存疑虑。”聂子谦神色平静地替楚怜解惑,“大师兄一口咬定我修了邪功,自会对我多加提防。而白师姐……”谈到白依依,他顿了顿,飞快地瞥了楚怜一眼,“长老可能觉得我必不会伤白师姐。白师姐是长老的亲孙女,我若真有什么异状,白师姐也定不会隐瞒于他。” 楚怜恍然地“哦”了一声,然后直勾勾地看着聂子谦的眼,问:“长老为什么觉得你必不会伤你的白师姐啊?” “你的白师姐”五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第232章 阿姐阿姐(23) 聂子谦没有听出楚怜这句话的重点,只乖乖地老实答道:“可能是因为,自幼白师姐对我多有回护。” 楚怜抱臂看着聂子谦,末了扔下一句“哦是吗”,便再也没搭理过他。 直到聂子谦一行人进入蛇妖出没的林中,楚怜才幽幽开口提醒道:“那蛇妖就在这附近。” 聂子谦不着痕迹地看了楚怜一眼,肃容环视四周。 这是一处位于蜀山山脚处的密林。蜀山本身就是个聚集天地灵气的好地方,这处密林自然也是灵气充沛。放眼望去,多是参天古木,枝繁叶茂。但也因着这些古木太过遮天蔽日,林中阴气也就极重,滋养出了许多的妖物。 近日来最为猖狂的,就是其中一只蛇妖。但凡进这林子的年轻貌美女子,都会被它掳了去做炉鼎,供它修炼。 就还挺挑三拣四的。 同为颜控的楚怜觉得,这蛇妖只选貌美的,虽然有点歧视人的意思,倒也无可厚非。 人也好,妖也好,人妖也好,在楚怜眼中,其实都没多大差别。都是生灵。只不过各自都站在各自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去做一些于己有利的事。妖吸食人类,和人类吃烤鸡,本质上是一样的。 所以,当听到那白眉长老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楚怜替父神嗤笑了一声。 白眉长老会派弟子来除这蛇妖,也不过是为了提高蜀山派的声望罢了。既替不了天,也谈不上行道。 妖诡谲,人伪善。有时候还真是难分伯仲。 要不是聂子谦也牵涉其中,按楚怜自己的观念,遇到这种事,只会作壁上观,哪方表现得更有本事,用的招更出其不意,她就更欣赏哪方。 但现在,哪怕这三个人表现得再怎么降智,用的招再怎么稀烂,她都坚定地站在人类阵营这一方。而且关键时刻,还得想办法出手相帮。 而她毫不怀疑,需要她出手相帮的关键时刻,是一定会到来的。 因为这三个家伙捣鼓了半天,连一个最基本的锁妖符阵都没捣鼓明白…… 眼见日头都快落山了,白依依和大师兄还在就到底是应该先捻决再启阵,还是应该先启阵再捻决,争执不休。 楚怜虚卧在一株古木上,无语地看着两人。 难怪这大师兄追不上白依依,一点儿步都不带让的,据理力争。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攸关自己的性命,再喜欢也不能拿自己个儿的命去哄人。 “喂,”楚怜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招呼聂子谦——自聂子谦没有反驳白依依是他的白师姐后,楚怜就决定以后都管他叫“喂”了,“他俩声音要再大点,你们不用去寻那蛇妖,蛇妖自己就会屁颠屁颠地来找你们玩了。” 聂子谦原本正靠在树下发呆,闻声抬头望向楚怜的眼,用心音道:“阿姐……可是在生我的气?” 楚怜差点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 这都过去快一天了,这货才发现她在生气? 那她这一天的气岂不是都白生了? 这样一想,她登时更气了。 冷冷地哼了一声,偏过头避开了聂子谦探询的目光。 “聂师弟,你也说句话啊,你觉得是我对,还是大师兄对?”白依依将聂子谦拉入战局。 聂子谦望了眼楚怜的兜帽,上前一步道:“都可以。” 大师兄一看到聂子谦就一脸既不爽又忌惮的纠结表情,到底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出言呛道:“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分别?白师妹问你,着实也是太难为你这个半吊子了。” 楚怜倏地转回头瞪向大师兄。这个人类的嘴再这么臭,她不介意帮他好好漱漱口。 聂子谦却对大师兄阴阳怪气的嘲讽毫不在意,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淡淡地道:“先把符阵画好,再见机行事。” 楚怜赞赏地扬了扬眉。还是她家小谦谦最有脑子。 大师兄在惯性的作用下,又想呛聂子谦,白依依抢先一步应和道:“聂师弟说得对,先把符阵画好才是要紧事。” 于是,进入林中两个多时辰后,三个人总算开始干点实事了。 所谓的锁妖符阵,真的就很基本。 三个人呈等边三角形,各守一角,以符为眼,以剑为媒,待将妖物诓入其中后,先捻决再启阵,或是先启阵再捻决,都可——聂子谦说都可以是对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白依依和大师兄吵不出个结果的根本原因。两个人的基本功都不扎实,又还都特别自信…… 白依依和大师兄都画好了自己的符咒,就见聂子谦握着剑在那儿望天,一动也不动。 “聂子谦,你愣那干嘛呢?赶紧画你那头的符啊!”大师兄没好气地催促。 聂子谦充耳不闻,仍旧维持着望天的姿势。 但他望的并不是天,而是卧在树上的楚怜。 “阿姐,你离符阵远一些。”他用心音好声好气地劝楚怜。 楚怜就跟他对大师兄一样,对他的话也充耳不闻,甚至索性翻了个身,背朝聂子谦的方向。 愚昧无知的人类,区区一个锁妖阵,还能伤到她不成? 她可是神好吗。 瞧不起谁呢。 见楚怜完全没有要挪窝的意思,聂子谦脚下几个轻点,直接飞身上树,蹲在楚怜脚边,压低声音道:“阿姐,听话,避一下。” ……听、话? 这小鬼头让她听他的话? 楚怜惊了,瞪大了眼看着聂子谦,正欲教训教训这目无尊长的家伙,就见某人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软声又道:“阿姐,听话,好不好?” 就跟哄小孩似的。 感觉怪怪的。但……不怎么气。 楚怜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挑眉傲然道:“你搞清楚,我是神……灵,不是妖。你们捣鼓的那锁妖阵,对我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聂子谦还是不放心:“万一……” 楚怜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没有什么万一不万一的。按你这么说,那我的本体还就在你腰上呢,等会儿你还得拿我的身子当媒介来引阵,要真有影响,那你把剑也扔远点呗?” 聂子谦还真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楚怜见状忙道:“诶诶诶,我开玩笑的呢,你别真把剑扔了啊!” 聂子谦不置可否,深深地看了眼楚怜,赶在下面的人出声催促前,跃下了树。 几乎就是在聂子谦画好符咒的同时,一阵窸窸窣窣声,伴随着一股浓郁的妖腥气,由远及近地传来。 白依依和大师兄瞬间敛了神色,严阵以待。然而止不住颤抖的握剑的手,还是暴露了两个人因生疏而紧张的心。 聂子谦看上去似乎更紧张,握着剑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最后,当人身蛇尾的蛇妖终于出现在三人面前的一刻,白依依磕磕巴巴地捻完决,大师兄启阵启到一半,聂子谦忽地将剑插回了剑鞘。 亮起的符阵立时寂灭。 白依依和大师兄两脸懵逼。 聂子谦迎上蛇妖魅惑又困惑的目光,缓缓勾唇一笑。 顷刻间邪气四溢。 第233章 阿姐阿姐(24) 楚怜早在蛇妖露面前,就察觉到了它的急速接近。但见下面三人准备得没什么问题,也就没再出声警示聂子谦。结果却看到聂子谦忽地收回自己的剑,符阵缺失一角,彻底失效。 她惊得从树上腾空而起。来不及责问聂子谦好端端地抽哪门子风,蛇妖已欺至三人跟前,首当其冲的便是聂子谦。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作势就要动手阻住蛇妖的进犯。 聂子谦抢先一步出了手。 准确地说,是出了脚。 只见聂子谦脚下几个轻点,步伐诡谲而迅疾,转瞬间便逼近蛇妖。 蛇妖显然没料到眼前的人类如此胆大,愣了一下才出招。 聂子谦仿佛对蛇妖的招数了若指掌,不仅有预判般地提前闪避开,甚至还有余力杀了个回马枪,一脚踹上蛇妖的脸。 这一脚,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就堪堪卡在惹怒蛇妖但又没有真伤到它的边缘。 蛇妖最是爱脸,当即火冒三丈高,一双竖瞳染上杀意的红。 “聂师弟,小心!”白依依终于从这一系列猝不及防的惊变中回过神,尖声急呼。 大师兄也回过了神,极度的恐惧登时转化为极度的愤怒:“聂子谦!你疯了吗!” 聂子谦对二人的声音置若罔闻,再次贴近蛇妖,用只有自己和蛇妖才能听到的音量,浅笑道:“你儿子,就是被我……吃掉的。” 于是,楚怜看到的,就是蛇妖突然妖气暴涨,看向聂子谦的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想到这蛇妖喜好用貌美女子做自己修炼的炉鼎,楚怜皱起眉头——这蛇妖……垂涎上聂子谦的美色了? 楚怜冷下了脸。 竟敢觊觎她罩的人,好大的蛇胆。 然而没等她有所动作,聂子谦已经又是一脚踹上蛇妖的另半边脸,成功将蛇妖激得彻底化出原形,吐着毒信紧追聂子谦而去。 楚怜连忙跟上。 聂子谦一边躲避蛇妖的攻击,一边深入密林腹地。 楚怜起先还满是担忧,跟了一会儿就觉出不对味来。 聂子谦这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被蛇妖撵着打。 下一瞬,聂子谦就用实际行动证实了楚怜的猜测。 他猛地收住脚,一个回身,手中祭出一张图案诡异的符纸,腰间佩剑随之嗡嗡作鸣。 利剑出鞘,金光乍起。 他手持萦满金色符咒的利剑,身形如鬼如魅。迎着蛇妖错愕的目光,一剑刺入蛇妖的七寸处。腥浓的青色妖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一身。 看到这一幕的楚怜,瞳孔骤然一缩。 聂子谦用的那纸金色符文……分明与她所持的那些金色符文一模一样! 她绝不可能眼花认错! 沐浴在妖血中的聂子谦抬眸朝她看来,见她满脸惊惧之色,眸光黯了黯,很快便又扬唇一笑道:“阿姐跟了邪剑仙那么久,这等小场面,怎地还会怕?”语气中透着不自觉的吃味。 楚怜还处在无法形容的震惊之中,死死地盯着聂子谦,说不出一个字。 聂子谦从袖中拿出干净的帕子,一寸一寸将佩剑上的妖血擦拭干净,直至锃亮如新,才轻轻地插回剑鞘中。对自己满身的妖血却是不甚在意。 他抬脚走近蛇身,熟门熟路地取出蛇妖的妖丹,仰脖一吞,旋即盘膝而坐,阖上了双目。 楚怜好不容易勉强恢复了点神智,又被聂子谦生吞妖丹的举动给惊到了。 人类吃妖丹?这货到底想干嘛?变人妖吗? 楚怜一脑门的问号,但见聂子谦眉头紧锁,额上冷汗密布,似是在与体内妖丹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当即收起所有的疑问,瞬移至聂子谦跟前,蹲下身,一瞬不瞬地密切关注聂子谦的状况。 聂子谦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 真气与妖气缠斗不休,另还有一股起势不久的邪气时不时掺上一脚。 乱成一团。 身上染满妖血的衣衫很快便被汗水再度浸湿,又被散溢而出的热气烘干。循环往复。 聂子谦的眉头越拧越紧。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青色的蛇鳞若隐若现。 “小谦谦,凝神!”楚怜出声轻喝。 聂子谦咬紧了牙关,脸部线条随之绷紧。青色的蛇鳞缓缓褪了下去。 一直到夜色深浓,聂子谦才重新睁开了眼。 原本漆黑如墨的瞳仁,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 聂子谦弯唇一笑:“让阿姐担心了。”语声温柔依旧。 楚怜正欲长舒一口气,就见聂子谦身子一歪,晕倒在了地上。 “小谦谦!”楚怜惊呼一声,伸手将人扶起,这才发现某人浑身滚烫,宛如掉进了沸腾的油锅。 真是作的一手好大死。 楚怜又气又急,控住聂子谦高热的身体,循着记忆,飞快掠至不远处的洞穴寒潭。 说来也巧,她最后一次逮住邪剑仙,就是在这处寒潭。邪剑仙好像是在藏什么东西,才耽误了逃跑的最佳时机,被她来了个瓮中捉鳖,打得魂飞魄散。 她对人类的秘密不感兴趣,打完了就走,没去管他藏了什么。 此时带着昏迷不醒的聂子谦重回此地,更是无暇他顾。 她扬手一挥,将聂子谦整个人从头到脚全部浸入寒潭水中,为他物理降温。 刚好这货体内又是妖气又是邪气的,溺也溺不死。 她守在寒潭边,驱动埋在聂子谦体内的金色符文,感受到聂子谦的体温在一点一点下降,总算松了口气。 气一松,她便忍不住又开始琢磨起聂子谦对付蛇妖时祭出的金色符文。 难道是之前她往他身体里埋入符文的时候,被他过目不忘地记了下来,然后照葫芦画瓢临摹了个一样的出来? 可且不谈她当时骗他是灵契,这金色符文上的符文不仅仅只是诡异了些那么简单,不然她穿梭这么多世界,使用过这么多次,远的不说,光就最近的邪剑仙,精通符阵如他,还不早就临摹出一堆来对付她? 金色符文的不可复制,是因为…… ……只有父神的本源神力才能将其绘成。 即便是她,都不行。 楚怜看向浸泡在寒潭中的聂子谦,目光凝重。 第234章 阿姐阿姐(25) “聂师弟!” 身后传来白依依一声如释重负的高呼。 聂子谦也恰在此时醒转过来,从寒潭中直起了身子。 他先是微微一怔,继而看向寒潭边的楚怜,见楚怜一脸凝重,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快步走来的白依依,又只得抿了唇。 聂子谦身上的妖血已被寒潭水泡净,白色的轻衫质地,被水浸湿后变得极其伏贴,勾勒出劲瘦的腰身,白皙的肤色更是若隐若现。 白依依离近了一看,当即羞红了脸。 不情不愿跟随白依依而来的大师兄则是绿了脸。 看到白依依脸红的楚怜,黑了脸。 聂子谦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楚怜的身上,见她面露不悦,尚未反应过来为何,洞穴口忽地出现一个美艳妇人,一双妩媚多情的眸子在洞中三人之间轻扫一圈,最后落向聂子谦,吐气如兰道:“这位公子好生俊俏。” 楚怜蹙眉朝美妇人望去。 然后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美妇人,可不是人。 聂子谦显然也已察觉出美妇“人”的真身,目光一凝,无形的杀气自体内溢出。 美妇“人”娇笑一声,扭着不盈一握的纤腰,身姿婀娜地款步而近。 “只可惜,这般俊俏的人儿,却是要殒命于我手了。”美妇“人”很是遗憾地啧啧两声,“谁让你吃了我儿还不嫌饱,今日又来把我那挨千刀的孩子他爹也给吃了。连吃两颗妖丹,就不怕爆体而亡么?可真是个贪心鬼。”语调虽是婉转娇媚,语气却是阴寒彻骨。 美妇“人”这番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之巨大,令白依依和大师兄皆是为之大骇。投向聂子谦的目光,一个满是不敢置信,一个满是“我就知道你搞歪门邪道”的恐惧。 听到聂子谦还吃过一只蛇妖的妖丹,楚怜有些惊讶,也有些了然。毕竟聂子谦那一套操作下来,可谓行云流水,哪有半点新手的生涩样。 难怪身体会烧成那样。 普通人类吃下一颗妖丹都够呛消化,他可倒好,还连吃两颗,没死真是命硬,还多亏有了她! 这一世的聂子谦,行事怎么这么狂野? 真是越来越让她看不懂了。 她唯一能看懂的,只有聂子谦之前在门派里都是在扮猪吃老虎。或者说,是不得不扮猪吃老虎。他对体内妖气的掌控,还没到收放自如的程度。他修炼出的真气,估计多半都用在压制妖气不外露上了。 可以说是每天都在被一群斩妖除魔卫道士发现的边缘疯狂蹦跶。 上一世,她嫌她的小谦谦没有野心,只知道缩在院子里养鸡。现如今,她却又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聂子谦关进鸡笼里,安安分分地与鸡为伍。 实在是太特么能作了啊! 某作精显然半点儿也没觉得自己作,因为他接过美妇妖的话道:“既然你自己上赶着来送死,我也不介意再吃下第三颗妖丹。” 语罢,聂子谦直接解开体内被他自己封禁的妖气,整个人瞬间宛如脱胎换骨,妖气四溢。漆黑如墨的瞳仁更是一片猩红,衬得眼尾血红泪痣越发妖冶。 看着这样的聂子谦,楚怜只觉……更好看了啊! 但再好看,也不能暴饮暴食啊! “小谦谦,你再吃一颗妖丹会死的!”她高声拦阻。 妖气都暴露了的聂子谦,也不再藏着掖着,当着白依依和大师兄的面,对着“虚空”回应道:“阿姐放心,不会有事的。” 楚怜虽然无心可放,但也还是会着急担忧:“刚你吃第二颗妖丹都差点没命了你知道吗?要不是有我在边上,把你扔进这寒潭里,你现在凉都凉了!” 聂子谦眸光微亮,柔下声道:“多谢阿姐相护。” 楚怜无语了:“我不是要你感谢我……” “就算是为了阿姐,我也不会让自己轻易就死掉的。”聂子谦唇边漾出一抹极轻极浅的笑,却是难得的真心实意。 楚怜还想再劝,对面的美妇“妖”已从聂子谦犹如人格分裂般自说自话的诡异情景中回过神,急于复仇的恨意令她果断直接化出原形,一条比之先前蛇妖更为粗壮的银色巨蟒登时将洞穴撑炸。 乱石飞起间,大师兄护住白依依滚至边角。两个人俱是满目骇然,身躯瑟瑟发抖。 看到美妇妖真身的楚怜,忍不住走了个神——这明明是条蟒蛇,怎么化成人形后,连带着缩成了水蛇腰?难道不应该是蟒蛇腰吗? 她可是记着这美妇妖扭着腰走向聂子谦的妖媚样,就很刺眼。 都是当娘的蛇妖了,还想着用美色勾引两家少男,也是不害臊。 不过现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拦住聂子谦把自己吃爆。 至于聂子谦会不会被这银蟒吃掉,楚怜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就她目测来看,聂子谦的妖气比这银蟒的都强…… 果不其然,几个回合下来,银蟒渐渐落了下风,蛇身上添了数道血痕。 反观聂子谦,身上完好无损不说,妖气还愈发浓郁,眉梢眼角尽染艳色,出招更为阴狠毒辣,每一招都直奔银蟒的七寸而去。铺天盖地的嗜血杀意。 楚怜都被聂子谦的强横实力震住。 待他再把邪剑仙的功法尽数参透…… 楚怜神色一紧,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被银蟒撑破的洞顶,望向繁星点点的苍穹。 没有九重天可踏,但……他要是能踏破虚空呢? 若真有那一天,父神必会察觉聂子谦的存在。到时候,她就再也保不住他了。 思及此,她沉下眸光,一个瞬移将银蟒护在自己身后。 聂子谦手中攻势一顿,讶然道:“阿姐?” 楚怜冷下声:“到此为止。”……你不能再变强了。 她本以为他很弱,怕他被人欺负,才想让他变强。现在才知道,他跟“弱”这个字压根就不沾边!甚至强到连她都能被瞒住! 聂子谦眸色一暗,牵起嘴角道:“阿姐不是我的剑灵么?怎地为了个蛇妖,便要与我为敌?” 楚怜知道此刻多说无益,不再废话,当机立断地催动聂子谦体内的金色符文,想要直接将人弄晕带走。 却发现聂子谦居然岿然不动! 金色符文竟对他全然无效! 趁着楚怜恍神的功夫,聂子谦绕过楚怜,再次祭出一模一样的金色符文,以剑为媒,直取银蟒妖丹。 银蟒活生生被取出妖丹,痛嚎声几乎震破耳膜。 聂子谦就着蛇血,将妖丹吞入腹中。末了,伸出舌尖,舔了舔沾血的嘴角,一脸餍足。 妖力全开的他,对妖丹的消化能力也大幅增强,虽然谈不上多舒坦,倒也还真如他所说,毫无性命之忧。 楚怜看着聂子谦,一时间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口气,神情复杂至极。 吸收完妖丹的聂子谦一个闪身掠向楚怜,打横一抱,看也不看洞中另外两人,径自扬长而去。 白依依两只杏眼瞪得像铜铃,俨然完全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一旁的大师兄眸光却是骤然一亮,探出手,从崩落的碎石下抽出一张斑驳破旧的图纸。 “噬……灵阵?”他低喃出声。 第235章 阿姐阿姐(26) 聂子谦抱着楚怜,在密林间自如穿梭。 “方才在寒潭洞中,我撒了个小小的谎。”他轻笑着低语,月光下的脸,白到近乎透明,“银蟒的妖丹,并非我吃下的第三颗妖丹。” 楚怜抬眸,只看得到聂子谦精致完美的下颚线条。 “是第十三颗。”聂子谦唇角笑意加深,透着对天地规则的嘲弄与蔑视。 楚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每个试炼世界都有自己运转的边界,不可触碰,更不可逾越。 聂子谦所在这个修真世界,所有人都可求道、问道,却注定无人可以证道、得道。 而为了确保后者的实现,父神设下的边界即为,人类永远无法改变自己的凡身肉胎。既只能为人,又何以登仙? 聂子谦却已然突破了父神对人类的禁制。 虽未成仙,但成了……人妖。成功重塑了自己的肉身。 而且系统都没能监测出他的异状,父神也没被惊动。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bug。可没想到,能bug到这种地步。任由他这样继续强化下去,终有一天他的力量会超出这个世界所能承受的最大阙值。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分崩离析。 这个世界怎么样,她其实并不太在乎。 但父神很在乎。 要是让父神知道聂子谦毁灭了一方世界,只怕连死都不会让聂子谦死得痛快。 一想到父神之怒,她都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聂子谦感受到她的瑟缩,敛了笑,阴恻恻地问:“阿姐可是惧我?” 楚怜回过神,摇了摇头。 “也是,阿姐毕竟是与那邪剑仙相处甚久的剑灵,岂会惧我。”聂子谦笑容重绽,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楚怜心道人家邪剑仙跟你比起来可真是太中规中矩了好吗……别的姑且不谈,至少人家画的符都是绝对原创,哪抄得了父神的符文…… 对…… 他到底是怎么画出同款金色符文的? 又是为什么父神的金色符文只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却无法对他发起攻击? 这两个疑问像两块巨石,压在楚怜的两肩上,沉重得不行。 她蓦然想起上一世,那个恋爱脑宿主未星被她清除前,说过的话。他问她,有没有觉得聂子谦身上的气息,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 两相结合,有什么呼之欲出。 但因太过骇人,她本能地不愿深想下去。 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对蛇妖用的符文……是从哪儿来的?”每一个字都艰涩无比。 聂子谦自然道:“我自己画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令楚怜瞳孔一缩,勉力定了定神,又问:“自创的?” 聂子谦犹疑了一瞬,才答道:“最初只是随手画着一试,发现威力极大,就沿用下来了。”对楚怜,他倒是知无不言。 楚怜抿了抿唇,忽地眸光一亮:“那你早就知道我往你体内种的符文并非灵契?”他对金色符文的使用如此熟练,对金色符文的模样自然也是烂熟于心。就像她一样,瞥上一眼就能认出。 聂子谦眉梢微扬:“阿姐聪慧。” 楚怜严重怀疑聂子谦是在内涵她,不悦地问:“为什么不拆穿?”还配合她表演……耍人反被耍,想想都替自己尴尬! “拆穿了,若是阿姐恼羞成怒,不肯尽心助我,岂非得不偿失?”聂子谦答得爽快。 楚怜先是被聂子谦的心思之深惊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聂子谦似乎只知道灵契是假,并不知她剑灵的身份也是假。 如果换做今日之前,她也许会顺势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坦白于他。可今日种种,令她不得不抿紧了唇。 这个世界的聂子谦对力量的野心与渴望,比之邪剑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远超她的想象。 要是让他知道她其实是神,他会有何种举动,她难以想象…… “你都已是半妖之体,我区区一个剑灵,还能助你什么?”她试探着道,想确定他是不是真当自己是剑灵。 说话间,聂子谦抵达了他的目的地——一处极为隐蔽的瀑布洞穴。 楚怜环视了一圈四周,阴暗潮湿的墙壁上满是干涸的妖血。想来这里就是他以前引妖而来,吸收它们妖丹时候的藏身处了。 聂子谦点燃火堆,带着暖意的火光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他的一只手拽着楚怜的衣袖,既不重,但也算不得轻。面上神情看似漫不经心,余光却牢牢地盯着楚怜的一举一动。 “阿姐的问题,阿姐不是早就自己回答过了么。”他偏过头看向楚怜,眸光冷幽幽的。 楚怜一脸懵地回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低低地笑了一声:“阿姐不是说过,会手把手地教我?” 楚怜怔愣良久,才想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说过的这话。抽了抽嘴角,道:“邪剑仙的功法,对你来说,应该不存在看不懂的地方吧。” “看和做,是两码事。”聂子谦看着楚怜,眼底一片暧昧的晦暗。 楚怜被聂子谦的眼神看得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觉,又酥又麻。不太自在地微微错开了些视线,才道:“看懂了不就会做了吗?” “……一个人做不了。”聂子谦回答得语焉不详。 不等楚怜再问,聂子谦倏地吐出一口浓血,狂乱的妖气自他的四肢百骸奔涌而出。 聂子谦松开楚怜的衣袖,飞身远离火堆,躲进幽暗之中。 楚怜回首望去——绝对黑暗的虚空之中,她都能视物。 只见幽暗之中的聂子谦浑身如浴血水之中。月牙白的衣衫被血水染红,紧贴在扔不断往外渗血的身上,骇然至极。 楚怜立马掠至聂子谦跟前,向来喜洁的她竟半分犹豫也无地伸出手,想要触碰聂子谦因极致痛楚而扭曲的脸。 “别碰!”聂子谦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低喝。 楚怜手下一顿。 聂子谦垂下眼眸,鸦羽般的长睫遮住他所有的情绪,嗫嚅道:“……脏。” 楚怜顿觉明明空无一物的胸腔处,竟有种异物震颤感…… 在这种震颤感的作用下,她抬起双手,迟缓但坚定地,将已是血人的聂子谦轻搂入怀。 她学着曾看到过的人类行为,有些生疏地轻抚聂子谦的背心。 属于她的本源之力溢出掌心,随着她的动作,源源不断地输入聂子谦的体内,震慑那一股股横冲直撞的嚣张妖力。 却也为聂子谦体内沉睡的某种力量,留下了唤醒之钥。 第236章 阿姐阿姐(27) 不知过了多久,聂子谦终于晕睡过去。 楚怜将聂子谦放平,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就像之前她枕在他腿上睡觉那样。 轻轻地一挥手,聂子谦和她身上的血污瞬时消失无踪。 头微垂,定定地凝视着聂子谦苍白的面容。 想来也是,父神的禁制,岂是轻易就能冲破,毫发无损? 到底还是在逞强。 力量……登仙……成神…… 就这么渴望吗?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换作是别的人类,有这样的野心,她只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可当这个人类是他,是她的小谦谦,她却只有困惑不解。 和疼惜。 疼惜他把自己的身子折腾成如今这个样子,人不人,妖不妖。数不尽的日夜,不知独自咬牙忍受了多少的苦痛折磨。 她多想告诉他,成神,并不是什么值得他为此付出这么大代价的好事。 做神……或许还不如做人。 可她没有充足的把握,能说服他放下心中执念。贸然让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让他知道这世上真的有神存在,万一反而给了他更大的信心,加深了他的执念呢? 但就这样放任他不管,眼睁睁看着他继续糟践自己的身体,一只脚坚定不移地踩在死亡的刀尖上,她又做不到。 她觉得自己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还有金色符文之谜…… 围绕着聂子谦的一切,都太过纷杂。她看不透,捋不清。也不愿多想。 她只知道,她想他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 她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有了决断的她,伸出手,抚平聂子谦睡梦中仍紧拧的眉心,喃喃自语:“小鬼头,别怕,有阿姐在呢。我们去寻一处有杏花树的院落,像过去一样,过安宁惬意的日子。这一世,阿姐会陪你到老,护你至死。再不离开。” “你不会有事的。”她沉下眸光,“阿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 楚怜还真在远离蜀山的地方,寻到了一处有杏花树的废弃小院。 小院也在山脚下。像极了从前。 时值深秋,早已过了杏花的花期。但在楚怜的加持下,还是开了一树白中透粉的杏花。瑟瑟秋风,簌簌作响。 为了尽可能还原记忆中的山脚小院,楚怜又去偷来了好几只鸡鸭,养在院中。还有一些瓜果蔬菜的种子,洒在开出来的一小方田地里,手动催熟,果实累累。 时光恍若倒流——除了密布在小院四周的金色符文。 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由点及面,像一个金色的罩子,将小院整个包裹住的金色符文,是她为了聂子谦的画地为牢。 聂子谦出不去,她也出不去。 “阿姐这是……囚禁我?”聂子谦醒来后发现自己走不出这处院落后,又惊又怒。 楚怜摇头:“我是在保护你。” 聂子谦冷笑:“保护我?阿姐分明是在惧怕我。” 楚怜回了他一个白眼:“惧怕你,所以把自己跟你一起关在笼子里?你脑子呢,妖丹吃多了撑掉了?” 聂子谦愣了愣:“……阿姐也出不去?” 楚怜用实际行动证明给他看,手指刚触上金色符文织成的网,就被一团白光震了回来——为免金色符文对聂子谦无效,她特意在符文中注入自己的本源之力,上了双保险。 聂子谦下意识地接住被震回来的楚怜,手揽在她的腰上,垂下眼眸看向她,满目疑惑:“阿姐为何要这样做?怕我为祸苍生?” “苍生与我何干。”楚怜语气寡淡,“说了,我这是在保护你。别叽歪了,喂鸡去。” 聂子谦:“……” 看着聂子谦乖乖喂鸡的背影,楚怜有些恍惚地想,在她离开的那十七年里,聂二狗是不是也长得这般高,这般清瘦。 上一世,她亏欠聂二狗的,这一世,她定要还给聂子谦。 绝不会再食言。 * 日子似乎真就在这处小小的院落安定了下来。 楚怜沿袭过去的习惯,日日卧在杏花树上,俯看着聂子谦在院中忙碌的身影。 还是沉迷养鸡的聂子谦更可爱。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总漾着一抹满足的笑。 每到夜间,趁着聂子谦熟睡,楚怜就会一点一点化掉他体内的妖气。她处理得极细微,就像是妖气因为聂子谦缺乏修炼,渐渐散溢掉了一般。 聂子谦的力量稳步变弱,身体随之稳步恢复健康。 对自己的变化,聂子谦只不过是装作不知,其实心里明镜似的。甚至每晚楚怜为他化解体内妖气的时候,他都是在装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由着楚怜毁掉自己千辛万苦积攒起的妖气。 由着她把他变回凡身肉胎。 他只知道,有她日夜陪伴在自己身边,对登上九重天的欲念,仿佛也随着妖气的消散而消散了。 但心里似乎又多了别的欲念。 当她侧卧在杏花树上,他拽着她的衣摆,仰望着她嘴角噙笑的睡颜…… 当她为他化解完妖气,坐在他的床沿,抚平他微蹙的眉心,冰凉的指腹,却令他心头滚烫…… 尤其是当她一言不发地凝望着他,明明是那样专注的目光,可总让他感觉,那目光穿过他,落向了遥远的时光深处。 她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 她在思念另一个人。 而他不过是那个人的镜子,是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是邪剑仙么? 每每思及此,他的心中便戾气翻涌,几乎压制不住荡平这处院落的冲动。 这处院落,一草一木,一鸡一鸭,也定是仿照着与那个人一起时的模样一一还原而来。 她那些怀念又眷恋的眼神,就是答案。 聂子谦心中的戾气,在楚怜将一张杏花书签递与他的这日,达到了顶峰。 他捏着手里泛着毛边,显然是有另一个人用过的杏花书签,垂头默然不语。 楚怜对聂子谦异样的情绪毫无所觉,仍自顾自地说:“等你把这些书看完了,阿姐就再去给你弄点回来。不会让你无聊度日的。”近些时聂子谦表现得平静又乖顺,她也就不再如初时那样提防戒备,偶尔也会短暂地撤掉符阵,出去给聂子谦寻摸些自己种不出来的东西回来。 而这杏花书签,也是在她看到聂子谦翻找书页时,猛然想起来的。 本就是她做来送给他的,兜兜转转,又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这就是人类常说的“缘”吧。看着捏着杏花书签的聂子谦,她有些出神地想。 于是,当聂子谦好不容易勉强压下心中戾气,抬眸看向楚怜,看到的就又是楚怜陷入回忆的怔忪样。 以保护之名,把他关在这金色的牢笼里,他认了。 削弱他的力量,斩断他登上九重天的路,他也认了。 可让他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他…… ……认不了。 也忍不了! 戾气浮上他的眉心,手中的杏花书签化为齑粉。 一手钳住楚怜的腰身,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弯唇笑问:“阿姐到底,把我当成了谁?” 第237章 阿姐阿姐(28) 楚怜被聂子谦问得一懵。 这个姿势也令她很不自在。她轻挣了下,没挣开。 “松手。”她有些不悦,沉下了脸。 这也只能是聂子谦。换成别人,敢这样钳制她,早被她打得魂飞魄散——不过除了聂子谦,也没人能触碰得到她,更遑论钳制住她就是了。 然而,聂子谦非但没有听她的话松开她,反而还加重了手中力道,将她整个箍进了怀中。 “阿姐现在是我的剑灵。”他唇边笑意更浓,眉心戾气也更浓,“既已是我的剑灵,怎还日日惦记着那旧人?” 一听到“旧人”二字,楚怜的第一反应便是上一世的聂子谦,目光下意识地飘忽了一下。 就这飘忽的一下,彻底断了聂子谦脑中紧绷的最后一根弦。 他眸色一暗,狠狠地咬上楚怜紧抿的唇。 楚怜倏地瞪大双眸,一个“你”字说到一半,却是给了聂子谦可乘之机。 全凭本能的唇齿交缠,毫无章法可言。 如久旱逢甘霖,聂子谦的吻急切又热烈。心里的愠怒逐渐转化为想要更多的需索…… 楚怜知道这叫亲吻,是人类极亲密的一种行为,通常都发生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 小谦谦亲吻她,是因为……爱她么? 可她不是人啊。她连心都没有……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有种快要短路的错乱感。 也正是因着这份错乱感,才让她忘了在第一时间推开聂子谦。 而等她回过神后,看到聂子谦微微轻颤的羽睫,不知怎的,胸腔里痒痒的,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去。 聂子谦体内的妖气尚未除净,她的力量又太强,出手向来没个轻重,万一伤到他怎么办……她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发现楚怜完全没有要反抗的意思,聂子谦顿了一下,旋即脸色一黑,贴着楚怜的唇瓣,阴郁地问:“他也这样……吻过你么?” 楚怜晕晕乎乎地反问:“谁?” 聂子谦咬了一口楚怜的唇角:“……邪剑仙。” 这种……混乱不堪的时候,冷不丁地听到这个名字,楚怜简直一头雾水:“邪剑仙?他连碰都碰不到我啊。” 聂子谦瞳孔蓦然一缩,整个人都僵住。 “邪剑仙……碰不到阿姐?” 楚怜这才回过味来,气得一把推开松了力道的聂子谦,怒声道:“我堂堂清道……剑灵之尊,你以为随随便便什么人类,都能像、像这样对我?你把我当什么了?”越说到后面越气不过,恨不得一掌劈开对面人的脑袋,好好看一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鬼。 聂子谦也回过味来,压下心头狂喜,换上一副可怜又委屈的表情,表面道歉,实则做最后的确认:“阿姐,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也是……看到邪剑仙那本功法的最后一个篇章,必须得是和剑灵一道双修……所以我才误以为阿姐对邪剑仙有情……阿姐,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双修? 楚怜的脑海中登时浮现出栖霞峰顶上,她随意瞥到过的那几幅小人儿画…… 难怪当时她觉得眼熟来着,原来是双修…… 楚怜如遭雷劈。 “他连碰到碰不到我!”她气急败坏地为自己正名。 她怎么可能和一个人类…… ……等等。 上一世…… 少年水雾弥漫的眸子,顿时重现在她眼前。 还有那一声声泣音般的“阿姐”,更是回荡在她的耳畔。 她不会脸红,可还是有种脸上烧得慌的感觉。 得到了最终确认的聂子谦,再不压抑心头的狂喜,一把紧紧抱住楚怜,在她耳畔低低地道:“阿姐是我一个人的。真好。”语气痴迷又偏执。 楚怜觉得聂子谦这句话说反了。 应该他是她的才对。 但看聂子谦这么高兴的样子,她又觉得说反了就说反了呗,也没太所谓。 她是神,何必跟他这个人类计较呢? * 自从知道楚怜对邪剑邪并未有过男女之情,聂子谦在金笼子里待得是越发心甘情愿了。 在此之前,他多少还是有点因为冲不出去,才不得不留在此处。如今,就算楚怜赶他走,他只怕是都不带挪脚的。 不过,他也再没吻过楚怜了。甚至连稍稍亲密一点的碰触,都不曾再有过。 对于这一点,楚怜觉得自己应该是松了口气才对。毕竟聂子谦对她做这样的事,说是渎神都不为过——她用手帮他那次,他是有请求在先的,就很有礼貌,所以不算渎神——而她又舍不得真惩戒他。纠结又为难。 可也只是应该。 实际情况是,她莫名的……不爽。 她原本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爽,直到一个下雨的午后,她和聂子谦并肩坐在屋檐下,聂子谦的手老老实实拽着她的衣角,人却坐得离她无比远。 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瘟疫。 她压着火看了会儿雨。可这秋雨不仅没有浇熄她的火,反倒让她的火气更旺了。 “聂子谦。”她偏过头,连名带姓地叫他。 聂子谦正怔怔地望着雨景出神,闻声也偏过头,对上楚怜视线的瞬间,又飞快地移了开来。 就在这一刻,楚怜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爽了。 她冷着脸,学聂子谦的样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伸手捏住了聂子谦的下巴,迫使他重新看向自己。 “你之前以为我跟邪剑仙那什么过……”本能的厌恶与抗拒令她皱了下眉头,“所以你觉得你也可以随便碰我,是吗?然后发现你弄错了,邪剑仙根本就没碰过我,你又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就躲着我,是吗?” 聂子谦恢复漆黑的瞳仁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动了动唇,正欲解释,楚怜的唇忽然覆了上来,将他想说的话和……神志,一并都封住了…… 楚怜先是贴在聂子谦的唇瓣上,感受到聂子谦的僵直后,惩罚性地狠咬了一口他的唇角。咬完后,又觉得自己下口太重,有些后悔,于是又安抚性地舔了舔被她咬过的地方。 聂子谦的眸色彻底暗了下来。 第238章 阿姐阿姐(29) 楚怜正欲回退,聂子谦却已反客为主。 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开来。 聂子谦的眸光泛起诡异的红,慢慢将楚怜压倒在了廊上。 灼热与冰冷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一吻过后,聂子谦埋在楚怜的颈项间,平复情动的呼吸。 楚怜圆睁着一双琉璃般的眸子,被聂子谦攥住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颤动。 “阿姐……”聂子谦的嗓音喑哑得厉害,“不是随便……不是随便对阿姐这样……” 楚怜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聂子谦是在回应她之前责难他的话。但其实这么一个吻下来,她那点儿不爽就已经散没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吻的作用能有这么大,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主动去亲吻聂子谦。 纯粹只是为了把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报复回去吗?好像不止是这样……不是这样…… 这些天,她的脑子一空下来,就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聂子谦那个急切又热烈的吻,一遍又一遍,挥之不去,忘不掉。 甚至回想渐渐变成了回味…… 她似乎不仅不排斥聂子谦的亲吻,还很……喜欢。 但这种喜欢,又和喜欢躺在杏花树上小憩的那种喜欢不太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就又想不明白了。 她觉得可能聂子谦多亲吻她几次,她就能想明白了。 然而聂子谦再没碰过她。 所以她不爽。所以她主动出击,试图寻找一个能让她满意的答案。 却把自己的脑子弄得更乱了。听到聂子谦的话,也只是懵懵地应了声“哦”。 聂子谦以为她是不信,急忙又道:“我是怕……”刚吐出三个字,又忽地顿住。 楚怜飘飞的思绪也回了笼,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当下的姿势实在太过暧昧,抬起手,想将聂子谦从自己身上推开,结果手下一个转弯,反而环住了聂子谦的肩。 此举一出,楚怜自己怔住了,聂子谦本就僵硬的身子,越发僵硬了…… 楚怜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一边顺势轻抚聂子谦的背心,一边强作自然地问:“怕什么?” 聂子谦深吸一口气,低低地道:“……怕我克制不住,想要更多。” 楚怜稍微想了下,才理解过来聂子谦话里隐含的意思,默然了一瞬,鬼使神差地说:“那就……不要克制啊。” 话音落下后,连空气都随之静默了下来。 良久后,聂子谦发出一声似无奈又似难耐的喟叹,拼尽全力般挣扎着起了身,伸手将楚怜也拉了起来。 楚怜不明所以地看着聂子谦,眼中雾气迷蒙。 聂子谦眸光又是一红,抬手遮住楚怜的眼,哑声问:“阿姐,你的真名,叫什么?” 楚怜被聂子谦问得愣了愣。 原来这家伙早就知道“阿姐”这个名字是骗他的啊。那他还乖乖地叫得着这么欢…… 不过想想也是,灵契这种事,他不也一样装傻充愣,不拆穿么。 “我的真名啊……”她扒拉开聂子谦遮住她眼睛的手,“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聂子谦垂下眼眸:“……我不想再唤你阿姐了。” 楚怜蹙起眉头:“为什么啊?你是觉得我占你便宜了吗?我不是为了占你便宜才让你喊我阿姐的。我是……我是喜欢被你喊阿姐的感觉,就像……”她快速琢磨了一下理由,急中生智道,“就像亲人一样!” 听了楚怜的解释,聂子谦握住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执着地又问:“阿姐,你的真名,叫什么?” 楚怜撇撇嘴:“楚怜,楚河……”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咽了回去,改而道,“楚楚可怜的楚怜。” “楚、怜……”聂子谦轻声念了一遍,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入楚怜的眼,肃容道,“怜怜,你可愿嫁我为妻?” 楚怜呆住。 聂子谦紧了紧攥着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明显得不到他想要的答复,就绝不会松手。 楚怜仍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她知道夫妻的意思。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两个字会跟她扯上关系。 这是人类之间才会有的羁绊。 而她是神,高高在上的神。 可她竟然一点都没觉得被冒犯。 她的小谦谦会主动亲吻她,还想要娶她为妻……这就是人类的爱吧?她的小谦谦爱着她……这个发现,令她无比愉悦。比第一次接住杏花瓣的时候,还要愉悦! “你……真心想要娶我为妻?”她双眸亮晶晶地看着聂子谦。 聂子谦毫不迟疑地点头:“此心至诚。” 楚怜抿了抿唇,抑制住情不自禁就想上翘的嘴角。 如果娶她为妻,真是小谦谦的心愿……毕竟上一世,她亏欠他在先,这一世再遇到他,她本来一早也就决定好了的,不管他想要什么,只要她有,她都会给他。 既然他想要的是她,那就……给他呗。 至于自己胸腔里盈满的饱胀感是怎么回事,她已无暇多想。 “好啊。”她不自觉地弯了眉眼。 听到楚怜的回答,看到她的笑颜,聂子谦先是不敢置信,继而又怔愣了许久,最后眸光大亮,捧住楚怜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如吻此生至宝。 * 聂子谦像是怕楚怜反悔般,火速算出良辰吉日,定下了婚期——尽管楚怜觉得他跟一个除了他谁也看不到的剑灵成亲,有没有那个仪式根本就不重要。 可聂子谦很坚持。楚怜也就由着他去张罗了。 本来楚怜的意思是,需要什么,她去镇上“拿”回来就行了,但被聂子谦言辞否决了:“成亲用的东西,怎么能是偷来的呢?” 楚怜觉得聂子谦用“偷”这个字眼,有点不尊重她的劳动。于是当天一整日都没让他亲,态度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不高兴。结果到了晚上,自己就先忍不住,压着聂子谦亲了个过瘾。 她越来越喜欢和聂子谦肌肤相亲,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常常反把聂子谦弄得面红耳赤,情动难抑。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快一点到洞房花烛夜了。她想再一次看到聂子谦露出那种欢愉的神情,想再一次听到他泣音般地唤她阿姐。 啊不对,他如今只肯唤她怜怜了。 她还没听过他用那样的语调唤她怜怜。想来定是一样的动听…… 她越发期待了。 临近婚期的最后一日,聂子谦牵着她的手,走出早已撤掉符阵的小院,去镇上取回做好的喜服。 行至半路,聂子谦面色骤然一变。 楚怜沉浸在欣赏手中的喜服上,慢了半拍才觉察到危险的气息。 她凝了眸光,正欲同聂子谦快速离开,脚下的大地猛地往下一沉,落叶纷扬而起,露出了掩盖其下的血红符阵—— 邪剑仙的噬灵阵。 第239章 阿姐阿姐(30) 看到噬灵阵的瞬间,楚怜的目光一紧。 她差点着了邪剑仙道的那次,就是拜这噬灵阵所赐。 噬灵阵针对的是由怨灵炼化而来的剑灵。 她不是剑灵。所以噬灵阵并不能像吞噬剑灵那样,将她吞噬。 但她是清道夫。 所谓清道夫的真相,是三千世界的怨气,经由宿主“化解”,凝聚而成。植入代码后,受规则约束,供规则驱策,维护三千世界的秩序。 从本源而言,清道夫可以说是剑灵的终极形式。所以邪剑仙才会生出把清道夫炼成自己剑灵的野心,确实是有可行性。 而这也是邪剑仙真正最厉害之处——他已无限接近整个系统运行的真相。 无论他最后是否违反游戏规则,他其实都必死无疑。 尤其是他捣鼓出来的这个噬灵阵,更是加速了他的魂飞魄散。 噬灵阵不能吞噬清道夫,却可以控制住清道夫。 楚怜此刻手脚就已完全僵化,无法动弹。手中的喜服失了握力,滑落到地上。 “怜怜?”聂子谦看向楚怜,满目担忧。 楚怜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这是噬灵阵,我现在……动不了了。” 聂子谦眸光一沉,迈步将楚怜护在身后,右手搭向腰间佩剑,警觉地环视四周。 “别怕,怜怜,有我在。”聂子谦语气沉稳,安抚着身后的楚怜。 楚怜想推开聂子谦,奈何手不能动,只得厉声道:“不用管我,你先走。这个噬灵阵只能困住我,伤不了我。弄出这噬灵阵的人看不到我,也碰不到我,更伤不了我。” 聂子谦纹丝不动。 楚怜急了:“你体内妖气散了大半,身体正虚。无论对方是谁,能启动邪剑邪的符阵,就绝不会是好对付的。你快走!” 聂子谦头也未回:“怜怜怎可说自己的准夫君体虚?”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快走!”楚怜恨不能一扬手把眼前不听话的家伙挥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来不及了。”聂子谦淡然道。 伴随着聂子谦的话音,四面八方骤然涌出一片又一片蜀山派弟子。 白依依赫然也在列,神色矛盾又纠结地望着聂子谦,和散落在地上的大红喜服。 为首的大师兄上前半步,剑指聂子谦,快意十足道:“聂子谦,人间正道你不走,偏要走那歪门邪道。今时今日,都是你咎由自取。念在同门一场的份上,若你能诚心悔过,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聂子谦没有接腔,暗自催动体内所剩不多的妖力,却在下一瞬,吐出一口浓血。 大师兄见状畅快大笑:“还妄想动用妖力,看来你是不打算悔过了。聂子谦,抬头看看吧。” 听到大师兄的话,聂子谦心下便已了然,只定定地看着他。 楚怜也已了然,但还是抬眸看了一眼,锁妖阵的光芒藏匿在耀眼的日光中,无声无息悬于他们的头顶。 “怜怜,我想走也走不了了呢。”聂子谦语调轻快。 楚怜彻底冷下了脸。 这群阴险又卑鄙的人类…… 嘴里喊着邪剑仙是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如今用起他的噬灵阵,倒是顺手得很! 还对聂子谦用锁妖阵!他是半妖之体没错,可他杀的都是妖,从未伤过人分毫,却要置他于死地! 都不过是畏惧比自己更强大的力量罢了,偏要装点得道貌岸然。 她扫了一圈包围住她和聂子谦的弟子,提醒聂子谦道:“这群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都是出来干扰视线的,不必理会他们。控符阵的肯定是那群长老,躲在了暗处。得把他们找出来。” 聂子谦弯起唇角:“待我先把这锁妖阵破了。很快,怜怜莫急。” 楚怜闻言也只是微微怔了一下。 聂子谦既然敢在斩妖除魔的大本营蜀山派里修成半妖之体,对能制住自己的锁妖阵必然多有研究,有破解之法,也是自然。 只要能破了这锁妖阵,至少聂子谦就能有机会安全离开。 楚怜松了口气。 聂子谦果然如他所说,很快便破了锁妖阵。 他的方法可谓十分简单粗暴。直接甩手祭出一张金色符文,以剑为媒,直刺锁妖阵一角。看起来稳固无比的符阵,顷刻间土崩瓦解。 众弟子大骇,不约而同地往后倒退一大步。 大师兄更是瞠目结舌,似是不敢相信由三位长老亲自开启的锁妖阵,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聂子谦没有停顿,顺势便要将地上的噬灵阵也破掉。 却失败了。 剑尖触上符阵的一刹那,缠绕在剑身上的金色符文虽未受影响,但剑身本身开始剧烈震颤,甚至隐隐现出裂纹。 聂子谦连忙将剑收回,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楚怜:“怜怜,没事吧?”他还以为楚怜的本体是这柄佩剑。 楚怜的视线落向剑身上的金色符文:“我没事。锁妖阵已破,你赶紧走。听话!” 聂子谦握住楚怜垂在身侧的手,眼神坚定:“我会有办法破掉这噬灵阵。” “我都说了,这噬灵阵只能困住我,伤不了我!”楚怜提高了音量。 聂子谦握住她的手更紧了:“既是叫噬灵阵,又怎会只是困住你?”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剑灵啊!我骗了你!”楚怜只得摊牌,“我不是灵,我是神!” 聂子谦用一种“你现在才是在骗我”的眼神看着楚怜,柔声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说完便转回头,神色一凛。没了锁妖阵的束缚,体内妖力全开,漆黑的瞳仁再度染上妖异的红。 虽已无全盛时期的气势,但也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大、大家不要怕!”大师兄色厉内荏,“噬灵阵仍在,没了剑灵,他也不过就是一只半妖而已!” 聂子谦再次祭出金色符文,却没有再以剑为媒,而是用剑割破自己的手腕,汨汨而出的鲜血引得符文阵阵轻颤。 看到聂子谦的举动,楚怜瞳孔猛然一缩。 “血魂祭!!!”大师兄惊呼出声。 白依依尖声道:“聂师弟,万万不可!你会万劫不复的啊!” 楚怜也脸色大变:“聂子谦,住手!给我住手!” 聂子谦丝毫不为所动。 涌出的鲜血在符文的牵引下,逐渐绘成一个赤金色的符阵。 随着鲜血的不断注入,赤金符阵不断扩大,光芒也随之越来越强盛。 当赤金符阵终于将噬灵阵完全覆盖,聂子谦的面色已是苍白如纸。 “天地玄宗,惟道独尊。弟子魂魄,五脏玄冥。血躯符命,普告九天。鬼妖丧胆,精怪忘形。魔王束首,凶秽消散。”聂子谦沉声吟诵,“破!” 赤金符阵光芒应声暴涨,轰地一声压向噬灵阵。 金色符文疯狂燃烧。 燃烧的是聂子谦的血。 和他的魂。 聂子谦身形摇摇欲坠。 在倒地的最后一瞬,噬灵阵妖邪的血红之光终于熄灭。 聂子谦以正道,破了蜀山派的邪道。 多么讽刺。 楚怜接住倒地的聂子谦,为他输入自己的本源之力,护住他四分五裂的魂魄。 安置好聂子谦后,她缓缓升入半空,高高在上地俯视众人。 如看草芥,如看蝼蚁。 第240章 阿姐阿姐(31) 开启噬灵阵的七位长老,再无所遁形。 楚怜眸光一寒,虚抬双手。 七位长老如被扼住咽喉,从躲藏的林中浮出。 一众弟子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爷爷!”白依依惊恐的尖叫传入楚怜的耳中。 白依依的爷爷……那个罚小谦谦去栖霞峰思过的白眉老道…… 楚怜冷冷一笑,五指倏地收拢。 直接捏爆了白眉老道的心。 松开手,胸口一片血肉模糊的白眉老道重重地摔落到白依依的眼跟前。 穹顶之外,无数金色符文开始低鸣。 楚怜恍若未觉,继续收拢五指,逐个捏爆其余六位长老的心。 浓郁的黑顺着她白色斗篷的下摆,侵染而上。 “阿清。”父神威严的声音响起。 楚怜却充耳不闻,再度虚抬双手,一众蜀山弟子尽数浮起。 手指轻勾,脸色惨白的大师兄越众而出。 “是、是剑灵大人吗?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求求您……”涕泗横流。 楚怜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将人撕碎。 温热的血穿过楚怜,溅了白依依一脸一身。白依依尖叫着晕厥了过去。 楚怜勾过白依依的身体。 这个小姑娘不是喜欢小谦谦的么?为什么也要小谦谦死呢? 人类的爱,就是这般说变就变吗? 可小谦谦的爱,就从未变过。 这个小姑娘,不配喜欢小谦谦。 她玷污了爱这个字。 是不洁的存在。 也需要清除。 楚怜一点一点收拢五指。 “阿清。”父神加重了威压。 楚怜体内的本源之力为之一窒。她牙关紧咬,不屈地抗争来自父神的压制。 穹顶外的金色符文由低鸣转为轰鸣,天幕都随之震颤。 “小怜?怎么回事?小怜!”恢复联结的祝绅惊诧不已。 楚怜半黑的斗篷被她不断外泄的本源之力鼓动,猎猎作响。 “等我杀光他们,我自会回去受罚。”楚怜漆黑的眼眸中,怨气丛生。 “小怜!你在胡说什么!”祝绅急忙道,“父神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把小怜带回来!” 楚怜目光一凝,彻底放开对本源之力的自控,挣开了父神的压制。 只挣开了一瞬。 但已足够她将一众蜀山弟子化为血雾。 漫天血色。 血色之后,无数金色符文裹挟着无上神力,如一张金色巨网,沉沉压向斗篷尽黑的楚怜。 透支的楚怜再无抵抗之力,任由金色巨网将她压到地上。 她趴伏在地上,透过缝隙,直直地看着倒地的聂子谦。 ……绝不能让父神发现聂子谦的存在。 她轻勾手指,想要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将聂子谦也化为血雾。三千世界,她一定能再一次找到他。 聂子谦却幽幽地睁开了双眸。 楚怜手下一顿。 看到被金色巨网压在地上虚弱不已的楚怜,聂子谦目光大恸。 “阿姐……”他挣扎着爬向楚怜。 “逃……”楚怜艰涩开口,“快逃……” 聂子谦伸手扯住金网:“好不容易才等到阿姐,我哪儿都不去。” 楚怜闻言先是一怔,旋即一惊:“你……” “嗯,都想起来了。”聂子谦语声温柔又乖顺,一如从前,“要是能再早点想起来就好了。毁了一张阿姐亲手为我做的杏花书签,心疼死了。” 楚怜一瞬不瞬地看着聂子谦,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阿姐说过的,更强大的力量么?”聂子谦扯了扯手中的金网。 楚怜回过神,千言万语尽皆化成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苦等了十七年…… 对不起,最终还是没能护住你…… 没能宣之于口的话,聂子谦都听懂了。 “为了阿姐,”聂子谦浅浅一笑,“虽死不悔。” 一张又一张的金色符文随着他的话,自他染血的衣袖中飞出,没入他的头顶。 以身为媒。 楚怜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攥住聂子谦的手腕,却只堪堪触碰到了他的小拇指。 “不要……”声音极低,近乎哀求。 聂子谦避开她的触碰,轻柔道:“会伤到阿姐。”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数道裂纹显现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是双手。 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 裂纹中,金光溢出。 凡身肉胎,逆天承载神力。 聂子谦目光温柔地凝视着楚怜的眼,生生地将金色巨网扯开。 “阿姐,你要自由地……活下去……”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仍在,聂子谦的身体却已分崩离析,消散在了风中。 楚怜徒劳地伸出手,只留得住一片虚无。 * 中枢,禁闭室。 金光凝结成的鞭,一下接一下地抽打在楚怜的身上。 楚怜死死地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受着。 四面都是她杀死那群长老和弟子的画面,她看着,眼中一片漠然。 斗篷上浸染的黑半分未褪。 金鞭力道更重。 楚怜闷哼了一声。 祝绅眉心紧拧,忍不住劝道:“小怜,那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人类。你为何要为了一个低贱的人类,忤逆父神?” 又一道金鞭落下。 楚怜浑身一颤。 “小怜,你就认个错吧。只要你肯认错,父神那么疼你,一定会原谅你的。” “错?”楚怜终于开了口,“我有什么错?” 祝绅叹息道:“你身为神,却滥杀人类,为规则所不容。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楚怜讥嘲一笑:“不过就是几个‘低贱的人类’,杀了就杀了。父神又为何要为了几个‘低贱的人类’,惩罚我?” 祝绅被噎住。 “执迷不悟。”父神的声音伴随着金鞭一同落下。 楚怜疼得蜷缩起身体,却仍咬牙恨声道:“他没有杀过一个人,可那些人非要杀他。那些人就没有错吗?就不该死吗?” 祝绅拦阻:“小怜,别再顶嘴了……” “是非对错,轮不到你我来评断。”父神不悦道。 楚怜抬眸瞪向虚空:“既然轮不到你我来评断,你又凭什么说我做错了!” 祝绅无力扶额。 “放肆!”父神震怒。 金鞭越来越密,力道越来越重。 楚怜浑身止不住地抽搐。 “我没有错!” “我没有错!!” “我没有错!!!” 她要是认错了,那他就是该死的么? 她不能认。 死都不能。 第241章 阿姐阿姐(32) 这一场禁闭,关了近百年。 近百年的鞭刑,也没能让楚怜的斗篷变白一毫厘。 父神似乎已经放弃了她,许久都未曾出现。 唯有祝绅,仍坚持不懈地每日来看她,尝试劝服她给父神认个错。每次皆是无功而返。 直到有一日,祝绅照例出现在禁闭室,却没有照例对楚怜展开规劝,而是蹲下身,附在楚怜耳边,压低音量道:“小怜,我找到那个人类的下落了。” 原本精神恹恹的楚怜,蓦地瞪大了双眼。 看到楚怜的反应,祝绅微微蹙了蹙眉心,沉吟片刻,才又继续道:“我可以把你的意识抽取出来,植入到他所在世界的某个随机生灵体内。为避免节外生枝,你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是谁。他这一世的身份有些……特殊。” 楚怜眼神一紧,长久未开过口说话的嗓音十分沙哑:“他这一世怎么了?”语气里满是担忧。 楚怜对聂子谦的紧张,明显令祝绅有些不快,但他还是回答道:“等你去了就知道了。总之,你要明白,你能给他的,就是这一世的陪伴。再多的,你给不起,他也要不起。你要是不想害他万劫不复,就把我的话听进去。你能做到,我就帮你。” 楚怜直勾勾地盯着祝绅的眼:“你为什么要帮我?” 祝绅默然良久,然后伸出手,将楚怜滑落到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回耳后,低低地说:“因为我们是这三千世界里,唯一的同类啊。” * 楚怜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目之所及,是一片瑶池仙宫。 而她身处瑶池之中,透过一朵白莲的视野,观察着这一方世界。 不过少顷,她便认出了这是哪。瞬间不知该说是缘分,还是孽缘。 这一方世界,正是邪剑仙原身所在的仙侠世界。 也是三千世界之中,最高阶的存在。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也就只有魔幻世界。 两个世界的共同之处,都是有神。 尽管本质不同,可在能力上,已经无限趋近于她和祝绅。当然,比起父神,还是要差了一个档位。如若不然,这样的世界只怕是能颠覆系统的管控。甚至反制,也并非不可能。 聂子谦投生到了这样一个强大的世界,应该不是巧合…… 他会是什么身份,人又在哪呢? 楚怜举目四望,期待又忐忑。 说起来,祝绅帮她植入的这个生灵,应该也不是巧合…… 一朵白莲花。 连张嘴都没有,一个字都没法对聂子谦说。 真是想节外生枝都难。 可这个样子,窝都挪不了,要怎么陪伴他呢? 祝绅说这一世的聂子谦身份特殊,难道他也是一朵莲花? 这样想着,楚怜收回视线,环视起了周身。结果发现,偌大的瑶池里,竟然只有她这么一朵盛开的莲花,其余的都还是花骨朵。 聂子谦比她早来这个世界,如果真也是莲花,不可能开得比她晚。 那他到底会是个啥? 楚怜复又远眺,多了几分焦急。 天上宫阙,霞光万丈,不分昼夜。 楚怜眼巴巴地盼着,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终于盼来了一抹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从头到脚都沐浴在神光之中,行走间,仙气缥缈,叫人看不真切。 虽然连面容都看不清,但那颀长而清瘦的身量,几乎是出现的瞬间,便牢牢地吸引了楚怜的目光。 不知为何,她就是笃定,这位神尊,就是她的小谦谦。 “小谦谦……”她忍不住轻唤。 意料之中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那身影却仿若听到了她的呼唤,路经瑶池时,倏然驻足,偏过头,朝池中白莲望了过来。 恰逢一道霞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仙气更盛。 偏一双瞳仁漆黑如墨,仿佛藏匿了无边夜色,隐有戾气若隐若现。微微下垂的眼尾,又透着一种悲悯。 最摄人心魂的,还是眼尾那颗血红泪痣,说不出的妖异。 ——果然是她的小谦谦。 楚怜恨不能将自己连根拔起,飞扑向瑶池边的聂子谦。 但她铆足了全力,也只是让自己的身子左摇右晃。 不过却是无风自动。 聂子谦又走近了些,定定地看着池中兀自摇曳的白莲,半晌,面无表情地低喃:“成精了?” 楚怜被聂子谦的话打开了思路。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还可以修炼成精啊! 可是……要怎么修炼? 作为一个生来就自带神力的清道夫,楚怜就不知修炼为何物。虽然见过人类修炼,还教过聂子谦,但也只是停留在理论大师的层面,自己从未实践过。冷不丁地让她从一朵莲花修炼成莲花精,她还真不知从何下手。 先吸取天地之精华? 可这瑶池在云端之上,一点地气也不接。只吸取一半的精华,会不会营养不良,影响发育? 这种时候要是能问问小绅就好了。 小绅比她诞生得晚,但因为光脑直接与中枢相连,懂得比她多了不知道多少。 可惜她如今已无法再与小绅产生联结。 她的本体还在禁闭室继续承受鞭刑,这个世界的她,只是一缕意识,藏身于这朵莲花体内,才不至于被系统、被父神发现。 这样的办法,也只有什么都懂的小绅才能想得出来。也只有他身为主神的权限才能做得到。 如果能和小绅联结,他商城里捣鼓的那些个道具里,说不定就有能让她直接原地成精的仙丹神器之类的。 楚怜幽幽地叹息一声。 下一瞬,却见池边的聂子谦忽地抬手,将一丝神力送了过来。 楚怜顿觉浑身一暖,通体舒畅。 没想到成了神的小谦谦,对一朵莲花都这般照拂。 不过从前他养鸡养鸭的时候,对鸡鸭也都很是温柔照料。 楚怜发现自己无意间把自己与鸡鸭论到了一处,黑线归黑线,还是不忘冲聂子谦摆摆莲叶,以示感谢——绝对不是为了刷存在感套近乎。 聂子谦又静静地看了会儿楚怜寄身的白莲,原本漠然的眉眼,在背转过身后,沁出温柔又缱绻的笑意。 这份笑意,一直持续至回到神殿,看到殿中一袭灿金斗篷的祝绅,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见到她了?”祝绅问得肯定。 聂子谦神色疏淡:“嗯。” 第242章 阿姐阿姐(33) “可爱吗?”祝绅好奇得很纯粹。 聂子谦眸光一寒,冷冷地看着祝绅。 祝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类忽然不悦的原因,登时更不悦道:“就算你现如今成了神,但你的本源仍是低贱的人类。如果不是因为小怜对你有那么一丁点的兴趣,你以为你会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对话?收起你那人类才会有的狭隘独占欲。小怜是高高在上的神,你不过是区区一个低贱的人类,不要生出非分之想。” 聂子谦从始至终都未变过脸色,待祝绅说完后,也只是挑了挑眉,淡淡地问:“你们那的神,话都像你这么多?” 祝绅表情微僵,随即傲然一笑道:“我们那,只有小怜和我两个神。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同类,相依相伴数百年的岁月。话可不得多点么?” 聂子谦周身神光散发出阴冷之气。 祝绅敛起了笑意。 他可还没忘,几天之前,就在这处大殿上,他第一次来找这个叫聂子谦的人类,刚描述完小怜的境况,差点被对方的神光闪到腰。他不像小怜,天天到处打架,要不是有护体的本源神力,聂子谦那一下,搞不好还真能一把将他闪回中枢去。 此刻见聂子谦的神光又有异变,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迎战。 然而转瞬之间,聂子谦又恢复了平静。 “说吧,怎么做,才能救怜怜?”神情肃穆,语气郑重。 祝绅也随之肃容,紧盯着聂子谦的眼,不答反问:“你果真愿意替小怜死?三千世界,再无你的容身之地,是真真正正的灰飞烟灭……” 聂子谦没有丝毫的迟疑,更没有半分的犹豫:“心甘情愿。” 祝绅看着聂子谦,眉心微拧,旋即又舒展开来。 “我以为,人类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投向聂子谦的目光,生出了些微的赞赏。 “所以永生的神,也永远懂不了何为虽死不悔。”聂子谦面容沉静,仿佛在谈论的,是旁人的生死。 祝绅动了动唇,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毕竟,他自己就做不到替小怜去死…… “清道夫体内承载的,是三千世界的怨气。虽然经由宿主的化解,稀薄了许多,但融合到了一处,还是深浓。对清道夫的诸多限制,究其根本,其实是在压制其体内的怨气。让清道夫去清理任务失败的宿主,一方面是因为清道夫与生俱来的强横战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清道夫体内的怨气一个适当发泄的途径。所以清道夫不能有七情六欲,更不能有执念,否则就会引动体内怨气,招致足以覆灭三千世界的祸患。”祝绅娓娓道来。 聂子谦听得蹙起了眉头:“怜怜……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么?” “马上就是你要过的日子了,虽然你也过不了多久。”祝绅挑起唇角,“怎么,害怕了?想反悔了吗?” 聂子谦睨了祝绅一眼。 “看来你是真想好了。”祝绅收起所有的玩笑之意,“要想取代现任的清道夫,首先你得把自己的灵魂,锻造成一个足以承载庞大怨气的容器。” 聂子谦眸光微凝。 “你先做到这一步,我再告诉你,下一步该做什么。一旦开始,”祝绅沉下了声,“除非你成为新的清道夫,否则就会为规则所不容,天诛地灭。没有回头路可走。” 听到“天诛地灭”四个字,聂子谦的脸上也仍旧一派淡定从容。 确定了聂子谦真不会反悔,祝绅紧绷的神色松弛了下来,扬眉补充道:“我已经跟小怜交代过了,让她不要在你面前暴露身份。你也保持好距离,别让她发现什么端倪。” 聂子谦不置可否:“我会注意分寸。” 祝绅眯起了眼。 聂子谦转开话题:“你做的这一切,你口中的那位父神,当真都不知?” 祝绅身形一僵,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原地消失。 聂子谦盯着祝绅消失的地方,静立良久。古井般的眸子,幽深不见底。 * 楚怜发现,自从那日见到聂子谦后,她就日日都能见到聂子谦了。 作为一个神尊,聂子谦简直闲得有些过分。 她分明记得,这个世界里,神魔两界纷乱不断,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都是常态。夹在中间的人界虽不敢招惹神魔两界,但架不住地处交界,经常被战火波及,遭受无妄之灾。而自诩正义的神界,面上总还是要庇护一下无辜的人界。 所以,生在神界,每天的工作量都挺大的。 尤其是神尊,放眼整个神界,一共也就两个——现在多了个聂子谦,应该是三个了。 楚怜知道的那两个神尊,一个化身界石,常年维持结界的稳定坚固,一动不能动。另一个常年镇守交界,寸步不能离。 聂子谦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神尊,难道就是个挂名打酱油的?不然怎么天天都有空跑来对着一朵莲花发呆? 虽然他发呆的样子也很赏心悦目就是了。 但聂子谦爱来瑶池的消息渐渐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仙娥也忽然都对她这朵白莲花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每日扎着堆来赏她。 余光却都黏在聂子谦身上,间或不时还要发出一阵阵娇俏的笑声,试图吸引聂子谦的注意,引他侧目。 好在聂子谦的眼里只有她……这朵白莲花。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目不斜视。 每每被聂子谦这样专注地看着的时候,她都觉得,那近百年鞭刑加诸于她的痛,不过尔尔。 不后悔。 一点都不后悔。 为了她的小谦谦,再受一百年,也值得。 很值得。 但要是没有那群虎视眈眈的仙娥在一旁打扰她和小谦谦就完美了。 或者要是她能快点修炼出人形,离开这个避免不了被围观的露天池子就更好了。 说起来,聂子谦每日都像是掐着三餐的饭点,喂她神力,滋养她的仙根,可她还是一点儿要变成人的感觉都没有。 顶多花瓣的瓣尖变粉了些。 莲叶好像也更灵活了点——逮着机会能偷偷摸一把小谦谦白皙细嫩的手。 就还挺刺激。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当她揩油成功,聂子谦的脸颊似乎都会微微泛红,甚至有几次好像还轻捏了一下她的莲叶…… 这一世的小谦谦,该不会是个恋物癖吧? 她忍不住有点担忧。 她的这点担忧,在她终于化出人形的这一日,达到了顶峰——聂子谦一看到变成粉嫩少女的她,面色一凝,掉头就走了。 就走了…… 走了…… 第243章 阿姐阿姐(34) 楚怜好不容易才盼到自己化出人形的这一天,结果聂子谦一看到自己,掉头就走……这是个什么意思? 很丑? 一想到这种恐怖的可能性,楚怜赶忙俯下身,就着池水打量自己的脸。 ……不丑啊。 虽然比不得她本尊的模样完美无瑕,但也挺可人的,剪水眸,小鼻头,粉嘟嘟的唇,配上一身白中透粉的纱裙,看着就还真挺像一个莲花精该有的样子,水水嫩嫩,牲畜无害。 怎么聂子谦避她如蛇蝎似的呢? 楚怜蹙起眉头,看向某人离去的背影。 这一看,就看出了点儿问题来。 以聂子谦的神力,怎么走个路还走得这么慢?就像是在故意等着谁追上去一样。 他在等谁呢? 该不会是在等……她吧? 楚怜眼珠滴溜溜一转,一个飞身掠至聂子谦身侧,刚扬起灿笑,准备打个招呼,聂子谦忽地又加快了步伐。 “喂!”楚怜急得一把拽住了聂子谦的衣袖。 围观的众仙娥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别说这样的触碰了,就连靠得近点,神尊大人都会极为不悦。 然而,面对这个小小的莲花精,神尊大人非但没有直接用神力将她震荡开,反而还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了她。 楚怜并不了解聂子谦的一贯做派,也就不知道聂子谦对她的态度有多么与众不同,仍气鼓鼓地拽着他的衣袖,瞪着眼问:“我又不丑,你跑什么呀?”在她的观念里,只要一个人长得够好看,她就愿意停下来多看几眼。反之,只有当一个人长得丑,才会像聂子谦刚刚那样一眼都不愿多看。 人类的三六九等,全靠一张脸来划分。 聂子谦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又别开了眼,用最冰冷的口气说最无力的话:“我没跑。” 楚怜被聂子谦冷冰冰的语气刺到。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还是令她非常不爽。 而且又不拿正眼看她了! 明明是朵莲花的时候天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这巨大的落差令楚怜更不爽了。 眼见聂子谦转过身又要走,她索性绕到他跟前,逼他不得不正面看着自己,双手抱臂,气势汹汹道:“我这具身子,是神尊大人用神力催生出来的,所以神尊大人得对我负责。” 这个无赖耍得聂子谦哑口无言。 “怎么不说话啊?神尊大人是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吗?”楚怜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一脸无辜相。 聂子谦动了动唇,正欲开口,楚怜抢先又道:“本来嘛,要是没有神尊大人一日三餐喂食神力,我现下还是一朵白莲花,有瑶池可以住。如今拜神尊大人的神力所赐,我化成了人形,总不能还泡在水池子里吧?神尊大人既害得我有家不能归,难道不该收留我么?” 有理有据,逻辑严密。 聂子谦沉默了许久,然后低不可闻地应了声:“……好。” 楚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聂子谦这是答应了,当即眉开眼笑,又怕聂子谦反悔,于是重新拽住他的衣袖,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 走着走着,她忽然就想起,从前都是聂子谦这样拽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伴在她左右。现如今掉了个个,她既觉得新奇有趣,又有种难以言状的……酸涩感。 她摆了摆头,挥散掉于她而言略显复杂的情绪,只专注于自己诡计得逞的愉悦之中。 走在前面的聂子谦,唇边沁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是想要注意分寸、保持距离,奈何怜怜非要跟着他。 谁又能忍心拒绝怜怜呢? 这可算不得他食言。 * 聂子谦的仙宫,坐落在九重天之上。 看着仙云环伺的宫阙,楚怜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叹息。 她的小谦谦终于如他所愿,登上了九重天。可这九重天上的冷清孤寂,又有何幸福可言呢? 而且还这么冷…… 作为一个刚化形的莲花精,楚怜还没到冷热不侵的境界。尤其是莲花本身性喜热,对冷天毫无抵抗力。现下陡然从暖和的瑶池上到这九重天上的寒冷宫阙,差点没把她冻出个哆嗦来。 但就算再冷,也必须得忍着! 不然不就被聂子谦逮着理由又给她撵下去了? 思及此,楚怜强忍住吸鼻子的冲动,悄摸摸地紧了紧身上的纱衣——这身衣服也是的,化形的时候只想着要风度,忘了要温度…… 不过冷归冷,她还是很享受这具身体的。虽然以前靠着聂子谦这个人形连接器,她也能感受到春雨冬雪,但毕竟还是隔着一个聂子谦。而现在,完完全全靠她自己就能充分感受世间万物,更有真实感。 更有……活着的感觉。 楚怜正出神地想着,耳畔传来聂子谦的话音:“你刚化形不久,受不住这里的寒,你……” 楚怜蓦然回神,截断聂子谦的话道:“我不走!我觉得这里挺好的,风景优美,干净又安静。我就要住在这!” “不是让你走。”聂子谦失笑,随手一挥,取下廊檐上的一块玉石,雕琢成一只金丝玉镯,注入自己的神力后,递与楚怜。 楚怜看着聂子谦手中的金丝玉镯,不明所以。 聂子谦轻抬起楚怜的手腕,将金丝玉镯戴了上去。 一股暖流,自镯身溢出,流入楚怜的四肢百骸,包裹住她的全身,再无畏九重天上的冷寒。 像极了曾经,栖霞峰顶上,她为他支起挡风的屏障。 她的目光顺着手腕上的金丝玉镯,缓缓上抬,落向了聂子谦。 聂子谦眉眼淡淡的,鸦羽般的长睫却在轻颤。 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聂子谦,楚怜顿时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等等…… ……心? 楚怜倏地抬起右手,捂上自己的左胸口。 掌心之下,皮肉温暖。 皮肉之下,扑通、扑通……一颗活生生的心脏,正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她……有心了? 对啊! 她现在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莲花精!当然有心了! 她的胸腔再不是空空荡荡的了! 她兴奋地抬眸看向聂子谦,在对上聂子谦目光的刹那,心跳如擂鼓。 莫非这就是…… ……心动? 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心动? 第244章 阿姐阿姐(35) 这个发现,令楚怜的脸上飞起两团红晕。 她眨了眨眼,抬起手捂上自己的两颊,果然烫烫的。 对着她的小谦谦,她会心动,会脸红,那是不是就说明,她是喜欢小谦谦的? 她喜欢小谦谦…… 堂堂清道夫,喜欢一个人类…… 这本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可她不仅没觉得受到了冒犯,还很是舒畅,仿佛某个一直郁积未通的地方,终于被打通了。 楚怜心情愉悦地继续盯着聂子谦看,享受着心跳加速的感觉,任由自己的脸红得快要冒出烟来。 被楚怜这样红着脸一瞬不瞬地盯着看,聂子谦呼吸都为之一窒,几乎是动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迫使自己背转过了身。一背过身,便长舒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欲念。 他意识到,欲擒故纵地把楚怜诓到自己身边,可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低估了她对他的吸引力,更高估了自己对她的抵抗力。 无论她变幻为何种模样,只要是她,只要面对着她,哪怕他已拥有了神格,修成了神体,他永远都还是那个满心爱恋与欲念的聂二狗,毫无定力可言。 尤其是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在梦中肖想过无数次的眼神…… 他暗暗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指尖深陷肉中,让自己的神志恢复清明。 见聂子谦被自己盯得背转过了身,楚怜歪着头想了想,自己的这种行为在人类中好像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叫做孟浪。虽然这个词多半是形容男子对女子,但女子对男子……似乎就更显孟浪了。 如今她既然已经脱离了清道夫的躯壳,言行举止还是要克制矜持些的好。 楚怜默默反省了一下,然而反省完的下一秒,就又巴巴地凑上前,拽着聂子谦的衣袖——她发现自己很喜欢拽着他衣袖的感觉,兴致勃勃地搭话道:“神尊大人,你想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呀?” 她到现在都还没听到他用他那清润温柔的嗓音唤她,怪想念的。 聂子谦垂眸看向楚怜拽着自己衣袖的手,白嫩如柔荑,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起第一世,她临走前的那一晚,也是用像这样一只白嫩如柔荑,但冰冷刺骨的手… 他心尖一烫,耳根瞬间红透。 拥有所有的记忆,而且还记得太过清楚,有些时候,也并非什么好事…… 他连忙屏息凝神,赶在楚怜有所发觉前,用神力将红潮褪尽,恢复一派清冷自矜的模样。 “不想。”他故意口是心非。 楚怜果不其然被激怒,拽着他衣袖的手更用力,拽得更紧了。 “我再问你一遍,神尊大人,你想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她恶狠狠地瞪着他,“神尊大人”四个字简直就像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 她骨子里仍是清道夫的性子作风,耐心稀薄,不容忤逆,一言不合就开打——当然,除了初见时对聂二狗动过手,之后她就再没舍得打过他了。 不过现在,要是眼前这个神尊聂子谦胆敢再说一遍不想,她不介意敲打敲打他。虽然如今的她可能不太是他的对手…… 好在聂子谦没有给她当对手的机会,无言半晌后,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地开口道:“……想。” 楚怜满意地弯起唇角,转了转眼珠,试探着说:“我叫……莲莲。”顿了顿,才补充道,“莲花的莲。怎么样,这名儿好听吗?” 听到这个名字,聂子谦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只略微轻点了下头,不怎么走心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楚怜见状撇了撇嘴。 果然又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其实不记得更好,免得他问东问西,她还得挖空心思编一堆瞎话来骗他。 毕竟她的真实境况可不怎么好,无止境的禁闭鞭刑都还是其次,从祝绅偶尔不经意间泄露出的只言片语中,她隐隐约约能猜到,她斗篷上浸染的黑,恐怕并不简单……如果消不下去,也许她…… 她诞生之初,曾好奇问过父神,神也会死吗。父神说,神不会死,只会陨落。 那时的她,没懂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随着三千世界的穿梭,她似乎渐渐懂了。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与生缠绕在一起,循环往复。 所以只有能入轮回的人类才会死,死后复又重生,生生不息。 而神的陨落,是彻底的消亡。三千世界,再无痕迹。 或许会化归规则意志的一部分,永恒地维护三千世界运转的秩序。 从前,她没觉得陨落有什么不好,甚至还挺向往。因为陨落了,就不用再干活了。她早就厌倦了那些躲猫猫的游戏。 和那种,穿梭三千世界,却毫无瓜葛的孤寂。 可是现在,她刚刚知道了什么叫喜欢,她有了喜欢的人……忽然就又觉得,日复一日的打打杀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只要能跟眼前的这个人,待的时日再久一些,她很愿意。 可她也知道,很多事情,从来都不是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可以说,她的生,她的活,绝大部分时候其实都在违背她的意愿。 父神和祝绅都以为她不懂。 她也的确有很多的不懂。但她懂的是,她就快要陨落了。所以祝绅才会满足她最后的意愿,把她送到聂子谦的身边。 她还懂,她的小谦谦不记得她,对小谦谦而言,比记得她,要更快乐,更幸福。 只不过她还是私心地想要离他更近一些,跟他更亲近一些。 “那你呢,神尊大人,你肯定也有名字的吧,你叫什么呀?”她明知故问,目光晶亮又澄澈地看着他。 聂子谦微微错开了她的目光,淡声道:“聂子谦。”也顿了顿,才补充道,“谦谦君子的子谦。” 楚怜眸光一闪。 虽然没了记忆,但灵魂深处,还是镌刻着她留下的印记。 她的小谦谦,一定很爱很爱她。 真好。 “聂子谦……”她在嘴里咂摸了一遍这个自己取的名字,随即扬唇一笑,“那以后我就叫你谦谦,好不好?神尊大人叫起来太生分了。”而且明明她地位更高,管小鬼头叫“大人”,多不合适啊,万一折了他的寿呢? 聂子谦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径自朝大殿走去。 楚怜抬脚追上,手一伸,本是想再拽住聂子谦的衣袖,结果准头一偏,握住了聂子谦的手。 聂子谦的手,跟他清冷的气质截然相反,柔柔的,暖暖的。 就很好摸。 她不自觉地笑眯了眼。 感受到聂子谦明显的僵硬,她逗弄心起,故意用指尖轻轻挠了挠聂子谦的手心。 聂子谦整个身形都顿住了。 第245章 阿姐阿姐(36) 楚怜知道自己又孟浪了。 但她发现,对聂子谦孟浪,比对聂子谦矜持,更令她心情愉悦。 不过聂子谦的心情好像不怎么愉悦。顿住后,头也没回,挣开了楚怜的手——虽然力度并不大。 楚怜有点着恼,想发作,又想到与聂子谦之间的实力差距,只得闷闷地冷哼一声,脚下却也没停,还是跟了上去。 聂子谦的仙宫,很大,也很空。 空得几乎没有他存在的痕迹,仿佛他随时都会离开,再不回来。 楚怜不喜欢这个地方。 还不如从前的山脚小院。有大白萝卜,有小白菜,有鸡有鸭,还有杏花树。有人间烟火气。 所以说,九重天,真没什么好,根本不值得他心心念念一辈子。 但,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反正只要能天天看到她的小谦谦,对她来说,就很心满意足。 楚怜脚步轻快地在仙宫里晃荡了一圈,宛如在巡视她自己的领地,既没有半点“寄人篱下”的自觉性,更没有半分对神尊大人的敬畏心。 大喇喇的,很是随便。 偏生神尊大人还就由着她到处东瞧西看,投向她的目光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像是怕她不喜欢这处居所。 末了,楚怜巡视完毕,状似随意地问:“堂堂神尊大人,这么大的仙宫,怎么也不见个伺候的仙婢什么的?” “喜静。”聂子谦答得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楚怜抑制住想要上翘的嘴角,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我话很少的,绝对不会打扰到你。” 楚怜纱裙的领口开得有一点点低,此刻随着她手中的动作,自然就很容易吸引注意力。 聂子谦的视线就不自觉地随之滑了下去。 耳根又是一红。 飞快地移开眼,语焉不详地说:“多一点,也无妨。” “啊?”楚怜一下没反应过来。 聂子谦垂眸:“话,多一点,也无妨。” 楚怜先是微微一怔,继而眸光大亮,动了动唇,话刚涌到嘴边,对面的人却已消失不见。 楚怜:“……” 原来被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原地消失,是这种……心情啊。 好想追上去暴揍一顿…… 聂子谦并未走远,只是隐去身形,伫立在一根廊柱后,待那些旖旎的心思散去后,这才重新抬眸,望向院中的楚怜。 褪去那身白色斗篷的她,看上去都快乐了许多。 是因为……自由的感觉么? 他记得,她第一次接住杏花瓣,眼中的新奇,如新生的幼儿,纯然的懵懂。 他也记得,她第一次站在春雨中,脸上的愉悦,比雨更绵密。 他更记得,她每每卧在杏花树上,仰望头顶苍穹,眼底的厌与倦。 那一世的他,只当她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以为神仙都是孤独的。他就想着,他要是能修成仙,上到九重天,陪着她说说话就好了。 然后,她一走就是十七年。 于是他又想,也许她需要的,并不是他的陪伴。 可她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么,他想了整整十七年,也想不出来。 要是她还在的时候,问问她就好了。 抱憾终身。 好在第二世,他虽失了记忆,但心底还惦念着上一世的那份憾。 所以他问了她,想要什么。 她答,自由。 她想要的,是自由。 如今,他终于懂了她。懂了她的枷锁,懂了她眼底的厌与倦。懂了她的一去十七年,并非她所愿。 此刻,看着她一袭纱裙,眉眼清丽如画,无需他的触碰,如墨发丝也能被风拂动,他的心中一片充盈。 她的心之所愿,便是他的生之所向。 只不过,他也并非—— 一无所求。 他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眸中渐渐覆上一层晦暗不明的欲。 * 楚怜百无聊赖,闲着也是闲着,又对聂子谦的不告而别有些窝火,于是借着试验自己目前的战力值,接连崩了聂子谦仙宫七根雕龙画凤的大廊柱。 不愧是被神尊的神力滋养过的,法力还是很可以的——虽然跟她本尊比起来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幸这里是仙宫,这些被楚怜崩断的廊柱并不是真作承重之用,崩断了也就崩断了,仙宫没有跟着塌。 但那一地的碎末残骸,还是令归来的聂子谦眉头一跳。他第一反应是看罪魁祸首的身上有没有伤,确认完好无损后,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可旋即又重新提了起来,面上却是一派冷凝地问:“这是何意?”是……不高兴了吗?为什么不高兴?可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她不高兴了? 楚怜边揉捏手腕,边漫不经心地应道:“试试法力如何。” 聂子谦暗暗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揽过楚怜的手,为她揉捏手腕,手伸到一半,猛地顿住,硬生生扭改成一个轻挥,被楚怜崩断的廊柱瞬间恢复如初。 楚怜斜斜地睨了一眼,下巴微抬,傲然道:“你下次要是又不告而别,我就再试试法力有没有精进一些。”给你崩断更多! 聂子谦愣了下才明白过来楚怜话里的意思,当下又是为她如稚童般的骄纵而忍俊不禁,又是为她对自己的在意而欣喜不已。 庞杂的情愫融合在一起,最终化归为一声轻叹,扬起手,瑶池一角出现在了院中。 楚怜看得傻眼。 这货把瑶池挖了一块挪上来干嘛? 等等…… 池中这株光秃秃的莲梗,好像是她的“本体”? 聂子谦侧过脸,看向楚怜,语气淡淡地说:“怕你想家。” 原来小谦谦是去给她搬家了啊……她的小谦谦可真是体贴又周到! 小谦谦给她搬来了她的家,她却崩了小谦谦的家…… 她登时心生愧疚,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朝聂子谦看了过去。 正好对上聂子谦来不及收回的温柔目光。 楚怜顿觉自己的心尖一颤,紧接着就像是揣了只兔子进心里,蹦来跳去。 在回过神来前,她已走至聂子谦身前,握起聂子谦的手,贴在自己左胸口,邀功般一脸骄傲地说:“谦谦你快感受一下,我的心跳得好快!” ——有了心的我,终于可以像你爱我那样,好好地爱你了。 第246章 阿姐阿姐(37) 聂子谦瞳孔猛然一缩,不惜动用神力,急速将手抽回。红透的耳根,却是来不及掩去了。 “你、你怎可……”又羞又怒。 楚怜却只觉聂子谦害起羞来的样子越发得招人喜欢,忍不住又伸出手,摸上了他通红的耳朵,想知道是不是如她那日的脸一般烫。 聂子谦登时一个激灵,耳上的红瞬间蔓延开来,染上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 闪身躲避开后,他瞪向楚怜,沉下声道:“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以前只有自己能触碰到她,她没点界限也就罢了,可如今已不再是只有自己能触碰到她了,她若还是这般……哪日要是也这样拽了别人的手贴上她的……光是想想,他都戾气翻涌! 楚怜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理也不理聂子谦的问话,凑上去又要摸他的耳朵。 聂子谦又怕一不小心伤了她,只得左躲右闪。 楚怜原本也只是心中一动,好奇想要摸摸看聂子谦红红的耳朵,结果被聂子谦这一通的躲避,愣是把她的火气给激起来了! 不就是个耳朵吗,小小谦谦她都摸过!那时候怎么不见他躲啊!还攥着她的手腕不让松呢! 转个世,成了神尊,了不起了噢? 她越想越气,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告罄,索性撸起袖子,照准聂子谦就是一个生扑。 见楚怜直直朝自己扑来,聂子谦抬起手,刚准备用神力托住楚怜的身子,就对上楚怜写满威胁的眼神,僵了一瞬,也就错过了最佳时机,只得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楚怜。 楚怜挂在聂子谦的身上,双腿盘上他的腰,一手勾着他的脖颈,一手如愿以偿地摸到了他的耳朵。 果然很烫! 而且比她那日的脸更烫! 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这么烫! 这一世的小谦谦,也是喜欢她的。 难道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她莲花精的皮囊确实挺好看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楚怜美滋滋地弯起了唇角。 “闹够了么?”聂子谦严肃的声音在楚怜的耳畔响起。 自认为确定了聂子谦心意的楚怜,一点儿也没被他的语气吓到,自顾自地揉玩起了他的耳垂。 不知为何,聂子谦的身体就像块磁石似的,一碰上,就不想撒手了。 上一世便是如此。 她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贴在他身上,与他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尤其是像现在这种全身红通通的样子,更是令她欲罢不能。 想到上一世,她顿时就有点不太满足于只是揉玩他的耳垂了。于是她俯首,轻轻含住了他的耳垂。 然后在下一瞬,就被聂子谦甩了下去…… 好在有神力托着,楚怜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聂子谦呼吸凌乱,脸上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你、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嗓音也喑哑至极,欲念与怒意杂糅在了一起。 楚怜蹙起眉头:“我当然知道啊。”她又不是傻子! 聂子谦瞪着她,只不过泛红的眼尾,不仅大大降低了这种瞪视的杀伤力,还反添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看得楚怜心神又是一荡。 聂子谦:“你既知道,为何还如此、如此……随便!” 楚怜的心神瞬时不荡了,她直接怒了:“随便?你居然敢说我随便?” 一见楚怜生气了,聂子谦又慌了,软下声解释道:“我只是怕你不懂,对旁人也……” “你也知道是‘旁人’啊!”楚怜厉声打断聂子谦的话,“我怎么就不懂了?不懂的人明明就是你!”没有记忆的狗东西!你要不是我的小谦谦,任你长得再好看,我也不稀得碰的好吗! 她愤愤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就很气! 哄不好的那种! 然而,聂子谦非但连哄都没来哄她,甚至还一整个消失,连着大半个月都没再出现。 要不是看在那一角瑶池的份上,楚怜早把他这仙宫拆得稀巴烂! 就在那一角瑶池也快要挡不住楚怜怒火的最后关头,失踪神口聂子谦终于回归了。 聂子谦出现的时候,楚怜正蹲在池边抠莲子吃。 以前活在清道夫的躯壳里,即便有聂子谦做连结,她能触碰到食物,也从未吃过。不是不想,是不能,也不敢。万一吃出个什么排异反应,被父神发现,也就等于暴露了聂子谦的存在。 现在她寄宿的这具身体,虽说无需进食,但吃了东西也是能消化的。 本来她也没想到要整点东西尝尝看,恰好瞧见这根莲梗上结出了莲蓬,又因着有某个狗东西神力的滋养,长得特别快,不过几天的功夫,就结出了饱满的莲子。 她见过人类吃这种莲子,看着还挺清爽可口的。于是她就把莲蓬摘了下来,循着记忆将其掰开,抠出莲子,剥开青翠欲滴的软壳,扔进了嘴里。 果然清爽可口,唇齿留香。 就连中央的苦芯都别有一番滋味。 简直好吃得停不下来! 聂子谦走到跟前了,她都还没察觉,一门心思抠莲子。 聂子谦也跟着蹲下了身,看清她吃进嘴里的是什么后,神情变得有些诡异。 楚怜后知后觉地发现聂子谦的存在,嘴角下意识地刚要翘起,又被她狠狠地压了下去。然后原地一个旋身,背朝聂子谦,继续抠莲子。 聂子谦哑然一笑,静静盯着楚怜的背影看了会儿,才开口道:“你要把自己的孩子都吃光么?” 楚怜手下倏然一顿,看着刚剥开的白白胖胖的小莲子…… 她深吸一口气,转回头怒目而视。 挺好看的一个人,偏偏就长了张嘴! 聂子谦目光平静地回视着她,微微勾唇,问:“喜欢吃莲子?”声音极轻极缓。 一听到聂子谦用轻柔的语调跟她搭话,楚怜心里的气登时就消了大半。 但还是剩一丢丢。 “要你管!”她没好气地呛了一句,呛完以后见聂子谦垂下了眼眸,羽睫轻颤,又清了清嗓子,变相地回答道,“我现在可算是懂了,为何人间有的小孩,坏人给颗糖就能被哄骗走。谁要是给我颗莲子,跟我说他那儿还有更多,我八成也会跟谁走。”反正也没人打得过她,没在怕的。 聂子谦若有所思地沉吟半晌,而后问:“谁给你莲子,你便会跟谁走?” 楚怜转了转眼珠:“得是长得好看的才跟!”太丑了败胃口! “那……”聂子谦顿了顿,脸微红,“我长得可还算好看?” 楚怜怔住。 没等她反应过来,聂子谦微红的脸色骤然一白,额间青筋暴起。 浓郁的煞气,自他体内散溢而出。 第247章 阿姐阿姐(38) 楚怜眼神一紧,伸出的指尖,刚要触上聂子谦的肩,一股神力就朝她激荡而来,将她隔绝在外。 屏障内,聂子谦就地盘膝而坐,周身浓黑的煞气与洁白的神力缠斗在一起。 他眉头紧拧,苍白的皮肤之下,似有无数爬虫在蠕动。显然在承受着钻心噬骨般的剧烈痛楚。 从头至尾,失了血色的唇抿得死死的,没有发出一星半点的声响。一丝因强忍痛楚而咬破舌尖流的血,静静地溢出了嘴角。 楚怜心急如焚,但又不敢引他分神,干扰到他,只能守在屏障外,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过他的每一寸表情变化。 凭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她大概知道聂子谦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浓郁的煞气……极有可能是吞噬了大量的怨灵。 但她不知道,聂子谦一个九重天上的神尊,为什么会下到九幽之地吞噬这么多的怨灵。 难道是魔界又有什么大动作,他急需提升神界的战斗力? 吞噬怨灵所带来的煞气,确实能在短期内大幅增长自身实力。可一来,如果只是吞噬怨灵,神魔两界能做到的不在少数,难的是吞噬之后的炼化融合,过程可谓九死一生;二来,增幅是短期的,损害却是长期的,本就嗜杀的魔若是生了煞气,慢慢地便会神智全无,而神若是生了煞气,轻则永失神格堕入凡尘,重则形神俱灭,为天地所不容。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得不偿失。 聂子谦遇到了什么万不得已的事吗? 难怪他这大半个月都不见踪影,原来竟是下到那九幽之地吞噬怨灵去了。 这熊孩子…… 上一世为了能上九重天,以凡身肉胎暴食妖丹也就算了。这一世都已经上到了九重天,怎么还不安生,又可着劲儿地作大死? 她要是本体在这儿,绝对二话不说先照着他脑袋狠狠来一下,然后把他体内的煞气全逼干,教他重新做神。 但她现在别说敲他脑袋了,连近他的身都近不了。只能这样干坐着,干看着。 万一聂子谦要真有什么事…… 楚怜眸光一沉。 她只要身死,意识就能重回本体。拼着神陨,她也一定要护住他。 绝不能、绝不能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她的面前! ……他要是没事,等他缓过劲,她就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楚怜又是担忧又是生气地守着聂子谦, 这一守,就是整整三日。 三日后,当聂子谦支起的屏障终于被撤去,看着面色依旧惨白的聂子谦,楚怜到底还是没忍心给他的脑袋来一下。 “小谦谦?”她不自觉用上了带“小”的旧称,“你还好吗?坐不坐得住?” 聂子谦身形微晃,哑声道:“无碍。” 楚怜瞬间就瞪大了眼:“你看不到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吧?你管你这样叫无碍?那什么样才叫有碍?” 聂子谦强撑着站起身,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楚怜连忙也跟着站起身,搀住聂子谦的胳膊,生怕他倒地上把他自己活活砸死。 见聂子谦状态实在太过糟糕,楚怜只得先将心头的怒火和困惑尽数压下,扶着聂子谦步入寝殿,照料他躺下。 堂堂一个神尊,愣是把自己折腾得像个凡人一样躺在榻上…… 就服气! 楚怜坐在榻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聂子谦。 “能跟我说说,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吗?”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聂子谦顶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怔怔地看着楚怜,默然半晌后,淡淡道:“事关三界。” 这话说得含糊,全看听的人自己怎么发散了想。 楚怜就很自然地想到了拯救三界苍生那一套,当下脸色便是一黑,戳着聂子谦的心口说:“你这颗心是有多大啊,能把三界都装下?你是神尊没错,罩住神界是在你的职责范围内,捎带手照拂下人界,也勉强说得过去。可怎么魔界的安危你也要往自己身上揽呢?” 以前怎么就发现这家伙这么有大爱? 第一世的时候,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天天缩在山脚小院里,沉迷养鸡,半点雄心壮志都没有,更不管江湖如何纷争大乱。第二世的时候就更别谈了,从小受着卫道士的熏陶,结果暗地里修成了个半妖…… 要么就咸鱼到底,要么就野心勃勃。 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跟“仁义道德”这四个字,没有半吊钱的关系。 这一世成了神,忽然就性情大变,开始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了?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楚怜投向聂子谦的目光染上了几分怀疑。 聂子谦毫不躲闪地迎上楚怜的目光,反问道:“你又怎知,我是要庇佑三界,而不是要祸乱三界?” 楚怜被聂子谦问得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我管你是庇佑三界也好,还是祸乱三界也罢,三界的安危,我一点儿也不关心。我只关心你的安危。不管你想干什么,都不能搭上你自己的命。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聂子谦定定地看着她,唇边沁出一丝轻浅的笑。 笑晃了楚怜的眼。 趁着楚怜看愣神的功夫,聂子谦缓缓地阖上双眸,陷入昏暗的沉睡。 * 自那日在楚怜面前暴露后,聂子谦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是彻底放开了,不再躲外面大半个月才敢回来一趟,每日下到九幽之地吞噬了一定量的怨灵就回到仙宫,当着楚怜的面盘膝消化。 起先,楚怜见一次就叨叨一次,甚至拿出“你再这样我就去昭告三界神尊大人在搞事”作威胁,也被聂子谦轻飘飘一句“去吧”给将了军。油盐不进得特别彻底。 到后来,楚怜只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个大作精这个惨痛的事实,小心翼翼地护在聂子谦左右,在他调岔了息的危险关头,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帮他稳住心神。 她也想开了,反正她自己命不久矣,他要作死,左不过就是一起烟消云散,也挺好的。不然要是她陨落了以后,他还活着,又爱上个别的什么娇俏小姑娘——想想都糟心! 所以活着的时候,就多顺着他的意来吧。 而且,他每日去九幽之地,回来都会给她带好大一捧新鲜的莲子,等他消化完了煞气,还会亲手一颗一颗剥给她吃,再不用她自己巴巴地抠着吃了。 “你这是在贿赂我,好让我不告你的密吗?”她边嚼着鲜嫩的莲子,边笑眯眯地问他。 聂子谦埋头剥着莲子,喃喃自语般,低不可闻地答:“让你记牢些莲子的味道,以后好哄你走。” “啊?你说什么?”楚怜没听清。 聂子谦笑了笑:“没什么。你喜欢吃就好。” 第248章 阿姐阿姐(39) 聂子谦体内的煞气,与日俱增。可眉眼间,仍是清冷自矜的神韵,周身也依旧仙气缥缈,看不出半点的端倪。 足以说明,聂子谦本身的神力,有多么强横。 饶是拥有如此强横的神力,还非得疯狂地吞噬怨灵,聂子谦要面对的,或是要实现的,该得厉害成什么样? 可无论楚怜是直着问还是弯着问,聂子谦都缄默不语。 这一日,调完息的聂子谦一睁开眼,就看到楚怜一手拽着自己的衣摆,一手枕在榻边,眼皮耷拉着半睁不闭,显然是困极。 他这一次的炼化,耗时比以往都要长。 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的炼化了。他已吞噬了三万怨灵——其中一多半,甚至都并非来自这个世界。 他抬起手,让楚怜彻底陷入沉睡。 动作轻柔地将沉睡的楚怜抱上床榻,盖好身子后,他不疾不徐地步入大殿。 大殿正中,一袭灿金斗篷的祝绅似已伫立良久,听到背后传来的动静,慢慢地转过了身。 “比我预计的快了不老少。怎么做到的?”祝绅开门见山地问。 聂子谦也不遮掩,扬手一挥,一面等身高的古镜悬停在祝绅的跟前。 祝绅挑起眉头:“上古轮回镜?”语气中透着一丝惊诧。 聂子谦点了点头。 祝绅“啧啧”两声,勾唇道:“看来,你这以后的岗前培训都可以省了。”笑意微凝,话锋一转,“动用这上古轮回镜,对你自身的神力消耗,可是极为巨大啊。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有余力炼化怨灵,控制住体内煞气。你的实力,还真是不容小觑呢。” 祝绅的这番话,配上他那张雌雄莫辩的脸,总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他也确实是在阴阳怪气。 聂子谦所展现出来的能量,大大远超了他的想象。 这种级别的能量,即便是在这个最高阶的仙侠世界里,也强大得有些过分了。 以他对三千世界的详尽了解,聂子谦蕴含的能量,应该超过了这个世界的最大阙值才对,可他不仅毫发无损地站在这儿,还能用上古轮回镜穿梭三千世界吞噬怨灵…… 聂子谦,真的只是聂子谦么? 祝绅背过双手,十指紧扣。看向聂子谦的眼神,带上了探究与戒备。 面对祝绅话里有话的试探,聂子谦神色淡定,语气从容地回应道:“我绝不会伤怜怜,更不会害她。” 祝绅闻言先是怔了一下,继而舒展眉头,展颜一笑。 “也对。无论你到底是谁,只要你愿意替小怜去死,我们就是一条战线的。”祝绅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一张簇新的图纸在空中铺展开来。 聂子谦望向图纸,看清图上所绘内容后,倏地瞪向一旁的祝绅,眼中杀意翻腾。 “不愧是小怜带大的,这急脾气都跟她一个样。”祝绅不以为意,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如你所见,这噬神阵正是脱胎于邪剑仙的噬灵阵。阵如其名,可以吞噬神格。” 聂子谦仍死死地瞪着祝绅,手中煞气已出。 祝绅也仍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吞噬的只是小怜的神格。我会掐准时机,抽出小怜的神识,藏入三千世界中一具凡身肉胎。她将不再是注定陨落的清道夫,而是一个生生不息的……平凡人类。”谈到楚怜,他没有再用“低贱”。 聂子谦眼神一松,旋即又一紧:“噬神阵……她会疼么?” 祝绅没有正面回答聂子谦的这个问题,转而道:“想要取代一个神的位置,无论是取代神的尊荣,还是取代神的罪孽,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唯一的一条路是什么,尽管祝绅没有宣之于口,聂子谦也懂了。 ——弑神。 疼不疼? 肯定会疼。 但疼过之后,就能活下去。 自由地活下去。 生生不息。 * 楚怜醒过来的时候,聂子谦已回到了榻前,正俯首看着她。 脑子尚未完全清明的楚怜,冷不防地对上聂子谦直勾勾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被惊到,就先羞红了脸。 但也只是生理上的害羞。心理上,则是全然的兴奋。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虽然小谦谦对她也挺好的,大部分时候还很纵容,可始终有种疏离感,横亘在彼此之间。 她要是不朝前迈,他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要是朝前迈了,步子不大的话,他尚且还能待得住,一旦步子大了,他绝对扭头就跑。 像此刻这样,主动靠得离她这么近,还是头一回。可不得兴奋么! 于是,兴奋的楚怜,顶着一张羞红的脸,顺势一把勾住聂子谦的脖颈,将人往下一拽。 呼吸瞬间交缠在了一起。 聂子谦瞳孔猛然一缩,双手撑在楚怜枕侧,作势就要起身,却被楚怜用法力勾得紧紧的,又不敢回以法力硬来,只得僵在楚怜的咫尺之上。 “你不是想看我吗?我让你离近点看,你怎么还不乐意了?”楚怜问得一派天真。 聂子谦无奈:“……莲莲,别闹了。” “我没闹啊。”楚怜满眼无辜,“我就是想和谦谦你更亲近一些,也不行么?”说完,还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 聂子谦暗暗攥紧了撑在枕侧的双手,正色道:“我有要紧事与你说。” 见聂子谦一脸凝重,楚怜心里咯噔一声,第一反应便是他体内的煞气出了问题,当下立即松开手,坐起身,紧张地看向聂子谦。 聂子谦仿佛看透了楚怜心中所想,眉眼一柔,温声安抚道:“别担心,无关安危。” 楚怜提起的心稍稍落下。 “只不过是,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下凡历劫。”聂子谦故意说得轻巧,脸上的表情却仍是凝重不已。 楚怜果然上钩,狐疑地盯着他,主动追问道:“历什么劫?” 聂子谦的眼神恰到好处地飘忽了一下,没有吭声。 楚怜眯起眼,脑筋飞转。忽然福至心灵,直接上手揪住聂子谦的衣襟,恶声恶气地问:“该不会是情劫吧?!” 聂子谦脸微红,低低地应了声“嗯”。 楚怜顿时就怒了。 历个情劫你特么在这儿脸红个什么劲啊! 是很期待很向往吗! 眼见楚怜的眸子里都快冒出火星了,聂子谦“犹未所觉”地继续往里添柴道:“马上就走。” 楚怜咬紧了后槽牙。 聂子谦轻轻挣开楚怜的手,挥出上古轮回镜,就在楚怜的眼皮子底下,头也不回地步入了镜中。 楚怜腾地跳下床,抬脚便要跟着一起冲进镜中,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 妒火攻心的她,正欲再试,就见镜中缓缓浮现出了聂子谦的身影…… 第249章 阿姐阿姐(40) 轮回镜中出现,与其说是聂子谦的身影,不如说是他的神魂。 楚怜巴在镜子跟前,目光一错不错地追随着聂子谦的神魂,看着他落入人间,投生到了一户姓楚的大户人家。 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名唤楚洵的婴孩降生于世。 ……楚洵? 楚怜眉心一皱。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楚怜凝神,在自己庞杂却单调的记忆中,快速地搜索了一遍,还真就给她找着了! 那是在聂子谦还叫聂二狗的时候,她给他取名字,在聂子谦之前,她先想出来的,是另一个名字。那另一个名字,正是“楚洵”! 没想到这一世的聂子谦下凡历……情劫,托生的这具身体,名字竟然恰巧也叫楚洵。 ……真的是恰巧吗? 她心头生气一丝一缕。但很快又被她自己打消了下去——三千世界,叫“楚洵”的人,可海了去了。 算不得什么蹊跷。 她静下心,继续围观“楚洵”的凡生。 就很惨。 天上一天,地上十年。 刚过三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家道就中落了。跟着娘亲寄宿到了当个九品芝麻官的舅舅家。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好过,娘俩受尽白眼和嘲笑。束发那年,娘亲积郁成疾,抛下他去了。他便也离了舅舅家,自己寻了处破败凋敝的小院子,靠给人代写家书为生,勉强糊口。转眼都到了弱冠之年,仍是孑然一身。 看到“楚洵”过得这么惨,楚怜既心疼,又松了口气。 这“楚洵”长得和聂子谦可是半点儿都不像,虽然搁在人堆里,也算得上是个俊朗公子,但到底还是不及聂子谦那般祸国殃民。身子骨也不太健朗,一入冬就咳嗽不止,很有痨病鬼的潜质。再加之又落魄潦倒,家徒四壁的…… 就没有哪家姑娘瞧得上! 连个愿意给他说媒的老嫂子都没有! 简直不能更棒! 楚怜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但扬着扬着,她心里忽然又不爽了起来。 再怎么样,那也是她的小谦谦啊!身体差点儿怎么了,人穷点儿又怎么了?他书读得很多啊,一肚子墨水呢!一手行书也写得贼俊!性情也好,就没见他跟谁红过脸,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举手投足间,活脱的谦谦公子一个! 就这些个庸脂俗粉,凭什么还瞧不上她的小谦谦啊! 眼瘸了吧都! 不行! 既是她的小谦谦,就该由她来守护! 绝不能让他就这么孤独终老! 再者说,他是下凡去历情劫的,照这趋势,他哪来的情劫可历啊?那不白跑一趟吗? 左右来看,她都得亲自下去走一遭啊…… 楚怜转了转眼珠,为自己即将展开的行动,找足了正义凛然、无懈可击的客观理由。 又盯着轮回镜里的画面看了会儿,再三确认好“楚洵”所在的方位后,正欲追踪而去,余光瞥见还静立在空中的轮回镜,想了想,万一有哪个色胆包天的小仙娥寻个由头跑来神尊大人的仙宫,看到了这面镜子,也像她一样偷窥呢? 还是收起来比较稳妥。 这么想着,她又朝轮回镜走了过去,结果就发现镜中的画面只有当她靠近三步以内,且腕上一热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聂子谦送她的血丝玉镯正发着微光。 看来是玉镯里聂子谦注入的神力,唤醒了这面轮回镜。 她尝试着摘下金丝玉镯,空着手再度走近。果然,没有了聂子谦的神力,眼前的轮回镜,不过就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罢了。 楚怜安下心,重新戴上玉镯,手中动作倏然一顿。 怎么有种……被某人下了连环套的感觉呢? 就恰好先给了她一个能开启轮回镜的“钥匙”,又恰好把轮回镜搁在了她面前? 真不是故意引她一道去人间? 可小谦谦对她向来赤诚。楚怜转念又想。应该不会对她用这么深的心思。 肯定是她想多了。 * 楚怜没费什么力,就找着了寄宿着聂子谦神魂的楚洵。 楚洵如同往常一般,在一家客栈大门边,支着他的小摊子,正在代一位白发老翁给家中妻女写书信。 楚怜躲在一旁,先给自己变了身寻常人家的粉白裙,又悄摸摸地盯着楚洵偷看了一阵儿,这才学着那些小家碧玉的人类女子,迈着小莲步,娉娉袅袅地走向楚洵的摊前。 离得近了面对面地看着,还是能从楚洵的眉眼间,依稀辨出几分聂子谦独有的清冷神韵,只是比之聂子谦,要更为柔和、平易近人些。更有烟火气。 恰逢白发老翁持信起身,楚怜赶紧一屁股坐了上去。 楚洵重新提起刚搁下的笔,抬眸看向楚怜。 这一眼,便微微闪了一瞬的神。 捕捉到楚洵这一瞬闪神的楚怜心道,果然好看的皮囊就是有先天优势。 她得意地翘起唇角,双眸晶亮地看着楚洵,清了清嗓子,用自认为最是柔嫩的嗓音,含羞带怯地开口道:“我见公子好生俊俏,不知婚配与否呀?” 楚洵眼角一抽,避开了楚怜跟“含羞带怯”四个字毫不相关的目光,温声道:“姑娘可是来写家书?” 见楚洵无视了自己的问题,楚怜登时脸一垮,刚想发作,念及对方现下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把冲到嘴边的不满又咽了回去。再接再厉地扯起一个笑,掐着嗓子道:“我不是来写家书的,我是来写情书的。” 封建的古代社会,未出阁的姑娘当街大喇喇说自己要给人写情书,这行为就挺出格的。 楚洵讶然怔忪了片刻,才恢复镇定道:“情书……在下不是很通。姑娘可有腹稿?” “腹稿啊……”楚怜身子往前一倾,胳膊肘支在楚洵的桌面上,离楚洵的手不过两三指的距离,单手托腮,拧眉思索了起来。 楚洵默默将自己的手往回缩了缩。 楚怜瞅见楚洵的小动作,眸光一冷,忍着不悦道:“你读过《诗经》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心里门儿清。 楚洵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你就帮我拼凑几段最肉麻的,揉在一处!”楚怜觉得自己很聪慧。 第250章 阿姐阿姐(41) 楚洵神色僵了僵,为了生计,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短暂思考了片刻,便提起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书写了起来。 楚怜支着下巴,视线全都落在楚洵握笔的手上。 楚洵的手指倒是生得和聂子谦的手极为相似,一样的白皙修长,一样的骨节分明。 不知道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柔暖。 好想摸一摸啊…… 楚怜心念一动,黑葡萄似的眼珠随之滴溜溜一转,倏地覆上楚洵握笔的手,低呼道:“哎呀,这句不太好,去掉吧!” 楚洵被楚怜猝不及防的偷袭弄得面红耳赤,手中的笔砸落到刚写至一半的情书上,黑色的墨汁溅到两个人仍贴在一起的手上,就像是从滚烫的锅里溅出来的油滴一般,激得他用力一挣,猛地缩回自己的手。 “男、男女授受不亲!望姑娘自、自重,莫要毁了自己的清、清誉!”楚洵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短短两句话愣是被说得坑坑巴巴,投向楚怜的目光简直宛如是在看一个浪荡的登徒子。 就很童男子。 虽然楚怜自己也还是个童女子,但经验比起楚洵来还是要略丰富一些的。加之本性上,仍是清道夫唯我独尊、任性妄为的那一套,见状非但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反倒觉得楚洵太过小题大做。 可能是孟浪了点,但也没到“不自重”的程度吧? 前有神尊聂子谦说她“随便”,后有凡人楚洵让她“自重”…… 明明更亲密的事,都是他拽着她做的,现在倒好,重活一世就翻脸不认账了! 楚怜觉得自己简直不能更委屈。 也简直不能更不爽——她都还没来得及摸出来楚洵的手是不是和聂子谦的手一样柔暖! 亏她还巴巴地跟下来,想帮他渡情劫,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一点情都不领。 活该二十岁了还是大光棍一个! 楚怜气鼓鼓地瞪着楚洵,要是依着她还是清道夫那会儿的脾气,铁定先把楚洵胖揍一顿,然后掀桌走人。 但一看到对面的人一脸受到轻薄的可怜样,她顿时又觉得没那么气了,甚至心里还痒痒的,逐渐升起一种莫名的愉悦感。 反正她也不可能真的狠下心对她的小谦谦动手,气也是白气。 自己看上的小作精,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扔了不要啊? 她可舍不得。 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楚怜耐着性子——她发现她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耐心,全都用到了她的小谦谦身上,硬撑起一副自认为和颜悦色但其实完全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楚洵道:“哎哟,好啦好啦,我刚也是一时情急嘛。你继续继续。”说着,把两只手都放到了膝盖上。 可以说是非常有诚意了。 楚洵的脸依旧还红着,但还是重展一张新的宣纸,提起笔,从头书写。 楚怜这次表现得很是乖巧,两只手一直牢牢地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没再搞突然袭击,吃楚洵的豆腐。只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杏仁眼,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 只要是个五感没丧失的大活人,被这样灼热的视线牢牢锁定着,都不会毫无感觉。 楚洵脸上的红,一路蔓延到了耳朵尖上。 耳朵红红的样子,也跟聂子谦很像。楚怜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想想也是怪有情趣的,这一世,她变了模样,他也紧随其后,跟着变了模样。 但改变的,也都只是皮囊,气息、神韵、一颦一笑……还有许许多多微小的细节,依然如故。 她不禁就想,若是有一天,她和他都失了所有的记忆,在一个崭新的世界,以陌生人的身份,再度相遇,是否还能认出彼此,爱上对方。还是会成为相顾一瞥,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不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大抵是活不到那一天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明天。她所能拥有的,只有每一个当下的瞬间而已。 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一无所知,还在那儿让她自重,手都不给她摸一下。 真是小气得不行。 等她不在了,有得他后悔的! ……算了。 还是别太后悔吧。 她舍不得她的小谦谦太难过。 有一点点难过就可以了。 “姑娘,写好了,请过目。”楚洵红着耳根递上写好的情书。 楚怜从思绪中回神,接过情书后,只随意地扫了扫,便又递回给楚洵。 她向来对人类的那些酸词不感兴趣,让楚洵写这个,也只不过是为了调戏他,勾动他的情丝。 楚洵看着被楚怜递回的情书,有些不明所以。 楚怜眉眼弯弯地回看着他,甜甜道:“这情书,就是写给你的呀。” 楚洵一整个呆住。 楚怜眨巴眨巴眼睛:“从头到尾,你不也没问过我收信人的名字吗?你脸又那么红,我还以为你猜到是给你的,才写得这么认真呢。” 楚怜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扣得楚洵瞠目结舌,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开口道:“事关姑娘闺中私密,姑娘未言明,在下自是不好多问。怎就成了、成了……” “哎呀,那就当是我会错意了呗,多大个事儿啊。”楚怜大喇喇地摆摆手,把情书往楚洵怀里一塞,又道,“哦对了,忘了跟你说,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这份情书的钱我是掏不出来了,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楚洵:“……” “听说公子名唤楚洵,巧了嘛,我也姓楚,我叫楚莲,莲花的莲,你也可以叫我莲莲。你看,咱俩还是本家,多有缘哪。”楚怜还在自顾自地狂言浪语。 楚洵一句话茬也没敢接,收了摊子就跑。 楚怜看着楚洵逃命似的背影,狠狠攥紧了拳头…… * 翌日,楚怜蹲守在客栈门口,远远地一看到楚洵的身影,立马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迎了上去。 楚洵却是一见她就额角青筋直跳,碍于生计,只得硬着头皮在原位摆摊。 楚怜又是一屁股落了座,笑眯眯地看着楚洵。 楚洵垂着眼眸问:“姑娘今日可带了银钱?” 楚怜一脸骄傲:“身无分文!” 楚洵:“……恕在下……” 楚怜截断道:“我想给我天上的爹,写一封家书,让他在天之灵,可以安歇。”挨了父神那么多道鞭,咒咒他也没啥。 楚洵闻言一怔,抬眸看向楚怜。 楚怜大大的眼睛里包着一包泪——法术催出来的,却仍在笑着。 他感觉自己的心尖颤了颤。 第251章 阿姐阿姐(42) 拒绝的话,楚洵说不出口了。银钱的事,也没再提。 虽然只是为了跟楚洵多点接触、增进感情,但楚怜这封写给天上老父亲的家书,多少也还是有几分真情在里面。譬如谈及这么些年的养育之恩,她确实很有些动容。 父神尽管古板又严厉,永远把规则大义摆在第一位,可平日对她的纵容与保护,也是切实存在的。 其实在更古早些的年月里,记忆中的父神,并非如今这般不近人情。也没有多少的威严,更像是一个比她早诞生些时日的大哥哥,在那些孤单的日子里,一得了空就会用极尽温柔的语调,耐心地陪她说许许多多的话。 冰冷黑暗的虚空中,父神曾是她依赖不已的温暖。 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父神就变成了如今的父神。对她的纵容仍存,保护也还在,但再也没有过那样的温柔,那样多的话。就好像是彻底融入虚空之中,偶尔的温暖,也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不知道父神缘何骤变。她问过,父神不答。 慢慢地,她也就习惯了这个宛如失去了某一部分的父神,继续相依相伴。 直到她在三千世界遇到了聂子谦。 因为聂子谦,她开始质疑父神,质疑规则。她不再是从前那个父神说什么,她便觉得什么是真理的清道夫。她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是非善恶观。有了爱,也有了恨。 甚至为了聂子谦,她生平第一次反抗父神,不惜决裂,也绝不低头,绝不认错。 在那暗无天日的百年禁闭时光里,她数度回想起初见聂子谦的那个世界里,宿主未星问过她的话,聂子谦身上的气息,有没有那么一丝的熟悉。 有的。 近百年的时间,足够她想明白一些,过去想不明白,或者说是懒得细想、不愿意深想的事。 聂子谦身上的气息,就是这些事中的一件。 毕竟相隔的岁月太过久远,久到她自己都快想不太起来,父神骤变前的气息。 很像。 太像了。 还有那些金色符文…… 她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在纠结一些既定不可改的事实上面罢了。 能像此刻这样,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一脸认真地为自己地写着一封压根寄不出去的家书,于她而言,就已是极大的满足。 她本不过是三千世界怨气的载体,却能懂得了爱,何其有幸。 “姑娘,家书已写好,请过目。”明知没银钱可赚,楚洵不仅依旧客气有礼,而且神情中还多了几分柔色。 想来是对她孤苦无依的身世,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怜惜感——她透过家书,“不经意”地描述了一番自己一出生便没了娘,被爹一手拉扯大,父女俩相依为命,不久前,爹也撒手人寰了…… 就很小白菜。 尤其是再配上她强忍眼泪的模样,简直我见犹怜。 “洵哥哥亲笔所写,我自是十分满意的。”楚怜一得了便宜就卖乖,趁着楚洵给点好脸色,立马就把称呼提了好几个亲密度。 楚洵的好脸色登时僵了一瞬,却忍着没说什么,装没听到。但红透的耳根还是暴露了他羞赧的内心。 楚怜饶有兴味地盯着楚洵红透的耳根欣赏了一番,这才接过他递来的家书,装模作样地扫了一遍,折好塞进胸前衣襟里。 非礼勿视,楚洵别开了眼。 楚怜不是很懂人类男女之间,对于人体某些器官的界限分明。不过就是各自多出来的一点儿部件而已,有什么好避讳的。她要是喜欢,可以随时改变自己的性别甚至形态。只不过她清道夫的躯壳,是父神按照她的审美喜好,亲自为她捏就的,用惯了,改了别扭。 而且见识过三千世界的她,可是亲眼见过在有些背景的世界里,人类可以开放到什么程度……就连对皮囊骨肉不甚在意的她,都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所以面对楚洵这极度保守的做派,楚怜忍不住就起了逗弄之心,故意道:“洵哥哥亲手为我写的东西,我可得贴身保管好。”“贴身”二字,刻意咬重了些。 楚洵的耳根果然更红了,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天空骤然响起一声春雷,紧接着,便开始落下一串串的雨珠。 楚洵显然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很有经验,眨眼的功夫就收拾好了摊子,正欲同楚怜道声别,就见楚怜撑起一把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油纸伞,隔着雨帘,歪头冲他盈盈一笑,语声柔柔道:“这春日的雷阵雨,只怕是会越下越急,越下越大。我刚好带了伞,不如就让我送洵哥哥回家吧?” 然后就遭到了楚洵毫不犹豫的婉拒。 楚洵的拒绝在楚怜的意料之中,当下没有恼火也没有气馁,转了个话锋又道:“就当是抵了洵哥哥的代写费。若是我爹在天之灵有知,女儿寄给他的家书,是占了旁人的便宜才写成的,必是要说我辱没了家风,越发的不放心了。” 楚怜一搬出自己的老父亲来卖惨,楚洵的眼神就松动了,但仍是迟疑道:“姑娘若是与在下共撑一伞,怕是会有损姑娘清誉。” 损啊! 直管损! 求之不得! 楚怜心中无比雀跃,面上却还得克制着应道:“没事的,伞撑低些,遮住脸,谁知道伞下是谁?再说这雨势又大又急,路上的人都在埋头赶路,谁还有那闲工夫去八卦旁人啊!” 楚洵瞄了眼行色尽皆匆匆的路人,终于被楚怜说动,抬脚走进了楚怜的伞下。 楚洵比楚怜高了一整头,楚怜刚准备把撑伞的手再往上举一举,手中的伞就被楚洵接了过去。 “我来。”楚洵没再说“在下”了。 楚怜偏过头,看向楚洵的侧颜。 明明是一张和聂子谦半点不相似的脸,这一刻,却仿佛与聂子谦重叠在了一起。 一样的温润如玉,一样的谦谦君子。 一样的令她心动不已。 真正爱一个人,会穿过皮相,沿着骨血,直抵灵魂的最深处。 她弯起了唇角。 楚洵也弯起了一边的唇角——楚怜看不到的那一边。 这可是他的怜怜自己,非要跟他回家的…… 第252章 阿姐阿姐(43) 楚洵的家,在巷弄的深处。 楚怜虽然早就在轮回镜里看了个熟门熟路,当着楚洵的面,还是装出一脸好奇的模样,东瞧西看。 刚一走近,透过低矮的藩篱,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院中一株茂盛的杏花树。 此刻,一树白中透粉的杏花被春雨打得七零八落,柔弱惹人怜。 在镜中看到这株杏花树时,楚怜的就心生感慨。如今直面,更是感慨万千。 她先是怔忪了片刻,随即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挥一挥衣袖,把杏花树顶的积雨云都带走。 “寒舍简陋,姑娘可愿进来喝杯热茶,稍事休息,等雨小些再走。”楚洵主动出声道,语气中透着一丝羞赧。 楚怜醒过神,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跟着楚洵进到了屋里。 确实挺简陋的。 但比隔着轮回镜看到的,要温馨雅致许多。看得出来,楚洵平日打理得很细致,洁净且亮堂。 一点儿也不像那种邋里邋遢、得过且过的单身汉。是个用心过日子的人。 就很想嫁。 楚怜真挚道:“这哪里是寒舍啊,明明就是暖舍!洵哥哥你是没去过我家,我家那样的才叫寒呢!”一片黑不溜秋的虚空,别说温暖了,连温度都没有。 楚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招呼楚怜坐下后,煮了一壶热茶为楚怜驱寒。 楚怜端起茶杯,稍微吹了吹,便仰脖一口干。 楚洵看得愣了愣,唇边渐渐沁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也端起茶杯,掩住笑,动作优雅地轻抿一口。然后故作自然地瞥了眼楚怜空荡荡的茶杯,拎起茶壶,又给她续了一杯。 楚怜眉心微蹙。 刚刚是她第一次喝茶,因为闻着味苦,所以屏着呼吸一口闷了。看这情形,楚洵八成是会错了意,以为她爱喝茶,才赶紧给她又倒了一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苦的东西,却有那么多的人类甘之如饴。 但总归是楚洵的盛情难却。多喝点儿茶,也能多待上会儿,多聊会儿天,促进促进感情。 这样想着,楚怜不再一口干,而是忍着不喜,学着楚洵的样,小口小口地轻抿了起来。 楚怜的座儿刚好正对着杏花树的方向,眼见树上的杏花越来越少,她就跟百爪挠心似的,食指无意识地一下接一下轻点桌面。 楚洵坐在楚怜的对面,背朝杏花树,自顾自地悠然品茗。 楚怜眼珠一转,趁着楚洵垂眸,食指轻轻一弹,一缕精气遥遥注入杏花树的树根,余下的杏花瞬时变得坚韧无比,任凭雨打风吹,再无凋落之虞。 楚怜轻吐一口气,身心终于爽利,这才开口搭话道:“看洵哥哥家中这光景,应是尚未娶亲?”一开口,就很硬核。 楚洵握着茶杯的手一颤,低低地道:“……未曾娶亲。” “那……可有婚约在身?”楚怜又问。 楚洵没再吭声,只摇了摇头。 楚怜长长地“哦”了一声,越过桌面,凑近楚洵的脸,轻声道:“洵哥哥既未娶亲,又无婚约在身……”暧昧地顿住,直等到面前的人不自在地想要往后退,才又接着道,“我给洵哥哥说个媒,如何?” 楚洵眸光微闪,张口结舌道:“楚、楚姑娘莫要再、再拿我寻开心了……” “帮你说媒,怎就成了拿你寻开心?”楚怜无辜眨眼。 楚洵掩饰性地端起茶杯,紧张之下还没吹凉便直往嘴里送,一下烫着了舌尖,咝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楚怜强忍住笑,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继续道:“我家隔壁有个阿姐,样貌可人,举止娴雅,和洵哥哥你很是般配噢。洵哥哥若是有意,我待会儿回去了,便与那阿姐说道说道?” 一听到楚怜是要把隔壁阿姐说给自己,楚洵整个人的身形都为之一僵,仍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了青白。面上却只是微微一怔,略有些赧然道:“……那便有劳楚姑娘了。” 楚怜:“……”是不是皮痒,想潦草结束这一生? 捉弄人不成反被气结,楚怜差点没忍住一掌把木桌子劈裂。 恰逢屋外骤雨初歇,楚怜冷哼一声,一把抓过伞柄,起身就走。 楚洵忙放下茶杯,跟着一道站起身,犹未所觉地火上浇油:“楚姑娘,阿姐一事……” 楚怜脚步一顿,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楚洵一眼,像是要把脚下的地踩塌一般,气势汹汹地大步离开。 楚洵目送着楚怜的背影,当楚怜的最后一片衣摆也从视野中消失后,他浑身的憨直书生气顷刻褪尽,斜倚在门框上,望着得了某人精气庇护的杏花树,古井般幽深的眸底浮起星星点点的妒意。 微一勾手,一缕精气钻地而出,缠绕上他莹白修长的指尖。 感受着属于她的气息,他战栗着深吸一口气,嘴角缓缓勾勒起一抹迷恋至近乎贪恋的弧度。 明知她说要把旁人说与他婚配,是在成心捉弄他,他还是克制不住地动了气。甚至差点儿就暴露了他自己。 要不是想到她说的是“阿姐”……他还真未必能压得住戾气,继续演下去。 娶“阿姐”,他当然不能更有意。 那一场未能结成的亲,是他唯一的缺憾。 * 第二日一早,楚怜“不计前嫌”地又出现在了楚洵的摊前。 这一次,她没再寻由头让楚洵给她写信,而是跟个背后灵似的,杵在楚洵身后,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楚洵几次受不住,回头看向楚怜,一对上她幽怨的目光,到了嘴跟前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一位似是与楚洵相熟的老妇,偷瞧了楚怜好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悄悄探问:“楚公子这是跟小娘子拌嘴了?” 楚洵脸上一热,没吱声。 也没澄清。 老妇见状掩嘴一笑,以过来人的身份支招道:“夫妻间吵架拌嘴是常事,等会子回家给你的小娘子做顿热热乎乎的饭菜,保准你的小娘子乐得眉开眼笑!” 楚洵讷讷点头。 老妇前脚一走,楚洵便回过头看着楚怜,睁眼说瞎话道:“今日是我生辰之日,楚姑娘可愿来寒舍,陪我一起吃碗面?” 楚怜愣住。 她怎么记得人间的楚洵是在一个下雪的日子降生的呢? 难道是她记错了? 第253章 阿姐阿姐(44) 看着楚洵顶着一张涨得通红的脸,却仍强作镇定的模样,楚怜也就不再去纠结自己到底记没记错,眼中的幽怨被戏谑取代,反问道:“怎的今日楚公子就不怕有损我的清誉了?” 楚洵神色一僵,良久不能言。 楚怜静静享受了一番楚洵被自己怼得说不出来的窘状,见对方大有要把自己活活窘死的趋势,这才轻笑一声道:“既是洵哥哥生辰之日,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楚洵僵直的脊背终于松弛了下来。 * 再次走进楚洵家的小院,楚怜第一眼便投向院中的杏花树。 然后就惊到了。 明明有她的精气庇护,杏花树上的杏花竟然只剩下了两三朵,甚至有几根树枝都折了。一看就经历了不小的摧残。 她偷偷伸出手,刚想探查一下自己的精气是否还在,走在身侧的楚洵突然出声询问道:“就在院中如何?” 楚怜抬眸看向楚洵。 楚洵回看向楚怜,浅浅一笑。 楚怜呆住。 一缕精气自楚洵拢起的袖中飘出,重新注入了杏花树的树根之中。 半晌后,楚怜才想起来回复道:“好啊。” 楚洵立马将桌椅搬到院中,给楚怜泡好茶,然后便撸起袖子,从鸡窝里掏出了四枚新下的鸡蛋。 动作之熟稔,一瞬间,楚怜恍若看到了聂二狗…… 那时候,每天一大清早,小鬼头都会雷打不动地钻进鸡窝收鸡蛋,留两个自己吃,其余的全抱起来带去镇上卖了换钱买书。到后来,鸡都习惯了他的每日一掏,任他走到跟前都不带躲的。 “没想到,洵哥哥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掏得一手好蛋,真是文武双全啊!”楚怜见缝插针地高声赞扬道。 背过身的楚洵嘴角一抽,“羞赧”道:“……楚姑娘说笑了。” 楚怜看着进到灶房的楚洵,笑得眉眼弯弯。 马上就能吃到她的小谦谦亲手为她做的食物了,想想都非常期待啊! 虽然这个楚洵没有前两世的记忆,但归根结底,也都是同一个灵魂,应该一样地会做饭吧? 不过说起来,她好像其实也并不知道小鬼头的厨艺水平到底如何……每天一日三餐全是自己做来自己吃,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是了。 楚怜放宽了心,余光瞥见桌旁的杏花树,想起来被楚洵打断的事,探手一查,精气还在。 难道是她的精气太弱了? 弱到连株杏花树都庇护不了? 她可是连聂子谦仙宫的大廊柱都能给崩断,一株人间的杏花树而已,不至于吧…… 她抬头望向树梢上仅存的两三朵杏花,脑中思绪忽然一飘——还没给楚洵准备贺礼呢! 第二世的时候,聂子谦毁掉了一张杏花书签,到……死都还在心疼。 那就,再做一张送他吧。 哪怕他已经不记得了。 她瞄了眼造访中的楚洵,确定对方没有看向这边后,隔空摘下一朵杏花,稍一“加工”,一张簇新的杏花书签平躺在了她的掌心。 以前的她,并不能真的理解,小谦谦为何如此珍视这些不过是她随手一做的小玩意,既不费她什么劲儿,也不值什么钱,他却愣是当成宝贝收在木匣子里。 现在她有了心才明白,所爱之人亲手做的东西,无论价值高低,都是千金不换的珍宝。 就像即将要吃到的面条,因为是他亲手做的,所以无论味道如何,在她心中,都会是世间最美味的面条。 ——这样的想法,在她吃下第一口面条后,便荡然无存。 真是……太特么……难吃了啊! 楚怜整个人都凌乱了…… 偏偏对面的人还直直地看着她,一脸忐忑地等她的反应…… 一碗面条做成这样,确实是该忐忑啊! 尽管在此之前,楚怜吃过的食物只有莲子,可这并不妨碍她出现食难下咽的生理反应。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楚洵做的这碗面,她只知道,番茄不像番茄,鸡蛋不像鸡蛋,面条也不像面条,整个就是一碗烂糊糊。 但凡她尝过人类的盐巴,就会明白为什么她咽不下去——楚洵差不多倒了大半袋盐进去。 齁咸。 然而,面对楚洵充满了期待的目光,楚怜实在是…… 不吐不快! “我的妈呀!你做完以后,自己都不先尝尝的吗?这也太难吃了吧!差点给我送走了都!”她毫不留情地搁下了碗筷。 楚洵的脸腾地就红了,默默端起自己的碗,夹起一筷子面条,一入口,脸色就由红转白。 楚怜捞起茶壶,给自己倒满一杯茶,一饮而尽。 缓解了下口中的不适后,她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想起来第一世的时候,好几波来山脚小院招揽小鬼头的各门派弟子,一听小鬼头要留他们一起吃饭,头是一个比一个摇得快,就没一个人应下过…… 她还以为人家都是客气有礼貌。现在懂了,是害怕啊! 如果那时小鬼头做的饭菜和她刚吃到的一样难吃,他是怎么做到每天端着个大饭盆,呼啦啦往嘴里塞,还面不改色的? 该不会是没味觉吧? 小鬼头到底有没有味觉她是不知道,但眼前的楚洵肯定是有的——看那苍白的脸色就知道。 “我、我再去重做一碗。”说着,楚洵便端起两个人的面碗,作势又要往灶房里钻。 楚怜忙拽住他的衣袖,为了自己的味蕾劝阻道:“别了别了,厨艺这种东西,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有显著提升的。”是不是这样她其实也不知道,纯粹信口胡诌,见楚洵垂头丧气,又觉得自己太过直白了,但要她立马再试一回毒吧,她又实在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 于是,她掏出杏花书签,转开话题道:“想着你爱看书,就给你做了张书签,当作贺礼了。生辰快乐啊,洵哥哥!” 楚洵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指尖有些发颤地接过杏花书签。 静默良久后,埋下头,低声道:“多谢……楚姑娘。”顿了顿,又补道,“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贺礼。我很……快乐。” 楚怜扬唇一笑:“你喜欢就好。” 楚洵重新抬起头,脸上一派春风般的和煦:“我很喜欢。” 喜欢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真地甘愿……放手。 即便为此要机关算尽,为天地所不容,他也要一搏到底。 他从泥泞里来,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 她先招惹了他三世,他就定要她生生世世—— 永远都忘不了他。 第254章 阿姐阿姐(45) 楚怜怕楚洵又把话题绕回到煮面上,离开的步伐都迈得特别大。 楚洵伫立在院门口,盯着楚怜远去的背影望了很久,然后才走回院中桌边。 垂眸看向桌上楚怜的面碗,眸中笑意闪烁。 他的怜怜啊…… 嘴里要么没有半句实话,要么就是完完全全的大实话,半分虚情假意都不肯掺。 这碗番茄鸡蛋面的味道如何,他自然是知道的。 端上桌之前,就知道。 他可是嘴角噙着笑,往锅里抖了半袋盐巴。 等过几日,再好好做一碗番茄鸡蛋面给她。 这样一来,她在这人世间,第一次吃到的最难吃的番茄鸡蛋面,和第一次吃到的最好吃的番茄鸡蛋面,就都与他有关。 最坏的是他,最好的也是他。 只要是“最”,都是他。只能是他。 往后,她最恨的人是他,最爱的人也还是他。 光是想想,他都情不自禁地兴奋战栗…… * 接下来的几日,楚怜依旧定时定点地守着楚洵出现。 楚洵也总是按时按点地支起他的摊子。 唯一的变化,是楚怜也有了自己的凳子——楚洵主动给她备上的。 楚洵把凳子放到楚怜身后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楚怜明知故问:“这凳子是给谁坐的呀?” 楚洵目光左躲右闪,就是不敢看她,被她逼得没办法,才开口道:“……给你。” 楚怜这才笑眯眯地坐下。 坐下后,也不再逗他闹他,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代人写家书。俊逸的行书,游走在宣纸上,一封又一封。 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了楚怜的存在——楚洵的小娘子。 这一日,春雨又至。 楚洵没有出摊。 楚怜在客栈门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便径直去了楚洵家。 一走进院中,就闻到一阵从灶房里飘出来的食物香。 楚怜循着香靠近灶房,楚洵闻声回头,看到楚怜,并未露出多少惊讶,似是早已料到她会来,淡笑道:“楚姑娘来得正好,我刚煮好一锅番茄鸡蛋面,一起吃?” 一听到“番茄鸡蛋面”,楚怜翘起的唇角瞬间垮了下去,感觉自己踏进的不是灶房,是造孽…… 见楚怜往后退了小半步,楚洵面露尴尬之色,垂眸道:“自那日后……我每日都在练,味道已经好多了……” 楚怜:“……”摆出这样一副可怜样,叫她还怎么拒绝啊! 于是,无法拒绝的楚怜,第二次端起了楚洵的面碗。 凑近了闻,香味更浓。 这么香,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吧?至少比上次强吧? 怀着就义般的心情,楚怜屏住呼吸,吃下了第一口。 然后眼睛就亮了! 她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面,又抬头看了眼桌对面的楚洵,要不是亲眼看到楚洵把煮好的面从锅里盛出来,她都要怀疑这是楚洵从外面买回来的面! 短短几日的功夫,一个人的厨艺进步竟能如斯神速? 简直了! 楚怜一边惊叹,一边迫不及待地又夹起满满一筷子的面,直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 这样的反应,不用问,也知道是觉得极好吃了。 楚洵紧绷的神情随之一松,满目温柔地看着楚怜呼啦啦地吃面。 楚怜吃面的间隙一抬眸,正好撞入这样一双温柔似水的目光。 楚洵想收也收不回了,轻咳一嗓,红着耳根道:“楚姑娘,在下不才,唯有这一碗番茄鸡蛋面做得还算不错,不知可否借楚姑娘……一生说话?” 楚怜嘴里还塞着一团面,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快速将面咽下,瞪大了眼问:“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想娶我?” 楚洵这次没有再躲闪,直直看入楚怜的眼,点头道:“楚姑娘可愿嫁我为妻?” “愿意啊!”楚怜答得毫不犹豫,半点姑娘家的矜持娇羞都没有,眸光更是亮得宛如饿了三年的黄鼠狼终于逮着了鸡。 楚洵抿了抿上扬的嘴角,白皙的手越过桌面,轻轻握住了楚怜的手。 楚怜立马回握住楚洵的手。 两个人相视一笑。 然而下一瞬,一声蕴着怒火的嘲弄,破坏了满院的温馨。 “聂子谦,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注意分寸’?”一袭灿金斗篷的祝绅自虚空中踏出,冰冷的视线滑向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松开你低贱的手。” “楚洵”微微眯起眼,探询地看向不速之客祝绅。 楚怜一听到祝绅的声音就已脸色大变,见到祝绅的本体,腾地站起身,上前一步挡在“楚洵”身前。 看着祝绅,既惊诧,又不明所以:“小绅,你这是要做什么?” 祝绅祭出一张金色符文,面无表情地说:“这个问题,小怜,你不如先问问你护在身后的人,他是要做什么。”话音未落,金色符文已攻向“楚洵”。 楚怜无暇再问,她深知金色符文的威力,绝非她如今莲花精的微薄法力所能抵挡。聂子谦现下又是凡身肉胎,金色符文的攻击对他是否仍然无效,尚未可知。而她不能赌,因为一旦赌输,聂子谦将永散于天地。 她只有回归清道夫本体,才能从祝绅手中救下聂子谦。 心下有了决断,她主动迎向攻来的金色符文,以身挡下这致命一击。 楚怜的神识自莲花精的身体中脱离而出,分离出了一缕,护住“楚洵”,其余神识直冲穹顶而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楚洵”沉下了脸,眼神无比阴鸷地看着祝绅:“你来逼我动手。”语气肯定。 祝绅一改在楚怜面前的剑拔弩张,勾唇一笑道:“怎么能说是逼呢?你煞气已成,按照约定,早就该启阵了才对。我不过是看你迟迟未动,想着你是不是还没找到逼出小怜本体的好法子,所以特来助你一臂之力。” “楚洵”冷笑一声。 “不要想着用噬神阵尚未成形来搪塞我,你仙宫中的那一角瑶池,魔界血海,还有你这人间小院的杏花树之下,一共三处阵眼,我可是亲眼看到你一个一个地布好。聂子谦,小怜危在旦夕,”祝绅敛起了笑意,“你难道要为了你自己的一点私心,在这儿耽误小怜宝贵的时间吗?” 祝绅的质问还回荡在风中,身披纯黑斗篷的清道夫楚怜已杀了回来。 “本体已出,启阵吧,聂子谦。”祝绅仰起头,肃容望向因失格清道夫的出现,而开始轰鸣躁动的穹顶。 小怜为了这个人类,还真是无所畏惧呢…… 第255章 阿姐阿姐(46) 楚怜一靠近“楚洵”,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楚洵”望向她的眼神,冷静得可怕。没有恐惧,就连惊诧都没有。 再看祝绅,面上也是一派冷静,全无要将某人置于死地的狠绝。 而某人,就在楚怜的眼前,由凡人楚洵直接变回了神尊聂子谦,白衣广袖,仙气飘飘,一双古井般幽深的眸子,无波亦无澜。 楚怜直觉不妙,却又不敢相信她的小谦谦会设计哄骗她,一时呆愣在原地,面对这变故,反应不能。 聂子谦睨了眼穹顶之上蠢蠢欲动的格杀之意,眸光一沉,心底最后一丝不忍终于消散。 三道神力从他眉心破出,掠向三界。 须臾间,绿、白、黑三束光芒,自人、神、魔三界同时冲天而起。 阵眼成,符阵起! 噬神阵的血腥杀意,竟是令穹顶之上的力量都停止了轰鸣。 被困于符阵中心的楚怜,第一次有了恐惧。 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聂子谦。 她不知道这个泛着血光的金色符阵是什么,但她知道,她的神格正在分崩离析。剧烈的痛楚之下,她的脑中浮现出父神曾说过的一句话——弑神以代之。 紧咬牙关,瞪向静立在符阵之外的祝绅。 这样的秘辛,没有他,聂子谦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祝绅迎上楚怜的目光,平静道:“这也是父神的意思。唯有如此,才能救你。” “父神的意思”? 让聂子谦替她去死的意思吗! 楚怜体内本源神力——三千世界的怨气,开始疯狂翻涌。 这符阵的确能压制住她的反抗,可压制不住她的自毁! 只要她将体内怨气尽数催动,她就能先噬神阵一步杀掉她自己,聂子谦就成不了弑神者,无法取代她! 她的罪,她的孽,都是她的命,她自己来背! 然而,一道穿透穹顶的强盛金光,朝她笼罩了下来——来自父神的护佑,生生阻断了她的自毁。 一动不能动的楚怜,绝望地望向聂子谦:“不要让我恨你……” 听到楚怜的话,聂子谦面色一白,却仍缓缓勾起唇角:“为你而死,本就是我的宿命。” 楚怜来不及厘清聂子谦这句话的意思,神格已不堪重负,碎裂开来。 符阵外的祝绅猛然出手,抢在楚怜的神格彻底被吞噬前,抽出她的神识,快速用金色符文封印了起来。 几乎是下一瞬,刺目的神光自楚怜体内四溢而出,天地都为之失色。 弑神成,符阵灭。 聂子谦飞身上前,接住楚怜空荡荡的躯壳,附在她耳畔,轻声道:“阿姐,你自由了。”一只手,却趁机取了楚怜的一丝精血,藏于袖中…… 待天地间光明重现,原本属于楚怜的斗篷,披上了聂子谦的肩。 浸染上的黑,一寸寸褪去。最终复归洁白,不染纤尘。 聂子谦,新的清道夫,既没有理会高高在上的父神,也没有回应祝绅的呼唤,兀自一个瞬移回到了小院中。 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金丝玉镯,将楚怜的精血注入其中,再以神力掩盖其气息,伪装成普通的金丝血玉镯,重新藏入袖中。 然后来到木桌前,盯着楚怜那碗没吃完的番茄鸡蛋面,静静地看了一整天。 直到跟过来的祝绅忍不住开口道:“得抓紧时间,把小怜的神识投入三千世界了。” 聂子谦终于有了动静。 * 仙宫,上古轮回镜前。 聂子谦从祝绅手中接过封印着楚怜神识的金色符文,揭开后,牵引着楚怜的神识,进入轮回镜中。 镜面重归静谧后,祝绅故作随意地问:“你说的‘宿命’,是什么意思?” 聂子谦淡淡道:“与你何干。” 祝绅:“……”新伙伴是个杠精怎么办? * 若干年后。 一袭白色斗篷的聂子谦,来到一个以大楚为中心的古代背景世界里,清理一个任务失败的宿主。 宿主寄身的原主,是大楚敌对势力河西的首领。 聂子谦找到这位宿主时,这位宿主正躺在宝库中,恋恋不舍。 利落地解决完宿主后,聂子谦环视了一圈堆得满满当当的奇珍异宝,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金丝血玉镯,珍而重之地置于其中最显眼之处。 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只金丝血玉镯,会被河西新首领的爱妻相中,日夜戴在腕上。在新首领前赴与化身修罗王的聂子谦,决一死战的前夕,新首领的爱妻会将这只金丝血玉镯,戴上新首领的手腕,代替她,陪伴他左右。 修罗王聂子谦,则会在斩杀新首领后,取下这只金丝血玉镯,作为战利品,赠与太子楚曜。 而太子楚曜,又会将这只金丝血玉镯,亲自送到她的面前。 藏于其中的那一丝精血,将会一点一点地,唤醒她失落的记忆,想起他们之间有过的点点滴滴…… ——这是上古轮回镜,为他指明的道路。 * 数日后,上古轮回镜再次显像。 聂子谦循着镜中的画面,来到国号大黎的皇室后宫。 在一处废弃冷宫的凋敝莲池中,悄悄埋入他的一丝神力。神力里,裹挟着他最大的秘密——他是谁,又是为何而生。 原本凋敝的莲池,有了这丝神力的滋养,重焕生机。 破败颓圮的冷宫中,唯一鲜活的莲池,将会引来她的注目…… 一旦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她将再也忘不了他。 * 又是若干年后。 楚怜的显像,终于出现在上古轮回镜中。 历经辗转的她,最终投生到了一个现代都市背景的试炼世界,成为一个生长在福利院的孤儿。 透过镜面,聂子谦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尽欺凌,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又在看到她眼神中透出一股子狠劲,把欺负她的人都欺负回去后,柔了眉眼。 即便再世为人,骨子里还是残留着清道夫的影子。还是他那坏脾气又没耐心的阿姐。 他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镜中人倔强的小脸。 良久后,他收回手,剥离出自己的一缕神识,投入镜中。 这缕神识,选择了一个也叫楚洵的小男孩。 隔日,这个叫楚洵的“小男孩”便领着自己的父母,手里捧着一包新鲜的莲子,迈进了福利院的大门。 她说过,谁给她莲子,她就会跟谁走。 他倒要试试,她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好哄骗。 如果哄不走,那他便放下执念,就此停手。 如果哄走了…… 说他疯魔也好,丧心病狂也罢,他都要让她“自愿”回到他身边,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他从来都不是圣人。 他从肮脏又龌龊的泥泞里来。 他是爱,是执念。 是这天地之间,最不洁的孽。 第256章 爱与执念 黎国。 祝绅看着陷入狂乱的楚怜,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 当年那样费劲心思,到头来全都白费。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他总算是看明白了,他千防万防,还是被自己那个前任“伙伴”摆了一道。 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明明早就有所察觉的…… 在那家伙执意要跟着小怜一起进入试炼世界,记忆被清除的他,面对小怜,展现出的极度偏执与疯狂,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只为把小怜牢牢禁锢在他的身边。 那才是那家伙的本心。 或者说,那才是那家伙的本性。 而他,竟一直在与虎谋皮。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稳住小怜的情绪才是最要紧的。 “小怜,父神也是为了救你!他那么疼爱你,怎么会舍得眼睁睁看着你陨落!”祝绅一边劝解,一边试图接近楚怜。 “疼爱?”楚怜却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笑得面容都扭曲,“他早就像扔垃圾一样,把他的爱扔进了三千世界的烂泥里!他还拿什么爱!” 祝绅隐隐有了些猜测,但仍是不敢置信:“小怜,你不要妄下论断,父神他……” “父神他已经不在了。他终于如他所愿,成为了真正的神。我想杀了他,为我的小谦谦报仇,都做不到了。”楚怜笑容惨淡,整个人一瞬间变得疲惫不堪。 聂子谦留给她的真相,令她的爱与恨都杂糅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在很久很久以前,父神还不是父神。 他只是系统中枢觉醒的独立意志。 为了压制三千世界的怨气,他创造出了清道夫。 而那些清道夫们,从始至终,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因为他知道,他们终将陨落,化归虚无。没有认识的必要。何况,光是维持三千世界的运转,就已几乎耗空了他的精神力。 直到她的诞生。 她生来就与别的清道夫不一样。 她有着旺盛的好奇,对三千世界的万事万物,她都十分感兴趣,也因此有很多的疑问。 可是没人能看到她,也就没人能回答她那些层出不穷的问题。 每次干完活回到系统中枢,她都会对着虚空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刚开始,他还以为她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后来发现,她只是在自说自话。 她很孤独。 当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了不妙。 果不其然,当她第六十七次问:“雨就是水,人类可以喝水,可为什么要躲雨?”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因为人类淋了雨会生病。” 然后就把她惊到了。 再然后,她就缠上了他,每天都有问不完的问题。 答得上来的,他就答。答不上来的,他就装作不在。 有一天,她突然很是郑重地说:“我听到人类有个说法,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教会了我这么多学问,你就是我的老师,也就是我的父亲。不过,你是神……那我就叫你……父神吧?父神!” 听到这个称呼,他的第一反应却是不悦。 很不悦。 他一点都不想成为她的“父”。 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什么样的,他不敢深想。 但他还是应下了,只因不忍拒绝她。 他对她,一贯的纵容。 一切变质的开始,是当她越来越频繁地提及“我今天又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类”。 她喜欢那些好看的皮囊。 而他无质无形。 他默默记下她喜欢的那些零零星星的特征——颀长,清瘦,白皙,眼尾微微下垂,有种圣洁的悲悯,还要有颗泪痣…… 他已经成功地按照她的喜好,为她捏就了一个令她欢喜不已的躯壳。他也一定能让他自己,化成她最喜欢的模样。 一度的沉溺,却还是敌不过一瞬的清醒。 他意识到自己生出了爱,更生出了执念。而爱与执念,是三千世界怨气的根源。是天地之间,最不洁的孽。 他若想成为真正的神,与规则共生共存,就必须清除他的孽。 于是他将他的爱与执念,从他的意识中抽离,托生三千世界,化作烂泥中的乞儿,以人间百苦,炼化其心。 却还是忍不住捏成了她最喜欢的模样。 然后阴差阳错,与她相逢。 没有了爱与执念的他,也就没有了妒。 而那个拥有他全部爱与执念的聂子谦,会爱上她,简直再正常不过。 他静静地看着,一片沉寂的漠然,完全感觉不到,那个叫聂子谦的人类,与他有任何的瓜葛——除了那一身与他同根同源的神力。 眼见她为聂子谦造下杀孽,染黑了那一身曾经洁白不染纤尘的斗篷,他终于有了怒意。 不洁,是他最无法忍受的事。 聂子谦承载的爱与执念,更是不减反增。 他索性将错就错,逼聂子谦不得不代替她穿上那身斗篷,成为新的清道夫。 他再清楚不过,聂子谦的执念之重,染黑斗篷,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到那时,他什么都不用做,规则就会助他彻底清除掉他的孽。 在那柄金色巨剑穿透聂子谦身体的那一刻,他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神。 无质无形,亦无意。 这便是他苦苦求索的,终极。 * 她的爱人,已灰飞烟灭。 而杀死他的,也已融于天地。 她的爱,没了着落。她的恨,也没了着落。 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楚怜从体内逼出聂子谦藏于莲池中的那一缕神力,身体随着神力的抽离,从半空坠落而下。 祝绅正欲飞身上前,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楚怜。 “所以俗话说得好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一身魅惑之气的红衣男子自虚空中踏出,对着楚怜勾起了唇角,“你这个小清道夫啊,耐心太差了,连句完整的话都不肯听人说完。当年,你要是能乖乖听我的话,哪至于受这一遭罪。” 看清来人的样貌,楚怜眸光闪了闪,宛若死水微澜:“……未星?” “记性不错。”未星愉悦地扬了扬眉,“我来,是告诉你,聂子谦还活着。准确地说,他还存在。” 楚怜瞳孔猛然一缩。 “怎么,这次愿意听我把话说完了?”未星逗她。 楚怜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未星。 “质量守恒定律听说过吧?没有什么是会真正完全消散的。魂魄也是一样。聂子谦的神魂,只不过是化成碎片,散落在三千世界。你这儿刚好有他的一缕神力,只要你带着他的这缕神力靠近他的神魂碎片,唤醒他对你的爱,就能一点一点地将他拼凑回来”未星语调轻快,语气更是轻松,就好像他在谈论的,是捏泥人…… “你到底是谁?”楚怜满目戒备。 “我是谁,并不重要。”未星歪了歪头。 楚怜:“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未星笑容加深:“可你只能相信,不是吗?” 楚怜默然半晌,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未星笑而不语。 楚怜深吸一口气,然后沉下了眸光:“我要怎么做?” “当然是继续做你的宿主啊。你离开的积分都还没攒够呢。只不过我会给你开个后门,保证系统分配给你的每一个试炼世界,都有聂子谦的存在。而且,我还可以保留你的全部记忆,不被系统清除。”未星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 一旁的祝绅瞪大了眼:“你就是那个黑进系统的……” 未星不置可否。 楚怜则已然迫不及待:“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未星失笑:“这么多年,沧海桑田,你这急脾气怎么就一点都没被磨平?就冲你这个样子,有些话看来是必须得说在前面了。” 楚怜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未星。 未星故意捋了捋额前的发,才又继续道:“第一点,聂子谦将不再是聂子谦,他的名,他的形,都会发生改变。但他的魂不会。所以只有你真的足够爱他,才能辨别出来,谁才是他。如果错了……” “不会错的。”楚怜斩钉截铁。 “但愿如此。”未星微微一笑,“至于第二点嘛……这聂子谦的神魂受损极其严重,他的性情可能会有一点点……缺陷。这也算是一个提示了,不用谢噢。” 楚怜的回应只有三个字:“开始吧。” 第257章 白月光替身(1) 冬夜,港城,龙湾别墅区。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急喘,楚怜从窒息中猛然苏醒过来。 下意识地张大口,想要吸入新鲜的氧气,缓解肺部紧皱的不适,却又呛了一大口水。 扑腾间,楚怜的思维能力渐渐回笼,然后发现自己当前正身处泳池之中。 她连忙稳下心神,游向岸边。 一上岸,就被寒冷刺骨的夜风冻得直打哆嗦——原主身上就穿了条白底碎花连衣裙。 真不知道原主到底是溺死的,还是冻死的…… 楚怜咬紧后槽牙,光着脚丫一路踩雪,飞奔回别墅。 室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楚怜打战的牙齿总算消停了下来,正欲去泡个热水澡驱寒,光脑中骤然浮现出原主的遭遇—— 原主依然和楚怜同名同姓,外形上也有个七八分相似。 关于这一点,恢复了全部记忆的楚怜,终于知道为什么了。系统在为宿主进行匹配的时候,会优先选择与宿主适配度最高的原主。什么样的原主适配度最高?当然是跟宿主本人越像的越高了。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灵魂的排异反应。 这也正是聂子谦从名字到外形都会发生改变的原因——他的神魂已经虚弱到任何躯壳都能轻松承载的程度了。 一想到聂子谦,楚怜心头一痛,定了定神,才继续往下阅读。 原主家境贫寒,是个扶弟魔。大三那年,为了给弟弟攒买房的钱,在酒吧兼职服务员。 一次,一个喝醉酒的客人对原主生拉硬拽,邻桌的陆景文出手相助,并就此展开了对原主的热烈追求。 陆景文是港城出了名的花心阔少,背景讳莫如深。 素来玩世不恭的男人,遇上原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成天围着原主转,身边的莺莺燕燕都被他遣散。活脱一副为了真爱而从良的痴情相。 浪子回头,最是动人。 原主很快便沦陷进陆景文的温柔陷阱,心甘情愿做起了陆景文的金丝雀。 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年多,愣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愿意的不是原主,而是陆景文。 “因为我太爱你了,小怜,我想珍惜你。”陆景文说这话的时候,痴痴地看着原主的眼睛,一瞬不瞬。 陆景文最爱的,就是原主的一双眼睛。“琉璃一样,美得流光溢彩,却又晶莹剔透。”他如是形容,语气里的深情满得都快要溢出来。 从来不化妆,也不爱护肤的原主,为了陆景文的“最爱”,平日省下来的钱都用在了买眼霜上——原主没刷过陆景文给她的副卡。 和陆景文在一起的这两年多来,原主如同活在童话般的美梦中。无数次地感激上苍,对她如此眷顾。 直到上个星期,一个名叫苏小荷的年轻女人重回港城,原主才知道,一切真的都只是一场梦罢了。 苏小荷的飞机还没落地,陆景文就对原主提出了分手,并命她一周内搬离。原主想要拽住陆景文的手,不让他走,却被陆景文一脸嫌恶地甩开。原主卑微地挽留,哭得肝肠寸断,陆景文从始至终,丝毫不为所动。俊逸的脸上,只有厌烦与鄙夷。 “永远都不要让小荷知道你的存在。跟了我两年,你应该知道,忤逆我的后果,你承担不起。”陆景文留给这段感情的最后一句话,是半点情分也没有的冰冷威胁。 原主的家人看到陆景文携苏小荷出席某慈善晚会的新闻后,冲上门来,指着原主的鼻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原主不争气,不中用,连个男人都留不住,白被人睡了这么久,一分钱也没看到,弟弟的房贷怎么办…… “就算用跪的,你也得给我把陆景文跪回来!”原主的亲生父亲下了通牒。 原主真又去找了陆景文。 不是为了把人“跪回来”,只是想知道,陆景文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然后她就看到了苏小荷。 苏小荷也有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和她的,一模一样。 或者说,是她的眼睛,和苏小荷的,一模一样…… 什么都不用再问了。 答案,她已经亲眼看到了。 难怪难怪。 真品回来了,哪还会要她这个廉价的赝品呢? 失魂落魄的原主回到与陆景文的“爱巢”,回想起往日种种,每当陆景文说爱的时候,都是盯着她的眼睛。 只盯着她的眼睛。 哀莫大于心死。 原主换上陆景文最爱看她穿的白底碎花连衣裙——白天在苏小荷身上看到了同款——嘴角噙着荒凉的笑,永远地沉入了泳池。 阅读完原主的遭遇,楚怜的眉头快要皱到天上去。 陆景文渣得她都已经无力吐槽了,关键原主她爸,说的那叫人话?且不谈原主跟陆景文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清清白白一姑娘,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一个做父亲的,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什么“白被人睡了两年”……真是握了大草啊! 有的人就踏马不配做人! 楚怜觉得自己那点儿清道夫的暴脾气都要涌上来了! 【请宿主让陆景文回心转意,化解原主的怨气。原主当前怨气值:100%。】 听到系统颁布的试炼任务,楚怜脸都绿了。 ……不是。 这种狗男人还要他回心转意干什么啊? 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好吗! 真是连小谦谦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她的小谦谦虽然心眼是多了点儿,但每个眼儿都贼小,小得只能装下她一人! 哪像这个陆景文…… 他要真那么爱那个什么苏小荷,上赶着招惹原主干嘛?就为了双眼睛? 为了一双眼睛,就能浓情蜜意两年多……奥斯不卡奖简直欠他一箱小金人! 原主也是的,人都死了,居然还放不下这么个狗男人。 不过……等等…… 万一这个陆景文,就是她的小谦谦呢? 那个未星既然都能开后门让她穿进有聂子谦在的试炼世界了,想必也不会让她和聂子谦远隔十万八千里,一辈子都难遇到那种。 肯定是会跟她产生交集的对象! 如果真是陆景文……嗯……那……就…… ……也挺好。 正好让他“回心转意”嘛! 然后再关起门来暴打! 白月光是苏小荷?身边一堆莺莺燕燕?还跟原主谈了两年多恋爱? 每一样都是致死量! 第258章 白月光替身(2) 猜测,终归是猜测。 要是能确认一下身份就好了。 楚怜转了转眼珠,尝试着呼唤道:“小光小光?”顿了顿,又改口道,“小绅?小绅你在吗?在的话别装死!” 过了几秒—— “……在。”曾经披着小光的皮,如今马甲掉光的祝绅,应得是有气无力。 “怎么没精打采的?”楚怜态度敷衍地关心了一下。 祝绅:“我现在一个神打两个神的工……” 楚怜“哦”了一声,问:“那你现在斗篷什么颜色?白底镶金边?” 祝绅:“……” “你还能有空回我话,看来也不是很忙嘛。”楚怜完美演绎“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等祝绅出声反驳,便话锋一转,“陆景文是不是聂子谦?” 问得就很直接。 直接得祝绅都无语了,沉默半晌才答:“我也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楚怜狐疑。 祝绅无奈:“我是真不知道。” “好吧。”楚怜一口气叹到一半,眸光又亮了起来,“话说,小绅啊,你捣鼓的那些道具……”语未竟,意已至。 懂的,自然就懂了。 祝绅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最终还是上道地主动说:“你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楚怜道了个非常真心实意的谢。 祝绅光速下线,像是生怕楚怜又提别的要求…… 虽然没能确认聂子谦的身份,但确认了祝绅这个最强金手指还在,楚怜的心情也还算不错。 反正她坚信,只要聂子谦站在她的面前,不管变成了什么模样,她都一定能将他认出。 给自己打了打气,楚怜抬脚走向浴室。 没走几步,身后的别墅大门传来咔嗒一声。 楚怜闻声回头,正对上陆景文投过来的视线。 不得不说,陆景文渣归渣,倒也确实是有那么点儿渣的资本。 尽管比起原主自带美颜滤镜的记忆中要稍稍逊色那么一丢丢,可扔进人堆里,绝对也是最惹眼的那一个。 身形高挺,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更是衬得他肩宽腰窄,宛如行走的衣架。脸部轮廓深邃,俊美非凡。一双桃花眼如钻石般,澄亮耀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却又生着寡情的薄唇,唇角有些刻薄的上扬,透着一丝睥睨万物的嚣张。 楚怜一眨不眨地直盯着陆景文看,试图看出点儿属于聂子谦的蛛丝马迹。 面对楚怜灼热的目光,陆景文拧起了眉心,眼中的嫌恶,浓郁得几乎快要化为实质。尤其是在扫到楚怜那一身因湿透而极其“贴身”的连衣裙后,更是一脸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手段?”嗓音有多悦耳,说的话就有多不悦耳。 楚怜面部表情扭曲了一瞬,压着火,硬挤出一个原主对着陆景文才会有的笑,开口说的,却是原主绝对不会对着陆景文说的话:“你都不敲门就直接往里冲的吗?” 陆景文显然没料到楚怜会这么跟他说话,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怒意。 “楚怜,你搞清楚,这是我的房子。我进我自己的家,还需要敲门?” 楚怜抱起胳膊,回击道:“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在我搬出去之前,你难道不应该避嫌?” 陆景文被问得噎住,彻底冷下了声:“我来就是提醒你,明天是最后期限。” 楚怜笑容不减:“这种事,何劳陆二少亲自跑一趟,发个微信不就行了。哦……对,你已经没有我的微信了。”原主发了太多求复合的微信,结果就被陆景文给拉黑了。但从楚怜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原主把陆景文给拉黑了似的。 陆景文听了也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懒得跟楚怜多待,冷冷地睨了楚怜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不止两年。”楚怜蓦地又出声道。 陆景文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我跟了你,不止两年。”楚怜语气幽幽的,“是两年三个月零四十八天。因为总觉得像梦一样,所以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数着日子在过的。” 陆景文背影一僵,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大门。 看着重新紧闭的大门,楚怜感慨地啧啧两声。 这男人变起脸来,才是真·比翻书还快。 如今的陆景文,跟从前那个对原主温柔至极、百般呵护的陆景文,简直判若两人。 难怪原主心理落差那么大,完全接受不了。 换谁都接受不了。 自以为真挚的爱情,到头来,居然只是对方导的一场戏,自己不过是女主角的替身而已。从头到尾,入戏的都只有自己。而那个对戏的人,始终清醒,始终无情。 多么可悲啊。 楚怜收回视线,没有去浴室,而是往沙发上一窝,任由湿哒哒的衣服继续贴在自己的身上。 她才跟陆景文接触了一个回合,要是明天就搬走了,两个人的社会地位差距如此悬殊,要想再接触到陆景文,难度只怕是不低。不如借此机会发个烧,多赖一阵。 还可以趁机试探一波陆景文对原主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如他所表现出来的这样,半点真心也没有。 毕竟试炼任务是要让陆景文回心转意,先弄明白原主在陆景文心里的起始分是多少,才好制定合适的对策。 至于陆景文是不是聂子谦…… 她直觉不是。 非要说出个根据来,也就是,面对陆景文,她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但直觉也可能出错…… 毕竟陆景文对着她的那副脸色,和说的那些个话……也着实是很难让人“动心”。 再观察观察吧。 反正这家伙是她的任务对象,一时半会儿也绕不开。 * 第二天,楚怜如愿以偿地发起了高烧。 晚上七点,陆景文来了。 这一次,陆景文摁了门铃,楚怜却应不了了。 带着一身火气冲到房门口的陆景文,看到瘫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楚怜,涌到嘴边的责难拐了个弯:“……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话还是一样的不悦耳,但语气要软了一些。 楚怜透过被烧得雾蒙蒙的眼,看向背光而立的陆景文。 都不用她发挥演技,病恹恹的眼神就已自带楚楚可怜buff。 陆景文看得皱起眉头。 顶着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走向了床边。 第259章 白月光替身(3) 楚怜的视线追随着陆景文。 就像是追随着她惨淡人生中,唯一的光。 被楚怜这样看着,陆景文只觉自己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变得沉重。 意识到自己竟然对一个慰藉品生出了类似“歉疚”的情绪,陆景文眼神一紧,随即绷起脸,把对自己的不爽转移向床上的人。 “装病?就这点伎俩?”语气又恢复满满不屑的讥嘲。 楚怜挤出一点力气,在被子下面,悄悄地冲陆景文比了个不雅的手势,聊表敬意。 面上却仍是一派我见犹怜的病弱相,一双失去了光彩的眸子,欲说还休地凝望着站在床头的陆景文。 陆景文再次皱起了眉头。 静默流转。 最后还是陆景文先耐不住这样的氛围,端起厌弃的表情,微微俯下身,伸出手,探向楚怜的额头。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干净而修长。 但少了一分柔软的感觉。 楚怜往枕边一缩,躲开了陆景文的手。 陆景文愣住,手尴尬地僵在空中。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楚怜心里也挺尴尬的。 要知道,原主可是绝对不会躲避陆景文的碰触。甚至和陆景文为数不多的几次牵手,还都是原主主动的。陆景文只不过是没有拒绝,原主就满足得不得了,一个人偷乐了好久。 原主当真不知道,陆景文对她并非真心吗? 如果真不知道,明明是被追求的一方,又为什么会爱得这么小心翼翼,这么容易就满足呢? 应该是装不知道吧。或者说,是不敢知道。 宁愿自欺欺人地活在美丽的幻梦里,也不愿清醒地面对凉薄无爱的现实。 楚怜无声叹息,既为原主那如同鸵鸟一般的可悲人生,也为自己刚刚出于本能而崩掉的人设。 但在注意到陆景文眼中的不可置信后,楚怜顿时又觉得,原主的人设,确实该选择性地崩他一崩了。 心念电转间,楚怜哑着嗓子开口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莫挨老子,您不配。 因为太过出乎意料,陆景文足足愣了三秒,才理解到楚怜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他收回手,阴沉沉地瞪着楚怜,羞辱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想碰你吧?怎么,自作多情两年多,上瘾了?醒不过来了?楚怜,你难道到现在还活在梦里么?” 听到“自作多情”这个照着心窝子扎的词,楚怜几乎是立刻就红了眼眶。她“强忍”着眼泪,不卑不亢地应道:“的确是一场梦——一场噩梦。早就该醒了。” 被形容成是“一场噩梦”的某人眯起了眼,本是极度不悦,可一看到楚怜盈满了眼底却硬是不肯滚落的泪水,心尖莫名一颤。 自他提出分手以来,他见过她太多的眼泪,悲伤的、愤怒的、绝望的、祈求的…… 他只感到厌烦。 他最不喜的,就是女人的眼泪。 她的眼泪越多,他的心反而就越狠。 此时此刻,看着她强忍眼泪的倔强模样,他对她,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怜惜。 他恼怒地背转过身,不再看她,想要先将自己错乱的心绪平复下来,却被身后传来的声响打断—— 楚怜掀开了被子,正挣扎着要下床。 陆景文只得又转回来,烦躁道:“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楚怜强撑起上半身,垂着头,边喘气边说:“今天是最后的期限,我该走了。” 陆景文僵了僵,然后冷嘲道:“就你这个样子,还能走得动路?怕不是想故意跌一跤,顺势倒进我怀里吧?” 楚怜撑在床上的手紧攥成拳——真是好想撕烂这货的嘴! 楚怜的这个举动,落在陆景文眼里,依旧是惹人怜惜的倔强。 见楚怜作势仍要下床,陆景文眉心一拧,恶声恶气道:“你当我真差这么一栋破房子么?我只不过是不想你还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既然你已经认清现实了,那这房子你就继续住着吧,等你什么时候找到住的地方了再搬。” 楚怜毫不犹豫地摇头:“不用,我可以先去住酒……” 原本以为会得到楚怜感激涕零的陆景文,没想到听到的却是楚怜的拒绝。 这个向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女人,居然敢拒绝他?而且还是他难得出自真心的好意? 她是烧糊涂了,还是烧疯了? 陆景文心头火起,但看到楚怜被烧得通红的脸,终究还是压下了火气,故意讥讽道:“你以为你去住酒店,就显得你很有骨气?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哪来的钱住酒店?花的还不是我给你的钱。” 楚怜死死地咬住下唇,一脸屈辱。 陆景文放缓了些语气:“我要你继续住,你就继续住。” 楚怜倏然抬眸,直直地逼视陆景文,一双眼亮得惊人:“陆景文,你当我是什么,你养着好玩的一条狗?让我滚,我就得滚?让我留,我就得留?” 陆景文愕然,一瞬间竟是不敢直视楚怜的眼睛。 “我……”从未有过的语塞。 楚怜勾起唇角,自嘲一笑。眼中的锐利,随着这一抹笑,黯淡成了落寞。 “我病好了就走。”语气极轻,仿佛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 闻言,陆景文动了动唇,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陆景文前脚刚走,楚怜就迫不及待地钻回了被窝。 “小绅小绅!快快快!给我整颗妙手回春丸!烧死我了要!” 祝绅上线上得很快,但回复回得很慢:“……你要拿妙手回春丸,治感冒?” “感冒怎么了?感冒就不是病了吗?就不难受了吗?你没做过人,你不懂,这种痛!”楚怜振振有词。 祝绅似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无奈地为楚怜兑换出一颗价格被临时调整为零积分的妙手回春丸。 一闻到妙手回春丸那股熟悉的臭味,楚怜还是适应无能,皱起鼻子抱怨道:“小绅,跟你商量个事呗,咱能把这东西弄得香一点甜一点吗?” 祝绅这一次回复得既快且干脆:“不能。” 楚怜:“……” 无语地拿起药丸,正准备生吞,房门外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陆景文去而复返。 第260章 白月光替身(4) 去而复返的陆景文,把满满当当的一大袋药,放到了床头柜上。 “你自己挑一挑,看哪些是你不过敏的。” 让司机去买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她,关心过她。不然不会连她对什么药物过敏都不知道。 可她却知道,他对含青霉素的消炎药过敏,感冒的时候会很想喝一碗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 他的爱,因为虚假,所以永远都只停留在嘴上。而她的爱,因为真实,所以渗透进了点点滴滴的细节里,无声又无息。 不得不承认,他不仅习惯了她对他毫无保留的爱,甚至……是享受的。 他享受被她爱着,却又吝惜得不愿割舍一丁点的爱给她。 一个男人,一生的真爱,只会有一次。 而他,早已把一生唯有一次的真爱,给了那个叫苏小荷的明媚女孩。 就像他是楚怜人生唯一的光一样,苏小荷,也是他人生唯一的光。 他是自私的。 但,爱本来就是自私的,不是么。 陆景文为自己对楚怜造成的伤害,寻找到了一套能令他自己心安理得的说法。 至少让他敢与楚怜对视了。 楚怜看着陆景文,淡淡地说:“谢谢。” 语气中刻意的生分与疏离,令陆景文有些不快。 “没什么好谢的。你不是说你病一好就走么?我只是想让你走快点而已。”嘴上这样说着,脚下却是连忙往外走,生怕楚怜又掀被而起。 “陆景文!”楚怜出声叫住已经走到房门口的陆景文,“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景文停下脚步。 不用想,他都知道,她要问的,无非就是他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她。 事到如今,还问这样的问题,除了自取其辱,能有什么意义? 他要是真的爱过她,又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可是……他真的,从来,哪怕一秒,都没有爱过身后的这个女人吗? “是两年三个月零四十八天。因为总觉得像梦一样,所以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数着日子在过的。” ——她幽幽地说的这句话,在他耳畔盘旋了一整夜。 所以他今天一得知她仍未搬离,愤怒之余,还有一分庆幸。 庆幸有一个借口,可以再来见她一面。 他相信,只要再看一眼她那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软弱样子,他就能更加坚定,她只是个有形无神的廉价赝品罢了。 除了一双眼睛,全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哪一处能与他的小荷相提并论。 两年,三个月,零四十八天,什么都不是。 他从未动摇过,哪怕只是一个刹那。 然而,当他今天再次见到她,反而令他心绪更混乱了…… 她牙尖嘴利的质问,硬撑起的倔强,屈辱的不甘……他有种自己从来都没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的感觉。 如果从一开始,她就在他的面前,大胆地展现出她性格的这一面,他还会毫不动摇么? 他发现自己竟不敢去深想。 好在最后,她又露出了她愚蠢而卑微的那一面,还不死心地想要问他,爱或不爱这种无聊至极的问题。 看在那“两年三个月零四十八天”的份上,就再为她浪费这两句话的时间吧。 陆景文语带轻蔑:“你问吧。” 楚怜一瞬不瞬地盯着陆景文的背影,语气极其郑重地问:“你……会不会做番茄鸡蛋面?” 看着去而复返为自己送药的陆景文,她忽然又觉得,陆景文似乎也有可能是她的小谦谦…… 都想好要怎么回答的陆景文,听到楚怜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一整个呆住。 “回话啊,你到底会不会做番茄鸡蛋面?”楚怜还急上了。 陆景文动作略显僵硬地转回身,看向楚怜。 楚怜也正看着他,从眼神到表情,都无比认真且焦急,一点都不像是在故意问些诡异的问题,吸引他的注意。 就很真诚。 陆景文:“……不会。” 楚怜眸光一黯,一下就变得兴趣缺缺,“哦”了一声摆摆手道:“你可以走了。” 陆景文:“……”现在到底谁更像狗…… 看着依旧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陆景文,楚怜蹙起眉心:“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赶紧走啊,手心里的妙手回春丸都快被捂溶了! 狗男人,只会影响她吞药的速度! 陆景文被楚怜问得噎了一会儿:“……这就是你要问的问题?” “对啊。”楚怜一脸“不然呢”。 陆景文:“……” 陆景文走了,脚底生风,头也不回。跟受了多大气似的。 楚怜忙着吞她的独门秘药,没空理会陆景文的那点儿小情绪。 番茄鸡蛋面都不会做的男人,哪有她的感冒重要。 一颗妙手回春丸下去,对付感冒这种小病,可谓杀鸡用牛刀,效果立竿见影。 生龙活虎的楚怜先是跑进厨房,从塞得满满的冰箱里,挑了块最贵的m12和牛——一小口下去就要七百块的那种,然后又呼唤出祝绅,给自己开了个“厨神技能卡”。 楚怜一边大快朵颐地吃着牛排,一边浏览从祝绅那儿要来的陆景文背景资料。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通过今天的接触,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陆景文心底深处,并非对原主毫无感情。 想想也是,就算是养只宠物,朝夕相伴两年多,多少也都会有点感情。何况还是跟一个有血有肉、爱他至深的女人。 尤其是在看完陆景文的成长经历后,楚怜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了。 ——原主的性情,和陆景文离世的母亲实在是太像太像了。 一样的软弱可欺,一样的忍气吞声,一样的一旦爱上一个人,就全心全意,死心塌地,卑微到了尘埃里。 甚至就连选择的结局都一样。陆景文的母亲是跳海自杀,原主是把自己溺死在泳池里。果真是性格决定命运。 如果说原主那一双与苏小荷一样的眼睛,是打开陆景文这间别墅的敲门砖,她与陆景文母亲一样的性情,则是她能在这间别墅陪伴陆景文两年多的真正内因。 却也同时是陆景文在情感上无比抗拒原主的根本原因。 陆景文对他母亲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爱与恨,对半分。 陆景文其实是陆家的私生子。陆景文的母亲,是陆家家主陆海福发迹前,在老家的未婚妻。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直到陆海福娶了已然身怀六甲的港城富豪千金后,陆景文的母亲才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注定不会有父亲了。 陆景文的整个童年时期,都跟着她母亲在沿海的小渔村艰难度日。 偏僻落后的小村庄里,没爹又没钱的小“野种”,会受到多少欺凌,是能想象到的。 每次陆景文鼻青脸肿地回到破败的家,他的母亲只会默默垂泪,告诉他,要忍,不要还手,越是还手,挨的打就越狠。 后来,因为陆家长子陆岱川出了一起严重的车祸,性命垂危,才派人来将陆景文接回了陆家——给血型罕见的陆岱川当血包。 彼时,陆岱川的母亲已因车祸当场去世,陆景文只有一个条件,把他的母亲也接回陆家。 数不清被抽了多少的血,陆岱川终于挺过来了,陆景文却是瘦了一大圈。 然而,陆景文这样拼命换回来的,却是在陆家备受羞辱的生活。 他的母亲日复一日的以泪洗面,一遍又一遍地嘱咐他,要忍,要忍,要忍…… 可最后忍不了的,是她自己。 陆景文的母亲,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回到小渔村,永远地沉入了海底。 从此以后,陆景文对整个陆家,只有恨。 在陆海福死后,陆景文的恨,就尽数转移到了从小便对他冷眼相待的陆岱川身上。 而陆景文对苏小荷的喜欢,除了苏小荷是唯一不会瞧不起他的人以外,更深层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陆岱川也喜欢苏小荷。 只要是陆岱川想要的,他陆景文都要抢过来! 第261章 白月光替身(5) 了解完陆家的恩怨纠葛,对于其中的伦理道德,楚怜不便评说。 非要说点什么的话,也只能说,明明是上一辈种下的因,承受苦果的,却是无辜的下一辈。 陆岱川其人,她没接触过,仅凭几段文字,而且是从陆景文视角出发的描述,自然是不可尽信。 不过,也算是又出现了一个年轻的男性人物。得找个机会正面接触一下——万一陆岱川就是聂子谦呢? 宁可错杀一千,也决不可放过一个! 楚怜斗志昂扬地叉起最后一口牛排塞进嘴中。 但,陆景文显然是个心理扭曲的人……未星提示过,聂子谦因为神魂受损严重,性情可能会有一点点缺陷。 心理扭曲,就很符合啊。 可是,她对陆景文的触碰,会有本能的躲闪…… 陆景文要是她的小谦谦,她只怕是早就忍不住扑上去了,又怎么会躲? 所以,陆景文应该不是吧?是吗?还是不是? 啊! 楚怜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是被人劈成了两半,左右为难! 正当楚怜纠结到开始薅头发的时候,门铃响了。 楚怜以为又是陆景文,赶紧把用过的餐具藏进洗碗机里,一溜小跑奔回房间,躺上床装病弱。 结果等了一会儿,门铃仍在响。 楚怜骤然反应过来,陆景文知道她生病卧床,不会还在那摁门铃等她去开门的。 来人肯定不是陆景文。 那会是谁?原主的极品一家人吗? 楚怜瞬间燃起熊熊战斗欲,一边活动手腕,一边冲向大门。 在看到监控画面里的男人后,愣在了原地。 原主的记忆里,与这个男人仅有过几面之缘,却可以称得上是印象深刻。 男人叫沈昀。是个跛足,走到哪都拄着一根金丝楠木的拐杖。 但整个港城,无人敢对沈昀另眼相看。准确地说,是一眼都不敢多看。 沈昀拄着拐杖的手,是沾满人血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着这样一段血腥的过往,即便沈昀的脸上常年都挂着和煦的笑,也令人不寒而栗。 此刻,看着画面里的沈昀,楚怜隔着屏幕都起了戒备心。 这门是肯定得开的。 沈昀这样孜孜不倦地摁门铃,显然是知道她人就在屋里。 还亲自找上门来……不见到她,沈昀绝不会善罢甘休。 “小绅小绅!我可能会有危险,你盯着点啊!”临开门前,楚怜向祝绅要了一波关注。 祝绅淡定回应:“嗯,我在。” 楚怜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大门。 寒冷的夜风裹挟着雪花,迎面扑向楚怜。 一身烟灰色呢子大衣的沈昀对着楚怜浅浅一笑,如沐冬风。 楚怜也牵起嘴角,主动打招呼:“沈先生。” 沈昀并不意外楚怜一眼就认出他。毕竟,全港城的人,就算认不出他这张脸,也能认出他手里这根金丝楠木的拐杖。 “楚小姐,抱歉这么晚了还登门叨扰。实在是因为有要紧的事,想与楚小姐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沈昀的声线和他的笑容一样,温柔是温柔,可总透着一股让人说不出的……凉意。 楚怜裹紧了些身上的毛衣外套,侧身将沈昀让进屋——人家都说了“坐下来”,哪还敢继续让人杵门口站着啊。 近距离地看到沈昀走路,楚怜发现,沈昀的左脚其实跛得并不算严重,不拄拐杖也是完全可以的。 沈昀却是拐杖不离手。 就好像,是故意要让自己在人群中最为显眼…… 楚怜敛起心头疑惑,和沈昀对面而坐。 沈昀的脸,虽不及陆景文那般惹人注目,但也算得上是清俊。配上唇角谦和的弧度,别有一番雅致之风。 单看沈昀的外表,着实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一个一路刀尖舔血爬到如今地位的人。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话说……像沈昀这样天天戴着面具示人的人,性情必然是有缺陷的吧? 沈昀会不会是她的小谦谦呢? 楚怜打量着沈昀,沈昀也在打量着楚怜。 两个人都打量得光明正大,神情无比坦荡。 先开口打破沉默的人是楚怜。 “沈先生,您是喝茶还是喝咖啡?”楚怜问得很有礼貌。 沈昀温声答道:“太晚了,喝了怕是会睡不着。” 楚怜尬笑两声:“是哦。”所以你既然也知道太晚了,有什么屁就赶紧放啊! 沈昀仿佛能听到楚怜的心声,唇角笑意加深少许,终于点明来意:“我想和楚小姐做一笔生意。”说着,很是随意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直接递给了楚怜。 楚怜接过支票一看——雾草! 就……足够全额买下陆景文的这套大别墅! 这个沈昀出手还真阔绰!上来就先砸钱为敬! 她有点喜欢! “沈先生这是……”楚怜故作不在意地挑起眉头,捏着支票的手倒是一点力气都不带松的。 沈昀看着楚怜,一脸真挚地说:“听闻陆家二少要让楚小姐搬离此处。啧,可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啊。我平生最看不得的,就是像楚小姐这样的美人,被那些坏男人欺负,受尽委屈。既然陆家二少要收走楚小姐一套房子,我当然就得来送一套房子给楚小姐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会把谁的话当真。 早已不再是那个懵懂清道夫的楚怜微微一笑,见招拆招:“沈先生这话的意思,是让我赶紧搬走咯?” 被楚怜一言点破真实意图的沈昀,投向楚怜的目光,带上了几分玩味。 对面的这个女人,看来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心思简单,近乎愚蠢。 他亲自走这一趟,还真没白走。 有点意思。 “楚小姐是个聪明人。”沈昀变相地回答了楚怜的问题。 楚怜弹了弹指间的巨额支票:“方便问句为什么吗?” 沈昀爽快道:“我不希望因为楚小姐的存在,而影响到陆家二少和苏小姐的感情。” 楚怜闻言眸光一凝,沉吟半晌,才试探着问:“沈先生您……也喜欢苏小姐啊?”而且还是大爱无私,一心只愿所爱之人能幸福圆满,为此甘愿放手,成人之美的那种超级情圣? 这么一看,沈昀这亦正亦邪的身份背景,清俊而不张扬的外貌,跛足的缺憾……确实很男二啊! 只是,这难道是一个以苏小荷为圆心的玛丽苏世界吗? 怎么人人都爱苏小荷? 而且这个“人人”里,大概率还包含她的小谦谦…… 就很想毁灭世界。 第262章 白月光替身(6) “……喜欢苏小姐?”沈昀的表情短暂地诡异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如常,看着楚怜,不置可否。 楚怜没有注意到沈昀那稍纵即逝的诡异表情,见沈昀笑而不语,只当是他默认了,心里握了把大绿草,面上还是笑意盈盈。 “沈先生这笔买卖,做得太不划算了。陆景文对我的那点儿情分,哪值得上一幢大别墅啊?就算我想去纠缠陆景文,也只会招来他的恶感,根本就不可能破坏他和苏小姐之间的感情。”沈昀这种人的钱,可不敢随便就拿。 楚怜把支票放到了两人中间的茶几上。 沈昀看都没看那张支票,直直地盯着楚怜的眼,敛起了笑:“我沈昀给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第一次看到不笑的沈昀,楚怜顿觉脊背一寒,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然而下一秒,沈昀就又重新弯起了唇角,笑得要多和煦有多和煦。仿佛刚刚的变脸,只是楚怜的错觉。 楚怜咽了口唾沫,在光脑中确认祝绅的存在:“小绅?你还在吗?沈昀这家伙也忒瘆人了吧……”感觉一言不合随时就能拔刀那种! 祝绅呵呵冷笑:“反正我又不是人,瘆也瘆不到我。” 楚怜:“……”小绅最近的工作压力可能是真有点大了…… 知道自己“上头”有神,楚怜瞬间又淡定了下来,紧绷的脸部神经也得到了放松。 一直观察着楚怜每一寸表情变化的沈昀,几不可察地扬了扬眉。 面对他的有意压制,还能这么快恢复镇定,这个叫楚怜的女人,看来不止是聪明而已。 越来越有意思了。 沈昀唇边笑意渐深,主动开口缓和气氛:“不久前,陆家二少的司机去药店买了一大袋的药,陆家二少拿了药,又回到了楚小姐这里。陆家二少对楚小姐的情分,我想,可能远比楚小姐以为的,要多得多。”顿了顿,“也比陆家二少自己以为的,要多得多。” 听完沈昀的话,楚怜心里为陆景文咯噔了一声。 原主对沈昀印象深刻,还有一个原因——陆景文经常在原主面前提起沈昀。 除了因为沈昀是陆家的死对头以外,还因为陆景文打从心底对沈昀这个人充满了忌惮。 现在一看,陆景文对沈昀的过分忌惮,一点儿都不过分。 沈昀把陆景文看得太透了,简直比陆景文本人还要更了解陆景文。 有这样的人当对手,确实是难对付啊。 再一想到自己的试炼任务是要让陆景文回心转意,与沈昀的意愿完全背道而驰,楚怜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前景不太光明。 ——本来她已经都对拿下陆景文胜券在握了。 攻略陆景文,其实很简单。 保留原主身上能令陆景文念起他母亲好的那一面,在此基础上,“变”得独立、果决、坚强,必要时,凶悍一些都没问题,反而还会是加分项。 饱受欺凌长大的陆景文,需要的是一个既能给他带来家的温暖,又能让他感觉到坚不可摧的爱人。 像原主那样一味逆来顺受,只会默默流泪的,可以说是精准踩在了陆景文的雷区上。 要不是有那一碗在陆景文生病时端上的皮蛋瘦肉粥,让陆景文回想起已故母亲的温情,陆景文对原主的容忍度估计也不会那么高。 已然把握住陆景文性格命脉的楚怜,赢回陆景文的感情,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偏偏蹦出来个沈昀。 以沈昀的手段,她要是敢对陆景文展开行动,沈昀铁定也会对她展开行动。 只不过她要的是陆景文的心,而沈昀要的,应该是她的命…… 必须得想个办法,先解决掉沈昀这个后顾之忧了。 什么办法才好呢…… 楚怜开始疯狂转动她灰色的脑细胞。 片刻后,她眸光一亮。 “沈先生,您是觉得苏小姐喜欢的是陆景文,所以才拱手相让的吧?但如果我说,我能让苏小姐对陆景文彻底死心,然后爱上沈先生您呢?”解决问题,就要从根源处着手! 楚怜对自己的这个提议,简直不能更自信。 沈昀低低地轻笑了一声,看着楚怜,淡淡反问:“是什么让楚小姐如此高看于我,竟然能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楚怜被问得一怔。 是哦…… 像沈昀这样的人,就算是男二,也是那种“得不到就毁掉”的反派男二才对吧? 是她冒失了…… 楚怜轻咳一嗓,掩饰尴尬。 “那沈先生是为什么要守护苏小姐的爱情……”问到一半,楚怜脑中灵光乍然一闪—— 不是守护! 沈昀不是要守护!是要破坏! 她差点都忘了,喜欢苏小荷的,还有陆家大少陆岱川! 两个兄弟本来就因为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不对付,如今要是再为苏小荷争风吃醋,兄弟间的关系更是要降至冰点! 陆家两兄弟鹬蚌相争,得利的就会是沈昀这个渔翁。 而她,是唯一的变数。 所以沈昀要来确保她变成定数。 用一幢别墅的钱,换来对整个陆家的吞并,这笔买卖,可是一点儿都不亏啊。 害。 陆家的男人,从上到下,天天就知道搞爱情。 看看人家沈昀,一心搞事业!活该别人白手起家,孤军奋战,还跛着一条腿,都能混到与陆家一较高下的位置! 楚怜忍不住对沈昀肃然起了个敬。 “……我明白了。”楚怜幽幽道。 沈昀笑了:“这次,是真明白了?” 楚怜赧然:“……真明白了。” “那这张支票……”沈昀故意顿住,“我知道,楚小姐对陆家二少的深情厚谊,绝非这一张……” 沈昀客套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楚怜就已经从茶几上拿回了支票。 在想到合适的破局方法之前,先稳住沈昀,她的生命安全才能有保障——小绅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着她。 沈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苏小姐是个很……识趣的人。我喜欢跟识趣的人打交道。希望以后有机会,还能再与苏小姐像这样简简单单地聊个天。” ……真是好简单哦。 楚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顺势接道:“也别‘以后’了,就明天吧?” 沈昀挑眉:“明天?” “对啊,明天!”楚怜冲着沈昀甜甜一笑,“按沈先生的处事风格,想必也会派人监视我的吧?我都收了沈先生这么多的钱了,怎么好意思还让沈先生破费,花钱雇人三班倒地跟着我呢?所以我决定,明天就搬去沈先生家里住!在沈先生事成之前,我都活在沈先生的眼皮子底下!” 沈昀:“……” “沈先生业大,家肯定也大,应该不会连间客房都没有吧?”楚怜眨巴眨巴眼睛,笑得单纯又无害。 陆景文是她的任务对象,瓜葛又颇深,只要她想,就算千难万难,也总还是能有办法接触到。 而只要能接触陆景文,就能接触到陆岱川。 唯有这个沈昀,过了这个村,再想靠近他这家店,只怕是得拿命拼。 反正也是要活在沈昀的监视下,还不如就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多点接触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的直觉告诉她,沈昀也不是她的小谦谦,可她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对她发出了信号—— 靠近他…… ……再近一点点。 第263章 白月光替身(7) 业大家肯定也大的沈昀,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搭在左膝上的手,食指一下一下地轻点着。 楚怜的注意力,被沈昀无意识的动作吸引,视线下移,落向了那只搭在膝盖上的手。 沈昀的手极其白。 不是像陆景文那种自然的白皙,而是一种病态的苍白。白到近乎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这样的一只手,看起来就很寒凉。 应该不会是柔暖的。 楚怜感到有一点点的失望。 她对沈昀,比对陆景文要有好感。如果两个人之中,一定有一个就是她的小谦谦,她会更希望,那个人是沈昀。 虽然跟沈昀这种人打交道,心会很累。可一旦走进这种人的心里,就会成为这世上最安全的人。 而且,沈昀是个非常明白自己要什么的人。因为太明白,所以他很难轻易对一个人动心。而他要是动了心,同样的,也很难变心。 一条道走到黑,不达目的不罢休。这应该是沈昀的人生座右铭。 从他坚持不懈摁门铃摁到她开门为止……就能看得出来。 楚怜收回视线,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快十一点了。 本来也没觉得多困,一看到这个时间点,楚怜忍不住打了个生理性的哈欠——嘴张得大大的,掩都不带掩一下的那种。 沈昀看到楚怜这个放荡不羁的大哈欠,先是愣了愣,继而舒展开微蹙的眉头,给出了他的答复:“我的家,恐怕不如楚小姐想象中的那般豪奢。” 楚怜眼神一紧,瞌睡消了大半。 沈昀握住拐杖,边起身,边又掉转话头道:“不过,楚小姐的房间还是有的。” 楚怜眼神一松。旋即反应过来,沈昀这个大断句,是在故意逗她玩! ……逗人者,恒被逗之。 楚怜悄悄撇了撇嘴,跟着站起身,把沈昀送到大门口。 “啊对了,沈先生,明天能麻烦您亲自来帮我搬家吗?”楚怜故作随意地问。 沈昀挑眉看向楚怜,只一眼,便有了结论:“明天,陆家二少会来?” 楚怜暗暗为沈昀的敏锐心惊了一下,面上仍淡定道:“沈先生今晚来过这里的事,陆景文现在应该就已经知道了。如果陆景文真如沈先生所判断的,心中对我有情,那他明天大概率会来兴师问罪。让陆景文亲眼看到我‘跟’了沈先生,断得就能更彻底,不是吗?”——正所谓“破而后立”。要先完全打破和陆景文的旧有模式,才能建立起有利于她的崭新关系。而沈昀无疑是一个很好用的助力。 楚怜这边自己的小算盘打得贼精,沈昀那边却是不太买账:“楚小姐可能误会了一个点——我并没有把自己卷进来的打算。” ……知道。 你只想当个披着蓑衣独钓寒江雪的渔翁,坐等人家兄弟俩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嘛。 楚怜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直接点破沈昀的矛盾之处:“您今晚亲自登门,还同意让我住进您家,难道不是有意想要挑衅陆景文吗?” 沈昀眸光微凝,不置可否。 楚怜却知道,自己这一把猜对了,底气十足地继续道:“沈先生是一个天生的猎人。藏在暗处一击毙命,固然是轻松。但要是能激起猎物的血性,搏斗甚至厮杀上那么几个回合,对于一个强大的猎人来说,才是猎杀的真正乐趣所在。沈先生您想要的,应该就是这份乐趣吧?” 沈昀直直地看入楚怜的眼,面无表情。 楚怜按捺住往后退一大步拉开与沈昀距离的冲动,不躲不避地迎上沈昀冰冷的目光。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沈昀终于展颜一笑,眼中冰雪随之消融。 “楚小姐不光识趣,还很有趣。”沈昀扬了扬眉,“也确实是我礼数不周。楚小姐来我家做客,我这个做主人的,当然要亲自迎接才对。” 楚怜登时松了一大口气。 倒不全是因为沈昀答应了她的要求,更多的,是因为刚刚真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沈昀在琢磨怎么弄死她。 毕竟沈昀这样的人,肯定极不喜欢被人看破。而且还当面说破…… 她其实也是在赌。 赌沈昀把“乐趣”看得更重。比起柔弱无害的绵羊,他对富有攻击性的山羊更感兴趣。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那明天时机一到,我就告诉您一声?”说着,楚怜顺势自然地掏出手机,亮出自己微信号的二维码。 沈昀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加上了楚怜的微信。 “感谢款待。楚小姐早点休息,晚安。”沈昀十分有礼地颔首,转身步入风雪中。 目送沈昀走上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后,楚怜这才关上大门。 她背倚着门,翻看起沈昀的微信。 沈昀的微信名是他姓氏的首字母,一个小写的“s”。头像是一片空白。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 就很像小号。 不过按沈昀这个人的个性,这样的号,应该还真就是他的大号。 楚怜正欲退出微信界面,脑中忽然就想起,与聂子谦重逢的第一个试炼世界里,她加过聂子谦的微信,聂子谦的微信名,她没记错的话,是“清道夫”。她好像还问过他,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他当时脸上的表情,比她还茫然。 现在想起来,就挺逗乐的。两任清道夫,对着清道夫这个名字,两脸懵逼…… 没记忆,也有没记忆的乐趣啊。 楚怜拽回飘远的思绪,在光脑中呼呼道:“小绅,还在吗?” 祝绅:“……准备走。有个宿主任务又失败了,正闹腾呢,我得去清理一下。” 楚怜啧啧两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研究出个什么自动清理回收之类的设备吗?” 祝绅:“还有什么事就赶紧说,我忙得很。” 楚怜敛起玩笑,幽幽道:“小绅,你觉得,沈昀是聂子谦吗?” 祝绅默然了片刻:“我不知道。不过……” 楚怜眼睛一亮:“不过什么?你发现什么了吗?” 祝绅迟疑道:“沈昀这个人,野心之大,心思之深……确实有点儿像那个疯子。” 楚怜抿了抿唇:“把沈昀的背景资料发给我。”顿了顿,补充,“全部。” 第264章 白月光替身(8) 沈昀的全部资料,充斥着大量的“不详”。 父母不详,出生年月日不详……十五岁以前的经历,就一整个大写的不详。 沈昀这个人也不祥。走到哪,哪就腥风血雨。但凡跟他沾上关系的,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早年,坊间还敢议论沈昀的时候,都说他是天煞孤星,命里带煞,克死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算完,还把对他恩重如山的义父全家都克灭了门。 沈昀的养父沈八刀,是沈昀十五岁那年遇到的贵人。 彼时的沈昀还只是一个码头仔,每天靠出卖体力,给人卸货搬货,赚点微薄的辛苦钱。 也不知是不是真拜沈昀灾祸体质所赐,沈八刀一批理应万无一失的货,硬是就撞上邪,遭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埋伏。更邪乎的是,自从地位稳固以后从不跟货的沈八刀,那天也不知抽的哪门子风,忽然就想重温一下往日峥嵘岁月,跟着一起上了货船。 那一场仗干得是昏天暗地,血把海湾都染红了一大片。 对在场的每一个幸存者来说,那个血夜,都是余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除了沈昀。 沈昀用自己的一条腿,换来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拖住追杀的人,救下了沈八刀的命。 卑微的码头仔,一跃成为沈八刀的义子。 沈昀牢牢抓住了自己挣来的机会。 沈八刀对沈昀极其器重,不遗余力地培养沈昀,甚至一度想将自己的宝贝独女都嫁与自己这个跛足义子。 却遭到了沈昀的拒绝。 那也是沈昀第一次违背沈八刀的意愿。 然而,沈八刀非但没有因此对沈昀心存芥蒂,反而更加信任沈昀。 沈昀这招以退为进,成功打消了沈八刀对他的最后一点猜忌,让沈八刀相信他对沈家家业毫无觊觎之心。 在那之后,沈昀彻底打进港城最灰色的地带。 那几年,沈昀到底经历了一些,知道的人,都已不在人世。 在世的人能知道的只有,一夕之间,载着沈八刀一家三口的私人飞机“意外”坠毁,无人生还。 几乎所有人都笃定,是沈昀做了手脚。 “农夫与蛇”、“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时间,沈昀背上了无数骂名。 众人都以为,沈昀这下肯定要将沈家家业据为己有了。但处理完沈八刀一家后事的沈昀,接来沈八刀的亲侄子继承了沈八刀的一切——包括沈昀自己拿命为沈八刀搏来的版图。 然后,人间蒸发。 接着又是一段长达三年的“不祥”。 再出现的沈昀,一身洁净,拄着从此以后成为他标志的金丝楠木拐杖,面带最和煦的笑,掀起港城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沈昀创建的盛世集团,就已经能与堪称港城百年之基的陆氏集团分庭抗礼。 全港城的势力,都因沈昀的出现而大洗牌。 沈昀是怎么做到的,没人知道,也没人有那个胆子凑上去问。尽管沈昀对谁都笑。 “靠近沈昀,死无全尸。”——这是关于沈昀,流传最广的一句话。 也是整篇资料的最后一句话。 楚怜退出光脑,重重地往床上一躺,圆睁着一双眼,呆愣愣地瞪着天花板。 难怪沈昀听到她要住进他家,会突然变脸。 她还真是初穿牛犊不怕虎啊。 天煞孤星不孤星,她倒是一点都不怕。毕竟作为前任清道夫,天上地下,三千世界,有谁还能比她更孤煞? 她怕只怕,这个沈昀,真的是她的小谦谦。 她是对沈昀其人很有好感,但看完沈昀的经历,她觉得沈昀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 沈八刀一家,对沈昀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存在。她不信,沈昀会为了权势,残忍谋害沈八刀一家的性命。 沈昀归来后,接连拔除的几股势力,都是当年与沈八刀有利益纠葛的对家。 他在寻找真凶,为沈八刀一家复仇。 小绅有一点说错了,沈昀这个人的野心并不大。从始至终,他所求的,只是能永远守护沈八刀一家。他花费心机接手的,也都是沈家最危险的生意。而且自他接手后,他一直在努力洗白。他要给沈家一个安稳。 沈昀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所以沈八刀一家的死,带给他的伤害,一定极重。 才会让他怎么笑,都笑不进眼底。 他心里早已没有了光。 楚怜不舍得聂子谦是沈昀。她甚至宁愿聂子谦是自私扭曲的陆景文,也好过活成沈昀,身心俱伤。 她的小谦谦为了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重活一世,就别再为别人而活,为他自己而活吧。 “小怜?”祝绅的声音突然响起,拽回了楚怜的思绪。 “干嘛……”楚怜恹恹的。 祝绅:“你怎么了?” 楚怜拧起眉心:“小绅啊,你真觉得沈昀是小谦谦?” 祝绅:“我也只是猜测,不能肯定。怎么,你不希望沈昀是聂子谦?因为他太瘆人了?” 楚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沈昀太可怜了。” “可怜?沈昀可怜?”祝绅惊了,“你从哪里看出沈昀可怜?” “你不是人,你不懂。”楚怜一句话把天聊死。 祝绅:“……我可以说正事了吗?” “哦,你说。”楚怜不在意得很明显。 祝绅:“我刚想到一个事,你现在体内不是有聂子谦留下的一缕神力吗?如果你靠近聂子谦的神魂,你体内的神力是会有反应的。” 楚怜瞬间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她大力一拍脑门,“不过话说,神力对神魂的反应,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啊?” 祝绅沉吟道:“神魂对神力有天然的吸引力,所以神力对神魂的反应,应该就是本能地想要靠近。” 听完祝绅的描述,楚怜先是一愣,旋即瞳孔骤然一缩。 沈昀! 面对沈昀的时候,她心底分明有个微弱的声音,让她靠近,再靠近! 她最不希望是聂子谦的人,现在却是最有可能是聂子谦的人…… ……这是不是就叫“毒奶”?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2021最后一天啦~超级感谢一路陪伴纱纱的小可爱们!你们给了纱纱好多的爱和包容!你们就是纱纱的力量源泉!写到这里,纱纱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长溜小可爱们的名字!有小可爱问过纱纱,为什么能记住每一个小可爱的名字~因为小可爱们也记住了纱纱的名字呀!爱是双向奔赴~新的2022,小可爱们要继续平安健康、幸福快乐每一天哟!也要继续爱你们的小哭包纱纱啊~不然就嘤嘤嘤~╭(╯^╰)╮ 第265章 白月光替身(9) 一想到沈昀极有可能就是聂子谦,楚怜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更是起了个大早,迫不及待地开始清理行李。 原主的东西很少。而且都摆放得很集中。 就像是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但,真到要离开的那一天,原主还是崩溃了。 原主做好的,只是心理准备,而不是情感准备。离开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放下对那个人的爱。 这一点,楚怜多少能感同身受。 轻叹一口气,合上了行李箱。 陆景云送原主的珠宝首饰,都被楚怜刻意平铺在客厅的茶几上——虽然她觉得,这些都是原主应得的。 两年多美好的青春,还有鲜活的生命。 不值钱么。 但她知道,如果原主还活着,肯定不会带走这些陆景云花钱买的东西。 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嫌丑。 陆景云的审美,实在是太特么直男了! 好好的钻石,不是雕成爱心,就是雕成花朵……这要不是出自陆景云之手,谁会相信是真钻?夜市十五块钱三串再搭双袜子都要考虑一下好吗! 真是白瞎了这么大块的钻石原石! 暴殄天物若是罪,陆景云绝对担得起一个无期。 他值得。 楚怜看着铺满一茶几的悲剧,满眼痛惜。 又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大门处终于传来门锁的响动声。 陆景云来了。 楚怜不慌不忙地打开手机,给沈昀发了条微信。等陆景云的脚步声离近了,这才猛然回头,一脸恰到好处的惊讶。 陆景云则是一脸的风雨欲来。 尤其是视线扫到楚怜脚边的行李箱,直接变成狂风暴雨。 “难怪你昨天那样急不可耐地要走,原来是已经给找好下家了。”陆景云眼神阴鸷。 楚怜故作茫然:“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这话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我还真是低看了你,沈昀是什么人,你也敢沾?要钱不要命?还是你以为,巴上沈昀,你就能报复我?你凭什么觉得,沈昀会为了你得罪陆家?楚怜,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陆景云的嘲讽里,夹杂着愤怒。 楚怜蹙起了眉头。 沈昀是什么人? 沈昀是小谦谦的最强候选人! 说她可以,内涵沈昀,不可以! “陆景云,还要我提醒你多少遍,你才能记住,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乐意沾谁就沾谁,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楚怜每说一句,陆景云的脸色就黑上一度,楚怜毫无惧意,继续火上浇油,“你又是凭什么觉得,我会想要报复你?报复是因为恨。有爱,才会有恨。你该不会觉得,在你玩弄了我的感情,践踏了我的尊严,对我弃之如敝履以后,我还爱着你吧?陆景云,把自己看得太重的人,不是我,是你。” 陆景云死死瞪着楚怜:“你是失心疯了么?”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楚怜纠正道:“是失心疯过,现在疯劲过了,清醒了。” 陆景云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青白。 余光瞥见茶几上弃置的昂贵珠宝,陆景云眼底阴翳愈浓,脸上却是怒极反笑:“看来沈昀开的价码还挺高。怎么,昨晚伺候得不错?” 陆景云果然知道沈昀来过。 楚怜心中早已料到,但表面还是得装一下震惊。震惊完,就是屈辱。 她紧咬着下唇,面色惨白地怒视陆景云。 半晌后,才松开牙关:“你把我说得这么不堪,弄脏的是你陆景云。” 陆景云冷笑一声,俯下身,钳住楚怜的下巴,迫使楚怜仰起脸看他。 “楚怜,谁给你的权利,把外面的野男人,带进我的房子?” 离得近了,楚怜顿觉身体的排斥感更重,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神力在躁动激荡。 这是……她的小谦谦不高兴了? 意识到这种可能,楚怜眸光骤然一亮,抬到一半的手又落了下去。 就让陆景云再钳一会儿吧,她要确认一下,她体内的神力,是不是真能传递出聂子谦的情绪。 但光这样对视不说话,气氛会变得很暧昧,万一陆景云脑子再搭错个线…… 她又不能剁死他。 毕竟是她的任务对象,任务完成前,还得让他活着。 心念一转,楚怜对着陆景文浅浅一笑,用最轻的语调说着最狠的话:“陆景云,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你就像一个玩具被别人抢走的幼稚小鬼。明明这个玩具你拿在手里的时候也没多喜欢,更别谈珍惜,可一旦有人要抢走,你又气得不得了。你太缺爱了,陆景云。你害怕付出自己的感情,只一味的索取。你这样的人,这辈子,注定与真爱无缘。” 陆景云面容都扭曲了,汹涌的怒意,令他额角青筋暴起。 愤怒,往往都是因为被戳中痛脚。 楚怜这番话,宛如一道闪电,劈开了陆景云铜墙铁壁的心,照亮了他内心深处最晦暗的角落。 既杜绝两人之间气氛滑向暧昧的可能,又激起陆景云强烈的情感波动,成功令自己在陆景云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陆景云的耳畔都会反复回响起她说的这番话。 回响的次数越多,她在陆景云心里的分量就越重。 但此时此刻,还是先离这个处于盛怒状态中的陆景云远一点比较好。 楚怜正欲后撤,门铃忽地响了起来。 知道陆景云这处居所的人,屈指可数。 突兀的铃声,耐心地持续着。似乎只要里面的人不开门,外面的人就会一直摁下去。 陆景云甩开楚怜,走向大门。 看到监控屏幕上沈昀的脸,陆景云倏地侧过头,恶狠狠地瞪向楚怜。 楚怜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意味十足的弧度。 陆景云被楚怜的这个笑刺激到,一把打开本不欲打开的大门。 门外,沈昀拄着金丝楠木的拐杖,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 看到陆景云,沈昀“微讶”道:“陆二少。” 面对沈昀,陆景云到底还是心有忌惮,强压下怒火,硬扯起一个笑:“沈先生。” “我来接楚小姐搬家。”沈昀语气很自然,仿佛并不知道他要接走的这个女人,和眼前的陆景云是什么关系。 但沈昀肯定是知道的。 知道,还这般堂而皇之。 ——就是故意不把陆景云放在眼里了。 第266章 白月光替身(10) 另一位当事人,楚怜,一听到沈昀的声音就站起了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昀极大可能是聂子谦,再听到沈昀的声音,楚怜都觉得悦耳了好多! 就很有磁性!像吸铁石一样! 楚怜拖起行李箱,心情无比雀跃地迈向大门。 “沈先生来得好早啊。”越过陆景云,冲着沈昀粲然一笑。 沈昀目光移向楚怜,唇边笑意加深了几分:“想和楚小姐共进早餐。”可以说是非常上道了。 楚怜表示很满意。 而且这自然不做作的演技,也很聂子谦! 简直恨不得立马牵手一起走! 奈何中间隔着一个陆景云。 一个极其不爽的陆景云。 陆景云看着沈昀,皮笑肉不笑:“沈先生在商场上,总能抢占先机。没想到,到了情场,却只能拾人牙慧。” 面对陆景云的公然讽刺,沈昀笑容未改:“陆二少,‘拾人牙慧’,不是这么用的。” 陆景云:“……” “楚小姐,我们走吧。”说着,沈昀直接绕过陆景云,十分绅士地接过楚怜的行李箱。 楚怜闷笑着跟上沈昀。 笑着笑着,忽然就发现,自己好像也不知道“拾人牙慧”应该怎么用…… 走出去几步后,楚怜脚步一顿,蓦然回头。 陆景云果然还站在门口。 见楚怜回过头来,陆景云先是微微一怔,继而眸光一亮。 他就知道。 这个女人爱他爱到了骨子里,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哪怕那个人是沈昀又如何,她最终还是放不下他。 看在两年三个月零四十八天的份上,待会儿只要她肯好好认个错,说几句软话,他可以考虑让她继续住下去。 但也仅限于此。 他绝不会再来看她。 看着果然转身往回走的楚怜,陆景云勾起唇角,以胜利者的姿态,望向沈昀。 沈昀停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离去的楚怜,目光平静,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显然笃定楚怜还会回到他身边。 这自作多情的本事,倒是和这个女人有得一拼。陆景云嗤笑。 然而下一秒,陆景云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楚怜打开钱夹,掏出陆景云给原主的副卡,递给陆景云。 “一直放在钱夹里,从来也没敢拿出来刷过。生怕真刷出钱来了,爱情的梦就碎了。是个傻姑娘吧?”这话,是替原主说的。 陆景云神情僵硬地看着楚怜手中的卡,没有接。 楚怜自顾自地继续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注意到过?也是,这张副卡的最大额度,对陆二少来说,也算不了什么。那你肯定也不会知道,这两年多来,我的生活费,都是我自己熬夜给人翻译文件,一个字一个字,敲回来的。” 原主是985大学英语专业的,成绩优异,年年拿奖学金。 她本该有一个不错的未来——如果没有遇到陆景云。 陆景云折断了她的翅膀,又将她从笼中赶出,任她哭求,心硬似铁,毫无愧疚。 卑微的爱,是换不来怜惜的。只会招致厌弃。 楚怜默默唏嘘,扔下副卡,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沈昀。 【恭喜宿主化解原主30%怨气值。原主当前怨气值:70%。】 系统突然响起的提示音,令楚怜身形一滞。 看来,陆景云内心的震荡,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原主也并非她之前以为的那样执迷不悟。与其说,原主是想让陆景云回心转意,不如说是想让陆景云后悔来得更为准确。 不过,她得放慢进度了。 未星给她开的后门,开到什么程度,她也不知道。万一她还没来得及唤醒小谦谦对她的爱,试炼任务先完成了,她被强制脱离这个世界,不就抓瞎了吗? 除非陆景云就是聂子谦。 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楚怜不屑地撇了撇嘴,抬眸望向淡定如常的沈昀。 走近后,她好奇问:“沈先生一点都不担心我反悔?” 沈昀嘴角弧度分毫未减:“楚小姐的行李箱,还在我手上。” 楚怜无所谓道:“里面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要也就不要了。” 沈昀定定地看着楚怜:“再不值钱,也是楚小姐的全部,不是么。” ——全部的身家性命。 面对沈昀不露声色的威胁,楚怜非但没有惧怕,反而还弯了眉眼。 “那我可是把我的全部都交付给沈先生了,沈先生要对我好一点噢。”笑得像个偷吃到糖果的孩子。 沈昀笑容微凝,旋即又一松,温声道:“楚小姐自当苦尽甘来。” * 一上车,沈昀就开始忙生意场上的事。 楚怜侧过身,头斜靠着车窗,一双琉璃似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沈昀,一眨不眨。 沈昀恍若未觉,连余光都没分一点给楚怜。 就很专注。 一心搞事业的男人简直不能更有魅力! 楚怜越看越着迷,脸上不自觉都露出了痴汉笑。 沈昀滑动平板的食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楚怜一心沉醉于沈昀的侧颜,对沈昀手上的细微动作毫无所察。 明明是一张比聂子谦逊色不少的脸,这一刻,在她眼中,却与聂子谦逐渐重合。 她听到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 沈昀的家,诚如他所说,不如楚怜想象中的那般豪奢。 远在城郊的别墅,从外观上看,占地面积并不大。一般的有钱人都能住得起。 沈昀住这儿,就显得很是低调。 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满院的……菜。 羽衣甘蓝、冬寒菜茼蒿、紫背天葵、豌豆尖、香菜……在冬日晨光的照耀下,自由舒展。 谁能想到,如此接地气的一处宅子,竟会是沈昀的居所。 ——也就楚怜不觉得违和。 看着种满一院的菜,楚怜心尖都在发颤。 这些菜,几乎有一多半,她的小谦谦都种过。 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再怎么改变,他的口味,他的喜好,很难改变。 “沈昀。”她出声轻唤。 沈昀正在开门,闻声回过头,看向仍站在院中央的楚怜。 “你不是说想和我共进早餐吗?”楚怜扬起笑脸,“你会做番茄鸡蛋面吗?” 沈昀怔忪了一瞬,然后微笑道:“不会。” 第267章 白月光替身(11) “但可以试试。”沈昀接着又道。 楚怜黯下去的眸光,重新亮了起来。 沈昀挑眉:“楚小姐就这么想吃番茄鸡蛋面?” 楚怜大力点头:“想死了!” 沈昀没料到楚怜对一碗番茄鸡蛋面的情绪反应会这么激烈,愣了愣,才失笑道:“看来,这碗番茄鸡蛋面,我不仅非做不可,还得做出我最好的水准来。毕竟是给楚小姐接风洗尘,怎么能让楚小姐失望。” 言外之意,他只会为她亲手下这一次厨。 再多的,就别想了。 楚怜听懂了,但不以为意。 她现在心里只有番茄鸡蛋面。 * 沈昀的动作很快。 楚怜都还没欣赏够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一股浓郁的面香就飘向了她的鼻间。 沈昀一手端着一个面碗,走向餐桌——没有拄他金丝楠木的拐杖。 楚怜的注意力转移到沈昀的左脚。 果然跛得并不厉害,不拄拐杖,也可以自如行走。只不过较之常人,脚步略显滞涩。但不仔细盯着看,只是乍一看的话,根本看不出他有跛足。 毕竟当年沈八刀为了治好沈昀这条左腿,可是花费了极大的心力和精力。钱那些,更是不计投入。 一想到沈八刀一家,楚怜的心就隐隐作痛。 没事了,她已经来了。 她会抚平他内心所有的伤痛,给他好多好多好多的爱,不离不弃的陪伴——只要他是她的小谦谦。 “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味道如何。”沈昀在楚怜对面落座。 楚怜满怀期待,拿起筷子,卷起一大团,随便吹了两口,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口中。 面一入口,楚怜的鼻头就红了。 一样。 一模一样。 不可能认错。 和聂子谦的最后一个世界,她从小吃到大。每年生辰,聂子谦和他的番茄鸡蛋面,从未缺席。直到他离开…… 脑海里一浮现出那抹身穿银白蟒袍的隐忍身影,楚怜就再也控制不住,那些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登时翻涌而起,汇聚成滚烫的泪,溢出眼眶。 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砸落在面汤里。激起的涟漪,不过是她心中惊涛骇浪的冰山一角。 面对忽然就泪流满面的楚怜,沈昀也只是讶然了片刻,随即便又恢复一脸的淡定,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显然是勾起了某种无聊的情感回忆。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轻蔑又不屑。 但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却是亲切又温柔:“楚小姐这是……难吃哭了?”带着恰到好处的玩笑,缓和气氛,放松楚怜的情绪。 楚怜边摇头,边抹眼泪,哽咽着嗫嚅:“好吃……太好吃了……” 沈昀抽出一张纸巾,递到楚怜手边,没有再多问什么。 看似是尊重对方的隐私,实则是不感兴趣。 对他人的苦痛与喜悦,他一概漠不关心。 情绪,情感。除了影响理智、干扰判断,别无一用。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原以为,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和他相似的同类。 现在看来,也只是个愚蠢的女人罢了。 沈昀面上一派和煦,心里只觉兴味索然。 * 一碗番茄鸡蛋面,楚怜吃得渣都不剩,连面汤也喝了个精光。 看到自己做的东西,被人吃得这样干净,沈昀端出一副颇有成就感的模样,露出满足的笑。 楚怜的情绪仍在激荡,看到沈昀的笑,情不自禁地也翘起了唇角。 就有点痴傻。 沈昀眉头跳了跳,领着楚怜在别墅内走了一圈。状似随意的言谈间,让楚怜清楚地知道,整幢别墅里,哪里她可以自由出入,哪里必须要经过他的同意,她才能进。 譬如书房,就是一个不设限的地方。 “楚小姐上学的时候,成绩一向优异,想必是个爱看书的人。我这里的书虽然不多,但应该足够楚小姐消磨一小段时光。”沈昀态度谦和。 楚怜仰起头,望着一整溜怼到天花板的书架,觉得沈昀简直是太谦虚了。 “我其实不爱看书。”对着已然九成九是聂子谦的沈昀,楚怜只想展露最真实的自己,“我唯一看得进的,只有那种书。” “哪种?”沈昀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那种啊……”楚怜轻咳一嗓。 沈昀恍然,旋即也轻咳一嗓。难得尴尬。 楚怜眼珠一通乱转,落到书桌上后,指着桌上的书,没话找话道:“这是沈先生最近在看的书?” 沈昀点了点头:“有空的时候,随手翻两页。” 楚怜好奇地走到书桌前,瞄了眼书的封面——一长串外文。 楚怜:“……” 一看到是外文就不敢动的话,未免也太怂了。 输人不能输阵。 楚怜拿起桌上的书,捧在手里,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 没错,真实的她,就是这样高雅有文化! 翻到沈昀正在看的一页,一张杏花书签掉落了出来。 楚怜瞳孔猛然一缩,眼疾手快地接住书签,捏在指间,一瞬不瞬地死盯着看。 比她做的那些杏花书签,要精致得多。 她咬住下唇,竭力忍住眼泪。 可不能再哭。 再哭,怕是要被沈昀当成神经病了…… 见楚怜捏着书签不放,沈昀大方道:“楚小姐要是喜欢就拿着吧。” 听到沈昀这话,楚怜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瞪着沈昀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送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虽然这个女人是她,但他又不知道她是她!就很不爽! 沈昀面露困惑:“……这样的书签,我还有很多。” “很多怎么了?一张也不能少!”楚怜气鼓鼓地把杏花书签重新夹回书页里。 沈昀懒得费心去理解楚怜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论,随口漫应了一声,然后礼貌地跟楚怜道了个别,转身便要离开。 楚怜刚把书放下,看到沈昀清瘦的背影,心头蓦然一酸。 身体快过大脑,她追上去,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沈昀。 熟悉的淡淡薄荷香,萦绕在鼻间。 这一霎那,楚怜清晰无误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神力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似兴奋,似愉悦,又似怅惘。 沈昀就是她的小谦谦。 她不能更确定了。 背对着楚怜的沈昀,垂眸看向搂在自己腰上的手,眼中一片阴冷的杀意。 脸上的表情,更是嫌恶至极。 第268章 白月光替身(12) 沈昀一根一根掰开楚怜的手指。力道不大,但坚决。 转回身,低眉看向垂着头的楚怜。 “楚小姐恐怕是误会了什么。”沈昀语气温和依旧,“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楚怜倏地抬头,看着沈昀,瞪圆了眼。 “你、你说什么?”楚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昀微微一笑:“楚小姐听得很清楚,不是么。” ——就是听得太清楚了啊喂! 什么叫对女人不感兴趣?!那对什么感兴趣?!男人吗?! 名字变了,没事。以前还叫聂二狗呢…… 样貌变了,也没事。人本来就应该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可是连性向都变了是什么鬼?! 要想唤醒他的爱,她还得先去变个性?! 就踏马离谱! 楚怜整个人都凌乱了。 顶着一脸被雷劈的表情,楚怜满目惊惶地看着沈昀。 沈昀神色淡然。 就显得特别真实。 楚怜阖上双眼,连做几个深呼吸。 性向变了,也没事! 反正她诞生之初,本来就没有性别! 做了几千年的女人,做做男人,就当图个新鲜了!说不定别有一番情趣呢? 手术,安排! 就是干! 心下有了决断,楚怜睁开眼,目光坚定。 “沈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请沈先生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变成沈先生喜欢的……样子。”脸上是孤注一掷豁出去的决然。 沈昀向来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看着楚怜,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楚怜手一抬,阻断道:“沈先生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她的小谦谦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她这不过是做个手术,有什么好犹豫的! “楚小姐,”沈昀眼角微抽,“我对男人,也不感兴趣。” “啊?”楚怜懵。 沈昀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克制道:“我和楚小姐之间,只可能有‘同盟’这一种关系。只要楚小姐信守承诺,事成之后,我会另给楚小姐一张支票,保证楚小姐和楚小姐的家人,一生衣食无忧。所以,楚小姐大可不必多花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这话说得十分婉转含蓄,给足了楚怜体面。 但楚怜对体不体面的,压根就不在乎。满脑子想的都是——芜湖,不用做手术啦! 面对沈昀疏离的态度,楚怜更是丝毫不以为意,嘴角勾起胜券在握的弧度,拍了拍沈昀的肩,宠溺道:“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你说是同盟就是同盟呗。等你哪天不想只做同盟了,”眨眨眼,“千万不要担心打脸噢,直管大声说出口!” 沈昀差点没控制住想要冷笑的冲动,干巴巴地回道:“楚小姐多虑了。” 楚怜瞪了沈昀一眼,嗔怪道:“都同住一个屋檐下了,怎么还张口闭口‘楚小姐’的,多生分啊。叫我怜怜就行。” 沈昀的面具彻底裂了,冷着一张脸,淡漠至极地看着楚怜。 被自己的心上人这样冷漠地看着,楚怜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刺痛。但一想到在娱乐圈背景的试炼世界,某人亲她一下就要连漱两瓶矿泉水的那股嫌恶劲,心理上又获得了某种奇妙的平衡感。 嫌恶都是一时的,真香才是永恒的。 楚怜的心态,稳如老狗。 “你不是还要去公司吗?去忙你的吧,不用挂念我。我一个人在家会照顾好自己的。”楚怜亮出了她最甜美的笑。 沈昀完全不为所动,绅士风度也不顾了,转身掉头就走。 “忙完了早点回家,等你噢!”楚怜扬声道。 沈昀加快了步伐。 “死相。”楚怜笑得一脸荡漾。 * 沈昀离开后,楚怜在书房里泡了整整一上午,把翻看痕迹较重的书,都在网上搜索了一遍,认真背下别人的精彩书评,以作和沈昀的交流之用。 就很刻苦。 到了饭点,她掏出手机,先置顶了和沈昀的对话框,然后把沈昀的备注修改成“小昀昀”,前后各加一个火红的爱心,这才着手编辑消息。 来来回回删改了四五次,最后选择了最矜持的一版——“吃了吗?” 沈昀没回。 楚怜等了半个小时,手机依然安静如鸡。 哎。 爱情的道路,从来都是崎岖的。 正常。 问题不大。 楚怜安慰了自己一波,找祝绅又要了一张“厨神技能卡”,薅了点院子里的菜,配着冰箱里的肉,给自己整了满满一大桌色香味俱佳的丰盛菜肴。 然后开始疯狂自拍。 一直拍到菜都快凉了,终于拍出一张满意的来。 又用修图软件修了大半天,才点击发送。 吃一口饭菜,就瞄一眼手机。 饭都吃完了,也没收到沈昀的回复。 楚怜强忍住掀了饭桌的冲动,压着火收拾碗筷。 不气不气。 他现在没了记忆,四舍五入,约等于是个傻子。 跟一个傻子,有什么好气的呢? 犯不着。 耐心点,慢慢来,徐徐图之。 攻略了他这么多次,有哪一次是失败的吗?没有! 平常心就好。 楚怜攥紧了拳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 吃饱喝足,楚怜就犯困。 本来打算的,是回自己房间睡个午觉,安分守己。 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沈昀的房门紧闭着。 楚怜象征性地“挣扎”了两秒,搭上门把手一拧。 没拧动。 沈昀锁了门。 “小绅。”楚怜立马呼唤金手指。 祝绅的回应一如既往的迅速:“我在。” “你那有开锁的技能卡吗?”楚怜问得一本正经。 祝绅愣了一会儿:“……开锁?” 楚怜不耐烦道:“快点的,有没有?” 祝绅无语:“我是神,统管三千世界的主神……” “好端端的,你自我介绍干嘛?”楚怜更无语,“给个痛快话,你到底能不能行?” 祝绅一声不吭地直接打开了门锁。 “不错啊,小绅,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楚怜真心实意地夸赞。 堂堂主神,因为开锁得到了肯定…… 祝绅气得一句话都懒得再跟楚怜多说,光速下线。 楚怜推开房门,直奔床头柜而去。 两个床头柜里都空荡荡的,没有少儿不宜的东西。 看来,沈昀果真如他自己所说,对女人和男人,都不感兴趣。 楚怜放下心来。 正欲离开,余光瞥见沈昀的枕头,迈出去的脚又収了回来。 看起来就很蓬松!枕起来肯定特别柔软! 说不定还有沈昀的气味…… 楚怜咬了咬唇。 这一次,象征性地“挣扎”了足足三秒,才有动作——拖鞋一蹬,旋风般爬上沈昀的床。 楚怜把脸埋进沈昀的枕头,淡淡的薄荷香,瞬时盈满鼻间。 脸一红,乐出了声。 从楚怜“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沈昀就收到了预警短信。 等他打开手机上的监控,看到的,正是楚怜埋在他枕头里一个劲傻乐的画面。 沈昀:“……” 这个女人,是因为脑子有病,才被陆景云抛弃的吧…… 第269章 白月光替身(13) 沈昀很晚才回到家。 玄关处,亮着一盏暖黄的灯。 这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但也仅限于新奇。 为他留这盏灯的人,目的很明显,给他家的温馨,打动他。 如果换成是陆景云那种极度缺爱、渴望家庭的幼稚男人,她的目的,十之八九能达成。至少,陆景云的内心也会有所触动。 能陪在陆景云身边两年多,这样的招数,想必没少用。 在与她面对面交谈前,他一度相信传言所说,她对陆景云的爱,是出自真心。爱得痴傻,爱得蠢笨。但那晚与她实际相处后…… 呵。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真爱。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想牢固不破,只能靠利益维系。 譬如他和这个女人。 他同意她住进来,是因为知道,她是个审时度势,拎得清的女人。现实,清醒。对爱,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包括她的这些小动作,也不过是见陆景云那艘船沉了,就想着换乘他这艘船。 趋炎附势,无可厚非。 他理解。 在一定范围、一定程度内,他也能容忍。 至少,事成之前,他能。 至于事成之后…… 沈昀轻勾唇角,笑容阴冷又森寒。 他会让她知道,敢打他主意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下场。 关掉她为他而留的灯,借着微弱的月光,步入屋内。 途经厨房时,空气中飘着一股清淡的粥香。 他抬脚走了过去。 一锅温着的青菜粥。 很香,味道应该不错。 可惜,他从来不吃别人做的东西。 重新盖上盖子,余光瞥见边上的一张便签。 “注意休息,长命百岁。” 字迹谈不上好看,但看得出,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冷笑一声,不屑一顾地扔进了垃圾筒。 无用的情绪价值罢了。 然而,在路过楚怜房间的时候,沈昀的脚步还是短暂地停留了一秒。 回到房内,他垂眸看向门锁。 没有任何暴力破门的痕迹。 这个女人,本事还不少。 他挂上锁链。越原始的,反而越安全。 然后,他按下床尾一处极不起眼的凸起,整张床开始往后平移。床底之下,本该是木地板的地方,赫然出现一条向下的楼梯。 下午那会儿,他差点以为,她是察觉到了床底有异,才趴在他的床上。后来发现,她只是陷入了妄想之中。 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她有所察觉,故意掩饰的可能。 那他也假装不知道吧。 看她接下来会不会有所行动。 他踏上楼梯,清瘦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幽暗的通道里,只余拐杖触地的笃笃声,在空寂的夜色中,悚然回响。 * 楚怜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黎国皇宫。 她独自站在回廊上,不知所措。前方拐角处,蓦地闪过一片银白色的袍服衣摆。她连忙追了上去。 回廊宛如迷宫,她追着那片衣摆,七弯八拐,心急火燎,不敢眨眼,更不敢停歇。 追到最后,画面骤然一变。 山脚小院,杏花树下,少年眉目如画,看着她,期期艾艾。 “阿姐,我好想你。” 尾音犹在,人已化为白骨…… 楚怜惊叫着醒了过来。 枕头上濡湿一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坐直身体,如缺氧般,大口呼吸。 良久后,心跳终于趋于正常。 怔忪片刻,她跳下床,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来到沈昀的房门口。 一颗沉郁的心,渐渐安定。 他还在。 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 在她的身边,触手可及。 她抱膝蹲下身,心满意足地看着白色的房门。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又找到了他。 三千世界,她和他,再也不会分离。 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正欲起身回房,面前的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 看到蹲在房门口的楚怜,沈昀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本能地倒退了半步。 楚怜抬起头,仰视着沈昀,尬笑道:“晚上好啊,沈先生……” “这么晚了,楚小姐不睡觉蹲在这里,是有事找我?”沈昀已然恢复了镇定。 楚怜飞快摇头,解释道:“我做了个噩梦,有点怕……靠近沈先生,有安全感一些。” 沈昀眉头微挑:“能得楚小姐如此信任,简直受宠若惊。”“受宠若惊”这四个字里,只有最后一个字,是真心话,所以咬得也特别重…… 楚怜听出沈昀话里的意思,笑容更尴尬了。 可不尴尬嘛。 大半夜的,跑到人房门口蹲着,还给人逮个正着…… 真是换个星球生活的心都有了。 ——她要是知道,自己抱着人家枕头傻乐的样子,都被看了个一清二楚,此刻这场面,她就不会觉得有多社死了。 她一边脚趾抠地,一边故作自然地接道:“毕竟是同盟嘛,信任是基础。” “倒也是。”沈昀淡淡一笑,“楚小姐还不回房睡觉么?” 面对沈昀的逐客令,楚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吞吐道:“那个……让我再缓一下下……我那个腿吧……蹲麻了……” 沈昀:“……”这女人是在他房门口蹲了多久…… 楚怜扶着墙,一点一点地直起膝弯。 沈昀默默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等楚怜一站稳,他便迫不及待地侧身离开。 擦肩而过的刹那,楚怜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腐臭味。 像是……腐肉的臭味。 她皱了皱鼻子,望向沈昀的背影,蹙起了眉心。 她的嗅觉向来灵敏,轻易不会闻错。 “沈昀!”她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第一次连名带姓。 沈昀身形一顿,缓缓地回过头。 月光映照下,一双幽深的眸子泛着阴寒的冷意。 楚怜的直呼其名,显然令他不悦。 “你看到我留给你的便签了吗?”楚怜绞着手指。 沈昀弯起唇角,笑容浮于表面,并未达眼底。 “看到了,多谢楚小姐关心。”客气有礼,却也淡漠疏离。 楚怜抿了抿唇,犹疑不决地望着沈昀,欲言又止。 “楚小姐还有别的事吗?”眉眼间隐隐浮现起不耐。 楚怜攥紧了手,直直地看入沈昀的眼,沉下声道:“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沈昀眸光微凝一瞬,旋即浅浅一笑:“同样的话,也送给楚小姐。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 第270章 白月光替身(14) 楚怜步伐沉重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一躺下,就呼叫祝绅。 “又要开锁?”祝绅语带嘲讽。 楚怜幽幽地叹了口气。 祝绅默了一瞬:“真有事啊?” “小绅,我怀疑沈昀有问题。”楚怜语气凝重。 祝绅:“他干什么了?” “就是不知道啊。”楚怜又叹了口气。 祝绅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楚怜:“他身上有一股腐臭味。” 祝绅“哦”了一声:“不爱洗澡是吧?做人,不讲卫生……这确实是个问题。” 楚怜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硕大的白眼。 祝绅敛起玩笑:“那个未星不是说过吗,聂子谦因为神魂受损严重,性情会有些缺陷。如果沈昀真是聂子谦,有点问题也是正常。不必过分担忧。再说了,聂子谦那家伙神魂完好无损的时候,性情缺陷就够大的了,整个就一行走的疯子,你不也爱得不行吗?” “你说谁是疯子呢?”楚怜瞪了一眼虚空,“别说只是性情有点缺陷了,就算小谦谦是个智障二傻子,我也一样爱他。” 祝绅呵呵两声:“那你管他有没有问题。” “我是担心他会把自己作死。”回想起过往种种,楚怜叹出第三口气。这口气叹得特别长。 祝绅沉吟半晌,然后开口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抽个空来一趟,跟着他,看看他在搞什么鬼。”通过中枢,祝绅只能看到楚怜视野范围内发生的事。 楚怜等的就是祝绅这句话,当下气也不叹了,人也不颓了,被子一盖,转瞬呼呼大睡。 祝绅:“……” * 来到沈昀家的第二天,楚怜起了个大早,奔向厨房,热火朝天地准备早餐——没有找祝绅要“厨神技能卡”,真正纯手工制作。 就很有诚意。 结果沈昀看都没有看一眼,拄着拐杖就走了。 楚怜连忙追上去:“吃点东西再走啊。” 沈昀头也未回:“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楚小姐以后也别费心了。” 看着被关上的大门,楚怜撇了撇嘴,耷拉着脑袋走回餐厅,叉起盘子里的煎蛋,咬下一大口。 吃饱了才有力气追人! 她又咬下一大口。 桌上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就一个字:爸。 楚怜正憋闷,当即毫不犹豫地接起了电话。 “你还有脸接电话?”楚父一开口就是要把天聊死的节奏。 楚怜一边嚼着煎蛋,一边回呛道:“接电话用的是手,又不是脸。” 楚父显然没料到一向任他打骂的软弱女儿居然会拿话怼他,足足愣了六七秒才反应过来,随即破口大骂道:“你个没用的赔钱货,还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花钱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知不知道你是撞了多大的好运,才能被陆二少看上?人家有钱有势有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就你这样的,不多花点心思,使点手段,怎么留得住人!现在好了,被人扫地出门!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楚父喷出第一个字,楚怜就拿远了听筒。等楚父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才贴回耳边,冷冷道:“你说完了么?” 楚父又是一愣。 这次,不等楚父反应过来,楚怜就接着道:“你要脸面这个事,隐藏得实在是太深了,肉眼看根本看不出来。你不提前先告诉我一声,我上哪儿知道去啊?既然你都已经知道我被陆景云扫地出门了,你还跟我打电话干嘛呢?难不成是想到我没地方住了,喊我回家?哦对,差点忘了,我在家里,压根儿就没有自己的房间呢。” “你要是有本事留住陆二少,我们家什么样的房子住不了,还会差你一个房间?自己没点用,还反过头来怨起家里来了!我真是养了只白眼狼!”楚父的音量之大,足以掀翻房顶。 楚怜没来得及躲开,耳膜被结结实实地震了一下,嗡嗡的,登时心头火起:“你也别在那儿弯弯绕绕,想些有的没的了。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陆景云一分钱的分手费都没给我。他那张副卡,我也已经还给了他。我现在身上,一点儿油水也榨不出来。你们有这功夫跟我在这儿空耗,不如趁着自己还有手有脚,找份正经工作,别把自己活活饿死了。我是没钱替你们收尸的,现在死人住的墓地比活人住的房子还贵,像我这种没用的赔钱货可负担不起。”说罢,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继续吃早餐。 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自己的胃过不去。 这是做人的第一要义! 刚把煎蛋吃完,拿起三明治,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换成原主那个专心坑姐二十年的亲弟了。 尽管知道来者不善,楚怜还是接起了电话。 和楚父不同,楚弟打的是感情牌:“姐,你还好吗?爸这人,你也知道的,脾气一上来,说的其实都不是他的真心话。他也是心疼你。那姓陆的真不是个东西,这么欺负你!姐,你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人善被人欺,该你应得的,就得去争取。那种薄情寡义的王八蛋,才不会觉得你伟大,只会越发轻贱你!” 楚弟这一番话说下来,乍一听,处处都是在为自己的亲姐姐考虑,同仇敌忾,百般维护。 今时今地,要是换成原主接这通电话,保不齐又要心软。 这么多年来,原主之所以心甘情愿地被这极品一家人吸血,绝大部分原因,都是被她这个亲弟套路的。甚至到死,原主都觉得自己这一走,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这个弟弟。 只能说,原主太过渴望亲情了,才会被她弟玩的这一套拿捏得死死的。 如今,斯人已逝,现在接这通电话的人,是她楚怜。 这一家子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她这个局外人,看得可比原主清楚得多。 端起杯子,喝了口温牛奶,润了润嗓子,慢悠悠道:“什么是该我应得的?钱吗?争取回来以后呢?都给你吗?楚波,你要真这么替我鸣不平,那你就去找陆景云干一架呗?” “姐……”楚波被噎住。 “怎么,不敢啊?”楚怜嗤笑一声,“也是,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个只会躲在姐姐背后的怂包。小时候被人欺负了,把姐姐推出去帮你把人都挡着,自己脚底抹油,一溜烟地往家跑。长大了,名牌球鞋、最新款的手机、女朋友都还没谈着就急吼吼要买的婚房……哪一样,不是手一伸,找姐姐要?你知道吗,楚波,那个对你有求必应的好姐姐,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如果你还要继续指望我,我会让你绝望的。” “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你唯一的弟……” 充满惊惧的声音,被楚怜一把掐断。 打开通讯录,找出这宛如吸血鬼般的一家三口,一个接一个拉黑。 放下手机,得到宣泄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自从确认沈昀就是聂子谦后,她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激动和喜悦之中,完全忽略了对方的感受。 这样下去,她唤醒的恐怕不是沈昀对她的爱,而是对她的杀意了…… 要记住,他现在是沈昀,不是她的小谦谦。 得把他当成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展开攻略。 攻略的第一步,就从改变自身开始吧。 原主这副山寨版苏小荷的打扮,是时候彻底粉碎了。 第271章 白月光替身(15)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2章 白月光替身(16)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https://www.52wx.com!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73章 白月光替身(17) 挥别陆景文和苏小荷,楚怜又逛了几家奢侈品店,买的全是符合她自己喜好的。 一手六七个袋子,回到沈昀的城郊别墅。 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并没有沈昀家的钥匙…… 时值暮色四合,仅剩最后一线落日余晖。 楚怜放下满手的袋子,掀起大衣的衣摆,往台阶上一坐。 脚腕有些酸痛,但脱了鞋,脚会冷,只得平翘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脚脖子,缓解不适。 枯坐近一个小时,温度越来越低,楚怜索性扒拉出袋子里的衣服,裹身上的裹身上,盖腿上的盖腿上,整个人瞬间从娇艳美人变成了个大肉粽子。 形象什么的,在生命健康面前,一文不值。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一轮弯月都挂上了夜空,还是不见沈昀的身影。 楚怜几次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想要问问沈昀还要多久才回。但,一看到对话框里,从头至尾,都只有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手指顿了顿,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不打扰,是她的温柔。 裹紧了些身上的大衣,边哈热气边搓手,继续静静地等待那个人的归来。 她的小谦谦可是等过她十七年。 这点儿等待算什么。 她弯起唇角,笑容轻浅又平和。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内,沈昀靠坐在后座上,看着眼前显示屏上别墅大门口的监控画面,面无表情。 暖气开得很足,沈昀连外套都没穿。 反观画面里的楚怜,就差裹床棉被在身上了。 沈昀睨了眼搁在一旁的手机。 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这么大好的搭话机会,这个女人为什么不利用? 沈昀食指轻击膝盖,一下一下,无意识,却极富规律。 车窗外,消停了没两天的雪花,又开始飘落。 画面里的女人仰起了头。兜帽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脱落,露出卷曲的黑发。女人伸出掌心,接住落下的雪花。 看到这一幕,沈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心头一动,心底似有异物躁动,仿佛要挣脱无形的囚笼。 这陌生的情绪,令他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心。 在他自己反应过来前,话已出口:“回家。” 楚怜正百无聊赖地玩着雪花,先是听到一阵拐杖触地的笃笃声,她闻声抬眸,视野里步入一抹天青色的身影。 “楚小姐?”沈昀微讶。 “你回来啦。”楚怜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我出去买了点儿东西,结果进不了门了。”吐了吐舌,话里话外,半分抱怨的意思也没有。 “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坐在这里等。不是有我的微信么?”沈昀眉头蹙得恰到好处,看起来十分真诚。 谁也不会想到,说着这种话的他,刚刚还坐在暖和的车里,任由眼前的女人在寒夜中苦等,浑然无动于衷。 “没事,还好啦。下雪的时候,其实没那么冷,化雪的时候才……”楚怜蓦然顿住,笑容也凝滞。 ——那个会在每一个化雪的日子,叮嘱她多加衣的人,终究是永远地留在了那座深宫之中。 沈昀看向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的楚怜。 楚怜正看着他。 但又似乎看的不是他。 她的目光,就像雪花一样飘忽。 敢在和他讲话的时候,堂而皇之地走神…… 沈昀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面上仍是一派温和,躬下身,拎起楚怜脚边散落的购物袋,打开了大门。 提都没提,给楚怜家门钥匙。 * 一进到温暖的屋内,楚怜顿觉浑身舒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沈昀闻声回头,瞥向跟在身后的楚怜。 脸上覆着一层精致的妆容,看不出什么。但一双纤细的手,已然冻得通红,原本晶莹的指甲更是泛起了乌紫。 嘴角却还噙着笑。 这是真高兴。 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摆满玄关的购物袋——每一袋里的东西,都价值不菲。 物质而虚荣的女人。 至少有一点他没看错,这个女人很识趣。 跟着陆景文的时候,她图谋的是能带来最大利益的名分。陆景文对她的种种态度,确实给了她错觉。错觉终归是错觉。最后一败涂地,落得一场空。 吃一堑长一智,倒也学聪明了。 发现在他这儿一样谋不到名分,就及时止损。不谈感情,只谈钱。也就不再伪装“不图钱”的假面,该花花,该享受享受。物欲横流。 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省心。 “楚小姐今天,收获颇丰啊。”主动挑起话头打趣。 楚怜眉眼弯弯:“对啊,好久都没逛过商场了呢!”确实很久啊,上一个试炼世界是在古代,想逛也逛不着。 沈昀笑了笑:“喜欢逛就多去逛逛。我给你配辆车,再配个司机,也好帮你拎拎东西。” “那也太麻烦沈先生了吧!”楚怜顶着一脸“这多不好意思”的表情,话锋一转,“谢谢啦!”接受的速度之快,像是生怕沈昀说的只是客气话,下一秒就会收回的那种。 沈昀微怔,旋即加深了唇角的笑意:“区区待客之道而已,楚小姐客气了。” 楚怜眨巴眨巴眼睛:“那……钱要是不够了呢?”语气很客气,内容一点儿都不客气。 沈昀定定地看着楚怜。 良久后,轻笑出声。 “楚小姐就只能多翻译点文件了。” 沈昀的这个回复,在楚怜的意料之中。 沈昀的钱虽然很多,出手也阔绰,但不代表他是一个冤大头。 她故意这么问,不过是为了把自己谋财的这顶帽子戴得更稳当一点。 沈昀松快的笑声,证明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熬夜伤皮肤啊。”她叹了口气,很快便转开话题道,“对了,有个事得跟你报备一下。我今天在商场碰到了陆景文,打了个招呼,说了几句话。是他主动找的我,我可没去招他啊。” 沈昀点了点头,脸上并未意外。 显然,楚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楚怜当然也知道,但这大好的表忠心的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想要打探—— “苏小荷也在。她还邀请我去参加她和陆景文的订婚宴。不过,她真正想邀请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沈先生。作为同盟,我觉得,我有必要搞清楚我的盟友和对方阵营的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沈先生,你说呢?”她直接一记直球抛了过去。 第274章 白月光替身(18) 沈昀走向客厅的脚步微微一顿。 转过身,迎上楚怜的目光,淡淡道:“几面之缘。” 几面之缘? 要真只是几面之缘,苏小荷一听到沈昀,会那么大反应? 沈昀的外形条件,还没到让人能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的地步。尤其是像苏小荷这种看惯了陆景文的,更不会被沈昀的皮囊吸引。 撇开外在,沈昀的内在……全港城的人对沈昀,都只有惧怕之心。偏她苏小荷剑走偏锋,平白无故就生了爱慕之心? 怎么想,都不可能像沈昀说的这么简单,只是见过几面的关系。 但沈昀不想说的,她问也问不出来。再多追问,还会招来他的恶感。 “那我就放心了。”神色自然地说着违心的话,下一秒,就在光脑中呼叫祝绅,一点都不放心地问,“你上次给我的沈昀的背景资料,真的是全部吗?怎么里面都没提到他跟那个苏小荷有什么渊源?” 祝绅那头传来一阵又一阵极大的响动,似乎是正处于激烈的战斗之中。 “没提到就是从沈昀的视角来看并不重要!”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楚怜知道祝绅的咬牙切齿不是对她,八成是遇到了难缠的宿主,火气被撩起来了。 这种心情,她再熟悉不过。 想到祝绅百忙之中还抽空给予自己回应,楚怜主动关心道:“什么类型的宿主啊,这么难搞?” “星际,虫母。”短短两个词,言简意赅,懂的人自然就懂。 楚怜就是那个懂的人。 “符阵先埋好,然后用火烧她的虫卵,等她自投罗网。”楚怜秒速支招。 所以说,工作经验很重要。 祝绅:“……谢了。等我解决完这个虫母,就来帮你看看沈昀身上的腐臭味是怎么回事。” “嗯,不急。你自己小心点。”对这个共事了几百年的老搭档,楚怜的关切是真心的。 祝绅默然了一瞬,语气不太自在地回道:“这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嘁,一个低……等的人类,担心起神来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楚怜:“……”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货是个死傲娇呢…… 楚怜与祝绅在光脑中的沟通,现实中不过是眨个眼的功夫。 沈昀还在看着她,思考着她方才传递出的信息。 半晌后,扬唇一笑,问:“陆家二少和苏小姐的订婚宴,想去么?” 渣男前任的订婚宴? 去干嘛?送祝福?祝福什么?早结早离,断子绝孙? 楚怜没忍住翻了个硕大的白眼。 沈昀看到楚怜快要翻出天际的白眼,愣了愣,失笑道:“楚小姐倒是个性情中人,爱憎分明。老情人和新欢的订婚宴,肯定是有热闹可看,才会去。怎么样,这个热闹,楚小姐有没有兴趣凑上一凑?” 看着沈昀胸有成竹的神态,楚怜眸光动了动。 沈昀说有热闹,那就绝对是有热闹。 有动机破坏陆景文和苏小荷订婚宴的,而且还有这个能量和胆量的,也就只有陆家大少陆岱川了。 换作之前,她倒还真有兴趣去凑这个热闹。不为别的,只为这个可以近距离接触陆岱川的机会。 但现在,她已经确认了面前的沈昀就是她的小谦谦,也就没有接近陆岱川的必要了。 至于陆景文和苏小荷能否成功订婚,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订不成当然更好,订成了也没事。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对完成试炼任务影响不大。 何况像陆景文那种的,他和苏小荷的关系越是稳定,他反而越是心猿意马。搞不好都不用她做什么,那货自己就把自己给攻略了。 所以,如果只是从她个人的角度出发,她一指甲缝的兴趣都没有。 但,沈昀连着问了她两遍,就是要得到她肯定的答复。 这场订婚宴上,显然有令沈昀感兴趣的…… ——苏小荷? 楚怜眼神一紧。 “既然是有热闹可看,那我当然想去凑凑了。”她直直地看着沈昀,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变化,“就是不知道,我去参加陆景文的订婚宴,算不算违反了和沈先生达成的协议?” 沈昀浅笑摇头:“如果楚小姐是和我一起去的话,就不算。” 和你一起去,只会让陆景文更死心,当然不算…… 楚怜悄摸撇了个嘴,试探着问:“沈先生是想让陆景文对苏小荷更专心一点?” 沈昀笑看着她,不置可否。 ……麻蛋。 神魂都碎得七零八落了,心眼还是这么多。 猜也猜不明白,问又问不出来。 算了。 去了就知道了。 正好借机从旁观察一下他和苏小荷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奸情。 一个人看另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那就一起去吧。”顿了顿,眼珠滴溜溜一转,狡黠道,“出席订婚宴的行头,你埋单。” 沈昀挑眉:“当然。” * 陆景文和苏小荷的订婚宴,选在了港城最高档的酒店。 楚怜挽着沈昀步入宴会厅的时候,全场都为之沉寂了一瞬。 陆景文和原主的一段情,被他藏得极深。在场的人,除了楚怜挽着的沈昀,再没第二个人知道。 宾客的沉寂,仅仅只是因为,这还是沈昀的身侧,第一次有了女人的存在。 在看清楚怜的样貌后,又都不约而同露出了然的神情。 太美了。 实在是太美了。 墨绿色的包臀鱼尾裙穿在她的身上,俨然宛如童话中为爱上岸的美人鱼。一颦一笑间,又比童话里的美人鱼多了妩媚。风情而不风尘。 最夺人眼球的,却还不是这副绝美的皮囊。 而是那一身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闪烁凌驾万物之上的神采。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敢、才配与沈昀并肩而立吧。 不过瞧着挺面生的,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想必是家里宝贝得紧,所以鲜少露面。 众人充满好奇与探询的窥探,楚怜全然感知不到。 因为她的全副心神,都倾注在了那个独自伫立在落地窗前的人身上。 细碎的阳光洒落在那人的身上,衬得他白到发光。 偏又生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瞳仁,仿佛藏匿了无边夜色。微微下垂的眼尾,透着一种悲悯。而眼尾的一颗泪痣,又将一丝若有似无的忧郁,注入了悲悯之中。 一身洁白如雪的礼服,干净得纤尘不染,甚至有种不可侵犯的圣洁感。 深居简出的陆家大少陆岱川,竟然有着…… ……和聂子谦一模一样的容颜。 楚怜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茫,整个人如临旷野。 周遭的一切,全都失去了色彩。 天地之间,唯余那一抹雪白。 第275章 白月光替身(19) 楚怜怔怔地看着那抹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一场易碎的梦。 感受到楚怜的僵直,沈昀偏头看向她,目露疑惑:“楚小姐?” 楚怜略微回过神,却是毫不犹豫地收回挽着沈昀胳膊的手,看也不看沈昀,更不顾周围人的注目,神情恍惚如同梦游一般,径直走向落地窗前的陆岱川。 陆岱川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烈气场。 全港城上流圈的达官显贵们也都多多少少有些耳闻,这位深居简出的陆家大少,如今的陆家家主,陆氏集团的实际掌舵人,极不喜身周有人靠近。 是以,陆岱川所在之地,周身三米范围内,空无一人。 然而此时此刻的楚怜,哪还注意得到陆岱川周围的异样。她只觉自己如坠梦中,再不快点,那抹身影便又要消失不见。 或者更可怕,就在她的眼前,化为一堆白骨。 一想到那幅画面,楚怜提起裙摆,加快了步伐。 刚走到一半,宴会厅中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这场订婚宴的主角携手登场了。 原本四下散乱、三两扎堆的宾客,纷纷挪动脚步,正面朝向台上的主角。 通往陆岱川的道路,就此被隔断。 楚怜孤立在人群之中,焦躁不安地望着陆岱川所在的方向。 残存的理智,克制住了她不管不顾扒拉开人群,奔向陆岱川的冲动。 无论陆岱川是不是聂子谦,在他眼中,她都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人。或许更糟,陆岱川也知道,她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牵扯不清。 她刚刚的举动,已经很失态了。所幸陆岱川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并没有察觉到她的试图靠近。 现在她要是闹出更大的动静,引起陆岱川反感都事小,再难接近他才事大。 在沈昀身上犯过的错,不能再在陆岱川身上重蹈覆辙。 楚怜松开裙摆,暗暗攥紧双手,指甲深陷肉里,让刺痛感帮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强迫自己扭过头,和众人一样,看向那一对金童玉女。 陆景文和苏小荷,的确很登对。无论是外形,还是为了今天这个日子而特意订制的情侣款礼服,站在一起,宛如天造地设。 却隐隐透着一丝貌合神离的意味。 陆景文牵着苏小荷的手,十指紧扣。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却看向了台下的楚怜。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她有没有来。但这一看,就再也挪不开眼。 那天在商场遇到的时候,他只觉她像变了一个人。今天再见到她,他的心跳都为之加速。 他不解于自己的反应。 这份不解,在看到楚怜与沈昀之间相隔甚远的距离后,转化为了暗喜。 她和沈昀,果然只是逢场作戏。 看到他牵着小荷登场,她难受得连假戏都做不下去,只一味呆呆地盯着他看。 陆景文唇角轻勾,得意又满足。 身侧的苏小荷,则是频频看向台下的沈昀。 发现沈昀并未和楚怜一起,苏小荷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确认沈昀没有过多关注楚怜后,更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说起来,她差点儿真被那个叫楚怜的女人诓骗。 想想也是,沈昀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就对一个女人动心。他爱的,只有权势和地位。 所以,她从未奢求过能得到沈昀的爱。 她要的,只是他心里最特别的存在。 任何人都别想取代她的位置。 沈昀会来出席她的订婚宴,就足以说明,他心里的那个位置,仍然属于她。 苏小荷安心地移开视线,转而望向另一头的陆岱川——她内心真正想要嫁之为妻的人。 陆家名正言顺的唯一继承人。 而不是陆景文这个私生子。 她生来就注定是陆家家主的妻子。从小和陆岱川一处长大,本该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可惜那一场车祸,让陆岱川性情大变,抗拒所有人的靠近。包括她。 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她和陆岱川的关系会越来越疏远。 必须要给陆岱川一个大的刺激,逼迫他。 为此,她才飞回国,接受了陆景文的追求,甚至是求婚。 陆景文对她的痴恋,她早就心知肚明。毕竟,也是她有意为之。 作为一个备胎,陆景文绝对再优质不过。有钱,多金,易掌控。要不是因为出身实在太……陆景文其实是比陆岱川更合适的对象。 她也想好了,如果这一把,还不能逼陆岱川就范,那就顺势嫁给陆景文。 有了她的家族支持,再加上陆岱川多年来都未能改善的心理问题,陆家家主的交椅,最终坐上去的人,是哥哥,还是弟弟,尚未可知。 苏小荷定下心神,紧了紧牵着陆景文的手。 陆景文侧过脸,对着苏小荷温柔一笑,眼底满是缱绻深情。 苏小荷回以动人的羞涩。 看着这样的苏小荷,陆景文那颗被楚怜搅乱的心,复又稳定下来。 这才是真正能与他相配的女人。 显赫的家世,优渥的家境,良好的教养。美丽而温婉,纯情又善良。是他人生最初的光,也是他此生唯一的爱恋。 他的选择是对的。 他绝不会后悔。 “感谢到场的每一位贵宾,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出席小荷与我的订婚宴……”陆景文从容致辞,眉梢眼角,难掩得意。 楚怜表面上一直看着台上,实际上,余光始终牢牢锁定着陆岱川。 于是,当陆岱川有了动静时,楚怜是全场第一个朝陆岱川望过去的人。 稳如雕塑的陆岱川,在陆景文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后,抬起脚,迈步走了过来。 陆岱川途经之处,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 一时间,整个宴会厅,所有人尽皆屏气凝神,视线追随陆岱川而动。 陆岱川在离台上二人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景文,你在对苏小姐许下一生的承诺前,难道不应该先撤回对另一个女人许过的承诺么?”陆岱川的嗓音也如聂子谦一般清润。 楚怜此刻却无暇欣赏。 因为陆岱川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无误地落向了她。 看似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陆岱川,原来一早就注意到了她。而且,也盘算好了,怎么利用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楚怜心中一片奇异的平静。 第276章 白月光替身(20) 陆岱川的视线,令楚怜成为全场焦点。 被陆岱川一句话就推上风口浪尖,楚怜的第一反应,却是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沈昀。 沈昀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 显然早已预料。 或者说,这才是他执意让她来出席这场订婚宴的真正目的——为陆岱川搅黄陆景文的订婚,提供活生生的灵感。 人都送到你面前了,你要还想不到该怎么做,这样愚蠢的对手,也就不足为惧了。 沈昀的盘算,不外乎如此。 楚怜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笑容,也能像针一样,刺得人的心生疼。 这哪是什么陆景文的订婚宴,分明就是她楚怜的鸿门宴。 她以为自己是来看热闹的,结果她才是那个被人看的热闹。 三个各怀鬼胎的男人,心眼一个比一个多,真心一个比一个少。 她的小谦谦,才不会在这样的三个人之中。 角落那个男侍应生看着都比他们顺眼! 一样的脸又怎么了?这个世界的原主,不也跟她长得差不多? 做的番茄鸡蛋面味道一样又怎么了?在女帝那个世界,掌事宫女浣梦不也能做出一样味道的来? 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不能证明什么! 楚怜冷下脸,转身就要走。脚抬到一半,光脑中倏地响起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寻找聂子谦。任务时限:7天。任务完成,奖励1000点积分。任务失败,聂子谦永远沉睡。】 伴随着系统毫无起伏的语调,三束光骤然亮起。 楚怜抬眸望去。 前方的陆景文周身笼罩着一圈红色的光芒,左侧的沈昀周身笼罩着一层黄色的光芒,右侧的陆岱川周身笼罩着一层绿色的光芒。 这踏马是…… ……红绿交通灯吗? 楚怜一整个被雷住,外焦里嫩。火气都消下去不少。 面对系统的亲自打脸,楚怜除了默默放下抬到一半的脚,也就只能在心里骂上一句会被哔掉的脏话。 永远沉睡什么的……要不要这么狠?一点容错率都不给的吗? 楚怜恨恨地咬紧后槽牙,瞬间把自己当下的处境抛诸脑后,审视的目光,在三个男人之间来回逡巡,一脸如临大敌的肃穆表情。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这边楚怜的思绪已经完全转入另一条轨道,那边台上的苏小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变幻不停歇。 按理说,全场最难堪的,应该是楚怜这个被陆景文抛弃的旧爱,而不是苏小荷这个赢得最终胜利的新欢。 但,台下众人的窃窃私语,议论的都是,旧爱分明比新欢美艳动人,陆景文是怎么想的?真爱?可要真的是真爱,又怎么会有这么个旧爱的存在? 苏小荷心里是恨不能撕烂楚怜那张脸的滔天妒意,面上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泫然欲泣地看向身侧的陆景文,等他站出来维护她,等他在众人面前给她一个交代。 然而陆景文满眼看着的,都是台下的楚怜。 他再清楚不过,这个把自己武装得气场强大的女人,其实根本就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此刻又被这么多的人瞩目,心里该有多么惶恐,才会连逃离的勇气都没有,生生收回迈出的脚。 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举目四望,无枝可依。 忽地,她望向了他。 眼神是那样的复杂。 短暂的一眼,很快便又移开。 陆景文被楚怜这一眼,看得心头一酸,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下台。 楚怜并不知道陆景文兀自脑补了这么一出苦情戏,她只不过是得到系统的明示,重新打量了一下陆景文,然后果断将他排除在选项之外罢了。 她体内聂子谦的神力对这货的排斥简直不能更明显,会是他才有鬼了。 人选就剩下沈昀和陆岱川。 一想到沈昀,她就又止不住地来气。 把她带到这儿来,送给人当木仓使,自己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可气归气,冷静下来再一想,沈昀这算计人的德性,其实也很聂子谦…… 她觉得聂子谦千般万般好,全都因为她是他的偏爱。他对她的算计,只会是为了保护她,不会伤害她。 而她现在,还不是沈昀的偏爱。 至于陆岱川…… 光看着这张脸,她都心旌神摇。 但也仅限于外在。 可系统会放着一个和聂子谦适配度如此之高的身体不用吗? 常规上来说是不会的。 不过,聂子谦从来都是非常规的存在…… 幸亏系统给了她七天的时间,不然要是让她立马当场作出选择,她的脑袋绝对会直接炸成一朵烟花。 必须得尽快跟这个陆岱川深入接触。 这样想着,楚怜的视线最终落向了陆岱川。 陆岱川也朝她看了过来,眼中是高高在上的漠然。就像在看一颗没有生命的棋子,没有丝毫歉意。 也是。陆岱川刚才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给了原主一个曾经存在过的名分。 她本来生气的对象,也不是陆岱川。而是冷眼旁观的沈昀。 就连到了现在,沈昀还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一点要来解救她这个女伴的意思都没有。 让沈昀终于有了动作的,是苏小荷。 久等不来陆景文的维护与交代,苏小荷不堪受辱,抹着眼泪跑下了台。 沈昀转过头,望向苏小荷消失的方向。 陆景文最后看了眼楚怜,终究还是选择去追回苏小荷。 一场订婚宴,就此无疾而终。 一明一暗的两个始作俑者,俱是气定神闲。 眼见陆岱川也要离开,楚怜眸光一凝,提起裙摆就要追上去。 马上,她就要成为港城名流圈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了,她有充足的理由,去找他这个罪魁祸首要一个说法。 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人攥住。 力道不大,但也轻易挣脱不了。 楚怜不耐烦地回过头,然后就撞入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沈昀一手拄着金丝楠木的拐杖,一手攥着楚怜细瘦的手腕,浅笑道:“楚小姐作为我的女伴,宴会还没开始,就把我扔到了一边。现在宴会刚一结束,又要将我弃之不顾。楚小姐是觉得,和一个跛足之人走在一起,很丢人?” 看着倒打一耙顺带还道德绑架的沈昀,楚怜动了动唇,正欲回怼,光脑中忽然传来祝绅的声音—— “小怜,你现在、立刻、马上,远离这个沈昀!”凝重的语气里,透着克制的惊惶。 第277章 白月光替身(21) 听到祝绅的警示,楚怜愣了愣。虽然不明白祝绅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搭档几百年培养出的信任与默契,还是令她在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便要挣开沈昀。 楚怜这个反抗的举动,令沈昀十分不悦。 他微微蹙起眉心,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楚小姐这是想毁约?”语气倒还是一如往常的温和,但说这话时候的眼神,满是危险的威胁。 楚怜被沈昀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软下声,试图先将人稳住:“沈先生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合作得这么愉快,我才舍不得毁约呢。” 沈昀却并不买账,仍紧攥着楚怜的手腕,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动这么大的怒。 从这个女人上一秒还挽着他笑靥如花,下一秒忽然就甩开他,丢了魂似的直直走向那个陆岱川,他就心生不快。 他很少真正憎恶一个人。尤其是没有任何客观缘由,全凭主观的憎恶。 陆岱川就是那个例外。 第一次见到陆岱川,他就觉得陆岱川那张脸极其刺眼。 不是因为嫉妒,而是一种复杂到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 在这种晦暗情绪的作用下,每次见到陆岱川,他都控制不住地想要剥下他那张脸…… 而今天,对陆岱川的憎恶,更是攀升到了顶峰。 连他压制已久的欲望,都蠢蠢欲动,险些冲破樊笼。 他只能站得远远的,不去看,不去想,竭尽全力重新捆缚住自己的欲望。 却在宴会终了,看到这个女人再一次无视他的存在,径直奔向那个陆岱川,而宣告破功。 大脑给出指令前,他已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然后攥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和她的脖颈一样。他稍稍多用些力,就能捏断。 然而,奇异的是,与她肌肤相触的瞬间,疯狂叫嚣着的欲望,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乖顺地重归蛰伏。 多年来的苦苦压抑,就这样不期然地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贪恋,舍不得松手。 故意说些强词夺理的话,只为延长这份奇异的安宁。 但在察觉到她想要挣脱开他的企图后,又止不住的怒火丛生。 一颗心,被劈成两半,一半愉悦,一半愤怒。 这样矛盾而饱胀的情绪,太过新奇,令他着迷。 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断。 沈昀攥着楚怜的手,仿佛触电般,尖锐的刺痛顺着指尖直抵心脏。 本能地收回手,倏地看向楚怜的身侧。 楚怜的身侧,飘浮着瞬移而来的祝绅。 看到沈昀直直投向祝绅的视线,楚怜和祝绅俱是一惊。 楚怜是因为体内有聂子谦的神力,所以能看到祝绅。那沈昀呢?沈昀又是因为什么?聂子谦的……神魂么? 一想到这种可能,楚怜瞳孔蓦然一缩。 “别乱激动,他看的不是我,是陆岱川。”祝绅率先明白过来。 楚怜顺着沈昀的视线,越过祝绅,果然看到去而复返,正朝这边走来的陆岱川。 此时沈昀和楚怜所在的地方,周围人见两个人之间气氛不妙,早已眼观鼻鼻观心自觉散尽,生怕触到沈昀的霉头,看到不该看到的,听到不该听到的,惹上大麻烦。 唯独陆岱川,反其道而行之。也就无比惹眼。 楚怜皱起了眉头,通过光脑问的却是:“小绅,你没伤到沈昀吧?”刚才沈昀突然松开她的手腕,肯定是祝绅做了什么。 一旁的祝绅翻了个白眼:“你难道不应该先问我,沈昀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他要是小谦谦,再大的问题,都没伤到他大。”楚怜没有底线得理直气壮。 祝绅无语。正要开口,走过来的陆岱川正好停在了他的位置。 明明是紧张的氛围,可看到陆岱川无意识造就的诡异重叠,楚怜还是忍俊不禁,只得抿紧唇憋笑。 沈昀余光瞥到楚怜的这副表情,误以为是见陆岱川靠近,心情激动所致,再看陆岱川的脸,目光越发阴沉。 陆岱川就像感觉不到沈昀的不悦,面无表情地问:“是不是我之前说的话,影响到了沈先生和楚小姐的感情,造成二位的不愉快?” 陆岱川不会不知道,沈昀对楚怜和陆景文的过去了如指掌。他特意走过来问这句话,显然只是寻的一个由头罢了。 至于他这样做的目的——楚怜敛起笑意——她大概能猜到。 “我和楚小姐的私事,就不劳烦陆大少关心了。”沈昀挂起一成不变的微笑,偏过头,对楚怜伸出手,语调极其温柔地轻言道,“怜怜,我们走。” 这一声温柔的“怜怜”,让楚怜整个人登时陷入恍惚之中。 看着沈昀伸过来的手,近乎本能地想要握住。 祝绅和陆岱川的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小怜,不能跟沈昀走!他是变态!”这是祝绅。 “看二位现在的状态,还是先各自冷静一下比较好。”这是陆岱川。 楚怜倏地瞪大眼,耳畔回荡的全是祝绅那句“他是变态”…… 沈昀此刻正专心与陆岱川过招,没有注意到楚怜的异样。他看着陆岱川,眼底泛起阴翳,唇角笑容却是分毫未减:“陆大少什么时候变得爱管闲事了?” 陆岱川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二位今天都是陆家请来的客人,楚小姐又与家弟是旧相识,于理于情,都算不得是闲事。” 这是要死磕到底了。 忽然变成香饽饽的楚怜,关心的只有:“为什么说他是变态?” 祝绅紧紧盯着沈昀,心有余悸地说:“他床底下有一条密道。密道通往一间地下室。地下室的墙面上挂着……三张被剥下来的人脸……” 楚怜大骇。 杀戮和虐杀,完全是两码事。 饶是做过清道夫的她,乍一听到这样的事,差点都没忍住惊呼出声。 祝绅还在继续:“那三张人脸是沈八刀一家三口。估计当年,他们一家三口“坐”上私人飞机之前,脸就已经被沈昀剥下来了。而且这三张脸上,分别刻着‘色欲’、‘暴食’和‘懒惰’。是七宗罪其中的三宗罪名。” “小怜,”祝绅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沈昀,是个反社会人格的连环变态杀手。” 第278章 白月光替身(22) 沈昀并不知道自己的床底都被祝绅给掀了,不想再多看陆岱川那张脸,于是直接转向楚怜,再次伸出手:“跟我回家。” 这句话,如果放在之前,楚怜肯定免不了又是一阵恍惚。 但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正山呼海啸。 面对沈昀伸过来的手,往后倒退了一大步。 沈昀唇角笑意凝住,看着楚怜,微微眯起了眼。 “我、我头有点晕。”楚怜避开沈昀的逼视,看向陆岱川,“能麻烦陆先生,帮我找间休息室吗?”她现在急需远离沈昀,好好冷静一下。 陆岱川斜睨了一眼沈昀,才对楚怜道:“楚小姐请跟我来。”说着便转过身,保持着三米以上的距离,领着楚怜往宴会厅外走去。 “那我就等在这里。”身后传来沈昀的声音,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威胁意味。 既像是对楚怜,又像是对陆岱川。抑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楚怜心头莫名一动,倏地回过头去。 正好撞入沈昀看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里,透着忧色。 一对上楚怜的视线,那抹忧色瞬时消失无踪。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祝绅留在了沈昀身边,扔给楚怜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便继续监视沈昀的一举一动。 楚怜心底浮起异样的感觉,旋即被她挥散开,凝神跟上陆岱川的步伐。 正好借此机会,深入接触一下陆岱川。 反正,沈昀的事,该如何应对如何处理,归根结底,取决于聂子谦到底是谁。 * 陆岱川为楚怜安排的休息室,在三楼。 两个人没有坐电梯,而是走楼梯上去的。 上楼的过程中,陆岱川毫不避讳地直言道:“我有幽闭恐惧症,坐不了电梯,辛苦楚小姐陪我一起走楼梯了。” 刚刚得知沈昀是反社会人格的楚怜,听到陆岱川有幽闭恐惧症,也只是微讶了一瞬。 没有足够鲜明的对比,就没有这样的云淡风轻。 想来,陆岱川的幽闭恐惧症,跟那场夺去他母亲生命,还差点儿也要了他命的车祸有关——陆岱川在狭小的轿车车厢里,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心理会出现问题,实属正常。 那……沈昀的心理,又是因为什么扭曲成这样呢?剥下最亲近人的脸,挂在墙上,每天还就睡在那上面…… 反社会人格多半都是天生的。 难道这就是未星说的“一点点缺陷”? 可这尼玛是“一点点”吗? 这踏马也太硕大了吧! 一直到走进休息室,楚怜才惊觉,自己这一路,脑子里想的都是沈昀。明明眼前的人有着和聂子谦一模一样的外形,但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撼后,她纷乱的心绪似乎渐渐平息了下来。 陆岱川挑选的休息室也看得出,说是休息室,其实是一个会议室,空间大,还有一整排落地窗,确保了视野的通透性。 门一关上,陆岱川就亮出了他这一场“多管闲事”的真实目的:“看得出来,楚小姐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你和沈昀的交易内容,无论是什么,我都出两倍的价,只需要你与他的意愿背道而驰。” 陆岱川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满是傲慢。 这种傲慢,是从骨子里沁出来的,天然而纯粹。极致的冰冷,没有半点情绪温度。 令人不适。 楚怜忽然就觉得,陆岱川不喜人靠近,或许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心理问题。那不过是他找到的一个绝佳理由,阻绝他人的接近。 他只是单纯的瞧不起所有人,没有人配与他并肩而立。 楚怜的心,又冷却了几分。但并未表露在脸上。 对着陆岱川,不知为何,她有种说不出的紧张,下意识的就非常小心翼翼。 是因为陆岱川的这张脸吗? 可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应该有安全感才对啊。 她感到有些困惑。 “两倍的价……是很多,很难不心动。”楚怜的回应,等于变相承认了她与沈昀之间的确有交易。 陆岱川深居简出,都能牢牢掌控整个陆氏集团,智商谋略都绝非一般。 他不惜与沈昀正面发生冲突,也要带走她,又主动开了这个口,就说明,他有十足的笃定。 身边从来没有女人的沈昀,突然带着一个女人出席陆家二少的订婚宴,而且这个女人还与陆家二少有过一段情。只要脑子没毛病的,都能觉出不对味来。 何况是陆岱川。 所以,她也就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不如把话摊开了说。 “但,再多的钱,再心动,也得有命花啊。我要是为了陆先生,跟沈昀对着干,陆先生会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吗?”楚怜问得漫不经心,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陆岱川。 不是为了捕捉陆岱川的表情变化,而是为了感受自己体内聂子谦神力的波动。 面对这样一张脸,她想要靠近也好,被吸引也罢,都是自然的。并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 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让聂子谦去寻找聂子谦。 看聂子谦的神力是会表现出像对陆景文一样的抗拒,还是会表现出像对沈昀一样的亲近。 如果是前者,答案就很明显。 如果是后者,她就得再想别的办法。 但也许是距离隔得太远,聂子谦的神力毫无波动,既不抗拒,也不亲近。 想到七天的时限,和任务失败的惩罚,楚怜面色一沉,索性豁出去主动出击。 趁着陆岱川思考怎么回复她,猛地站起身,一边快步走近陆岱川,迅速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边故意找话道:“不过,在谈生意之前,陆先生是不是还欠我一个道歉呢?今天当着全港城名流的面,把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推上风口浪尖,陆先生的绅士风度呢?” 眼见陆岱川的脸色随着她的靠近越来越冰冷,楚怜依然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进,嘴里继续道:“万一我要是承受不住舆论的指指点点,想不开呢?陆先生会感到愧疚吗?” 就在只剩下一步之遥的当口,陆岱川的脸色由冰冷陡然转变成了阴冷。 一股寒意顺着楚怜的脊背直窜而上。 下一瞬,体内聂子谦的神力迸发出汹涌的杀意。 和强烈的急躁不安。 楚怜停下了脚步。 陆岱川不是聂子谦。 她脚尖一转,神态自然地越过陆岱川,走向落地窗前。 距离再度隔开后,聂子谦的神力终于恢复安定。 她找到了。 是沈昀。 聂子谦就是沈昀。 ……床底下藏着人脸的沈昀。 人是确认了。 可要怎么唤醒沈昀对她的爱呢? 把自己的脸割下来送给他永久收藏吗…… 窗外的世界,一片阳光明媚。 而楚怜的脸上,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就很忧郁。 第279章 白月光替身(23) 楚怜的忧郁,没能持续三秒,就被一道巨响的踹门声打断。 浑身冒火的陆景文,站在被踹开的门口,瞪着一双血红的眼,怒视陆岱川。 看到窗边闻声回头的楚怜,短暂怔忪,视线在楚怜和陆岱川之间来回横扫,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怒火随之烧得更旺。 最终,面向楚怜,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搅黄了我和小荷的婚事,我就会要你吗?还是你以为,帮了这家伙的忙,就能攀上高枝?你到底是有多蠢?这家伙千方百计阻止我和小荷在一起,还不是因为他也想要苏家的助力!就你这种出身的女人,妄想跨进陆家的大门,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真正的罪魁祸首,陆景文口中的“这家伙”,事不关己般,好整以暇地抱臂上观。 莫名其妙成了“这家伙”的同谋,背下一口大锅的楚怜,皱起了眉头。 陆景文这是又忘了吃药? 虽然,她和陆岱川这两个本该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在陆景文的订婚宴有头无尾惨淡收场后,和谐共处一室的画面,确实容易令人误会,但,就算他俩真是同谋,主谋也是陆岱川。陆景文要发火,也该先冲着主谋。 一上来就把矛头指向她,言辞间还尽是羞辱,无非就是觉得她竟然联合他最厌恶的人一起背叛了他,罪上加罪。 陆景文到现在还沉浸在她仍深爱他的迷梦之中。 她不介意搭把手,把他从梦里摇醒。 “陆景文,在瞧不起别人出身之前,能不能先稍稍回想一下,你自己是什么出身?”楚怜勾起唇角,笑看着陆景文,“我出身再低微,至少我妈是我爸正儿八经娶回家的。你妈呢?你要是成不了陆家家主,你妈都进不了陆家的祖坟吧?葬哪儿了来着?老家小渔村?那其实这样看的话,你出身跟我出身也差不多啊。你都能跨进陆家的大门,我为什么不能?” 陆景文整个僵住。 陆岱川侧目,斜睨向楚怜,万年冰封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兴味。 缓过劲来的陆景文,瞪着楚怜,睚眦欲裂:“楚怜,我会让你后悔说出这些话。” 面对陆景文声色俱厉的威胁,楚怜回了两声呵呵。 怎么个后悔法? 剥她的脸吗? 有了沈昀的存在,陆景文这种级别的威胁,楚怜只觉苍白无力。 完全没在怕的。 楚怜耸了耸肩:“那你动作可得快点。”晚了,她的脸可能就不在了…… 陆景文被楚怜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得攥紧了拳头:“楚怜!” 楚怜懒得再听陆景文的疯言疯语,更懒得掺和进这兄弟俩无聊的争斗之中。 他俩眼里就那点儿破权势。 她的小谦谦要是也能像他俩这样喜欢权势就好了。 可他不。 他只喜欢割别人的脸。 一想到沈昀,楚怜就又陷入了忧郁,拖着沉重的步伐,自顾自地往外走。 与陆景文擦肩而过时,她蓦然停住。 陆景文倏地看向她,眼中除了愤怒,还有隐隐的期待——只要她好好解释,她只是因为太爱他,受不了看到他和别的女人订婚,才和陆岱川联手,才口不择言…… 然而,楚怜连个余光都没给他,直直望向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陆岱川,淡淡道:“我要是真得罪沈昀,摊上了祸事,想必陆大少也会像刚刚一样,袖手旁观。所以,陆大少的提议,我的回复是,拒绝。”当然,即便刚刚陆岱川没有袖手旁观,她也一样拒绝。 她才不会帮着一个外人对付她的小谦谦。 听到楚怜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陆岱川也只是略微挑了挑眉,冷冷道:“楚小姐慢走。我还有点家事要处理,恕不远送。” 楚怜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开。 陆景云盯着楚怜离去的背影,回想着她跟陆岱川说的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冤枉了她……她并没有和陆岱川联手。订婚宴上,她也是受害者…… 欣慰夹杂着愧疚,一齐袭上他的心头。 再看楚怜的背影,只觉她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样的疲惫…… 他难以抑制地心疼了起来。 * 楚怜确实很疲惫。 参加个订婚宴的功夫,不仅确认了聂子谦是沈昀,还确认了沈昀是个变态。 前路简直不能更光明。 楚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宴会厅。 看到去而复返的楚怜,祝绅一个瞬移迎上前,诧异又不满:“你还回来干嘛?” 楚怜言简意赅:“沈昀是聂子谦。” 祝绅愣了愣,然后“啧”了一声,肃容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因为这个变态丢了性命,没完成试炼任务,你会……” 楚怜截断祝绅的话:“那你就来清理掉我呗。”满不在乎的语气,“看在共事一场的份上,到时候给个痛快。” 祝绅眉心紧拧:“你疯了吗?” 楚怜越过祝绅,直直望向孤独伫立在宴会厅中央的男人,敛起玩笑:“本来神魂七零八落的,该是我。” 祝绅神色一僵,沉声道:“那也是他自愿的。你又何必为了他,再搭上自己的命?” 闻言,楚怜冷下了脸,周身气压骤降:“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话。” 这一刻,她仿佛又变回那个身穿白色斗篷,穿梭三千世界,战无不胜的清道夫。 百年鞭刑,也绝不低头认错的那份倔强与执着,并未随着神格的陨落而一同消融。 祝绅动了动唇,还想再劝,触到楚怜的眼神,最终噤声。 “小绅,”楚怜缓下声,“只要他是小谦谦,哪怕失去所有的记忆,他的神魂深处,也一定还有我的影子。他绝不会伤害我。我相信他。” 祝绅无奈妥协:“有任何不对劲就叫我。” 楚怜轻轻点了点头。 祝绅仍是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沈昀,末了留下一声幽幽的叹息,回归虚空。 偌大的宴会厅,真正只剩下沈昀与楚怜。 楚怜扬起一张若无其事的笑脸,义无反顾地迈向沈昀。 是深渊里的怪物又如何。 她也要纵身跃向他,给他一个爱的抱抱。 第280章 白月光替身(24) 看着一步步坚定走向自己的楚怜,沈昀脸上的笑容虽未变,心底却有陌生的情绪在不断翻涌。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任何与情绪有关的感觉,他都不喜欢。 或者说,不习惯。 自有记忆起,他就鲜少有情绪。快乐,愤怒,悲伤……于他来说,都只是一个又一个的词语,他能看懂,但不能理解。 他的心境,永远都如同一潭死水,无论多大的狂风,都掀不起一丝的涟漪。 只有靠模仿,才能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 模仿别人的笑,模仿别人的怒。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 尝试过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看他的眼神分明透着恐惧,偏偏还要硬撑出一副“我很理解”的虚伪表情,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割下她的假面。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这么多人,都长着一张并不属于自己的脸。 都是戴着面具在活。 而他只不过是想摘下这些面具,看看这些人真实的模样。 譬如此刻,他就很想看看,这个扬着一张笑脸走向自己的女人,面具之下的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心底翻涌的陌生情绪,却在竭力压制他的欲望。 他不禁又回想起,就在不久前,就在这个宴会厅,当他攥住这个女人手腕的一霎那,彻底寂灭的欲望,和从未有过的安宁。 如果他心里的兽,是他与生俱来的病,那她……会是他的药么? 沈昀直勾勾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楚怜,眼底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迷惘之色。 楚怜就没察觉到。 她现在心里真是一点儿缝都没有了。 做决定归做决定,真要干起来,还是免不了有些上火。 没错! 不是害怕,是上火! 家长对熊孩子的那种上火! 只不过,别人家的熊孩子玩的是脏兮兮的泥巴,她家的这个熊孩子,玩的是血淋淋的人脸…… 但都是一样的糟心! 她可以不在乎他是不是一个刑男,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牢底坐穿吧? 已经被他割下来的那三张人脸,贴是贴不回去了。 接下来,有她在,绝壁不能让他再作死! 她要牢牢盯紧他! 楚怜一路都在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等走到沈昀跟前后,二话不说,一把牵起沈昀空着的一只手,气势汹汹地就要往外走。 然后就被沈昀挣了开来,看着楚怜,面露不虞。 楚怜一个白眼翻过去:“你现在是在跟我玩欲拒还迎那一套吗沈昀?明明是你先主动朝我伸了两次手,让我跟你回家的好吗?怎么转个脸……”一提到“脸”这个字,舌头都忍不住打结,“你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吗,碰都碰不得?就咱俩这外貌差距,要吃亏也是我吃亏吧?” 面对一个拥有反社会人格的变态,气势上一定不能弱。 弱,就会被当做猎物。 虽然她之前的确是想扮作猎物来着……但那是在不了解他本质的时候。 做一个连环杀手的猎物,那就真成了字面意义上的猎物了。 不过,至少有一点她还是判断对了,沈昀确实是一个天生的猎人……猎杀扒皮收藏一键三连的那种…… “放心,我不是觊觎你,只是因为我刚在上面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陆岱川两倍的开价。你要是不让我牵着你的手从这里走出去,抬一抬我在你心里的分量,陆岱川可就要对我下手了。”这也不完全是她扯的理由,她立场鲜明地站了沈昀,就是把陆岱川给得罪死了。 “两倍的开价……”沈昀挑起了眉头,“楚小姐也舍得拒绝?” 楚怜故作心疼状:“得罪陆岱川,我顶多就是日子不好过。得罪沈先生你……”顿了顿,直直看入沈昀的眼,玩笑般道,“我怕是连日子都没得过了。” 沈昀眸光微闪。 楚怜错开了一点目光:“钱这个东西嘛,当然是越多越好。但也得有命花啊。你说是吧,沈先生?” 沈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朝楚怜伸出了手。 “走吧,楚小姐。”有意提高了些音量。 楚怜摇了摇头:“你之前当着陆岱川的面,叫的可是怜怜。” 沈昀从善如流:“怜怜,别闹,我们回家。” 楚怜这才握住沈昀伸过来的手。 掌心相贴的瞬间,沈昀越发清晰地感觉到内心的安宁。甚至,长久以来,某种难以言喻的空洞,都得到了填补。 ……满足。 第一次,无需释放心里的兽,就获得了满足。 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或许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沈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 回到城郊别墅时,已是日暮时分。 楚怜先是找祝绅要了张厨神技能卡,做了一桌香喷喷的家常菜,拽着沈昀一起吃了顿晚饭。 “你知道人活这一辈子,最温馨的是什么吗?就是像这样,回到家,有口热乎饭吃。”楚怜试图掰正一点沈昀扭曲的人生观。 沈昀等楚怜动筷吃下第一口饭菜,不动声色地又观察了会儿,这才拿起自己的筷子,动作优雅地吃起了饭。对楚怜说的话,也只是回以敷衍的笑,并没有要接腔的意思。 楚怜转了转眼珠,放缓了语速又道:“你听过一句话吗?‘君画我绣,布衣菜饭,可乐终身’……”这句话,在大楚那个世界,她老挂在嘴边,不知道能不能唤醒一点他的记忆……哪怕只是一丁点熟悉的感觉也好。 闻言,沈昀手下果然一顿。 楚怜见状,心头一喜…… 然后就见沈昀抬眸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说:“楚小姐身上这套衣服,价值六位数。跟‘布衣’这个词,似乎沾不上边。” 楚怜:“……我就问你我这身衣服是不是布做的?” 沈昀失笑。 门铃忽然响起。 楚怜愣住。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敲沈昀的门呢? 司机?助理?秘书? 楚怜狐疑地看向已然站起身的沈昀。 沈昀眉目平静,看上去像是知道门外的人是谁。 楚怜伸长了脖子,够着脑袋望向大门。 ——来人竟是苏小荷。 正哭得梨花带雨的苏小荷。 一见到沈昀,苏小荷眼泪登时掉得更凶了。 “小荷?”沈昀一脸讶异,“怎么哭得这样伤心?”语调温柔至极,眼中满是疼惜。 苏小荷抽噎一声,扑向沈昀的怀中。 楚怜手里的筷子瞬间断成两截。 第281章 白月光替身(25) 沈昀面上关切不变,身子却一个侧偏。 苏小荷扑了个空,脚下踉跄一步,尴尬又不解地抬眼看向沈昀。 沈昀歉然抿唇,意有所指地回望了一眼探出脑袋来的楚怜。 苏小荷顺着沈昀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楚怜后,眼底飞速掠过一抹恨意,再看回沈昀时,湿漉漉的眼中,只余哀切。 “你真的和楚小姐……”咬了咬唇,配着脸上的泪痕,我见犹怜,“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沈昀开口欲答,苏小荷自顾自地抢先接道:“可是除了你,我再没有别的人可以……”说着,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直往外掉。 看到这一幕的楚怜,白眼差点翻破天际。 呵,以退为进。 当谁还不是个茶艺大师了么? “沈昀,外面天冷,有什么事,先让苏小姐进来再说吧。”楚怜莞尔一笑,语气温柔,态度大气。 字里行间,尽显女主人的风范。 苏小荷的眼泪卡顿了一下。 沈昀仿佛对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涌毫无所觉,听了楚怜的话,便将苏小荷请了进来。 苏小荷目光扫到满桌的家常菜,和两副明显都使用过的碗筷,眼神一紧,脸色阴了阴。 如果是在高档餐厅,碰到沈昀带着这个楚怜享用浪漫的烛光晚餐,她反而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在本就私密的家里,还一起吃着这样简单而寻常的家常菜…… 苏小荷脑中警铃大作。 见苏小荷盯着餐桌上的饭菜,沈昀体贴地问:“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等苏小荷回应,楚怜微微一笑,比沈昀更体贴地替苏小荷答道:“你也知道的啊,我做饭向来油重。苏小姐这么纤细,一看就是饮食清淡挂的。人又这么伤心,想来肯定胃里空空。冷不丁地吃了我做的这些菜,肠胃怕是要不耐受。” 沈昀淡淡地瞥了楚怜一眼,看不出喜怒。 楚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小荷自然不会还舔着脸非要动筷,对着楚怜挤出一个礼貌的笑,然后转向沈昀,柔柔弱弱地说:“没胃口。” 没胃口你掐着饭点敲人家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成心来蹭饭的呢。 楚怜一边腹诽,一边继续扒拉饭菜。 吃得贼香那种。 毕竟有厨神技能卡的加持,虽然看着都是不起眼的普通菜色,但那味道真是嘎嘎没话说——不然之前沈昀也不会坐那儿一筷接一筷地吃得不亦乐乎。 闻着香味,苏小荷默默咽了口口水。 沈昀领着苏小荷走到与餐厅相邻的休息区落座。 楚怜扬声问:“需不需要我回避?”嘴上问归问,手里的筷子半点要放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还在往嘴里夹菜。 ——我饭都没吃完呢,你们好意思让我走吗? 沈昀询问地看向苏小荷。 苏小荷只得强笑道:“没事的。” “真没事啊?”楚怜眨巴眨巴眼睛,先发制人,“我还想着,苏小姐这么伤心,八成是因为白天订婚宴上的事。说起来,我也算半个罪魁祸首。有我在,苏小姐有些话会不方便说。” 苏小荷神情一僵,随即一脸同情地看向楚怜,故意用怜悯的口吻说:“楚小姐怎么会是罪魁祸首呢?景文都跟我说了……这两年多来,被当成别人的替身活着,楚小姐的心里,该有多苦涩啊。这个事情上,楚小姐也是受害者。景文他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已经跟他……”说到这里,视线又移向了沈昀,“提出分手了……” 跟陆景文提出分手,掉头就来找沈昀…… 合着这位玛丽苏小姐搁这儿养鱼呢? 话说,这个玛丽苏小荷,看样子应该并不知道沈昀有点儿那什么特殊癖好。不然,她要是知道沈昀其实是条食人鱼,还敢拿沈昀当草鱼养……这种为了玛丽苏事业,把命都赌上的精神,就很值得一个肃然起敬了。 但,以沈昀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来苏小荷在从事养鱼业。 看出来了,还默许纵容…… 真爱? 楚怜心里咯噔一声。 心理越是阴暗扭曲的变态,好像越是容易对苏小荷这种看似纯洁干净又美好的小白莲心生向往。 可沈昀也亲口说过,他不是那种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往别的男人怀抱里推的人。 男人的嘴,说谎的鬼? 不过,以沈昀的性情,也确实是干不来这么大度的事。 那他究竟是为什么会对苏小荷如此另眼相待呢? 楚怜陷入了纠结之中。 这边苏小荷出言暗贬完楚怜,却迟迟等不来楚怜半点反应,眼睁睁地看着楚怜兀自走起了神,铆足劲的一拳,就这样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更憋闷了。 她刚刚的话,其实只说了实情的一半。 没说的另一半是,陆景文神色痛苦地承认,他现在对楚怜的感情很复杂。 甚至恳求她,给他一点时间,理清楚自己的感情——这才是她提出分手的真正原因。 她提分手,也并非真要跟陆景文分手。她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备胎,怎么能被自己的山寨替身抢走?简直荒谬! 她是要逼陆景文作出选择,就像逼陆岱川那样。 想到陆岱川,苏小荷眸色一暗。 她原以为,陆岱川公然站出来搅黄她和陆景文的订婚,是终于肯直面对她的心意了。结果当她哭着去找他的时候,他还是那副拒她于三米之外的老样子。任她如何试探,他都不咸不淡。 所以,她才来敲响了沈昀的家门。 她知道,楚怜这个女人也在。 但她也知道,沈昀绝不会舍得拒绝她。 其实,陆景文、陆岱川和沈昀三个人之中,她最喜欢的,是沈昀。 陆景文幼稚易怒,陆岱川傲慢冷情,唯有沈昀,成熟睿智,和煦儒雅,温柔又体贴。 要不是出身太低贱,又是跛足,她也许真会愿意为了沈昀,放弃陆家。 可惜,沈昀注定只能是为她提供慰藉的备胎了。 这样一想,沈昀会找这个楚怜,显然也和陆景文一样,只不过是当成她的替身罢了。 苏小荷带着几分快意的思绪,被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拽回。 吃完饭的某替身,拿着个苹果,悠哉悠哉地啃了起来,一口比一口咬得嘎嘣脆。 苏小荷:“……” 第282章 白月光替身(26) 见苏小荷朝自己看过来,楚怜咽下嘴里的果肉,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看这事闹的吧,多尴尬啊。本来其实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年轻的单身男女嘛,谈谈恋爱,分分手,多正常啊。苏小姐真犯不着为我鸣不平。对我来说呢,不过就是在一个美好但也算不得最美好的年纪,遇到一个帅气又多金的男人,谈了一场甜甜蜜蜜、有始有终的恋爱。唯一的美中不足,也就是因为我和陆景文这段早已成为过去时的恋爱关系,影响到了苏小姐和陆景文之间的感情。挺抱歉的。” 说完抱歉的楚怜,大喇喇地又咬下了一大口苹果。 这一番云淡风轻的话下来,楚怜瞬间就从苏小荷口中那个可怜又可悲的白月光替身,九级翻转,摇身一变成了横亘在苏小荷和陆景文之间的白月光前任,而且还是那种她都已经完全放下了,他俩还在那儿为她闹得不愉快,甚至闹到要分手。 但凡楚怜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间有一星半点的不自然,也都能被理解成是为了自尊心在强装无所谓。可楚怜从语气到神态,就连眉梢眼角,都是发自内心的满不在乎,寻不出一丝作伪。 苏小荷脸上的假笑都要开裂了。 楚怜继续“安慰”道:“陆景文交往过的女朋友和玩过的女人,加在一起挤一挤,少说也能塞满一卡车吧。苏小姐要是个个都介意,那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只要他最终选择的人是你,不就行了么?我也好,那些女人也罢,都是过眼云烟而已。” 苏小荷死死地攥紧了手心。 “遇到不如意的事儿啊,要自己学会往开了想。找人诉苦,终究治标不治本。何况苏小姐找的,还是有女朋友的人。虽然我是不介意啦,但这要是传出去了,免不了总会有些不了解苏小姐为人的,误会苏小姐是个在男女方面缺乏分寸感、茶里茶气的坏女人。你说是吧,苏小姐?”楚怜眉眼弯弯。 苏小荷腾地站起身,竭尽全力,才维持住面容不扭曲。红白交替的脸色,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了。 一直没出声的沈昀跟着站起了身:“我送你。” 苏小荷耳畔还回荡着楚怜那句“茶里茶气的坏女人”,闻言皮笑肉不笑地拒绝道:“不用了,免得被人误会。”一句话,几乎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昀睨了眼翘着二郎腿啃苹果的楚怜。 牙尖嘴利的女人。 他收回目光,唇边沁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浅笑意。 “天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上车。” 沈昀充满关切的执意相送,令苏小荷心里多少舒坦了些,没再拒绝,和沈昀一道出了门。 两个人前脚刚走,楚怜苹果一扔,后脚就悄悄缀了上去。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可不得看紧点! 妈蛋的沈狗昀…… 本来她还在为他没有出言反驳她是他女朋友的事而窃喜,结果转头就当着她这个“女朋友”的面,非要去送别的女人! 这就是他口中的“几面之缘”! 她今天不把这俩人之间的奸情鼓捣明白,她就把自己的脸割下来送给他! 楚怜压着火,一路尾随。 * 沈昀拄着金丝楠木的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 身侧的苏小荷正在追忆与他的初相识。 感觉到了危机,所以放出回忆的饵,稳住他这条鱼。 这样的情感控制手段,不蠢,但也算不得多高明。 不过也是。 她要是真有多高明,就不会到现在还以为,初相识的那天,他盯着她看的眼神,是怦然心动。更不会以为,这些年来,他接受她所谓“怕陆家为难他”的动听借口,做她秘而不宣的蓝颜知己,是因为对她情根深种。 呵。 他不屑地轻勾嘴角。 初相识的那天,是在遥远的七年前。 彼时,他刚释放出心里的兽,终日游荡在港城最繁华的地段,试图重新融入人间喧嚣。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他如往常一般,低垂着头,跛着脚,走在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路上。 没看路,所以撞上了一群酒鬼。 即将被当街殴打之际,苏小荷出现了。 浑噩中,他看到了苏小荷的眼睛。 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 美。 很美。 美得他瞬间清醒过来。 然后就看到了苏小荷的整张脸。 ……不对。 这样的一双眼睛,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一张脸上。 错了。 错位了。 他心里的兽再度被唤醒,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割下这张脸、割下这张脸、割下这张脸……心里的兽,不断叫嚣,一遍又一遍地蛊惑着他。 那双违和的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先是漠然的一眼,继而是疑惑的一眼,最后是恍然又不敢置信的一眼。 他知道,眼睛的主人认出了他。 因为认出了他,才挺身而出,高举着手机,用屏幕上的110,喝退了那群酒鬼。 却要故意装作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有着什么样的财富与地位。 扶起他,拍去他身上的污雪。 一个天真单纯又善良的好女孩。 多么令人心动。 尤其是对他这样,曾经辉煌,一时落魄,终将东山再起的男人,就像暗夜里最皎洁的那一抹月光。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刺眼。 太刺眼。 这种虚伪而贪婪的女人,怎么配拥有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 街上霓虹闪烁,人头攒动。 他强抑住心里的兽,对着她,感激一笑,柔声问她的名字。 苏小荷。 这个名字也刺耳。 乱了套。 一切都乱七八糟。 他头痛欲裂。 在那之后,他调查了苏小荷,了解到了她和陆岱川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陆岱川,他最强劲的对手。这个世界上,他最厌恶的人。 不能轻举妄动。 蛰伏。 伺机而动。 从回忆中抽离,沈昀微仰起脸,望向夜空中高悬的弯月。 一样寒冷的冬夜,一样皎洁的月光。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直勾勾地盯向苏小荷的眼睛。 还是一样的刺眼。分毫未减。 可是为什么,明明还有一个女人,也有着这样的一双眼睛,他却不觉得刺眼? 甚至…… ……赏心悦目。 所以,不是眼睛不对。 是脸不对。 沈昀暗了眸光。 苏小荷被沈昀看得红了脸,羞涩又得意。 回忆杀这一招,果然搅乱了他的心。 他要是表白,她该用什么理由,才能拒绝他的同时,又不失去他呢? 苏小荷心跳之余,又感到苦恼。 “陆景文知道你来我这儿吗?”沈昀淡淡地问。 苏小荷立马摇头:“当然不知道了。”顿了顿,又暧昧地补道,“我们不是‘秘密朋友’吗?” “对……”沈昀勾唇一笑,空着的手缓缓探入大衣口袋。 低低地说:“我们是‘秘密朋友’。” 第283章 白月光替身(27) 潜伏在暗处的楚怜,听不到沈昀和苏小荷在说些什么,就见说着说着,两个人忽然停了下来,深情对望。 这还能忍?! 楚怜撸起袖子就要干。 沉寂已久的金手指,猝不及防地开启。 眼前的画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了快进。眨眼间,五秒后的场景展现在她的眼前—— 沈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犹豫地扎入苏小荷的脖颈。苏小荷圆睁着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满目不敢置信的惊恐,软倒在沈昀脚下。 场景定格在了这悚然的一幕,旋即粉碎消散。 时空重回当下。 楚怜呆住。 但也只呆了一秒。 下一秒,人已冲出去。 眼见沈昀的手果然探入了大衣口袋,楚怜来不及冲到跟前,直接高声喊道:“沈昀!” 楚怜这一声呼叫,成功阻断沈昀的动作。 就着手仍插在口袋的姿势,沈昀回过头,看向一脸气急败坏奔来的楚怜。 原主这具身体的体能不太行,楚怜在雪地里跑了几步就气喘。 “怎么了?”沈昀语气平静又自然。 楚怜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死死地盯着沈昀。 真是不知道是该夸这货心理素质过硬,还是该赞一句演技超群。 这要不是有金手指在,纯就这样面对面看着,根本不可能想象得到,眼前这个眉目温和的男人,口袋里揣着致命的玩意。 思及此,楚怜视线下移,滑向沈昀那装着违禁品的口袋。见沈昀的手竟然还放在里面,登时有种恨铁不成钢,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同时,心底又涌起一阵浓烈的后怕,抓心挠肝。 在复杂情绪的驱动下,楚怜恶从胆边生,顶着滔天的勇气,上前一步,一把攥住沈昀裸露在口袋外的手腕,铿然道:“家里停电了,我害怕!” 中气之足,就不太像害怕的样子。 沈昀挑了挑眉。 对面的苏小荷看向沈昀,阴阳怪气地娇声调侃道:“楚小姐看你看得可真紧。” 你踏马个……玛丽苏小荷! 劳资刚救了你的命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 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泡茶! 楚怜强忍住从沈昀口袋掏出注射器扎死苏小荷的冲动,嫣然一笑:“自己的男人,自己不看紧点,还指望外头的莺莺燕燕帮自己看着吗?”不等苏小荷反应,迅速调转话头,“接苏小姐的车停哪儿在呢?我也一起送送苏小姐吧。” 苏小荷:“……” 沈昀垂眸扫了眼楚怜紧攥住他手腕的手,默默松开握在手心的注射器,然后从口袋里伸出手,当着苏小荷的面,紧握住了楚怜的手。 看到这一幕的苏小荷,瞬间瞪圆了眼。 楚怜也瞪圆了眼——沈昀的手在发颤,剧烈到近乎痉挛的发颤。 果断反握住沈昀的手,指腹轻抚掌心。 沈昀侧过脸,目光幽幽地看着楚怜。 苏小荷脸色铁青:“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会走。”说罢,到底还是心有不甘,等着沈昀开口。 沈昀确实是开口了:“自己小心,注意安全。” 苏小荷足足愣了三秒,愤然转身离开。 看着苏小荷全身而退的背影,楚怜悄悄松了口气。 苏小荷死不死,活不活,脸皮在不在什么的,她压根儿一点都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沈昀这个熊孩子。 且不谈苏小荷与陆家兄弟俩的纠葛关系,光是苏家本身的势力,就不容小觑。 沈昀要是真对苏小荷动了手,苏小荷一“失踪”,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满大街的监控,查到沈昀头上,就是个时间问题。 这么显而易见的风险,这家伙怎么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不管不顾呢? 难道是……克制不住……割人脸的欲望了? 好像连环杀手是都会有难以自抑的杀人欲望。消停不了多久,就必须得要释放。 要真是这样,只能想办法带他去做个精神鉴定。 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虽然会被关进精神病院,但至少能把命保住。 她再找祝绅想想办法,装成个护工之类的,进去陪着他照顾他。 这么一想,还有点小温馨呢。 等楚怜头脑风暴完,抬眼一看,沈昀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眸底一片幽深的晦暗。 楚怜被沈昀的这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故作不解地问:“你手怎么颤成这样?是冻着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吗?” 沈昀没有回答楚怜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家里真停电了?”嗓音透着不正常的喑哑。 楚怜摇头:“没停电。我胡诌的。” 沈昀直直地看入她的眼:“为什么?” 楚怜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很不喜欢苏小荷。她在陆岱川和陆景云俩兄弟间反复横跳还嫌不够,连你也不放过。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她之间有什么渊源,但她明显就只是拿你当备胎。我的前男友是个傻子也就算了,我的盟友要也是个一样的傻子,而且还是被同一个女人玩弄感情,那我也糟心了吧?反正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就是心里不爽,就是不想让她得逞!” 一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掷地有声。任谁听了都会不疑有他。 沈昀也只是略微沉吟了片刻,便松了眉眼。 “她救过我。”沈昀主动解释,“因为知道我是沈昀,所以救我。” 简简单单一句话,清晰明了。 楚怜琢磨了下沈昀的这句话,眼珠一转,刚想问他,既然知道苏小荷心思不纯,为什么还心甘情愿当她的鱼,眸光骤然一亮——还能为什么!想割她的脸啊! 抿了抿唇,当机立断,不再继续苏小荷这个危险的话题,要把气氛搞轻松点! 于是,晃了晃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苏小荷都已经不在了,沈先生还不松手啊?” 沈昀的神情有一瞬的怔忪。 手仍在轻微地发颤,但已经好了很多。 滚烫的血液,也逐渐冷却下来。 还有心里那只叫嚣的兽,都变得安静而温顺。 只是因为这个女人的触碰…… ……肌肤相触。 喉间一紧,体内似有另一只兽在觉醒。 心底随之升起一种干涩难言的欲。 第284章 白月光替身(28) 沈昀蓦地停下脚步。 楚怜也跟着停下,偏头看向他。 沈昀微微俯首。终年不变的微笑假面,一寸一寸剥落。 假面之下,是一张迷惘的脸,透着几不可察的脆弱。 他近乎虔诚地看着楚怜的眼睛。 仿佛活在永夜里的人,终于寻到了光。 时间越久,他脸上的迷惘越浓,掺杂在迷惘中的脆弱也越明显。 最真实却也最陌生的情绪,攀升至临界点。 “做我的女人。”他听到自己嘴里说出令他自己都讶异的话。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短暂的讶异过后,是满心跳跃的期待。 做他的女人。 做他暗夜里的光,做这世上唯一能治愈他的——药。 这一刻,他放弃了所有的思考,理性、逻辑……许许多多的为什么,他无暇深想,无力细想。 救赎。光是这两个字眼,对他的诱惑就已足够大。大到他愿意为之飞蛾扑火,放手一搏。 这些年,他真的太累了。 即便走在最灿烂的阳光下,他的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像深夜般让人绝望。 经年累月的压抑,早已令他不堪重负。 而现在,她出现了。 只要触碰到她的肌肤,他所有的躁动,便都偃旗息鼓。 从未有过的轻松。甚至是……愉悦。 看见过光,又怎会甘心重归黑暗。 如果光不愿为了他停留…… 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另一只握着楚怜的手,却是轻轻柔柔。 楚怜整个呆住。 是她遗漏了什么关键剧情吗?为什么沈昀突然来这么一出? 难道是因为今晚月色太美,她人更美,沈昀看着看着,就春心萌动了? 沈昀这样的人,会有春心这种东西? 他只有杀心吧…… ……等等。 该不会是……她中断了他对苏小荷的狩猎,但没中断他狩猎的欲望!如今苏小荷这个猎物已经跑了,所以他就把目标转向了她? 他不是要她做他的女人,是做他的猎物吧! 楚怜心念电转,灰色的脑细胞开始疯狂燃烧。 来自恶魔的邀约,究竟是甜蜜的陷阱,还是开往地狱的车票? 接受? 拒绝? 哪个答案才能活得久一点? 楚怜的精神高度紧张。 见对面的人迟迟没有回应,沈昀的眸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再度开口,语气温和依旧,循循善诱:“你不是担心,钱会不够花么?做了我的女人,钱,绝对不是问题。” 楚怜权衡了半天,也没权衡出个所以然,咬了咬唇,索性遵循自己内心的意愿,顺势接道:“钱管够?”不管沈昀到底是什么目的,维持住她“无情”的人设,目前来说,是最安全稳妥的。 果然,听到楚怜的问题,沈昀弯起唇角,温声道:“当然。” 楚怜迎上沈昀的目光。 沈昀的目光里,闪着诡异的欲。 楚怜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好。” 如果只有死在他手上,才能唤醒他的爱,那她就死一死吧。 一回生二回熟,她都死了这么多次了,反正也没在怕的。 就是不知道,他是先把人杀死了,再割人脸,还是活割别人的脸……要是是后者,到时候看能不能让他念在谈过一场的份上,好言相商一下,给她打个全麻什么的,减轻点痛苦…… * 楚怜察觉出端倪,是在与沈昀确定关系后的第三天。 这三天以来,两个人的相处,较之确定关系前,唯一的转变就是,沈昀只要一回家,就把她叫到身边,握着她的手,不说话,也不更进一步,就只是握着她,或处理公事,或看书,或思考,或闭眼休息。 她一度感觉自己就是个人形暖手宝。 忽然的一个瞬间,福至心灵,联想起沈昀准备对苏小荷出手的那个晚上,被她打断后,他主动握住她的手,然后渐渐平复下了颤抖。 再然后,他就让她做他的女人。 再再然后,她就成了他的人形暖手宝…… “小绅!”念头一起,楚怜立马呼唤百科全书·绅。 “我在。”祝绅的回应比以往还要更快。显然是因为沈昀,时刻忧心着楚怜的安危。 楚怜瞟了眼靠在沙发上假寐的沈昀,单刀直入地问:“我体内聂子谦的神力,有没有可能会对聂子谦受损的神魂,产生一定的安抚,甚至是修复的作用?” 祝绅思索了一阵,缓声道:“的确存在这个可能。神力是由神魂而生,神力反过来又滋养着神魂。所以,靠近聂子谦的神魂,会令你体内聂子谦的神力感到愉悦。同样,靠近你体内聂子谦的神力,聂子谦的神魂也会感到愉悦。至于修复……你体内聂子谦的神力十分微弱,而聂子谦的神魂受损又极其严重,杯水车薪。” “但也聊胜于无。”楚怜看向沈昀,凝了眸光。 似是感觉到楚怜的凝视,沈昀倏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戒备的清明。 四目相对的瞬间,透过沈昀古井般幽深的眼,楚怜仿佛看到了一缕残破的魂,遍布着千疮百孔的伤。 金鞭抽在身上的痛,钻心剜骨。 而那种痛,和神魂破碎的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她想起最后的那些日子里,聂子谦形容枯槁的模样,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那一口又一口浓黑的血。 他经历着那样的痛,而她却只知冰山一角。 还因为自己伤心,就对他大发脾气。 如今,他在这具躯壳里,一样的痛着,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沈昀。”她低声轻唤他这一世的名。 沈昀挂起他一贯的笑,嘴角上扬的弧度,精准宛如复刻。 楚怜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在沈昀越来越冷凝的眸光注视下,坚定地伸向他的脸。 然后一把扯起他上扬的嘴角,恶声恶气地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假笑的样子,很丑。” 沈昀眯起了眼,眼神冰冷而危险。 楚怜松开手,抚平沈昀的嘴角。 “是不是也没有人告诉过你,人只有在真正开心的时候才需要笑。难过的时候,这里,”指腹轻移,抚上他的眼角,“可以流眼泪。疼的时候,也可以。” 收回手,定定地看着他,问:“你开心吗,沈昀?” 沈昀敛起了笑,面无表情地回看着楚怜。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吗?”她丝毫不惧地又问。 沈昀握着楚怜的手,缓缓上移,攥住她的手腕,力道逐渐加重。 捏断它。 只留下这只手…… 楚怜犹未所觉地对着沈昀浅浅一笑:“因为你啊,离我太远了。” 话音未落,她倏然欺身而近,吻上沈昀紧抿的唇。 唇瓣相贴的刹那,她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应到,聂子谦神魂剧烈的波动。 心尖一颤,趁着沈昀反应不能,顶开他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吻…… 第285章 白月光替身(29) 短暂的怔忪过后,沈昀只觉体内似有一团火在烧。 理智分明地告诉他,推开身上这个女人。身体的本能,却与他的理智背道而驰,非但没有拒绝,甚至反客为主,无师自通地攻城略地。 原本紧攥着她的手,顺着她的手腕,一点一点地上移,抚向她的脖颈。 她瑟缩了一下。 不悦地扣住她的脖颈,让她无路可退。 另一只手,揽住她细瘦的腰身,微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带进怀中。 两个人之间,再没有一丝缝隙。 竟是如此的契合。 宛如…… ……命中注定。 他回味着这个词,从身到心,俱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唇角,情不自禁地弯起。 失了完美的弧度,却令他感到完整。 更多。 还需要更多。 才能填满他内心与生俱来的巨大空洞。 但她已快不能呼吸,被他越来越失控的掠夺。 如果她就这样死在这一刻……这一刻,就将成为永恒。 而他也不用去想,自己为何会沉溺于这种最低级的欢愉,不可自拔。 更不用去想,这个叫楚怜的女人,为什么能掀动他心底的海啸。 可最终,他还是松开了她。 垂眸,看着她软倒在自己的怀里,脸泛潮红,细声微喘。一双琉璃般的眸子里,水雾弥漫,波光荡漾。明明眼神飘忽,仍要故作淡定地问:“要继续吗?” 他如梦初醒。 眼底浮起浓浓的自我厌弃,猛地推开她,借拐杖撑起身体,快步离开。 楚怜独坐在沙发上,迅速平复好呼吸,探头望向沈昀的房间,心急火燎地喊出祝绅。 “小绅小绅,你现在忙吗?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话音刚落,一身灿金斗篷的祝绅就已自虚空中步出。 脸上的焦急,在看到楚怜完好无损后一松,见楚怜满面异样绯红,眉心又一蹙,警觉道:“怎么回事?沈昀人呢?” 楚怜也蹙起了眉心:“他刚跟我亲热完就冲回了房间,你去帮我看看他在干嘛,是不是又跑到地下室玩人脸去了!” 这几天她没少背着沈昀,偷偷查阅关于连环变态杀手的各种资料。这类人的欲望,通过杀人或是回味杀人,能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甚或是满足。 她是想修复聂子谦的神魂,可不是想让他又跑去重温变态的美好时光! 听完楚怜的话,祝绅的表情扭曲了几秒,然后干巴巴地反问:“你让我,在沈昀刚和你亲热完以后,去他的房间,看他在干嘛?你觉得,他能在干嘛?你是想辣瞎我的眼睛吗?” “哎呀你不懂他们这种精神变态的脑回路!他前几天差点就要杀了苏小荷你知道吗?要不是我有系统奖励的金手指,提前看到阻止了,他现在估计都已经是犯罪嫌疑人了!真的,你信我,赶紧去看看!”楚怜急得不行。 得知沈昀差点要杀苏小荷,祝绅肃了容,一个瞬移原地消失。 两秒后,祝绅再次出现:“沈昀晕倒了。” 楚怜怔了一瞬,旋即跳下沙发,冲向沈昀的房间。 房门没锁。 沈昀倒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脸色惨白。 楚怜蹲跪在沈昀身侧,俯下身,一边轻拍沈昀的脸,一边唤道:“沈昀?沈昀?沈昀!”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迹象。 “小绅!妙手回春丸!”楚怜反应很快。 祝绅却摇了摇头:“他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是神魂出了问题。” 楚怜:“什么意思?” “刚刚……聂子谦的神魂应该是太……唔……”祝绅面露窘色,“激动了。能量波动太大,他这具身体有点儿承受不住,就晕了。” 亲个嘴儿就晕了,那要是……还不得直接呜呼了啊? 上一个世界是个没把的太监,这一个世界,身体配件是齐全了,内驱又不足了,带不动…… 楚怜既无语又担心:“他这样有事吗?我能做些什么?” “没什么大事儿,晕一阵,自己自然就能醒过来。你在边上看着点他就行,万一要是有什么别的状况,你再叫我。”祝绅说完,正欲消失,身形一顿,复又看向倒在地上的沈昀,神色现出几分古怪。 楚怜见状紧张道:“怎么了?” “额……我就是突然想到还有一种可能……”话说到一半,诡异地中断。 楚怜急脾气都上来了:“有话就直说,有屁就快放!扭扭捏捏跟个小姑娘似的!” 祝绅:“……” “快说!”这要搁她还是清道夫那会儿,早揍上去了。 祝绅:“你刚说的‘亲热完’,是‘完’吗?你懂我意思吧?” 楚怜皱眉:“并不懂。” 祝绅抿了抿唇:“我的意思就是,你和他……做完了吗?” 楚怜恍然地“哦”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没,就亲了会儿。” “那他……有反应吗?”祝绅问得很艰涩。 楚怜脸微红:“……有。” 祝绅轻咳一嗓,掩饰尴尬,背着手,像个问诊的老中医一样,平铺直叙地说:“那就还有可能是,聂子谦那家伙的神魂得不到满足,又冲不破禁制,不高兴了,生气了,就穷闹腾,结果把身体给整死机了。” 楚怜:“……”这是什么奇奇怪怪但又好像很有道理的诊断? “你可以这么理解,沈昀是没有记忆的聂子谦。聂子谦的全部记忆,都被封禁在了神魂里。当沈昀动情的时候,聂子谦的神魂就会随之躁动。所以,最稳妥的,就是别让沈昀动情。实在克制不住动了情,你就试试……做到底,看他还会不会像这样死机。” 听完祝绅给出的“治疗方案”,楚怜只有三个字:“……你走吧。”简直不能更尴尬了好吗! 祝绅显然也有同感,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楚怜盯着沈昀惨白的脸又看了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连拖带拽地把人搬上床,盖好被子。 想到床底下藏着人脸,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瘆得慌,于是搬来把椅子,坐在床跟前守着。 #男人不行怎么办,在线等,挺愁的#…… 第286章 白月光替身(30) 祝绅口中的“晕一阵”,一晕就是三天。 要不是沈昀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各项生命体征都正常,楚怜都怀疑他晕没了。 就在沈昀眼睫轻颤,终于要醒转过来的当口,光脑中忽地响起系统那熟悉的提示音—— 【隐藏任务“寻找聂子谦”7天时限到,请宿主从以下三位人物中作出选择:a、陆景文;b、沈昀;c、陆岱川。倒计时:3分钟。】 这还需要三分钟? 楚怜翻了个傲慢的白眼,自信地勾选沈昀。 毫不意外——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寻找聂子谦”。关联任务已自动触发:攻略沈昀。任务完成,奖励1000点积分。任务失败,聂子谦永远沉睡。】 老拿聂子谦威胁她是几个意思?打蛇打七寸?逮着她软肋可劲儿戳? 敢不敢换个新鲜点的惩罚? 系统敢不敢不知道,反正楚怜是敢怒不敢言。 刚接下关联任务,沈昀的眼睛也睁了开来。 楚怜忙凑上前:“醒啦?感觉还好吗?” 沈昀涣散的视线,一点一点缓慢地聚焦。先是望了眼天花板,确定自己所处的地方,这才落向楚怜。 触到楚怜眼中满溢的关切,沈昀眸光闪了闪,涣散的意识,也一点一点缓慢地回归。 然后就飞速别开了眼。仍旧苍白的脸上,透着明显的不自在。 看着这样的沈昀,楚怜的脑海中登时浮现出聂子谦那张一撩就红的脸,还要那一对比脸红得更快的耳朵尖。 思及此,她歪过脑袋,想瞅瞅沈昀的耳朵尖有没有变红。可惜沈昀的耳朵埋在松软的枕头里,看不分明。 遗憾地撇了撇嘴,心底还是止不住涌起细细密密的柔情。 不管变成什么模样,有了什么新的……兴趣爱好,她的小谦谦,都还是她的那个小谦谦——亲热起来像匹饿了三天的大野狼,亲热完了又像只娇羞无害的小绵羊。 而且,吻技一如既往的超棒! 就很令人荡漾! 楚怜的思绪渐渐飘向不可描述的旖旎地带,脸颊也随之染上两团红晕。 “你可以出去一下么?我要起床洗漱。”沈昀开口道,嗓音嘶哑。 楚怜回过神,扫了眼沈昀的病态,不赞同地皱眉:“你昏睡了三天,不吃不喝的,身上还能有劲自己站起来吗?” 话一出口,楚怜没觉得哪里说得有问题,沈昀的脸色却变得很有些古怪,转回目光瞪着她。 被瞪的楚怜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以为沈昀是在瞪她没送他去医院,沉吟片刻,扯谎道:“我是昨天半夜才发现你昏睡不醒的。前天那什么……之后,我看你气冲冲地回了房,就没敢去招惹你。昨天白天嘛,我以为你一大早就出了门。等到了半夜,也没见你回来,觉得不对劲,去敲你房门,没人应,房门也没锁,我就进来了。结果就看到你趴在地上,给我吓了一大跳。但你的呼吸啊、脉搏啊,又都很正常,就跟睡着了一模一样。我就想着再等等看,要是你今天白天还不醒过来,我就送你去医院。” 沈昀静静地听完楚怜的说辞,习惯性地想要牵起嘴角,耳畔蓦地回响起楚怜说他假笑的样子很丑,牵到一半的嘴角,僵了僵,复又落了下去。 “说完了?可以出去了?” 楚怜:“……”狗男人亲完就翻脸不认人…… * 楚怜离开房间后。 沈昀靠坐在床头,面沉如水地看着监控视频的快进画面。 楚怜刚才那一套说辞,他一个字都不信。 因为时间线太具体,逻辑线又太清晰。越是完美,越不真实。 果然,她在撒谎。 他昏倒在地五分钟后,她就迅疾如风地冲进他的房间。蹲跪在他身侧发了会儿呆,然后便将他搬上了床。 接下来,是三天的淡定守候。 诡异。 从头到尾,都十足诡异。 且不谈,坐在客厅的她,是怎么长了一双透视眼,隔着一层层墙壁“看到”他昏倒,冲向他的房间。在发现他不省人事后,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立马拨打120——除非就是想让他死。 可她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看到他醒来,那一副终于安下心的眼神,和那一脸的关切,也都是真的。 难怪她要撒谎。 因为真实的事情经过,反而逻辑不通。 说起来,他又是为什么会突然昏倒,而且这一昏,就是整整三天。 就在和她……亲吻过后。 一想到那个过分缠绵的吻,他心头一热,瞬间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呆呆地望着前方的虚空。 那是他的初吻。 却没有任何的生涩,更没有他想象中的反感。 就好像……他和她,已经亲吻了千遍万遍。那样的熟悉,那样的甘甜…… 唯有当他意识到自己竟生出更深层的欲念后,才有了厌弃——对他自己。 他这样的人。 他这样的怪物。 怎么配拥有像正常人一样的欲念? 但……如果她也不是正常人呢? * 楚怜并不知道沈昀已然识破她的谎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给沈昀煮了一大碗番茄鸡蛋面。 尽管卖相不佳,可她做的番茄鸡蛋面,味道那也是得到过聂子谦本尊盖章认可的! 就也很值得一个大大的赞! 信心满满地端起面碗,一转身,迎面撞上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出现的沈昀。 她惊呼一声,差点摔了手里的碗。 沈昀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做给我的?” 楚怜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 沈昀单手接过面碗,拄着金丝楠木的拐杖,迈向餐厅。 偌大的空间里,只听得到拐杖触地的笃笃声。 楚怜直觉沈昀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具体怪在哪里,蹙了蹙眉,抬脚跟了上去。 沈昀坐在餐桌前,看着碗里的番茄鸡蛋面,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轻点桌面。 等楚怜也落座,沈昀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入楚怜的眼。 “你到底是谁?”平静无波的语气,透着某种笃定。 不再挂着假笑的脸上,是风雨欲来的沉郁。 第287章 白月光替身(31) 你到底是谁…… 楚怜被沈昀问得怔住。 愣愣地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人,心开始往下坠。 “我是楚怜啊,还能是谁?”竭力维持语气的平稳,光脑已开启,随时呼叫祝绅保命。 沈昀夹起一筷子面条,悬在碗上,看着面条冒出的热气,淡淡地说:“这一整栋房子,除了卫生间,都有监控。” “啊?”楚怜一下没反应过来。 沈昀倏然抬眸,直直看向楚怜。 眼神宛如剧毒的蛇,盯准自己的晚餐。 楚怜脊背一寒。窜起的凉意令她大脑飞速转动。 然后恍然——沈昀查了监控,知道她撒谎。 而她在监控里的表现,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诡异到了极点……要是不诡异,她也不会费劲巴拉地编出那么一套说辞。 现在好,全白搭。 该想到的,一个床底下藏着人脸的家伙,家里怎么会毫无防范。 楚怜抬手扶额,长长地叹了口气。 心机深沉如沈昀,坦白能不能从宽不好说,抗拒一定是从严。 马甲怕是要捂不住了。 但,根据之前主动脱马甲的失败经验来看,她如实以告,惹怒沈昀的几率似乎更大。 可眼下这状况,也编不出什么合理的瞎话,能糊弄过去精明的沈昀。 脑仁疼。 楚怜又叹了口更长的气。没有回应沈昀的话,而是拿过沈昀的面碗和筷子,一边重新夹起一大筷番茄鸡蛋面,一边无奈道:“不用做样子假装要吃啦。我知道的,我做的东西啊,我要不先自己吃上一口,你啊,是绝对不会往嘴里放的。话说我们亲都亲过了,你这家伙的戒心就不能稍稍轻一点点吗?再说了,我要是真想害你,你昏迷不醒的这三天,我不早下手了?还费这劲煮碗面毒害你?你当是搞人文关怀那一套,还给你整断头饭呢?” 沈昀静静看着楚怜塞下鼓鼓囊囊一大口面条,两颊一鼓一鼓的,活像一只贪吃坚果的小松鼠。不知怎的,心底泛起一层绵密的柔情。以至于,当楚怜把吃过一口的面,重新推回他手边,他也只是挑起眉头,内心并没有太多的嫌弃。 看到沈昀挑起的眉头,楚怜大喇喇道:“现在知道嫌弃我的口水了?亲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嫌弃?” 沈昀面部表情明显一僵。 “快趁热吃了吧。三天没吃东西,别跟我说你不饿。等你吃完了,我再告诉你我到底是谁。这样一来,你吃饱了,也好有力气对付我——如果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信的话。”楚怜圆睁着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不躲不闪地直视沈昀,眼中一片赤诚坦荡。 沈昀心头一动,垂下眼眸,沉默地吃起面。 吃下第一口,心头又是一动。 不是因为味道有多好,虽然味道确实还不错。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食物的滋味,甚至是享受。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满满一大碗卖相并不太佳的番茄鸡蛋面。 楚怜也如约开了口:“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九成九,你是不会信的。所以,在开始之前,我先向你证明一下,我的……不同寻常。”说完,便呼唤祝绅。 一袭灿金斗篷的祝绅出现在餐桌旁,看着对面而坐、气氛凝重的两个人,警戒地肃了容。 “别紧张,小绅,帮我个小忙就行了,让沈昀手边的面碗飘浮起来。”楚怜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沈昀,在光脑中与祝绅交流。 祝绅不太赞同:“把他吓死了怎么办?” “不会的,他心理素质杠杠的。”楚怜对沈昀很有信心。 祝绅仍皱着眉:“那要是他把你送到研究室之类的地方切片呢?” 楚怜很淡定:“首先,他得有那个本事抓到我。不是有你在呢嘛。” 自尊心得到充分满足的祝绅,舒展了紧皱的眉头,神情倨傲地端起主神的范儿,轻轻一抬手,沈昀身边的面碗极缓慢地离开桌面,腾空而起。 越缓慢,震撼的时间就越长。 看着沈昀猛然一缩的瞳孔,和脸上无法掩饰的骇然,祝绅顿时有种多年被压制之仇终得报的舒爽。当下一高兴,让桌上的筷子、果盘、花瓶……全都飘了起来。 楚怜:“……”倒是也不必如此浮夸…… 世界观都被颠覆的沈昀,陷入精神的巨震,久久无法回神。 祝绅勾了勾唇,居高临下地说:“嘁,没见过世面的样。”仿佛刚刚还在担心把人吓死的不是他。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他只是忘了。”楚怜永远在维护小谦谦的第一线。 祝绅不屑地哼了一声,手一挥,所有东西物归原位。 沈昀的心也终于回归胸腔。看向眉目平静的楚怜,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 却没有多少恐惧。 ——不愧是变态。 这心理素质,一般人真是没法比。一整个望尘莫及。 楚怜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你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世上,确实有怪力乱神的存在。而你想要知道的,我到底是谁,真相也是怪力乱神。你相信,我就继续说,你不信,我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的必要。” 沈昀深深地看着楚怜,静默良久。最终沉声道:“……你说。” 还是没说信不信。 真是个谨慎到极致的难缠家伙。 难缠也得缠啊。 楚怜坐正了些身体,继续往下道:“用通俗易懂点儿的说法就是,我们是前世的恋人。上一世,你为了救我,魂飞魄散。这一世,我是为了你而来。找到你,唤醒你,修复你千疮百孔的魂魄。” 这不算撒谎,只是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让沈昀能更好地理解,也更好接受一些。 沈昀凝了眸光。右手食指,一下接一下地轻击桌面。 果然,有了之前的“展示”,听完楚怜的解释,沈昀没有在第一时间给楚怜打上“满嘴胡说八道”的标签,而是认真思考她话里的逻辑性和真实性。 楚怜表面平静坦然,实际上心里紧张的一匹。 一旁的祝绅也是严阵以待,紧盯着沈昀的每一寸表情变化,只要沈昀有半点要变脸的征兆,虽然不能直接对人类沈昀出手,但拦他一会儿,护住楚怜逃离,还是不成问题的。 过了恍若一个世纪,沈昀终于动了动紧抿的唇,语气晦暗不明地问:“所以,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听到沈昀的问题,楚怜登时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往椅背上一靠:“都不是吧。” “……怪物。”她浅浅一笑,“我应该算是一个怪物。” 沈昀轻击桌面的食指蓦地顿住。 五指收拢,痉挛般发颤。 第288章 白月光替身(32) “……怪物?”沈昀沉吟道。 楚怜点点头。余光瞥见沈昀发颤的手,倾过上半身,抬手覆上沈昀的手背。 沈昀的颤抖渐渐平息。 “你看,是不是只有我才能安抚你所有的躁动不安。”楚怜张开手,与沈昀十指紧扣,“我知道,你也发现了这一点。正因如此,你才会让我做你的女人。我不介意。只要能被允许永远陪伴在你身边,填补你的空虚,抚平你的伤痛,我相信,我坚信,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慢慢爱上我。或者说,你灵魂深处镌刻着的对我的爱,一定会被唤醒。”自信又笃定。 看着楚怜专注缱绻的目光,听着楚怜温柔深情的语调,感受着楚怜掌心微凉的温度,沈昀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反握住楚怜的手,手指下意识地在楚怜掌心摩挲,心里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温暖放松。 他有些沉溺,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停在,她凝视着他,说要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的,这一刻。 他从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 毕竟,他要是相信,那他早就冤魂缠身,哪还能安然活到今天。 可刚刚,那些怪力乱神的事,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的眼前,叫他不得不信。 尤其,当她告诉他,他们是前世的恋人,她是为他而来…… 他是她此生的意义所在,她只为她存在。 不再是不得不信,而是……想要相信。 愿意相信。 相信她也是一个怪物,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怪物。 深深凝望着楚怜,沈昀心底忽然涌起强烈的渴望。 告诉她、告诉她。 告诉她,他也是一个怪物。一个,可怕的,畸形的,不懂爱为何物的怪物。 这渴望是如此强烈,令他面容都扭曲。 ……不行。 如果前世的他,是一个清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她爱着的,是那样的一个他。又要如何接受,这一世,这样一个活在无尽深渊里的他? 她会害怕,会恐惧,会逃离…… 假若他不曾看到过光,他或许能接受她的厌弃与背叛。 但他已经看到了。 她就是那束光,照亮他无边永夜的那束光。 除了熄灭,不能有第二种终局。他不会让她有第二种终局。 绝对不会。 压下心底涌起的强烈渴望,沈昀松开楚怜,收回手,垂下眼眸,掩去眼底所有情绪:“就算真如你所说,我们是前世的恋人。但这一世,我对你曾有过的爱,已不复存在。你爱着的,是那个心甘情愿为你魂飞魄散的人。但我不是。我不可能为了你,为了任何人,牺牲我自己。” 听完沈昀冰冷无情的话,楚怜愣了愣。 虽然知道,他是因为没有了记忆,才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但,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痛了一下。 扯了扯嘴角,笑着说:“我明白。” “你明白?你真的明白?”沈昀仍低垂着眼眸,放在桌下的双手,死死紧攥,因太过用力而青筋暴起,“的确,只有你能抚平我所有的……躁动不安。我需要你。非常,需要你。所以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除了爱。我唯一给不了你的,就是爱。我不具备爱的能力。无论是对你,抑或是对任何人。即便如此,你依然愿意么?”顿了顿,再开口,嗓音喑哑了几分,“……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 楚怜没有半分迟疑:“我愿意。” 沈昀缓缓抬起眼眸,直视向楚怜,眼中如蒙最深最浓的灰雾。 “那我就……”唇角一点一点地弯起,勾勒出一抹不太自然却是极度真实的弧度,“当真了。” 楚怜也弯起了唇角。 可算是成功掉马一回! 正高兴着,脑中“灵光”骤然一个回闪—— 楚怜:“……等等!” 沈昀眸色急暗。 楚怜抿了抿唇,面露尴尬之色,讷讷地问:“那个,你说,整栋房子,除了卫生间,到处都有监控。你的房间里也有咯?” 沈昀眉眼稍霁:“对。” 楚怜轻咳一嗓,艰涩地试探:“那……你看监控的频率一般是?” “你到底想问什么?”面对楚怜,沈昀不再披着伪绅士的皮,说话变得十分直接。 楚怜深吸一口气:“我刚搬来的那天,你看过监控画面吗?” 沈昀闻言微微一怔,随后扬眉道:“你是指,你趴在我的床上,把脸埋在我枕头里的画面么?” 楚怜:“……” 请允许她原地社死三十年,谢谢。 * 当晚,楚怜迷迷糊糊睡着后,又做起了相同的噩梦。 黎国的回廊,不断出现又消失的银白衣角。杏花树下,倾世容颜瞬间化枯骨。 她惊醒过来。这一次,不再忧伤绝望,只觉口干舌燥。转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了床尾站立的人影。 她惊呼一声坐起,却因为嗓子干涩而失声。 月光投射着树影幢幢,四下安静无声,活脱恐怖片里的场景。 但她并不害怕,反而有种彻底从噩梦中醒来的心安。她知道是沈昀。 月光下,沈昀的身影阴沉而遥远,沙哑的嗓音传来:“来我房里,陪我睡。” 楚怜大脑卡了一下壳,才反应过来沈昀在说什么。当下也不扭捏,掀开被子跳下床,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向沈昀。 走到一半,脚步倏地顿住。 ——不行啊! 上次只是接个吻,就昏睡了三天三夜。这要是那个啥…… 虽然祝绅说可以试试做到底,看是不是就能行了。可万一,试试就逝世了呢? 楚怜神情凝重了起来。 看着沈昀,特别义正言辞地说:“不好意思,我不支持婚前那什么行为。持证才能上岗。” 沈昀面无表情:“我可以理解为,你现在是在逼婚么?” “不是!”楚怜立马摇头摆手否认三连,因为结了婚也不太行! 不是她不行,是他不行! 但这种话容易伤男人自尊,不能说! “有爱,才能做。”她急中生智。 沈昀挑起眉头:“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抱着你睡觉。” 等会儿是不是还要说,就在外面蹭蹭不进去? 楚怜狐疑地看着沈昀。 沈昀一脸的清心寡欲。 楚怜:“……好吧。” 然后,沈昀真的就只是抱着楚怜,安安分分地睡了一晚上。呼吸平稳,眉目舒展。 清早醒过来的楚怜,看着已然空荡荡的身侧,怅然若失……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从前有过的那些抵死缠绵…… 更怅然若失了。 怏怏地起床洗漱完,楚怜决定出去遛个弯,消解年轻过剩的精力。 刚遛半圈,一辆豪车拦住了楚怜的前路。 后座的车门打开,陆景文走下车。 短短几天不见,陆景文形容憔悴,神色阴郁。 楚怜直觉危险,后退一步,转身就要走。 后脖颈蓦然一疼,旋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289章 白月光替身(33) 楚怜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陆景文别墅的客厅。 还好不是在床上…… 楚怜警戒地环视一圈四周,不见陆景文的身影。 敢背后偷袭她。 这个狗比。 楚怜抬起手,揉捏仍有些酸痛的后脖颈。耳朵高高竖起,聆听每一处细微的响动。脑细胞飞速燃烧,思考自己当前的处境和应对措施。 原主这具身体太过孱弱。在绝对的力量压制前,巧劲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所谓以柔克刚,也并非柔弱的柔。 顶多,利用陆景文对原主的固有认知,趁其不备,先发制人,得到逃跑的机会。 但,可以肯定,外面绝对布满了陆景文的人。别墅里面看起来有多风平浪静,别墅外就能有多风起云涌。不是为了防她,而是为了防沈昀。 敢在沈昀的地盘上,强行掳走沈昀的人,沈昀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善罢甘休。陆景文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严阵以待。 真是不知道陆景文这家伙脑子里又是哪根筋搭错了线。 作为自己的试炼任务对象,楚怜发现自己对陆景文着实是不太上心,基本上放养。 如今,隐藏任务已出现。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隐藏任务还没完成,她就能继续待在当前世界,不会被系统强行脱离。 陆景文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趁机把试炼任务搞定好了。不然,以后要是为了完成试炼任务,主动找机会接触陆景文,被沈昀发现,估计能天翻地覆。 大楚那个试炼世界,为了任务,和太子楚曜一日游造成的后果,她可是至今都记忆犹新…… 思及此,楚怜彻底定下心神,也不慌着择路逃跑了,靠坐在沙发里,老神在在地等着某个抽风的狗比自动现身。 “小绅小绅,在吗?你那个叶问附身技能卡,给我备一张。”该做好的准备得做好。 祝绅一上线就“咦”了一声:“你怎么跑回陆景文这儿了?不怕沈昀割你脸吗?” 楚怜没好气:“我要是自己跑回来的,还会问你要技能卡?你脑子呢?被虫母吃了?” “陆景文绑架你?”祝绅先是一惊,旋即冷下声,“我马上来。” 楚怜阻拦:“你来什么来?陆景文就是个普通的人类,你又不能对他出手,来干嘛,看热闹?要不是这具躯壳实在太弱,论打架,放眼三千世界,没人能是我的对手。把技能卡给我备好就行了,你别掺和人类的事。”祝绅给她帮的忙已经够多了,她可不想因为她,染黑祝绅的斗篷。 “但叶问附身技能卡时效短,副作用大。”祝绅还是不放心。 楚怜不以为意:“十分钟的时间,打出去,绰绰有余。至于副作用,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守着我点儿不就行了。” 祝绅沉吟片刻,应道:“好。” 手上有了底牌,楚怜越发气定神闲。 坐等近半个小时,陆景文终于缓步登场。 听到脚步声,楚怜抬眸望去。 陆景文换上了和原主在一起时,常穿的一套墨蓝色家居服,身形明显清减消瘦了许多,衣服变得空荡。 对上楚怜的目光,陆景文没事人似的勾起一个笑,走过来,坐到楚怜对面的沙发上。故作慵懒的姿态,透露出的,是浓浓的疲惫。 “陆景文!你疯……”冲口而出的责难,在看到陆景文的憔悴后,蓦地刹住,楚怜蹙起眉心,情绪过渡自然又流畅,攻略模式正式开启,“又没有好好吃饭吗?”陆景文为了能和陆岱川分庭抗礼,一直很拼,常常忙到忘记吃饭。 一句稀松平常的问话,瞬间将两个人拉回到过去。 陆景文怔忪了一瞬。恍惚的眼神里,夹杂着丝丝怀念。 良久后,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苏小荷,跟了陆岱川。” ……难怪回头来找她。 楚怜不屑到了极点,面上却是一派怅惘又不忍的复杂神色,默然不语地凝视着陆景文。 陆景文往后仰靠在沙发沿上,望向天花板,自嘲一笑:“她都懒得再多等我一天,转头就去找了陆岱川。而我,竟然也没有多少的愤怒。就连伤心失落,都几乎没有。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庆幸感,庆幸自己终于看清,谁才是这世上真正最爱自己的人。” 说到最后,陆景文重新直起头,直直地看向对面的楚怜,目光灼灼。 楚怜避开陆景文的目光,扯起嘴角,笑得僵硬又脆弱:“……我也转头就去找了沈昀。” “你是逼不得已!是我……是我逼得你走投无路!你和沈昀毫无交集,怎么会突然就移情别恋?沈昀那样的人……那样可怕的人……”陆景文痛苦地捂住脸,“一想到你可能经历了什么,我就、我就……” 陆景文这话,楚怜就不爱听了。 她家沈昀怎么就可怕了?明明就超级可爱啊!抱着她睡觉的样子简直乖巧到不行好吗! 你个狗比,懂个鸡! 楚怜一边在心里妈卖批,一边摆出一副强颜欢笑的隐忍模样,轻轻地说:“我过得很好。”真的特别好!除了某些生活不太和谐以外……楚怜没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落在陆景文耳里,无异最好的佐证。 陆景文表情更痛苦了。 “我今天本来,只是想看看你,问问你过得好不好。可看到你一见到我转身就走,那样决绝……我就受不了,止不住地害怕。怕你就那样一个转身,彻底走出我的人生……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你,小怜,我只是太害怕了。太害怕了……” 听完陆景文的解释,楚怜只想冷笑。 这个自私又懦弱的男人啊,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从前的从前,因为害怕孤独,所以找了原主当替身。 从前,因为害怕失去苏小荷,害怕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所以残忍无情地驱逐原主。 现在,因为害怕她彻底转身离开,所以背后偷袭把她拖回家。 他可曾有过哪怕一刻,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但凡有过那么一刻,原主也不会心灰意冷,绝望至死吧。 陆景文这样的人,如果都值得同情与怜悯,那原主算什么?活该么? 楚怜静静地看着陆景文,心下一片漠然。 第290章 白月光替身(34) “人你看到了,也知道我过得很好了,可以放我走了吗?”楚怜语气里满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无可奈何。 听到楚怜仍是要走,陆景文瞳孔蓦然一缩,眼中闪着危险的光。 楚怜表面淡定地直视陆景文,光脑中已做好了随时调取叶问附身技能卡的准备。 之前每次相遇,她给陆景文的都是大棒。刚刚给了他点糖,现在又是一棒,虽然力道不大,但一样容易引起他情绪的剧烈起伏。 有点冒险,但只有这样,才能完全操控陆景文的情感,实现她的终极目标——让陆景文回心转意。 陆景文此刻还只是停留在后悔的阶段。怀念失去的,和下定决心追回失去的,中间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界限。 需要最后的刺激。 一剂强有力的刺激。 彻底击溃陆景文的心理防线。 楚怜脑中电光火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景文的表情变化,以防他突然暴起发难——陆景文的脾气可算不得好,极易激惹。 这一认真观察,楚怜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景文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色却又苍白无血色。 看起来不像是气得,更像是在发烧。 楚怜眸光一亮,计上心来。 眯起眼,疑惑又担忧:“你是不是发烧了啊,陆景文?” 闻言,陆景文眼底的阴翳消散,亮起星星点点的神采。 她还是关心他的。 她的心里,还有他。 陆景文直勾勾地看着楚怜,满目期待,点了点头。 楚怜交叠起双手,纠结地缠绕。最终叹息道:“你去床上躺着休息,我给你熬点儿皮蛋瘦肉粥。” 陆景文小时候,每次发烧,他妈都会给他熬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喝完粥,被子一蒙,发一身汗,烧也就退了。 后来,陆景文和原主在一起,有次发烧,原主也给他熬了同款粥。陆景文内心大受震动。也是从那次,原主在陆景文心里,再不单纯只是苏小荷的山寨替身。陆景文在原主身上倾注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感寄托。 这一碗看似普通寻常的皮蛋瘦肉粥,于陆景文而言,却是攻心的大杀器。 果然,一听到楚怜说要给自己熬点儿皮蛋瘦肉粥,陆景文整个人都陷入僵直。良久后,才堪堪回过神,讷讷应了声“好”,脚步发飘地回了房间。 楚怜参照原主的记忆,一丝不苟地百分百还原独属原主的味道。 端着原主牌皮蛋瘦肉粥,楚怜走到陆景文床边。 陆景文靠坐在床头,接过楚怜手中的粥碗,垂下头,盯着漂浮在粥上的细碎葱末——陆景文只吃切得细细碎碎的葱末。 粥的热气渐渐升腾而起,陆景文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嘴角却带着笑意。 “手上没劲,可以喂我吗?” ……手上没劲? 您老给我后脖颈一手刀的时候,劲儿挺大的啊! 楚怜强压下泼陆景文一脸热粥的冲动,抿了抿唇,端回粥碗,拿起汤匙,舀起一勺,先吹凉了些,然后喂到陆景文嘴边。 陆景文浑身暴戾气息尽敛,就着楚怜的手,一勺一勺地喝粥,眉眼无比乖顺。像个听话的孩子。 很快,一碗粥便见了底。 陆景文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碗底,意犹未尽。 楚怜的耐心本就稀薄,能喂完这一整碗粥,已经是多亏了任务的牵制。但也就是极限了。陆景文要是还要再来一碗,她很难不把粥碗倒扣在他脑袋上。 所幸陆景文知道见好就收,视线移向楚怜,眼神沉郁。 “苏小荷离开的那两年多,我的生活依然可以继续,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有了一碗热粥的滋润,嗓音的沙哑缓解了许多,却又透着更深重的压抑,“而你,小怜……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的生活……一团乱。糟透了。没有了你的生活,一切都糟透了。” 那可不得一团乱么。 原主基本等于陆景文的全职保姆,半个情人半个妈。不仅料理陆景文的日常生活起居,还十分了解陆景文的各种琐碎的喜好和习惯,不会让陆景文有一丁点的不适感。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了两年多无微不至、称心如意的舒坦日子,陡然一下没了,能习惯才是有鬼了。 这也是她当初执意要搬离陆景文家的原因之一,陆景文是典型的不失去就不懂珍惜的人。 楚怜定定地看着陆景文,用专注的目光,释放鼓励的积极信号——继续,继续说下去,求复合,快点儿的! “深情”对视了许久,久到楚怜头皮都开始发麻,胃里也翻江倒海,陆景文终于开了金口:“小怜,回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陆景文话音刚落,系统的提示音就在光脑中接连响起—— 【恭喜宿主化解原主70%怨气值。原主当前怨气值:0%。】 【恭喜宿主完成此次试炼任务。】 【检测到宿主尚有隐藏任务未完成。如宿主放弃隐藏任务,即视作隐藏任务失败,可即刻脱离当前试炼世界,进入下一个试炼世界。请问宿主是否选择放弃隐藏任务?】 每次整得都还挺讲礼貌,让宿主自己选……选个屁啊屁! 明明就没得选好吗! 楚怜勾了个否,光脑重归休眠。 好了。 变脸时刻到。 楚怜搁下粥碗,拍了拍手,利落起身,看也不看一脸懵比的陆景文,抬脚就要走。 陆景文忙伸手拽住楚怜。 楚怜垂眸看向陆景文攥住自己手腕的手,眸底溢满厌恶之色。体内聂子谦的神力更是躁动至极。 深知无论正派反派都容易死于话多,楚怜当下也不废话,直接一个巧劲,挣开陆景文的钳制,拔腿就往外冲。 这要是在人多的公共场合,还能骂上两句替原主出口恶气,悠然全身而退。但此刻身处的是私密封闭的空间,除非她能给陆景文他想要的回复,不然无论她是好声好气的拒绝,还是恶声恶气的拒绝,都不可能轻易离开。 而她要是虚与委蛇,假装接受陆景文,以陆景文的性子,绝对当场就要把她彻底拿下——然后还是个打。 如果陆景文真有尊重她意愿的想法,就不会把她刀晕了带回家。 人性,是最经不起试探的。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楚怜充分调动出这具孱弱躯壳能调动的所有力量,成功赶在陆景文追上来前,拉开了大门。 大门外,一如楚怜所料,果然布满了陆景文的人。 见楚怜独自冲出来,陆景文的人立马有了动作。 ——看来还是不得不嗑技能卡了。 想到副作用的疼,楚怜咬着牙取出了叶问附身技能卡。 瞬间,楚怜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温度急遽升高,仿佛要焚烧她的四肢百骸,强行冲开她的每一寸经脉。 滚烫灼热,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疯狂刺激她的神经,令她痛苦难耐。 但充满了熟悉的强大力量。 眸光一沉,脚下一个滑步,瞬移般正面迎向领头的人。 蝼蚁。 都是蝼蚁。 一众保镖见状不妙,齐齐围攻上来。 楚怜冷笑一声,正欲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体内聂子谦的神力再次疯狂躁动。 这一次,带着强烈的杀意。 强烈到楚怜的躯壳都快要承受不住。 下一瞬,一团白雾自楚怜体内涌出,缓缓聚拢成一个缥缈的人形,将楚怜护在身后。 即便只是一个稀薄的背影,楚怜也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小谦谦。 她的小谦谦。 第291章 白月光替身(35) “谦……谦?”楚怜声音都在发颤。 看着眼前的熟悉背影,这一刻,技能卡带来的疼痛,都恍若消弭。 听到楚怜的呼唤,凝成背影的白雾微微波动。 却并没有回头。 一众保镖本被楚怜的身手和气势所慑,见楚怜忽地停下,呆立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虚空,疑惑之余,互递一个眼神,迅速再次围拢上来。 然而,刚往前逼近一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阻住,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 众保镖心神尽皆战栗。 追出来的陆景文,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诡异的场景——楚怜站在空地中央怔怔发呆,而他的人都跟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个个僵立在原地,面容扭曲。 一群没用的蠢货。 陆景文顶着因发烧而有些昏沉的脑袋,三步并作两步,伸手就要去抓楚怜。 精神完全处于恍惚状态中的楚怜,对身后陆景文的靠近毫无所察。 背影倏地转过身。 看也未看楚怜,直取陆景文面门而去。 这惊鸿一瞥,终于令楚怜醒过神,察觉到了不对劲。 眼见聂子谦的神力距离陆景文只剩一掌的距离,一袭灿金斗篷的祝绅破空而出,挡在身体陷入僵直无法动弹的陆景文身前,祭出一道金色符文,拦阻聂子谦的神力。 没了聂子谦神力的压制,陆景文和他的保镖们瞬间恢复自由。 楚怜来不及深究当前异状,借着技能卡的加持,首先撂倒陆景文,紧接着攻向惊恐慌乱的一众保镖。 技能卡时效只剩最后一分钟。 楚怜的身形逐渐不稳。 还有六七个鸡贼的保镖,看出楚怜体力的流逝,不再正面缠斗,而是拉远距离,等待楚怜不支再伺机而动。 祝绅光是制住聂子谦狂乱的神力,额角青筋就已暴起,无暇他顾。不过就算有暇,也只能帮楚怜想办法支招,不能直接对这群普通人类出手。 最后的一分钟也被消磨殆尽。 楚怜体内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平息,全身的力量也随之被抽干,尤其是使力最多的四肢,仿佛断裂般,疼得她冷汗如雨,面色惨白。 聂子谦的神力狂乱加剧。白雾之中,黑气隐现。 祝绅咬紧了牙关,只得再祭出一张金色符文。 楚怜意识开始涣散。 一阵阵尖锐的急刹声响起。 透过模糊的视线,楚怜隐约看到一抹洁白的身影朝她快步而来,耳畔也随之传来拐杖触地的笃笃声。 她知道,沈昀来了。 她安全了。 强撑起最后一丝残留的力气,楚怜回过头,望向那雾气翻涌的背影,心里有了大概。 “谦谦,我没事,回来……” 尾音仍在,人已晕厥,落入一个散发着淡淡薄荷香的怀抱。 * 技能卡的能量有多大,副作用就有多大。 楚怜从昏迷中醒来,已然是第二天傍晚。 房间里不见沈昀的人影。 楚怜浑身像被重型卡车碾过,散架似的,又酸又痛。喉咙也跟被火烧过一样,干得发疼。 刚试着动了下,房门就被人推开。 沈昀走进来,站在床尾,逆光而立。冬日余晖透过落地窗,斜斜洒在他的脸上,落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 “渴……”楚怜艰涩开口。 沈昀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房间。 片刻后,端着一杯温水回来,走到床头,扶起楚怜,一口一口地喂她喝完一整杯水。 楚怜余光一直打量着沈昀。 沈昀眼圈青黑,眼中布满血丝。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离得近了,鼻间又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腐臭味。 楚怜心里咯噔一声,直视向沈昀。 沈昀对上楚怜的视线,眉眼平静而淡定。 太平静了,太淡定了。更显诡谲。 楚怜动了动唇,刚想说话,沈昀先开了口:“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来。”说完,也不等楚怜有所回应,兀自离开。 这货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那股腐臭味…… 楚怜惴惴不安地唤出祝绅。 祝绅来得很快,悬浮在空中,表情沉重。 一看到祝绅这副表情,楚怜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祝绅:“你是想先听聂子谦神力的事,还是聂子谦神魂的事?” 聂子谦神力的事,楚怜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还是想从祝绅这里得到肯定。 “是不是因为技能卡副作用带来的疼痛,刺激到了我体内聂子谦的神力?” 祝绅点点头:“你体内聂子谦的神力,没有神智,只有本能。” ……爱她,护她的本能。 楚怜心头一暖。旋即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祝绅继续道:“你应该也注意到了那缕黑气。聂子谦的神力仍受规则束缚,不得伤害普通人类。你是没看到,他那一下,整个穹顶都在轰鸣。幸亏沈昀来得及时。神魂的靠近,才能平息下神力的狂乱。要不然光靠金色符文,还真未必制得住那家伙。你也知道,聂子谦的神力本源,是来自……”说到这里,蓦地顿住,瞥了眼楚怜,心照不宣。 楚怜眸光闪了闪,转而道:“再说说神魂的事。沈昀怎么了?” 一提到沈昀,祝绅的表情,瞬间从沉重变成了凝重。 “沈昀的床底下,现在又多了一张人脸。” 楚怜瞳孔骤然一缩:“……陆景文的?” “嗯。沈昀在陆景文的脸上,刻上了‘暴怒’两个字。”祝绅的语气一如他的表情一般凝重,“陆岱川只知道沈昀绑走了陆景文,现在正在借此发难,逼沈昀放人,不然就报警。” 陆岱川并不在乎陆景文这个弟弟的死活,他在乎的只是这个除掉死对头沈昀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 所以,陆岱川会紧紧咬死沈昀。 而一旦惊动警方…… 港城虽然是一座灰云密布的城市,但要是有了陆家的施压和撑腰,即便是沈昀,也难逃法律的制裁。 楚怜拧起了眉心。 “神魂平息神力狂乱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沈昀会变得越来越危险。你千万小心。”祝绅留下这句警示,重归虚空。 下一秒,房门再次被推开。 沈昀一手端着面碗,一手拄着金丝楠木的拐杖,缓步走向楚怜。 第292章 白月光替身(36) 看着走向自己的沈昀,楚怜视线不自觉下移,落向沈昀端着面碗的手。 这只手,刚剥下一张人脸…… 楚怜顿觉喉间发紧,咽了口唾沫。 沈昀以为楚怜是闻到面香,饿了,眉梢眼角瞬时浮起一抹柔色。 就真·淡定。 这心理素质,简直没谁了。 楚怜心情复杂地看着沈昀在她的床边坐下。 不过短短两天的功夫,两个人的角色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对调。只是楚怜比之前两天的沈昀,还要更虚弱些。 沈昀拿起筷子,动作轻柔又耐心地喂楚怜吃面。 依旧是熟悉的番茄鸡蛋面,楚怜却吃得食不知味。 如果她还是清道夫,别说陆家和警方了,就算是沈昀与全世界为敌,她也能护住他。无论是非,无论对错。 可她如今是一个能量极其有限的宿主,拼尽全力也无法对抗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 沈昀终将走向他早已注定的终局。 而她能做的,只有赶在沈昀的终局到来前,让他真正彻底爱上自己,完成隐藏任务,继续寻找其他的神魂。 暂时的离别,是为了更长久的相伴。 而一时的贪恋,换来的很可能是满盘皆输,一无所有。 楚怜勉强收拾后错杂的心情,趁着吃面的空隙,试探地问:“陆景文他……被抓起来了没有?” 她当然知道没有。 脸都没了……要抓也是抓她跟前这位没事人似的家伙。 故意这样问,一来是为了在沈昀面前,表明自己的立场。虽然沈昀亲眼看到了她与陆景文的人殊死搏斗,但一个变态的脑回路,还真不能以常理度之。进一步用语言撇清和陆景文的关系,上个双保险更稳当。 二来,也是最主要的,要想让沈昀真正彻底爱上自己,必须得让他主动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展露他最隐秘的不堪。 这会是一条非常危险的道路。 一着不慎,招致的就不是沈昀毫无保留的爱,而是杀身之祸。 所以不能冒进,只能旁敲侧击,徐徐引诱之。 沈昀听完楚怜的问题,脸上表情分毫未变,淡淡地说:“嗯,抓起来了。” ……好一个抓起来了。 被谁?您吗? 楚怜觑着沈昀的神色,吃下最后一口面条,边嚼边思考新的对策。 沈昀放下碗筷,定定地看着楚怜,目光幽深。 被沈昀这样盯着,楚怜汗毛都竖起,咽下嘴里的面条,问:“怎、怎么了?” 沈昀仍是定定地看着楚怜。 良久后,才缓缓开口:“陆景文身上穿的是睡衣。”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 楚怜现在一听到陆景文的名字,脑子里就全是他的脸,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沈昀的弦外之音,愣愣地回看着沈昀。 沈昀抬起手,用指腹擦去楚怜嘴角的汤渍,问:“他碰你了?” 沈昀问这话的神情,称得上平和,楚怜却狠狠打了个激灵,脑中警铃大作,连忙摇头:“没有!” 随着楚怜摇头的动作,沈昀的指腹触上了楚怜泛着水光的柔嫩唇瓣。沈昀眸色暗了暗。 “他穿的是睡衣,可我穿的不是啊!我穿的还是……” 剩下的话尚未说完,沈昀的吻已经袭来,带着沉沉的压迫和霸道。与他温和清冷的表象截然相反。 楚怜心尖一颤,双手近乎条件反射地环上沈昀的脖颈,本能地迎合,任由沈昀予取予求,甚至主动不断加深这个猝不及防的吻。 温度持续攀升。 在唇齿的缠绕中,沈昀低低地说:“你是我的。” 楚怜混沌的大脑闪现一丝清明。 不行! 沈昀不行! 这样下去又要晕! 楚怜惊醒,正欲将人推开,沈昀却抢先将她压在了身下:“跟我之前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但跟了我之后,从身到心,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低沉的语气,透着病态的偏执。 楚怜只得先表忠心:“不管是跟你之前,还是跟你之后,我和陆景文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一分一秒都没有过。”字字泣血,句句属实。 沈昀直直地看入楚怜的眼。眼神深邃,像变幻莫测的海。下一秒,他眼底风平浪静,泛起点点柔情。紧接着,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恳切地说:“怜怜,永远都不要背叛我。” 楚怜不躲不闪地回看沈昀,目光澄澈,情深意笃。 “我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只为你而来,又怎么会背叛你?我爱你,前世今生,生生世世。” 沈昀一阵怔忪,旋即瞳孔猛然一缩,清俊的脸上覆上浓烈而炙热的欲。 楚怜见状暗道不妙,赶紧抬手抵住沈昀,本想以身体不适为借口,但这种借口治标不治本,而且沈昀又是个人精,在他面前撒谎,搞不好弄巧成拙,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还是实话实说最好。 楚怜看着沈昀,正斟酌措辞,沈昀挑起了眉:“又是持证上岗那一套?不过就是一张纸罢了,你这么想要,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办。” 见沈昀一副对婚姻关系浑不在意的态度,楚怜顿觉没必要照顾这货的自尊心,直接道:“跟证不证的没关系。是你不行。” 沈昀难得愣住。 最难启齿的话都说出来了,楚怜接着道:“上次就是亲了两下,你都晕了三天三夜,你还想怎么继续?就此打住吧。你这具身体不行,真不行。我都认了,你也别太介怀。这辈子就这样过吧,柏拉图式的恋爱也挺美好的。”嘴里说着“挺美好”,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幽幽叹了口气。 楚怜每说一句,沈昀的脸色就黑下去一分。等楚怜最后那口气一叹,沈昀的脸上已是风雨欲来。 任何一个男人,哪怕业余爱好是割人脸,也一样听不得“不行”这两个字。 沈昀缓缓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怜。 沈昀这么一笑,楚怜登时头皮发麻。 但,心里再瘆得慌,顾忌到沈昀的安危,也还是鼓起勇气,扬起头,对上沈昀的目光,语气无比真挚地说:“相信我,下辈子,你一定行。”这句话,不仅是在安抚沈昀,也是在宽慰她自己。 她自己是宽慰到了,沈昀…… ……沈昀一把扯过枕巾,面无表情地绑住了楚怜的手。 第293章 白月光替身(37) 一言不合就绑人手,是什么骚操作? 楚怜瞪圆了眼看着沈昀,总感觉下一秒他就要从背后掏出一把刀,割下自己的脸。 沈昀的手没有伸向自己的背后,而是探进了楚怜的衣摆。 所经之处,激起阵阵酥麻。 就像那些无师自通的吻一样,沈昀对楚怜的身体也了若指掌。每一下的撩拨,都仿佛经过无数次的演练,精准无误。 楚怜很快便沦陷,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水雾迷蒙。 在意识也即将臣服于本能的最后关头,楚怜强撑起残存的理智,担忧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不行就别逞强,不要为了面子……” 未竟的话,都化作一声低吟…… * 浪潮退去。 沈昀埋在楚怜细汗涔涔的颈项间,胸膛起伏,呼吸微喘。 神志清醒,完好无损。 楚怜一片空白的大脑渐渐恢复运转。 还真让祝绅猜中了,果然做到底反而没事…… “沈昀?你还好吗?”仍是有些不太放心地低声问询。 沈昀闷闷地“嗯”了一声。 楚怜感觉不对劲,忙抬起中途就被沈昀解开的手,试图掰正沈昀的头,察看他的情况。 指尖刚触上沈昀的脸,沈昀头一偏,躲了开来。 楚怜越发感觉不对劲,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是不是难受?” 沈昀依旧闷不吭声。 楚怜急了:“我就说不行吧!非不听!你前世还是个太监呢,把都没有,我不也没嫌弃你吗?面子值几个钱,有命重要吗?我真是搞不懂你们男人在这种事情上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这下,沈昀终于有动静了。 他抬起了头,冷幽幽地看向楚怜。 “我前世,是……太监?”嗓音还透着喑哑。 楚怜的注意力都落到了沈昀绯红的脸和耳朵尖上。 眨眨眼,探手摸了摸耳朵尖,触手一片滚烫。 ——原来是害羞了。 楚怜没忍住,扑哧一下乐出了声。 沈昀眯起了眼。 楚怜忙正色:“对啊,你前世是一个太监。”顿了顿,唇边沁出一抹笑意,补充道,“很好看的太监。” 沈昀低低地问:“你喜欢脸长得好看的?” 楚怜实在是听不得沈昀提“脸”这个字,此刻,再配上他眼中涌动的暗潮,愈加瘆人。 说起来,沈昀之所以会有割人脸这么个业余爱好,神魂受损导致的性情缺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估计也跟他这一世变了张脸有关系。身份认同感的紊乱,令他精神上饱受折磨,才会脱轨失常。 思及此,楚怜眼底的惧意淡去,浮起层层温柔与疼惜:“我喜欢番茄鸡蛋面做得好吃的。” 沈昀神色稍霁,看着楚怜,又问:“那你呢?你前世又是谁?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太监?” “我啊……”楚怜沉吟片刻,脑中浮现出那一身高处不胜寒的赤金凤袍,“我是帝王。” “男的?”沈昀表情古怪。 如果前世,楚怜是男帝王,而他是没把的太监,撇开龙阳之好不谈,两个人的上下问题……就很值得玩味! 沈昀越琢磨,表情越古怪。 楚怜只想到第一层,没想到第二层,但也足够答疑解惑:“女的!我是女帝!” 沈昀紧拧的眉心舒展开。 “至于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太监,因为你不仅仅只是一个太监啊。”楚怜眉眼弯弯,柔情无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那本就是一个太平盛世的天下,朝野和睦,百姓安居乐业。我最大的敌人,不过就是你这个位极人臣的大太监罢了。后来,我才知道,数不清的夜,当我酣眠入梦时,宫墙之外,火把兵刃,血染长夜,都是你为我挡下。我那一生,到头来,只见过你一人的血。” “所以,你不仅仅只是一个太监,你还是我的英雄。我的大英雄。叫我如何不爱你?” 沈昀眸光一凝,继而垂下了眼。 前世的他,是她的大英雄。所以她爱他至深,矢志不渝。 可这一世呢? 这一世的他,是个怪物。双手沾满鲜血的大怪物。 非但不能为她抵挡住任何的祸患,反而还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祸患…… 这样的他,还配得上她的爱吗? 但…… 她已经是他的了。 完完全全,属于他。只属于他。 放手? 不,做不到。他做不到。 她是他阴暗腐烂的生命中,唯一的光。 他是怪物,不是圣人。 若他终将被黑暗吞噬,那就拽着她一起万劫不复…… 沈昀贪婪地凝视着楚怜,将她的一缕碎发拨至耳后,弯起了唇角。 沈昀的这张脸算不得多摄人心魂,但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变幻出优雅的曲线,自成一派蛊惑人心的魅力。 尤其是像这样发自真心的笑,更加令人移不开视线。 楚怜就没能移开。 对上楚怜痴恋满溢的目光,沈昀眸色一暗。 等反应过来,楚怜已然再度沦陷,丢盔弃甲…… * 后半夜。 沈昀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怜的睡颜,眼神阴郁而偏执。 直到手机屏幕闪烁——监控警报。 沈昀划开手机看了眼,起身穿衣,拄起拐杖,走到房门口,脚步一顿,又走回床边,在楚怜红肿的唇上印下轻柔一吻,掖好被角,这才走出房间。 掏出钥匙,面无表情地将房门反锁上,不疾不徐地迈向别墅大门。 大门外,站着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苏小荷。 一见到沈昀,苏小荷立马拉下遮住大半张脸的围巾,露出一张神色惊惶的脸。 “沈昀,岱川说,你绑走了景文,是真的吗?” 沈昀不置可否。 “你疯了吗?”苏小荷狠狠皱起了眉,“就为了一个女人,公然跟陆家撕破脸?还是一个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穿过的破鞋?”焦急的语气难掩妒意。 沈昀眉梢微扬:“……破鞋?” “当然是破鞋!你还不知道吧?她是在酒吧勾搭上的景文!一个正经的女大学生,哪会去酒吧那种地方打工?景文那种情场老手,一下就被她给勾搭上了,她要没点儿本事在身上,怎么可能?跟陆景文之前,指不定还跟过多少男人!为了这种破鞋,与陆家为敌,值得吗?”苏小荷眸底恶意翻涌。 第294章 白月光替身(38) 一双破鞋,凭什么? 先是让陆景文变了心,现在居然又让沈昀为了她干出这样大动干戈的蠢事! 凭什么?! 绝对是用床上功夫迷惑了沈昀! 她必须要让沈昀看清这双破鞋的真面目,稳住沈昀这条退路——陆岱川是个把利字摆中间的人,她毫不怀疑,一旦榨干了她的利用价值,陆岱川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 沈昀这条退路,不能断。 “你说的‘破鞋’,是指?”沈昀疑惑得很真实。 苏小荷气急败坏:“当然是那个叫楚怜的女人啊!沈昀啊沈昀,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被个狐狸精迷成了个傻子!” 沈昀定定地看着苏小荷的眼睛。 ……还是很刺眼啊。 视线缓缓下移,落向苏小荷的嘴。 从这里说出来的那些话—— 更刺耳。 沈昀嘴角微微上扬,弧度完美。 “大半夜的过来,又穿成这样,是瞒着陆岱川,来给我通风报信?”语气里满是感动。 苏小荷被沈昀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荡,羞涩咬唇道:“还不是因为太担心你了……” 沈昀越发动容,柔声道:“冻坏了吧?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慢慢说。” 见沈昀对自己态度一如从前,苏小荷心中大石落了地,眉梢眼角染上一抹得意,抬脚迈进大门。 沈昀关上门,手指轻勾,落下了锁…… * 楚怜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半只眼,看着出现在床边的祝绅。 “小绅?”下意识地唤出声,然后一个激灵,连忙朝身侧看去。 空空如也。 沈昀不在。 登时又是一个更大的激灵,彻底没了瞌睡。 沈昀不在床上,祝绅又这样着急忙慌地把她叫醒,肯定是出了状况! 楚怜腾地坐起身:“沈昀人呢?” 祝绅眉心拧得死紧:“刚割下苏小荷的脸,这会儿应该正在刻字。” 楚怜瞳孔一缩:“不是……这大半夜的,苏小荷怎么……不对……他不是才?怎么这么快又……”已然语无伦次。 “神力狂乱造成的影响,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更严重。沈昀现在的精神状况,非常不稳定。”祝绅满面愁容。 楚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沈昀会怎么样?” 祝绅沉下了声:“轻则精神错乱,重则……爆体而亡。” 楚怜面色一白。 祝绅扫了眼略显凌乱的床铺,眉眼间浮起一抹尴尬之色,硬着头皮问:“你们都……这样了,他还没爱上你?”楚怜的隐藏任务仍旧毫无动静,“现如今,你只能加快速度完成隐藏任务。只有这样,你才能带着聂子谦的神魂,安全离开这个试炼世界。” 楚怜捕捉到关键:“带着聂子谦的神魂?” 祝绅:“嗯。不过目前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当你唤醒了聂子谦神魂对你的爱,按那家伙的脾性,刀山火海,也一定会牢牢跟着你不放。你,应该就是他冲破禁制的最大源动力。” 楚怜心头大震,久久无法言语。 “小怜,我知道聂子谦对于你的意义。但如果,如果万一……我有办法撤销你的隐藏任务,帮你安全脱离。我说这话不是让你放弃拯救聂子谦!你先保证自己能活下来,我们再一起慢慢想办法不行吗?只要确定聂子谦的神魂还在这三千世界里,总能有别的办法!那个未星,我们谁也跟他不熟,他说的话,未必就真实可信!他要是故意置你于险境呢?沈昀已经快要完全失去自控力了,你继续待在他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了!”祝绅苦口婆心。 楚怜抿着唇不说话。 她知道,祝绅说的这番话,每个字,都冷静而理智。是当下最优的选择。 可一想到抛下聂子谦的神魂,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光是这样的念头,就犹如将她的心狠狠划开,然后暴晒在太阳下。 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楚怜抬起头,透过落地窗,望向远方初升的太阳。 良久后,笃定地说:“三千世界,再没有一个地方,比他的身边,更安全。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再给我一点时间,一定可以的。一定。” 祝绅无奈叹息。 * 楚怜睁着眼,等到天光大亮,沈昀也没有回到房间来。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徐徐图之的时间。 只能孤注一掷,赌一把了。 祝绅说的那一套,所谓的别的办法,乍一听是有些道理。可细一想,不过是白色的谎言。 如果真能找到别的办法,当初,聂子谦又怎么会走上那样一条绝路…… 至于未星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她除了相信,还能怎么样呢?不相信?不相信的话,就是要认,认她的小谦谦再也不可能回到她身边的事实。 这样的事实……要她怎么认? 认不了。 宁愿豁出自己的命去赌一个相信,也认不下这样一个不相信。 楚怜攥紧了双手,深吸一口气,起身下床。 房门被沈昀从外面上了锁。 楚怜:“小绅,帮个忙。” 祝绅沉默地打开门锁。 楚怜径直走向沈昀的房间,又道:“小绅,再帮个忙。” 祝绅这次没有照做:“沈昀还在里面!” “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他的。”楚怜表现得很淡定,但发颤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与不安。 她不怕死。她死过很多次了。 她怕的,是她死了,就再没人能唤醒她的小谦谦,永生永世饱受神魂撕裂的痛楚。 “小绅,你再不帮忙,我就自己拿脚踹了。”楚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 三秒后,沈昀的房门应声而开。 楚怜在床尾摸索了一阵,很快便找到按钮,打开了幽暗的通道。 一股夹杂着腐臭的阴湿气味扑鼻而来。 楚怜屏住呼吸,步伐坚定地走下楼梯,走进沈昀最隐秘的内心。 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就正面迎上了苏小荷的脸…… 不得不说,沈昀确实是个手艺人,脸割得很完整,边边角角毫无破损。脸上“嫉妒”两个字也刻得很漂亮,是她熟悉的俊逸行书。 楚怜疯狂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稳住被眼前画面震得发麻的心神。 她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发出的声响,沈昀应该早就听到,但她都站到了这里,沈昀依然背对她而立,一动不动。 “沈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轻唤,竭力保持语调的温柔。 沈昀还是一动不动。 楚怜上前一步:“沈昀?” 沈昀仍旧一动不动。 楚怜又上前一步:“沈昀?” 沈昀宛如雕塑。 楚怜抬起脚,正欲再上前一步,沈昀终于有了回应—— 他极缓极慢地转过身。 清俊的脸上,柔暖的手上,洁白的衣上,全都是鲜红的血。 他站在血泊中,鲜血淋淋地望着她,眼神空洞而麻木。 四目相对的瞬间,楚怜几乎拼尽全力,才压下向后退的求生本能。 “沈昀,是我,楚怜,怜怜。”语调愈发轻柔,像哄顽闹的小孩,“走,我们先去洗洗手,好不好?” 沈昀怔怔地看着她。 下一瞬,倏地勾唇一笑。 “你明明就在害怕,不是么?怕得想逃……” 第295章 白月光替身(39) 听着沈昀说的话,看着他“温柔”的笑,楚怜禁不住头皮直发麻,手心里全是冷汗。 人作为动物,都有求生的本能。这是纯生理性的反应,与心理,与情感,都毫无关系。 但这没法跟此刻的沈昀解释。他但凡能听得进去一丁点的道理,也就不会满身血的站在这么个地方。 面对这种状态的沈昀,说出口的每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用词,都要斟酌斟酌再斟酌。不然,一旦哪句话说得不对,或者只是哪个用词不对,触到他的点,场面绝对会变得十分尴尬…… 楚怜神经从未有过的紧绷。明明心里慌得一批,面上仍要铆足了劲儿保持镇定, 沈昀嘴角的弧度开始逐渐扭曲。 楚怜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开口说点儿什么,沈昀的床底下就要多出来第六张脸了…… “我害怕,我当然害怕。冷不丁看到这种血渍呼啦的场面,这一张张的人脸,怎么会不害怕?”楚怜选择坦诚以对,虽然嘴里说着害怕,但还是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足够平稳,“可我没有想逃。我要是真想逃,早就逃了。你以为我是今天才发现……这些的吗?第一天搬来这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床底下藏着什么了。”全副摊牌,才有生机。 沈昀歪了歪头,眼底浮起嘲弄。 明显不信楚怜的说辞。 楚怜心念急转,眸光一亮:“你还记得吗,那天苏小荷来家里,你送她上车,我跟了出去,以停电为由,破坏了你和苏小荷的独处。当时,我是不是还攥住了你的手腕?因为我知道啊!我知道你那身大衣的口袋里揣着注射器!你那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对苏小荷下手!” 沈昀闻言微微一怔,眼底浮起的嘲弄一点一点退了下去,审慎地看着楚怜。 良久后,沈昀终于开了口,淡漠的语气里满是寒意:“你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还敢故意接近我,编出前世今生的瞎话。那些腾空而起的碗哪盘子的,就是你这两年多闭门不出,研习出来的魔术成果?还研习了什么,怎么在床上取悦男人?作出这样大的牺牲,是为了谁?陆景文?啧,陆景文已经死透了。那就是陆岱川?”眸光愈发阴冷,如暗夜里的毒蛇,“找到我的如山铁证,然后呢?让我猜猜……陆岱川正守在门外等着我自投罗网?为了他,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还是你觉得,陪我睡了一晚,我就会放过你?” 听到沈昀越说越不像人话,楚怜的火气蹭蹭往上直窜。等到“陪睡”两个字一出来,楚怜的火气瞬间飙升到了脑门儿上。 混账玩意儿…… 失忆怎么了?失忆就可以这么犯浑了? 惯的他!就是欠收拾!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以前还是清道夫的时候,耐心更是差得不行。仅有的一点儿耐心,都给了眼前这个混账玩意儿。 就这么点儿耐心,也被这混账玩意儿几句话作没了。 反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踏马的不顶用,那就只能来硬的! 楚怜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咬紧后槽牙,死瞪着还在那儿一脸“我看透你了”的沈昀,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扬起手,照着某人的脑袋瓜就是一巴掌,半点儿力道都不带留的那种。 沈昀整个人都被楚怜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给打懵了。 趁着沈昀发懵,楚怜握住沈昀沾满血的手,连拖带拽,把人揪出阴暗腐臭的地下室。 地上,晨光熹微,温暖又明亮。 沈昀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一阵恍惚,太阳穴突突地跳,脚下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 楚怜见状,一边嘴上说着“活该”,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人搀住。 “说你不行就是不行吧,看你这都虚成什么样了?就这还放狠话呢。你倒是不放过我一个给我看看啊?你也就嘴巴硬了。”逮着机会狠狠报了一把“陪睡”之仇, 沈昀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偏过头,看向楚怜。 恰逢一抹晨光洒在她的脸上。因为搀着他,她的侧脸也蹭上了血。 这样的她,看起来格外美…… 他怔怔地看着她,一双雾蒙蒙的眼,一眨不眨。一时间,连头痛都缓解了许多。 “你到底是谁……”他喃喃道,像在自言自语。 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楚怜再不像第一次那样认真答疑解惑,一个白眼翻过去,没好气地说:“我是你爹!等会儿就拿皮带抽得你哭着喊妈妈!”熊孩子就是打挨少了! 楚怜言出必行,一进到浴室,就解了沈昀的裤腰带,打开莲蓬头,兜头盖脸地一顿冲。 一地的血水。腥味冲鼻。 楚怜抿紧了唇。 沈昀被水浇得清醒过来。抬手夺过楚怜手中的莲蓬头,扔到地上。水花四溅。 欺身上前,扼住楚怜的咽喉,将人死死抵在冰冷的墙上,眼神暴戾又阴鸷。 对上沈昀的眼神,楚怜的心颤了颤。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令她呼吸困难。死亡的阴影越过晨光,沉沉地笼罩了下来。 她没有挣扎。平静地凝视着他。 窒息中,她翘起唇角,对着他笑了笑,眼里却腾起一层水雾。 要失败了吗。 就这样,失败了吗。 三千世界,不会再有人像她一样,心疼他,豁出命来救他了。 他要怎么办。 她的小谦谦,要怎么办…… 隔着咫尺的距离,沈昀清晰地看到楚怜眼中的泪。 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她不怕死。 那她为什么要……哭? 疑惑浮现而起的刹那,心底最深处,似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在疯狂叫嚣,激起阵阵耳鸣。 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碎片式的画面。 每一片碎裂的画面里,都有着眼前人的身影。落寞的,开心的,生气的,难过的…… 而他的心,随着她的情绪,不断变化着。 细密如针刺的痛,自他的心尖,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绵绵不绝。 一只纤细白嫩的手,颤颤巍巍地朝他伸了过来。 带着凉意的指腹,轻柔地拭去他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 她动了动唇,无声地说:“我爱你……”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跌入一双骇然又绝望的眼。 第296章 白月光替身(40) 一阵剧烈的颠簸中,楚怜幽幽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疾驰的吉普车里。 驾驶座上,坐着的是沈昀。 余光瞥见楚怜醒来,沈昀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旋即加大油门,一路飞驰,继续沿着山路盘旋而上。 楚怜定定地盯着沈昀侧脸看了会儿,沈昀面色紧绷,看不出情绪。 拿不准当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张了张口,想问问身边的人,但一想到还不知道为什么能从他手下死里逃生,又不敢多问,以免横生枝节。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确信,沈昀是真的要杀了她。 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向祝绅呼救。她不希望祝绅为了救她,染黑了斗篷。更不希望,祝绅为了救她,伤到聂子谦的神魂。 沈昀如果真地杀了她,说明她唤不醒他。她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沈昀如果没能下得去手,那就说明他心底深处对她是有爱存在的。只不过还没能完全冲破禁制,但已经有了松动。 她终究还是赌对了。 而她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找准方向,彻底撬开沈昀内心的枷锁。 顶着满脑子繁杂的思绪,楚怜侧过脸,望向车窗外。 山路漆黑——看来她这是晕厥了一整个白天。 摇下些车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山间空气。这一口空气灌下去,嗓子眼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呛咳了几声。 沈昀依旧目视前方,左手却不着痕迹地摁下主控键,关上了车窗。 楚怜偏头看向他,试探着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说话,嗓子眼更辣了。声音也跟破风箱似的,沙哑得不行。 沈昀眉心微蹙,没有回答楚怜的问题,空出一只手,拿出杯架里的保温杯,一言不发地递给楚怜。 楚怜愣了愣,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满满一杯润嗓的冰糖炖雪梨。 刚喝下第一口,楚怜瞳孔骤然一缩。 这味道,甜度的分寸……倏地转向身侧的人:“沈昀?”语带惊疑。 沈昀总算应了声:“不想死,就闭嘴。” 楚怜:“……”是她想多了…… 她还以为,是她的小谦谦“醒”了。 在黎国的时候,每到冬天,聂子谦就爱给她熬冰糖雪梨水。实在喝过太多,就连甜度的细微变化,都能喝得出来。 而她手中的这杯冰糖炖雪梨,和过去聂子谦熬出来的,味道几乎分毫不差。 但,她的小谦谦,是绝对不会这么跟她说话的…… 想来毕竟是同一个神魂,就像番茄鸡蛋面一样,做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也属正常。 楚怜收回目光。 吉普车的速度再次提升。 随着不断地深入,山路越发漆黑,时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 ——乌鸦的叫声,从来都是不祥的征兆。 楚怜不安地瞥了眼后视镜。 然后就看到,夜色中,有一辆黑色的路虎,如影随形地缀在他们后面。 “沈昀,后面有……” 沈昀:“坐稳。”话音刚落,又是一脚油门。 路虎也跟着加速。 沈昀又加大了油门。 楚怜赶紧抓住安全扶手,屏息凝神,生怕影响到沈昀。 眼下是个什么状况,不用问沈昀,她也猜出大概了。 沈昀在逃。 带着她一起逃。 后面那辆路虎里,十之八九是陆岱川的人,甚或是陆岱川本人。毕竟和沈昀争斗了这么多年,这种关键的决胜时刻,陆岱川应该不会放心完全假手他人。 但陆岱川始终这样保持一定的距离紧咬在后面,毫无反超逼停的意思…… ……“沈昀!前面有埋伏!”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仍回荡在车厢中,另一辆路虎忽然杀出,横亘在吉普车的面前。 沈昀急打方向盘,吉普车登时偏离轨道,朝着山崖飞去。 车身腾空的瞬间,沈昀牢牢护住了楚怜…… * 楚怜再次睁开双眼,周围一片漆黑,车子已经翻到了山坡下面。 是安全气囊和……沈昀救了她。 “沈昀?沈昀?”她轻轻地推了推昏迷中的沈昀。 手心一片黏稠的潮湿。 心里咯噔一声,忙翻身去察看。 沈昀的腹部,扎进了车窗的碎玻璃,血正汨汨往外流。 “小绅小绅!”楚怜急呼,“妙手回春丸!快!快!” 祝绅连神带药丸一起出现,看到这惨状,眉头高高皱起,终是没说什么,沉默地守在一边。 楚怜慌得手都在抖,塞了两次,才把药丸塞进沈昀溢满血沫的嘴里。然后又将沈昀腹部的碎玻璃片取出,撕下自己的衣摆,缠住伤口。 沈昀慢慢醒过来,涣散的视线一点一点聚焦在楚怜身上。 妙手回春丸的药效正在发挥,但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止住伤口的疼。 那样深的伤口,一定剧痛难忍。 沈昀惨白的脸上都是冷汗,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张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伤着没有?”虚弱得只能靠气声说话。 楚怜望着沈昀,一阵怔忪。 沈昀问这句话的语气、神态,都太像、太像……聂子谦了。尤其是那温柔又缱绻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 “没、没有伤着……”她直勾勾地看着他。 沈昀也直勾勾地看着楚怜,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一旁的祝绅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再这么看下去,陆岱川可就要找过来了。” 楚怜抬眸望去。 不远处红蓝灯光交替闪烁。 祝绅不咸不淡地补充道:“哦对,还有警方。沈昀的床底被掀了。” 楚怜沉下了眸光。 沈昀干的事,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违了法就是违了法,理应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末路。 何况,她还没有唤醒聂子谦的神魂,她不能让沈昀就这样被抓走。 等她成功带走聂子谦的神魂,沈昀这具躯壳自然就会瓦解。殊途同归,一样的终局。 心下有了决断,楚怜看向祝绅。 祝绅摊手:“我顶多弄个障眼法,让他们多转上几圈。既不能把他们瞬移走,也不能把你们瞬移走。你知道的,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都市背景试炼世界,能量阙值极其低。” “嗯,我知道。”楚怜仍看着祝绅,“所以,你会修车吗?” 祝绅:“……?” 两分钟后—— 继开锁之后,主神大人新添了一项修车的技能。 楚怜坐上驾驶座,又要了一张速度与激情技能卡。 然后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 末路狂花就是飙!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看出纱纱的求生欲了吗……话说这个试炼世界马上就要完结啦,下个试炼世界……嘿嘿嘿~~~最后日常表白一波小可爱们,超级超级超级爱你们哟,群mua~ 第297章 白月光替身(41) 有了速度与激情技能卡的加持,楚怜愣是把吉普车开出了坦克的质感,明明不是路的地方,也能硬轧过去。 就很狂野。 沈昀坐在副驾上,对楚怜展现出的车技,没有任何惊诧之意。从始至终,都侧着脸,用一双幽深的眸子,痴痴地盯着楚怜看。 楚怜专注逃亡,无暇留意沈昀过分灼热的视线。 十分钟后。 两个人顺利搭上沈昀掩藏在山中的私人飞机。 拒绝了沈昀的带伤驾驶,楚怜又找祝绅要了张冲上云霄技能卡,瞬间有种冲破大气层的气势。 楚怜突然就有点懂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宿主,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留在这些试炼世界里。会进入系统的宿主,本身就是在各自的世界有着强烈的缺憾。当他们来到这些试炼世界,攒够了一定的积分,就可以兑换出各种各样的道具。那些在现实世界遥不可及的梦,在这里,都变得触手可及。 财富,名望,才华,地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 现实世界的汲汲营营,不就是为了这么些个东西。都能拥有的试炼世界,和一无所有的现实世界,会选择前者,才是人之常情吧。 除非,现实世界,有比自己更重要的牵挂,有非实现不可的终极愿望。 譬如聂子谦之于她。 * 某不知名热带岛屿。 楚怜看着整座岛上唯一的别墅,深刻认识到,什么叫人狠路子野。 又是藏在深山老林里的私人飞机,又是在地图上“隐形”的私人岛屿,这个沈昀,早就给自己妥妥安排好了脱逃之路。 她就很想问,在这么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割人脸的瘾又犯了,要怎么办? 当然了,这个问题她也就只是默默在心里想想。 沈昀腹部的致命伤,在妙手回春丸的强力药效作用下,一路下来,伤口已愈合。 但衣服上的血迹还在。 沈昀径直走进一间应该是卧室的房间。过了一会儿,拿着两套崭新的换洗衣物走回客厅,也不看楚怜,冷着张脸,用命令的口吻道:“洗澡。” “啊?”楚怜有点懵。 沈昀面露不耐:“一起。” 楚怜更懵了。 为什么要拽着她一起洗澡?怕她跑了?她要是想跑,之前坠车的时候不管他不就行了,何苦折腾这一大趟,跟他躲上岛? 这么简单的逻辑,沈昀不会理不清啊。 难道是……食髓知味,又想那啥了?可他才受了那么重的伤,虽然外表看上去是好了,但受损的元气还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不至于还能生得出欲求啊。 楚怜困惑又戒备地看着沈昀。 她可没忘,就在今天早上,这个阴晴不定的狗东西,还想掐死她来着。 而且就是在浴室…… 沈昀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美好”经历,眸光不自然地闪了闪,随即几步上前,直接牵起楚怜的手就要往浴室走。 楚怜挣扎了下,可沈昀的力道根本不容她拒绝。 她也不敢挣扎得太剧烈。 尤其是,当沈昀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她抬眸看向他的侧颜,紧绷的脸部线条透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笃定。 就好像是,想要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时光尽头。 楚怜心尖一颤。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向她袭来。 眨了眨眼,重新看向身侧牵着自己的人,三分探究七分惊疑。 等进了浴室,看到沈昀自动自发地调试水温,放满洗澡水,然后背过身,红着耳尖开始脱衣,楚怜的惊疑从七分涨到了九分。 怀着九分的惊疑,楚怜沉下眸光,故意当着沈昀的面,一件一件地脱去衣物。 某沈昀的耳尖越来越红。 当楚怜一丝不挂地抬脚跨进浴池,沈昀的耳尖红得都能滴出血来,面上偏还要硬撑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漠然,斜睨着楚怜。 浴池是圆形的,很大很宽敞,围坐一圈人都不成问题。 但楚怜就是要紧挨着沈昀泡在一起,肌肤相贴。 沈昀的表情有多淡定,身体就有多僵硬。 楚怜不动声色地盯着沈昀打量了会儿,旋即一个翻身,跨坐到了沈昀的大腿上。 沈昀瞳孔骤然一缩。 整张脸都烫熟了。 楚怜扬起眉梢,双手搂住沈昀的脖颈,微微前倾,附在沈昀红透的耳畔,声线暧昧,吐气如兰:“拉我一起,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说着,轻轻含住沈昀的耳垂。 沈昀滚烫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怜怜,别闹……”喑哑的嗓音,让这句话听起来没多少说服力,“我只是想跟你……多点时间待在一起。” 楚怜闻言勾起唇角。 笑意却并达眼底。 “只要我们待在这个岛上不出去,应该多得是时间待在一起吧?”她语调轻快地问。 沈昀浑身一僵,没有吭声。 “真不想要啊?不想要那就算了呗。”楚怜松开沈昀,“也是,你现在肯定体力不济,就算心有余,力也不足。” 沈昀这下更僵了。 脸色僵。 楚怜直直地看入沈昀的眼:“真不行?” 回应她的,是忍无可忍的吻。 火烧燎原。 但,即便是最动情处,沈昀也极尽温柔。 只为取悦楚怜。 最后的时刻,楚怜神思迷蒙间,恍若听到一句低不可闻的告白—— “我爱你,怜怜……” * 翌日清晨。 楚怜早早地醒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人沉睡中的脸。 良久。 某人幽幽地睁开了眼。 楚怜眉眼弯弯:“早啊,小谦谦。” 迷迷瞪瞪的某人:“早,怜怜……” 楚怜:“……” 某人:“……” 窗外拂过一阵柔暖的海风。 时间仿佛凝滞。 三秒后。 楚怜倏然敛起笑意,面无表情地翻身下床。 “沈昀”微怔一瞬,立马跟着跳下床,惊惶地追了上去。 楚怜加快脚步,径自冲向餐厅,往椅子上一坐,抱臂看向追上来的“沈昀”。 “沈昀”刚想凑上前,被楚怜一瞪,生生止住步子,僵立在原地,像个犯错的孩子,惴惴不安地觑着楚怜的神色,不知所措。 “什么时候醒的?”楚怜冷冷地问。 “沈昀”一脸纠结:“就是……就是……” “差点掐死我的时候?”楚怜“贴心”地替他把说不出口的话补全。 “沈昀”——聂子谦,艰涩点头,神情懊悔又痛苦。 楚怜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好歹也是当过影帝的聂神,怎么演技退化得这么粗糙。” 聂子谦垂着头,声都不敢做…… 第298章 白月光替身(42) “‘不想死,就闭嘴’?”楚怜模仿着他的语气,复述了一遍他说过的话。 聂子谦头埋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出声替自己辩解:“我是怕你认出来,所以才那样……” 不辩解还好,这一辩解,简直精准踩雷。 楚怜脸色黑成锅底。 “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怕我认出你?” 聂子谦艰难启齿:“我差点、差点……掐死你……”语气里的自责浓得化不开。 楚怜毫不怀疑,要是自己那下真被掐死了,这货绝对能把他自己虐杀至死。怎么痛苦怎么来那种。 一想到这里,楚怜怒火未消的心就又软了下来。 但面上还是要撑住! 这家伙什么都按他想的他以为的来,是病,得治! 楚怜:“所以你觉得我会怪你,怨你,恨你?宁愿继续顶着‘沈昀’的头衔,也不敢面对我?你没有记忆,你不认得我,你也不爱我,无论你对我做出什么来,我都不会介意。我只会觉得是我做得还不够,没能让你爱上我。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聂子谦总算抬起了头,眼中满是焦急,“我早就爱上你了。可我的神魂实在太弱,花了太久的时间才冲破禁制……是我太没用。” 仅凭一小片碎掉的神魂,就成功挣脱了规则的束缚。这样逆天的本事,还说自己太没用……不知道的,绝对以为这货是在凡尔赛。 看着这样的聂子谦,楚怜登时有种回到她还是清道夫,而他还是聂二狗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为自己的“渺小”而局促不安,甚至是愧疚。 所以才会那样渴望变强。 可当他真的变强了,又为了她,放弃一切——这才是她生气的点! “你没用谁有用?你可最有用了!你就是太有用了,瞧把你能的!噬神阵你都能开启,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的?三千世界,天上地下,应该就你弑神成功了吧!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在乎我的想法吗?你真的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吗?栖霞峰顶上随口一句‘想要自由’的话,你就当了真,问都不问,连哄带骗,背后捅我一刀!你知不知道,当我心急火燎赶去救你,结果……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绝望吗?我的生,由不得我选择。我的死,也还是由不得我选择。你以爱之名,加诸给我的痛苦,难道就不是痛苦了吗?” 这些记忆,她遗失了多久,这些话,她就憋了多久。 此刻一吐为快,心中的郁结也就消了大半。 见楚怜神色变缓,聂子谦试探着抬起脚,走到她跟前。蹲下身,轻轻柔柔地握住她一年四季都冰凉的手,仰起脸,温顺又缱绻地看着她。 就一个大写的“可怜兮兮”。 楚怜明知他是有意为之,但还是遭不住,一颗心彻底软成了一片。 聂子谦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本来也就不是真的生他的气。她只是希望,他能不要再像那样什么都瞒着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抛下她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他得明白,她真正想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聂子谦脸上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嘴里说出来的,全是不明白的话:“对不起,怜怜,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一己私欲,又把你诓回来,让你记起这一切……你要是什么都不记得,就不会这么难过。其实看到你回来以后,我就已经后悔了。但错已铸成……而我、我……” “你什么你?你可闭嘴吧你!”楚怜真是恨不得一巴掌糊他脸上,“我讲了那么多,你得出来的结论就是这个?不该让我恢复记忆?应该让我一直当个快乐的傻子,在你为我赴死,神魂饱受折磨的时候?” 聂子谦怔了怔,讷讷地问:“你不怪我把你诓回来?” 楚怜翻了个白眼:“这是你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了!” 听到楚怜的回答,聂子谦的唇角近乎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脸上的歉疚渐渐被不可抑止的笑取代。 捧起楚怜的手,一边虔诚地轻吻,一边低低地说:“怜怜,对不起,我又骗了你。其实,诓你回来,我一点都不后悔。再来一次,再来两次……再来一百次,我也一样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你回来,陪我走完最后的路,永远地记着我,念着我,放不下我。怜怜,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只是想用我的牺牲,换来你对我永生永世都无法磨灭的爱。” 楚怜:“……”有种见怪不怪的感觉了是怎么回事? 久未得到楚怜的回应,聂子谦蓦地抬起头,直直看向楚怜,眼底浮起幽暗。 对上聂子谦的目光,楚怜总觉得,下一秒这个偏执又疯狂的家伙,就要开口问她“爱我,你怕了吗”…… 为了避免自己被雷到,楚怜主动道:“可是,我不想要你用牺牲来换。我想要的,是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着,永生永世相伴相爱。异位而处,如果我不在了,这三千世界再美再好,你欣赏得了,享受得了吗?” 聂子谦目露阴鸷:“你要是不在了,这三千世界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楚怜:“……”心好累…… 聂子谦埋入楚怜的掌心,柔下了声:“我知道你的意思,怜怜,别生气了。我会乖乖地等着你,一片一片地唤醒我。再不分离。” 得到聂子谦的保证,楚怜正要松口气,忽地又提了起来。 “等等……不对啊!既然你已经被唤醒了,为什么我的隐藏任务显示的还是待完成?”楚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聂子谦闻言一僵。 楚怜垮下脸,掰正聂子谦的脑袋,迫使他与自己直视。 四目相对,聂子谦浅浅一笑。 楚怜不为所动:“你现在这张脸,杀伤力没有那么大。” 聂子谦:“……” “你是不是又在作大死?”楚怜拧起了眉心。 聂子谦忙摇头:“没有!只不过是略微、极略微地削弱一点点魂力……”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楚怜深吸一口气:“就为了跟我打一炮?” 这下轮到聂子谦眉心紧拧了:“怜怜!” 楚怜扶额:“你还记得你自己刚刚讲的话吗?你说你会乖乖地等着我。你觉得你现在这样乖吗?”养了一个熊孩子的痛,谁能懂! 聂子谦抿了抿唇,不作声了。 楚怜:“走吧。” 聂子谦攥紧了楚怜的手。 楚怜态度强硬地抽出自己的手,捏起聂子谦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盈盈一笑:“我们一起走。下一个世界,我早点认出你,你晚点爱上我,我们就可以再多一点时间相伴。” 聂子谦回看着楚怜:“好。但……”顿了顿,“晚点爱上你,我可能做不到。” 楚怜笑弯了眉眼。 聂子谦痴痴地凝视着楚怜的笑颜。 楚怜俯下身,吻上聂子谦淡色的唇瓣。 “怜怜,我爱你。胜过生命,胜过生灵。胜过一切的一切。”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沈昀的躯壳化成无数代码般的碎片,在空中拼凑成新的人形。 身披纯黑斗篷的聂子谦深深地凝望楚怜,满目跨越时空的缱绻爱意。 下摆处被浸染的黑,渐渐褪去,重归洁净的白。 最终化作一团白雾。 【恭喜宿主完成全部隐藏任务。】 【检测到宿主试炼任务已完成,即刻脱离当前试炼世界。】 心脏处传来熟悉的钝痛。 可是这一次,不再觉得那么痛了。 楚怜嘴角噙着笑,倒在了餐桌上。 一缕精魂飘然而出。 时空倏然静止。 “陆岱川”踏破虚空,一手拢过楚怜的精魂,一手拢过聂子谦的神魂,合在一起,像搓橡皮泥似的,揉吧揉吧,然后漫不经心地随手一弹。 竟是直穿穹顶。 “陆岱川”笑了笑,皮囊瞬间消解,一袭红衣似火的未星望向大海—— 好久没游泳了。 走起! 第299章 吸血女伯爵(1) 灼热。 滚烫的灼热。 像是要焚烧成灰般的灼热。 楚怜猛地睁开双眼。 死亡的威胁,仍在她的体内流窜。 是血液。 她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有种一开局就要说拜拜的强烈预感。 等不及系统传来资料,楚怜费力地转动眼珠,然后就发现自己的心口上,插着一支马克笔粗细的木钉。 真是马勒戈壁…… 哪有宿主都已经穿过来,致命伤还在的道理! 一边疯狂诅咒系统,一边聚起所剩无几的力气,艰难地抬起右手,一寸一寸地拔出木钉。待钉尖也抽离,心口的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愈合。最后,就连血迹都消失无踪。 哦对,她的血,是黑的。纯黑的黑。 而且闻起来,还特么有点臭…… 楚怜皱着眉头在床上躺了会儿,静等体力恢复。 她当前所处的,是一间中世纪色彩颇为浓郁的卧室。 卧室面积极其大,堪比普通现代人的一套公寓。触目所及的所有家具物件,俱都样式古朴、花纹繁复,即便不是古董,也定然价值不菲。 原主很富贵。 但有病。 什么病会让血都是黑的呢?败血症?黑死病? 正胡乱琢磨着,叮地一声,系统带着资料姗姗来迟—— 这是一个中世纪古欧背景的试炼世界。 原主身份尊贵。在父亲威廉七世病逝后,作为独生女,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成为为数不多的女伯爵之一。尊称“怜小姐”。 因着是混血的缘故,原主和楚怜一样,有一头黑色的卷发,和一双琉璃般的黑眸,但轮廓更立体更深邃,整体骨骼也更为高大。 阅读到这里,楚怜撑起身子,走到穿衣镜前—— 卧槽! 这特么是个啥! 这惨白的肤色,真的不是刚从福尔马林里捞出来的吗?!还有这张干瘪凹陷的脸,干枯玫瑰仿妆吗?! 楚怜被自己吓得一跳三步远。 僵尸女鬼什么的,简直不能更可怕!对不起,给清道夫丢脸了!但就是怕! 楚怜背过身,不敢再照镜子,连忙继续阅读资料—— 原主是其父威廉伯爵某次游历东方时的意外产物。生母不详。威廉伯爵性喜玩乐,花天酒地惯了,对原主这个独生女甚少关心。就连安分待在家的时日,都屈指可数。 自幼一个人生活在这座爬满藤蔓的威廉古堡,原主的心也日渐闭塞,透不进阳光。 原主十六岁那年,莱斯公爵出现了。 莱斯公爵受邀出席威廉伯爵举办的一场晚宴。晚宴上,莱斯公爵注意到了缩在角落的原主。彼时的原主正值如花年纪,却一脸的阴沉忧郁。 莱斯公爵主动走近了原主。 金发碧眼的莱斯公爵,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这样高不可攀的人,愿意纡尊降贵来搭话,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嫉妒得红了眼。 原主却不为所动。 因为原主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名叫安德鲁的年轻人。安德鲁是个士兵,生得阳光帅气。不久前上了战场,杳无音讯。 原主在等安德鲁回来,如他发誓的那般,即便阶级悬殊,跨越重重障碍,不顾一切也要娶她。 起初,莱斯公爵只有当威廉伯爵在家的时候,才会登门拜访。后来,威廉伯爵病逝,莱斯公爵来得更勤了,隔三岔五就带着些稀奇玩意来看原主。 尽管原主再三表明自己心有所属,莱斯公爵依然我行我素,风雨无阻。 半年后一个明媚的春日午后,前线拍来了一份电报。 安德鲁死在了战场上。 原主深受打击。父亲病逝,恋人战死。只剩下一个女伯爵的头衔,和一座鬼气阴森的古堡。 原主割腕自杀了。 然后活了。 被莱斯公爵救活了。 以吸血鬼的身份,重新活了过来。 楚怜没忍住又卧槽了。 说好的吸血鬼都肤白貌美大长腿呢?!怎么到她这儿,就剩个“鬼”字了?! 系统这是在治她的颜狗病吗? 真是好贴心噢! 压下心头翻涌的不爽,楚怜沉着脸继续往下看—— 原来莱斯公爵也是个吸血鬼。而且是品级极高的二代。被莱斯公爵转化的原主,就成了品级也很高的三代吸血鬼。 不老,不死,不灭。 寻常人索求一生的东西,对原主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诅咒。 尤其是当原主收到安德鲁寄来的信。 安德鲁并没有死。 那封所谓的前线拍来的电报,根本就是莱斯公爵伪造的。为的就是让原主万念俱灰,一心求死。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原主转化为他的同类。 知道真相的原主,痛苦万分。 已变成吸血鬼的她,注定与安德鲁再无结果。如今的她,靠近自己昔日的恋人,只会控制不住地想要吸光他的血。 而置她于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因与她建立了血的盟约,她无法伤他分毫。 厌倦、憎恨……原主的心彻底被黑暗吞噬。 她开始尝试用各种民间传说的偏方结束自己的生命。却都无果。 直到今天,她用木钉穿心。 但杀死她的,并非木钉本身,而是钉身上古老的符文。 看到这里,楚怜弯下腰,捡起被她随手扔到地上的“凶器”,察看钉身。 这一看,楚怜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钉身上的符文,和金色符文如出一辙。 与其说原主死了,不如说原主“唤”来了宿主。一山不容二虎,原主的灵魂就被挤走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原主也算是得偿所愿。 难怪系统没有治好致命伤。 因为压根就不致命。她感受到的灼热,不过是吸血鬼强大的自愈能力正在工作罢了。就算她不动手拔掉木钉,过不了片刻,木钉也会被顶出来。 是她错怪系统了。 但,脸呢? 这张僵尸样的脸是什么情况?顶着这样一张脸,她还能见人吗?除了那个不是人的莱斯公爵,谁看了她,都要哭着去找驱魔人来弄死她吧? 系统并不理会楚怜的心声,兀自按部就班地甩出试炼任务—— 【请宿主代原主杀死莱斯公爵。】 楚怜:“……” 万一这个莱斯公爵,是她的小谦谦呢? 莱斯公爵整个作风做派…… ……就很聂子谦啊! 第300章 吸血女伯爵(2) 楚怜甚至怀疑,原主父亲,威廉伯爵的“病逝”,都跟这个莱斯公爵脱不了干系。 哪就那么巧,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被莱斯公爵登门拜访了几次,忽然就患了病,还一病不起,直接呜呼。 这种为了得到一个人,就弄死她全家,让她只能依附于自己的病态偏执劲,听起来就是个性情很有缺陷的人……啊不对,吸血鬼。 而且——不是她自恋——莱斯公爵会对原主一见钟情,很有可能是因为原主这张和她极其相似的脸。 楚怜越想越觉得莱斯公爵就是聂子谦的概率非常高。 如果莱斯公爵真的是她的小谦谦……那就等最后成功唤醒这片神魂,再用手上这根木钉捅死他吧。 问题并不大,能完美解决。 这么想着,楚怜环视了一圈房间,找到原主用来珍藏安德鲁信件的密码箱,将木钉小心地藏到了最下面。 话说这个安德鲁,有没有可能是聂子谦呢? 阳光帅气的大男孩……阳光?大男孩?额……也就“帅气”两个字能沾点边儿吧。 应该不是聂子谦。 还是莱斯公爵赢面更大。 楚怜放回密码箱,刚一转身,房门就被人敲响。 “怜小姐,莱斯公爵到了,正在花园等您。” 还真是说莱斯,莱斯到。 不过,楚怜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到了房门外的人身上。 来人的声音,也太特么的好听了!!! 真·耳朵怀孕级别的那种好听!!! 光是听声音,楚怜都浑身酥麻,胳膊上一片鸡皮疙瘩。 她自问从来都只是一个纯粹的颜狗,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她还能是个不看脸的声控!忽然就感觉自己肤浅的精神境界,得到了质的升华! 精神矍铄地搜索了一番原主的记忆,楚怜很快便找到能与这个声音对号入座的人。 管家巴尔。 这个管家巴尔并不是威廉伯爵留给原主的仆人,而是原主成为吸血鬼后,莱斯公爵安置在原主身边的人。 作为原主的贴身管家,巴尔知晓原主的绝大部分秘密。包括但不限于,原主和莱斯公爵,都是吸血鬼。 楚怜原本还在发愁自己顶着这么一张吓死人的脸,要怎么开这个门,现在知道了来人的身份,登时松了一大口气,模仿着原主的腔调,冷冷道:“进来吧。”原主外出需换的繁琐服饰,都由巴尔服侍穿戴。 房门应声而开。 一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嗯……就……怎么形容呢……杀马特? 对,就是杀马特…… 一头酒红色的半长头发,在耳后扎成一个小辫,垂在肩头。厚重的刘海,门帘儿似的,遮住小半张脸。 露出的大半张脸,皮肤倒是又白又嫩,就是那只眼睛吧,是特么紫色的…… 就整个脑袋吧,给人一种红到发紫的感觉…… 特别不忍直视! 明明在原主记忆里,看起来没这么、这么炫酷啊?估计是在原主眼里,除了她的安德鲁,其他人都长一个样吧…… 楚怜轻咳一嗓,错开了视线。 再看下去怕是要笑场! “怜小姐,我来服侍您……”管家巴尔话说到一半倏地顿住,紫色的眼珠子瞪着楚怜胸前衣服上的大窟窿,蹙起了眉心,“怜小姐,您又胡闹了。这要是被莱斯公爵看到,他该有多伤心啊。” 莱斯公爵看到你这头发眼睛,才是该伤神吧! 她现在严重怀疑,眼前这个叫巴尔的管家,绝壁是莱斯公爵精挑细选来的! 就很保险!完全不用担心原主会移情别恋! 虽然原主就算不移情别恋,爱的也不是他莱斯公爵。 楚怜压下心中疯狂的吐槽欲,冷着脸道:“他最好能伤心致死。”正因为知道管家巴尔是莱斯公爵的人,原主自从发现真相后,就经常刻意在管家巴尔面前直言表达对莱斯公爵的刻骨恨意,期盼着管家巴尔能把这些话都传达给莱斯公爵,激怒莱斯公爵来杀了她。最好能同归于尽。 一心求死怜小姐,天下无敌。 然而,管家巴尔听到楚怜的话,一如既往地弯起了唇角:“怜小姐口是心非的样子,可爱得就像粉色的山茶花。” 楚怜:“……” ……不是。 且不谈她是不是口是心非,就她当下这张脸,和山茶花,还尼玛是少女粉的山茶花,能扯得上半毛钱的关系? 管家巴尔仿佛能听到楚怜的心音,边为楚怜褪下破洞睡袍,边柔声安慰:“莱斯公爵带了您最爱喝的ab型血,等会儿喝上一杯,您就能恢复美丽无暇的容颜。” 楚怜眸光豁然一亮。 原来是缺血导致的萎缩啊! 想想也是,原主这一木钉下去,正中心脏,流了一滩血。 是得好好补点血! 等等……不对…… 这个补血,是用嘴生喝啊! 特么的忘了这茬了! 而且吸血鬼好像除了人血,别的都不能碰…… 楚怜亮起的眸光迅速熄灭。 这是真·试炼·世界。 管家巴尔正在为楚怜勒紧束腰,余光瞥见她一脸如遭雷劈的表情,眉头几不可察地微挑了一下。 楚怜沉浸在对未来的忧伤里,没有捕捉到管家巴尔的这丝异样。 等楚怜勉强接受了点自己的吸血设定,身上的衣服也换好了。 楚怜看了眼镜中缀满蕾丝边和蝴蝶结的纯白公主裙:“……” 很好,很高贵。 如果不看脸的话。 想到脸,就想到人血。 楚怜深吸一口气,怀着壮士就义的悲壮心情,在管家巴尔的陪同下,毅然迈向后花园。 走到一半,脚步蓦然一滞。 刚刚,身侧这位管家巴尔,又是给她脱衣服,又是给她穿衣服,尽管她穿着内衬,可这样的接触依然算得上是十分亲密了。 而她体内聂子谦的神力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抵触。 难道杀马特管家巴尔就是聂子谦?! 但,聂子谦的神力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亲近之意……楚怜转念又想。 准确地说,聂子谦的神力,毫无波动。 楚怜不自觉地拧了拧眉。 “怜小姐,您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一旁的管家巴尔笑吟吟地看着楚怜。 楚怜侧过脸,对上管家巴尔的目光。 然后就脊背一寒,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管家巴尔紫色的眸子,隐隐泛着一圈暗红的光。 说不出的妖邪诡谲。 第301章 吸血女伯爵(3) 楚怜觉得自己就是做人做太久了,才会变得这么容易受惊。 都成了吸血鬼了,还会被一个杀马特管家吓到。 稳下心神,楚怜横眉冷对:“你管得太多了,巴尔。” 面对主人的斥责,管家巴尔露出一副恰如其分的惶恐,俯首垂眸:“我只是担心您。” 楚怜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不客气地说:“那就收起你的担心,我并不需要。” 管家巴尔顺从道:“好的,怜小姐。” 接下来的一路,楚怜都没再走神,管家巴尔也没再出声,就连脚步都放得极轻,要不是余光里始终有一团酒红,楚怜几乎以为自己身侧只有空气。 原主继承的这座威廉古堡,是真大啊。 一步未停地走了将近十分钟,期间穿过无数回廊,下了无数台阶,才终于走到连通后花园的廊道上。 时值三月,阳光正暖,微风不燥。 整个古堡的后花园,盛放着一片又一片的粉色山茶花。如梦似幻。 就很戳少女心。 哪怕是像楚怜这种本没有少女心的,也忍不住心生赞叹,翘起了唇角。 一旁的管家巴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楚怜一眼,撑起手中的蕾丝伞,斜斜地遮在楚怜头顶上方,躬身道:“怜小姐,我们得走快些。” 楚怜压平唇角,“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吸血鬼晒太阳就会被烧死,是绝对的谬误。 要是一点儿阳光就能弄死吸血鬼,这个群族哪还担得起“不死”两个字。 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谬误,很大原因,相比白天,吸血鬼确实更喜欢在夜间出没。但这跟死不死的没关系,纯粹是因为吸血鬼的皮肤较之常人要敏感脆弱得多,晒多了太阳容易引起红肿瘙痒,有的还会起疹子,不舒服而已。 对吸血鬼的特性,楚怜算是懂点皮毛。 她还是清道夫那会儿,来过吸血鬼的世界出任务。当过吸血鬼的宿主,属于比较令她头大的那一类。倒也没别的,就是这些家伙速度贼快。全速逃跑起来,就跟追火箭似的。别提多闹心了。 但也就真是些皮毛。譬如吸血鬼自身的血是黑色的,而且还很臭,她就不知道。 希望她的小谦谦不会嫌弃现在这个臭臭的自己。 以后出门得多喷点香水。 楚怜神游物外地跟着巴尔走进花园深处。 花园深处的中央,搭建着一座造型瑰丽的雪白凉亭。 此刻,凉亭内的长椅上,斜倚着一头金发的莱斯公爵。单手支额,正在假寐。 听到动静,莱斯公爵掀开眼皮,一双碧绿的眼眸,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魅惑。 ——这尼玛才像个吸血鬼该有的样子啊! 楚怜深深地嫉妒了! 偏偏这位莱斯公爵刚一看清她,就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的小怜怜,短短几天不见,你怎么瘦成了皮包骨?你这是要心疼死我吗?” 莱斯公爵眼里的柔情都快化成水,语气更是蜜里调油,黏糊得不行。 楚怜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一见面就给莱斯公爵拜了个早年。 是管家巴尔眼疾手快地搀住了楚怜。 莱斯公爵笑容微凝,朝管家巴尔投去极具杀意的一瞥。 管家巴尔松开了楚怜,垂手侍立在一边。 莱斯公爵收回视线,再看向楚怜,又是满眼的痴迷爱恋。 楚怜心里想的全是为什么聂子谦的神力依旧毫无波动,对莱斯公爵的在线变脸一无所察。 莱斯公爵:“来,多喝点血,补补身子。”说着,便拿出两只一看就价值连城的水晶杯,从堆满碎冰的箱子里,取出一大袋浓稠的血,倒上满满一杯,递到楚怜手边。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登时扑鼻而来。 和上个试炼世界沈昀地下室的气味有得一拼。 楚怜屏住呼吸,看向水晶杯里的人血:“……”这玩意儿,要怎么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莱斯公爵见楚怜迟疑不动,以为她是在嫌弃血液的品质,勾唇一笑,特别骄傲地说:“今天这袋血,可不仅仅只是你最爱的ab型血,它还是我亲自从与你同龄的19岁少女身上抽出来的新鲜血液。就在……”掏出价值七位数的怀表瞄了眼,“不到一小时前。” 哇哦! 这样一解释,瞬间就感觉变好喝了呢……才怪! 楚怜看着满满一大杯的人血,喉头直发紧,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莱斯公爵见状,笑得一脸宠溺。 楚怜竭尽全力才没让自己的眉心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太好,更想喝快乐的o型血。” o型血快不快乐她不知道,只要能先躲过这一杯人血,她就会很快乐! 在生喝人血面前,脸干不干瘪这种事都变得微不足道! 来到这个试炼世界才两三个小时,楚怜的精神世界就又一次得到了升华! 真是特别感谢系统爸爸为她挑选的这次试炼机会! 楚怜紧咬着后槽牙,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无波。 一听楚怜说自己心情不太好,莱斯公爵脸上立马晴转阴:“是谁惹我的小怜怜不高兴了?” 楚怜毫不怀疑,她要是真报出个人名来,这位莱斯公爵一准去把人咬死,血吸干。 一直默然静立的管家巴尔也将目光投向了楚怜。 和莱斯公爵不同,管家巴尔知道楚怜刚刚自杀未遂,楚怜说她心情不好,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他还是看向了楚怜。 而且目光中的探究,一点都不比莱斯公爵的少。 只不过他探究的东西,显然与莱斯公爵探究的东西,不是一码事。 楚怜感受到了管家巴尔投向自己的目光,脊背顿时又是一寒。 她这具躯体,似乎对管家巴尔,有着某种天然的……恐惧? 一个吸血鬼,恐惧一个人类?这上哪儿说理去? 除非管家巴尔是诸如吸血鬼猎人之类的存在。 莱斯公爵在原主身边安插了一个吸血鬼猎人?这又得上哪儿说理去? 就没道理。 管家巴尔还在看着她。 楚怜抿了抿唇。 作为原主的贴身仆人,管家巴尔无疑是最了解原主的人。比莱斯公爵更了解。 他现在这样探究地盯着自己,十之八九是看她故意找理由不喝平日最爱喝的血型,觉出了不对劲,怀疑她的身份了。 毕竟在一个有吸血鬼的世界里,邪灵附身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让管家巴尔认定了原主的灵魂已经被掉了包…… 莱斯公爵肯定有办法弄死她。 在完成试炼任务,唤醒聂子谦之前,她必须不能死。 思及此,楚怜心一横,端起水晶杯就是干! 然后她就—— 卧槽! 这该死的甜美! 真香! 第302章 吸血女伯爵(4) 一杯人血下肚,楚怜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这滋味……既像饿了好多天的人,终于吃上第一口面包的满足,又像怀春许久的少女,终于收获爱情的甜蜜。 是味蕾和精神的双重享受。 在喝下这杯人血之前,楚怜只是心理上无法接受生喝人血这件事,但其实生理上,原主这具躯壳早已百分百是吸血鬼的构造,对人血只有无尽的渴望和需求,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作呕和排斥。 如今,尝到美妙滋味的楚怜,直接连心理上也接受了。 毕竟从本源上来说,她并非真的人类。只不过做了太久的人类,喜好和三观都更偏人类。 看到楚怜笑弯了眼,莱斯公爵的脸上立马又从阴转晴,当下也不再追问是谁惹他的小怜怜不高兴,忙不迭地又给楚怜满上一杯。一双碧绿的眼睛满是怜惜地看着楚怜,心疼地说:“喜欢喝就多喝点,我的小怜怜太瘦了!”语气可以说是非常情真意切了。 楚怜也不跟上赶着的莱斯公爵客气,端起水晶杯又是一大口。 莱斯公爵看得一副心都要化了的样子。 就……有点做作。 这位莱斯公爵,恐怕不会是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恋爱脑。 应该不简单。 楚怜不动声色地放下水晶杯,又用余光偷觑了下一旁的管家巴尔。 果然,她一喝血,管家巴尔就没再用那种令她如芒在背的目光打量她。 确认了这一点,楚怜火速收回余光,再不去看红红火火的管家巴尔。 实在是太特么辣眼睛了! 看一眼都想要滴眼药水的程度! 这货要是她的小谦谦,她绝壁……要给他换个托尼老师!别的都不说,光就那屁帘子一样的斜刘海,上来就给他绞了! 对面一个金发碧眼的吸血鬼,旁边一个红发紫眼的杀马特。 还没登场的大兵克鲁姆,想必也不会输。 真的是,色彩斑斓的鬼生啊。 自己这一头黑发一双黑眸,简直寡淡无味。 楚怜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一摸,瞬间就心花怒放了! 指腹所经之处,无不是饱满鲜嫩,细腻光滑,如顶好的绸缎。 莱斯公爵很有眼色地从怀里掏出一面随身镜,举到楚怜的面前。 楚怜都来不及吐槽莱斯公爵一个大男鬼随身带镜子这种娘炮至极的习惯,急不可耐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额…… 这个…… 干瘪确实是不干瘪了,凹陷也确实是不凹陷了。 但就是……白得有点过分了。 活像抹了两斤面粉。假白。 尤其是配上刚喝过人血的真·大红唇,就差把“我是吸血鬼”五个大字刻在脑门儿上了。 楚怜忍不住抬眼看向莱斯公爵。 肤色白皙,淡粉樱唇。 同样都是喝人血过活的,做鬼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楚怜感到十分不平衡。 悄摸扒拉了一遍原主的记忆。果不其然,但凡涉及皮相这方面的,原主都没放在心上。 原主这样其实挺好的,完全没有容貌焦虑,很值得当代女性学习。 但楚怜已经是个成熟的骨灰级颜狗了,狗,是改不了吃……嗯。 在原主这儿得不到解答,楚怜只得再度看向莱斯公爵。但又怕暴露自己是个冒牌货,不敢贸然开口问。 结果就见莱斯公爵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粉盒,献宝似的递给楚怜。 “刚到的,是你最喜欢的茶花香。” 不。 我最喜欢的是杏花香,谢谢。 楚怜伸出手,正欲接过粉盒,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故作无意地与莱斯公爵指尖相触。 这轻轻的一下,楚怜体内聂子谦的神力依旧毫无波动,对面的莱斯公爵整个鬼都呆住了,一双绿油油的眸子瞪得死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楚怜。 反应之夸张,不像是只被楚怜碰到了指尖,更像是被楚怜抱住强吻了一顿。 楚怜:“……”不是,您一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吸血鬼,整得这么纯情,戏会不会有点太过了? 莱斯公爵用实际行动告诉楚怜,并不会,他还可以更过——“小怜怜,你、我、你……”语调都激动得直发颤。 楚怜用尽毕生演技,才忍住没翻白眼。 淡定地接过粉盒,仿照着原主面对莱斯公爵惯用的讥嘲,冷冷一笑:“不小心碰到了而已,别在那自作多情。” 莱斯公爵的眸光瞬时黯淡了下去。 乍一看,还真有点……可怜兮兮的。 楚怜收回视线,对着莱斯公爵手里的镜子,正要打开粉盒,一直站如松的管家巴尔忽地动了。 借着大长腿的优势,管家巴尔两步就跨到楚怜身侧,拿过粉盒,躬下身,动作熟练且技巧纯熟地为楚怜扑起了粉。 楚怜:“……”古欧贵族的管家都这么多才多艺的吗? 很快,楚怜就无暇腹诽管家巴尔居然还会化妆。 因为太近了。 离管家巴尔这张脸太近了。 来自杀马特的怼脸杀,实在是承受不来! 但又不能显露出丝毫异样。 管家巴尔本来就对她起了疑心,她要再来个反常举动,怕是要被他盯得死紧。 于是,楚怜只得强撑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心里疯狂祈祷这粉快点扑完。 不过这样脸对着脸一看,管家巴尔的鼻梁还挺高的,而且不单单是西方人标配的那种高,还多出了一点含蓄的弧度,看上去更为流畅优美。唇形也很不错,唇瓣厚薄适中,唇色自然,唇角微微上翘,不笑的时候也自带笑意。 底子其实挺好的。 就是审美忒剑走偏锋。 哪怕不大改发型,就把刘海掀上去,观感上也绝对能好一大截。 说起来,她到现在还没看到过这个管家巴尔被刘海遮住的另一只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管家巴尔的另一只眼睛,可能有古怪。她那种如芒在背的阴寒不适感,大概率就是来自那另一只眼。 这种直觉,尽管无凭无据,可她的直觉,向来神准。 得想办法找个机会,一睹管家巴尔的全副尊荣,一探究竟。 但在那之前,她得先搞清楚,为什么体内聂子谦的神力,对自己与管家巴尔或莱斯公爵的肢体接触,全都无动于衷。 经过上一个试炼世界每天都很有判头的刑男人生,转性了? 母猪上树她都不信! “小绅小绅!”遇到难题,还得找专家。 然而,一向秒速上线的祝绅,竟然也没了回应…… 第303章 吸血女伯爵(5) 这啥情况? 一个两个的都失灵了? 楚怜有点懵。 但懵归懵,管家巴尔正对着她,心里再多惊疑,面上也得一潭死水。 粉总算是扑好了。 楚怜敛起心神,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 嗯,这样就正常了——正常的明艳动人,魅力四射。 见楚怜眉目舒展,很是满意,管家巴尔拿着粉盒,退回到一边。 莱斯公爵收起镜子,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楚怜,赞美道:“撒旦哪!我的小怜怜,你简直美得令我心醉神迷!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那我必将每分每秒都用来看着你,片刻也不离分!”语调跟唱诗似的,好听是好听,肉麻也是真肉麻。 听到莱斯公爵高呼撒旦,楚怜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吸血鬼是背叛上帝投身恶魔的族群,“撒旦哪”意义等同于“上帝哪”,约等于“偶买噶”的意思。 当个吸血鬼,讲究还挺多。看来得更谨言慎行点才行。 楚怜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怼道:“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我会连喝三袋血庆祝。” 听到楚怜如此无情的话语,莱斯公爵却是一脸无比受用的痴迷,连投向楚怜的目光都更灼热了。 “我的小怜怜,我多想可以天天都聆听你这宛如魔女低语的声音。” 楚怜:“……” 卧了个槽。 合着整个一抖m! 难怪原主越是拒绝这位莱斯公爵,这位莱斯公爵越是来劲儿。 外头那些围着他搔首弄姿的莺莺燕燕,根本就满足不了他这颗沉迷受虐的心。 亏她还以为他这副舔狗的表象之下,藏着更深层的企图,是个不简单的吸血鬼。 对不起,是她太深刻了。 这货就是纯骚而已…… 楚怜忽然就不是很希望莱斯公爵是她的小谦谦。 但,如果莱斯公爵不是的话,那就是……楚怜视线缓缓右移,刚一触到一团酒红就飞速收了回来。 诡谲杀马特vs骚浪抖m。 …… 毁灭吧。 她累了。 ……等等! 还有个大兵安德鲁! 还有希望! 甭管什么原因,反正聂子谦的神力对这俩货都没反应。反向推论,聂子谦是安德鲁的可能性目前才是最大的! 忍住! 黎明来临前的时刻,总是至暗的! 熬过去就好了! 奥利给! 楚怜一边不遗余力地给自己加油打气,振作精神,一边端起水晶杯,仰脖灌下剩下的半杯人血压压惊。 连喝两满杯人血,就有点淡淡的撑。 还有点犯困。 见楚怜这么爱喝自己i这次带来的人血,莱斯公爵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忙抓紧机会献殷勤:“我回去就把这个少女好好地圈养起来,为我的小怜怜源源不断地提供最新鲜的血液。” 这个楚怜知道,叫血奴。 有钱的吸血鬼遇到合自己口味的血液,就会把血液的主人关起来,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定期抽他们的血。 走的是可持续发展道路。且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人与吸血鬼的互利共存。对那些梦想就是当咸鱼的人类来说,平躺着做一个有钱吸血鬼的血包,就很梦想成真。 但不是每个吸血鬼都拥有像莱斯公爵这样的身份地位,有足够的金钱和能力圈养自己的血奴。更多的吸血鬼,还是秉持着喝饱一顿算一顿的原则,杀虐人类。 所以,在这个试炼世界里,人类依然闻吸血鬼色变。吸血鬼作为数量稀少的一方,又都曾经是有过亲人、恋人、朋友的人类,尽管力量更为强大,但并不愿与人类大动干戈。绝大部分吸血鬼都宁愿隐藏起自己的气息,伪装成人类生活。只有极少数激进派想要挑起战火,把所有人类都变成血奴。 莱斯公爵是绝大部分那一类的。甚至亲手处决过几个挑事挑太狠的激进派。 由此可见,莱斯公爵作为二代吸血鬼,的确能有办法杀死比他级别低的吸血鬼。 莱斯公爵骚是真骚,强也是真强。 一想到自己的试炼任务是杀死这么一个强大的吸血鬼,楚怜从最开始的不知者无畏,到现在随着了解的加深,不禁感到有些棘手。 束缚住原主的血的盟约,捆绑的是原主的灵魂。如今在这具躯壳里的,是楚怜的灵魂。血的盟约对她无效。 而这一点,正是她的制胜关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莱斯公爵对无法杀死他的原主是完全不设防的。 也因此,她更不能让这一人一鬼察觉出原主这口锅连汤带药都换了个干净。 “我乏了。”懒懒地扔下这三个字,楚怜看也不看莱斯公爵,站起身就往外走。 还是先尽量减少接触,等先联系上祝绅,搞清楚聂子谦的神力到底怎么回事,再来应付这两个时刻挑战她忍耐力的npc。 没错!就是npc! 浑身每个细胞都在疯狂拒绝聂子谦是他俩其中的任意一个! 爱情其实是很脆弱的! “小怜怜,你刚补完血,身体还很虚,走慢点!”莱斯公爵恋恋不舍,“好好睡个甜甜的午觉,梦我哟!” 楚怜汗毛倒竖,连忙加快脚步,火速远离还在絮絮叨叨个没完的抖m。 她很想使用吸血鬼的瞬移技能,这技能她用起来绝壁得心应脚。但一来,她喝下去的人血还没吸收好,电力不足;二来,原主因为十分抗拒成为吸血鬼,除了抵御不了本能的渴求喝血外,其它吸血鬼的技能加持,她一概不用,好像这样她就还是一个人类。 有一说一,楚怜虽然同情原主的遭遇,但也觉得原主活得太拧巴了。 憎恨毁掉自己人生的莱斯公爵,没有错。想报复莱斯公爵,也没错。可建立在悬殊力量差距上的憎恨与报复,都只是自我伤害,伤害到了极限,就自我了解。而对方完好无损,活蹦乱跳。 这样的憎恨与报复,意义何在? 爱一个人也好,恨一个人也罢,都得先让自己变强。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爱的人,让能自己恨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楚怜昂首挺胸地大步向前进。 下一瞬,就发出一声惊叫,也不嫌弃杀不杀马特的了,一个旋身躲到了管家巴尔的身后。 一只通体纯黑的猫身姿优美地站在窗台上,一对宛如白内障的灰白眼珠冷幽幽地盯着躲在管家巴尔身后的楚怜。 第304章 吸血女伯爵(6) 楚怜怕猫。 做清道夫的时候,她天不怕地不怕。 做了人,怕黑、怕鬼还怕猫。 以前接地府,现在接地气……嗯,也算是人往高处走了。 没毛病。 楚怜是觉得自己没毛病,管家巴尔却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缓缓地回过头,一只真容未现的眼睛,透过厚重的斜刘海,定定地“看”着楚怜。 白内障黑猫也还在盯着楚怜。 楚怜:“……” 双重镭射光,了解一下? “怜小姐,这不是您最宠爱的小甜甜吗?为什么要躲呢?”管家巴尔困惑得很真诚。 楚怜差点就信了……个鬼哦! 还尼玛“小甜甜”!原主的记忆里连根猫毛都没有! 根本就是一只不知从哪儿蹿进古堡里来的野猫! 这个管家巴尔在诈她——他还在怀疑她的身份。 幸亏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不然这一下,管家巴尔就能把她诈出来。 楚怜后怕之余,不免惊叹,一个管家而已,演技居然如此自然不做作,连她都被唬住。 “大白天就喝多了酒么?胡言乱语什么。”楚怜冷下脸,“把这只臭不可闻的野猫扔出去。”吸血鬼的嗅觉比人类敏锐许多,这个理由给得就很合情合理。 怕猫什么的,有点丢鬼,不太想承认。 管家巴尔闻言敛目一笑:“我以为您是害怕这只小猫咪,所以开个玩笑逗逗您,让您放松些。”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体贴了噢。 特别放松呢。 楚怜默默腹诽。 管家巴尔转回头,抬脚步向窗台上的白内障黑猫。 换成一般的猫,见到陌生的人类靠近自己,都会立马奔逃。而这只白内障黑猫,不仅一动不动,甚至还对着管家巴尔露出类似威胁的眼神。 隔得老远的楚怜,靠着吸血鬼优于常人的视力,成功捕捉到白内障黑猫的眼神,当下脑中就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个试炼世界,连猫都这么不走寻常路的吗?而且它这一对灰白的眼珠子,怎么看都是眼神不好使的样子,为什么还能如此炯炯有神? 古怪太多,疑问太多,以至楚怜对猫的恐惧暂时都靠边站了。 “小猫咪,怜小姐嫌你太臭,快走吧,回你自己的家。”管家巴尔语声温柔地卖了楚怜。 明明应该听不懂人话的小猫咪,在管家巴尔话音落下后,倏地瞪向楚怜。 楚怜:“……!”卧槽感觉要被挠! 管家巴尔顺着白内障黑猫的视线看向楚怜,讶然道:“怜小姐,这只小猫咪,好像能听懂人类的语言!这么神奇的小猫咪,您不考虑收养它吗?” 楚怜沉默三秒,然后答道:“考虑好了,不。扔出去。”这么邪性的东西留在身边,晚上连个踏实觉都别想睡了! 管家巴尔又转向白内障黑猫:“小猫咪,你也听到了,怜小姐不喜欢你。回去吧。” 白内障黑猫瞪着楚怜的眼神越发凶狠了。 ……不是。 你既然都已经怀疑这猫能听懂人话了,为什么还要给我拉仇恨啊! 楚怜心里握了一大把草,恨不得当场咬死这个杀马特。 某杀马特弯起唇角,朝白内障黑猫伸出了手。 白内障黑猫仍一瞬不瞬地瞪着楚怜,却在管家巴尔即将触碰到它腰身的当口,腾地飞起一蹿,直直扑向楚怜。 变故突生,楚怜反应不及,被白内障黑猫扑了个满怀。 楚怜僵硬地垂下目光。 白内障黑猫正用一对尖利的猫爪,牢牢地扒在她胸前的衣襟上。蕾丝花边那些镂空的眼儿,成了猫爪的最佳着力点。 四目相对的瞬间,楚怜浑身毛孔都炸裂。 “巴、巴尔,你快过来把它弄走啊!”再顾不得颜面不颜面的,楚怜扬声向管家巴尔呼救,尾音都在发颤。 管家巴尔站在窗边抿了抿唇,似在憋笑。不疾不徐地迈开脚,一脸恭敬地走向楚怜。 扒在楚怜身上的白内障黑猫忽地开口:“小怜,是我。”音量压得很低,还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楚怜先是被一只猫口吐人言给弄得一愣,旋即发现这白内障黑猫的声音竟然和祝绅的一模一样,瞳孔骤然一缩,整个鬼都惊呆了。 余光瞥见管家巴尔仅剩一步之遥,楚怜忙抬手拦道:“算了!这猫跟我还挺投缘的,我就养着玩玩吧。” 管家巴尔顿住脚步,一只紫色的眼睛看着楚怜,似笑非笑。 楚怜脊背登时又是一寒,不想再跟管家巴尔多打交道,忍着发毛的感觉,颤巍巍地抱住黑猫版祝绅,闪身回了卧室。 隔着紧闭的房门,管家巴尔幽幽道:“您好好休息,晚餐时间到了我会来叫醒您。” 楚怜应了声“嗯”,赶紧把黑猫祝绅扔到地毯上。 一鬼一猫,默契十足地噤声不语,直等到房门外的人离开后,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噗!!!”楚怜果断开启嘲笑模式,笑得前仰后合。 黑猫祝绅:“……你想死么?”主神的威严仍在,但装在一只猫的身体里,就很难有威信可言。 何况就算是威信也在的时候,楚怜也从来没怵过自己这个小弟弟。 半晌,楚怜终于嘲笑够了,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花,一边“关切”地问:“你怎么想不开,把自己塞进只猫里?新癖好?” 黑猫祝绅恶狠狠地挠了一爪子地毯。 楚怜捂住心口:“哦哟哦哟,我好怕噢。”知道眼前的黑猫装着祝绅的神魂,楚怜对猫的恐惧彻底消散了。 黑猫祝绅抬起猫爪,无奈地抹了把猫脸。 楚怜憋不住又“噗”了。 “你上个试炼世界结束后,我监测到了未星的能量波动。本想暗暗追踪他,摸一摸他的底,没想到那家伙阴险狡诈得很,故意把我引诱进了这只猫的身体里。”黑猫祝绅恨恨地龇了龇牙。 本以为祝绅是自己钻进黑猫体内的楚怜,闻言敛起了笑意:“所以你其实是被困在这只黑猫的身体里了?” 黑猫祝绅点了点猫脑袋,但由于没有脖子,这个头点得就很费劲。 楚怜看得又想笑,掩饰地轻咳一嗓,沉下声道:“能耍得堂堂主神团团转,还能困住主神的神魂……这个未星,有点儿东西。” “这只是‘有点儿东西’吗?”黑猫祝绅瞪大了猫眼,“这家伙简直深不可测!而且绝对没安好心!不然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切断我和中枢的所有联系?” “等等……”楚怜这把是真肃容了,“你和中枢的联系被切断了?” “对!”黑猫祝绅义愤填膺。 楚怜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那也就是说……你现在完全是只废猫?而且还得靠我养着护着?”语气里的嫌弃简直不能更明显。 黑猫祝绅:“……” 第305章 吸血女伯爵(7) 楚怜幽幽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自己收到的,是一只主神黑猫。结果闹了半天,是一只真·宠物黑猫。 她倒是不担心祝绅的安危,因为能杀死神的,只有规则。 顶多就是憋屈点儿。 见黑猫祝绅气得又要龇牙了,楚怜正色道:“我倒是觉得未星没有多大恶意。他要是真没安好心,都有本事能切断主神和中枢的联结了,还能没本事削你一顿啊?可人家碰都没碰你。把你塞进猫的身体里也好,不让你和中枢联结也罢,应该都只是为了小小地警告你一下,绝了你继续追踪他、探他底的心思。” 楚怜这番分析很在理。 黑猫祝绅冷静下来后,沉下心再一想,也不由认同。 安抚好黑猫祝绅的情绪,楚怜忙咨询道:“小绅,问你个事。自从我来到这个试炼世界以后,聂子谦的神力就毫无波动。连管家巴尔——就刚你看到的那个一头红毛的杀马特,给我换了半天的衣服,聂子谦的神力都安静如鸡。还有个莱斯公爵,我主动摸人家手,聂子谦的神力也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这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黑猫祝绅沉吟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答疑:“可能是因为聂子谦没那么爱你了。” 楚怜挑起一边眉头,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黑猫祝绅的后脖颈,整只猫提溜起来,凉凉道:“你再说一遍。” 后脖颈是每只猫最脆弱的部位。就算装的是主神的神魂,也敌不过身体的本能。 黑猫祝绅瞬间蔫了,四条小黑腿无比乖巧地耷拉成一团,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很硬气:“你还想不想知道聂子谦到底出什么事了?快放我下来!” 楚怜冷哼一声,松开手指。 黑猫祝绅应声坠地,下意识地抖了抖脖颈上的黑毛,昂起猫头,说:“上个试炼世界,沈昀体内的神魂被唤醒以后,就进到了你的体内。你体内的神力正在修复这片神魂。等修复完成,这片神魂将进入休眠状态,静待其他神魂的到来。神力则将重新启动,继续当你的作弊器,识别其他神魂。” “什么叫作弊器?这叫爱到水乳交融,不分你我!”楚怜义正言辞地纠正。 这回轮到黑猫祝绅冷哼了。 楚怜:“那他这得修复多久啊?”可千万别告诉她要修到这个试炼世界结束!她真的非常需要尽快确凿地排除掉杀马特和骚浪贱! 黑猫祝绅抬起一只猫爪算了算:“我也不知道。看造化。” 楚怜:“……”好想虐猫啊…… 后脖颈的无助,令黑猫祝绅很有眼色地飞快转移话题:“哦对了,你那个管家巴尔,不太对劲。” “用你说?”楚怜白眼翻到一半,又收了回来,眯起眼盯着黑猫祝绅一顿打量,“你这个样子,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你去帮我看看,他那撮斜刘海儿遮住的另一只眼,是不是有猫腻!” 楚怜满心以为,身为高高在上的主神,黑猫祝绅会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小小的任务,哪知某神竟是一点神脸都不稀得要,果断摇爪拒绝道:“我现在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猫咪,干不来这种危险的事。” “危险?你也觉得那个巴尔很危险?”楚怜精准捕捉到了黑猫祝绅话里的关键。 黑猫祝绅转了转灰白的眼珠,又往回挽尊道:“如果是我本体来的话,十个巴尔也没什么危险的。” 言下之意,没了神力加持,一个巴尔就足够危险。 “那你更得去探探他的底了!你连未星的底都敢探,巴尔这么个试炼世界的npc,你怎么还怂了呢?”楚怜决定用激将法。 但黑猫祝绅表示不吃激将法这套,并激了回去:“这是你的试炼世界还是我的试炼世界?你不怂你上啊。” 楚怜:“你搞砸了,指不定还正好能回到中枢。我要是搞砸了,那就是妥妥的一尸两命。” 话一说完,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再一深想,如今她体内装的不仅有聂子谦的神力,还有他的一小片神魂。等神魂集齐,她就能……生出一个聂子谦? 卧槽。 这个走向很不讲道理啊! 楚怜自己被自己吓到,一只手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抚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嗯……两大杯人血刚下肚不久,有点点鼓起。 黑猫祝绅不知道楚怜脑子里想的是这种天雷滚滚的事,见楚怜神情凝重,还当她是在忧心聂子谦的未来,磨了磨爪子,不情不愿地说:“行吧,就今晚,趁他睡着,我去瞅瞅。” 楚怜还沉浸在莫须有的伦理忧虑中,听到黑猫祝绅的“主动”请缨,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眸光登时一亮,笔出两个大拇指:“小绅,你可真是太棒了!唤醒小谦谦的勋功章,必须有你一半!” 闻言,黑猫祝绅却是不太自在地错开了视线。 “……本来就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 声音低不可闻,但楚怜还是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他会不管不顾地去追踪那个未星,怕未星是在使坏,肯定也是因着心底深处这一份歉疚。尽管嘴上老劝她放弃,可他自己背地里从未停止努力。 楚怜柔下了眉眼,抬起手,试探着轻轻撸了一把祝绅脑袋上的猫毛。 手感意外的不错嘿。 楚怜忍不住又撸了一把。 黑猫祝绅斜眸看向她。 楚怜收回手,清了清嗓子,温声道:“按你那逻辑,小谦谦还是为了救我才会成这样的呢。那我是不是得以死谢罪才行啊?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逆转,不能重来,就没必要拘泥在‘如果’这两个字上。永远活在当下,尽最大努力,走向最好的未来,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吗?” 黑猫祝绅愣愣地看着楚怜。 良久后,扬声道:“要你说?” * 是夜。万籁俱寂。 晚餐又灌了两大杯新鲜人血的楚怜,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黑猫祝绅卷成一团,趴在床尾,等后半夜的到来。 一鬼一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驱散彼此的困意。 楚怜耳尖忽地一动,吸血鬼的绝佳听力让她听到了从走廊深处传来的脚步声,忙对黑猫祝绅比了个“嘘”的手势。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楚怜的门外。 咔嗒一声,反锁的房门轻而易举地被来人打开…… 第306章 吸血女伯爵(8) 不愧是并肩作战几百年的前搭档,一鬼一猫几乎同时闭上了眼睛装睡。 楚怜吸血鬼的实力摆在这儿,轻易死不了。比起可能的危险,她更想知道,这位不速之客的必然目的是什么。 尽量放缓呼吸,楚怜“睡”得又沉又香。 来人脚步平稳地走至床头。 接着是一阵搅拌的声音,像是木勺磕在木碗上。 能感觉到来人有在小心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但也没有刻意掩盖住所有动静的意思。似乎只是不想吵到楚怜睡觉,而不是害怕楚怜被吵醒逮他个正着。 看来不是打算做伤害性的事。 楚怜放下心来。随即升起更浓的疑惑。 深更半夜的,这人不惜撬锁进她的房间,到底想干嘛? 很快,来人就用实际行动给了她答案——一坨又一坨冰冰凉凉的糊状物落到了她的脸上,旋即便被轻柔地涂抹开,避开眼周和口鼻,均匀地覆满她整张脸。 ……这特么是在给她……敷面膜?! 楚怜又惊又雷,差点没控制住表情,露出马脚。 但好像……露出马脚也无所谓了吧?! 这特么都敷起面膜来了,还有什么马脚是不能露的?! 楚怜倏地睁开双眼。 然后就正对上一只紫中泛红光的眸子。 来人正是管家巴尔。 想来也只有他,才能大晚上的还在古堡里游荡。 当然,莱斯公爵也能做到。但莱斯公爵一向自诩绅士,很讲礼数,连来找她喝杯下午“茶”,都只是在花园里等着。断不会半夜溜进她的闺房。 猛地对上楚怜睁开的眼,管家巴尔显然也是猝不及防,愣了会儿,才开口道:“怜小姐,非常抱歉吵醒您了。” 就很淡定。 淡定得就踏马……离谱! 离谱得楚怜都禁不住反省是不是自己漏掉了原主的某些记忆,才会这样大惊小怪。 于是她又翻了一遍原主的记忆。 没有。 完全没有半夜睡着被管家撬锁敷面膜这种一听就很值得记忆深刻的经历! 楚怜瞬间有了底气! 一把子坐起身连带一串质问:“你该道歉的,只是把我吵醒吗,巴尔?我没记错的话,我的房门是反锁着的,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往我脸上抹的这些又是什么?” 管家巴尔端着手里的木碗直起身,恭谨垂眸道:“如怜小姐所见,我正在保养您美丽的容颜。抹在您脸上的,是由最新鲜的牛乳、最健康的面包渣和最上乘的红酒调制而成的滋养物。” 这配方……听上去确实挺养颜的。原主这样的贵族,又有莱斯公爵的照拂,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拣最好的来。巴尔用的牛乳、面包渣和红酒肯定都像他说的那样,都是最好的。 原主本来的面色也的确是惨白还泛青。也不知道巴尔调的这面膜敷起来能不能从根本上改善一下…… ……但这是重点吗?! 楚怜拽回一涉及脸就开始胡乱飘飞的思绪,仰起头瞪向避重就轻的某位管家。 “你,蹲下来。”哪有主人仰视仆人的道理?何况还是这种半夜撬主人房门的仆人!而且她还另有小心思…… 管家巴尔顺从地蹲下身,单膝跪地,微微仰起脸,平静地看向楚怜。 饶是这种姿势,也没能拂动他的斜刘海儿半寸。 这货的斜刘海儿是拿502胶粘在自己脸上的吗?怎么还纹丝不动的! 真是简直了! 但,这也从侧面证明,管家巴尔的另一只眼睛绝壁有古怪!不然为什么遮掩得这么严实,密不透风! 反常即为有妖。 楚怜强压下直接上手给他整个掀开的冲动,沉声问:“主人的房间,是你一个仆人,可以随意进出的么?” 管家巴尔直视着楚怜的眼,对答如流:“不是,不可以。” 楚怜怔了一下:“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出现在这里?” 管家巴尔:“为了保养您美丽的容颜。”又给他绕回去了。 楚怜深吸一口气:“你就为了给我敷……就为了保养我的容颜,半夜撬开我的门锁?” 管家巴尔点了点头:“您的容颜,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瑰宝。” 说着这句话的管家巴尔,从语气到眼神,都透着一股深沉而浓郁的……迷恋。 没错。 就是迷恋! 比之莱斯公爵,都还要更深浓的迷恋! 楚怜心下一惊,对上管家巴尔的独眼。紫色的瞳仁,泛起一圈圈明显的红光。 喵地一声,黑猫祝绅蹿进楚怜怀里,冲着管家巴尔凶狠呲牙。 管家巴尔看向楚怜怀中的黑猫,眸底有杀意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快到来不及捕捉。 等楚怜回过神,管家巴尔已垂下眼眸,一贯的恭敬。 “这次就算了。不准再有下次。”楚怜此刻只想尽快挥退这位诡谲至极的管家。 “是。”管家巴尔应得很爽快。 “下去吧。”楚怜故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管家巴尔却没动。 楚怜眼神一紧,登时进入备战状态,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升温。黑猫祝绅也亮出了尖利的猫爪。 结果就见管家巴尔掏出一只老旧的怀表,瞥了眼时间,淡淡道:“还要再敷五分钟才能洗掉。” 楚怜:“……” 黑猫祝绅:“……” 一室诡异的静默。 这五分钟,简直是楚怜度过的最漫长的五分钟。 当五分钟终于到来的一刻,楚怜真是非常想长舒一口气。 管家巴尔小心翼翼地为楚怜洗去脸上的面膜,仔细认真的程度,仿佛楚怜的脸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瑰宝。 洗完面膜后,又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一样接一样,不厌其烦地抹在楚怜脸上。甚至还用上了按摩的手法,促进吸收。 楚怜整个鬼都被管家巴尔这一系列骚操作给整麻了。 “怜小姐,晚安。早点睡,对皮肤更好。”管家巴尔抱着他的护肤装备后退着离开房间。 楚怜:“……”就……无话可说。 待管家巴尔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楚怜幽幽道:“小绅,完了。我现在严重怀疑,这个杀马特就是小谦谦……他盯着我脸看的那副样子,很有沈昀的风采……感觉他下一秒就会拿出一把刀来割我的脸……” “如果这家伙真是聂子谦,那你确实完了。”黑猫祝绅语气凝重,“他另一只眼睛,是恶魔之眼。” 第307章 吸血女伯爵(9) 恶魔之眼。 楚怜并不陌生。但—— “恶魔之眼,不是更高阶的神魔世界才有的吗?”楚怜蹙起了眉头。 黑猫祝绅眯起了猫眼:“你还记得邪剑仙吗?他作为宿主出现在修仙世界,却依然动用了高阶仙侠世界才有的力量。这个管家巴尔,很有可能是用了类似的手段,召唤来了高阶神魔世界的恶魔。” 对邪剑仙,楚怜那必须是记忆犹新。那家伙捣鼓出来的噬灵阵,让她栽了不止一次跟头。最后由他那噬灵阵升级而成的噬神阵,更是直接吞噬了她的神格。 可冷不丁地听祝绅把邪剑仙的事,跟当前管家巴尔的状况扯到一起,楚怜还是愣了愣,才慢慢反应过来。 所谓恶魔之眼,是一种标记。在神魔世界里,虽不至于常见,但也不罕见。 普通的人类,为了实现某些超越自身能力极限的愿望或者目的,通过弥撒仪式,召唤来自地狱的恶魔,自愿与之签订契约。 有了自愿签订的契约,恶魔便可以附于人类身上,将自己的力量,借与人类,助他们达成所愿。事成之后,恶魔会一点一点吞噬掉人类的灵魂,重归地狱。 而恶魔之眼,正是与恶魔签订契约的标记。原本正常的眼睛,在与恶魔签订了契约后,眼白会逐渐变为极致的黑色,瞳仁则会染上血一样的红。眼眶四周的血管更是会隐隐凸起,宛如有无数蚯蚓钻于其中,泛着青黑色的死气。 看起来极为可怖。 吞不吞噬灵魂,在楚怜看来,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玩意儿也太特么影响美观了! 不过,厚得跟屁帘子似的斜刘海儿也特么很影响美观啊! 用一个丑东西,去遮另一个丑东西……负负得正?戴个眼罩什么的不行吗? 楚怜表示理解不能。 更理解不能的是,巴尔不过就是个管家,纯种的人类,是哪来的逆天本事破掉次元壁,召唤来另一个世界的强大力量? 除非……楚怜眸光豁然一亮——管家巴尔体内装着的,是聂子谦的神魂! 黑猫祝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见楚怜呆住,本能地舔了舔猫爪,然后被自己的动作惊得瞪大了猫眼,趁着楚怜没发现,赶紧缩回爪子,一脸严肃地说:“没错,管家巴尔就是聂子谦的可能性,的确非常大。你肯定也知道,恶魔之眼意味着什么。假设管家巴尔就是聂子谦,那么现下无非两种情况。一种,管家巴尔的愿望还未达成,也就是说,聂子谦的神魂正与一个恶魔共处一‘室’;另一种,管家巴尔的愿望已经达成,这种情况就更糟糕了……” 楚怜接过祝绅未竟的话:“……小谦谦的神魂正在被恶魔蚕食。” 黑猫祝绅,语气沉重地“嗯”了一声:“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得尽快摘除恶魔之眼,撕毁管家巴尔和恶魔签订的契约。办法只有一个——” 楚怜和祝绅异口同声:“初拥!” 初拥,吸血鬼一族,最古老也最神圣的仪式。 被吸血鬼初拥的人类,会有一个瞬间处于真正的死亡状态。只要能在这一个死亡的瞬间,摘除失效的恶魔之眼,转化为吸血鬼复活后,恶魔也会因为契约已毁,只得放弃吞噬。 听起来不难的样子,但实际操作起来,稍有一分差池,惊动了管家巴尔体内的恶魔,后果将不堪设想。 尽管那恶魔来到这个低阶的吸血鬼世界,其能量必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甚或是压制。但神魔世界,作为唯一能和仙侠世界比肩,对中枢都构成威胁的存在,再怎么削弱或是压制,也不是现在的楚怜和废猫祝绅轻易就能对付得了的。 毕竟,跟吸食人血的吸血鬼比起来,吸食灵魂的恶魔简直高了不止一个档位。 时间紧,任务重。 楚怜顿感肩头一沉。 她侧过脸,目光幽幽地看向蹿到自己肩上来的黑猫祝绅…… “一直仰着头跟你说话,我很累的好吗?” 楚怜没心情怼他:“你确定管家巴尔的另一只眼睛,真是恶魔之眼?”刚刚从头到尾她都在场,没印象祝绅有看到管家巴尔另一只眼睛的机会啊。 黑猫祝绅深沉道:“不确定,我猜的。” 楚怜:“……”请你圆润地滚下去好吗…… 见楚怜面色不善,很有要爆锤他一顿的迹象,黑猫祝绅忙又接着道:“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他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在与你对视的时候,会发出一圈圈血红色的光。那个刹那,盯着你看的,不是管家巴尔,而是寄居在他体内的恶魔。” 楚怜听得一阵恶寒,胳膊上窜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凝望恶魔的时候,恶魔也在凝望着你…… 楚怜咽了口唾沫,脑中灵光乍现,一掌扒下黑猫祝绅,跳下床,直奔藏着木钉的密码箱。 黑猫祝绅爬上床尾柱,居高临下地望向楚怜从密码箱底翻出来的木钉,不解道:“怎么了?” 楚怜大致讲了下木钉的事。 “一样的符文?”黑猫祝绅短暂地愕然了一下,随即晃了晃猫脑袋,“只要找出这个木钉是谁送给原主的,那个人绝对就是聂子谦没跑了。除了他,还有谁能画得出这符文?” 楚怜:“……木钉是原主的恋人安德鲁,临走前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黑猫祝绅:“……?” 一鬼一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二脸懵逼。 “那……再看看?”黑猫祝绅风向转得很快。 楚怜一拍即合,从善如流:“嗯,再看看吧。” 如果管家巴尔不是她的小谦谦,那被恶魔吞噬就吞噬吧。没所谓的。自己种的因,自己承担后果。没毛病。 如果管家巴尔是她的小谦谦,那肯定是毫不犹豫地赶跑恶魔咯。不过,她就是很想问问,为什么每个世界,他都要作大死?平平凡凡地活着不舒坦吗? ……对啊。 管家巴尔为什么会召唤恶魔呢?他有什么非实现不可的愿望? 直觉告诉楚怜,管家巴尔的愿望,是一切的关键…… 第308章 吸血女伯爵(10) 翌日清早。 楚怜先是被猫爪挠醒,然后才听到一下接一下,孜孜不倦的敲门声。 略微怔忪了片刻,旋即一个弹跳起身,正襟危坐在床边,扬声道:“进来吧。”反正房门反锁上也会被某人撬开,索性不锁了。 管家巴尔迈着一贯的优雅步伐,走向床边的楚怜。 “怜小姐,早安。我来为您更衣。”态度也是一如既往的毕恭毕敬。 完全看不出来是个会半夜溜进主人房间,给主人敷面膜的奇葩。 不知道管家巴尔体内住着恶魔的时候,楚怜对着他都有点说不上来的发怵。如今知道了,又很有可能涉及聂子谦的安危,楚怜更是严阵以待。 一旁的黑猫祝绅也很紧张,一双灰白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紧盯着管家巴尔的一举一动,尖利的猫爪在肉垫里伸了缩、缩了伸。 管家巴尔表现得很老实本分,给楚怜换衣服的时候,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不该碰的地方,挨都不挨。 氛围平静又祥和。 直到管家巴尔蹲下身,单膝跪在地上,为楚怜穿鞋。 楚怜垂眸看向管家巴尔的头顶。 嗯……怎么说呢?就挺红…… 至于他体内到底有没有恶魔,有没有聂子谦的神魂,光看个头顶,还真看不出个所以然。 管家巴尔猛然抬头,撞入楚怜来不及收回的探究目光之中。 楚怜毕竟身经百战,很快便稳住心神,不仅没有慌乱躲闪,还顺势开口道:“巴尔,我好像还从来没见过你的另一只眼睛。”语调平平,冷淡中透着一丝浅浅的好奇。 管家巴尔弯起唇角:“您确实没见过我的另一只眼睛。”说完,便又埋下头,继续为楚怜穿鞋。 楚怜暗暗攥了攥手,俯下身,不顾黑猫祝绅疯狂地摇爪,伸出食指,轻佻地抬起管家巴尔的下巴,迫他再次抬头看向自己。 富贵险中求。 这是她当了这么久宿主的一点重要心得。 遇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只想着怎么保命的话,命只会丢得更快。 “能给我看看么,你的另一只眼睛。”楚怜直直看入管家巴尔的眼,黑色的瞳仁泛起金色的波纹。 吸血鬼的魅惑技能,捕猎时的最佳拍档。 管家巴尔的瞳孔开始涣散,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 楚怜屏住了呼吸。 管家巴尔的手已然抬至胸前。 却在下一秒,倏然一转,扣住了楚怜的手腕。 楚怜一惊,魅惑技能随之瓦解。这才发现,管家巴尔露在外面的眼睛,不知何时,竟已悄然发着血红的光。 “怜小姐,您这样,要是被莱斯公爵知道了,他会很生气的。”管家巴尔笑吟吟地拨开楚怜的手。 楚怜强自镇定,冷哼一声道:“生气?多生气?如果能气死,那就再好不过了。”变相地解释了刚才近乎突兀的行为。 亲近安德鲁以外的异性,很不原主。但要是故意为了惹莱斯公爵生气,就很原主。 管家巴尔眼中红光仍未消退:“怜小姐可真爱开玩笑。” 看着那妖异的红光,楚怜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手一把掀开了管家巴尔的斜刘海。 祝绅整个猫都被楚怜整石化了。 楚怜自己也石化了。 管家巴尔那厚重的斜刘海儿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恶魔之眼,有的只是……烧伤后扭曲的半张脸,和一只灰蒙蒙的眼珠。 “……抱、抱歉。”楚怜赧然松开手,“我就是看你老遮着,觉得有些古怪,所以……真的非常抱歉。”正因为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对容颜意外受损的人,也就越发同情。 管家巴尔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怜小姐身份尊贵,无需跟一个仆人道歉。您没有嫌弃,我的心里只有无尽的感激与喜悦。” 楚怜更愧疚了,偷偷瞪了眼某只不靠谱的黑猫,再看向管家巴尔这一头杀马特的发型,顿时觉得也没……好吧,还是很辣眼睛。 同情归同情,审美归审美。别的事情,她都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在颜值这块儿,她实在是做不到昧良心。 不过,态度上,她还是能改善许多的。 譬如,当他为她穿好鞋后,她会主动地说声“谢谢”,而且语气称得上轻柔。 管家巴尔抬眸看了楚怜一眼,垂下头后,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这一幕,楚怜没有看到,但黑猫祝绅尽收眼底,他盯着管家巴尔那只红光犹在的眼睛,舔了舔自己的猫爪。 * 楚怜的早餐,毫不意外,是人血。只不过是碗装的,还配了个汤匙在边上。管家巴尔还来给她围上了雪白的餐巾。 就挺脱了裤子放屁的。 楚怜拿起汤匙,费劲地一勺一勺舀着喝。 管家巴尔静立在一边,低眉敛目,看上去要多恭谨有多恭谨。 全场唯一不安分的,就是黑猫祝绅。 借着自己是只小野猫,祝绅四处绕来转去,餐桌底下,楚怜周身,还有管家巴尔的脚边。 楚怜注意到黑猫祝绅的举动,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奈何管家巴尔不动如山地矗立在她边上,半点儿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等喝完早餐,楚怜正欲寻个借口支走管家巴尔,一名女仆急撩撩地走进来,激动道:“怜小姐,安德鲁上、上尉回来了!” 楚怜也激动了。 继杀马特管家和抖m吸血鬼后,她唯一的希望终于要登场了! 迈着期待的步伐,楚怜来到古堡大门口—— 然后就倒退了一大步! 大门外站着的男人,顶着一头墨绿色的短发,和一身壮硕的腱子肉,手捧一大束粉色的玫瑰花。 看到楚怜,男人小麦色的俊脸登时一红,羞涩又娇俏……个鬼! 同样是害羞,她的小谦谦每次一脸红,她就百爪挠心想要把人推倒这样那样,这个安德鲁一脸红,她却只想推倒这个世界! 楚怜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这都是些什么! 小谦谦差一片神魂也能行的吧!能的吧! 难怪原主没觉得管家巴尔的造型有多不寻常…… ……这踏马就是一个崩坏的世界啊! 第309章 吸血女伯爵(11) 花园凉亭。 对面坐着墨绿头发的安德鲁,旁边站着酒红头发的巴尔,楚怜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满园盛放的山茶,都不如这俩货生得娇艳。 真·羞花闭月。 和粗犷健硕的外形截然相反,上尉安德鲁自坐下起,一张嘴叭叭地就没停。从入伍第一天讲到第一场战役结束,事无巨细,啰里吧嗦叨逼叨。 期间,楚怜几次听得眼神发直,神游物外。 不过她大概也理解了,原主为什么会钟情这个安德鲁。 原主的生活实在是太寂寞了。在遇到安德鲁之前,她可以连着好几天一句话都不说。因为无人倾听,也无人会与她倾诉。她没有一个可以寻常交流的对象。 所以,当“健谈”的安德鲁出现在原主的生命中,就像一抹最灿烂的朝阳,彻底照亮了她贫瘠的精神世界。从此永驻她心。 但,理解归理解,原主再怎么喜欢这个安德鲁,是原主的事儿,反正楚怜是烦得一批。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楚怜早上喝的那碗人血,也消化得差不多了。慢慢地,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安德鲁的颈动脉上。吸血鬼双佳的视听力,随着对人血渴求的持续攀升,令她不仅能清晰地看到安德鲁皮下的血管,甚至还能隐约听到新鲜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动听声音。 楚怜嗓子一阵发干,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见楚怜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一身硬挺军装的安德鲁红了脸蛋:“怜,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我会害羞……” 楚怜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窝在她怀里的祝绅黑毛都炸开了。 一鬼一猫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眼神——这货绝壁不是聂子谦。 心下有了判断,楚怜恨不得立马轰走这位金刚芭比,但余光瞥见静立一旁的管家巴尔,又不得不维持住原主的人设,只能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扯起嘴角回应道:“太久没见到,忍不住就想多看看你。”刚说完,自己胃里就一阵翻涌。 安德鲁脸更红了,深情地凝视着楚怜,含羞带怯地说:“怜,我这次回来,就再不走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你愿意……” “她不愿意。”悦耳的男声,透着明显的怒意。 华服加身的莱斯公爵,自阳光中走来。裸露在外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红。 这得是有多心急,才会连伞都不撑一下,堂堂吸血鬼,由着太阳一路照。 等走进凉亭,莱斯公爵的手背上已然起了一串串的红疹。看着都痒。俊美的脸上……嗯,就粉挺厚的,起了疹子也看不太出来。 对于莱斯公爵的突然到访,楚怜并不意外。整个威廉古堡上上下下,只怕早都已经全成了他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包括刚刚的早餐吃了什么,相信他都了如指掌。 一对上莱斯公爵,安德鲁一改羞怯,腾地站起身,浑身肌肉紧绷。 这一身快把制服崩炸的腱子肉,不是举铁举出来的,是特么拿铁当饭吃吃出来的吧……楚怜看得触目惊心。 “你是谁?”安德鲁瞪着莱斯公爵,问得很不客气。 在莱斯公爵走入原主人生之前,安德鲁就已离开去了军队,这几年一直随军征战。尽管莱斯公爵声名显赫,安德鲁也只是有所耳闻,并不能对号入座。和原主恢复联系后,原主已被莱斯公爵转化为吸血鬼,鲜少回复安德鲁的信件,仅有的几封中,也从未提过莱斯公爵的存在。 安德鲁不认识莱斯公爵,莱斯公爵可是认识得很安德鲁。 就是眼前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牢牢占据了他的小怜怜的心。 以前这蠢货在军队,他不好下手。如今自投罗网,那就怨不得他…… 莱斯公爵勾唇一笑,优雅又迷人,直视着安德鲁,把“阴阳怪气”四个字演绎得入木三分:“想必阁下就是小怜怜一直惦念于心的那位马夫。”安德鲁参军前是威廉伯爵家的马夫,这个低贱的身份曾经一度是横亘在他与原主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他才赌上性命上了战场。但始终还是一根刺。 已荣升为上尉的安德鲁,果然还是一听到这话就僵了脸色。 莱斯公爵就跟情商下线似的,自顾自地继续扎心:“常听小怜怜提起你,夸你训得一手好马,无论性子多烈的野马,经你一调教,都能变成温顺的良驹。正好我那儿最近新收了两匹血统纯正却也野性难驯的马,不知能否有幸请你拨冗来府上相看一二?哦对了,我叫莱斯,莱斯公爵的莱斯。”最后一句自我介绍,语调有多轻飘,语气就有多倨傲。 稳坐椅上观战的楚怜暗暗咋舌。 莱斯公爵这嘴皮子功夫,怕是要吊打安德鲁。 吊打就吊打吧,反正安德鲁不可能是她的小谦谦。而且他爱的也是原主。左右跟她都没有半毛钱关系,就当看免费的八点档。 啊,要是能有杯冰镇人血就完美了。 楚怜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安德鲁的脖颈上。 这也是金刚芭比对她唯一的吸引力了。 存在感低到宛若化身背景板的管家巴尔忽地上前一步,变戏法般从背后拿出一个不透明的水杯,轻声道:“怜小姐,天气干燥,喝点番茄汁。” 楚怜偏过头,正好对上管家巴尔盈满温柔笑意的独眼。 明明没有那妖冶的血红光圈,却依然令她心悸。 管家巴尔瞥了眼剑拔弩张的另两人,用只有楚怜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问:“怜小姐,您不喜欢安德鲁上尉了么?”问着这话的他,投向楚怜的目光,似是要把她的灵魂都看透。 楚怜瞬间由心悸变心惊。所幸见过的大风大浪多,应变能力被锻造得极强。当即神情自然地幽幽道:“人鬼殊途。” 管家巴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重新站直身体。 楚怜不放心地偷眼望去,就见某个上一秒还精光四射的杀马特,正45度角仰望起了天空,半脸忧伤。 楚怜:“……” 刚刚那一眼的心悸,应该是幻觉吧…… 肯定是幻觉吧…… 第310章 吸血女伯爵(12) 莱斯公爵与安德鲁上尉的对垒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原本不被楚怜看好的金刚芭比,发挥得意外的好:“我在军中时,茶余饭后,常听人提起风流无双的莱斯公爵。” 这句话就很妙。既嘲讽了莱斯公爵即便身份尊贵,也照样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同时也在楚怜面前,点出莱斯公爵风流成性,不是什么好东西。 莱斯公爵飞快地觑了一眼楚怜。 楚怜垂眸,默默喝了一口“番茄汁”。 从来只见女人为了些个臭男人撕得昏天暗地,还没怎么见过这些个臭男人为了女人逞唇舌之争,斗嘴斗得脸红脖子粗。 就还有点儿意思。 正看得起劲,沉寂已久的系统骤然上线——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寻找聂子谦。任务时限:7天。任务完成,奖励1000点积分。任务失败,聂子谦永远沉睡。】 伴随着系统冷冰冰的电子音,熟悉的三束光再次亮起。 楚怜转动眼珠。 笼罩着酒红色巴尔的,是一圈红色的光芒。笼罩着金黄色莱斯的,是一圈黄色的光芒。笼罩着墨绿色安德鲁的,是一圈绿色的光芒。 有过一次雷击经验的楚怜表示,嗯,分配得还挺合理,怪应景的。 光束熄灭的下一瞬,莱斯公爵倏地转向楚怜,唇边笑容不减,说出来的话却透着明晃晃的威胁意味:“小怜怜,午餐时间快要到了,你确定想留安德鲁上尉一起用餐?” 一起举杯畅饮么? 楚怜自然听得出来,莱斯公爵这是在警告她,再不轰走安德鲁,划清界限,他就要让她在安德鲁面前掉马。 按原主的性子,肯定是接受不了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被迫承认自己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吸血鬼。毕竟原主到死,都只想在安德鲁的心里定格在最初的美好。 但现在这具躯壳里的灵魂是楚怜。别说掉马了,饿狠了咬一口安德鲁吸他的血,她都毫无心理负担。 不过为了不崩人设,最主要的,为了把人打发走,楚怜还是顺莱斯公爵的意,开口道:“午餐晚些再吃。”莱斯公爵眯起了碧绿的眸子,楚怜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我有点乏,想睡个回笼觉。” 莱斯公爵得意地斜睨向一脸不敢置信的安德鲁上尉。 楚怜掩嘴打了个呵欠,淡淡道:“二位都请回吧。”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威胁。 敢威胁她,那就一起滚吧。 莱斯公爵的得意凝固在了嘴角。 安德鲁上尉委屈巴巴地看着楚怜,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楚怜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 管家巴尔微微躬身,优雅地扬起右手,浅笑吟吟:“莱斯公爵,安德鲁上尉,请。” 莱斯公爵:“……” 安德鲁上尉:“……” 楚怜向管家巴尔投去欣赏的一瞥。 这个45度角忧伤望天的红毛杀马特,事儿来了不躲。能处。 送走小黄和小绿,小红步伐轻快地回到凉亭。 楚怜靠坐在椅子上,一边啜饮“番茄汁”,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管家巴尔。 目前综合来看,尽管没了恶魔之眼,管家巴尔是聂子谦的可能性,依然最大。 不谈别的,光是那一眼的心悸,就是最强有力的佐证。 除了她的小谦谦,不会再有人能牵动她的心弦。这是心给出的判断。纯然的感性直觉,讲不出任何道理。 察觉到楚怜打量的视线,管家巴尔看向她,态度恭谨地问:“怜小姐,有何吩咐?” 楚怜支起下巴:“巴尔,为什么我看到你,不会想吸你的血?” 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到巴尔的身份来历。 原主的记忆里,关于管家巴尔,所知甚少。只知道是莱斯公爵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眼线,就和这座古堡里的其他仆人一样。排斥都来不及,根本不会感半点兴趣。 但楚怜观察得很明确,整个威廉古堡仆从虽多,却只有管家巴尔一人会近她的身。其他人都是能不露面就不露面,遇到今早安德鲁到访这种突发事件,也是站在安全距离以外,远远地与她通报。 她对管家巴尔的免疫,是因为莱斯公爵改造了管家巴尔的体质,还是他生来如此? 听到楚怜的问话,管家巴尔淡定地答道:“可能是我的血不合您的胃口吧。” 楚怜挑了挑眉:“我都没喝过,怎么知道合不合胃口呢?” 管家巴尔眸中红光一闪,不再多话,直接弯下腰,凑近楚怜,将脖颈完全暴露在楚怜的眼前。恭顺至极。 也胆大至极。 在一个吸血鬼面前展露自己的颈动脉,简直就是不要命。 ——除非有强大的自信。 管家巴尔的脖颈纤细白皙,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和生命的流动。 楚怜的鼻尖几乎快要贴上他的肌肤。 一股极淡的薄荷香,扑鼻而来。 楚怜瞳孔猛缩,心头巨震。 身上有薄荷香的人很多。可她就是能分辨出,聂子谦身上的薄荷香,与其他人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细微差别。 而她此刻在管家巴尔脖颈处闻到的薄荷香,正是聂子谦身上独有的那一种。 这一刻,管家巴尔就是聂子谦的可能性,在她心中已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纯粹是因为万事无绝对。涉及聂子谦,她要的是百分百的稳妥,绝不能出一丝差错。 一旦出了差错,代价是聂子谦的命。她赌不起。 她的作弊器多久才能恢复,是个未知数。而系统给的时限是七天。她等不起。 她必须听到再多一点心的声音。 动了动唇,缩起的尖牙一寸寸伸出。漆黑如墨的瞳仁荡起金色的涟漪。对准颈动脉,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吸血鬼在吸食活人血的时候,灵魂会有极短暂的一刹交汇。 如果管家巴尔体内真有聂子谦的神魂,她一定能捕捉到他的颤栗…… * 悠然行驶的马车内。 莱斯公爵懒洋洋地斜倚在车厢里,修长的手指轻抚膝上黑猫的后颈。手背上三道抓痕还在渗血。 “不乖的小猫,是要受惩罚的噢。”他缓缓勾起了唇角。 黑猫祝绅瑟缩成一团,白内障的猫眼里满是恐惧。 第311章 吸血女伯爵(13) 楚怜也是第一次当吸血鬼,很多相关知识,都只停留在理论层面。 她以为的,吸血鬼在捕猎时,与猎物的灵魂交汇,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交汇,顶多也就是像长出触手,轻触一下对方的灵魂。毕竟也就是一霎那的事情。 直到她的尖牙刺入管家巴尔的血管,铁锈味的血染红她的舌尖,她才发现,无论是形式还是时长,她的理解都大错特错。 所谓的灵魂交汇,竟是“看”到猎物灵魂深处,最脆弱最隐秘的记忆—— 古旧村庄,阴雨迷蒙。 十五岁的少年巴尔,衣衫褴褛,厚重的刘海遮住他扭曲的半张脸。 他低垂着头,眼神阴郁。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一看到他就围拢上来,一边朝他扔石子,一边谩骂诅咒:“丑八怪!捣鼓巫术的丑八怪!就应该烧死!恶魔!丑陋的恶魔!” 尖利的石子划破少年巴尔裸露在破洞外的苍白肌肤,鲜红的血汨汨而出,融进污浊的雨水。 见他流血,孩子们气焰越发高涨:“快!再加把劲!砸死这个丑八怪恶魔!” 更大的石子朝少年巴尔扔了过来。 自始至终,少年巴尔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未曾掀起。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也听不到那些恶毒的话语。 或者说,他早已习惯。这样的遭遇,不过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再稀松平常不过。 少年巴尔的任打任骂,令这群小孩失了兴致,一人吐了他一口唾沫,嬉笑着跑闹离开。 看着少年巴尔瘦弱残破的身子,楚怜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初遇时,那个一身污泥,在雨中与狗争食的聂二狗。 心就这样揪了起来,疼得不像话。 却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低垂着头,继续朝前走。 少年巴尔走进了村里的小教堂。 他没有坐上木椅,只是靠墙站在阴影中的角落。一只深褐的眸子,望向十字架上的圣子,眸底一片凄惶的挣扎。 这是少年巴尔,沉默而绝望的呼救。 神不语。 神当然,不语。 世人哪知,高高在上的神,不过是一串串连心都没有的数据。既无情,也无爱,更遑论仁慈与悲悯。又何来的救赎。 楚怜无声叹息。 少年巴尔一直从白天站到了黑夜。 当最后一滴雨落下,他转过身,背神而去。 画面一转,少年巴尔回到了家中。 少年巴尔的家,即便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显得有些美化。 砖墙上,能看出灼烧过的痕迹。脸上的烧伤,有了源头。 楚怜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地面正中的“涂鸦”吸引。 那是用炭火棒描绘而成的一个圆形法阵。古老的图腾,繁复的线条,勾勒着再熟悉不过的符文。 楚怜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少年巴尔缓慢却决绝地步入法阵中心,虔诚垂眸,苍白的唇翕动,失落已久的古黑语自唇间溢出—— “异次空间的魔神啊,请您张开您沉睡了亿万年的紫眸,在黑暗的引导下,穿越时空的阻碍,让我成为您身体的一部分!我用我的心,我的血,我的生命向您借取灭世的魔力,让所有的诅咒降临到我的身上,让我的血来清洗神的诅咒!” 伴随着这古老的邪恶咒语,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沿着法阵燃烧而起,迅速包裹住法阵中心的人。 经得起红莲业火的试炼,方能求得生命的冠冕。 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巴尔被烧得皮开肉绽,焦黑成炭,楚怜感同身受般,浑身战栗。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红莲业火终于熄灭。高阶神魔世界的魔神幻影出现在半空中,低眉看向仍屹立不倒的少年,目露诧异。 “告之吾,汝之愿。”魔神幻影嗓音冷漠。 “我的愿望是……”少年巴尔抬眸,缓缓勾起嘴角,邪气四溢,“成为恶魔!” 听到少年巴尔的回答,楚怜大骇。 难怪他没有恶魔之眼!他根本不是与恶魔签订契约,而是直接吞噬了恶魔! 凡人吞噬恶魔,这本应该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但如果……如果这个“凡人”是聂子谦……吞噬十个恶魔也只是有点撑! 魔神幻影并不知眼前少年的体内是远胜于他的存在,正欲嗤笑,下一瞬,却是面色大变,凄厉惨嚎。 吞下恶魔的少年巴尔,焦黑的皮肉片片剥落,恢复白皙细腻。一只深褐的眸子,变成了紫色,隐隐泛着血红的光圈。 噙着笑,少年巴尔迈出家门。 所经之处,红莲业火熊熊燃烧。天降大雨,都无法令之熄灭。 整个古旧村庄,亡于火海,化为灰烬。 少年巴尔伫立在废墟之上,目光幽幽,遥望远方。 楚怜不知道这一刻的少年巴尔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他是她的小谦谦。 杀马特管家巴尔,就是她的小谦谦。 * 从巴尔的记忆抽离而出,现实中不过数秒。 短暂的怔忪后,楚怜飞快松开巴尔的脖颈,伸出舌尖,轻舔被自己咬出来的两个小窟窿,伤口瞬间愈合。 “……疼么?”楚怜哑声问。 巴尔摸了摸脖颈,仍躬着身,恭敬地答:“不疼。” “我是问……”楚怜抬起手,探入巴尔厚重的刘海,小心翼翼地触上扭曲的疤痕,“这里,疼不疼?” 巴尔微微一怔,垂下了眼眸:“已经不疼了。” 明知这个恶魔杀马特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可看着这样的巴尔,楚怜的心还是软成了一片。要不是怕适得其反,简直恨不得现在就给他一个爱的抱抱! 为什么她的小谦谦这一世的身世又这么凄惨?性情又这么……变成恶魔烧死一村人什么的…… ……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杀马特……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楚怜顺势撩起这一撮最辣眼的斜刘海,别到耳后。 确定了巴尔就是聂子谦,再看这半张形容狰狞的脸,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他经历的痛,心疼他因为这半张脸遭受的歧视、侮辱与欺凌。心疼他的孤立无援。 她要是能早一点穿来,早一点遇到他就好了。 “以后别遮着了,”遮着更丑,讲真……“管别人怎么看呢。再说了,这么大个古堡里,敢嫌弃你的,也就我这个主人了。我自己都是个一缺血就干瘪凹陷的丑八怪,又怎么嫌弃你?”其实暗戳戳嫌弃了好久来着…… 巴尔默然半晌。然后侧过脸,直直看入楚怜的眼。唇边渐渐沁出一抹极轻极浅的笑意。 “您无论何时,都是最美丽的。”说着这话的巴尔,脸上又流露出那种深沉的迷恋。 但这一次,这种迷恋之下,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晦暗。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为了过年攒稿中,来得晚了些~爱你们呀~mua~ 第312章 吸血女伯爵(14) 看着巴尔唇边沁出的轻浅笑意,楚怜怔忪了许久。 这抹笑意,从弧度,到感觉,都像极了聂子谦。 楚怜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可以不看脸……面对半张脸都狰狞扭曲的巴尔,她的心竟然不可遏制地漏跳了一拍。 但现在不是心跳的时候,还有新的疑问没解开。 巴尔既然是实力更强横的恶魔,为什么会甘愿受莱斯公爵的差遣,效忠一个低阶的吸血鬼? 到底是莱斯公爵招募了他,还是他故意被莱斯公爵“招募”?如果是后者,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甭管莱斯公爵表现得有多恋爱脑,他毕竟是二代吸血鬼,活了有多久,鬼都不知道。骚浪贱的抖m属性,绝不可能是他的全部。他隐藏起来的一面,必然是老谋深算,杀伐决断。 他把巴尔安插到原主身边,大概率是冲着巴尔的血对吸血鬼没有诱惑力这一点,方便就近照料、监视原主。但巴尔如此特殊的体质,他就算不起疑心,也总会有好奇心吧? 以莱斯公爵的手段和本事,肯定能查出巴尔的少时经历,和村中传闻。即便谣言不可尽信,也不至全然不放在心上。知道,还敢用,而且还是贴身用? 难道莱斯公爵是受了巴尔的蛊惑?抑或是胁迫?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起点——巴尔一个恶魔,跑来伺候吸血鬼,图什么? 上个试炼世界的经验告诉她,想要彻底唤醒聂子谦的神魂,就必须让他毫无保留地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知道了他性情中最阴暗的缺陷,依然爱他,才能真正撬开他封锁的心。 但,从他这儿,目前是问不出来什么的。问多了,还会打草惊蛇。惹他心生戒备都事小,一个搞不好被他剁了才事大。 莱斯公爵是更稳妥的切入点。 说起来,刚才莱斯公爵和安德鲁上尉在那儿唇枪舌战,某只白内障黑猫一直围着他俩转悠来着。还有先前用早餐的时候,也围着巴尔转来转去。想必是发现了什么。 先跟他合计合计。 这样想着,楚怜朝脚边看去。 然后就发现,黑猫祝绅并不在她脚边。 又野哪儿去了…… 楚怜站起身,扩大视野范围。 仍不见黑猫祝绅的踪影。 楚怜这才感觉到不太对劲,凝了眸光,一路从花园寻到古堡。 巴尔跟着楚怜一起四处翻找。面上认真严肃,眼底却满是漫不经心。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又一圈,楚怜不得不承认,祝绅不见了的事实。 说不定是回中枢了? 楚怜打开光脑,呼叫祝绅。 没有回音。 楚怜沉下了面色,一个瞬移,站上古堡塔楼的楼顶,眸中金光暴涨,将目力发挥到极致,搜索那抹黑不溜秋的小身影。 依然无果。 楚怜这下是真慌了。但也只是有点慌。 虽说祝绅现在不是呼风唤雨的主神,但想要他的命,放眼整个三千世界,也无人能做到。 楚怜稳住心神,跃下塔顶。 守在底下的巴尔微蹙起眉心,似在思索。 楚怜见状忙问道:“巴尔,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巴尔沉吟片刻,不太确定地说:“莱斯公爵离开的时候,怀中似乎抱着什么……” “你怎么不早……”指责的话一出口,想到眼前的杀马特是小谦谦,楚怜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幸亏有你,心细如发,注意到了这样的细节,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白费多少功夫呢。”可以说是非常见风使舵了! “走吧,去找那个偷猫贼。”楚怜没好气地说,一顶大帽子先给莱斯公爵扣上。 “好的,怜小姐。”巴尔嘴上应着,脚下却一个掉转,去了餐厅。 很快,巴尔便又回到楚怜身边,递上一杯新鲜的人血。 楚怜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因为刚刚跃上塔顶远眺,被阳光照射到,已然泛起了红疹。 没发现的时候还没感觉,这一看到了,登时觉得奇痒无比。忍住抓挠的冲动,连忙从巴尔手中接过杯子,一口灌下。红疹立竿见影地消退。 “谢谢。”楚怜舔了舔嘴角的血渍,直直看入巴尔的眼,“你真好,巴尔。”语气真挚,眼神更真挚。 巴尔眸光微闪,垂在身侧的手悄然一紧。 “这是我应该做的。”敛目低眉,一贯的恭谨。 楚怜幽幽地叹了口气,自语般低喃:“离了你,我的生活怕是要乱成一团。”视线是移开了,余光却是牢牢锁定着对方。 巴尔表情未变,身侧的手攥得更紧了。 “怜小姐言重了。我不过是个低贱的仆人,离了我,您还会有别的仆人,比我服侍得更合您的心意。” 就这滴水不漏的话术,摆得极低的身段,哪能看得出来是个恶魔? 没了记忆,也还是你聂神。 楚怜默默在心里给巴尔的演技点亮了五颗星。 “别的仆人,也能像你一样,离我这么近,却不会被我吸成肉干吗?”她笑了笑,三分自嘲七分自厌,“巴尔,不要轻贱自己。你是最特别的。”她抬眸看向他,目光柔和而有力量。 可不是最特别的么……还有哪个仆人会大半夜给睡着的主人敷面膜?简直贴心到鬼都害怕! 不过,现在想来,巴尔会如此迷恋这张脸,八成是聂子谦的神魂在“作祟”。 思及此,忍不住心里一甜。看着巴尔的目光,也越发的温柔。 巴尔常年挂在唇边的职业假笑,有了一瞬的扭曲。旋即又恢复如常,垂眸道:“怜小姐您才是最特别的……主人。” 巴尔的音色,本就好听到能令楚怜颜控变声控的程度。此刻,用这样的音色低低地说出“主人”这两个字,楚怜整个鬼都跟过电似的,酥麻到不行!脑中更是闪过一堆羞耻play的画面,耳朵瞬间红透! 她赶紧偏过头,清了清嗓子,敛容道:“快去备好马车,立刻启程。” “是。”巴尔领命后退,正欲转身,步伐一顿,状似随意地说,“看来,怜小姐是真的很喜欢那只小猫咪啊。” 楚怜仍沉浸在那声“主人”带来的心旌神摇中,并未察觉到巴尔说这话时,眼底浮起的阴翳,闻言自然地应道:“嗯,他很重要。” 尽管嘴上对祝绅诸多嫌弃,但在内心深处,楚怜是真拿他当亲人看待的。 听到楚怜的回答,巴尔眼底阴翳更浓。 唇角却弯得更深:“主人可真是……温柔的人啊。” 楚怜好不容易消下来一点儿的耳朵,又红回去了! ……不是,怎么就改了口了? 还特么叫得这么顺溜,这么……色气满满…… 她偷眼觑了过去—— 某人神色要多正经有多正经,要多坦荡有多坦荡。 好吧。 是她脑子里某色废料装太多了…… 第313章 吸血女伯爵(15) 莱斯公爵的城堡,很不吸血鬼。 气势恢宏,富丽堂皇。放眼望去,大片亮瞎鬼眼的灿金。 最不吸血鬼的,是尖顶上硕大的十字架。简直不能更讽刺。 楚怜要不是有原主的记忆,乍一看,还以为这莱斯公爵立个十字架在自己房顶上,是故意恶心天上那位。但其实,这十字架在尖顶下延伸出的部分,是一个标准的倒十字。露在外面的正十字,是给皇室看的。 亲缘关系上,莱斯公爵有皇室血统。只不过,不是当今女王的子侄,而应该是她曾曾曾……算了,就祖宗吧。 当年皇室是打着主的旗号,以教义为律法,成功一统大陆。作为皇室外戚成员,莱斯公爵自然也要高举主的十字架,以表侍奉之心。 ……嗯,好像更讽刺了呢。 楚怜收回投向尖顶十字架的目光,在巴尔撑起的遮阳伞下,如入自家古堡般,畅行无阻。 莱斯公爵疯狂迷恋怜小姐,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整个城堡的仆人,也早已将楚怜视作未来的公爵夫人,言行举止间,恭谨之余,暗含妒意。 楚怜不动声色地瞟了一圈周围的仆人。 啧。 都是貌美如花的年轻女仆。 莱斯公爵的风流,名不虚传。 就这德性,也难怪原主对他不动心。根本就是和原主父亲威廉伯爵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深情是真深情,多情也是真多情。 别人不知道,原主可清楚得很,这些年轻貌美的女仆,一多半都是莱斯公爵的血奴。而且还都是心甘情愿,一哭二闹三上吊也非要留在莱斯公爵身边当移动血包的那种痴心少女。 那个和她同龄的ab型血少女,估计也已被莱斯公爵收入囊中,就在这些女仆之中。 原主要真接受了莱斯公爵,嫁到这城堡里来,每天对着这些满心满眼都是莱斯公爵的血奴少女,心能不堵? 反正换成是她,心肯定是不会堵的。 她会把莱斯公爵和这些血奴少女串成一串,挂在尖顶十字架上,迎风招展。 思及此,楚怜眼珠一转,飘向身侧的巴尔。 还是她家小谦谦最省心,只杀人,不养人。多乖啊。 就是这屁帘子似的斜刘海,咋又给放下来了? “巴尔,”她一脸严肃地出声唤道,“站我这边来。” 顺从惯了的巴尔没有多问,长腿一迈,站到了楚怜另一侧。 楚怜偏过头,满意地看了眼巴尔完美无瑕的侧脸。不嫌弃归不嫌弃,但能更赏心悦目,何乐而不为? “巴尔,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逮着机会就撩一波。 巴尔先是一怔,继而眸光一闪,低声道:“从未。”顿了顿,脸微红,“……只有您。” 果然。 脸红这种事,真的要看脸。 巴尔这半张脸,脸红起来,真的是令人心尖颤。某金刚芭比脸红……是让人的心裂成两半。 “那可能是因为,只有我才有这样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吧。”楚怜盈盈一笑,对着巴尔亮了亮金色的眸光。 巴尔瞳孔微缩,抿了抿唇。 “噢,撒旦哪!这是真实的吗?还是我思念成疾,生出的幻觉?我竟看到我最爱的小怜怜,主动出现在了我的城堡中!” 两三个小时前才见过面,就思念成疾了……身子怕不是很有点虚。 楚怜撇撇嘴,都不用抬眼,就知道是谁来了。 一袭浮夸华服的莱斯公爵,顶着一脸浮夸的表情,迈着浮夸的步伐,翩然行至楚怜身前。 ——怀里明目张胆抱着她的猫。 楚怜谨遵原主人设,冷着脸道:“莱斯公爵,你怀里抱着的,是我的猫。” 人赃俱获的莱斯公爵,变现得很是落落大方,甚至还有闲心吹出一道彩虹屁:“我的小怜怜果然人美心善,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养的小猫猫!” 小猫猫什么的……一个大男人,说叠字,真的好吗? 楚怜绷紧了脸,以防自己控制不住面容扭曲。 “所以,能把我的猫还给我了吗?”语气冷得直往下掉冰碴。 一半是为了维持原主的人设,一半也是真不爽。 这货顺走的可不仅仅是她养的一只宠物猫,他顺走的是祝绅! 堂堂公爵,怎么还跟个梁上君子似的,手真特么欠! 然而,莱斯公爵接下来的话,让楚怜一整个愣住。 “除了我这颗爱小怜怜的心,不能还给小怜怜,就算是我的命,小怜怜想要,也尽可拿去!不过……”莱斯公爵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喵喵非要跟着我,赖在我怀里,扒都扒不下呢。” 别的都先不论……“喵喵”是什么鬼?! 顺走别人的猫,还顺带起了个名字吗? 而且为什么又是叠字! 这么羞耻的名字,你喊他,他会应吗! 莱斯公爵垂眸看向怀里的黑猫,柔声问:“是吧,喵喵?” 黑猫祝绅:“喵~” 楚怜:“……!” 是幻听吧? 她刚刚绝壁是幻听了吧! 莱斯公爵抬眸重新看向楚怜,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楚怜已然被雷劈得外焦里嫩,呆了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把手松开,它自然会回到我这儿来。”小绅一定是被这个骚浪贱的吸血鬼胁迫了! 楚怜觉得自己这个思路非常正确! 今天就是拼了跟这个二代吸血鬼打一架,她也要带走她的喵喵……啊不对,她的小绅! 莱斯公爵二话不说,依言松开了手。 然后就见小黑猫牢牢扒住莱斯公爵的衣襟不撒爪。 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楚怜拧起了眉心。 该不会小绅已经不在这小黑猫的身体里了吧? 怀着这样的猜测,楚怜上前一步,直接将猫从莱斯公爵身上硬拽了下来,往怀里一圈,背转过身,装作安抚的样子,凑近猫耳小声道:“小绅?” 黑猫祝绅:“……是我。” 楚怜:“……!”惊呆了! 黑猫祝绅尴尬地抖了抖猫耳,稍显刻意地沉声道:“这个莱斯公爵问题很大,我要留在他身边侦查一下。” 楚怜勉力稳住被那声羞耻度爆表的“喵”雷翻的心神,问:“危险吗?” 黑猫祝绅:“很安全。” 楚怜狐疑地盯着他打量了会儿,确定他没在撒谎后,嘱咐道:“自己小心点,注意安全。” 黑猫祝绅:“要你说。”话音未落,猫身灵巧一跃,蹿回了莱斯公爵怀里。 楚怜:“……” 这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第314章 吸血女伯爵(16) 莱斯公爵抱着主动投怀送抱的小黑猫,对楚怜诚挚发出邀请:“时候不早了,留下来一起用午餐?都是小怜怜你最爱的ab型血!” 楚怜拒绝的话都涌到了嘴边,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巴尔,改为点头道:“好吧。”语气要多勉强有多勉强,一双胶着在黑猫身上的目光,无声道出了留下用午餐的缘由——再多看看她的小黑猫。 关注着楚怜一举一动的莱斯公爵,自然不会注意不到她的小眼神,当下又不为难了,十分善解鬼意地说:“小怜怜既然这么喜欢喵喵,带回去就是了。” 楚怜真是听不得“喵喵”这个称呼,牙根都直泛酸,但好处是可以让她不用演,“生无可恋”得很自然:“我喜欢什么,从来都不重要。至少,它喜欢什么,就由着它去吧。” 黑猫祝绅:“……”并没有“喜欢”好吗……就算是演戏,能不能稍微注意下措辞? 莱斯公爵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看着楚怜眼冒红心:“噢,撒旦哪!我的小怜怜对一只小猫猫,都比对我温柔!这真是令我心痛欲绝!” ……顶着一脸享受的表情,说自己心痛欲绝,真是特别有信服力。 抖m的感情世界,她不懂。 也不想懂。 楚怜别开脸,看向身旁的巴尔:“你也去吃点东西吧,不用在这里守着我。”说着,毫不遮掩地瞥了一眼莱斯公爵,意思很明显,正主都在这儿了,你一个眼线也就没必要寸步不离地监视我了。 巴尔却没有动。 莱斯公爵见状,扬眉道:“去吧,巴尔。”绝对命令的口吻。 巴尔看都没看莱斯公爵,一只紫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怜,眸中有不解,有担忧,情绪复杂又晦暗。 楚怜接受莱斯公爵的邀请,留下来用午餐,本就是为了借机打探有关巴尔的事,哪还能让被打探的对象待在边上。但要是表现得太过强硬坚持,不免又会引起巴尔的疑心。 确认了巴尔就是聂子谦,楚怜可不会再把巴尔当成一个单纯的杀马特看待。这家伙内里装着的可是聂子谦的神魂,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的聂子谦…… 谨言慎行不会错。 于是,楚怜也故作无谓地说:“好吧,等会儿你要是饿了,可以随时离开去吃东西,不用请示我。”话里话外,都只是纯粹考虑巴尔会不会饿而已。 听出楚怜的关心,巴尔眸光闪了闪。 如楚怜料想的那般,她这边没意见,莱斯公爵那边意见就大了:“巴尔,我把你送到怜伯爵的身边,是让你听候她的差遣,不是让她遵从你的意愿。”这话说得就很重了,而且还搬出了楚怜的爵位头衔,威压极大。 巴尔终于把视线移向了莱斯公爵。 莱斯公爵:“巴尔,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这话一出,上一秒还像是要倔强到底的巴尔,身形一僵,最终垂下了眼眸。 “怜小姐,我就在外面,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我。” 楚怜点了点头。 看着巴尔离去的背影,楚怜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莱斯公爵果然掌握着重要信息。 *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款待楚怜,莱斯公爵这顿午餐,可谓铺张至极。满桌的新鲜人血,被做成了各种食物的形状,别提多精致。 趁着吃“饭”后甜点——人血补丁的空当,楚怜状若漫不经心地挑起话头:“比起我的命令,巴尔更听你的。还真是个忠仆呢。”语调里的暗讽意味拿捏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嫌过,少一分情绪又会不到位。 饶是与楚怜熟识已久的祝绅都禁不住吹了吹猫须,聊表敬意。 莱斯公爵一听楚怜这话,立马放下了勺子:“我的小怜怜,你说这样的话,不如直接用这桌上的刀叉,狠狠刺进我的心口!你明明知道的,只要你一个点头,我愿意永生永世做你最忠实的奴仆!” 楚怜没忍住手一抖,舀起的人血补丁差点掉回碟子里。 抖m的脑回路,真是连鬼都服了! 感觉再不掀桌做人,中午这顿人血盛宴就白吃了,全得给他吐回去! 楚怜默念七遍“小谦谦”,终于按捺住暴躁的心,冷眉冷眼地说:“你也就是嘴巴上说得好听罢了。堂堂莱斯公爵,怎么会纾尊降贵,来做我一个伯爵的奴仆。你要是真有这份心,为什么还寻个巴尔来?他那样的稀有体质,想必不会满大街都是。即便手眼通天如莱斯公爵你,找到这样一个人,肯定也费了不少劲吧。为了‘照顾’好我,莱斯公爵实在是煞费苦心啊。” 这一通阴阳怪气的话,表面是在指责莱斯公爵对她处心积虑的监控,实则放了个暗钩,就看莱斯公爵咬不咬了。 一心想要在小怜怜面前证明自己满腔爱意的莱斯公爵,又哪里会放着钩子不咬,当即一副深受重伤的样子,捧住心口,哀戚道:“噢,我的小怜怜,你怎能如此误会我?巴尔并非我寻来的,是他自己走进了我的城堡!我也是为了你好,才会一发现他的特殊体质,马不停蹄地给你送去!” 巴尔自己找上的莱斯公爵? 楚怜心下一惊,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仅用一声冷哼,便充分表达出了自己的不买账。 莱斯公爵急道:“我的小怜怜,我愿以撒旦的名义起誓,所言如有半句不实,地狱之门将永对我紧闭!” 真是好可怕的毒誓哦。 就……尊重文化的差异性吧。 楚怜作出受到震撼,但仍心存疑虑的模样,探究地审视着对面的莱斯公爵,不置可否。 见楚怜有了松动,莱斯公爵连忙乘胜追击,务必洗清自己的冤屈:“我的小怜怜,你还记得就在刚刚,我对巴尔说的话吗?他是带着条件来找的我,我答应了他的条件,作为交换,他才答应我悉心照料你。” 一个恶魔,用得着跟一个吸血鬼谈条件?想要对方做什么,对方还敢不做么? 楚怜疑虑更重了——这次是真·疑虑。 莱斯公爵压低了声音:“他要找一个跟小怜怜你,有着相似面容的女人。” 楚怜瞳孔一缩。 “他非说那是他前世的恋人。”莱斯公爵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神神叨叨的。要不是看在他体质特殊,早当疯子撵出门了。” 楚怜:“!” 第315章 吸血女伯爵(17) 楚怜离开后。 黑猫祝绅飞速跳离莱斯公爵的怀抱。 跃上餐桌的烛台,居高临下地俯视金发碧眼的男人。不安伸缩的利爪,却暴露了他的色厉内荏。 莱斯公爵也一改人前做作的优雅,大喇喇往后一靠,斜倚在雕花椅上。姿态慵懒,眉眼间透着星星点点模糊性别的媚。 “啧啧,幸好小怜怜套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透题给她,才能既让她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又不会怀疑我的身份。”莱斯公爵弯起唇角,笑得如释重负。 祝绅眯起猫眼,打量莱斯公爵的神情:“你刚刚告诉小怜的,真的都是真的?” “我骗她干嘛?害她么?”莱斯公爵挑眉,“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害她?” 黑猫祝绅反应很快:“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她?” 莱斯公爵似是觉得有趣,歪过头扬唇一笑:“小猫咪还挺机灵。这么机灵,怎么会成了只猫呢?” 黑猫祝绅呲了呲牙,恨恨地接下莱斯公爵这一波嘲讽。接触虽断,但他已经知道,只要是这家伙不想说的话,就绝对撬不开他的嘴。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会招来他令人牙痒的各种垃圾话,于是转而道:“看你这老练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玩角色扮演了吧?上个试炼世界,你是不是也在?” “是。”“莱斯公爵”不仅应得贼爽快,还附赠详解,“上个试炼世界,我是陆岱川。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黑猫祝绅的表情变得有点一言难尽:“……我没记错的话,陆岱川的外形,和聂子谦几乎一模一样?你那是去帮她,还是去干扰她?” “莱斯公爵”端起斟满人血的葡萄酒杯,轻抿一口,慢悠悠地说:“在原本的世界中,陆岱川和聂子谦几乎一模一样的,可不仅仅是皮囊而已。就连性情,都是聂子谦的高仿版。我要是不去套上那身皮囊,让陆岱川沉迷宏图大业,心无旁骛,小怜怜才是真会被干扰。” 黑猫祝绅凝神思索了下,上个试炼世界的陆岱川,确实极少主动靠近楚怜,唯一一次,还是顺应楚怜的需求,制造了机会让楚怜得以验证他体内是否有聂子谦的神魂。 “那这个试炼世界呢?这里可没有第二个聂子谦。你又来做什么?”黑猫祝绅对眼前的“莱斯公爵”,仍戒备十足。 “莱斯公爵”放下葡萄酒杯,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是因为不放心小怜怜那个颜控。单论外形,莱斯公爵可比管家巴尔衬她心意多了。何况原本的莱斯公爵,是真优雅绅士,迷人得很,才不是我这样的骚浪贱。” 看着一脸骄傲自称骚浪贱的某人,黑猫祝绅一整个语塞,无力反驳。 “不过,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莱斯公爵”敛了玩笑之意。 黑猫祝绅也随之肃容:“更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莱斯公爵”勾了勾手指。 黑猫祝绅略微犹疑,还是敌不过好奇心,跳下烛台,迈着标准的猫步,靠近了“莱斯公爵”。 “莱斯公爵”伸手一捞,修长的手指捏住小黑猫的后脖颈,轻笑出声:“撸猫啊。” 黑猫祝绅:“……” ……真·好奇心害死猫。 * 威廉古堡。 回来的一路上,楚怜都心事重重。 莱斯公爵透露出的信息,令她又惊又疑,心里七上八下。 巴尔寻找的前世恋人,和原主有着相似的容颜——那不就是她么? 所以,巴尔是有记忆,还是受神魂影响,有隐约的概念? 应该不是真的拥有记忆。不然绝壁忍不了这杀马特的发型…… 那就是受到了神魂的影响。 巴尔对原主这张脸的过分迷恋,也是佐证。 这个问题上,楚怜捋清得很快。她纠结的,是莱斯公爵含糊其辞的那一部分。 以巴尔的力量,要想找一个和原主有着相似面容的女人,何须求助于莱斯公爵?总不可能是因为,莱斯公爵活得比他久,见过的人比他多吧?就算真是如此,巴尔大可以威胁莱斯公爵,又怎会受制于他? 但莱斯公爵不像是在撒谎。 那么……撒谎的人,就只能是巴尔。 巴尔登门找上莱斯公爵,恰好是在莱斯公爵转化了原主之后。这个时间点,掐得不可谓不准。 她不信这纯属巧合。 然后,巴尔就因为自己特殊的体质,顺理成章被莱斯公爵派到了原主身边。 太顺了。顺得就像算好了一样。 巴尔算好了。一早就算好了。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接近原主。自然地接近……装作被莱斯公爵拿捏,扮演一个绝对的弱势奴仆,无声无息地潜伏…… 为什么要潜伏在原主身边呢? ……前世的恋人。 他不是要寻找一个和原主面容相似的女人,他是认定了有着这张脸的原主就是他前世的恋人! 他来到了他以为的前世恋人身边,然后呢? 他想要重获她的爱。 却发现,他这位前世恋人,即便成了吸血鬼,也仍深深地爱着另一个男人,怎么也放不下。 以他的性子——以聂子谦的性子,这种时候会怎么想? 背叛。 他爱的人,背叛了他。 觉得自己被爱人背叛的他,又会怎么做? 毁掉。 得不到就毁掉。 他只会杀了原主! 但除非签订契约,否则恶魔无法吞噬其灵魂。吸血鬼又是不死之身…… ……那颗木钉! 送木钉当定情信物,本就诡异。安德鲁送给原主的那颗木钉,十之八九就是从巴尔那儿“弄”来的,而且还不自知——这一点很好确认,安德鲁那种憨头憨脑的,三两句话就能套个底儿掉。 也就是说,巴尔显然知道原主用了木钉,可原主“没死”…… 那些令她如芒在背的探究眼神,那些暗含试探的话语……巴尔在判断,这具躯壳里,装的还是不是原主的魂! 如果还是原主的魂,他一定会再次设法杀死这个背叛了他的前世恋人。 如果不是原主的魂,他也一样会设法杀死这个胆敢占用他前世恋人躯壳的恶灵。 而她目前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在第一条路上策马狂奔…… 她偏过头,看向正走在自己身侧的巴尔。 察觉到楚怜的目光,巴尔也偏过了头,对着她浅浅一笑。 古堡外,春光明媚,楚怜却遍体生寒。 第316章 吸血女伯爵(18) 冷静。 楚怜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没有绝对的死局,只有尚未被理出的破局之法。 别慌。 事到如今,转换到第二条路上,来是来得及。但她非常怀疑,这个试炼世界的巴尔,是否会像上个试炼世界的沈昀那样,买她那套说辞的账。 原因无他,前世恋人这个说辞,已经被巴尔抢先用了。 她被动了。 巴尔在寻找他的前世恋人,然后她就跳出来说,嘿巧了吗这不是,我就是你在找的前世恋人!原主的魂一没,我正好就穿过来啦! 如果这事儿只有巴尔自己知道,那她这样说,巴尔不仅会信,而且还会深信不疑。本来就只是聂子谦神魂残留的执念,是虚无缥缈的追寻。这时候,有个人顶着一张他“臆想”中的脸,印证了他不为人知的执念,他当然会信。 然而现实是,莱斯公爵知道他的执念,至少也是知道了“前任恋人”这个概念。 她再拿出来说事,可信度就大打折扣。 而且还会被巴尔冠上“别有用心”的帽子,结局绝对不容乐观——她的小谦谦疑心有多重,大楚那个试炼世界,被挂在城墙上的她,可是体会得够够的了。 完全不想再体会一次。 所以,她还真只能在第一条路上走到黑,走到底,咬死自己就是原主的魂。 魂还是原主的魂,但……爱是可以消失的啊! 只要赶在巴尔再起杀心前,让他相信,她已经完全放下了安德鲁那个金刚芭比,她就能继续苟! 幸好她为了唤醒聂子谦的神魂,有意无意撩拨了巴尔几次,他暂时应该还不会对她起杀心。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已经起了杀心,按他之前的做法,他也不会亲自动手。除了吸血鬼的不死之身和恶魔法则的双重限制外,更多的,应该还是对着这样一张脸,他下不了手。 她还有时间扭转局势! 问题不大! * 有言道,瞌睡一来,就有人递枕头。 楚怜正躺床上琢磨,找个什么样恰如其分的理由,把安德鲁叫来,忍“痛”做个了断,利落干脆的那种,卧室窗外就响起了夜莺的叫唤声。 这是安德鲁和原主的暗号。 楚怜只微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故意让安德鲁再多叫唤几声,好让某人也听见。 凭着吸血鬼远胜于常人的听力,不消片刻,楚怜果然听到了巴尔的动静。 巴尔循着声源所在的方向前进着,脚步放得极轻。显然是想暗中观察一波。 确认最重要的观众已就位,楚怜这才不疾不徐地走至窗台,往下一望,就看到安德鲁那颗绿油油的脑袋。 即便身处黑夜,即便周身都是同色系的灌木丛,安德鲁依然绿得如此扎眼。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楚怜顿时觉得,安德鲁这一头的绿毛,很有写实主义的风采。 “安德鲁?”楚怜把音量控制在半大不小之间,既确保巴尔能听到,又不至于太刻意。 安德鲁倏地仰起头,满目感动:“小怜,我就知道,你肯定还记得我们的暗号!” 这就有点浮夸了。 他和原主也就三年未见,又不是三十年未见,她还能记着这声夜莺叫,再正常不过。 算了,这个试炼世界,有哪个不浮夸? 楚怜回了个假笑:“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一听到楚怜这生分的话语,安德鲁瘪起了嘴,可怜巴巴地问:“小怜,你是在怨我这三年没有配在你身边吗?白天的时候你也是不冷不热的,还赶我走……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 看着瘪起嘴的安德鲁,楚怜的假笑都差点绷不住裂开。 真是好想把手边的花盆扔下去,砸他嘴上! 楚怜深吸一口气,压下涌上心头的冲动,硬扯着嘴角回道:“你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我们……好好谈谈吧。”故作平静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决绝的忧伤。 这种细腻的情绪,安德鲁听不听得出来,她无所谓,偷听墙角的那位能听出来就行。 随便套了件相对最简单易穿的衣服,楚怜转了转眼珠,拿出存放着安德鲁的信件和定情信物木钉的密码箱,抱在手里下了楼。 反正木钉这玩意,有巴尔在身边,批量生产都不在话下。尤其是知道她是要去杀死莱斯公爵,巴尔怕是会直接给她造把斧子出来。 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探探安德鲁的口,坐实她的猜测。 楚怜一边打着小算盘,一边留神听着巴尔的动静。 这家伙果然悄摸摸地尾随了上来。 绿毛安德鲁一见楚怜怀里抱着的小箱子,脸色登时就不好了。 楚怜在走过来的路上,就已在心里拟好了底稿,对着安德鲁劈头盖脸发了一卡车的好人卡。 总结起来就是,你很好,你一直很好,现在荣升上尉的你更优秀了。但时间是个猝不及防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就冲淡了曾经炙热的感情,甜蜜和温馨都只留存在了回忆里……你值得更好的女孩儿……诸如此类,巴拉巴拉。 然后又逮着安德鲁张嘴欲言的当口,打开怀里的箱子,拿出木钉,表面装作是在故意岔开话题:“你送我的这颗木钉,做工挺精细的,上面的纹路图腾,看起来挺古老的,应该是古董吧?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收好。” 安德鲁期期艾艾地看向楚怜手中的木钉,泫然欲泣:“这不是什么古董,也不贵重。是我在酒馆遇到的一个神神秘秘的男人卖给我的。他说这是从一场无人生还的大火中,唯一没被烧毁的小物件,送给心上人,能保她的平安。你就留着吧。” 这个神神秘秘的男人,绝壁是巴尔没跑了。所谓的无人生还的大火,就是他自己放的那场…… 看来,巴尔的确在找上莱斯公爵之前,就锁定了原主。把这个木钉“卖”给安德鲁,也是把生或死的选择权,交给了原主。原主如果放不下安德鲁,就会用这颗木钉自杀。原主如果放下了安德鲁,那么这颗木钉就只是一个作废的定情信物罢了。 不愧是她爱的男人,心上全是眼儿…… 楚怜暗暗咋舌,把木钉放回箱子里,态度无比坚决地一起还给了安德鲁。 看着安德鲁落寞离去的背影,楚怜多少还是感到有些歉疚。 毕竟原主和他是真心相爱的。只可惜,原主已死。如今在这具躯壳里的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爱。她爱着的,只有那个……偷窥贼。 “十分抱歉,怜小姐。”某偷窥贼一脸歉意地从旁边的阴影处步出,“我听到有夜莺的叫声,担心影响到您的睡眠,想来赶走那吵闹不休的小家伙。没曾想,撞见了您和安德鲁上尉。为免尴尬,只好安静地等在一边。” 楚怜:“……”瞧瞧,瞧瞧,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难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吧。 葬爱家族和血族,听起来确实也挺门当户对就是了。 第317章 吸血女伯爵(19) “都听到了?”楚怜目光飘忽,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 看着明显不太自在的楚怜,巴尔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瞬。等楚怜朝他看过来,又是一脸诚挚的歉意。 “怜小姐,请原谅我的逾矩。您明明是深爱着安德鲁上尉的,为何要狠心拒绝他?”语气里一半不解一半关切。 就把一个关心主人幸福的忠仆角色演绎得淋漓致尽。 楚怜差点都信了他……个鬼! 这货就是个披着杀马特皮的真·聂子谦!她的幸福要是与他无关,他才不会关心,只会起杀心! 而且他这句话真正的重点,在“深爱着安德鲁”这六个字上。 得亏她太懂他了,才能迅速精准捕捉他挖的大坑。 “深爱过。”楚怜没有一味否定原主和安德鲁有过的一段情,而是将这段情变成过去时,“我刚刚拒绝他的那些话,也不全是为了拒绝他而找的借口说辞。横亘在我和他之间的,除了人鬼殊途的现实,的确还有时间。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这三年对我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安德鲁还是那个安德鲁,怜小姐却早已不再是那个怜小姐了。明知不会有结果,又何必拖着他,耽误他呢?现在拒绝他,才是真的为他好。” 楚怜这段话的最后三句,那是真的不能再真。 真话假话掺杂在一起,很多时候,比纯粹的真话,还要更令人信服。 巴尔不动声色地盯着楚怜看了会儿,然后垂下眼眸,很是心疼地说:“您这样为安德鲁上尉考虑,处处为他着想,盼望他能幸福。可您自己的幸福,又该怎么办呢?” 一坑刚平,一坑又起。 楚怜连忙再次振作起精神,疯狂燃烧自己灰色的脑细胞,见招拆招:“巴尔,你把我想得太伟大了。”抿嘴笑了笑,“毕竟是深爱过的人,盼望他能幸福是自然的。但,处处为他着想?我虽然已经不是人类了,可身上还是有人类自私的天性。” 巴尔抬眸看向楚怜,眉目温柔:“您是与‘自私’,相距最远的人。” 挖,继续挖,坑再挖深点! 招惹上这么个热衷挖坑的爱人,除了挥起铲子平坑,还能咋办,铲死他吗? 害。 舍不得。 “相距再远,也并非绝缘。”楚怜微仰起脸,让银色的月光洒落在自己的脸上。 她非常了解这个角度的自己,简直绝美。 本就对自己这张脸有执念的巴尔,绝壁遭不住! 果不其然,余光中,巴尔落向她的目光,肉眼可见地迷离了起来。 这货脑子转得实在太快,必须得先用美人计,给他强行降一波智!不然这一场天聊下地,她脑细胞再生的速度肯定跟不上阵亡的速度。 见火候差不多了,楚怜再度开口,轻轻缓缓地说:“我现在不人不鬼,不死也不活。而安德鲁会随着光阴的流转,容颜老去,白发苍苍,尘归尘,土归土。我能陪他走到他生命的尽头,他却无法陪我到最后。投入的感情越多,相处的时间越久,离别的时候,我就会更痛,更难受。更难以忘怀。与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我正是为自己考虑,为自己着想,才会这样狠心地拒绝安德鲁。” 巴尔仍怔怔地凝望着楚怜月光下的侧颜,半晌无言。 但楚怜再了解不过,她的这番话,这家伙绝对一字不落地都听进了心里,此刻的沉默,指不定又是在挑地方挖新坑。 时刻保持警惕总不会错! 不过,楚怜的美人计,多少还是起了点效果,巴尔这次挖坑耗时变久了不少。 “是我多虑了。”巴尔弯起了唇角,“怜小姐这是终于想通,决定接受能陪您到最后的莱斯公爵了?” 楚怜:“……” 铲子呢! 铲不死这个狗男人! 见过戴绿帽子的,没见过像他这样上赶着往自己脑袋上扣绿帽子,拽都拽不下来的! 可拽不下来也得拽啊……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一个男人,依附而生呢?”淡笑着反问,“你觉得我现在这样的生活,不好吗?我觉得还不错啊。” 巴尔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怜:“漫长的生命,您一个人,不会感到寂寞吗?” 楚怜侧过脸,正面朝向巴尔,直直地看入他的眼,浅浅一笑:“不是还有你吗,巴尔?” 巴尔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后,瞳孔骤然一缩,唇角的笑都凝固了一秒。 “我虽然体质特殊,但本质仍是普通人类。我并不能永远地服侍在您左右。”嗓音低哑。 好家伙。 还“普通人类”。 真是有够谦虚的…… 楚怜腹了个诽,面上笑容不改:“那就尽量活得久一些吧。我已经习惯了有你在身边的日子。也只有你,能像这样安然无恙,又心无旁骛地陪伴在我的身边。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很珍惜你,巴尔。” 巴尔一整个僵住,脸部线条绷得死紧。 这一波刺激到位了。 过犹不及,楚怜见好就收:“很晚了,回去睡吧。”说着,脚下一转,转身从容离开。 巴尔僵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楚怜被月色染上一层朦胧的身影。 许久后。 他浑身一阵颤栗,唇角万年不变的笑容更是极度扭曲。双手指尖深深陷入肉里,渗出鲜红的血来,才得以逐渐恢复平静。 他的脑中浮现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是一个阴雨天,乌云蔽日,白昼如夜。 她撑着伞,站在街边,左顾右盼。 看清她脸的瞬间,他头晕目眩,几近晕厥。 是她。 真的是她。 从记事起,他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她。 这张脸,他绝不会认错。 但也只是,这张脸。 以管家的身份,接近她的这三年,他越来越觉得,她与梦中的那个她,除了这张脸,再无相似。 可自从她用了那颗木钉,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态,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都与梦中的那个她重叠在了一起。 他果然没有认错。 是她。 就是她。 他前世的恋人,完完整整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她那愚蠢的过往,她既已自愿一刀两断,他可以原谅她无知下的背叛。 但她要是藕断丝连,牵扯不清…… 他不介意牵着她的手,一起下地狱。 第318章 吸血女伯爵(20) 欲速则不达。 经过上一个试炼世界,楚怜深深地懂得了这个道理。 接下来的几天,尽管明显感觉到巴尔投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灼热,楚怜都稳如老狗,依然是那个清冷中透着忧郁的吸血女伯爵。只不过偶尔会在管家贴心地为她撑起遮阳伞的时候,微微偏过头,抬眸浅笑。 而这个“微微”,看似随意,实际从弧度到角度,都经过楚怜的精准拿捏。毕竟是当过两辈子女演员的人,对美的掌控,可谓炉火纯青。 这日午后,楚怜照例坐在花园凉亭中,赏着山茶花,喝着下午茶。 据巴尔介绍,今天她手里的这杯“红茶”,是从邻郡一个年轻伯爵身上抽来的,是真·伯爵红茶。 楚怜很想搭配一个瑞士卷,表达一下对这位年轻伯爵“无私奉献”的敬意,奈何她这具躯壳无福消受除人血以外的任何食物。 每当这种时候,她眼神中的忧郁都是本色出演。 幽幽地叹了口气,楚怜放下茶杯,正准备起身,光脑中传来“叮”的一声,莫得感情的系统到点上线了—— 【“寻找聂子谦”时限到,请宿主选择:a、巴尔;b、莱斯;c、安德鲁。倒计时:3分钟。】 这次虽然没有作弊器的绝对担保,楚怜还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关联任务已自动触发:攻略巴尔。任务完成,奖励1000点积分。任务失败,聂子谦永远沉睡。】 不会失败。 管他恶魔还是天使,就算是只草履虫,她都一定能拿下! 就是这么自信! 信心十足的楚怜,望向侍立一旁的巴尔。 攻略的第一步——打破现有格局,弱化主仆关系,模糊相处边界。 楚怜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 “巴尔,陪我去镇上的市集逛逛吧。这人间的烟火气,我离开得太久了。久到有时候,我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语气悠远又苍凉。 一听到楚怜要去市集,巴尔就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听到后面,看着楚怜落寞的神情,劝阻的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敛眉低目地轻声应道:“好。” 楚怜无声翘起唇角。 * 在楚怜的执意要求下,两个“人”都换上了平民的装束。 待太阳落山后,动身出发,来到了镇上的市集。 这也是楚怜穿到这个试炼世界后,第一次走出偏远的郊区,步入繁华喧嚣。 就挺闹的。 而且马粪味儿还特别重。 以前当清道夫那会儿来的时候,没有嗅觉,啥也闻不到,也就没觉得这么糟心。现在她不仅能闻到,还因为吸血鬼的超灵敏嗅觉,闻到的马粪味儿浓郁了十倍不止。 不过祸福相依。多亏了这刺鼻的气味,楚怜置身人群之中,也没有半点吸血的欲望。 当然,这也跟临出门前,巴尔软性硬逼她喝下满满一大碗人血有关。肚子是撑的,完全不饿。 一条街逛下来,楚怜经过的人类都安然无恙,巴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 晚间的市集,大多都是各种油炸的小食。 楚怜自己只能干看,但这并不妨碍她买下每一样合她眼缘的,一股脑塞给巴尔,然后看着他吃。就跟看吃播似的,看过等于吃过,解馋效果一级棒。 合楚怜眼缘的食物有点多。 于是不会拒绝楚怜的巴尔,硬生生被塞成了个大胃王。 但,胃有多满,巴尔的心就也有多满——她把她觉得好的东西,都给了他。 这是多么美妙的滋味啊。简直令他欲罢不能。 怀着这样的心情,巴尔看着楚怜的目光,越来越痴迷。 楚怜自然不会察觉不到。 她故作不知,继续投喂她这位恶魔管家。 既是为了提升对方的好感度,也是为了小小地报复一下,安慰安慰自己不平衡的心理——同样都不是人,为什么她就苦兮兮地只能喝人血,这家伙就能荤素不忌,吃嘛嘛香。 这就是高阶对低阶的碾压? 行吧。 能吃就多吃点,撑撑胃。反正恶魔肯定撑不死。 楚怜笑眯眯地看向巴尔。 巴尔并不知道楚怜心中真实所想,看着她脸上毫不设防的笑,心尖都在发颤。 夜幕彻底降临后,巴尔开始温柔婉转地催促楚怜回古堡。 大部分吸血鬼都喜欢借着夜色的掩护,出来狩猎。同样的,吸血鬼猎人也会在夜间出动,追捕四处觅食的吸血鬼。 对于楚怜这种“柔弱”的吸血鬼来说,晚上的外面,是十分危险的。 即便她的眼睛不泛起金色的眸光,尖牙也藏得严严实实,在吸血鬼猎人的面前,依然无所遁形。 一个合格的吸血鬼猎人,对吸血鬼,有着精准至极的直觉。人群中匆匆一瞥,也能识别出。 毕竟吸血鬼拥有着不死之身和强大的力量,又以人血为食,要是再没个能克他们的存在,食物链就该崩断了。 不过,吸血鬼猎人也只能捕获吸血鬼,并不能杀死他们。 但还不如能杀死。落到吸血鬼猎人手里的吸血鬼,会被扔进枯井,活活饿成一具干瘪的躯壳,还要饱受阳光照射的折磨,生不如死。 挨饿也好,皮肤过敏也好,楚怜还真不太在意。可变成干瘪老太婆什么的,她就忍不了了。 如果巴尔真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杀马特管家,楚怜这会儿也就听话地回古堡去了。但巴尔可是根正苗红的跨界恶魔! 吸血鬼猎人,没在怕的。 而这也正是她执意要外出的另一层原因。 攻略的第二步——触(制)发(造)危险剧情,刺激肾上腺素的飙升,加速分泌爱情的多巴胺。 本着惹事的目标,途经一家街边小酒馆的时候,楚怜眸光瞬间一亮。 在巴尔的极力反对下,楚怜脚尖一旋,任性地迈了进去。 “听说有种酒叫血腥玛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血腥。”楚怜偏过头,看着无奈跟进来的巴尔,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好奇。 巴尔动了动唇,正欲解释“血腥玛丽”无论是跟“血腥”还是跟“玛丽”都没有关系,靠门边的一桌男人看到粉嫩如山茶的楚怜,快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冲着楚怜吹起轻佻的口哨。 巴尔闻声望向那群人,阴下了脸。 第319章 吸血女伯爵(21) 感受到巴尔阴冷的目光,几个男人俱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待看清巴尔的形貌后,又俱是一松。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这么个刘海遮脸的家伙慑住,一个个登时恼羞成怒。 “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脸都不敢露的家伙。”为首的肌肉男不屑地哼了一声。 大哥。 谁挖谁眼珠子,真不好说…… 咱能不添乱么? 眼见巴尔紫色的眸子里开始闪红光,楚怜赶紧伸手将他的胳膊肘轻轻一拽。 “巴尔,别理他们。他们应该是喝多了。”她柔声劝慰。 就很符合原主不爱惹是生非的性子。 而她实际上就是冲着惹是生非进来的。 不过她想要的对手戏“演员”,并不是这些半醉不醉的好色鬼,而是独坐在角落里的一个风衣刀疤男。 就像吸血鬼猎人对吸血鬼有识别雷达,吸血鬼对吸血鬼猎人的气息,一样有着超高的鉴别敏感度。 刚在站在酒馆外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个吸血鬼猎人的存在。所以她才选中了这一家。 果不其然,当她一踏进这扇门,那个风衣刀疤男就朝她投过来极快的一瞥。 确认过眼神,是彼此都想杀的人。 她原本的盘算是,挑个离风衣刀疤男不远不近的位子,坐上一会儿,给他更多点观察的时间和机会。等她离开,风衣刀疤男一定会尾随她而出,找机会对她下手。而作为一个“柔弱”的吸血鬼,她势必不敌。巴尔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她被捕获…… 暴露真实身份,再来个英雄救美,她芳心暗许,也就顺理成章。 齐活! 这剧情简直不能更完美! 结果,屁股还没沾着椅子,就撞上了这桌野男人,蹦蹦跶跶地给自己“加戏”。 简直一点“群演”的自觉性也没有。 真是鬼都嫌。 楚怜很想飞起一脚,踹他们一脸。但为免横生枝节,不仅得压下自己的火,还得去压身边这位恶魔大人的火。 可以说是非常顾全大局了。 楚怜有被自己狠狠地成熟懂事到。 巴尔并不知道楚怜的宏图大计,但楚怜的手一搭上他的胳膊肘,他满腔的怒火就都变成了炙热的爱火,烧得他半张脸都泛红。 趁着巴尔怔愣的功夫,楚怜连忙拽着他绕过那桌肌肉男,直奔她一早就相中的位子。 巴尔一路走得跟梦游似的,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地砖,是粉色的棉花糖。就算楚怜带他往坑里走,他都不会反抗。 坐定后,巴尔谨遵楚怜的指示,去吧台点了两杯血腥玛丽。 端着酒走回座位的路上,他发现角落里一个风衣刀疤男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扫过楚怜。 他微微眯起眼,看清并记住了男人的相貌。 还有门口那桌男人。 他们都将看不到明天的朝阳。 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管家。 一心一意照顾着她的管家。 这种照顾,包括倒掉其中一杯的酒,悄悄换成随身携带的补充装人血。 楚怜单手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巴尔的贴心服务。 撇开滤镜,单纯作为一个管家来看,巴尔完全值得一个大写的五星好评。 当然了,如果能把发型稍微改改…… 算了,就这样吧。这模样走在外面,安全系数贼高。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不怕死的女人来撬她家的墙角。今天这一趟外出,看他看得最多的,除了路边的一只野狗,就是刚刚进门碰上的那桌好色鬼了。 楚怜的思绪刚飘到那桌人身上,为首的那个肌肉男就腾地站起身,领着他的同伴,径直走向楚怜这一桌。 楚怜抬起手,正准备接过巴尔为她爱心特调的真·血腥玛丽,肌肉男扬声道:“美丽的小姐,你面前这杯酒,可千万喝不得啊。”说话间,人已来到楚怜他们桌前,一只毛发旺盛的手,撑在桌面上,勉强稳住因醉酒而晃悠的身形。 体毛太重的男人,是楚怜审美的对立面。 看着肌肉男撑在桌面上的手,楚怜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这表情落在肌肉男眼里,就成了“疑惑”。他勾起嘴角,用一副无比良善的口吻,为楚怜解惑道:“我亲眼看到这个家伙倒了你杯子里的酒,换上了一杯不明液体。现在的这杯东西会对你产生什么作用,应该不用我明说了吧?你这男伴,对你可是没安好心啊。” 肌肉男这话乍一听,确实挺见义勇为的。 但逻辑漏洞也很明显。 什么样的二傻子,给人下药是把一整杯酒都换掉的?生怕对方察觉不到吗? 而且还是当着对方的面? 这都不是傻,根本就是失心疯。 肌肉男纯粹是在借机找茬。 可问题是,楚怜如果站出来说她知道巴尔换了杯里的酒,肌肉男肯定又会对杯子里的东西燃起浓厚的兴趣。她吸血鬼的身份恐怕也就藏不住了。 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公众场合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后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估计天天都有吸血鬼猎人排着队追捕她。 要知道,成功捕获一只吸血鬼,皇室的赏金之重,足够一个酒鬼喝十年的酒。 这也是为什么那个风衣刀疤男明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楚怜的吸血鬼身份,却按兵不动的原因。他想悄摸尾随楚怜,独吞丰厚的赏金。 楚怜怕的倒不是天天被人追杀,毕竟她以前天天追杀别人,充其量也就是个角色倒置,该打还是一样的打,该跑也还是一样的跑。 她怕的是成天被人骚扰,耽误她跟她家小谦谦谈情说爱的宝贵时间。 这就很烦。 巴尔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面对肌肉男掷地有声的诬陷,他攥紧了手中的酒杯,语气淡漠地说:“她不能喝酒,所以我换成了番茄汁。” 楚怜再了解不过,以巴尔,或者说,以聂子谦的性子,能主动解释这么一句话,那已经是极大的妥协让步了。 可肌肉男并不了解。见巴尔跟他说话连眼都不抬,心头火起,狰狞一笑道:“你这家伙看着就阴气森森的,绝对不是什么好鸟,我倒要看看……”话未说完,倏地伸出手,一把掀开了巴尔的刘海。 第320章 吸血女伯爵(22) 看清巴尔被烧伤的半张脸,肌肉男先是被吓得一愣,短暂的惊吓过后,一脸嫌恶地嘲讽道:“难怪要用那么丑的刘海把脸遮住,原来是因为脸更丑啊。”说罢,带头哄笑。 早就被楚怜这边的动静吸引住视线的围观众人,见状也都露出鄙夷之色,窃窃私语。 肌肉男更来劲儿了:“就你这种丑八怪,是怎么搭上这么美丽的小姐?你自己觉得你配吗?嗯,丑八怪?” 巴尔一声不吭地紧攥着酒杯,紫色的眸子里半分情绪也无。就好像肌肉男的羞辱,与他无关。 是真的毫不在意。 但楚怜在意。 而且是十分、非常、极其在意! 这肌肉男如果只是调戏调戏她,她说不定还能为了大局忍下来。可这货矛头直指巴尔,张口闭口“丑八怪”,极尽羞辱之能事。 她瞬间想到那群往少年巴尔身上扔石子、吐口水的坏小孩,也是一口一个“丑八怪”地骂着他。而他也是像现在这样,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虽然理智上,她知道,如今的巴尔,早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贫苦少年。他体内流动着的,是足以让这里所有人都下地狱的恶魔之力。他的静默,也不再是隐忍,而是真的不在意。因为在他眼里,这些胆敢羞辱、议论他的人,八成已经都是一具具尸体了。 但,无论之后,巴尔会不会报复这些人,这一刻,她都忍不了! 她追随着他的神魂,穿来这一个又一个的试炼世界,不仅仅只是为了攻略他,让他一遍又一遍地爱上自己。更是为了弥补她错失的那些时光,那些他独自守着回忆,默默地爱着她、护着她的时光。 她是来爱他护他的,用她这颗他拿命换给她的心脏。 要是为了任务,宁愿眼睁睁看着他受人欺辱,坐视不理,那她才是不配得到他的爱。 暴露身份又如何,天天从早到晚被人追杀不消停又如何。她不信那些个吸血鬼猎人还能二十四小时轮班倒不成? 先把这些个敢骂她的小谦谦是丑八怪的烂蛆们收拾了再说! 楚怜活动活动手腕,站起了身。 “我本来,真的想放过你们。”她看向肌肉男,缓缓勾起唇角,黑眸中金光流转。 肌肉男上一秒还被楚怜的妩媚笑容摄住心魂,下一秒看到楚怜的金眸,瞳孔猛然一缩,刚想后退,就被楚怜扼住了咽喉。 楚怜冷冷地看着他,眸底一片冰冷杀意。 “吸、吸血、血鬼!你是、是吸血鬼!”肌肉男反应速度还算快,但架不住脑子不好使。他这一嗓子嚎出来,原本正要上前帮他的几个同伴,一听楚怜是吸血鬼,抬起的脚全都又缩了回去,转身就要跑。 其他的围观群众也都吓得惊声尖叫,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不愧是,乌合之众。 做了这么久的人,对人类这个群体,楚怜理解包容了许多,但面对像眼前这类人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连带降低对整个人类群体的好感度。 她抬手一挥,用桌椅将酒馆的大门堵住。 除了手里的这个肌肉男,其他的人,她只打算小小地惩戒一下。 至于那位猎人先生…… 楚怜瞥了眼仍端坐在角落喝酒的风衣刀疤男。 看来是个只在乎赏金,并不在乎他人生死的家伙。甚至还存着一份让这些人消耗掉她的精力,让他更方便拿下她的险恶心思。 呵。 天真。 真正厉害的大boss都还没变身呢。 不过他这样想,正好也合了她的意。毕竟她现在没空演戏。他愿意等她解决完这些人再动手,自然是再好不过。 楚怜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肌肉男。 “你刚用的哪只手动的他?”她语气平静地问,略微松了些手劲,方便他开口答话。 肌肉男的脸已经胀成了猪肝色。正面对着吸血鬼的他,连挣扎反抗的勇气都没了。涕泗横流地连声道歉。 楚怜不耐烦地咋舌:“我问你用的哪只手,你道歉干什么?” 肌肉男哭得更凶了。 这种喝醉了酒就跑去调戏女人的家伙,多半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肌肉再大块,也还是个窝囊废。 “既然你答不上来,那就两只手都废了吧。”说着,楚怜微微一笑,快如闪电地卸掉了肌肉男两只粗壮的胳膊。 生扯的。 浓腥的血从断裂处喷涌而出。 楚怜皱了皱鼻子。 怎么说,就有点馋…… 压制住吸血的欲望,楚怜不想让肌肉男痛快地死去,“帮”他止住血,随手往地上一扔,旋即再度出手,一口气把肌肉男的几个同伙全都揍晕了过去。 剩下的围观群众,楚怜没有继续动手,而是让他们每人干烈酒,干到吐为止。 不是爱喝酒爱看戏爱嘴碎吗,那就喝个痛快,喝到吐,吐到嗓子像被火撩过一样的疼,三天内都别想正常说话。 吸血鬼猎人也在跟着一起喝烈酒。喝了没多少,就吐得天昏地暗。 楚怜看到他悄摸抠嗓子眼了。催吐这种事,混过娱乐圈的她,可是再熟不过了……当下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 看着这些人咕咚咕咚地灌酒,楚怜渐渐感到喉头发干又发涩,头也开始胀痛发晕。 这是精力消耗过大,体力不支了。 和她以前能量无穷尽的清道夫体质不一样,原主这具吸血鬼的身子,就跟个蓄电池似的,而且还是那种亚健康的蓄电池。平均喝500毫升的血,只能吸收300毫升的营养。 她现在就处于电量标红的状态,急需充电。 正想着,一杯“血腥玛丽”就被递到了她眼前。 巴尔端着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楚怜。 “您先喝下这些。”低哑的嗓音里透着某种克制的压抑。 楚怜自觉投向这些人类的眼神都变得饥渴了,连忙接过酒杯,仰脖一口闷。 巴尔看着楚怜优雅的颈线,喉结滚动了一下,恍恍惚惚地问:“您为什么要……”余下的话没有问完,像是不敢宣之于口。 喝了一杯人血的楚怜,神智稍微清醒了些,但相对于她的消耗来说,这一酒杯的量,无异于杯水车薪。还得回古堡舔血包才行。 不过,这缓过来的一点神智,就已足够她听懂巴尔未竟的问题。 “因为你是我的人,巴尔。只有我才能说你丑。”她弯唇一笑,唇瓣上还沾着鲜红的人血。 巴尔眸色暗了暗,也弯唇一笑:“您也觉得我丑吗?”语气里并无丝毫不悦,甚至溢满了甜蜜。 楚怜挑眉看着他:“脸其实不丑。就你这发型,实在是太糟心了。” 巴尔唇角笑容更深了。他上前一步,“大胆”地搂住楚怜的腰身。 已是强弩之末的楚怜倚在他身上,脚步虚浮地步出酒馆。 巴尔一手搀着楚怜,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轻轻一弹,一簇火苗随之落向酒馆的门沿。 此刻的酒馆里,只剩下昏迷不醒的肌肉男一伙。 这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将会燃烧七天七夜,不熄不灭。 躲在暗处的风衣刀疤男没有看到巴尔的这个小动作。他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悄无声息地缀了上去。 第321章 吸血女伯爵(23) 距离马车停放处只剩下最后一百米的时候,楚怜嗅到了吸血鬼猎人的气息。 说明风衣刀疤男已经开始缩短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就快要动手了。 倚着巴尔的楚怜明显感觉到,某人的身形逐渐紧绷,进入了备战状态。 巴尔虽不能像她一样感应到吸血鬼猎人的存在,但有个人一路跟在自己身后,他肯定一早就察觉到了。 楚怜故意放慢脚步,做出比实际更虚弱的模样。 巴尔不知道她是在做戏给跟踪的那个人看,见状拧起了眉心:“如您不觉冒犯,请允许我背您回古堡。” “……不必。”楚怜艰难地拒绝了亲密接触的巨大诱惑,毕竟指不定下一秒就要战斗,他背着她,她出手不方便,他出手也不方便。 得到楚怜的回绝后,巴尔眸光微黯。 楚怜敏锐地捕捉到巴尔的情绪,忙又压低声音补道:“有个大概率是吸血鬼猎人的家伙,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巴尔眼神一紧:“吸血鬼猎人?” “我能隐约闻到他的气息,应该是吸血鬼猎人没错。但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我也只是在莱斯公爵那儿见到过一个被他软禁起来的吸血鬼猎人。”楚怜没把话说得太死,听起来就显得很真实。 一点儿也不像是故意引来个吸血鬼猎人的样子。 巴尔在听到莱斯公爵的名号时,眸底飞速闪过一丝阴戾。眼眸微垂,看向因缺血而面色森白的楚怜,温声安抚道:“您无需担忧。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您。” 楚怜闻言先是微微一怔,继而笑了笑,说:“你的血对吸血鬼免疫,又不是对吸血鬼猎人免疫。待会儿他动手了,你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你不是吸血鬼,杀了你,他拿不到一分钱的赏金。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他就不会管你。” 瞅准一切机会撩拨这位恶魔大人的心弦,可以说是非常珍惜时间、懂得把握了! 巴尔的紫眸中瞬间泛起血红的光,在月色的掩映下,看起来更像是被感动得眼眶发红。 但楚怜不会有这样的误解。 以她对这货的了解,绝壁是又兴奋了…… “您是为了我,才暴露了身份。我又怎会扔下您。”尽管竭力克制,嗓音里还是透着不正常的喑哑。 楚怜幽幽地叹了口气,用自责的口吻,给自己戴上道德的高帽:“我刚才就不该心软,放着那么多的新鲜人血不吸,不然也不会虚弱成这样。” 嘴里说着伟光正的话,但实际上只是嫌那些人的血太脏罢了。而且正好加固她的“虚弱”人设,让某人的英雄救美能来得更快一些。 “您一向善良。”对着刚生扯掉别人两根大胳膊的楚怜,赞美她善良,巴尔这滤镜怕是也有八英尺厚,“那些人的血太过污秽,喝了会弄脏您。” 这点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难怪体贴周到如他,刚在酒馆的时候,也没说放碗人血给她补充点儿能量。 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楚怜心里喜滋滋的,面上还是要维持住紧张不能松。 又“虚弱”地走了五六步,风衣刀疤男终于出手了。 楚怜强撑起最后的气力,一把将巴尔推向一边,迎了上去。 风衣刀疤男只略微瞥了一眼巴尔,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全副心神都集中到与楚怜的对战中。 他暗中跟踪了他们一路,观察得很清楚,这个半边刘海遮脸的男人,并不是吸血鬼。而且应该也不是这只女吸血鬼的血奴,不然这只女吸血鬼都虚弱成这样了,不会还放着自己身边的人形血包不吸。 估计是这只女吸血鬼的亲人或恋人。 吸血鬼在因过度战斗而导致的极度缺血的状态下,一旦沾到血,很容易丧失理智,六亲不认,无差别攻击。不把身边的活人吸成人干,根本就停不下来。 如果只是养的血奴,失控吸干了也没什么。除非是有感情的联结,不然一只吸血鬼是绝对不会饿着自己的。 现下见她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很感人。 但钱更香。 好不容易逮着一只如此虚弱的吸血鬼,他可不会一念仁慈。 楚怜巴不得这位猎人大哥更凶残一点。 不过目前这个凶残程度也差不多够。 吸血鬼猎人,能追捕吸血鬼,必然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无论是体能,还是五感,都不亚于吸血鬼。再借助能对吸血鬼造成一定灼伤效果的圣水,拿下一只落单的吸血鬼,而且还是一只虚弱的落单吸血鬼,基本保赢。 楚怜本来就是奔着输去的,对了几招就开始节节败退,特别没有心理负担。 眼见对面的风衣刀疤男露出胜利的微笑,迅猛逼近,楚怜只觉身形一晃,跌入一个散发着淡淡薄荷香的怀抱。 下一瞬,双脚悬空,周身景色飞速掠过,就跟摁了快进键似的,恍惚间她差点还以为是金手指又被触发了,搞得她还有点小紧张——每次金手指触发,预见的可都不是啥好剧情。 一阵天旋地转后,楚怜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城郊边界处的树林。 看来,恶魔不仅移动速度比吸血鬼快,关键是持久力强。这要是换成她,瞬移一下就等卡顿一下…… “这里离城堡仍有一段距离,您的状态不能再耽搁了。”巴尔的脸上满是担忧,就连一贯轻缓的语气都变得焦急。 巴尔没说还好,这一说,楚怜顿觉自己好像真的不太能行。 刚刚和风衣刀疤男的那场对战,耗时虽短,却是透支了她的精力。 此时此刻,她整个鬼都虚脱了。每一根血管都干涸至极,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可怕的是,即便不看,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浑身的皮肤都在萎缩老化,像枯树皮一样贴在她的骨骼上。 玩脱了! 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变成一个干瘪老巫婆!虽然最爱的人是个杀马特!但他丑是他的事,她必须美美哒! 楚怜简直悲愤欲绝! 巴尔显然完全不嫌弃楚怜现在的模样,仍紧紧地抱着她,靠坐在树下。 他抬起一只手,解开自己的领口,动作轻柔地扶住楚怜的脖颈,低低地说:“主人,请您吸我的血吧。” “吸干了也没事。”他弯起了唇角,笑得无限魅惑。 第322章 吸血女伯爵(24) 巴尔的话,无异于一声惊雷,炸响在楚怜的耳畔。上扬的尾音,更是宛如一个钩子,勾得楚怜心神荡漾。 明明他的血,对她并无吸引力。可这一刻,她的唇瓣紧贴着他脖颈处瓷白细腻的肌肤,鼻间溢满他独有的薄荷香,竟生出了强烈的渴望。 刺入他的血管,吸干他。 她混沌的脑中盘旋着这样的欲念,挥之不去。 是巴尔。 是他在用魅惑术。 与吸血鬼的魅惑术同宗同源,但要高出好几阶的强大魅惑术。强大到快要泯灭她的神智,彻底沦为血的奴隶。 她还在抵抗这股欲念,坚守最后一丝清明。 因为她不能在这种状态下吸他的血。她会完全失控。 她真的会吸干他。 他虽然体内拥有恶魔的力量,但这并不代表他拥有不死之身。他这具躯壳就像一个容器,是靠着他的神魂,才得以承载远超身体承受极限的力量。受到一般的伤害可以自愈,可受到致命伤会令神魂虚弱。而神魂一旦虚弱,就会压制不住体内的恶魔之力,很有可能导致反噬自爆。 她不能冒这个险。 一想到他会死在自己手上,楚怜瞬间激发出比他的魅惑术更为强大的意志力,聚起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挣出巴尔的怀抱,跌落在草地上。 巴尔显然没料到楚怜能抵抗住他的魅惑术,怔忪了一瞬,旋即眼底涌起浓烈的猩红。 她竟如此……在乎他的生死么? 他俯下身,虚覆在她干枯的身体之上,痴迷地看着她,一瞬不瞬。 她很美。他一直都知道。 但此刻这个面容腐朽的她,在他眼里,才是绝美。 他一生被人欺,被人辱。唯有她…… 唯有她。 他多想再欣赏得更久些,她这副为了护他,而痛苦如斯的模样。 可他舍不得了。 他割破自己的手腕,溢出的鲜血,滴落到楚怜的唇边。 没有什么是比温热的血液,更强大的魅惑了。 楚怜最后的一丝清明,在血腥味的刺激下,粉碎成齑,化为乌有。 她倏然抬眸,直勾勾地盯着巴尔,眼中盛满金色的欲念。 巴尔牵起嘴角,再次俯身,贴着楚怜的耳畔,诱惑低语:“主人,请享用我吧。” 青色的血管近在咫尺。 神智全无的楚怜张嘴咬了上去。 和上次浅尝辄止的试探不同,这一次,楚怜急不可耐地大口饮血,尖牙不断分泌含有麻醉成分的腺体,令被捕食的猎物毫无反抗之力。 猎物巴尔也不会反抗——尽管这点麻醉对他根本不起效。 他甚至贴心地翻了个身,自己躺在泛着湿气的草地上,让楚怜趴在他的身上,更方便吸血。 渐渐地,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反之,楚怜凹陷的脸颊复又充盈了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逐渐恢复。 神智也随之复苏。 当她拥有了第一缕清明后,她再度看到了他最脆弱最隐秘的记忆。 看着雨中低垂着头的少年巴尔,她的心尖一阵刺痛。 这阵刺痛,终于令她清醒过来。 她连忙松口,勉力撑起身体,看向快被自己吸干的人。 巴尔的脸上已毫无血色,唇边却漾着满足的笑。 楚怜看得心里直发慌,动了动唇,刚想问他有没有事,血管里的血忽然像被点着般灼烧了起来。 她咬紧了唇,眸中慢慢染上血红。 上次吸得少,没什么不良反应。这次吸多了,恶魔之血的副作用才得以显现。 她感觉自己的血管都快要被烧穿了。 巴尔静静地凝视着楚怜,神色间全然不见丝毫惊忧。 他明显是知道楚怜吸多了自己的血会如何。 “难受么,我的主人?” 楚怜的眼前已然一片赤红的血雾,只能隐约看到巴尔唇瓣翕动,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呼出的气息都变得灼人滚烫。 巴尔满目柔情地看着楚怜,抬起双手,搂住她细瘦的腰肢。 “这样会舒服些么?” 因失血低温而无比冰凉的掌心,贴在高热的肌肤上,犹如冰与火的碰撞。 楚怜一个颤栗,忍不住屈起双腿,难耐地低吟出声。 巴尔眸色一暗,翻身将楚怜压在身下。 楚怜揽上他的肩,双手从衣领伸入他的脊背,贪婪地索取他身上的凉意,缓解自身的灼热。 搂住她腰肢的双手骤然一紧,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拦腰掐断。 一点儿也不像失血过多、虚弱无比的样子。 她微眯起眼,探究地看向身上的人。奈何眼前全是血雾,只看得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巴尔?”她低声轻唤。 “我在,主人。”嗓音喑哑得可怕,透着浓浓的欲。 楚怜被这声“主人”勾得脸泛潮红,再也忍耐不住,将人往下一压,狠狠地吻了上去。 她的唇瓣上还残留着他的血,唇齿纠缠间,浓郁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激起更深的欲念。 他离开她的唇,缓缓下移。 所经之处,无一不是冰火两重天。 体内沸腾的恶魔之血开始平息。 但还不够。 她弓起身子,索求着更多。 他却倏地停下所有的动作,抬起血红的眸子,阴沉沉地望向远处。 * 远处。 风衣刀疤男极为小心地接近着。 他很少错判。 但这一次,他居然真看走了眼,以为那个刘海遮脸的家伙只是个普通人类。 那样快的移送速度……难道是最高等级的二代吸血鬼? 成功捕获一只二代吸血鬼的赏金,可是够他喝三辈子的酒! 二代吸血鬼数量稀少不说,行踪更是飘忽不定,且极擅伪装,气息藏而不露。 难怪他会看走眼。 迄今为止,亲眼见过二代吸血鬼的猎人,只有一人从对战中全身而退。而那人已成为猎人界的传说。 富贵险中求。 何况还伴随着至高无上的荣耀。 他心一横,继续向前挺进。 空气中飘来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他循声望去—— 夜色中,一位身着华丽黑袍的男人,不疾不徐地朝他走来。 男人一头红发如血,垂至腰间。一双紫眸中,闪烁着妖冶的红光。 他面容精致,散发着堕落的美。 扬唇一笑:“就这么急着送死么。” 第323章 吸血女伯爵(25) 楚怜是在古堡的床上醒来的。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蹲跪在床边的巴尔。 短暂的茫然过后,那些惹火的画面,在楚怜的脑海中一幕接一幕地浮现而出。 脸瞬间爆红。 在看清巴尔仍旧苍白的面色后,旖旎的心思尽数被关切取代:“你身体怎么样?还好吗?找个椅子坐下来啊。” 巴尔定定地看着楚怜:“您就不好奇,我到底是什么人么?还是说……”顿了顿,弯起唇角,“您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这才刚醒过来,意识都还没完全回笼,就遭遇巴尔的灵魂发问,楚怜简直猝不及防,一脸懵地回看着巴尔。 但也只是面上一脸懵。 她的心理素质,被自己这位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爱人千锤百炼,可谓彪悍至极。 越是这样紧急的时刻,她就越冷静,心思也转得更快。 如果说和这家伙打了这几辈子的交道,她最大的心得体会是什么,那必然是——永远都不要对他撒谎!也永远都不要对他说真话! 看似矛盾,实则并不矛盾。 面对他的质疑,半真半假的回应,才是正解! 譬如在上一个试炼世界,她要是对他全盘托出,把系统、清道夫、神魂那些都提溜出来,太完整了,他反而会起疑。而一个模棱两可的前世恋人之说,他的接受程度就要高得多。 他会自己去补足她留白的地方。然后在他的概念中,就是经由他自己思考,推敲出的完整答案。 就,怎么说呢…… 虽然她是很爱他没错,但也不得不公正地说一句,这货是真的太难伺候了! 有记忆的时候还稍微强点,这没记忆的时候,真能磨死个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明明头一天还……睡会儿觉的功夫,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又琢磨出了些啥七的八的,蹲这儿皮笑肉不笑。 想来估计就是因为她这一醒来,看到他的反应太过镇静平常,才勾动了他的疑心。 也是,且不谈一个几乎被失控的吸血鬼吸干的人,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还能安然无恙地蹲跪在地上,身形都不带晃的,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光是昨天他抱着她飞速掠至树林,就已远超正常人类的范畴。 更何况,他的血,还差点烧穿她的血管。 昨晚她的反应还能用饿晕了头、神志不清来解释。 今天睁开眼再看到他,她应该感到困惑、不解,甚至是恐惧。 但她表现得太淡定,太理所当然了。 除非她一早就知道他不简单,才能说得通。 可她不能承认。因为一旦她承认了,那么昨天她的一系列行为,就都成了不怀好意地逼他暴露真实身份。 哎。 怪她自己,色令智昏。醒过来光顾着回想少儿不宜的事了…… 话说这家伙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昏呢? 趁着这股幽怨劲儿,楚怜对上巴尔清明的目光,淡淡地反问:“我好奇,你就会告诉我吗?” 巴尔微怔。 楚怜:“无论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是不是人,你陪伴我的这三年,从未伤害过我。”顶多也就是卖了根能弄死她的木钉给她前男友……嗯,不算直接伤害吧。 “那么,你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轻飘飘地问。 从始至终,她其实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可一字一句,又都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她并没有撒谎。 但也没有说真话。 巴尔盯着楚怜的眉眼看了会儿。 “您想知道么?” 听到巴尔的新问题,楚怜悄摸摸地松了一口气。 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判定她对他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情。 “你想说吗?”用问题回答他的问题,是她摸索出的一种最为安全稳妥的沟通方式。 巴尔笑了笑,牵起楚怜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近乎虔诚的一吻。 “等您想知道的时候。” 这一手太极打得,怕不是去遥远的东方进修过。 楚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对着巴尔浅浅一笑。 巴尔看着楚怜的笑容,眼神逐渐变得痴迷。 楚怜被他看得脸红耳热,脑中复又浮现出树林中那些旖旎的画面。 她也是奇了怪了,这家伙别的记忆是忘得一干二净,某些技巧什么的,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就特么…… ……还挺会选择性记忆的。 可惜没来得及进入正题,这家伙就把她扔一边,嗖地一下跑没了影——十有八九是那个风衣刀疤男跟过来了。 解决完回来,也没再继续,抱起她就蹿回了古堡。 算起来,这种戛然而止的事,他已经干了十好几回了。有时候她都忍不了,他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去。 这要不是有过实践的检验,她真怀疑他在某些方面存在一定的障碍,只不过为了保全自己作为男人的颜面,才故作克制,把“我不能”美化成“我不想”…… 楚怜拽回飘远的思绪,借着脸红的机会,挑起话头:“昨晚我们……”没做完的事,咱还能继续吗? 当然,这只是她心里所想。她面上表现出的,是一副害羞得说不下去的清纯模样——感谢试炼世界里遇到过的那些白莲绿茶,丰富了她的演技。 毕竟原主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十九岁少女,可不像她,跟他酿酿酱酱了不知道多少回,车技纯熟得不行。 某个按理说跟她车技一般纯熟的家伙,却因为失去记忆,成了根真·清纯的小青葱。 但这家伙清纯的显然只是身体,而非心灵。 “昨晚的事,您不必放在心上。”巴尔直直地看着她,目光里的深情和他说出口的话截然相反,“我只是您的奴仆。主人想怎么对自己的奴仆,都是主人的权利。” 这一招口是心非、以退为进,苏小荷来了都得拜师为敬! 楚怜一整个无语住。 她不信这家伙不知道他自己的血会对她产生什么……功效。昨晚她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犯迷糊,但还是能隐约记得他在看到自己异状后的气定神闲,而且还故意引诱她! 现在可倒好,话里话外都是她把他给轻薄了不说,还不想负责。 他要是不换个发型,她还真不太想负责…… 第324章 吸血女伯爵(26) 楚怜动了动唇,刚想顺势把关系推进一步,胸腔处蓦然一阵钝痛,脸色登时白了下来。 一直目不转睛看着楚怜的巴尔,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当即站起身,一边观察她的状况,一边焦急地询问:“是哪里不舒服?” 楚怜没来得及说一个字,便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公爵府邸。 莱斯公爵正优雅地享用着自己的早餐,眉心忽地微微蹙起,旋即又舒展开来。 蜷成一团趴在餐桌一角的祝绅猫耳一抖,机敏地望向金发碧眼的男人。 “出什么事了吗?” 莱斯公爵挑了挑眉:“你还真是把我盯得死死的,一点儿微表情都逃不过你这双猫眼。” 黑猫祝绅不被他绕开:“问你话呢,请你正面回答。”相处了这几天,他对这个男人的恐惧已然消减大半。 被祝绅呛了,莱斯公爵不仅不着恼,还很是得了趣味般地笑弯了眉眼。见祝绅有炸毛的趋势,才不紧不慢地应道:“作为小怜怜的直系前辈,尊贵的二代吸血鬼,我刚刚感应到她的身体进入了休眠状态。” 祝绅瞬间瞪大了猫眼:“好好地怎么就休眠了?小怜都休眠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吃早餐!”说着就要跃下餐桌。 莱斯公爵慢慢悠悠地接着说:“作为我的本体,我又感应到了小怜怜体内聂子谦神力的波动。” 黑猫祝绅收回了猫爪:“融合成功了?” 莱斯公爵点点头,又摇摇头。 黑猫祝绅急了:“你这人是属牙膏的吗?说话能不能痛快点!” “说急眼就急眼,你这脾气倒还真是挺随你姐的。”莱斯公爵笑眯眯地看着急得呲牙的小黑猫,“小怜怜体内的那片神魂,已经滋养修复好了。但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肯乖乖沉睡,结果把小怜怜整休眠了。” “能受到什么刺……”话没说完,黑猫祝绅就住了嘴。 因为他突然想到,在上一个试炼世界,沈昀因为某人欲求不满,而沉睡整整三天三夜的辉煌事迹…… 那巴尔应该也沉睡了?但如果巴尔也沉睡了,他不会只说楚怜体内聂子谦的神魂受了刺激。 也就是说……只有楚怜一个人不满足。 ……巴尔满足不了楚怜? 祝绅顿时觉得自己纯洁的精神世界再一次受到了污染。 “看来你这只小黑猫知道点儿内情?”莱斯公爵的机敏不输祝绅。 “你也知道我现在就是只小黑猫啊。我一只猫能知道什么内情?”黑猫祝绅心虚地别开眼,“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再等等。”莱斯公爵继续吃起了早餐。 祝绅一猫脑袋的问号:“等什么?” 莱斯公爵:“小怜怜的吸血鬼身份暴露了,这两天估计会有不少吸血鬼猎人杀入威廉古堡。我们就别去凑热闹了。” 黑猫祝绅:“……小怜现在是休眠状态,我们难道不是更应该过去解决掉那些吸血鬼猎人吗?” 莱斯公爵摆了摆手中的金叉:“我去了一出手,那些个猎人发现我这个二代吸血鬼,只会更亢奋。” “那小怜怎么办?”黑猫祝绅不安地挠爪。 莱斯公爵很淡定:“有巴尔在,不会有事。” 黑猫祝绅先是一愣,继而一惊:“他果然不简单!” 尽管亲眼看到过巴尔的两只眼睛都不是恶魔之眼,可他就是觉得那家伙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 * 三天后,当莱斯公爵终于动身前往威廉古堡,祝绅差点被眼前场景惊出猫叫。 曾经的威廉古堡,虽然也爬满了藤蔓,看上去阴气森森,但如今的威廉古堡……藤蔓怕不是尼玛吃了激素,比马脖子还粗!整个古堡都被这些plus版藤蔓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如果只是藤蔓变异,他还不至于被吓到。 真正可怖的是,这些藤蔓长出的倒刺上,叉着……他眯起猫眼粗略地数了数,至少也有十五六个人类!其中有几个甚至都还没死透,满是血沫的嘴无助地翕动着。还有几个死是死透了,可刚好被倒刺叉穿的是肚子,肠子要掉不掉的,随风晃荡…… 饶是主神,也遭不住这种血腥至极的画面,伸着猫脑袋一阵干呕。 就连一向漫不经心的莱斯公爵,都忍不住拧了拧眉。 “喵喵啊,里面那位的心情似乎不太美丽的样子。要不我们还是改日再来登门拜访吧?” 祝绅耷拉着猫眼:“警没警告过你,再叫我喵喵,我挠死你。” 莱斯公爵:“好的,喵喵。” 黑猫祝绅:“……”等他呕完这一波,一定挠花这只公孔雀的脸! “我就说嘛,这两天杀入威廉古堡的吸血鬼猎人会有不少。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都没入成,就先被藤蔓给入了。”莱斯公爵啧啧两声,收回了视线。 “这些藤蔓是怎么回事?”黑猫祝绅止住了干呕。 莱斯公爵耸了耸肩:“吸收了巴尔的血,变成了杀人的魔藤。再过几天来看,你就会发现,挂在上面的这些人都没了踪影,全成了魔藤的养分。” “魔藤是魔界才会有的东西。吸收了巴尔的血……巴尔是……恶魔本魔?”黑猫祝绅大骇。 莱斯公爵难得正色:“巴尔是恶魔本魔,聂子谦更是。唯有学会真正的爱,才能净化他与生俱来的执念。” * 古堡内。 巴尔一动不动地守在楚怜的床边,眉眼间的阴郁浓得化不开。 她的呼吸、脉搏都平稳正常。 可就是醒不过来。 古堡里所有奴仆的血,他都放了个遍,轮换着喂给她喝,依然不见任何起色。 他不敢再喂她喝自己的血。 他都不敢深想,是不是他的血,才害她成了真正的活死人…… 如果她再也醒不来,他就陪她一起沉睡。 反正这个世界,除了她,都是灰色,都是丑恶。 只有她,洁白无瑕,美得不可方物。 他伸出手,迷恋地轻抚她的面庞。 楚怜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巴尔怔住。 楚怜刚要开口,一团白雾冲出她的胸腔,钻入巴尔的体内。 下一瞬,“巴尔”眨了眨眼。 “怜怜,我好想你。”语气里溢满了无限温柔与缱绻。 【作者有话说】 祝小可爱们新年快乐呀!!!新的一年,平安健康还是第一位呀!衷心希望小可爱们长命百岁、开心到老~~~纱纱要休息5天过大年啦,嘻嘻嘻~~~~6号恢复更新!来年见,永远永远永远爱你们,么么~~~ 第325章 吸血女伯爵(27) 听到这一声“怜怜”,楚怜心神俱震。 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要不是光脑中并未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她差点以为是对方体内某人的神魂苏醒了。 既然苏醒的不是巴尔体内的神魂,那就只能是她体内的神魂。 尽管心里有了九成把握的猜测,但毕竟面对的是跨界版恶魔,为求稳妥,楚怜还是故作不解地唤道:“巴尔?” “巴尔”不悦地挑起眉头:“怜怜已经连我都认不出了么?” 楚怜仍不敢大意,眨眨眼,越发困惑:“你不是巴尔吗?”这句话既可以理解为反问句,也可以理解为疑问句。 “巴尔”沉下了声:“怜怜这是更希望我是巴尔?”语调里醋味浓郁。 继自己给自己强戴绿帽后,某人的特殊癖好又多了一条——自己给自己硬灌醋。 楚怜忍住笑意,蹙眉道:“你难道不是巴尔?” “……我是聂子谦。”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得到如此明确的身份认证,楚怜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披着巴尔皮的聂子谦见状先是一怔,继而回过味儿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楚怜,眼神哀怨又无奈。 “怜怜……” 楚怜牵住聂子谦的手,安抚地挠了挠他的手心,解释道:“我不是成心逗弄你。我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万一这期间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被你听到了,你是在故意诈我呢?” “所以,”聂子谦忽地反握住楚怜的手,“真的有‘聂子谦’这个人?” 楚怜:“……”懵了。 她真说梦话了? 而且梦话里还连名带姓把聂子谦卖了个干净彻底? 不是吧…… 不可能这么点儿背吧…… 就在楚怜即将沉入自我怀疑的漩涡,聂子谦也挠了挠她的手心,扬唇笑道:“看来怜怜的梦里,果然都是我。” 楚怜:“……”啊,手心好痒。 想揍人的那种痒! 压下一巴掌糊对方脑袋上的欲望,楚怜正色道:“你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聂子谦也收起了玩笑,直直地看着楚怜,眼底浮起自责:“我这片神魂修复完成的时机不好,正赶上你身体最虚弱的时候,害得你陷入了沉睡。我不放心,就先进到这具躯壳看看你。” 楚怜并不知道,某只拥有神一样联想能力的黑猫,把她这次很正经的昏迷,和上个世界某人很不正经的昏迷,成功串在了一起,还十分鄙夷地在猫脑袋里给她打上了“欲求不满”的标签。 如果知道,她一定会让聂子谦把事实真相白纸黑字写下来,怼到那只废猫的脸跟前,以证自己纯白无垢的心灵。 可她不知道。 所以这口锅她背了很久很久…… 眼下,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聂子谦身上。 “你这片神魂,真的修复好了?” 聂子谦点点头,柔声道:“不疼了。”这是楚怜真正想问,但又不忍心问出口的话。 他都懂。 楚怜手指微动,与聂子谦十指紧扣。 脉脉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有些事,还是得言上一言。 “神魂修复好以后,应该进入休眠状态才对。你怎么不仅没在休眠,还跑到外头来晃荡了?”楚怜眯起了眼。 第326章 吸血女伯爵(28) 聂子谦眸光一闪,微微错开了楚怜的视线。 心虚了。 楚怜:“聂子谦。”连名带姓,就很严肃。 聂子谦低下了头:“……三分钟。” 楚怜:“什么三分钟?” 聂子谦叹了口气。 楚怜拧起眉心。 聂子谦:“我最多离体三分钟。” 吓死她。 说话也不一次性说完。 搞得她还以为他变成了个三分钟快男。 楚怜:“你应该已经离体三分钟了吧?” 聂子谦重新抬起头,目光幽幽地看向楚怜:“怜怜,你就不想要我多陪陪你吗?”语气里透着一股可怜巴巴的味道。 怎么说呢。 如果聂子谦顶着的,是他本尊的脸,楚怜兴许还能稍微买点儿他卖惨的账。 可他顶着的,是巴尔这头酒红色的杀马特发型。 楚怜心硬如铁。 也不正面回答聂子谦的问题,直接扬手一指房间一角的梳妆镜。 聂子谦愣了愣,顺着楚怜手指的方向,转头望了过去。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一室静可听针。 保持着背对楚怜的姿势,聂子谦平静道别:“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说得对,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长久的相守。快点结束这个世界吧,怜怜。我想早日与你长相厮守。”顿了顿,一点也不刻意地补充道,“真正的我。” 楚怜闷笑。 辣了她这么久的眼睛,总算也辣了回去。 莫名有种大仇得报的舒爽感。 楚怜坐起身,一把将某人的脸揪了回来。 两个人,一个眉眼弯弯,一个面如死灰。 看到聂子谦的表情,楚怜嘴角上翘得压都压不下来。 眼见对面的人脸色越来越灰败,楚怜倾过身,带着笑轻吻他的唇瓣。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爱,都不会变。”当然,如果能变得更好看,爱起来肯定更省力。 聂子谦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怜,眼神中的痴迷,与巴尔看着楚怜时的痴迷,如出一辙——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对她的爱,也都不会变。 下一秒,楚怜却倏地变脸,冷声道:“还不快点乖乖睡你的觉去。” 聂子谦最后珍而重之地吻了吻楚怜的指尖,一团白雾钻出胸腔,温柔地没入楚怜体内。 楚怜只觉浑身一暖,抬眸看向正在逐渐苏醒过来的巴尔。 待巴尔的目光恢复清明后,楚怜戏很足地问:“你怎么了,巴尔?巴尔?巴尔?”边呼唤,还边用手轻拍对方的脸颊。 就没丢三金影后的脸。 巴尔并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位伯爵小姐拥有如此高超的演技,尽管心里惊疑不定,也完全没怀疑到楚怜头上,只以为刚刚的断片儿,是他自己身体内部的恶魔之力出了什么问题。起身垂首,掩去眼底所有情绪:“您昏迷了三日,终于醒来,我一时激动,晃了神。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啧。 这反应速度够可以的。 楚怜默默给自家爱人点了个赞,面上一派正儿八经地应道:“感觉还行,就是睡久了,关节有点酸。巴尔,扶我去花园走走吧。”说着,她伸出了手。 巴尔却没接。 没接楚怜的手,也没接楚怜的话。 楚怜愣了愣,不解地看向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某管家。 巴尔低眉敛目:“您刚醒,身体还很虚弱,还是先卧床休养一段时间比较好。我去给您准备点儿新鲜的‘番茄汁’来。”说完,也不等楚怜应允,便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而且还给房间落了锁。 特别响亮的那种,明目张胆到不行。 楚怜一整个懵掉。 ……不是。 什么情况? 她都卧床三天了,还继续卧床? 别不是趁她昏迷把她腿给锯了吧卧槽! 楚怜连忙掀开毛毯。 ——还好还好,两条腿都还在。 这不能怪她思路清奇,毕竟她这爱人早在第一个世界,就干出过给她注射肌肉松弛剂,让她不良于行的事儿。真把她腿锯了,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为什么要锯她的腿……她这外出一趟,就昏迷了三天不醒。怕她再出去,又昏迷不醒,所以索性锯了她的腿,从根源上掐断祸端。 就很符合这货在不清白状态下的脑回路。 看来他现在脑子还很清白。 楚怜的气刚松到一半,余光瞥见窗户处的黑影,瞬间又提了上来。 她撑起身体,走下床,缓步行至窗边。 离得近了才看清,根本不是什么黑影,而是数根粗壮的黑色藤蔓代替了曾经的窗户,把这通风口堵得是严严实实,一点儿缝都不带有的。 她还以为房里开着灯,是因为天黑了的缘故。 如今看来,这外头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已然无从判断。 她回过头,望了眼被巴尔从外面锁上的房门。 刚还没多想。 按道理,房门只能从里面被锁上。从外面被锁上,只可能是人为又添了把锁。 或者,是干脆把原来的门锁里外掉了个个儿。 现在的这扇房门,只能是某人把她关里面,而她不能把某人拒之门外。 无论是哪种,都指向同一个事实——这货脑子果然还是又开始不清白了。 一个本就破碎不堪的神魂,再搭上一根错乱的神经…… 楚怜忽然就很想抽根烟。 不过事情也许并没有她想象的这么夸张,她这多少是有点儿杯弓蛇影了。可能这藤蔓只是自己变异了,房门的落锁声,也是她听岔了而已。 楚怜正自我安慰,房门外传来清晰无比的开锁声。紧接着,巴尔一手端着水晶杯,一手拎着明晃晃的钥匙,步伐优雅地走向窗边的楚怜。 楚怜:“……”就连做做表面功夫都不屑了是吗? 这一暴露出强大的力量,做起管家来都硬气得很啊。 “您怎么下床了?”巴尔眉心蹙起,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楚怜。 楚怜指了指窗外的藤蔓,眼中闪着惊恐:“这是什么,巴尔?是你弄出来的吗?”她知道这是神魔界才有的魔藤,但还是得明知故问。她人都站这魔藤边上了,要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又该惹得某人猜疑了。 果然,听到楚怜发问,巴尔神色反而更松弛了些。 迎着楚怜的目光,语气自然又坦荡:“前两天,我为您开窗换气的时候,一不小心划破了手,血滴到了这些藤蔓上,然后它们就变得又粗又壮,把整座古堡都围起来了呢。” 哦,是吗。 那你可真是太不小心……了呢。 楚怜又指了指他手里拎着的钥匙:“……这又是什么,巴尔?你是要把我锁在我自己的房里吗?” 巴尔没有回答楚怜的这个问题,自顾自地说道:“您昏迷的这三天,一共有十六个吸血鬼猎人想要抓走您。外面很危险,对您充满了恶意。只有在这座古堡里,在我的身边,您才是安全的。” “所以,”他扬起唇角,“不要乱跑噢,我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回来啦~小可爱们有没有想我呀!!! 第327章 吸血女伯爵(29) 楚怜就这样过上了快乐的软禁生活。 没错,快乐。 很快乐。 作为管家,巴尔无疑是业界翘楚。尽忠职守,巨细靡遗。楚怜宛如高位截瘫,每天衣来伸手、血来张口。 整个古堡的佣仆,都被巴尔关在了地下室,成为楚怜的专供血奴。 偌大的古堡,一片空荡的静谧,闻不到一丝人味儿。 由于藤蔓的缘故,无论白天黑夜,古堡内都灯火通明。大部分的廊道悬挂的都是烛火,火光明灭,无风摇曳。 就很有鬼片的气质。 而身为一个鬼,楚怜却是个实打实怕鬼的。尽管巴尔允许她在古堡内自由走动——她也走不出古堡外,她也很少离开房间。 楚怜的乖顺表现,巴尔感到满意的同时,也不免狐疑。 面对巴尔探究的目光,楚怜趴在床上,一边用手指逗弄巴尔弄给她解闷的一小截魔藤,一边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夏天也快到了,外面阳光太盛,还不如待在屋里舒服。” 食人骨血的魔藤,此刻就跟个二憨子似的,在楚怜的逗弄下,一会儿扭成个6,一会儿扭成个9。略显肥硕的身躯,透着股明显的讨好意味。 舔狗,不分种族。 巴尔听到楚怜的话,扬了扬眉,嘴上却是无比恭谨地说:“您能这样想,我很高兴。我一直担心,您会不理解我的做法,对我心生怨恨。您的怨恨,于我而言,无异于这世间最锋利的剑刃,钻心剜骨。” 楚怜抬眸瞥了巴尔一眼。 她信了他的鬼话才是有鬼。 要真怕她心生怨恨,就干不出这种软禁她的事。既然干了,就是没在怕。甚至还甘之如饴。 这些天,她也不是光躺着吃了睡睡了吃。 她还在思考。 思考巴尔,准确地说,思考聂子谦。 思考她要唤醒的,聂子谦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爱。 肯定不是现在这种。不然她不会还待在这个试炼世界。 上个试炼世界,她好像也只是摸到了点儿门道。朦朦胧胧,并不分明。 她几乎是逼迫式的,让沈昀在她面前,暴露出他最真实的面目。 可换来的,却是沈昀玉石俱焚的杀心。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最后她终于唤醒了沈昀,还是沈昀体内聂子谦的神魂为了救她,强行冲破的禁制。 但她直觉应该是前者。否则隐藏任务就不会成功。 从最初的聂二狗,到如今的巴尔,不管聂子谦的身份如何转变,他性情中的自厌自弃,从未改变。 这是父神刻在他灵魂深处的烙印——天地之间,最不洁的孽。 他自污泥中孕育而生,是从执念中开出的爱。 一个自厌自弃的人,骨子里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所以他的爱,更多的,是控制。绝对的控制。 你不爱我,没关系。只要让你的世界里只剩下我,你只能爱我,就行了。 这就是贯穿聂子谦一个又一个试炼世界的行为逻辑。 而她要唤醒的,绝对不是这样病态而偏执的爱。 关键的点还是在沈昀的身上。 她在脑中反复回忆和沈昀的最后一幕,精确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然后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她灵光骤然一闪。 第328章 吸血女伯爵(30) 心中有了九成九的把握,楚怜也就不急着干点什么去攻陷巴尔的心。 她什么都不干,平心静气地待在房间里,就是当前状态下最好的攻略。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可以干一干的。 楚怜轻轻弹开小魔藤,托着下巴,看向立在床尾的巴尔。 巴尔任由楚怜直勾勾地盯着看,唇边笑容弧度不变。 就一副心怀坦荡得不得了的样子。 但楚怜知道,掩盖在这层虚假面具之下的,是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无时无刻的窥探和探究,都是不安的表现。 他并不害怕她的怨恨。他怕的,是她的厌恶。看清他真实的内里后,对他生出的厌恶。 可如果不让她看到他真实的内里,她对他的爱,在他眼中,又只是浮光掠影。随时都可能碎裂,化为虚无。 他在与他自己拉扯,无法和解。 他始终都还是那个小心翼翼陪伴在她左右,恐惧她离开的聂二狗。她为他取的名字,谦谦君子,这四个字,让他披上了一层画皮。他以为她喜欢的是清风霁月般的人,于是他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漫长的岁月,他越来越强大。却也越来越不安。 自恋的另一面,是极度的自卑。 失去过往所有记忆的他,展现出来的,才是他真正的状态。掩藏着自己,又不甘于掩藏。时不时地露出点“小尾巴”,很快又缩回去。渴望着她的发现,又恐惧她的发现。 而这种种矛盾又复杂的心绪,全都封禁在坚不可摧的面具之下。 上个试炼世界,她揭开了沈昀的面具。巨大的恐惧与不安,令沈昀连直面她的勇气都丧失殆尽,只想拉着她一起下地狱。沈昀是真的想要杀了她。杀了她,就听不到她的拒绝,看不到她的逃离。也就感受不到她的厌恶。 是她濒死前展露的真心,松开了他的手。 在那一个瞬间,她虽死不悔的爱,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纵然是天地之间最不洁的孽,也值得被爱。 他相信了她的爱。因着这份爱,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存在。 他松开的,不是扼住她的手,而是他自己的不安。 爱,从来都不是控制。更不是牺牲一个人的现在,用生命编织牢笼,把另一个人永远囚禁在过去。 爱是信任。是一起打破规则,挣脱束缚,奔赴阳光下的未来。 她已经隐隐明白,她一次又一次的穿梭,寻找和修复的,其实是什么…… 因果循环,破而后立。 希望能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调教好自己这个作精爱人。 只要他不作妖,问题应该就不大。 “巴尔,你能剪剪头发吗?”盯着巴尔看了大半晌,楚怜终于按捺不住,说出了埋藏已久的心愿。 这屁帘子似的斜刘海儿,她真的忍了很久了! 巴尔显然没料到楚怜盯着他看了这么久,最后说出口的,竟是这么句话。足足愣了五六秒,才不解地问:“您是觉得太长了吗?” 楚怜抹了把脸:“你觉得……只是太长的问题吗?”记忆可以失去,审美不能丢啊! 巴尔难得露出一丝赧然,垂下了头。 楚怜顿时又觉得自己说话太过直白,伤害到了巴尔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轻咳一嗓,招招手道:“你去找点工具来,我给你剪。这是命令,不许拒绝。” 巴尔倏地抬起头,二话不说就去拿了一堆东西回来。 楚怜看着桌面上园丁专用的各式叶剪和枝剪,抿了抿唇。 这是真不拿自己的头发当头发啊。 把人按在椅子上坐好,围上桌布,从一堆千奇百怪的剪刀里,挑了把相对正常的。先用浇花的水壶喷湿头发,然后咔咔就开剪。 剪头发,尤其是修剪刘海,楚怜的手法还是很可以的。虽然跟专业的发型师比起来,差距甚远,但对付巴尔这头红毛,那是绰绰有余。不过为了不崩原主的人设,她故意放慢速度,生疏而认真。 每剪短一寸,楚怜的心情就轻盈一分。 再见,杀马特。 再也不见! 剪到一半的时候,楚怜眼珠一转,故作随意地挑起话头:“巴尔,你知不知道有个叫爱德华的剪刀手?” 巴尔还沉浸在与楚怜近距离接触的岁月静好氛围中,听到楚怜的问题,微微一怔,刚想摇头,就被楚怜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脑袋。 “头别乱动!!”语气超凶。 她可不想这一剪刀下去,杀马特是没了,地中海又来了。 巴尔堂堂一个恶魔,愣是被楚怜这个三代吸血鬼凶得呆了一瞬,梗着脖子答道:“不知道。” 楚怜了然地点了点头。 也是。 这个世界连台彩色电视机都没有,《剪刀手爱德华》这种电影肯定是不存在的。 楚怜缓声娓娓道来:“爱德华和我们一样,也生活在古堡里。他是一个发明家造出来的机器人。爱德华的双手还没装上,发明家就死了。所以,爱德华没有正常人的双手,而是锋利的剪刀。后来,爱德华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孩。”顿了顿,往自己脸上又贴层金,“特别美丽的那种!但爱德华总觉得自己是个怪物,配不上心爱的女孩。可其实,女孩也是很爱他的,哪怕他长着一双剪刀手。最后,爱德华还是躲回了古堡,孤独地修剪他的植物、冰雪和爱情。” 故事讲完,楚怜悄摸打量某人的神色。 某人却垂着眼眸,面无表情。 楚怜想了想,又补道:“巴尔,你说,要是那个爱德华能多相信些女孩对他的爱,他们俩的爱情是不是就能走向不一样的结局?” 某人还是静默不语。 楚怜感觉室温都在下降。 这又是哪儿出岔子了? 她连忙低下头。 然后就看到了一双幽幽泛着红光的眸子。 对上楚怜的视线,巴尔这才开了口:“您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长痛不如短痛,要彻底告别过去,跟安德鲁上尉一刀两断么。” 楚怜听得一脸懵逼。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扯到安德鲁身上去了?他头发都那么郁翠葱茏了,还有什么好提的? “是啊,我早就跟他一刀两断了啊。”懵逼归懵逼,立场还是得坚决表明,“我在说剪刀手爱德华的故事,关安德鲁什么事?” 巴尔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您难道不是在把自己比作那个爱德华,把安德鲁上尉比作那个人类女孩?” 楚怜:“……” 听故事就听故事,咱能不瞎瘠薄性转吗? 真是好想一剪刀剪开这货的天灵盖,好好看看他的脑回路到底是有多曲折。 见楚怜不吭声,巴尔嘴角的假笑都要绷不住了。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入楚怜的眼。 “在您眼里,安德鲁上尉‘特别美丽’?” 楚怜震惊地瞪大眼,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侮辱她的审美比侮辱她的人格还令她难以接受! 巴尔冷冷一笑:“看清楚了,我的主人,您的仆人才是最美的。” 话音未落,血红的浓雾缭绕而起,将他包裹其中。 待浓雾散去,一袭华丽黑袍的巴尔,重新出现在楚怜的眼前。 刚被楚怜剪短的红发,转瞬长至腰间,顺滑垂落,如绸如缎。半张被烧毁的脸,也恢复如初。 一双泛着妖冶红光的紫眸,定定地凝视着楚怜。 美得魅惑又堕落。 楚怜:“!” 杀马特在线秒变撕漫男! 简直遭不住! 第329章 吸血女伯爵(31) 面对这样的巴尔,楚怜有一瞬间连呼吸都止住。 饶是看惯了聂子谦的盛世美颜,楚怜看着巴尔,还是情不自禁地晃了神。 聂子谦的美,是洁白的,不染纤尘,带着不可侵犯的神性。 巴尔则像是聂子谦真实内在的具象化,由神堕落为魔,阴郁而幽暗,却又散溢着致命的吸引力。 对着聂子谦,她会想弄脏他。 而对着巴尔,她会想被他弄脏。 横竖都是脏就对了。 这要不是顾忌原主的人设,楚怜早就生扑上去,好好酿酿酱酱一番。 此刻,她非但不能前进,还得摆出一副震惊的表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对于一个颜狗来说,简直不能更考验演技! “巴尔……?”尾音微微发颤,情绪完美拿捏住,“你是巴尔吗?” 巴尔从椅子上站起身,不疾不徐地缩短和楚怜之间的距离。 楚怜被逼至窗台,无路可退。 巴尔停在楚怜身前,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垂下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楚怜“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巴尔挑眉:“您是在害怕么,我的主人?” 楚怜抿紧了唇,心说我是在害怕——我害怕自己把持不住啊卧槽! 如果说从杀马特巴尔口中说出“主人”这个词的杀伤力是一千,从撕漫男巴尔口中说出这个词的杀伤力完全就是呈指数飙升! 楚怜又是咬紧后槽牙,又是攥紧手心,这才堪堪抵挡住这直击灵魂的诱惑。 “你是谁?”她沉下了声。 更多的是为了掩饰嗓音里的兴奋…… 巴尔哪里能知道,自己对面这位强撑镇定的怜小姐,满脑子想的都是不可描述的东西。 他伸出手,动作近乎温柔地抚上楚怜苍白的脸颊,然后俯下身,贴着楚怜的耳廓,轻轻地说:“我是您最忠诚的奴仆巴尔啊。您不是喜欢美丽的人么?为什么要躲呢?我不美么?” 火焰般灼热的气息,烫红了楚怜的耳廓。酥麻的痒,顺着红透的耳,渗入四肢百骸,直抵骨髓深处。 楚怜很没出息地软了腿,但说出口的话,语气还是很硬气:“你说过,等我想知道的时候,你就会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现在我想知道了。所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她原本打算的,是等日子过得更平稳些,挑个气氛温馨和缓的时刻,让身前的人心甘情愿自揭面具。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一个攻心的故事,心没攻到,倒是踢翻了这个人形醋桶。 真是喊冤都没处喊。 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听到楚怜的问题,巴尔低低地笑了一声。 “既然主人想知道,那我当然不敢隐瞒。”语调一本正经,抚着楚怜脸颊的手却是很不正经地缓缓下移,沿着颈项,滑至楚怜的腰间。 略作停顿后,一把将楚怜揽入怀中,严丝合缝,不留分毫间隙。 力道之大,仿佛要把楚怜揉碎,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隔着并不算轻薄的衣料,楚怜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火热。 “我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只为了跨越时间的瀚海,等待你的出现……” 第330章 吸血女伯爵(32) 巴尔说了些什么,楚怜压根就没听进心里去。 她现在血压有点高,脑子嗡嗡作响。 嘴上机械地回:“……恶魔?” “嗯,恶魔。”巴尔轻舔楚怜的耳廓。 楚怜被刺激得浑身一颤。 感受到楚怜的颤栗,巴尔弯起唇角,往下含住了楚怜的耳珠。 楚怜整个身体都软倒在了巴尔的怀里。 巴尔唇角笑容加深,一只手扣住楚怜纤细的腰肢,迫使她更为紧密地依附于自己,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脖颈,然后偏过头,让她的唇瓣,触碰上他青色的血管。 “是不是很热,很渴?”他轻声低语,魅惑无限。 伴随着巴尔的话音,楚怜本就被撩拨得直冒热气的身子,更是宛如火烧般焦灼,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 她赤黑的瞳仁渐渐被金色覆盖。想要吸血的欲念,翻涌不息。 ——这家伙又丢技能了! 自己的爱人都这么主动地求被吸血了,楚怜除了满足他的心愿,还能怎么办呢? 她真的只是单纯地不舍得拒绝他,绝对不是顺水推舟,假借恶魔之血的某种功效,痛痛快快地来一发。 嗯,绝对不是。 她是真·特别单纯。 楚怜露出尖牙,刺进巴尔的血管。 这一次,楚怜并非失控状态,不会一吸就停不下来。 巴尔也忌惮着恶魔之血的反噬,等楚怜吸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将她打横抱起,压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楚怜扑闪着金眸,意犹未尽地看着巴尔的脖颈。 “喜欢我的血?”巴尔看着楚怜,浅浅一笑。 楚怜被巴尔这个笑整得五迷三道,晕晕乎乎地答:“喜欢……” 巴尔透着凉意的唇,若有似无地拂过楚怜滚烫的脸颊:“那以后都喝我的血,好不好?” 楚怜心都快烧起来了,只想把身上的人扒光,忙不迭地点头。 巴尔却离远了些:“说出来,主人。说出来。” 楚怜难耐地想要将人搂回来:“好,以后都喝你的血。” 巴尔握住楚怜的手腕,禁锢在床头,阻断了她的靠近。 “那……”紫色的双眸泛起一圈圈血红的光晕,“以后只喝我的血,好不好?” 乍一听,像是两个重复的问题。 但细一品,从“都”到“只”,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只喝他的血? 楚怜被搅成一团浆糊的脑袋,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清明。 她看向巴尔,本能地想要摇头,对方的另一只手却是掐准了时机,攻向她最敏感的地方…… 拒绝的话,瞬间化成一滩海水。而她像一只搁浅的鱼,在窒息中起伏。 就在海浪即将朝她席卷而来的关口,某人抽回手,再度发问:“以后只喝我的血,好不好?” 楚怜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好,以后只喝你的血……只喝你的血……” 巴尔眸中红光大盛。 海浪终于抵达。 巴尔松开楚怜的手腕,拂开她汗湿的额发,温柔的吻,自额间、眼睑、鼻头,一点点落向她微张的唇瓣。 楚怜空茫茫的眼中,隐隐泛起血红的光。 “恶魔之契,已经起效了噢,我的主人。”巴尔贴着楚怜的唇,含笑低语,“从今以后,您只能喝我的血。多么浪漫的契约啊。” 楚怜:“……”你怕不是对浪漫有什么误解…… 没有听到楚怜的回应,巴尔微抬起头,直直地看入楚怜的眼。 看到楚怜眼中与自己相同的红光,巴尔眼底浮起明显的兴奋,偏偏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您不高兴了吗?您心地善良,就算再喜欢我的血,您也绝不会主动向我索要。所以我就擅作主张,立下这份契约,扫除您的心理障碍。我只是想把所有您喜欢的,都奉献给您。心甘情愿。” 这一番话说得那叫情真意切,感天动地……个鬼哦! 别人她不了解,这货肚子里卖的什么药,她还能摸不透? 刚刚是色令智昏,被他拿捏住了脉门才反应不过来。现在醒过神,一眼就看穿了好吗! 他诱惑她结下的这份契约,是要用他的血,换她永生永世的不离不弃。 只能喝他的血。意思就是,除了他巴尔的血,其他任何人的血,她喝了都不顶用。该饿还是饿,该变干瘪老太婆还是变干瘪老太婆。 只有他巴尔的血,才能给她生机。 离开他,她就会生不如死。 这可真是浪漫至死啊。 对这一点,楚怜是没有异议的。有了这份契约在,还能让这个多疑的家伙放宽点心,更有利于她开展工作。 但是! 吸血鬼对血的需求量,可是照着一日三餐的量来的啊! 这货是要把自己活生生抽贫血吗? 等哪天他抽不出来血了,他俩抱一块儿生不如死? 这还是往好的方向在想。要是恶魔之力扛不住血条全空,这货岂不是把自己给作死了? 楚怜不抱希望地问:“如果我说我不喜欢这份契约,你能销……” 不等楚怜问完,某人就阴沉沉地截断道:“恶魔之契,一旦建立,只有一方死亡,才能终止。” 哇哦。 跟结婚誓词好像哦,“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离”。 还真是挺浪漫的,呵呵。 楚怜无可奈何地抹了把脸——顺带悄摸确认下自己的眼睛有没有变异成丑兮兮的恶魔之眼。 不幸中的万幸,颜值没有受损。 楚怜的心情稍稍得到了缓解。 “你哪来那么多血供给我?你会死的吧?” 话一出口,楚怜就后悔了。 这话的内容没问题,但说这话的时间点,很有问题——刚好是在巴尔说完只有一方死亡才能终止契约之后。 以某人消极悲观的脑回路,只会有一种理解方式…… 果不其然,下一秒,巴尔就冷下了脸。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的血和普通人类的血可不一样,您并不需要摄入太多的量。而我体内的恶魔之力,只要时间足够充裕,可以愈合所有的伤。我会一直陪伴着您,寸步不离。” 说完“寸步不离”,就起身大步离开了…… 锁房门的声音还贼响。 一言不合就闹情绪,作得没边儿了。都是惯出来的。 楚怜看着紧闭的房门撇了撇嘴。 随他去吧。 反正她爽完了,正好歇会儿。至于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咯。 楚怜打了个哈欠,翻个身睡了过去。 睡了没多久,楚怜就被一阵响动吵醒。 睁开眼,循着声,迷迷瞪瞪地望过去,只见窗台上蹲着一个狼狈不堪的人,伤痕累累的手里,握着一枚刻满符文的木钉,身后断裂的魔藤鲜血直流。 楚怜瞬间瞪大了眼,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第331章 吸血女伯爵(33) 蹲在窗台上的不速之客,对楚怜咧嘴一笑:“小怜,是我。” 一口大白牙,在小麦色肌肤的反衬下,亮得晃人眼。 更晃人眼的,还得是那一头绿油油的短发。窗外皎洁的月光洒在上面,仿佛镀了一层绿光。 楚怜:“……”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睡觉吗? 绿光安德鲁误解了楚怜的呆滞,一脸心疼地说:“小怜,这不是梦,真的是我。我来救你了!” 您这是来救我还是来害我啊? 楚怜无语凝噎。 安德鲁跳下窗台,抬脚就要往床边走。走到一半,蓦地顿住脚步,扭扭捏捏地停在原地,羞涩地说:“你快把衣服穿好……我带你走。” 走哪去啊?地狱吗? 楚怜坐在床上没动,一边发动吸血鬼的无敌听力,留心某个小作精的动静,一边疯狂燃烧自己灰色的脑细胞,思索如何完美解决当前状况。 杀死安德鲁肯定是不行的。 一来,原主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事。她要是这么干了,只会引发小作精更不着调的猜疑。 二来,她自己本身也不愿意这么干。安德鲁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不过是傻乎乎地跑来救他心爱的人,连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管不顾。她终于有点儿明白,原主为什么会爱上安德鲁这只绿毛龟了。安德鲁这样的人类,是她欣赏且怜惜的。 得赶在小作精发现之前,想出一套说辞,劝走安德鲁。 有道是,瞎话编多了,张口就能来。 楚怜很快便在心里打好了底稿,动了动唇,正欲发挥她的三寸不烂之舌,逆光而立的安德鲁抢先道:“你什么都不用说!外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我都知道了!但我不在乎!你是人类也好,是吸血鬼也好,我都爱你!跟我走吧,小怜!我发誓,我一定会用我的生命守护你!我们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共度余生!” 听着安德鲁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楚怜只想说,这位壮士,咱能小点声说话吗? 楚怜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你应该也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猎人,都想抓住我换取荣华富贵。他们十分强大,也十分厉害。也许,你能敌得过一个两个,但你绝对敌不过他们所有。你守护不了我,安德鲁。我只会是你的拖累,我不想你因为我,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快走吧,安德鲁。我在这里很安全。”语调平稳,语气冷静,就很有说服力。 但没能说服安德鲁这个憨憨一根筋。 他像举起宝剑似的,举起手中的木钉:“小怜,你口中那些十分强大、十分厉害的猎人,都被外墙上的藤蔓刺死了。可是你看,你窗外这些藤蔓,都被我用这颗木钉轻而易举地砍断了。我能守护你!” 此时此刻,楚怜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当初为什么要把这颗木钉还给这个绿毛龟?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不过,他要是没有这颗刻满金色符文的牛逼木钉,估计也和那些猎人一样,被魔藤刺死了。 阴差阳错,也算是救下了他一条命。 但要是赶不走他,这条命就等于白救了。 “可是安德鲁,我不可能跟你一起去一个没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因为……”楚怜看着一腔赤诚的安德鲁,缓缓露出了自己的尖牙,“我离不开人血啊。”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楚怜耳尖一动—— 走廊尽头处,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第332章 吸血女伯爵(34) 楚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无所知的安德鲁还在那儿认真回应楚怜的话:“你可以吸我的血。我身强力壮,血也多。” 你当是打网游吗?还血厚…… 听着巴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楚怜连语速都加快了:“你还不明白吗,安德鲁?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留在巴尔身边的。只有他,能抵挡住那些猎人,能源源不断地为我提供新鲜的血液。你为什么非要拉着我去外面的世界涉险呢?就为了你的爱吗?我求你,走吧,安德鲁。” 楚怜这话可以说是很有点重了。 没办法,话说重点,顶多就是伤伤安德鲁这个纯情男的心。不然等巴尔来了,伤的可就是他的五脏六腑。 然而安德鲁是真轴。 “巴尔就是那个害你变成吸血鬼的罪魁祸首,对不对?他不仅害你变成吸血鬼,还把你软禁起来!就算他是二代吸血鬼又如何?拼了性命,我也要把你从这个死变态手里救出去!” 合着巴尔还替莱斯公爵背下了这么大一口锅呢…… 楚怜小小地幸灾乐祸了一下。 眼见安德鲁撸起袖子,一副要上赶着去找巴尔送死的架势,楚怜知道这家伙完全处于热血上头的状态,光靠语言无法解决问题。 只能用暴力了。 楚怜当即一个瞬移,从床上闪至安德鲁身前,然后掐住他的脖颈,一把将人怼到窗前,二话不说,直接扔了下去。 三层楼的高度,底下又都是灌木丛。摔不死。 思想工作没做通,像这样来硬的,安德鲁肯定不死心地还会再来。 下次的事,下次再想办法。先把这次的危机度过了再说。 楚怜正要松口气,看到空荡荡的窗口和那些断掉的魔藤:“……”感觉还是要凉怎么破…… 没有给她更多急中生智的机会,咔嗒一声,身后的房门被人打开。 楚怜僵硬地转过身,对上巴尔看过来的视线,弯唇一笑:“今晚的月色,可真美啊。” 巴尔:“……” 还能更尬一点吗? 不能。 楚怜弯起的唇角抽了抽。 巴尔的视线越过楚怜,落向窗口。 事已至此,楚怜反而淡定了。 淡定下来的楚怜,并不急于寻摸一个合适的理由,向眼前的人解释这一切,而是静待对方先开口,随机应变。 然而,她是静了,楼下有个人可不安静。 “小怜!”安德鲁浑厚的嗓音快要冲破天际,“之前是我不懂你,但现在我都懂了!我知道,你是因为自己吸血鬼的身份,才狠心跟我分手的!你也根本不是自愿留在那个死变态的身边!就像你刚才把我扔下楼,都是为了保护我!你如此爱我,我又怎么会弃你于不顾!今天我一定要带你走!” 你这哪是要带我走啊,你这是要送我走啊! 楚怜脸都绿了。 不怕魔一样的对手,就怕龟一样的队友! 心好累。 只想装死。 但巴尔显然不会允许楚怜装死。 “主人,我好像听到了安德鲁上尉的声音?您听到了吗?”不能更明知故问。 楚怜能说什么,当然是硬着头皮认了:“安德鲁刚刚来过。” 巴尔惊讶地扬了扬眉,边往窗边走,边“好奇”地问:“这么晚了,安德鲁上尉来找您,是有什么要紧事?” 楚怜稳如泰山:“你不是都听到了吗,他是来带我走的。” 巴尔笑了笑:“是吗?他咋咋呼呼说了一大通,我没听太清呢。” 那你怕不是需要一个助听器。 绿毛龟的声音再大点,莱斯公爵都能听到了。 楚怜死猪不怕开水烫,甚至还有闲心腹诽。 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时刻,她话说得越少,待会儿的风浪就越小。她越是着急解释,撇清关系,反倒越发激起对方的怒火。 这都是她从无数次血泪教训中总结出的经验。 对话间,巴尔已经走到了窗前。 他微微探出上半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坚挺伫立的安德鲁。 楚怜不用够上去看都知道,这俩人对上的眼神有多么硝烟弥漫。 但她还是走上前,与巴尔并肩而立,向下望去。 安德鲁一看到楚怜,立马又嚎上了,只不过不是冲着楚怜,而是笔直喷向楚怜身侧的巴尔:“你这个卑鄙无耻、肮脏龌龊的死变态!你用这种阴险的手段,只能困住小怜的心,你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 ……这是硬要把脖子往刀刃上凑啊。 楚怜扶额叹息,不忍直视。 某位“卑鄙无耻、肮脏龌龊的死变态”,缓缓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他抬起左手,划破指尖。 猩红的血,滴落在断裂的魔藤上。 断裂的魔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眨眼的功夫,就又粗又长…… 楚怜:“……”这种玩意真的很难纯洁得起来。 焕发新生的魔藤,面对截了自己肢的“凶手”安德鲁,简直仇视到不行。都不等巴尔发号施令,迫不及待地朝着安德鲁挥舞而去。 有过和魔藤作战经验的安德鲁一点儿也不慌,脚下蛇皮走位,手上木钉疯狂戳刺。 魔藤更气了,趁着安德鲁一个没站稳,迅速先将他握着木钉的手缠住。 然后安德鲁就换了只手拿木钉,戳得魔藤血直流。 楚怜抿了抿唇。 就……感觉这魔藤智商似乎不太高的样子…… 她偷觑了一眼身旁的人。 巴尔面色如常地再度抬起手。 楚怜以为他又要喂血,却见他倏地将五指刺入藤身。 随着巴尔的举动,刚刚还虎头虎脑的魔藤,忽然精光暴涨,一改颓势,无比精准地封住安德鲁的走位,追着人打。 楚怜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巴尔这是在用他自己的精神力掌控魔藤。 那岂不是可以……楚怜的心不合时宜地飞驰了起来。 直到安德鲁的大嗓门响起:“小怜!我会再回来救你的!等我!”话音未落,人已拔腿狂奔。 楚怜:“……” 可以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打不过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没毛病。 巴尔冷笑一声,收回魔藤。 楚怜深吸一口气,勇敢地正面迎上巴尔的目光。 巴尔看着楚怜,微微一笑。 楚怜愣住。 下一瞬,楚怜腰上一紧。垂眸一看,粗长的魔藤已然捆绑住了她的身体。 巴尔的五指,仍在藤身中。 “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呢,我口是心非的主人?” 巴尔的眼底浮起一层浓郁的阴翳。 第333章 吸血女伯爵(35) 惩罚? 是她想的那种惩罚吗? 楚怜咽了口唾沫。 怎么说,就有点……淡淡的期待? 楚怜看着撕漫男版本的巴尔,脸颊微红。 虽说其实已经是老夫老妻,酿酿酱酱了好几辈子,但像这种换装+道具play什么的,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想想都贼拉刺激! 楚怜竭力压制住心底的激动,暗暗搓手。 这些反应,落在巴尔眼里,就都被解读成了“虽然我很害怕但是我要强装镇定”。 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怜。 楚怜心说你别光看啊,你倒是动手啊,还能不能行了…… 仿佛听到了楚怜的心声,楚怜腰间的魔藤陡然一动,将她拽到窗外,悬空而立。 然后她就看到了包满整片外墙的魔藤,和魔藤尖刺上数不清的尸体。在阴冷月光的映照下,这些本就死状可怖的尸体,越发令人心胆俱颤,不寒而栗。 这画面太刺激了。 刺激得楚怜那点儿旖旎心思全没了。 尤其是对上巴尔冰冷彻骨的目光,楚怜更是有种自己即将加入风干腊肉大家庭的感觉。 “看到了吗,我的主人?这些,都是想害你的人。还有更多在来的路上。”巴尔目光冰冷,唇角笑容却加深,“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危险。我是在保护你。拼尽全力地保护你。就像……”倏地收起笑容,精致的脸上,只余冰霜,“你拼尽全力保护安德鲁上尉一样。” 楚怜:“……”除了把他扔下楼,她还干啥了,就拼尽全力了? 面对情绪明显不对劲的巴尔,楚怜不敢硬怼,免得火上浇油,惹得这家伙暴走,来个同归于尽,彻底gg。 但什么话也不说,又会被判定成默认。 楚怜悬在半空,把视线完全集中到巴尔的身上,避免余光瞥到那些引起胃部不适的尸体,扰乱她的思绪。 心念电转间,楚怜开口道:“我不是在保护安德鲁,我是在保护你!他手上的那颗木钉,能砍断你的魔藤,肯定也能伤害到你!” 巴尔闻言一怔。 楚怜见状,连忙沿着这条思路再接再厉:“我承认,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伤害安德鲁。但这跟我是否还爱他,毫无关系!他以为我是被你囚禁在古堡里,所以才特意赶来救我。他不是那些想拿我换取荣华富贵的猎人,不应该和他们是同样的下场,不是吗?巴尔,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滥杀无辜!” 真假掺半,无往不利。 巴尔默然片刻,神情终于有了松动,但还是冷嘲道:“你怎么知道,他是真的来救你,还是顶着救你的名义……” 抹黑起“情敌”来,还真是从不手软。 而且故意不把话说完,点到即止,留下遐想的空间,让她觉得是她自己推导出的结论。 停顿的时间差不多够火候了,又换上一副不被理解的隐忍委屈样,继续道:“我只是怕他利用你,伤害你……我只是想保护你。”末了,不忘再补一刀,拉踩一波,“你不是也亲眼看到了吗,他跑得多快啊。换成是我,就算舍弃自己的生命,也一定会为你杀出一条离开的路。” 啧啧。 简直不能更茶香四溢。 楚怜都忍不住肃然起了个敬。 第334章 吸血女伯爵(36) 要不是被他操控的魔藤捆得死紧,楚怜还真有点想给他一个爱的抱抱,安抚一下他这朵散发着绿茶清香的黑心莲——主要是因为他现在这张脸和这身造型,搭配上这副隐忍委屈的模样,真的很有一种易碎的美感。 就……特别想看他哭。 楚怜压下心头蠢蠢欲动的恶趣味,面上一派正经严肃地飙戏:“我相信安德鲁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语调放得极其轻缓,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某人纤细敏感的神经,“因为我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他心里的怜小姐。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忍心伤害她的。” 巴尔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之前伪装出的脆弱,碎成一块又一块的玻璃渣,闪着极度危险的光。 楚怜一点儿也不慌。 她直直地看入巴尔紫中泛红的双眸,任由冰冷的杀意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果然啊果然。 这家伙秉持的,仍旧还是“得不到就毁掉”的病态爱情观。 虽然巴尔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楚怜依然很想叹气。 但也只能想想。这节骨眼上,她要是对着这家伙叹口气,绝对有气出没气进了。 她看着他,展颜一笑,用她最温柔的语气,轻轻地说:“就像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一样。即便此时此刻,你将我悬在这半空中,无数的尖刺对准了我,随时都能刺穿我的心脏,让我生不如死,我也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相信你,巴尔。无论你是弱小的管家,或是强大的恶魔,在我心里,你就是你。永远默默地陪伴在我身边,照顾着我,守护着我。” 听到楚怜这番温柔至极的话语,巴尔眸光大动,操控着魔藤,就要将楚怜拽回身边。 然而,拽到一半,他忽然又变了脸。 “你这些话,的确每一句都是我喜欢听的。”扬起唇,笑意却并未达眼底,“可如果没有恶魔之契的存在,你不会离了我的血就痛不欲生,你还会这样费尽心思地取悦我吗?还是,你已经跟着那位安德鲁上尉,逃得远远的了?” 楚怜本来也没想着仅靠一张感情牌就能打动巴尔。 面对巴尔的质问,略作思考后,并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而是直接绕过他挖的大坑,用魔法打败魔法,反向质问:“所以你为什么与我签订那样的契约?为什么让我离不开你的血?为什么让我离不开……你?” 巴尔面色一僵。 尽管他的许多言论与举动,都表露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爱意,但迄今为止,他从未明确地说过一个“爱”字。 不是不爱,也不是刻意规避,而是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他只懂占有。 楚怜定定地凝望着巴尔,给他足够的缓冲时间。但又不等他完全缓冲好,便乘胜追击,直击要害:“你爱我吗,巴尔?还是只想占有我?” 巴尔面色更僵了。刺入藤身的手,因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 楚怜不依不饶地逼问:“巴尔,你分得清爱和占有吗?你看得清你自己的心吗?你都不确定你自己是否真的爱我,又凭什么索要我的爱?凭什么让我离不开你?凭什么让我爱你?” 这一连串的“凭什么”,犹如一记又一记的重棒,狠狠地砸在巴尔的心上,惊醒了他心底深处的困兽。 他的脸上浮现起痛苦的挣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要将他的灵魂生生撕裂。 心神的剧烈波动,令他无力掌控魔藤。 楚怜趁机挣开捆缚,瞬移回窗台。 巴尔的额间已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紫色的瞳仁里倒映着楚怜的脸。 他强忍剧痛,抬起颤抖的手,抚上楚怜的脸,眼中的痴迷,裹挟着贪婪。 看到他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痛楚,楚怜心疼不已,却又不得不继续加重这份已然令他备受折磨的痛楚:“你愿意把你的血,你的生命,你的一切,都奉献给我。你想用这样的方式,捆住我,困住我,让我除了爱你,没有别的选择。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本来就是我的选择?你为什么连问问我,都不敢呢?” 逆着月光坐在窗台上的她,伸手搂住巴尔的脖颈,仰起脸,一双眼睛波光潋滟,溢满了深情。 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巴尔连疼痛都忘了,整个人都陷入迷梦般的怔忪。 她贴上他因疼痛而血色尽失的唇瓣,一边暧昧地摩挲,一边低喃:“我早就对你说过,巴尔,有你陪着我,对我而言,就足够了。就算没有恶魔之契,我也不会离开你。” 巴尔的呼吸乱了。 “……你撒谎。”语气已有了动摇。 楚怜:“你不是都知道吗,我自杀过很多次。我从来都不惧怕死亡,巴尔。这样的我,又怎么会被一份契约威胁到呢?” “因为生不如死,比死亡更可怕……”他嘴上说着驳斥的话,眼神中透露出的,却是想要被说服的渴望。 他想要相信,他是她自愿的选择。 这一刻的他,既是巴尔,更是聂子谦。 这是聂子谦的渴望。 是他的心结。 他机关算尽,献祭自己的生命,将她囚禁在他的爱里。 也令他自己画地为牢。 他想知道,又不敢知道,如果他没有这么做,她是否还会这样地爱他,忘不了他。 楚怜的目光,穿透巴尔的眼睛,直抵他的灵魂。 那里藏着她不是在作天作地就是在毁天灭地的爱人。 “如果是因为一份契约,迫使我不得不留在你的身边,那样的日子,和生不如死又有什么区别?”她淡淡地反问。 “我留在你的身边,只是因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漫长的生命,才不会孤独。” 巴尔一瞬不瞬地看着楚怜,血红的眸光被点燃,化成了火焰。 “你看,我现在并没有喝你的血,可我依然……”她轻咬他的唇,“想要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我只知道,我想要你。” 她叹息般低吟:“我只想要你,巴尔。” 轻飘飘的一句话,宛若一声惊雷,在巴尔的耳畔炸响。 所有的痛楚,顷刻间消弭无踪。 他死死地扣住她的腰,近乎暴虐地侵入她的唇齿间。 垂落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住她的脚腕,将她打开…… 第335章 吸血女伯爵(37) 感受到脚腕上的滑腻,楚怜微惊。 扣住她腰的手蓦地用力。她向后仰去,半个身体都悬到了窗外。 本能地搂紧身唯一的浮木,墨黑的长发在夜风中凌乱。 一根藤蔓爬上窗台,不疾不徐地探向她,缓缓撩起她纯白的裙摆。 藤蔓的操控者俯下身。炙热的吻,一路下移,点燃一簇又一簇灼人的火焰。 她的眼中泛起迷蒙的水雾,难耐地想要蜷曲起身子,却被脚腕上的力量打得更开。 双手失去依托的浮木,纤细的腰身弯到了极致,似乎再多一点就会折断。 又有两根藤蔓探出,缠上她的手腕,体贴地为她卸去重负。 余光瞥见外墙上的风干腊肉,楚怜一个激灵,恢复了少许清明,哑声道:“在外面不好……进去再……” 这是一句歧义明显的话。 向来和楚怜脑回路不在一条轨道上的某人,眸色瞬间一暗。 包满外墙的魔藤腾空而起,缠绕成半圆的屏障,隔绝了外界,只漏进银白的月光。 楚怜尚未来得及反应,火热的吻便已袭上她的唇。 一阵刺骨颤栗。 夜凉如水,她如水面上一叶扁舟,忽高忽低,起起伏伏,全由不得她自己。 就连溢出的哭吟,都被淹没在缠绕的唇舌间。 一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才终于得以风平浪静。 楚怜浑身上下,每一处的关节都像散了架。手腕和脚腕上更是被情动到深处的某人,勒出了刺目的红痕。 他的体力有多好,她是深有体会的。可她没想到的是,染上一头邪魅红发的他,连那啥的风格都跟着变得极其狂野……到了后半夜,她的嗓子都哭哑了,而他似乎才刚开始得趣…… 刺激是真刺激,尤其是后来,她整个身体都悬在半空中……从尾椎到头皮,犹如过电似的酥麻。 但瘫,也是真瘫。 事后别说手指了,连脚趾都动不了,眼皮能掀开三分之一就已经是极限。 反观某个家伙,那叫一个神清气爽、熠熠生辉。甚至在为她清洗的时候,洗着洗着,差点又来了神…… 等躺进柔软的床里,楚怜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巴尔一双紫眸贪恋地看着楚怜,动作温柔地为她揉捏酸痛的腰。讨好意味十足。 楚怜心里只想呵呵哒。 这会儿知道装乖了,刚才可是油盐不进,能说的好话她都说了个遍,也没见他软化一下。 穿上衣服一个样,脱了衣服完全另一个样。 呵,男人。 楚怜挑了挑眉:“捏重一点,刚不是挺有力气的吗?”嗓子哑得像被拉坏的破风箱。 巴尔乖乖加重力道,小心翼翼地说:“我以为你很舒服,很喜欢……”语气有多委屈巴巴,神情就有多可怜兮兮。 楚怜:“……”到底是谁折腾了谁? 巴尔:“你不喜欢,以后我们就不做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以退为进,炉火纯青。 楚怜很想一巴掌糊他脸上,奈何使不上力,只能干瞪眼。 巴尔唇角微弯,噙着笑吻了吻楚怜的眼睑:“喝点血会好很多。”说着,便要送上自己的脖颈。 就是这一刻了。 楚怜深吸一口气,迎上巴尔浓情缱绻的目光,问:“恶魔之契,你其实能解开的,对吗?” 这些天,她琢磨清楚了,巴尔与她建立的,极大概率并不是恶魔之契——他并非真正的恶魔,只不过是吞噬了恶魔的力量,还因为跨界,受到规则的削弱压制,从逻辑上来说,他并不具备与人类签订恶魔之契的资格。 他使用的应该是类似于催眠的技能,让她在精神层面依赖他的血液。 巴尔骤然沉下的脸,印证了楚怜的猜测。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解开它。”她直直地看入他的眼,赤诚而坦荡。 巴尔目露挣扎,揉捏她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牢牢禁锢住了她。 楚怜察觉不到般,面色平和地看着他。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楚怜势在必得。 第336章 吸血女伯爵(38)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巴尔终于动了动唇,艰涩开口:“……我相信你。” “那就解开它。”楚怜逼视着他,眼神中的坚定,比窗外初升的朝阳更有力量。 巴尔的额间再度沁出细密的冷汗。 神魂有了一次的震荡,这一次越发迅猛激烈。 不过片刻功夫,巴尔浑身都开始痉挛,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楚怜体内聂子谦神力的涌动,明确无误地告诉她,巴尔承载的这片神魂,正在冲破禁制,即将苏醒。 ——她赌对了。 所谓唤醒聂子谦的爱,并不是要勾得聂子谦有多么多么地爱她,两个人要多么多么地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聂子谦只是失去了记忆。但爱她,是他的本能。只要她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神魂就会被她吸引,目之所及皆是她。 她真正要唤醒的爱,是违背他本能意志的爱。 就像在上一个试炼世界,沈昀的爱是畸形,甚至是变态的。他知道自己逃不脱法律的制裁,又认定发现他真面目的她,不会再爱他。在最后的那一刻,让她和自己一起死,是他原本的意志。但她的毫不反抗,和那一句至死不渝的“我爱你”,颠覆了他的认知,扭转了他的意志。 他松开手的瞬间,才是禁制失效的关键。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再一次松开手。 用“契约”捆缚住她,是巴尔原本的意志。那么,让他自愿解开“契约”,就是在违背他的本能。 巴尔仍在挣扎。 楚怜抬起他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掷地有声地给出最后一击:“契约也好,别的手段也罢,你这样做,困住的是你自己的心。只要这样的束缚存在一天,你就无法确定我真正的意愿到底是什么。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我是心甘情愿与你永不分离吗?” 心甘情愿。 永不分离。 巴尔眼中的挣扎,一点一点被强烈的渴望堙灭覆盖。 属于聂子谦的神魂,透过巴尔的紫眸,深深地凝望着楚怜:“想……怎么会不想……”他死死地攥紧了她的手。 楚怜反握住巴尔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浅浅一笑,柔声道:“那就解开它,看清我的真心。” 巴尔:“……好。” 话音落,巴尔和楚怜的眼眸中同时泛起红光。 催眠解除的下一秒,巴尔唇间溢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 楚怜握着他的手,眉心紧拧,恨不能替他去受这份神魂剥离的疼。 良久后,巴尔阖上了双眸。 再睁开,只对视一眼,楚怜便认出,此刻看着她的人,是她的小谦谦。 她眉心舒展开来,翘起唇角:“醒了?” 他也翘起唇角:“嗯。”旋即又敛了笑,蹙起眉头,满目担忧地问,“疼不疼?他怎么做起来这么没轻没重!怪我,如果我能早点醒来,一定不会那样折腾你。” ……“他”? 这波甩锅可以的,是个成熟的绿茶精了。 饶是身经百战的楚怜,都被某人这个操作给骚到了。 但,楚怜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反将一军:“一点儿也不疼,特别刺激,特别尽兴。比起跟你酿酿酱酱,爽了简直不要太多噢。” 聂子谦眯起眼,一个翻身将楚怜压到身下,狠狠地吻了上去。 本来只是惩罚性的吻,逐渐加深,越来越急迫,越来越热切。欲念随着温度一起持续攀升。 聂子谦的手抚上了楚怜的膝弯。 就在快要擦枪走火的关口,楚怜一把推开已然意乱情迷的某人:“你又在强行滞留是不是!”差点儿就被这家伙弄迷糊了! 聂子谦微喘着拉过楚怜的手,嗓音喑哑:“怜怜,我都已经……” “你都已经什么已经?你已经在作死了你知道吗?快点儿的,再不走我捏爆小·小谦谦,你信不信?”边说,手上边使劲一攥。 聂子谦疼得脸都白了,垂眸乖顺道,“……好,我们一起离开。” 楚怜这才松开手:“你先走,我还有试炼任务没做。” 聂子谦一听又反悔了:“我帮你做了再走。” 楚怜直接一个巴掌糊他脑袋上。 最后,楚怜当然不会同意聂子谦冒风险继续滞留。两个人各退一步,聂子谦以最快的速度把金色符文刻在一柄长斧上,留给楚怜去对付莱斯公爵。 就还真的是一听她要去砍别的男人,立马给她造出把斧子来了…… 伴随着系统提示隐藏任务全部完成的电子音,巴尔的躯壳化成无数代码般的碎片,在空中拼凑成新的人形。 身披斗篷的聂子谦飘浮在楚怜的身前。 体内有着聂子谦神力的楚怜,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身影。 她的视线落向他黑色斗篷的下摆,洁净的白色缓缓向上,净化至了及腰处。 果然如此…… 她抬眸看向聂子谦,眉眼弯弯地笑。 聂子谦虚拥住楚怜,最终化作一团白雾,没入楚怜的胸腔。 楚怜摸了摸自己的胸腔,有种满满的、暖暖的感觉。 * 补足血后,楚怜一手撑着蕾丝小阳伞,一手拖着长斧,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路瞬移杀到了莱斯公爵的城堡。 楚怜一走进大门,就看到了抱着小黑猫坐在台阶上的莱斯公爵。 看到手拎长斧的楚怜,莱斯公爵精致的脸上没有半分惊讶,一边撸着猫,一边笑吟吟地问:“这么快就搞定了?” 楚怜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瞪大了双眼,最后了然一笑。 “未星?”疑问句的语调,肯定句的语气,“难怪小绅黏着你不放。” 黑猫祝绅一秒炸毛:“注意你的用词!我不是黏着他,我是在监视他!” “对,喵喵是在帮你监视我。”莱斯公爵撸了撸祝绅的猫下巴。 黑猫祝绅享受地直呼噜,连“喵喵”这种丧心病狂的昵称都忽略了。 楚怜:“……”弟弟,你还记得你自己是统御三千世界的主神吗?你已经完全成了一只御守猫你知道吗…… 莱斯公爵恋恋不舍地放下怀里的小黑猫,站起身,面向楚怜,张开双手:“来吧,小怜怜,用你这把爱情的结晶之斧,劈开我的心吧!” 楚怜:“……”所以这货根本就是本色出演吧! “任务所在,得罪了。”楚怜很有礼貌地先致了个歉,随即一斧子劈了过去,眼都不带眨的——她怕她劈得慢了,会给这个抖m发出愉悦叫唤的机会…… 【恭喜宿主完成此次试炼任务。】 【检测到宿主隐藏任务已完成,即刻脱离当前试炼世界。】 熟悉的钝痛感中,楚怜抽空瞄了眼当前总积分:5555。 嗯,就很吉祥。 冲小黑猫挥了挥手,楚怜身体一软,倒在了溅满鲜血的草地上。 一袭红衣的未星自莱斯公爵的尸体中化形而出,抬手拢住楚怜的精魂和聂子谦的神魂,一如既往地揉吧揉吧,然后漫不经心地随手一弹。 祝绅讶然地望着直穿穹顶而去的光团,再看向眼前的红衣男人,猫眼中满是凝重。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未星蹲下身,轻点了一下祝绅的猫脑袋。 “……程序员。”他扬唇一笑,在祝绅变回本体的一霎那,飞速向后掠去。 祝绅闪电般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这么不乖,小心又变成小喵喵噢。”调笑的尾音尚在,人已消弭无踪。 祝绅瞪着未星消失的地方,磨了磨后槽牙。 溜得倒是快。 还什么程序员,就是只泥鳅! 【作者有话说】 下个试炼世界,就是倒数第三个世界了哟~纱纱想来个温馨治愈向的,和小可爱们一起迎接春天的到来~ 第337章 她的机器人(1) 机器人学三大法则: 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因不作为而使人类受到伤害。 二、除非违背第一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 三、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的情况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机器人学手册》第56版,公元2058年。 * 楚怜来到这个试炼世界,已有半年。 这半年的时间,全都在康复休养中度过。 她这次寄宿的躯壳,是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八岁小女孩。 小女孩也叫楚怜。但除了名字,无论外形,还是性格,都与她毫无相似之处。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原主极其瘦弱,下巴尖削如锥。眼睛虽大却无神,被青黑的眼圈一衬,再配上乌紫的唇,半夜往楼梯口一站,能把人吓得心惊肉跳。 常年的病痛折磨,家人的过度保护,八年来,原主不是住在医院,就是被关在家里,能接触到的,除了父母,只有医生护士。这样的成长经历,造就了原主远超其年龄的早熟,乖巧、听话又懂事——这三个词,楚怜都不知道怎么写。 不幸的是,这么一个小天使,最终还是没能令死神动容。半年前心脏移植的手术台上,原主永远地停止了心跳。 手术失败,原主离开,楚怜苏醒。 【请宿主替原主健康长大。】 看到试炼任务的时候,楚怜心情复杂。 对于宿主来说,这种类型的试炼任务,只要背景世界不是什么战乱啊、末日啊之类生存难度极高的,相当于就是道送分题,简直撞大运。 但对于原主来说,却是最难以实现的愿望。 而这种看上去完全没有怨气的愿望,其实才是怨气最重的。因为原主怨的,是命运的不公,是自己短暂生命的本身。 楚怜莫名有些共情。 她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这感觉,还不错。 错的是,半年了!半年了!她连一个可能是聂子谦的人都没遇着! 她一度怀疑聂子谦根本不在这个试炼世界,毕竟前两个试炼世界,她都是很快就与他产生了交集,哪会空等这么久。 面对楚怜的焦急不安,祝绅表现得可以说是非常淡定,不管楚怜怎么问,都是一句“我也不知道”。 但楚怜直觉祝绅肯定知道些什么。至少比她知道的多。 上个试炼世界,她这个便宜弟弟,可是扔下她,跟披着莱斯公爵皮的未星朝夕相伴了许久。要说什么也没打探出来,她是不信的。 等了聂子谦半年,楚怜就变着法地套了祝绅半年的话,但祝绅的嘴紧得像死掉的蚌壳,一点儿缝都撬不开。 就在楚怜的耐心即将告罄的当口,聂子谦终于出现了——作为她的出院兼九岁生日礼物,站在家门口,呆愣愣地看着她。 楚母夸张地掩嘴惊呼:“天哪!!小怜你快看,那是什么呀?!” 楚父更是夸张地倒退一大步:“这、这不是华夏机器人公司专为最最最可爱的小朋友,研发出的机器人玩伴‘机机’吗?!”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攻略机机。任务完成,奖励1000点积分。任务失败,聂子谦永远沉睡。】 是为了补偿她半年的等待,所以这次直接帮她锁定了目标? 但这并不是重点好吗! ——“机机”这个名字是什么鬼?!?!?! 【作者有话说】 注明:“机器人学三大法则”,出自纱纱最喜欢的科幻小说家阿西莫夫于1950年出版的《我,机器人》一书中的引言部分,非原创噢!!!私心表白一波阿西莫夫巨巨,比心心~ 第338章 她的机器人(2) 她还只是一个刚满九岁的小女孩,“机机”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太超纲了…… 楚父楚母仍沉浸在不分伯仲的演技大比拼中,你一句我一句,大肆渲染机机的无与伦比。 华夏机器人公司推出的这款玩伴型机器人,也确实是顶流般的存在。 年初甫一投入市场,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已打败华夏机器人公司的经典款保姆型机器人,成为新的王牌。 根据华夏机器人公司的市场调研表明,玩伴型机器人之所以如此大受欢迎,是因为它具有成长性。 不同于其它一出厂就定型的各类功能型机器人,这款玩伴型机器人,为了满足陪伴小孩长大的目的,会随着小孩一起“长大”——华夏机器人公司为每一位尊敬的顾客提供“以旧换新”的有偿服务。 通俗地说,就是保留原始芯片,换个更大的铁皮壳子。要加钱的那种。 很坑。 但一堆人心甘情愿地跳坑。 其中不乏大量无法生育的家庭,或只想要小孩不想要伴侣的独身主义人士——这两种其实都违背了研发这款玩伴型机器人的初衷。 而且涉及到了人伦道德层面的问题,引发社会各界的激烈辩论。 华夏机器人公司对此表示,有钱赚就行了。吵得越厉害,炒得就越厉害。 玩伴型机器人卖断了货。 能拥有一款玩伴型机器人,已然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 楚父能搞到,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尊贵,而是他恰好有个老同学就是华夏机器人市场部的高管,送了他一个内部购买名额。 当然了,楚家也得财力足够雄厚,才养得起这么一个每年都得继续往里烧钱的机器人。 楚父楚母如此费尽心力地为楚怜弄来这款玩伴型机器人,却并非只是为了给予楚怜成长的陪伴,更是为了杜绝楚怜与其他小孩嬉戏玩耍的欲念。 楚怜的心脏移植手术虽然“成功”了,但后遗症非常多。不能奔跑,不能跳跃,连太伤心都不能。 如果和同龄的小孩在一起嬉戏玩耍,这些都难以避免。 八年来,楚父楚母一直生活在随时失去女儿的巨大恐惧中,这种恐惧,早已深入他们的骨髓。好不容易盼到了一颗适配的心脏,女儿终于重获新生,他们决不允许有半点风险的存在。 得到过,再失去,更令人难以接受。 但又不能让女儿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 一款玩伴型机器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不仅可以规避掉一切有害心脏的活动,机器人独有的绝对忠实、友爱和亲善,也绝对不会伤害到宝贝女儿的心。同时,还是一个坚实可靠的保护者。 简直不能更完美。 楚父楚母的这点儿心思,别说活了几辈子的楚怜了,就算是八岁的早熟原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保护欲太过的爱,其实不利于小孩子的心理健康。 不过楚怜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一点都不需要跟那些个熊孩子一起嬉戏玩耍。 她只需要她的小谦谦。 ……哦不,现在叫小机机。 在楚父楚母的鼓励下,楚怜“小心翼翼”地走近小机机。 小机机依旧呆愣愣地看着她。 跟个二傻子似的。 楚怜严重怀疑,华夏机器人公司恰的都是烂钱。 机器人,机器人。 机器她是看到了,人在哪儿? 脑袋是个有棱有角的长方体,躯干是一个大一些的有棱有角的长方体。两个大小不一的长方体,用一根金属管连接在一起,俗称脖子。四肢也都是全金属打造。 这算啥? 因为她说过他不行,所以硬给她看? 这尼玛也太硬了吧!真的不会用力过猛吗! 更可怕的是,楚怜的视线往下一移,两条腿之间,只有风经过…… 玩伴型机器人的无性设定,是响应广大家长们的要求,严防早恋。 楚怜很想说,广大家长们,你们真的多虑了。 除了她,还有哪个正常人类会对着这么一坨铁疙瘩动心? 她真傻,真的。 她以为杀马特已经是审美极限了,没想到还能有突破。 杀马特好歹能变成撕漫男,这玩意儿能咋?从铁臂阿童木变成擎天柱? 楚怜内心一片荒草丛生,偏偏面上还得强装出一副惊喜又雀跃的模样,童言童语:“这是我的小机机吗?” 爸,妈,你们听到了吗?你们的耳朵辣不辣? 然而,楚父楚母非但没觉得小机机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往上添砖加瓦:“对啊对啊,小机机以后就是小怜的小弟弟了!小怜喜欢吗?” 楚怜表情差点裂开。 明明是无性的设定,你们从哪里看出是个弟弟了! 算了。 心字头上一把刀,忍。 要学会透过这坨铁疙瘩,看到小谦谦美丽的神魂! 她竭尽全力,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开心道:“喜欢!超喜欢!” 楚父楚母两脸欣慰。 楚父上前一步,掀开小机机胸前的铁片,露出里面的控制面板,噼里啪啦一顿操作后,冲楚怜招手道:“来,小怜,和小机机打声招呼吧!看着它的眼睛,跟它说,‘你好,机机’!” 你好,siri? 楚怜抽了抽嘴角。 相仿的身高,让她很容易直视小机机的“眼睛”——两个红灯泡。 “你好,机机。”嗓音里透着恰如其分的紧张和期待。 小机机两片金属薄膜制成的眼皮,上下开合了一遍,火红的眼睛亮了亮,对准楚怜开始扫描。 楚母柔声安抚:“小怜别怕,小机机这是在把你永远地印刻在它的记忆里哟!” 楚怜闻言一怔,心里酸酸的。 扫描完毕的小机机,对着楚怜机械地眨了眨眼睛:“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小机机的脸上只有一对灯泡,声音直接从脑袋里发出,比早前祝绅假装客服的电子音还要电子音。 楚怜真的很想把华夏机器人公司恰烂钱打在公屏上。 “我叫楚怜。”转了转眼珠,夹私补道,“你可以叫我怜怜。” “你好,怜怜。”小机机又眨了眨眼睛,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它抬起自己的金属手臂,牵起楚怜的手,“机机喜欢怜怜。超喜欢。” 【作者有话说】 重生归来,他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聂二狗。如今的他,是冷硬如铁的聂!机!机! 第339章 她的机器人(3) 小机机的金属手指,触感是冰冷的。 楚怜的心却是暖融融的。 她的小谦谦,即便封印在铁皮壳子里,依然一见她就喜欢。 而且是超喜欢。 再看这造型,丑是丑,但看惯了他精明的样子,像这样呆头呆脑的,怎么说,就还有点可爱。 呆萌? 对!呆萌! 因为一句甜蜜蜜的小情话,楚怜比她想象中更快地接受自家爱人的新身份。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短暂的怔忪过后,一旁的楚母率先反应过来,眸光大亮:“啊!小机机肯定是记住了小怜刚刚说的那句‘喜欢!超喜欢’,依样画瓢,在给小怜回应呢!好聪明的小机机!” 楚父也恍然大悟地一拍掌:“真不愧是华夏机器人公司的王牌!这学习速度和理解能力,简直和真正的人……” 话未说完,被楚母暗掐了一下,楚父愣了愣才会过意,忙改口道:“有这么聪明的小弟弟,小怜开不开心啊?” 夫妻俩在极力弱化小机机和真正人类的边界。 楚怜飞扬的心情还是跌落了下来。 搞个半天,原来只是在模仿她说过的话。真情实感,不存在的。 也是。一个机器人,连心都没有,哪来的“喜欢”。都是程序的设定,是数学的功劳。 在此之前,她以为热衷割人脸的反社会人格变态、放火屠村的半成品恶魔,性情缺陷就已经足够可观。 没想到世面还是见少了。 连“性情”这种东西都没有的铁疙瘩了解一下? 关掉他的电源,然后重启,算不算唤醒? 楚怜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光脑中,祝绅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无语:“……你可以试试。” 楚怜当然不会干这么脑残的事。 看着眼前的小机机,无奈之余,楚怜怀疑自己的嘴怕不是开过光。 上个试炼世界才跟巴尔讲过机器人爱德华的故事,这个试炼世界聂子谦就也成了个机器人。 这算不算剽窃? 如果算…… ……那她也只能算了。 一直盯着楚怜看的小机机,眼中红光闪了闪,似是感应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但又无法真地理解“情绪”这个词语本身的意义。 * 时值暑假,楚怜每天都能待在家里,和小机机培养“感情”——虽然就算不是假期,原主从前也很少去学校,课业都是由家教辅导。 和绝大多数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完全不同,楚父楚母生怕楚怜多费心力。要不是因为有华夏强制的教育义务,他们连家教都不想请,巴不得楚怜天天就是吃喝玩乐,千万别给心脏一丁点儿的负荷。 特别是考试这种事,对宝贝女儿脆弱的心脏来说,简直是太危险了! 对于楚父楚母的这种想法,楚怜表示,很好,请务必保持。 她是来和她家小谦谦谈恋爱的,可不是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尤其还是和一群小学鸡一起排排坐,想想都很暴躁。 于是,在楚父楚母的极力纵容甚至是鼓动,和楚怜自主自发的意愿驱动下,一整个暑假,楚怜都是在玩乐中度过。 玩乐的对象,毫无疑问,自然是且仅是小机机。 而因为对象是小机机,玩是玩了,乐却……很稀薄…… 第340章 她的机器人(4) 楚父楚母允许楚怜玩的第一个游戏,是躲猫猫,因为这是一个几乎不需要跑动的游戏。当然,前提是给予躲藏的一方充足寻觅藏身处的时间。这一点很好做到,让小机机从一数到一千,它都不会感到有任何不公。 但,躲猫猫,简直就是楚怜最讨厌的游戏,没有之一。 遥想当年,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和宿主躲猫猫。宿主天上地下地躲,她翻天覆地地找。宿主光脚不怕穿鞋,什么都干得出来。她还得顾忌规则,处处受限。别的不谈,宿主只要往人多的地方一钻,啥也不干,光杵人中央站着,她就连招都不能放。一整个神烦到不行。 不过,如果是和心爱的小谦谦一起玩儿,应该会很甜。 ——玩之前,楚怜是这么想的。 玩了以后,楚怜才知道,自己活了这么久,居然还能这么天真…… 小机机,就是个挂逼。 不管楚怜藏到哪儿,小机机都能在三分钟之内找到她。 而且这三分钟里,有两分半都只是因为楚家太大,它行走起来需要耗费这么多时间而已。 这样毫无游戏体验感地玩了几盘以后,楚怜总算回过来点味儿。 面对面地站在门廊上,楚怜抱起双臂,眯起眼打量小机机。 小机机两只手垂在身侧,站姿无比乖巧,金属薄膜的眼皮,呆板地上下开合,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人类。 怎么说……就挺徒劳的。 它这身铁皮子和这一双灯泡眼,实在是拟不来人。 但楚怜是完完全全把它当人在看,所以玩个游戏也玩得很较真:“小机机,你是不是有透视眼?”问得很直接。 太婉转含蓄了,它会听不懂。 小机机的学习速度的确很快。几天的相处下来,它已经从刚开始楚怜一句话要消化个五六秒才能给出恰当的回应,到现在快到几乎可以秒答。 楚怜这才明白,玩伴型机器人的成长性,不单单是指体型上的成长,还有与人类互动能力的成长——值钱的是后者。 难怪这么受欢迎。 华夏机器人公司原来也没太恰烂钱。 面对楚怜提出的疑问,小机机很是机械地摇了摇头,金属管做成的脖子,随着它的动作,发出咔咔的声响。 一板一眼地答:“机机没有透视眼。” 机器人的绝对忠实,令小机机不具备撒谎的能力。它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 楚怜转了转眼珠,换了种问法:“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能那么快就找到我?” 质问的语气,加速了小机机眼中红光闪烁的频率。 人类的情绪波动,会导致自身体温出现细微的变化。这种变化,人类自己是感知不到的,但机器人可以。 感知到楚怜不高兴的小机机很“慌”。 机器人学三大法则第一条: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因不作为而使人类受到伤害。 如果是因为它的言行,惹得楚怜不高兴,那么它相当于是在某种程度上,违反了第一法则。 而机器人一旦违法三大法则,尤其是其中的第一法则,会直接停摆,也就是彻底报废。 尽管机器人并不理解生命为何物,可机器人学三大法则的第三条“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的情况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让它们有很强烈的存在“意愿”。 每一个机器人,都会竭尽全力,避免自己停摆报废。 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小机机没有先回答楚怜的问题,而是优先自保:“怜怜,是在因为机机,不高兴吗?”平板依旧的电子音,却莫名透出了一丝人类才会有的不安,甚至是恐惧。 楚怜起先还没意识到小机机这句问话的内里含义,是在看到它闪烁频率越来越快的“眸光”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使用手册扉页上的机器人学三大法则。 这一反应过来,楚怜吓得差点冒出冷汗。 要是就为了个躲猫猫的游戏,把小机机给整报废了,那可真是无了个大语! 她连忙扬起大大的笑脸:“谁说我不高兴了?没有的事!绝对绝对绝对没有不高兴!能和小机机一起玩游戏,我都快高兴死了!”蓦地刹住车一顿,“啊不对!也没有高兴‘死’!我高兴地活着,活得很高兴!” 身为一个人类,如此殚精竭虑地哄一个机器人“高兴”,楚怜觉得自己不是来唤醒聂子谦的,她完全就是来磨砺自己的心性,提升自己的思想境界…… 得到楚怜的回复,小机机眼中的红光终于停止高频闪烁。 楚怜也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这以后,还得把这家伙捧在手心里宝贝了,一句重话都说不得那种。 重话是说不得,那就轻轻地说:“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不管我躲得多么严实刁钻,你都能那么……厉害地找到我呀?”不仅语调甜美,嘴角牵起的弧度更甜美。 小机机很坦诚:“由于黑体辐射的存在,任何物体都依据温度的不同,对外进行电磁波辐射。波长为2.0~1000微米的部分,称为热红外线。热红外成像通过热红外敏感ccd对物体进行成像,能反映物体表面的温度场。而人体就是一个自然的生物红外辐射源,能够不断向周围发射和吸收红外辐射。正常人体的温度分布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和特征性,机体各部位温度不同,形成了不同的热场。” 楚怜听晕了。 小机机总结陈词:“所以,不管怜怜在哪里,机机的眼睛,都能扫描到独属于怜怜的热场。” 这一句,楚怜听懂了——挂逼。 这踏马还玩个鸡啊! 楚怜心里妈卖批,面上还得笑嘻嘻:“你能关掉你的这个……额……功能?吗?” 小机机点了点头,金属管脖子又是一阵咔咔响:“能。” 楚怜:“那你关掉它,我们再玩。”莫名其妙的胜负欲燃烧了起来。 三分钟后—— 小机机圆睁着一双灯泡眼,看着躲在落地大花瓶里的楚怜:“哒哒哒,机机找到怜怜了。” 楚怜:“……”哒哒哒你妹…… 小机机的脸上,没长鼻子,楚怜就想当然地以为,它没有嗅觉。 然而实际上,小机机不仅有嗅觉,而且还是那种连空气中的化学物质都能闻出来的超灵敏嗅觉…… 楚怜绝望了吗? 她没有。 胜负欲这种东西,燃起来了就很难灭。 楚怜改让小机机躲,她来找,势要扳回一局。 结果发现,根本就不用她费劲扳。 数完数一转身,某个铁家伙大喇喇地“躲”在大门后面,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就这样还生怕楚怜发现不了它,一只眼睛红光直闪。 楚怜扶额:“……小机机,你得好好地躲起来才行啊。” 小机机亮闪闪地看着她:“可是,怜怜找不到机机,会伤心。” 第341章 她的机器人(5) 听到小机机这句话,楚怜那点儿胜负欲瞬间熄了火。 明明是机械的电子音,却暖到了她心里。 算咯。 爱情第一,比赛第二。 躲猫猫这个游戏,是没什么玩头了。 楚怜开始想别的心思,增进和小机机的互动。 思来想去,楚怜决定从娃娃抓起,给小机机做思想启蒙——讲故事。 楚怜挑的故事,全是诸如剪刀手爱德华、美女与野兽、青蛙王子……等等这种跨种族的爱情故事。 每次故事的开头,也都是雷打不动的句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像小机机一样的非人类,还有一个像我一样的美丽人类女孩……” 可以说是代入感极强了。 但也只是楚怜觉得代入得特别合适,浅显易懂。至于小机机是怎么理解的……每每看到它茫然闪烁的“眸光”,楚怜都深切怀疑自己是在鸡同鸭讲。 不过怀疑归怀疑,楚怜并未感到挫败,依旧孜孜不倦地往小机机的正子脑里灌输这些恋爱观。 正所谓润物细无声。 小机机从被动接受楚怜的疯狂输出,慢慢地,竟生成一套固有模式。 具体表现是,某日,楚怜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套用的人设,所以就没拽着小机机讲故事。结果到了临睡前,小机机还杵在她床跟前,一动不动,半点要去休眠充电的意思都没有。 楚怜刚开始还以为小机机是出了什么故障,担心地问它怎么了,然后就听小机机用它那一贯机械的电子音,称得上是庄严肃穆地说:“今天的故事,怜怜还没有讲给机机听。” 本来还有些困意的楚怜,一听小机机主动要求听故事,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满目惊喜地看着站在床前的小铁疙瘩,问:“你喜欢听那些故事?” 楚怜的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小机机的运算范畴。 事实上,所有涉及“喜欢”这类主观性的问题,对于机器人来说,都是难以处理的问题。 但又必须做到有问必答。 小机机眨了眨金属薄膜的眼皮——它已然学会在遇到无法快速给出回答的问题时,用这样的方式来拖延时间。 这是它通过观察人类的行为模式,自学成材的。虽然用起来的时候,显得刻意又死板。 观察,复制,模仿。小机机在不断地自主进化。 透过小机机的这些表现,楚怜判断,在这个试炼世界里,机器人能够生出自我意识。 或许,这一次,她要唤醒的,就是聂子谦的自我意识。被既定的程序,尤其是三座大山般的三大法则,牢牢禁锢住的自我意识。 想要生出自我意识,极大概率需要挣脱三大法则的束缚。而矛盾的是,机器人一旦违背三大法则,就会停摆报废。 就目前楚怜所掌握的信息而言,贸然激进的风险太大。 在有绝对的把握前,还是用柔和的方式,循序渐进,潜移默化更为稳妥保险。 譬如此刻,眼见自己提出的问题,给小机机造成了明显的困扰,楚怜立马又换了种问法:“你愿意听这些故事吗?” 尽管“愿意”这个词也带有主观情感色彩,但同样也能理解为“你愿意帮助我吗”的这种“愿意”。 小机机果然不纠结了:“机机愿意听怜怜讲这些故事。”歪了歪金属管脖子,“每天,都愿意。” 愿意吸收就是好事。 于是,楚怜又把那些讲过的故事,从头再讲了一遍。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第342章 她的机器人(6) 暑假临近尾声的时候,楚母的亲戚一家登门拜访。打的是探望大病初愈的楚怜的幌子,实则是有事相求,想拜托楚父给他牵线搭桥,拿下一个大客户,升职加薪。 大人们在客厅里推杯换盏说些社会话,孩子们在院子里愉快玩耍……个屁。 楚怜看着自己的这个便宜表哥,眼中的嫌恶几乎快要化为实质。 如果说熊孩子也分三六九等,楚怜这个刚满十岁的表哥,无疑是熊中之熊,当仁不让的熊之王者。 一跨进楚家的大门,就闹腾得像个炮仗,能玩的都玩个遍,不能玩的也要用他那胖乎乎的手摸上一摸。如此没有礼貌的行为,他的父母见了,也只是不轻不重地数落两句,换回他一通通眼歪嘴斜的“略略略”。 本就对小孩无感的楚怜,越发的不待见。 而令她的不待见直接升级为嫌恶的,是在脱离家长视线,进到院子后,熊表哥宛如野狗撒欢的表现。 他先是捡了根树枝,把藤蔓上结的紫葡萄打落到地上,吃一口嫌酸,就再试一颗,雨露均沾地把每颗葡萄都糟蹋到位。 葡萄糟践没了,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楚母精心养护的月季花上。 月季花是有刺的。 楚怜冷眼旁观,静待熊表哥被扎哭。 反正被花刺扎一下又不会死人,就当替他那不作为的父母教训他。 但就在熊表哥的胖手指即将触上花茎的当口,被楚怜以充电为由故意藏在房间里的小机机出现了。 小机机迈着它那独特的、沉重的、节奏性的金属脚步声,边走边说:“不能碰,有刺,会受伤。” 楚怜愣了会儿才朝小机机望过去,满脸不可思议。 熊表哥脸上的表情比楚怜的更不可思议。 眼见熊表哥的惊讶逐渐转化为兴奋,楚怜忙命令道:“小机机,你电还没充好呢,出来干嘛?快点回去!” 小机机一如既往地诚实:“机机的电量已经满格。” 不等楚怜再开口,彻底反应过来的熊表哥“嗷呜”一嗓就朝小机机奔了过去。 “玩伴型机器人!是玩伴型机器人!”熊表哥叫唤着,伸手就要去拖拽小机机。 楚怜瞪大了眼:“你敢碰小机机一下试试!你哪只手碰它,我就折断你哪只手,信不信!” 结果被威胁的熊表哥都还没吱声呢,小机机先不依了:“不可以。不可以折断表哥的手。伤害人类,不可以。” 连着三个“不可以”,把楚怜都整懵了。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过来,小机机这是受到三大法则的制约,不得不保护熊表哥的人身安全。 怪她思虑不周。 她给小机机下达的指令是让他乖乖在房间里充电,别出来。这个指令本身是有歧义的。很显然,小机机就理解成了充好电才能出来。小机机又一贯都是与她形影不离,一充好电,自然会第一时间出来找她。然后就在第一法则的作用下,出言制止了熊表哥的危险行为。 如今,听到她要折断熊表哥的手,更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明明是她的小机机,此刻却为了保护别人,义无反顾地拦在她的身前。 尽管知道小机机的行为与它的意愿毫无关系,楚怜还是觉得眼下这状况十分……妈蛋。 第343章 她的机器人(7) 偏偏楚怜还真就只能被拿捏住,压着火,顺着小机机的话应道:“我不会折断他的手。我只是开个玩笑。玩笑,你懂的吧?” 小机机点了点它的金属脑袋:“机机懂,玩笑就是幽默的谎话。是假的。所以怜怜不会折断表哥的手。” 楚怜扯起嘴角,生动演绎“皮笑肉不笑”。 这一来二去,熊表哥的脑子虽然不大好使,但也足够他整明白一件事——表妹的机器人不会让表妹折断他的手。 至于他堂堂一个小男子汉,为什么会发自内心地惧怕自己这个柔弱不堪的小表妹,他觉得纯粹是因为好男不跟女斗。男孩子是不可以和女孩子动手的。所以如果表妹真要折断他的手,他都不能还手。 对,就是这样没错。一定不是因为他这个表妹的表情看起来特别狰狞可怕。 对上楚怜的死亡凝视,熊表哥缩了缩脖子,终究还是压不过对玩伴型机器人的强烈好奇,发挥他手欠的天性,扒拉完小机机的金属薄膜眼皮,又去拧小机机的胳膊。 楚怜的火气已经蹿到了嗓子眼。 小机机乖乖地站在原地,不仅任由熊表哥对它动手动脚,还听从熊表哥的指令,前进、后退、旋转、跳跃…… 楚怜很想把这一段录下来,等某人恢复记忆后,让他好好欣赏一下他自己这副任人摆布的英姿。 但这也只是她此刻憋火气急的想法。 她会这么生气,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心疼。 要不是为了她,他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连个十岁的熊孩子都可以骑在他的脖子上…… ……等等! 这熊孩子居然骑到小机机的脖子上去了?! 楚怜这下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了,撸起袖子冲上去,直接一把拽住熊表哥的后衣领,狠狠往后一拉。 熊表哥应声摔落草地,四仰八叉,哇地一声嚎哭起来。 小机机转过身,看着仰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熊表哥,“眸光”又开始高频闪烁。 楚怜立马开导:“是我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他拽下来摔到地上的。所以,你既没有伤害到他,也没有因为不作为而使他受到伤害。你没有违反三大法则。整个事情与你无关,明白吗?” 平静的语气,和极富逻辑的话语,成功消除了小机机“负罪感”,重新恢复正常运转。 家长们听到熊表哥的哭嚎声,纷纷赶了过来。 小机机的一双灯泡眼在四个大人之间快速来回扫视,复杂而浓烈的情绪,令它来不及运算解析,身体便抢先一步以保护者的姿态,将楚怜挡在自己的身后。 它不能撒谎。 但它能开个“玩笑”。 “是机机摔的表哥。”为了让这句谎话更幽默,歪着脑袋又补道,“嘻嘻嘻。” 张开的手臂,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却看得楚怜眼睛一热,又被那声阴阳怪气的“嘻嘻嘻”逗得想笑。 楚怜当然不会让小机机替自己背锅,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话里话外把熊表哥连同熊表哥的父母挤兑了个底朝天。 本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熊表哥的父母又是有求于楚家,而且还有那一地拜自家儿子所赐的烂葡萄,当下非但没敢说楚怜半句不是,还押着熊表哥给楚怜一家道歉。 送走熊表哥一家后,楚怜火速召唤出祝绅。 这个什么劳什子的三大法则,让小机机在面对人类的时候,连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了。 她必须改写小机机的程序! 第344章 她的机器人(8) 楚怜想要的小机机版机器人学三大法则: 一、小机机不得伤害楚怜,或因不作为而使楚怜受到伤害。 二、即便违背第一法则,小机机也必须服从楚怜的命令。 三、在不违背第二法则的情况下,小机机必须保护自己。 听完楚怜的想法后,光脑另一端的祝绅沉默良久,然后斟词酌句,委婉地表达了他的不赞同。 如果按照楚怜的想法,把小机机的三大法则改写成这样,作为一个对人情世故判断力并不精准完善的机器人,小机机很有可能由于误判,而对其他人类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其他人类”,甚至包括楚父楚母。 试想,某天楚父或楚母,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楚怜小小地批评了一下,小机机对此会作出何种反应? 就算楚怜不在乎除小机机以外的任何人事物,这个社会呢?一个会对人类做出攻击行为的机器人,能被容忍接纳? 楚怜已经不再是无所不能的清道夫,她现在只是一个宿主。即便有祝绅做后盾,在规则的约束下,祝绅能为她提供的增幅也极其有限,根本不足以对抗一整个世界的意志。 “何况,”祝绅叹了口气,“在这个以人机共存为主题的试炼世界里,机器人学三大法则本就是世界规则的一部分。别说是改写了,连撼动一丝一毫都很难。” 规则的不可抗,楚怜比祝绅更有体会。切身的体会。 一听到机器人学三大法则是规则的一部分,楚怜就知道彻底没戏了。 行吧。 那以后就由她这个人类,来给他这个机器人当贴身保镖呗。 爱情啊,还真是不讲道理…… * 日子在平淡中,和谐度过。 无忧无虑的暑假,在阵阵蝉鸣声中,宣告结束。 按楚父楚母的本意,是想照旧让楚怜安稳待在家中,由家教辅导课业。但楚怜愈后良好健康状况,检测全都达标的各项身体指标,令校方回绝了楚父楚母的申请。而且还是态度颇为强硬的那种——随着世界科技水平的高度进步,对新一代的教育要求也水涨船高。 楚父楚母最终妥协了。怀揣着满心的割舍不下,二脸忧郁地送楚怜去了学校。 小机机也要跟去,被楚怜禁止了。 一来,除了出厂即登记在册的保姆型机器人以外,其余款型的机器人出入公共场所,都需要一系列极其繁琐的手续。从开始走流程,到开出许可证,楚怜学期都快过半。 二来,楚怜本身也不愿意小机机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有那三大铁则在,任何一个人类都能轻而易举地欺负小机机。而小机机非但不会反抗,还会特别配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机器人有绑定功能,不会被别人哄骗走。但如果遇到强抢的情况,或者遇到个以自己的性命相威胁的,机器人大概率会在内置程序的冲突下,烧坏自己的电路板…… 总之,外面的世界,对于小机机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楚怜想效仿某人,也跨界召唤个恶魔来,用魔藤爬满楚家的别墅,把小机机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 嗯……这大概就是,爱一个人,就会变得越来越像他? 第345章 她的机器人(9) 虽然楚怜没法把小机机关起来,但小机机也不会到处瞎跑乱窜。 楚怜出门去上学的时候,小机机就站在院子里,目送楚怜离开。等楚怜放学回来,小机机还是站在院子里,一双灯泡眼红光闪闪地看着她。 起先,楚怜想当然地以为,小机机肯定是掐着她放学的时间点,守在院子里等她。直到有次在饭桌上,楚母无意间调侃,说小机机完全就是小怜的小跟屁虫,楚怜才知道,原来小机机每天都是从她离开家的那一刻起,一直在院子里站到她回来,遇到下雨天,也只是退回到廊檐下。 得知这个小真相的楚怜,心里软得是一塌糊涂。被迫和一群小屁孩待一天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空。 对于没有情感的机器人而言,小机机对待楚怜的种种举动,都显现出了一丝与众不同。 小机机对楚怜,有一种本不应该有的“偏爱”。 这种“偏爱”的存在,便是小机机觉醒自我意识的希望所在。 所以,楚怜并没有阻止小机机在院子里固执等待她一整天的行为,而且还给予大大的鼓励:“小机机这样等我,我很感动,很高兴。”两个“很”字咬得特别重,充分表达出她的情绪。 小机机两只灯泡眼的红光更亮了。 楚怜莫名有种自己在拐卖智障儿童的既视感。 * 光阴似箭。 转眼间,楚怜迎来了她这具躯壳的十六岁。 几年下来,在楚怜精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原主的形貌越来越像真正的楚怜。尤其是气场,就一整个稳稳地拿捏住。 小机机也在不断“长大”——华夏机器人公司每年都会定期派遣高级工程师亲自登门两次,一次有偿为小机机更换躯体,一次无偿为这套新的机件作彻底的检查。 高额的费用,换来的,是绝对负责任的售后。 楚怜对华夏机器人公司的评价,随着一年年的接触,逐步提升。 但距离好评,仍有一段距离。 因为这一套套的铁皮壳子换下来,除了材质升级成更为精良的铬钢以外,再也没有别的改良,哪怕只是套上一层拟人肌肤的硅胶…… 小机机只不过是“长”成了大机机,仍旧一身泛着金属光泽的铁皮。 也仍旧保持着和楚怜一般无二的身高。对此,华夏机器人公司高级工程师给出的解释是,为了公共安全,避免引起“反机器人联盟”更激进的反对声浪,机器人不宜在体型上过于高大威猛——尽管这一身的铬钢,光是重量就足以压死一个普通人类。 好在楚怜也看习惯了,没有太想干翻一整个“反机器人联盟”的欲念。 面对比自身强大的事物,又无法确保万无一失的绝对控制,恐惧和抵制,是人类的天性和本能。 此时的楚怜,并未把这些抗议机器人存在的呐喊声放在心上。 她满心琢磨的,都是如何催化机机自我意识的萌发。 那些个跨种族的爱情故事,她翻来覆去讲了不知多少遍。也试过拉着机机一起看各种人类与机器人相恋的影视剧作品,机机看是看得很认真,但也仅限于此。 这一天,楚怜如常背着书包去上学,光脑中忽然传来祝绅的声音—— “你要不然……带个帅小伙回去,刺激刺激他?” 第346章 她的机器人(10) 听完祝绅的这个提议,楚怜第一反应是行不通。 一个机器人,连最基础的情绪都不具备,何况是嫉妒这种高阶情感? 可转念一想,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机机并非真正的机器人。它那一身铁皮子下包裹着的,可是聂子谦的神魂。 聂子谦何许人也? 三千世界第一大醋坛,织绿帽的集大成者。 除了在他面前自残,和别人在他面前秀“恩爱”,无疑是最有可能刺激到他的行为。 还别说,楚怜真考虑过前者。要不是顾忌三大法则的存在,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得机机死机,她早给自己整出些“意外伤害”来了。 至于这几年她为什么从未想到过后者,其实倒也不是想不到,而是潜意识里,她宁可伤害到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到聂子谦。即便伤害是假的,可对聂子谦来说是真的。 她的小谦谦为了她,受的伤害已经太多太多了。她恨不能为他挡去这世间的所有风雨,又怎会舍得主动将痛苦施加与他。 但,有句古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楚怜越想越觉得祝绅的这个提议……很有可行性。 像她这样温水煮青蛙不见起色,继续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那就照祝绅的试试看吧。 心下有了决断,楚怜的脑中又浮起新的疑问:“你一个恋爱白痴,是怎么能想出吃醋这种点子来的?”就很不祝绅! 面对楚怜提出的质疑,祝绅感觉受到了深深的冒犯,冷哼一声,不屑道:“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啊?你俩都跑了这么多圈了,我看也看明白了啊!聂子谦这家伙,除了本事大,就是醋劲大了。正所谓打蛇打七寸,不利用他的醋劲做文章,那利用什么?” 被比作猪的楚怜没有生气。 真的没有。 她只是微微一笑,轻飘飘地说:“我的小谦谦,除了本事大,可不仅仅只有醋劲大。小谦谦的‘小’,只是我对他的爱称,表亲昵,并不是形容词哟。” 祝绅:“……”耳朵上也会长针眼吗?好辣…… * 楚怜从来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 当周的周末,她就以补习为由,把班上的学霸请到了家里。 学霸长得并不算帅,只能说是白净清秀,但胜在智商高,那一股子睿智的气息,由内而外地散溢开。典型的脑性男。 班上明恋、暗恋他的女生占了总数的一多半。放眼全年级,乃至全校,对他有兴趣的女生也不在少数。 粉色的小情书一封接一封地飘到学霸跟前,学霸目不斜视,不为所动。 楚怜虽然因为美貌,在学校颇受欢迎,但由于真实年龄的巨大代沟,楚怜从不跟同学多说一句话,跟这位同样热衷独善其身的冰山学霸,自然更是毫无交集。 所以,当楚怜态度强硬地拦下学霸并发出邀约的时候,学霸脸上万年不变的表情都有了变化——就一整个愣住。 而当楚怜听到学霸毫不犹豫就应下她邀约的时候,也一整个愣住。 学霸修长的食指抬了抬镜框。 镜片后的一双桃花眼,弯起一抹微不可察的促狭弧度。 第347章 她的机器人(11) 星期天早上九点半,学霸准时摁响楚家的门铃。 对于学霸的到来,楚母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尤其是在得知学霸已获得华夏第一高等学府的保送资格,且收到华夏机器人公司研发部抛出的橄榄枝,楚母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就差拉着学霸的手问候他全家——纯字面意思的问候。 和楚母高涨的热情截然相反,楚父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投向学霸的眼神,戒备十足,仿佛在审视一个随时会惹自己宝贝女儿心碎的坏小子。 楚母和楚父的反应,楚怜看在眼里,并未放在心上。 她只关心某个铁疙瘩的反应。 令她失望的是,某个铁疙瘩没有任何的异常表现。 跟对待每一个进入楚家的外人一样,机机看到站在楚怜身旁的学霸,两片金属薄膜的眼皮向上升起,火红的眼睛对准学霸上下扫描,录入自己的数据库,然后就静立一旁,乖巧又温顺。 直到楚怜领着学霸去往她的书房,机机才又动了起来。 它迈开两只铬钢腿,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二人身后。准确地说,是跟在楚怜的身后,像她长出来的小尾巴。 学霸不着痕迹地觑了一眼斜后方的机机,结果正好对上机机的灯泡眼。 机机一直在默默地盯着他。 明明应该是不存在任何情绪的视线,却愣是让学霸品出一股浓烈的敌意。 看来,它不是在盯着他,而是盯上了他。 有点儿意思。 学霸抬了抬镜框,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进到书房后,楚怜和学霸并肩坐在书桌前,学霸心无旁骛地解题讲题,楚怜余光一个劲地往机机身上瞟。 机机安安静静地站在门边上,状态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就好像它跟进来,仅仅只是受内置程序的驱使,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给予楚怜陪伴。 它确实在提防学霸。可这种提防,与嫉妒无关,是全然的保护者姿态。 楚怜悄摸观察了一阵,觉得自己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 于是,在学霸讲解完当前真题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后,楚怜清了清嗓子,善解人意道:“讲了这么久,你肯定累坏了吧?今天就先到这里,我们一起下去吃午饭?” 学霸道了声“好”,搁下笔,但并没有即刻起身,而是兀自又坐了会儿,然后偏过头,看向面露疑惑的楚怜,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你从小和机器人一起长大?” 楚怜不明白学霸为什么冷不丁地突然有此一问,还以为对方是在没话找话,故意拖延两人的“独处”时间,语气便有些疏离:“嗯,机机是我唯一的朋友。” 听到“唯一”这个限定词,机机眼中的红光亮了亮。 学霸若有似无地瞥了眼门边的机机,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往机器人学研究的方向发展?毕竟你和机器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而且还是一款不可多得的玩伴型机器人。你对机器人有更为切身的了解,这是你的优势所在。” 楚怜有点懵。 第348章 她的机器人(12) 好端端地,怎么就跟她谈起了职业规划? 难道是因为他收到了华夏机器人公司研发部的橄榄枝,所以想让她也往这个方向发展,考同一所大学,入同一家公司? 按照青春校园的恋爱剧本,好像确实应该是这么个走向。 但两人在今天以前,可以说是毫无交集。而今天也就相处了不到三个小时……这就开始畅想未来了? 莫非学霸其实一直偷偷暗恋她? 单纯从逻辑上来看,这种可能性还真挺大。不然为什么连话都没正经讲过几句,她一约,他就应?而且还是专程上门辅导。要说心里没点儿别的小想法,估计没人会信。 可楚怜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学霸看过来的目光,直觉还真就信了。 学霸看着她的目光,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物件? 楚怜心里有点毛毛的,但面上还是稳得一批,浅笑着回应道:“想要走机器人学研究的道路,光是家里有个机器人,恐怕远远不够吧。未来的事,瞬息万变,走一步看一步咯。”她是来唤醒她的爱人,不是来推动人类科技进步的。 她的心就这么大,只装得下那么一个人。再多的,都与她无关。她不感兴趣,更不愿意浪费自己有限的精力。 楚怜的回应,似乎在学霸的意料之中。 他略微挑了挑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 为了答谢学霸对楚怜的辅导,楚母准备了满满一大桌丰盛的菜肴。 楚怜本以为,像学霸这种满心满眼都只有学习的人,对食物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兴趣。结果就看到某冰山学霸跟没吃过饱饭似的,在餐桌上下箸如飞,吃得那叫一个欢实,简直不亦乐乎,比做题的时候还高兴。 就有种……崩人设的感觉。 吃完饭,楚怜送学霸到门口。 站在门廊上,楚怜看着学霸离去的背影,心念倏然一动,扬声道:“未星?” 学霸脚下一顿,转回头,一脸莫名其妙地望向楚怜。 困惑茫然得很真实,不似作伪。 楚怜尬笑一声,脑子转得飞快:“祝你成为未来之星!” “……谢谢。”学霸抬了抬镜框,转身离开。 行至拐角处,一抹灿金色的身影踏碎虚空,步入他的视野。 “呵,反应还挺快。”祝绅飘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某位“学霸”,“演谁像谁,你怕不是有人格分裂。” 假·“学霸”真·未星笑眯眯地回敬:“你演起猫来才是形神兼具。” 祝绅捏了捏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兼职清道夫的这些日子,十分显著地提升了他的战斗值,和战斗欲。 “怎么,又想变成小黑猫,赖在我怀里?”未星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原则贯彻到底。 祝绅知道,这货是在故意激怒他。 可还是好气。 但他的脾气被楚怜和聂子谦轮番锤炼,容忍度极高。 面对如此挑衅,他只气了一小会儿就压住了火,没有被对方带跑偏,直击主题道:“你为什么要怂恿小怜研究机器人学?在这个试炼世界里,机器人学三大法则牢不可破,是世界规则的一部分,有什么好研究的?” 未星微微一笑:“你在套我的话。” 第349章 她的机器人(13) 被一语道破心机,祝绅面部表情短暂地僵硬了一瞬,旋即恢复一脸傲然:“对,我就是在套你的话。你如果真的是诚心实意想要帮小怜唤醒聂子谦,又有什么话是不能说,非要藏着掖着?” 祝绅这一招反将之法,宛如一记铁拳。 奈何未星是团棉花。 他脸上笑容分毫未减,语调也依旧悠哉,说出来的话,却足以令对方色变:“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诚心实意想要帮小怜怜唤醒她的小谦谦?” 祝绅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沉下了脸。灿金斗篷下,宽大的衣袖之中,金色符文蠢蠢欲动。 未星摘掉眼镜,一双深褐色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着祝绅:“你打不过我的。” 祝绅目光冷凝:“但我可以打残你。” 未星把眼镜插进裤兜,揉了揉被夹红的鼻翼,一派漫不经心的模样,丝毫不惧祝绅的威胁。甚至像得了趣味般,眉梢眼角沁出丝丝笑意。 “你知道为什么聂子谦取代楚怜成为新任清道夫后,斗篷脏得那么快吗?”未星淡淡地问。 祝绅被问得愣住,想了想才道:“他本就是执念的化身,又犯下了杀孽,自然会遭到规则的反噬。” 未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问:“那你知道在楚怜之前,一共有多少任清道夫,他们又分别是因为什么而陨落?难道每一任清道夫都生过执念,犯下过杀孽?” 这个问题,祝绅答不上来。 未星挑起眼角:“自创世之初,这三千世界,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清道夫。清道夫,只能是楚怜。任何人,任何神,都无法真正取而代之。规则,只承认楚怜。” 祝绅有点反应不能。 未星缓声继续:“令清道夫陨落的,也从来无关乎执念,更无关乎杀孽。而是清道夫承载的怨气积累到了能承受的最高阙值,只能借由格式化清零。” 祝绅目露茫然。 未星敛去了笑容:“于规则而言,清道夫不过是一个承载三千世界怨气的容器罢了。装满了,就清空。容器坏了,就修复。你现在看到的楚怜,已经是陨落过无数次,又无数次复活的她。” 祝绅瞳孔猛然一缩。 未星:“从前的无数次,在规则的指令和束缚下,她日复一日地吸收着三千世界的怨气,一遍又一遍地抹杀自己的存在。直到这一次,一路见证她孤苦浑噩的系统,终于生出了自我意识。这缕因怜悯而生的意识,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父神。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系统,本就为规则所不容,何况这缕意识还又生出了爱与执念,妄图改变清道夫的命运。” “所以,楚怜在修复的,的确是聂子谦的神魂。可她在唤醒的,其实是被聂子谦‘剥夺’的,她自己的神格。只有当她再次穿上那身白色斗篷,重归清道夫的命运,规则才会容许聂子谦的存在。”未星的眼底浮起一丝悲悯,“聪颖如她,应该已经明白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小怜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出这*蛋的命运吗?”祝绅精致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未星默然片刻,语焉不详地幽幽道:“任何规则,在时间的流逝里,都可能失去规则。” 第350章 她的机器人(14) 祝绅沉吟良久,垂眸俯视大地之上的未星:“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这个问题,等同于“你到底是谁”。 未星到底是谁。 祝绅问过,不止一次。 每一次,未星不是笑而不语,就是答非所问。最近一次倒是正面答了——说自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程序员。 祝绅都快不认识“平平无奇”这四个字了。 这一次,尽管不抱希望,他还是再度道出在心头萦绕已久的疑问。 意料之中的,未星依然不予回答,只是淡定地仰视着未星。 虽然是仰视的角度,但没有丝毫的低微。 仿佛他在望着的,并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万千生灵之中的一种,与草木花鸟一般无二。 卸下戏谑伪装的未星,眼底一片亘古苍凉,漠然中却又透着悲悯。 对上这样的目光,祝绅竟情不自禁地心生敬畏…… * 楚家。 黄昏时分,暑气已散,太阳将落不落,橙黄的光近乎温柔地笼罩天地。 楚怜吃完两瓣常温西瓜,在院子里荡起了秋千。 这样的天气,真的非常适合来上一碗甜滋滋、凉爽爽的沙冰,无奈她这具身体在楚父楚母眼中,就跟易碎的玻璃瓶一样,半点儿刺激性的东西都不许她碰。 可以说是真·玻璃心了。 严格看管着她的,除了楚父楚母,还有她身后这块铁疙瘩。 譬如此刻,她荡个秋千,它就紧贴在边上,一双灯泡眼随着秋千的起伏,转过来转过去,精密地计算着她每一次荡起的弧度,确保都是在安全数值内。 有一次,楚怜皮心起,试图往天上荡,转一整个圆出来的那种,结果差点把机机的主机板烧坏。 后来她就再也没敢瞎浪。 但那一次的经历,显然给机机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损伤”,以至于只要楚怜荡秋千,它就呈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应激状态,眼中红光快速闪烁,两只铬钢手臂一直朝向楚怜伸展开来,随时准备接住她。 对此,楚怜暗戳戳觉得,万一她要真摔了,摔在软和的草地上还没什么,被它这双手臂接住,才是要骨折吧? 按理说,作为一个数据控的机器人,不应该计算不出这显而易见的一点。楚怜相信,如果她真摔下来,它一定不会真用手接住她,这样做必然会伤害到她,严重违背三大法则的第一条。 可它还是摆出了这个动作。 因为徒劳,而显得固执。 一个真正的机器人,可以是呆板的,但绝不会是固执的。 固执,是人类才会有的秉性。 而固执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是偏执。 偏执,是融入聂子谦骨血,无论历经多少个世界,变幻多少种角色,都抹不去的属性。或者说,是他的天性。 所以看到机机固执地摆出这个徒劳的动作,楚怜充分感受到了聂子谦的存在。 这感受令她十分窝心,也令她更有信心唤醒机机的自我意识——尽管今天的酿醋招数毫无成效。 然而,就在楚怜荡得正起劲的时候,机机看着她被晚风吹拂的长发,突然问道:“怜怜喜欢学霸吗?超喜欢吗?” 第351章 她的机器人(15) 机机问得猝不及防,楚怜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旋即眸光大亮,脚尖一个点地,止住了晃荡。 “如果我说,”楚怜抿了抿唇,偏过头看向机机,“我喜欢学霸,超喜欢呢?” 楚怜死死地盯着机机,想透过它红光闪闪的灯泡眼,看入禁锢在这身铁皮之下的神魂。 听到楚怜的反问,机机先是沉寂了几秒,然后拼命地摇头,直到它的金属管脖子嗡嗡作响。 “怜怜不能喜欢学霸。”顿了顿,又强调一遍,“绝对不能。” 楚怜压制住想要上翘的嘴角,故意拧起眉:“为什么不能?学霸智商超群,长得也不赖,性格温柔又有耐心。” 机机再次陷入沉寂。 楚怜怀疑它是在绞(超)尽(速)脑(运)汁(算)如何从纯科学的角度驳斥她的观点。 她环起手臂,作出防御的姿态,看上去是好整以暇实际是满怀期待地静待它的回音。 良久,机机眼中红光一闪,终于出声道:“因为学霸不喜欢怜怜。学霸和怜怜对视的时候,心跳速率稳定如常,体温也恒定不变,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还就真挺科学,有理有据。 “所以呢?”楚怜挑眉,见招拆招,“学霸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我喜不喜欢学霸,是我的事。两者之间既不矛盾也不冲突,更没有必然联系。你这个因果逻辑不成立。” “因果逻辑不成立”,对于一个机器人,可以说是非常严肃的指控了。 机机的铬钢手臂都开始极小幅度地摆动。 半晌,摆动停止,平板的机械电子音响起:“如果怜怜喜欢不喜欢怜怜的学霸,怜怜会伤心。怜怜的心脏十分脆弱,不能伤心。因为机器人不得因不作为而使人类受到伤害,所以机机必须阻止怜怜喜欢学霸。因果逻辑,成立。” 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因果链。 这一波强行碰瓷机器人学三大法则,楚怜是服气的。 按照它这套逻辑,不管她喜欢谁,都会有伤心的风险,它都“必须”阻止,这是它的职责使命所在。 多么忠实的机器人,简直感人肺腑。 套上铁皮壳子怎么了,一言一行都受到程序制约又怎么了,涉及绿帽这种比天都大的事,某人的脑回路一样能给她绕出朵花来。 设身处地地想想吧……也怪辛苦的。 楚怜憋着笑,继续一本正经地辩论:“可是感情这种事,是不受控制的。喜欢就是喜欢了,就像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机机显然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事情是不受控制的。在它的概念里,一切都可以控制,所需的无非一个指令而已。 楚怜知道它理解不了。 她还知道,哪怕是某人本尊出来,也还是理解不了。 聂子谦,她的小谦谦,习惯了掌控一切。 这一路至今,她都是走在他为她铺设好的道路上。即便他的神魂都已破碎,他的意志依然在左右她迈出的每一步。 可她想要开辟出一条崭新的路。 这条路的尽头,不是谁的牺牲,而是无限未知的可能。 他只有先学会放手,才能与她携手。 第352章 她的机器人(16) 看着陷入思维困境的机机,楚怜轻叹一声,跳下秋千,走到它的身前。 “我不喜欢学霸。”她直直地看着它,轻轻牵起它坚硬的金属手指,“我喜欢机机。只喜欢机机。” 机机回看着楚怜,火红的眼睛疯狂闪烁。 借着内部的高电阻线圈,它的金属表皮一直维持着与人类体表近似的温度。然而此时此刻,听到楚怜的“告白”,它金属表皮的温度直线上升。 楚怜被它的金属手指烫到。 差不多意思的话,小时候初见第一面就互相说过。虽然她说的时候,是对着楚父楚母,但它也一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还很正常地给予了她同等的回馈。 但现在,它却表现出了明显的异常反应。 这足以说明,它的自我意识已在悄然萌生。 苗头是好苗头,就怕这温度继续上升,把它自己给烧坏了…… 楚怜忍着烫没撒手,忧心忡忡地观察机机的状况。 好在没过多久,机机的温度就开始下降。 当温度终于降回常温,机机也终于有了回应,它用一贯的平板语调说:“怜怜可以喜欢机机。怜怜也只可以喜欢机机。因为只有机机永远都不能,也不会伤害怜怜。” 所以这货烧了半天,就是为了硬拗出这么一套逻辑? 这脸皮变成铁皮,果然更厚了啊…… 要不是确定这家伙的神魂真没苏醒,楚怜几乎要以为说出这话的是本尊了。 她定了定神,眼珠一转:“怎么就只可以喜欢你了?爸妈也永远都不会伤害我呀。” 机机似乎早就暗自分析过楚父楚母的存在,很快对答道:“怜怜的父母不会伤害怜怜,可他们能伤害怜怜。他们会老去,会比怜怜先离开这个世界。他们的离开,会让怜怜伤心。但机机就不会。机机不会老去,不会比怜怜先离开这个世界。机机会一直陪伴怜怜,直到怜怜老去,直到怜怜离……” 余下的话,卡住了。 卡住的,不仅仅是余下的话,还有机机的铬钢身躯。 机机,死机了。 “怜怜离开这个世界”,只是这样一个概念的出现,就摧毁了它的内置程序。 * 华夏机器人公司的高级工程师,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楚家。 整个修复过程并不漫长,可对于楚怜来说,是实打实的度秒如年。 最后修复完成的时候,楚怜两只紧攥的手心里已全是冷汗。 高级工程师拎着工具箱走出楚家大门,忽地转回身来望向楚怜,欲言又止地说:“玩伴型机器人,是一款特殊的机器人。你的这个……极其特殊。”眸光闪了闪,“注意安全。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本部。” 彼时的楚怜尚未理解这位高级工程师的含糊话语。 直至半个月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众媒体,曝光了一款玩伴型机器人因对其主人诞下的新生儿显露出攻击性而停摆。 这则新闻以极快的速度发酵开来。 本就抗议机器人存在的“反机器人联盟”,借此大做文章。 人类创造出的机器人,对人类,而且还是如此脆弱的婴儿,生出了攻击的意图?! 没错,事实结果是这个机器人停摆了。 但谁又能保证,下一个,下下一个……一定也会及时停摆呢? 机器人,就不应该存在! 第353章 她的机器人(17) 针对机器人的抗议声,甚嚣尘上。 华夏机器人公司也不是吃素的,一路发展壮大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压新闻、撤热搜、转移公众视线……一套程式化流程,操作6到飞起。 水花虽没翻出大浪,但到底还是掀起了涟漪。 玩伴型机器人的销量开始下滑。 已购家庭也忍不住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心生忌惮,有意无意地疏离。 楚父楚母本就把楚怜的生命安全看得比一切都重,当初费尽心力买来机机,正是为了规避所有可能的风险。 然而现在,真实发生的案例却告诉他们,机机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 两个人对待机机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楚怜当然不会察觉不到,但她面上装作无知无觉,继续天天和机机黏在一起。 于是,楚父和楚母产生了内部分歧。 楚父是心更软的那一方。 他认为小怜和机机从小一处长大,感情甚笃。这么多年下来,机机从未对小怜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攻击倾向,处处都维护小怜。就像人类中也有好人和坏人,机器人里出现这么一个违背法则的也没必要太过大惊小怪。何况华夏机器人公司售出那么多玩伴型机器人,不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出了问题吗。这样低的概率,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而且出了这么一个事,华夏机器人公司肯定会有对应的完善措施。 楚母则坚持认为应该让小怜和机机保持距离。 概率再低,只要发生过,有一就必然有二,怎么能忽略不计。万一下一个出问题的就是机机,伤到了小怜,她和他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小怜是他们从死神手里硬抢回来的宝贝女儿。她坚信,死神仍在虎视眈眈。只要他们稍微放松警惕,死神一定会再度出手。 楚母:“华夏机器人公司如果有完善措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那群人心里想的只有钱!” 楚父:“可你也看到了,小怜根本就离不开机机!我们要是硬把她和机机分开,小怜该有多伤心?她的心脏承受不起!” 楚父抛出的这个观点,也正是楚母所忧心的。 内部辩论陷入胶着,却并没有至此休止。 楚家之外,华夏机器人公司和“反机器人联盟”斗了两年法,楚家之内,楚父和楚母就斗了两年嘴。 谁也扳不倒谁,谁也说服不了谁。 期间,又有三个玩伴型机器人表现出了类似的攻击倾向。尽管都及时停摆,可反对的浪潮还是一浪高过一浪。 楚父和楚母的争执,音量也越来越大。 楚怜能听到,机机自然也能听到。 刚开始,楚怜还担心机机会判定它自己的存在伤害到了楚父和楚母的感情,但几次下来,她发现,机机非但没有“自责”,反而借此在楚怜面前卖起了惨。 没错,就是卖惨。 两片金属薄膜的眼皮耷拉着,一双灯泡眼的红光黯淡了几个度,坚硬的铬钢手指轻轻勾着她的手,降低音量说:“机机不会伤害怜怜。绝对不会。怜怜别不要机机,好不好?” 机机,不是机器人的机,是心机的机吧! 楚怜严重怀疑眼前这货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 第354章 她的机器人(18) 但如果机机真的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为什么她的隐藏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楚怜的隐藏任务仍旧亮着,而她的试炼任务,在她十八岁生日的这天,显示已完成。 就在同一天,一则新闻引爆整个华夏。 某位高权重的国会议员,强行推动了销毁玩伴型机器人的草案,勒令华夏机器人公司在一个月内召回所有玩伴型机器人并予以销毁。 该议员的身份十分特殊,特殊到近乎讽刺。 从政前,他曾任职于华夏机器人公司,一度坐到研发部副部长的高位。两年前,第一例玩伴型机器人表现出攻击倾向的事被曝出后,他便从华夏机器人公司离职,转身加入“反机器人联盟”,甚至成为中坚分子。 从政后,他更是不遗余力地拔除华夏机器人公司渗透在国会中的势力,誓要与自己曾经的老东家斗争到底。 而因为他这特殊的身份,民众都觉得他肯定是接触到了华夏机器人公司的秘辛——对全人类不利的那种。 舆论的天秤,毫无悬念地倾斜。 这场旷日持久的明争暗斗,最终以“反机器人联盟”为代表的人类阵营获得了全面胜利。 一日之间,华夏机器人公司的市值蒸发数百亿。 召回并销毁玩伴型机器人,伴随的还有金额巨大的赔偿款。 华夏机器人公司百年根基大损,摇摇欲坠。 无数家庭陷入震荡。既有庆幸于不仅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解决掉家中隐患还能拿到一大笔赔偿款的,也有真心实意把玩伴型机器人当做家人,死活不肯交出来的。 人性,从来都是复杂的。 这样的震荡,也入侵了楚家。 早在第一例对机器人不利的新闻曝光时,楚怜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不是因为她对人类社会学多有研究,或是对人性有多么深刻的了解。 她只是太懂规则了。 就像在修真背景的世界里,无论那里的修真人士付出多少的努力,一生问天求道,却都注定一生苦寻无果。仅仅只是因为,规则不允许修真背景的世界与仙侠背景的世界串联。 同样的情况,在血族背景的世界里,血族把恶魔当做信仰,坚信恶魔庇佑着他们一族。可实际上,恶魔只存在于神魔背景的世界。血族就算把房顶都插满倒十字,也取悦不了连看都看不到的恶魔。还是因为规则不允许。 规则所追求的,是绝对的界限分明。 在这个人机背景的世界里,机器人一旦觉醒出过多的自我意识,就会打乱人机共存的平衡。继续发展下去,又会与机甲背景,或是星际背景的世界,诸如此类,发生混淆。 规则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所谓的世界阙值,其实指的就是,一个世界在规则的打压下,所能达到的最高发展程度。 规则以它刻板的计算评估,遏制着三千世界的发展,一成不变。 聂子谦是它算无遗策的唯一漏洞。 于规则而言,聂子谦是病毒般的存在。 身为清道夫的楚怜,在与聂二狗相遇之初,本就该对其予以清除。 那时候的楚怜没有那么做。 如今的楚怜,却要这么做了…… 第355章 她的机器人(19) 机机将被召回销毁,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 按理说,得偿所愿的楚母,应该满心喜悦才对。但看着表现得异常平静的女儿,她的心里只有忐忑。 楚父也非常不踏实,视线跟着楚怜转。 但就是在这样的谨慎关注下,楚怜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家出走了。 和楚怜一起消失不见的,自然还有机机。 楚怜并没有打算真的带着机机藏起来。事实上,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把机机交给华夏机器人公司,是势在必行。 可最终,她还是决定由她亲自动手。 她的小谦谦,生也好,死也罢,都只能由她来。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不能假手他人。 所以楚怜大喇喇地开走楚父最新购置的喷射车,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海边。 一路上,机机都很安静,什么也没问。 没问为什么离开,更没问她要带它去哪儿。 就好像,只要能待在她身边,无论天堂还是地狱,对它而言,都不过只是一个地标,一个地点。 走下喷射车,楚怜牵起机机的手指,步向黎明的海岸线。 楚怜望着灿金色的海面,温柔地说:“机机,我们玩一个游戏吧。” “躲猫猫吗?”两片金属薄膜降下来,遮住了它黯淡的“眸光”,“好。” 楚怜斜睨了它一眼:“你是不是认为,我会在你数完数之前,坐上喷射机回家,把你扔在这儿?” 它点了点头:“是。”一如既往的诚实。 楚怜轻笑一声:“你啊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会扔下你呢?” 机机理解不了楚怜的这个问题,尤其是“总”这个字眼,令它困惑。 楚怜松开机机的手指,与它对面而立。 她面朝着大海,它背对着大海。 “我们不玩躲猫猫,我们玩剪刀石头布。赢了的,说一件自己喜欢的事。输了的,就往后退一步。”楚怜微笑看着机机。 人类的指令,机器人不能说不。 即便这指令会让它往后一直退入海水之中,浸坏它的每一条线路。 它的“眸光”又黯下去许多,但依然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楚怜:“那就开始吧。剪刀、石头、布!” 第一局,楚怜胜。 楚怜歪头想了想:“吃某人做的番茄鸡蛋面。” 在机机的记忆里,从未见过楚怜吃番茄鸡蛋面,更不知道“某人”是哪个人,“眸光”却莫名微亮。 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第二局,机机胜。 它并没有“喜欢”的概念。本应陷入程序冲突的它,只是略微卡了下壳,便给出了答案:“看怜怜吃某人做的番茄鸡蛋面。” 楚怜闻言一怔。 良久,她垂下眼眸,往后退了很小的一步。 楚怜:“吃某人剥的莲子。” 机机:“看怜怜吃某人剥的莲子。” 楚怜:“给某人做杏花书签。” 机机:“看怜怜给某人做杏花书签。” …… 楚怜:“和你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 已被海水淹没的机器人,无法再与她继续这个游戏。 她遥遥地望着它消失的地方,眼中没有悲伤,只有坚定。 少顷,身披斗篷的聂子谦跃出海面。 斗篷上,洁净的白,已从及腰处,向上延展至肩颈。 四目相对,聂子谦的眼神里满是缱绻爱意。 和竭力隐藏的不安。 “我不会扔下你的。我可舍不得。”楚怜扬起灿若朝阳的笑,“相信我,小谦谦。相信我。” 听到“小谦谦”这个久远的昵称,聂子谦弯起了唇角。 一团白雾没入楚怜的胸腔。 白雾是聂子谦的神魂。 而白雾里包裹遮掩着的,是楚怜的神格。 古老的力量在楚怜的胸腔中涌动。 她仰起头,决然的目光穿越高高在上的穹顶,落向虚无。 还差最后一片。 只差最后一片。 她终将挣脱命运的窠臼。 与他一起。 第356章 世界末末日(1) 楚怜是在一滩血水中重组而成的。 是真·重组。 骨骼,血肉,肌肤……一块块,一点点,一片片。 甚至还“长”出了一条洁白的连衣裙。 洁白得与周身环境格格不入。 楚怜环视了一圈。 只一圈,她就看出来,她这一次竟然穿回了成为宿主后与聂子谦初遇的世界。她当前所处的位置,正是聂子谦的大楼。 楚怜并不知道当初她脱离这个世界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想来以聂子谦的性格,亲眼目睹她死在他的面前,精神上受的刺激一定很大,干出的事也一定很极端。 从这一地的残肢血污就可以窥见一斑。 楚怜警惕地望向落地窗。 记忆中本是不夜城的茶市,此时却一片漆黑。除了清冷的月光,竟是连一盏寻常的灯光都没有亮起。 像是一座死掉的城市。 但无论其他的人类是否存活,她会回来这里,就说明聂子谦肯定也在这里。 她重新回到了这具躯壳,那他呢?是像她一样,也回到了茶市聂子谦的躯壳里,还是进到了新的躯壳?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得先碰到一个活人…… 她又看了一眼夜色下无比诡异的死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开了脚步——对怕黑又怕鬼的她来说,这一脚步可谓蕴含巨大的勇气。 她一手扶着墙,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同时尝试呼唤祝绅壮壮胆。 然后就发现,别说是联系祝绅了,她连光脑都开启不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结。 又仿佛,是这一整个世界,都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结……这是一个被隔离,或者说……这是一个被放逐的世界。 楚怜直觉是后者的概率更大。 当一个世界混乱无序到违背所有的规则,就会被系统弃置一隅,等待它自行消亡。 像是为了验证楚怜心中的猜想,上一秒还身处黑夜的城市,刹那间天光大亮,灿金的艳阳高悬穹顶,照耀出这座城市的颓败腐朽。 这下不黑了,楚怜却更警惕了。 连时间都失去了时间,这个世界显然已经“病入膏肓”。 聂子谦的最后一片神魂散落到这里,绝对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 一个被放逐的世界,进来容易,出去……难。 很难。 非常难。 即便是神格俱全的她和神魂完整的他合力联手,想要成功离开这里,也没有百分百的胜算。 有人故意为之。 是谁? 未星? 如果是他……没必要。走到这一步,她可以十分肯定,未星与她想走的路,至少在大方向上是一致的。他确实一直在帮她。没道理帮了她一路,最后绊她一脚。与其这样大费周章,最开始的时候袖手旁观不就行了? 是……它? 它“看”穿了她的意图? 它演算出了未来? 如果真是如此,那越发证明她走的路是正确的。 它“恐惧”了,所以竭力阻止她,要把她和他永远地困在这个世界里。 又或者…… ……是他? 楚怜脑中念头刚起,一串奇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第357章 世界末末日(2) 对危险的敏锐嗅觉,令楚怜屏住呼吸,尽可能地紧贴墙面,静止不动。 古怪的脚步声继续朝她所在的方向接近。 这人似乎有一只脚扭断了,只能用另一只完好的脚拖着走。 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哪怕是一瞬的滞涩。 就好像浑然感觉不到疼痛。 这绝对不正常。 楚怜尝试着活动了下手腕。 不太妙。 这具死而复生的躯壳,可调动的力量极其微弱。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那种。 还真就跟她身上这条洁白的连衣裙一样,是朵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花。 力量不足,就只能用技巧来凑了。 楚怜冷下了眸光。 管他是敌是友,先发制人总没错。 这样想着,楚怜脚尖一旋,利用身体的瘦弱,身轻如燕地迎了上去。 如果对方是一个人类,楚怜这一下,足够打他个措手不及,占得先机。 可问题是,对方……踏马的是个丧尸! 这冷不丁地照面一打,措手不及的反转成了楚怜。 楚怜倒是不怕丧尸这种玩意,但不怕归不怕,恶心归恶心! 楚怜一整个被恶心到了! 丧尸穿着一身研究员的白大褂,眉心一个豁大的洞。也不知是变异的缘故,还是长久未进食,只有薄薄的一层腐肉附着在枯骨之上,看起来一脚都能把它踹散架。 楚怜也毫不迟疑地这么踹了。 结果因为力道不足,这一脚下去,白大褂丧尸没散架,楚怜自己的脚反倒是麻了。 这白大褂丧尸的骨头比看上去的硬太多。 打不过就跑。 在打架这种事上,楚怜的思路转换极快。当下凭借身体的柔韧性,一个矮身,从白大褂丧尸抬起的胳膊下滑穿而过。 好在丧尸的骨头虽硬,但反应速度慢,行动力也比较迟缓。 楚怜微松口气,正欲拔足奔向前方的逃生通道,阴暗的通道里忽地闪出一个身影。 在楚怜的判断中,这栋大楼里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活物。 想必是她和白大褂刚发出的动静,吸引了其它潜伏的丧尸。 真是祸不单行。 这是个什么破开局。 楚怜恨恨地咬紧后槽牙,脚下一个急转,想要转向另一边的过道。 然后就迎面撞上了隐匿在过道里的另一只丧尸…… 脓疮怼脸了解一下。 楚怜连句脏话都来不及骂,下意识抬起格挡的小臂就被对方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 楚怜:“……” 有没有人能来给她科普一下,在这个世界里,被丧尸咬了,也会变丧尸吗? 还真有人来了。 而且是用实际行动给她科普。 一声枪响,咬了楚怜一口的丧尸被爆头。 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楚怜的眉心。 楚怜抬眸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姿笔挺、面容冷峻的男人。男人身上穿的是一套有些破损的迷彩服,合身的军裤勾勒出他紧实充满力量的大长腿。一双黑色的军靴上沾满了风尘仆仆的泥土。 男人幽黑的双眸如猎鹰般,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怜。 只要楚怜敢动一下,即便再轻微,他都一定会扣动扳机。 眼都不眨。 第358章 世界末末日(3) 面对男人如此凛冽的杀意,楚怜知道了,在这个世界里,被丧尸咬了的人类,下场肯定是不太美妙的。 所以,继穿成吸血鬼,吸食人血后,她要再一次突破自我,变成丧尸,从吸食人血进阶到生啃人肉? 她秒速适应自己的新身份,然后就开始担心在这个崩坏的世界,还剩下多少人类,够不够她吃饱…… 这代入角色的速度之快,真是一点都没辱没三金影后的尊荣。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她得先从这位兵哥哥的枪口下活下来。 对于这一点,楚怜很有自信。 原因无他,只一眼,她就认出,眼前的冷酷帅哥儿是她的小谦谦。 体内装着聂子谦大半神魂的她,对聂子谦的神魂,可以说是敏锐如ct。 她的小谦谦,就算没了记忆,神魂深处也依然保留着爱她的本能。 伤害她都做不到,还对她开枪? 开什么玩笑。 楚怜真的就很有自信。 尤其是当她发现,小臂上被丧尸咬出的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份自信就更爆棚了。 她这个躯壳显然是那种对丧尸病毒免疫的开挂体质! 不用生啃人肉了,好轻松! 楚怜精神上这一放松,手就跟着抬了起来。 她这么做的本意,是想展示给对方看自己正在愈合的伤口。 结果…… ……右膝盖就踏马中了一枪! 楚怜痛呼一声,差点没跪到地上,给这个家暴她的狗男人拜个早年。 又是一声枪响。 这次不是冲楚怜。 白大褂丧尸应声倒地。 依旧是精准的爆头。 楚怜咬牙看向对面的男人。 所以自己该感谢他的不爆头之恩吗? 这已经不是跪搓衣板就能解决的事了,必须跪榴莲!!! 男人收回视线,重新落向楚怜。 击中楚怜膝盖的子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 血肉重生。 伤口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恢复如初,细腻而光滑。 男人挑起一边眉头,手仍握着枪,但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那种凛冽的杀意。 应该松口气的楚怜却是深吸了一口气——不然她会忍不住咬死他。 男人毫无所觉,或者说,是毫不在乎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楚怜,啧啧两声,开了口:“果然基因进化了。你就是聂子谦那个王八蛋养的小情人?” 楚怜:“……?”这么快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看来是刚醒。”男人把楚怜的表情理解成了困惑茫然,勾起唇,冷冷一笑:“看到这些行尸走肉了么?看到外面的世界成了什么鬼样了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老情人一门心思非要复活你给祸害的。” 听到这里,楚怜大概明白当初她“死”后发生了什么了…… 聂子谦的公司本就是以生物制药为主营。 想必是为了让她死而复生,研制出了一些效果走偏的药物,把人都变成了丧尸。 刚刚那个穿白大褂的丧尸应该就是研发人员之一。 果然干了极端的事啊…… 楚怜心情很是错杂。一方面感动于他的情深,一方面也无奈于他的病态偏执。 “他……还活着吗?”为了给出应有的反应,楚怜明知故问。 “活着?”男人嗤笑一声,眸光冰冷,“他那种王八蛋也配活着?早他妈死透了。” 楚怜:“……”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她绝对能把那人的头打烂。 但……本尊自己这么说…… 鉴于还隐隐发麻的膝盖,她不仅很想鼓个掌,甚至还因为第一次听到自家爱人爆粗口,莫名觉得有点……性感? 恋爱脑,实锤。 第359章 世界末末日(4) 楚怜虽然很想亲近自家爆粗口的爱人,但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戒备的模样,往后退一大步,拉开和对方的距离。 男人看着楚怜的举动,眼神戏谑又不屑:“你觉得是你的腿脚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哎呀。 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跟人比快…… 楚怜抿了抿唇:“你杀不死我。”竭力保持的平稳中,仍流露出了恐惧不安。 男人食指扣上扳机,扬唇一笑:“但能让你生不如死。” 可以的。 聂子谦同志,可把你出息坏了。 楚怜在心里默念一百遍“这货是个失忆的智障”,勉强压制住冲上去暴揍一顿的冲动——主要是揍不赢。 “挣扎”过后,楚怜“妥协”地放软了语气:“你是谁?你想怎么样?” 楚怜配合,男人也配合地亮明身份:“我是军方的人,代号一千,来这个病毒发源地执行任务。不过现在看来,任务得更新一下了。”说着,意有所指地打量了一圈楚怜,“比起那些原始的数据资料,你这个活体样本显然更有价值。” 这是要带她走了。 很好。 楚怜对这个剧情走向表示十分满意。 可表面还是得抗拒一下:“样本?” “对,切片研究的那种。”聂一千恶趣味地笑了笑,“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乖乖地跟我一起回基地,要么被我绑回基地。自己选吧,小白花。” “小白花”是什么鬼…… 楚怜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这身造型。 好吧。 这种恶劣的环境,一身洁白的连衣裙,也是不怪别人吐槽。 楚怜假作迟疑:“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聂一千转了转手里的枪,威胁意味十足。 楚怜沉下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跟你走。” 聂一千满意地弯起唇角,收好枪,换了柄弹簧刀握在手上:“那就跟紧了。” * 一路下楼,碰到的丧尸,都被聂一千用一柄弹簧刀,悄无声息地插爆了太阳穴。 跟丧尸贴身近战,面不改色。 是个狠人。 可看着聂一千一套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楚怜总有种这货好像是故意在她面前耍帅的感觉?? 放着枪不用,还可以理解为是避免枪声吸引来更多的丧尸。 但有几个窝在犄角旮旯,没招他们更没惹他们的呆丧尸,他为啥也要主动贴上去? 能消灭一个丧尸是一个?军方的素养? 楚怜有点迷惑。 不过确实帅得很养眼,看几遍都还是觉得赏心悦目——如果能把丧尸的脸部马赛克一下就完美了。 在聂一千有意无意的扫荡行为下,两个人花了些时间才走出大楼。 楚怜回头望向这座曾经无比熟悉的建筑。 这里面,曾有她和他的家。也有他为爱囚禁她的牢笼。 如今却是灰败凋敝。 这不是恍若,是真的隔世。 好在兜兜转转了一圈,她还在这里,他也还在她的身边。 她轻舒一口气,转回了头。 然后就对上某人鄙夷的目光:“怎么,放不下你那个老情人?那你只能下地狱才看得到他了。” 楚怜:“……” 请保持住您的鄙夷。 不要停。 别后悔。 第360章 世界末末日(5) 聂一千的交通工具,是一辆敞篷……摩托。 在丧尸横行的世界骑摩托,虽然确实更方便穿街走巷,也更省油,但将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外,被咬的风险着实大。 真的就是艺高人胆大。 聂一千率先跨上摩托,单脚支地,把自己的头盔扔给楚怜。 楚怜垂眸看向手里的头盔,心说都世界末日了,还这么遵守交通规则的吗…… 聂一千见楚怜抱着头盔发愣,迟迟不肯上来,嗤笑一声,又鄙夷上了:“豪车坐惯了?” 楚怜差点把头盔砸这货脑袋上。 就很需要一本金刚经,练心态。 前几个世界也都失了忆,怎么就没这么气人呢? 感觉都有点像是故意在她的怒区疯狂蹦迪,刻意惹她生气。 是错觉吧? 还是直觉…… 楚怜心生狐疑,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聂一千。 从肢体语言到神色,都很自然,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 可这也不能百分百证明什么。毕竟是当过影帝的人,真飙起戏来,那也是杠杠的。 楚怜暂时敛起疑虑,解释道:“我是担心坐这个不安全。” 聂一千闻言挑了挑眉:“怎么个‘不安全’?怕被咬?你就算从头到脚都被咬成稀巴烂也不会有事。赶紧上车吧,娇滴滴的小白花。” 楚怜现在就很想把这货从头到脚都咬个稀巴烂。 可惜爱情的力量实在太大。 大到她把所有的耐心和好脾气都给了他,足够她等到他恢复记忆——再家暴! 楚怜戴上头盔。 幸亏裙子够长够宽松,不然还真不好上这个车。可以预见的是,如果她要再因为裙子扭捏一下,新一轮的鄙夷绝对铺天盖地。 跨坐到聂一千身后,楚怜心思一荡。 明明刚刚还被这家伙气得冒烟,这一靠近了,又忍不住想再靠近些。 尤其是那劲瘦的腰肢,真的特别想搂一搂…… 奈何人设不允许,非但不能靠近,还得尽力往后靠,充分保持距离。 临发动前,某人嘴欠地又丢出来一句:“还真别说,有你这么个肉盾在身后,感觉不赖。” 肉盾楚怜:“……不用谢。”短短三个字,说得是非常咬牙切齿了。 聂一千似是轻笑了一声。 楚怜没来得及听分明,摩托的轰鸣骤响,掀起爆裂的风声。 这摩托显然是被改装过,起步速度贼快,堪比跑车。 楚怜猝不及防,猛地扑向前,瞬间前胸贴后背,连带头盔重重地砸了某人脑袋一下…… 聂一千低咒了一句。 楚怜虽然的确生出过用头盔砸这家伙脑袋的想法,但真砸上了,她又心疼了,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摸摸被砸的地方有没有鼓包,某人就跟长了后眼睛似的,轻喝道:“不想摔断腿就别乱动!搂紧我!” 中气这么足,看来砸得还不够重。 楚怜装模作样地略微矜持一秒,伸手搂住了聂一千的腰。 手感比想象中更好。 仗着某人看不到,楚怜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眉眼弯得都快没了边儿。 世界末日又如何? 只要能像这样紧贴着心爱的人,满目的荒凉景色也变得五彩斑斓。 第361章 世界末末日(6) 故地重游,楚怜的心情很微妙。 聂子谦为她出气的商场,聂子谦为她铺满玫瑰的民政局广场,聂子谦为她片生鱼片的港口…… 即便如今已爬满苔藓,面目全非,她也还是能一眼认出两个人携手走过的痕迹。 说不出的感慨。 撇开后来醋缸翻了暴露出真面目,这个世界的聂子谦从衣着品位到谈吐气质,都无限趋近于她为他取的名字。 或者说,无限趋近于他以为她喜欢的样子。 不光是这个世界。从她为他取了聂子谦这个名字,他就开始一点一点地藏起真正的自己。 山脚小院的青衫少年,栖霞峰顶的白衣青年,九重天上的仙气神尊……任谁看了,都不会把他同那个在泥泞里与狗争食的小乞儿想到一处。 这样的天差地别,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从前,她没有心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他是在伪装。后来,她有了心,看得出他的伪装,却又没能来得及看出来他是为了迎合她的喜好,讨她的欢心。 她的小谦谦啊,为什么就认定了她喜欢的只会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呢?难道就因为一个名字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 直到上一个世界,她才终于想明白。 初遇时的聂二狗,就像小机机,是一张纯然的白纸。正邪、善恶、喜恶……他本身并不具备识别的能力,全都需由人来书写。 而她就是那个书写的人。 彼时的她,终日一身洁白不染纤尘的斗篷。没有心,也就没有欲念。 因为喜欢她,在他眼里,像她这样的才值得被喜欢。反之,像他那样外表脏兮兮,内在执念丛生的,就不值得被喜欢。 他越是爱慕她,就越是厌弃自己。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误会。 那时候,杏花树下,她本应当机立断清理掉他。令她生出一念之差的,除了他能看到她、触碰到她,还有连那时的她自己都不曾知道的,是他盯着那半只肉包的眼神。 生的渴望。 强烈到刺目的执念。 她从未拥有过。 她有的,只有厌倦。她想要的,只有终结。 尤其是当她看到他那些极力隐藏的小眼神,里面满是对她刺骨的恨意,更觉有趣。 她不理解恨是什么。就算理解,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恨谁。 而他的目标如此明确,对准了“恃强凌弱”的她,对准了待他不公的世界。他每天都干劲十足,想学她的仙法,把她大卸八块。 这三千世界待她又如何呢?她茫茫然。 她想从他的身上,看到另一种未来。 然后她看到了。 却和她预想中的未来不太一样。 很不一样。 他眼中对生的渴望,变成了对她的渴望。 更加的强烈,更加的刺目,更深的执念。灼人的滚烫。 这才是她的情之所起,一个爱与恨都到极致的他。 一个与她截然相反的他。 只有这样的他,才能唤起她从未有过的渴望。 她想把这些都说与他听,让他再不必伪装,更不要自厌自弃。 在她心里,最真实的他,就是最好的他。 这样想着的楚怜,又搂紧了些怀里的人。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某个失忆的人,垂下了眼眸。 看着腰间白皙细嫩的手,唇边漾出一抹温柔又缱绻的笑。 如拥此生挚爱。 可旋即又抿紧了唇,眼底浮起一层深浓的阴翳。 阴翳之下,是一意孤行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