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的团宠医女飒爆了》 第一章 碰瓷 顾珞这辈子就没有这么无语过。 就她乘的这小破马车,竟然也有人碰瓷儿? 她眼睁睁看着对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她的马车笔直的奔了过来,然后在马车停下的一瞬,那人钻进了她马车底下。 动作麻利的,这没有十年专业碰瓷儿经验都练不出来。 来往行人频频侧目,顾珞抱臂立在马车旁,冷眼看着车底下的男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箫誉可怜兮兮仰头看顾珞,灰头灰脸道:“小兄弟搭把手,我胳膊好像折了,出不来。” 顾珞嫌恶的看着他,“就你那么往车底下冲的架势,我还当你嫌胳膊多余呢。” 箫誉龇牙笑,“小兄弟误会了,我是为了救我家大宝才跑的那么快,不是故意撞你马车的,那个,你能先把我拉出来吗?” 到底人是在自己马车底下,他不出来她就没法赶路,顾珞不情不愿伸手。 箫誉一把握住顾珞的手,死死抓住,然后以蜗牛爬行的速度,一点一点从马车底下往出挪。 顾珞:...... “这等您老人家挪出来,就该过年了!” 箫誉笑道:“我这不是折了一条胳膊么。” 不等箫誉说完,顾珞手腕用力。 刺啦~ 一把把车底下的人给拖了出来。 箫誉愣了一下,笑道:“小兄弟真厉害。” 顾珞没等他说完,冲着箫誉手心处的劳宫穴用力摁了下去。 “嗷~” 一声惨叫破喉而出,箫誉一个激灵就从地上蹦起来。 “小兄弟,小兄弟,小兄弟松手,疼,疼。” 顾珞冷眼看着他,“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还四肢健全,还行,活蹦乱跳的,别想讹我。” 箫誉疼的一脸汗,委屈巴巴道:“小兄弟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是碰瓷儿的,我就是来找我家大宝的。” 顾珞面无表情看着他。 箫誉继续,“真的,我可以发誓,我家大宝刚刚从这边过去,我怕它有危险,所以才跑的那么快。” 顾珞动动手腕,眼皮崩了个不太好惹的表情,“松手。” 箫誉被顾珞捏劳宫穴捏的一脸汗都没撒手,还紧紧牵着人家呢,闻言讪讪一笑,松了手。 “小兄弟你会接骨么?我胳膊是折了还是脱臼了?” 顾珞懒得理神经病,丢下一句,“同济药堂不愿意为您服务么?”转身上车。 她前脚上车,还未坐稳,这身残志坚的碰瓷儿专业户就蹭上马车。 顾珞冷着脸看他,“滚下去!” 箫誉讨好的笑道:“小兄弟,你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怕等我走回去我胳膊就掉下去了,你也是进京吧,捎我一程好不好,我给你钱。” 顾珞瞪着他,一言不发。 箫誉十分艰难的用另外一只手从身上摸出一个银锭子,“够么?” 顾珞一挑眉梢,笑了出来,“早说给钱不就好了,来,您请里面坐,我给您赶车,免得外面风吹着您胳膊。” 箫誉一副十分习惯变脸大师的样子,坚定的摇头,“不不不,我就坐旁边就好,多谢小兄弟,多谢多谢。” 顾珞揣好银子,随口问道:“你不找你大宝了?” 箫誉偏着脸看顾珞,笑道:“找到了。” 顾珞一愣,就见一只鹦鹉扑扇着翅膀擦着她头顶飞过来,落在箫誉肩膀。 冲着顾珞就喊,“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 顾珞:哈? 这特么要不是自己现在女扮男装,而旁边这个傻逼她又的确不认识,都要觉得被人占了便宜。 忍着心里不爽,看在钱的份上,顾珞朝箫誉皮笑肉不笑道:“你这鸟挺有意思哈。” 箫誉十分赞同的点头,“我的鸟非常好。” 顾珞:...... 有亿丝丝不太对劲。 “小兄弟,我叫箫誉,笙箫的箫,荣誉的誉,你叫什么呀?” 顾珞不想攀谈,随口丢出一句,“叫我红领巾。” 既是收了人家的银子,待人坐稳,顾珞扬鞭赶车。 旁边聒噪怪几次找顾珞聊天顾珞没理他,也就渐渐消停了,只抱着他那只叫大宝的鸟自言自语。 “找呀找呀找媳妇,找到一个好媳妇,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媳妇。” 顾珞:...... 十年前,顾珞身为一名随军中医大夫,因为一次任务意外穿越至此。 怎么滴,旁边这位也是个穿越的? 顾珞偏头看他一眼,冲着箫誉打了个口哨,箫誉立刻十分热切的抬眼看过来,“你想和我聊天吗?” 顾珞:...... 你哪来的这么大的热情! “你穿来的?” 作为一个淳朴的古人,箫誉十分上道的道:“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闪着激动的光芒,整个人朝顾珞靠了靠,压低了声音,“我土著,不过我有个朋友是穿来的。” 顾珞:...... 你们土著对穿越者都适应能力这么强么? 按道理,不是得抓起来当妖怪给烧了? “那你朋友......” 箫誉看着顾珞,眼底沉沉,叹了口气,“她和我走散了,我在找她。” 顾珞挑着眉梢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熟都不熟,说啥。 “哎哎,小红兄弟,前面有个茶肆,我们停下来我请你喝茶吧,天气这么热,喝点茶解暑。” 顾珞硬是反应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反应过来这个小红兄弟是谁。 红领巾! “不去,想去你自己......” 顾珞脱口拒绝,但是紧跟着茶肆那边传来突然爆发的惊呼声。 “肚子好疼,天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你们这黑心店,茶里有毒吧,好疼。” 远远看去,一个足有一米八的壮汉突然抱着肚子满地打滚。 他旁边两个人愣了一下,转头就去抓茶肆的老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老头吓得浑身发抖,“客官饶命客官饶命,我家的茶干干净净的,没有投毒,绝对没有投毒。” 一个身着玄色锦衣的男子提了茶肆老板,直接将其悬空拎起来。 “没有投毒他为什么突然腹痛。” 这话音才落下...... “呕,哇呕......” 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壮汉忽的手撑着爬起来,双膝跪地,弓着腰哇哇吐了起来,一摊恶臭的秽物惹得四下围观之人登时散开。 第二章 打赌 顾珞驾着马车,话音一转,“也行,那就听你的,喝个茶。” 箫誉闷声短促的笑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只捋了捋大宝的毛,惹得大宝又叫了一声媳妇儿。 马车靠近,四下的说话声越发清晰,茶肆的店小二顾不上招呼客人,顾珞将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树下,将马拴在树上,从车里掏了一把草丢在它跟前。 “这不是中毒了,你们快放下人家店家,他明显就是脾胃失和导致的胃痛呕吐。” 人群里,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涨红着脸,愤怒又充满正义感的朝着那边提着店家的壮汉喊。 小伙子旁边,是个老者,瞧上去大概五十多岁,脸上带着几分不悦,却是在别人都站起来围观的时候他依旧坐着没动。 顾珞扫了一眼这两人,目光在小伙子肩头挎着的药箱上停留了一瞬,转而看向还在哇哇吐的男人。 箫誉立在顾珞一侧,压着声音道:“小红兄弟,这人看上去病的不轻啊。” 顾珞心里骂了一句去你大爷的小红兄弟,盯着地上的壮汉没吱声。 那身着玄色锦服的男人转头去看那小伙子。 旁边围观的人里有人认出这一老一小。 “这不是同济药堂的黄大夫么,他说是脾胃失和肯定是脾胃失和,黄大夫医术很好的。” 有人跟着附和,“怎么可能是投毒呢,人家这茶肆开了好多年了,我们路过此地都要喝上一碗解乏的,这么多年也没有谁中过毒。” 玄色锦衣男子犹豫一瞬,松开店家的衣领,朝同济药堂的黄大夫看过去,“您当真是同济药堂的大夫?有劳给瞧一下,诊费定然不会亏了您。” 他说着话,摸出一个银锭子放到桌上,“这是定金。” 话倒是说的客气,但语调带着一股冷意,仿佛发自骨子里,并非刻意,而是习惯了这般说话。 那十五六的小伙子并不在乎他的语调,只道:“你们快把人扶过来啊,人不过来我师父怎么诊脉。” 顾珞蹙了蹙眉。 一般大夫行医,遇上这种强烈腹痛呕吐的,都会建议患者尽量少动。 诊病的时候更是主动上前,这黄大夫倒是有意思,人家那边都疼成那样了,他倒是纹丝不动坐在那里。 玄色锦衣男子也疑惑的看了黄大夫一眼,眼见大夫没有动弹的意思,顿了一瞬,和同伴将发病的那个给扶过来。 胳膊搁在桌上,黄大夫伸手摸脉,摸完...... 顾珞眼睁睁看着黄大夫是下意识反应想要起身凑上前翻看那男子的眼睛与舌头的,他甚至凳子下面的脚都挪动了,但最终又坐定。 “舌头看一下。” 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腹痛的男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将舌头耷拉出。 顾珞目光从黄大夫身上挪到那舌头上,瞥了一眼。 “嗜酒中虚,湿热生痰,痰阻膈间,食不下舒,再加上天气炎热,暑气入侵,又喝了凉茶,一时脾胃失和,并无大碍,我开两副药吃了便好。” 那要疼死了的大汉立刻嚎叫。 “这等到两副汤药灌下去我也疼死了,能不能扎一针止止疼啊。” 十五六的那小伙子低头看黄大夫,低声询问,“行么?” 顾珞也看黄大夫。 不行么? “小红兄弟,你说这黄大夫给他施针么?我猜肯定施针,咱俩赌一把,十两银子怎么样?” 顾珞转头看旁边的二百五。 二百五十分自信的道:“像他这病症,就是受暑又贪凉,扎针就能止疼,我说的肯定没错,十两银子,敢不敢来?” 顾珞:...... 你这么自信,那还和我赌什么? 怎么,你都说到这份上了,难道还觉得我肯定会说相反的答案? 顾珞不想和二百五废话,“行,十两,我赌他不扎。” 箫誉的胳膊搭到顾珞肩头,笑的奸诈,“小红兄弟,你输定了。” 顾珞翻个白眼把旁边这傻子甩开。 箫誉胳膊一空,笑了笑没说话,折了的胳膊虚晃一下。 “可以施针,大山子,备针吧。”黄大夫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 旁边玄色锦衣男子看他的目光越发透着狐疑。 他是狐疑,顾珞但凡此刻偏头看箫誉,都能从箫誉的目光里看到震惊。 箫誉舔了舔嘴皮,无声嘀咕:你真扎啊?不是不扎么? 黄大夫说的大山子正是那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 他闻言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三根长针,将备好的药酒倒在棉帕上,将那三根针擦拭一遍,朝黄大夫递过去。 “你去扎,取脾俞,天枢,足三里......” 不等黄大夫说完,玄衣男子皱了皱眉,打断了黄大夫的话音。 “他扎?这是学徒吧,黄大夫若是觉得诊金不够,我们可以加,还请黄大夫......” 黄大夫同样打断他,“大山子针术很好,可以施针。” 他说的笃定。 旁边大山子:...... 我针术很好? 我不是昨天才把穴位摸清楚么? 但是师傅话都这么撂出去了,他怎么滴,总不能给师傅丢人! 而且师傅现在不方便施针,若是让人发现师傅的脚...... 心思一转,胸脯一挺,大山子捏针上前,“没错,我扎的很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气势也吼出去了,但是...... 捏着针的手要是能停住发抖就好了。 玄衣男子一把抓住大山子的手腕,他直直看着黄大夫。 长针在大山子手里,抖得都快落下去了。 二百五朝顾珞凑近了一点,“这黄大夫好奇怪,他不上手怎么让一个学徒施针,人病人都疼成这样了,耽误这时间做什么啊! 有这废话的功夫,针也扎完了,不是医者仁心么?” 箫誉的声音不低,旁边围观的人也嘈嘈切切的议论。 “是啊,黄大夫怎么回事,你给人扎两针不就行了?” “看这大兄弟疼成什么样了,人家给的诊费又这么多。” “黄大夫该不会是记恨刚刚这些人说店家投毒的事吧,黄大夫和店家是亲戚?” 店家立刻表示,“不是不是。” 黄大夫脸色难看,肉眼可见的如坐针毡。 腹痛的男人哎呦哎呦惨叫了几声,一个没忍住,哇的又吐了出来。 他这遭罪的模样越发引得旁边人嘀咕。 黄大夫拳头捏的紧紧的,手背青筋都凸出来了。 “大家也别为难黄大夫了,黄大夫身体不便,自然不能施针,我替黄大夫扎这针。” 顾珞打了个口哨,懒洋洋的腔调说着话,向前迈了一步。 第三章 施针 不说围观的人,单是黄大夫,倏地看向顾珞,眼底带着浓重的防备。 顾珞视而不见,在大山子反应过来之前,抬手抽走了大山子手里的针。 “你还我针!” “这小兄弟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吧,能行么。” “谁家孩子,逞什么强凑什么热闹,家里大人也不管么?熊孩子闹事不出来管,等出了事你们就知道后悔了。” 玄衣男子上下打量顾珞一眼,冷着声音疏离客气,“不必麻烦了,我们回京都。” 说着,他甩开大山子的手,转身招呼同伴去扶腹痛男子。 腹痛剧烈,那男子疼的全身大汗,衣服都湿透了。 顾珞也不拦着,就顺势朝后退了一步,“腹痛呕吐的人,最好不要动他,剧烈的动作可能加重病情,别死半道上。” 仿佛为了印证这话,话音才落,那腹痛男子就哇的又一口吐出。 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清液,彪壮的大汉缩成一团。 顾珞挑眉啧了一声,比了比手里的针,“扎么?一针见效,扎好了不收费,扎不好任凭处置。” “扎,扎,快给我一针,快点。” 腹痛的男子实在是熬不住,莫说是个十二三的小孩子,就算是个五六岁的过来他特么的也认了。 玄衣男子盯着顾珞看了一瞬,没说话,但身子朝后侧了一下。 顾珞就笑着上前。 捏着一根长针朝着腹痛男子的脊柱摸过去。 大山子立刻惊叫,“你往哪扎,脾俞,天枢,足三里都不在这里,你到底认不认识穴位,怎么比我还不靠谱!” 他这么一喊,玄衣男子立刻上前。 四下围观的人也嘈切议论起来。 “别闹出人命啊。” “黄大夫快动手吧,这真要出事了,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胡闹啊。” 就在玄衣男子要拦住顾珞那一瞬,箫誉凑上前,木着脸将玄衣男子挡住。 “你们要是上京都,立刻就走,要不是不上京都就别逼逼,我红兄弟医术牛逼着呢。” 玄衣男子看了箫誉一眼,目光落向顾珞。 大山子眼见顾珞摸到那人脊柱下方,“你要找胃俞穴么,我的老天,不在这里,你这是描边儿呢?” 说话间顾珞忽的下针。 黄大夫倏地眼睛大睁,难以置信的看向顾珞。 这人竟然知道这个穴位? 怎么可能! 他才多大! 而且,下针精准,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黄大夫看的清清楚楚,这小兄弟扎的准确无误。 长针刺入穴位,顾珞补法捻针。 大山子瞧了一眼穴位,暴跳入雷,扑上来就要拔针,“你瞎扎什么,真要出人命,快拔出来,穴位能是乱扎的?这都不是穴位。” 黄大夫在震愕中根本顾不上拦大山子。 玄衣男子一听这话,手上用力就把箫誉拨开。 然而箫誉挑了一下眉,动都没动弹一下。 自己什么功夫玄衣男子一清二楚,能在他的推动下纹丝不动...... 玄衣男子登时脸色一冷,出手就朝箫誉劈过去,“你们到底什么人!” 他这语气,分明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顾珞回头看他。 这三人,有点意思。 箫誉见顾珞回头,哎呦一声喊,拖着自己折掉的胳膊就朝顾珞倒过去,“小兄弟快扶我一把。” 语调赫赫:我娇弱。 顾珞:...... 眼见二百五结结实实倒过来,顾珞伸手将他推到旁边。 玄衣男子一步逼上前。 顾珞纹丝不动立在一侧,一副想要拔针请随便的样子。 “别,别冲动,我不疼了,胃里还有点热。” 就在围观人群闹哄哄又骂又指责,玄衣男子欲要推开顾珞,大山子欲要拔针那一瞬间,腹痛男子发声了。 现场登时安静成jpg。 转瞬。 轰! jpg变成gif。 大山子震愕的望着那人背上的针,脑子里反复回想自己学到的东西,一瞬间有点怀疑人生。 “这明明都不是个穴位啊。” 腹痛的男子总算是缓出一口气,缩成一团的身体舒展开来,人也坐直了几分。 有图有真相的告诉大家,他真的好多了。 玄衣男子抿了一下嘴,朝顾珞抱拳,“多谢小兄弟出手相救,诊费不会亏待小兄弟。” 他语落去掏银子。 顾珞抬手阻止,“我之前就说了,扎好了不收费,扎不好任凭处置。” 她话是这么说,可玄衣男子岂能当真不给诊费。 一块银元宝拍到桌案上,他十分客气的道:“有劳小兄弟了,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腹痛的男子抓起银子就朝顾珞手里塞。 箫誉一个箭步上前,拖着折掉的胳膊,十分身残志坚的挤到顾珞一侧,在腹痛男子手碰到顾珞手的前一瞬替她接了银子。 “小红兄弟,我替你拿着,助人为乐固然是美德,但是衣食住行也缺不得银子。” 顾珞简直不知道这二百五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们明明也才刚刚遇上不过半个时辰。 这怎么就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似的。 不过顾珞也没多废话,收就收了,她的目的虽然不是银子,但是谁会嫌这玩意儿多呢。 长针在腹痛男子身上捻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顾珞收针,十分自然的把针递到大山子手里,仿佛大山子就是她的下手一般。 大山子呆呆看着长针回不过神。 “这几天莫吃生冷油腻,忌酒忌辛辣。” 顿了一下,顾珞瞥了玄衣男子一眼,又朝腹痛男道:“能不动怒,还是尽量少动怒。” 腹痛男子已经消除疼痛恶心的症状,原本低着头用店家递给他的帕子擦拭身上的腌臜,闻言手上动作狠狠一顿。 “你怎么知道我......” 玄衣男子眸底一冷,一把拉了他,他话音顿住。 “有劳小兄弟出手相助,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旁边另外一个同伴,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跟着他二人离开。 他们一走,四周围观的人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来茶肆喝茶的都是路过的行人,因为围观热闹耽误了脚程,众人赞叹一番之后七七八八的散了。 顾珞拉了把凳子在黄大夫对面大喇喇坐下。 大山子人还晕乎着呢,莽呼呼杵在顾珞一侧,“你扎的那是什么啊?你怎么不扎天枢,足三里那些呢?” 第四章 问病 顾珞笑着看他,“慢。” 大山子一脸懵,“啊?” 二百五就在顾珞身边坐了,抓起桌上茶壶往杯子里倒了一盏茶,涮了涮杯子将茶泼出去又重新倒了一盏,放到顾珞面前。 “我小红兄弟的医术十分高超,你这种学徒级别的当然不懂,问你师傅,你师父知道。” 顾珞瞥了二百五一眼。 二百五将茶杯又朝顾珞推了推,“喝茶,他家茶味道真不错,刚刚累坏了吧。” 顾珞正要怼他咱俩熟么,二百五就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连带刚刚收的那银锭子一起放顾珞跟前,献宝似的低声道:“我打赌输了,都是你的。” 顾珞:行趴,看在钱的份上。 黄大夫探究般看着顾珞。 她刚刚扎的那个穴位,属于经外奇穴的一种,这种穴位是在阿是穴的基础上发展来,并不属于十四经。 据他所知,大夏朝精通经外奇穴的人数并不多,寻常大夫能把十四经的穴位摸准了已然算是不错。 就他自己,刚刚若是施针,必定也会选择更为妥帖的足三里,效果虽不如经外奇穴好,但能保证一定不会扎错。 敢这么直接扎经外奇穴的,黄大夫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 前太医院院使,顾奉元。 可惜...... 想到故人,黄大夫心里闷闷叹了一下,“不知这位小兄弟师承何人?” 顾珞笑嘻嘻收了银子,“怎么,黄大夫认识的人很多么?我说出来你就认得?” 黄大夫一噎,摇摇头,不及他开口,顾珞又道:“黄大夫的病自己医治不好么?” 大山子顿时一脸惊愕,几乎用气音吼出来,“你知道我师父的病?你也觉得这是病,根本不是鬼上身对不对!” 他说话快,黄大夫来不及阻止,他这一串话已经叽里咕噜的砸了出来。 “闭嘴。” 黄大夫铁青着脸瞪了大山子一眼,大山子立刻悻悻低头闭嘴。 黄大夫鼓着胸膛憋着一口气,须臾,叹了出来。 他刚刚之所以不肯施针,一则是自己的病情古怪他不方便在人前表露,唯恐惊着众人。 另一方面...... 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这个病到底是不是鬼上身。 若当真是,刚刚那人疼的紧,身体正是弱的时候,他若是沾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唯恐离得那人太近了把这邪祟过到那人身上。 只是短暂的把脉不要紧,扎针可是少说要一刻钟,他不敢行差踏错一点害人害己。 顾珞瞧着黄大夫的神情,眼底漾着笑,“不就是欲行前方而倒退,欲行后方而前行么,黄大夫至于这般遮遮掩掩,又不是什么大病。” 她说的轻松极了。 浑然不在乎对面黄大夫是一张如何被雷劈了的脸。 “你......你怎么知道。” 顾珞笑道:“方才你给人诊脉的时候,我看到你起身的动作了,你明明是要向前挪一步打算靠近点那病人的,结果脚却朝后退了退。” 黄大夫震惊这人的观察力。 他的确是做了这个动作,可也只是短暂的一瞬,他只挪了一步。 那样的针法,这样的观察力,黄大夫脑中不可避免的再次想起一个人名:顾奉元。 定了定神,黄大夫暗吞一口气,压下思绪,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想那么多。 “你怎么就料定我是原本打算向前而非后退呢?” 顾珞懒洋洋托了腮帮,端起箫誉给她倒的茶悠哉喝了一口,“怎么?我要是不解释清楚你就不准备治病了?” 才被师傅训斥过的大山子转头就忘了刚刚的呵斥,他一双眼睛闪着亮光,兴奋的看着顾珞,“真能治?” “当然能治,”顾珞看向黄大夫,“治么?” 黄大夫:...... 这话让我怎么接? 我难道说不治么? “我这病,病症有点怪,脉象把不出来,只是走路异常,其他一点病症没有。” 顾珞就道:“你只告诉我你这病是怎么得的,是从高处坠落了还是浮水了,亦或者是一觉睡醒就这样了?” 大山子立刻道:“是从高处坠落,从马背上落下的,我师父是被宁国公府的......” 黄大夫瞪了大山子一眼,大山子立刻闭嘴,黄大夫就看着顾珞,“是从高处落下的。” 顾珞转头问旁边箫誉,“你力气大么?” 箫誉立刻道:“小红兄弟放心,我能肩抗一头熊的同时还手提一头猪。” 这是什么神仙比喻。 你为什么要一边抗熊一边提猪。 就像小明为什么要一边跳皮筋一边拍皮球。 顾珞抬手抓住箫誉的胳膊,就把这位身残志坚的同志脱臼了好一阵子的胳膊给他接了回去。 箫誉手指覆盖在刚刚顾珞抓过的地方,极轻极快的捻了一下,一脸稀奇,彩虹屁吹得哇哇的,“哇哦,小红兄弟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又会扎针,还会接骨,马上就要驱鬼了么?” 顾珞都让他吹捧笑了,“嗯,驱鬼,来,配合一下。” 说完,顾珞问大山子,“你力气大么?” 不等大山子作答,箫誉就道:“你不用问他,我一个人可以当两个人用,你随便用我,怎么用都行,我可耐用了。” 顾珞:...... 一盏茶后,茶肆旁边的小树林。 耐用的箫誉和顾珞相对而立,五十多岁的黄大夫瑟瑟发抖被箫誉公主抱在怀里。 大山子紧张的双手捏拳捧在胸口,不安中气息加重,“这真能治病?” 顾珞运了口气,没搭理大山子,直朝箫誉道:“扔!” 箫誉立刻笑着,“好嘞!” 手上就跟颠西瓜似的颠了颠,箫誉再一松手,黄大夫就被他朝顾珞抛了过去。 对面顾珞稳稳接住,又嗖的把人丢回去。 大山子整个人都凌乱了。 这中间再站个人,是不是就是打沙包了? 五十多岁的黄大夫在空中想哭。 他真是疯了才会同意这个治疗方案。 他宁愿去喝符水! 约莫被扔了五十几个会合,再不被放下来黄大夫就要直接表演个当空飞吐的时候,顾珞终于发话,“行了。” 箫誉一得令,立刻轻而易举连气息都不乱的将黄大夫搁到地上。 被扔了这么好大一会儿,黄大夫头晕眼黑,扶着赶上前的大山子就想朝前面的一块大石头走过去。 他得坐会儿缓缓,肠子快从嘴里出来了感觉。 才迈出去一步,整个人一怔。 大山子激动地直接跳起来,“师傅,好了!你往前走了!” 也顾不上头晕恶心了,黄大夫直直朝顾珞看过去。 与此同时。 京都。 三匹劲马疾驰入京,撞翻七八个行人之后停在宁国公府门前。 “世子爷呢?” 翻身下马,直冲入府的第一人便是方才茶肆中那玄衣男子。 门口小厮匆忙迎上,“在书房,一早就在等你们了。” 等到他话音落下,那三人已经大步流星走远。 第五章 任务 “世子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宁国公府世子宁陵正在书房看书,忽的一道慌张叫唤从外面传来,紧跟着书房大门被人砰的撞开。 “老夫人刚刚从炕上摔下去了。” 宁国公府老夫人今年刚六十,素日腿脚还算利便,可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宁陵捏着书的手倏地一紧,起身朝外走。 小厮跟在一侧,“府里的大夫已经过去看了,说是腿没有摔断也没有什么......” 宁陵顿足,转头看小厮。 小厮话音一顿,舔了一下嘴皮,迎上宁陵发沉的目光,“老夫人她,走路出了点问题。” 正说话,玄衣男子与另外两名同伴风尘仆仆疾行而来。 宁陵扫了一眼玄衣男子身侧的人,指了下书房,“进屋等我。” 撂下一句话抬脚离开。 老夫人院里,宁陵抵达的时候里面乌泱泱跪了一院的人,嫡出的庶出的正房的妾室的全在。 “别让我查出来是谁,真是白饭给你吃的太多让你过的太饱,谋害人命谋害到我头上了,跪着,全给我跪着,查不出来结果,谁也别想起!” 老夫人的怒骂声从屋里传来,听这声音还挺中气十足的,宁陵略松一口气。 大夫就在旁边站着,见他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怎么回事?” 大夫一脸为难,支吾须臾,最终还是如实道:“老夫人不能正常走路,想要向前,却偏偏后退,想要后退,却偏偏向前。 可不论从脉象看还是从骨头看,都没有任何异常。 扎针也试过,没有效果。 老夫人怀疑,是有人给她下咒。” 宁陵蹙眉,瞧着大夫,“你怎么看?” 这位世子爷如今只领着六品官职,可因为国公爷老早就不怎么管事,宁陵从十五就开始打理府中庶务,稳固宁国公府在朝中的地位,如今五年过去,他通身的气势早就比国公爷更令人心颤。 迎上宁陵那黑沉的眼神,大夫略有些不安的道:“巫蛊之术,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从病症来看,只怕爷还得惊动圣上,请一下宫里的御医来瞧瞧为上。” 宁陵便挪开了目光,扫了一圈院里的人,大步进屋。 他一走,大夫只觉头顶一座大山被搬开了似的,大松一口气,可这气还没有彻底舒出去,宁陵就从屋里出来了。 宁国公府二爷宁孝安跪在最前端,宁陵一出来他就压着声音叫,“陵哥儿,你快和你祖母求个情,这跪倒什么时候啊,二叔腿疼。” 宁陵看都没看他,大步流星走了。 宁孝安一侧是他夫人季氏,等宁陵一走,季氏翻个白眼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 出了院子,宁陵吩咐随从去宫里递帖子请御医,又嘱咐御医来了立刻通知他,吩咐完,转脚直回书房。 “如何?” 端着茶盏灌了半盏,宁陵坐在书案后,面无表情道。 他话是冲着玄衣男子说,可目光始终看着旁边那个粗布麻衣的人。 玄衣男子就道:“奴才去乾州的时候,顾奉元的女儿已经没了踪影。” 宁陵捏着茶盏的手一滞,看向玄衣男子,“没了踪影?” “奴才抵达乾州之后,摸查了整整五天,但是找不出一点她的线索,这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谁都不知道她在哪,也没有出城的记录。 奴才怕爷等得急就先回来了,临走前已经嘱咐乾州知府,但凡有顾奉元女儿的消息,他必定送来。” 宁陵手指在杯子口上敲了两下,“你们一路来回,顺利?” 玄衣男子就道:“顺利。” 只是话音才出,又改口,将在茶肆的事情说了一遍,“......那同济药堂的黄大夫倒是奇怪,当时大牛都快疼死了,他就是不肯出手。” 宁陵冷嗤一声,“他竟然没摔死!” 玄衣男子一听这话,知道这人是惹到了他们世子,立刻就道:“奴才再去......” 宁陵摆手,“无足轻重,既然没摔死就让他再多活几年,顾奉元的事,他知道的也不多,不值得为了一个他再给人留下什么把柄,行了,下去吧。” 说完,宁陵的目光落向那粗布麻衣的男子,“你留下。” 粗布麻衣的男子只觉得像是有毒蛇爬上脊背,硬是让这目光看着打了个哆嗦,膝头一软,扑通就跪下。 宁陵默了一会儿,等到这男子额头的冷汗开始吧嗒吧嗒朝地上滴落,他才幽幽道:“你只要证明顾奉元给你写的信里提过谋杀太子一事就行。” 那男人一脸惨白,惊愕抬眼,“他们带我来的时候,只说让我劝顾奉元认罪,没说......” 宁陵冷笑,“现在任务变了。” ...... 一辆破旧的小马车咯吱咯吱走在京都的鼓楼大街。 街上人来人往,这小马车走的极其缓慢。 靠在车上,顾珞惆怅的看了一眼旁边碰瓷儿二百五,“你还不下车吗?” 箫誉一脸坚定,“我十分敬佩小红兄弟的为人和医术,我说了要请你吃饭,还请小红兄弟给我个机会吧,我爹从小说我不学无术,我要多和你这种有本事的人接触。” 和黄大夫在小树林分开之后,箫誉念叨了一路要请她吃饭。 顾珞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 准确的说,顾珞不想和任何人有太多牵扯。 一脸不耐烦的摆摆手,“走走走,赶紧下车,咱们的买卖仅局限于你给我银子我把你带回京都,没有别的了。” “小红兄弟......” “滚!” 顾珞直接伸手朝箫誉肩膀一推把他推下马车。 箫誉才掉下去,前面一队车马行来,街上行人立刻避开让道,顾珞忙跳下车拉着她的小马车靠边。 “听说了吗?宁国公府老夫人好像鬼上身了,听说走路不利索。” “嘘,别瞎议论。” 顾珞偏头看旁边低声议论的两个大婶。 “小红兄弟,这是宫里的太医。” 二百五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她身边,因着此时人挤人,两人挨得极近,他凑到顾珞耳边低声说,热气喷洒顾珞一脸。 第六章 珞珞 顾珞反手将他推开,瞧着太医院的马车走远,正要说什么,箫誉先一步压着声音问:“小红兄弟,刚刚那大婶说,宁国公府老夫人走路不利索,他们家有钱,要是能治好她的病,肯定诊金不少呢,你去么?” “我疯了去太医院的大人物面前班门弄斧?” 大人物三个字,从她嘴里出来,极具嘲讽。 箫誉却一点听不出来似的的傻笑一声,然后朝顾珞竖起大拇指。 “我小红兄弟就是聪慧,医术又好又知道遮掩锋芒,将来一定能成大事。” 顾珞最终是没忍住,转头看二百五,“你这么夸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二百五十分真诚的回答:“能得到快乐。” 顾珞:...... 箫誉肩头的大宝跟着就道:“哄媳妇儿最快乐!” 顾珞:! “管好你的鸟!还有,别跟着我!” 瞪了箫誉一眼,牵了马车离开。 箫誉这次倒是没有跟上,望着顾珞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头,他肩扛着大宝转身走了。 同济药堂。 大山子刚从药堂出来一眼就瞧见顾珞,激动地同手同脚跑上前,“小红兄弟,你真来了!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当时在小树林给黄大夫治好病,顾珞就提了一嘴自己想来同济药堂做工。 黄大夫欣赏顾珞的医术,可同济药堂有个规矩,不论多高明的大夫,来了都从学徒做起。 真正本事大的,光芒是敛不住的,三天学徒就能转正,做正儿八经的挂牌大夫,弄虚作假的,一个月观察期结束,收拾包袱滚蛋。 这规矩对谁都不例外,就连东家的小舅子来也得如此。 年轻人心气儿高,而京都余下几家有名的药堂却并无这种规矩,黄大夫原本以为顾珞不会来呢—— “我说要来肯定要来,你们学徒招满了吗?”顾珞牵着马儿问大山子。 “本来是满了,但是我师父回来和东家说了今儿的事儿,东家说,你要是当真来,他就破例再给你个学徒的名额。” 大山子一脸亢奋,伸手就去牵顾珞的马车,“我给你拉后院去?” 迫切的唯恐顾珞后悔跑了。 顾珞就笑:“有劳了。” 马车交给大山子,顾珞整理一下着装,提脚进了药堂。 然后:...... 迈进去的那只脚就活生生僵硬在那里。 二百五正趴在柜台处和黄大夫说话呢,见她进来,二百五眼睛倏地亮了,“小红兄弟?我们简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又见面了。” 顾珞:...... 这叫有缘相会么?这是阴魂不散吧。 惆怅的望了箫誉一眼,顾珞朝黄大夫客客气气道:“刚刚在门口遇到大山子,他说您给我留了个名额,谢谢。” 黄大夫也很欣喜,绕出柜台就朝顾珞走过去。 “快进来说话,进来说话,我还怕你不来呢,正和这位小兄弟打听你呢,他刚还和我说,你这人特别靠谱,人品一流,答应的事绝对做得到。 小红兄弟医术好,医德好,真是同济药堂的福分啊!” 顾珞眼珠移到左方,看箫誉,“你也来做学徒?” 箫誉走过来,没骨头似的胳膊朝顾珞肩膀一架,“哪儿啊,我过来买蜜丸,正好遇上黄大夫和我打听你,我就凭着良心实话实说了几句......” 顾珞肩膀一闪,箫誉胳膊架了个空,他很轻的啧了一声,指了柜台上放着的一个大食盒。 “我本来是去丰赢楼买了点菜想提回去吃呢,结果刚刚黄大夫说我服药期间不能吃辣,可惜了,我买的这些全是辣的,送给你们吃吧,小红兄弟还没有吃饭吧?” 一路上箫誉说要请自己去丰赢楼吃饭。 结果现在丰赢楼的菜就被食盒装了提到这里? 他俩分开才多长时间! 这还没有一刻钟功夫呢,箫誉就已经去了丰赢楼,点了菜,装了盒,提到了同济药堂,还有时间夸了她一通? 这要没点猫腻顾珞宁愿承认自己脑子不具备沟壑! 当着黄大夫的面,她不好多说什么,也没接这话,只朝黄大夫道:“要做学徒,需要登记什么吗?” 黄大夫的脑子还停留在那食盒上呢。 同济药堂的规矩,不论是伙计还是大夫,都不许收病人一针一线。 病人治病是交了诊费的,买药是交了药费的,另外再收那不成了收红包么! “小兄弟,你这食盒我们不能收。”拒绝了箫誉,黄大夫朝顾珞道:“不用准备什么,登记个信息就行。” 转头给顾珞拿了个信息登记册子,“会写字吧?” 这册子上登基了好几个学徒的信息,顾珞扫了一眼,在最末的位置填上自己的信息。 顾珞,男,15,乾州人士。 黄大夫立在顾珞一侧,她落笔他就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等到顾珞写完,明显感觉到黄大夫呼吸一滞。 顾珞全作没发现,写完将册子还给黄大夫,“现在是不是就能住下了?” 黄大夫看着顾珞,目光紧的如同一道钩子,“你......姓顾。” 顾珞一笑,“对啊,顾珞。” 黄大夫大喘了口气,心口像是让细细密密的针脚爬过,“你......你从乾州来?” 顾珞端的一脸无辜纳闷,“怎么了?” 黄大夫张嘴正要说什么,忽的又嘴巴一紧,“没事,没什么,我以前也是乾州的,没想到竟然和小红......” 小红两字出口,黄大夫眉心一蹙,又看向箫誉,“你们之前不认识?” 不等箫誉说话,顾珞就先一步道:“认识,我小名儿叫小红。” 箫誉立在一侧,肩膀狠狠抖了抖,但没笑出声,绷住了,十分平常的道:“嗯,她小名儿叫小红。” 黄大夫倒也没多心,就道:“我带你去后院吧,学徒期间,你们都在后院住。” 顾珞看了箫誉一眼,箫誉转身提了他那食盒。 “我这食盒是珞珞登记信息前送来的,那时候她还不算你们药堂的小伙计呢,这应该可以算是她的私人物品提到住宿处吧?” 珞珞这两个字被箫誉就这么念出口,顾珞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猝不及防砸了一下。 第七章 逼问 顾珞看向箫誉。 箫誉偏头,眼底带着笑,也望着她,声音很温和,略略压低了一点,“我买了酸菜鱼,很好吃的。” 他说话的时候朝顾珞靠近了一点。 顾珞蓦的鼻子就酸了。 “珞珞,吃鱼,你最爱吃的酸菜鱼!爹爹还给你配了桃花酿,快来吃!一会儿冷了不香了,珞珞——” 那个会给她做酸菜鱼的人,再也不会开口叫她珞珞,再也不会把做好的酸菜鱼端到她跟前。 而现在这个给她送鱼吃的人...... 这人怎么说呢,要是单纯在街上看到这么一个人,这肯定是属于那种能让顾珞多看好几眼的大帅哥! 可他出现的太奇怪了。 出现的方式奇怪,死缠烂打的态度奇怪,最主要的是,出现的时间奇怪。 下垂的手指轻捻一下,顾珞压着心头情绪,一脸稀松平常的朝黄大夫道:“我正好还没有吃饭,要是方便......” 黄大夫就道:“方便,朋友送一顿吃食还是可以的,我们只是规定不收患者的东西。” ...... “你们闭嘴!别自己龌龊就看谁都不干净!” 顾珞才跟着黄大夫来后院,就听到大山子一句怒吼。 顺着声音看过去,大山子铁青着脸立在顾珞那辆小破马车旁,捏着拳头,手背青筋十分明显,从背影看去,肩膀一起一伏的,不知动了多大的气。 他对面,站了两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子,眼见黄大夫带着人过来,那两个男子立刻一收脸上怒火,朝着黄大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黄大夫。” 黄大夫蹙眉,“都杵这里做什么,明天正式开始试训都准备好了?” 其中一个男子便恭顺道:“我们和山子哥请教问题呢。” 黄大夫看向大山子,大山子梗着脖子没说话,没承认,但也没否认,黄大夫就道:“我让你把炮制好的干姜整理一下,整理好没!” 语气有点硬。 大山子倏地转头看黄大夫,憋了一瞬,又耷拉下头,垮了肩膀,“我这就去。” 他一走,那俩人不等黄大夫开口,立刻就道:“我们回屋看书去。” 黄大夫没说什么,带了顾珞进了后院最左侧的房间。 这房间用顾珞的形容来看,就是一个不带卫生间不带厨房不带客厅的小一室,立在门口就能看到全部。 家具简单,只一张床,两把椅子,一张桌子。 连个放衣服的箱笼都没有。 “这是专门为试训学徒准备的,都是短期居住。” 顾珞点头,“挺好的,这屋子换成客栈,至少二两银子一宿呢,我这白吃白住的。” 正说话,大山子从前堂那边冒头喊话,“师傅,来病人了。” “小顾你先吃饭,什么话......”顿了一下话音,黄大夫瞥了箫誉一眼,“有什么事就找大山子,别客气,咱们以后一起共事的日子长着呢。” “行,您快去忙,我这也要饿死了,先吃饭。” 话是这么说,可黄大夫前脚一走,顾珞一步过去关上门的同时,伴着箫誉一声,“我除了买了酸菜鱼还买了......” 砰! 箫誉这话没说完就被顾珞提了衣领一把掼到墙上去。 钳着箫誉脖子,顾珞抵着人,用极低的气声凶悍的问,“你到底是谁!” 箫誉一脸无辜,“珞珞,我自我介绍过啊,我叫箫誉。” 顾珞瞪着他,“别和我来这一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告诉我你是谁,要么滚!” 她眼底腾着火,带着不耐烦的杀气。 箫誉却一点畏惧没有,因着身高差距,只垂眼看她,“我真的叫箫誉。” “身份!” 几乎就在那么一个瞬间,瞧着顾珞如同小兽一样的表情,箫誉就要脱口说出什么,可门被敲响了,他那都抵达舌头尖的话又被憋了回去。 “小红兄弟,我来给你送热水。” 大山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能进来吗?” 顾珞恶狠狠瞪着箫誉,“滚!离我远点!我不想交朋友也不愿意和你结交,听明白没!” 箫誉舔了一下嘴皮,没说话,在顾珞松手后也没整理衣衫,只小声嘀咕,“刚刚你都和黄大夫说咱俩是朋友了,怎么说话不算话。” 委屈巴巴。 顾珞没理他,之所以和黄大夫那样说只是不想增加麻烦。 冷着脸两步走到门口,将门哗啦拉开。 大山子杵在外面笑嘻嘻的晃了一下手里的水壶,抬脚就进屋。 箫誉很轻的啧了一下,“那什么,珞珞......” 顾珞一记飞刀似的目光射来,箫誉立刻改口,“珞兄弟,你快吃饭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冲大山子摆了摆手,箫誉吊儿郎当的离开。 大山子嘿嘿讪笑,“我也没吃饭呢,我和你一起吃吧。” 顾珞立在门口,瞧着箫誉的背影消失,闭了闭眼。 她直觉,这人肯定还会再出现的。 “你不吃吗?这丰赢楼的酸菜鱼可是天下第一。” 大山子将食盒里的吃食一样一样端出,见顾珞站在门口没动,疑惑喊她。 顾珞吸了口气,回头已经是一脸笑容,扫了一眼桌上三菜一汤,一份酸菜鱼,一份麻辣虾仁,一份爆炒腰花,一份鸽子汤。 全是她喜欢的。 全是爹爹以前最爱做给她吃的。 箫誉那句低低沉沉的珞珞就在耳边回荡,顾珞难以自控的鼻根发酸。 为什么? “我天,你已经饿成这样了吗?别哭啊,我饭量不大,不抢你的。”大山子眼见顾珞眼眶发红,吓得筷子都不敢拿了。 顾珞一腔情愁让他给冲散了个七七八八,笑了一下,“吃罢,我饭量也不大。” 与大山子相对而坐,顾珞夹了一筷子酸菜鱼,“你师父是乾州哪里人?” 一边剔刺,一边闲聊。 大山子大口嚼着火爆腰花,“我师父就是乾州府的,以前在乾州可出名了,乾州有个顾氏药堂你知道吗?以前我师父是顾氏药堂的第一代创始人呢。” 对了,我看你登记的信息,你也是乾州人,你也姓顾,该不会和乾州的顾氏药堂有什么......” 顾珞打断了大山子的话,“哪能是个姓顾的就能沾人家的光呢,我娘是乾州人,我在桐城长大的,黄大夫都都是顾氏药堂的第一代创始人了,怎么来京都做事?” 大山子专心干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傅没提过。” 顾珞点头,她觑着大山子的神色,“我听人说,顾氏药堂特别厉害,有个很出名的大夫进了宫做了太医呢。” 第八章 看相 “你是说顾奉元吧,那可不是普通太医,那是堂堂太医院院使,掌管整个太医院的,当年他是被陛下圣旨特招,直接从乾州召入京,进宫不足半年就一路升迁至院使。” 说起这位太医院院使顾奉元,大山子眼底闪着崇拜的光。 “他医术可牛逼了!” 顾珞一脸期望的感叹,“要是有机会能得他一次指教就好了,此生圆满。” 大山子看着顾珞,闪光的目光一滞,略带错愕,“你不知道?” 顾珞挑眉,疑惑道:“什么?” 大山子耸眉耷拉眼叹了口气,一点吃饭的兴趣也没了,筷子搁下,恹恹道:“他因为给太子投毒,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顾珞竭力让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保持此时此刻该有的感情。 “太医院院使,给太子下毒?为什么啊?” 大山子托着腮帮无力摇头,“这谁知道啊,反正我师父说他是......” 这话未及说完,前堂一声吼传来,“大山子,你师父让你收干姜!” 声音还带点幸灾乐祸。 大山子顿时一个激灵,蹭的就跳脚起来,“糟了,我光顾着惦记丰赢楼的菜,忘了收干姜了!那什么,小红兄弟你自己吃吧,我撤了!” 拔脚就朝外一阵风的跑了。 那没说完的话就像是一根针,悬在顾珞心头,一晃一晃的时不时戳她一下。 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 胸口满满胀着气,半晌,顾珞长长一叹,也撂下筷子。 不想闲下来,顾珞将桌上菜品拾掇进食盒就出了门,想在院子里找点活干让自己忙碌起来。 同济药堂不愧是京都排的上名号的大药堂,单是给他们这些试训学徒住的院子就宽敞的很,在院里溜达半圈,顾珞在后院大门口停住。 大门一扇开,一扇关。 开着的那扇门上贴了个告示。 招募启事 本药堂招募学徒四名,要求形象气质佳,能吃苦耐劳,品德兼优。 热爱行医治病,有耐心有爱心,能给病人春风般的呵护。 能断文识字者优先。 有一定相关工作经验者优先。 有药材收购经验者优先。 擅长解决医患纠纷者优先。 符合条件的广大友友们,风里雨里,同济药堂就在这里等你。 报名请在前堂联系黄泽明大夫。 顾珞:...... 你们古人真会玩。 看完这则招募启事,她心里那些憋闷的情绪都散去不少了,靠着墙隔空打了个口哨,腰杆一挺,顾珞准备拿起墙角的大扫把扫扫院子。 在现代,公司招聘员工,不都喜欢搞什么老总的母亲扮做捡垃圾的在自家公司楼下捡矿区水瓶子,然后一个人美心善的女主在一众应聘者里善待了老太太,最终被公司老总刮目相看么。 或者,一群人去面试,只有女主拿起了面试室的扫把扫了屋里的垃圾,或者扶起垃圾桶什么的。 试训应该不光要试医术,还要看别的吧...... 脑洞大开,顾珞笔直的走向扫把。(绝不承认自己是没事找事!) “绝对是真的,我亲耳听人说的,今儿加塞来的那个就是在老家闹出人命才跑出来的,真没想到竟然来了同济药堂。” “天啊,不会吧,真要是闹出人命,官府不抓么?还能由着他跑出来?” “家里有钱呗,肯定是给官府送了银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命案当做是患者自己病情恶化处理了呗,太恶心了。” “我觉得不可能吧,我今儿瞧了一眼,我看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还能把我是杀人凶手这几个字贴脑门上!要不然,他那么好的医术,都能把黄大夫的病看好了,为什么非要来做学徒呢?” 顾珞伸手拿扫把的手一顿,错愕转头。 闹出命案? 杀人凶手? 砰! 原本关着的门被顾珞一脚踹开,她半靠着站在门框处,下颚一抬,朝着屋里打了个口哨,痞里痞气,“说我呢?说的挺投入啊!” 屋里坐了四个年纪不等的男子,一溜看去,最大的约莫三十多,最小的也就十四五,其中就有今儿和大山子在马车旁争执的那俩。 顾珞猛地出现,屋里四人顿时脸上尴尬,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仓惶。 那位三十多的只尬了短促的一瞬,转而一脸恼怒朝顾珞道:“这是同济药堂的门,你这是破坏公物。” 顾珞讥诮道:“呦,您还知道破坏公物啊,那怎么还背后嚼人舌根呢,双标很溜啊。” 三个十四五的小伙子满面涨红,紧紧抿着嘴,目光有些躲闪,而那三十多的则缓缓起身,仗着人高马大朝顾珞走了一步。 “这怎么叫背后嚼舌根,我说的都是我亲耳听到的事实,同济药堂救死扶伤,可是我们京都顶尖的药堂,容不得半点瑕疵。 我既然是试训学徒的一名,就有义务让我的同伴们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个什么人!” 他居高临下看着顾珞,带着一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优越。 顾珞斜靠着门框看着他,不说话。 旁边三个,有一个今儿和大山子争执的小伙子,估计是实在没忍住,“你真的闹出命案了吗?” 顾珞盯着这三十多的汉子没吱声。 那汉子嗤笑一声,“他能自己承认么?”挑了下眉,挑衅般看着顾珞,“你看什么?” 顾珞就笑:“看你啊,眉粗眼尖,大凶之相,说明你这人,心思阴毒,自己不行还喜欢煽动同伴,啧,这毛病要是不改,下半辈子有点艰难。 另外,印堂发黑,应该很快就会有血光之灾。” 那男人登时哼笑,“我们这是医馆,不是道观,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与东家解释你的命案吧。” 不等这人说完,旁边三个小伙子齐刷刷倒吸冷气。 只见顾珞纤细的胳膊带着一只不大的拳头,砰的就朝对面的人挥了过去,猝不及防,直击鼻梁。 三十多的汉子压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痩鸡子似的矮子竟然会突然出拳。 而且明明胳膊细的跟竹竿似的,一拳砸过来他竟然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就朝后踉跄着倒退几步,最后被椅子绊倒。 摔个屁墩儿的一瞬,两股鼻血喷了出来。 顾珞转转手腕,“血光之灾,我看相还挺准。” 第九章 造谣 三十多的汉子:! 旁边三个小伙子:! 变故来的太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新来的这个是怎么出的拳,三十多岁的汉子就已经甩着两股鼻血倒地。 他又惊又怒,愤然起身,抹了一把鼻血,满脸是血的狰狞着朝着顾珞就扑了过去,厉声呵斥,“你还说你不是杀人凶手,救死扶伤的大夫能......” 怒火裹到顾珞面前一瞬,顾珞抬脚朝他胸口一脚踹出去,他毫无意外的就在空中划出一条十分短暂的弧线,然后完美落地。 这一次,没等他挣扎着起来,顾珞十分贴心的上前两步,一脚踩在他被踹的胸口上,大腿微曲,胳膊肘架在大腿上。 “来,咱们细说细说我那命案,反正我都背了一条人命了,也不介意再背一条,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顾珞睥睨着脚下大汉,神色讥诮,满是逗弄嘲蔑的意味。 这大汉在顾珞脚下挣扎了好几下,莫说是起身了,就是连动弹一下胸口都难,整个人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宛若一只不住打挺的王八。 活生生体验了一下什么叫做有心无力,可怜无助等一系列成语。 他堂堂三十多岁的男人,被个十几岁的矮瘦子给压着,最终还是心惊胆战战胜了羞耻屈辱,“你们还看着干什么,快拉开这疯子啊!” 旁边三个小伙子都看傻眼了,闻言这才愣怔回神,慌忙去拽顾珞。 顾珞踩着大汉的胸口。“拽我啊,试试呗,谁拽我一下,我就踩断他一根肋骨,反正我是杀人犯,杀一个杀两个坐牢的时候都是一回事儿。” 三个小伙子齐齐顿足,齐齐舔了一下嘴皮,齐齐不知所措看向地上的人。 八目相对,那汉子:! 顾珞坏心眼的故意脚上用力,一碾,“来吧,试试第一根肋骨断裂的滋味,咱们瞧瞧,你断了几根肋骨能死,上一个被我治死的病人,是断了四根肋骨疼死的,你比他长得壮,应该能坚持到第五根。” 随着说话,顾珞脚上力道加大。 “啊!!!!!” 惨叫声登时破喉而出。 那汉子的眼泪一刻钟都不停留的飚了出来,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真的疼的,“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什么都没听说,都是我编的。” 旁边三个小伙子:哈? 顾珞就踩着他,“编的啊?我听得挺栩栩如生啊,有因有果的,逻辑性也强,怎么就是编的呢?确定是编的?感觉挺真的呢!” 旁边三和小伙子:怎么滴,你还觉得有点遗憾还是怎么! 那汉子嗷嗷的叫,“真的是编的,真的,这次试训同济堂就留两个人,我怕留不下来,想要赶走你,所以就编了这个,我错了我真错了,好汉饶命啊。” 顾珞拍拍手挪开脚,弹了弹自己的身上的灰,意兴阑珊,“这么快就招了啊,我以为你要坚持一百个数呢。” 说完转头朝外走。 哪知道她才刚走一步,地上的汉子一个鱼打挺跃了起来,“卧槽你祖宗!” 直接就朝顾珞扑来。 顾珞:...... 旁边三个小伙子吓一跳,齐刷刷吼,“小......心?” 多么紧迫急促的两个字,硬是被眼前画面逼得尾音上扬。 扑向顾珞的男人被她一个过肩摔给扔前面地上了。 过肩摔的时候,因为那时候顾珞还站在门口,所以这男人不可避免的就在门框上撞了一下脑袋。 结结实实砰的一声。 听的都疼。 那仨小伙吓得不轻,也顾不上刚刚这人编瞎话骗他们,赶忙过去看他,“你没事吧,还能起来吗?” 那人原本是正打算起来的,听到这话,心思一转,干脆直挺挺躺在地上不动了。 反正他已经入选无望,他选不中,这个矮瘦子也别想选成。 心里恶狠狠的骂了几句脏话,他一动不动挺尸在那里。 “天啊,你不会把他给摔死了吧,快瞧瞧他,你能治好黄大夫的腿,医术肯定不差,听我说别意气用事,他虽然造谣不对,但是你要是闹出人命是害了你自己,别为了垃圾为难自己。” 三个小伙子里,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小伙子急的一脑门汗,两步过去拉顾珞。 旁边两个,是今儿下午和大山子吵架那俩,看上去也急,但是可能碍着面子或者什么,一言不发。 顾珞轻飘飘瞥了一眼地上男人的胸口起伏,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要是自己起来,今儿这事儿,咱们就算了,你要是等我把你弄起来,我就报官说你碰瓷儿,我这人,最烦碰瓷儿的,我要不让你赔个倾家荡产我不姓顾。” 顿了顿,顾珞不顾旁边三个小伙子的反应,“我数五个数,五,四,三......” 一边数一边倒退着朝自己屋走,目光落在那男人脸上。 躺在地上的男人听到脚步声心里开始发慌。 真要走?这人不会真的看出什么吧,是看出了还是...... 他心头泛疑惑的一瞬,眼睫毛忍不住的颤了颤,顾珞等得就是这一颤,倒退的步伐一顿,大步上前,俯身弯腰,冲着男人手掌中的劳宫穴咬牙切齿摁了下去。 “嗷!!!!!” 男人疼的直接一跃而起,干脆利索的宛若要去参加运动会,以至于还未止住的鼻血差点甩顾珞脸上去。 旁边三个小伙子:!!! 被人揭穿,那男人干脆豁出去一张脸皮,抹了一把鼻血,“我不过是说几句谣言,你揭穿我就是了,凭什么对我拳打脚踢,你以为你就高尚的很?呸!我要去找同济药堂的东家揭发你! 我不能入选,你特码的也别得意!” 说完,他愤怒的拉着顾珞就朝前堂走。 顾珞连挣扎都没挣扎,跟着他就走。 旁边三个小伙子立刻跟上,那个穿着短布衫的追上顾珞,“我会给你作证的。” 顾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旁边两个,在这小伙子语落之后,目光躲闪避开了顾珞扫过来的视线。 前堂。 大山子趴在柜台旁,“师傅,肖明和薛青央他们几个造谣小红兄弟,说小红兄弟是闹出人命才逃窜到咱们这里的。” 黄大夫一边整理脉案一边道:“你怎么知道是造谣不是事实呢?” 第十章 吓住 两人正说话,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嚷了进来。 顺着声音看过去,黄大夫一眼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手里提着小臂粗细的棒子,凶神恶煞一棒子砸到同济药堂的大门上,人迈过门槛进来。 那一棒子砸的结实,发出嗡嗡的响声,惹得四下经过的人频频看过来。 汉子身后,另外跟了两个女子,哭的声嘶力竭的,两个女子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妇人,妇人脸色煞白,头上戴着一个昭君套,大夏天的穿了夹棉的衣袍,步伐虚弱无力。 前堂除了大山子和黄大夫,还有三四个学徒,眼见这么一行人进来,几个学徒立刻如临大敌迎上去。 开医馆行医治病,不怕没生意,就怕患者来闹事。 前一阵子有个患者闹事,硬是把他们一个大夫打的差点手断了,经此一事,东家吩咐,但凡有医闹,赶紧保护我方大夫。 大山子手一撑柜台,直接从柜台里侧翻出去,冲着进来的壮汉就道:“有话好好说,您这是要干嘛?” 那壮汉二话不说,抄起手里的棒子就朝大山子扫去。 旁边几个学徒铆足劲儿就朝壮汉撞过去,“山子小心,快躲开!” 棒子劈头盖脸砸来,兜着风,大山子下意识去躲却心里明白,这大概是躲不过了。 他都做好接一棍的准备了,结果那扬起来的棒子却没有砸下来。 大山子死死闭住的眼睛缓缓睁开,入目就看到凶神恶煞抖着横肉的壮汉举着棒子整个人僵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大山子缩着脖子退开一步,转头...... “娘呀!” 吓得一脚跳起来。 他小红兄弟正从后院进来,前面站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男人不光脸上血淋淋的,衣服上也斑驳不堪。 目测这男人有点眼熟。 肖明? 一脸是血的肖明被眼前这个挥着棒子砸人的大汉吓得腿肚子一颤,本来就撞得不轻的头,一瞬间有点疼,哎呦一声,一个没站稳朝后栽过去。 顾珞站在肖明身后,二话没说,朝他屁股一脚踹过去,肖明重心不稳,登时朝前踉跄几步。 举棒壮汉:! 旁边声嘶力竭哭嚎的女人:! 一时间,整个药堂,静的落针可闻。 顾珞扫了一眼被搀扶的那个女人,“崩漏?” 黄大夫原本还心里犯怵这个来闹事的患者,此时听到顾珞直接点出这妇人的病症,惊愕转头看顾珞。 顾珞倒是没有看黄大夫,她痞里痞气转了转手腕,带着一副不良少年想打架的气场,朝那壮汉走过去。 人的气场就是这样,不是好鸟的人再怎么装也装不成三好学生,三好学生再怎么努力也搞不出流里流气的样子。 有人什么都不说,往哪一杵,浑身上下就透着几个大字:不好惹。 壮汉举着棒子手一哆嗦,警惕的盯着顾珞,“你想干嘛!” 顾珞转着手腕,“刚打了一架,没打过瘾又勾起了打架的馋虫,准备续摊儿呢,怎么,哥们儿,过过招?” 壮汉看了一眼旁边血淋淋的人,喉结滑动,吞下一口口水。 顾珞翻个白眼趁机夺了他手里的棒子,“卖猪肉的下次来找茬拜托拿刀,那个你拿着趁手!” 壮汉一瞬间瞪圆了眼。 “你怎么知道我是卖猪肉的?” 顾珞瞥了一眼他油汪汪的鞋以及鞋上还粘着的几点肥肉星子,没理他,提着棒子朝那边已经变成jpg的三个女人走去。 汉子不知道顾珞要干嘛,赶忙追过去,“你要打架也不能找女人啊,这里是药堂,是治病的地方,不是行凶斗狠的地方。” 众人:...... 顾珞抓起那个身着夹棉衣服的女人的手腕,两指搭上去,“畏寒畏冷,崩漏有半年淋漓不止,脐腹?(jiao三声)痛,血色淡没有血块。” 起初那女人被顾珞猛地抓住手腕还结结实实一抖,但随着顾珞说出她的病症,甚至说出那么细微的症状,她颤抖渐止,满面涨红,不好意思的低头。 顾珞松了左手又牵起右手,“没事,别害羞,你来看病,大夫眼里不分男女,只有病情,我给你把脉和给母猪把脉没有多少区别。” 妇人:...... 我谢谢你啊! 但羞红倒是真的褪去了。 也顾不上刚刚是自己家登门找茬,她看着顾珞,等顾珞搭脉结束,她道:“我从生完孩子之后,这病症就一直没有消,前前后后在同济药堂已经吃了半年的药了。 若非实在是拖得久了,我们也不愿意这样的。” 她瞥了自己丈夫一眼,“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这人性子急,其实也就是拿个棒子吓唬吓唬人,并不会真的打人的。” 大山子:呵呵。 我信你的鬼。 顾珞诊完脉,回头朝黄大夫道:“她脉案在吗?” 顾珞诊脉的时候,黄大夫已经把脉案找了出来,“在的。” 明明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坐诊大夫,顾珞不过是个还没有开始试训的,可也不知道是今儿人家才给自己瞧好了腿还是刚刚顾珞辨症辨的准确无误,黄大夫把脉案递给顾珞,甚至带了一点恭敬。 顾珞接了脉案细看。 “炮姜搭配了棕榈,乌梅肉,这方子没问题啊。” 蹙了蹙眉,顾珞抬头看黄大夫,“你们一直给她用这个方子?” 黄大夫点头,脸上带着无奈,“她这病,一直是我经手的,类似的崩漏病症我瞧了不计其数,这方子都管用,但是她这个不知为何就偏偏无效。” “这方子,吃了半年,是头牛也该好了。” 妇人:...... 黄大夫:...... 那狰狞大汉满目担心,“我媳妇儿这病是不是好不了了?” 挺魁梧一汉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抖得不像话,刚刚还要提着棒子行凶,此时却是膝盖一软直接给黄大夫跪了。 “求您再给她换个方子吧,别人崩漏都能好了,怎么我媳妇就药石无用呢。” 黄大夫一脸为难。 这病症半年不愈,他作为大夫比病人都焦心,可方子也换过两三次,能用的就那么几味药。 压着声音,黄大夫朝顾珞道:“她这其实并不是崩漏里的重症,我也一直奇怪,为什么药石无效,你有法子吗?” 顾珞原本还担心自己贸然治病会不会惹了黄大夫的眼,他这么一说,顾珞倒是放心下来。 直接朝那汉子道:“你起来吧,没什么大问题,我先给她扎一针把腹痛止住了,至于药方......等我扎完针再说。” 顾珞说的平常,浑然没觉自己这话有多狂。 第十一章 出汗 旁边几个新来的试训学徒倒是没有太大反应,黄大夫和大山子他们几个却瞠目结舌看向顾珞。 大山子一把拉了顾珞,压着声音低低的道:“我的小红兄弟,这话不能乱说,要是扎一针能止住腹痛,我师父何至于给她吃半年的药。” 他是真心实意的担心,唯恐顾珞这海口吹出去,惹得这汉子再挥棒子! 顾珞回头看黄大夫。 目光狐疑:你不行? 黄大夫:! 嘴巴倏地闭成一条线。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看! 旁边汉子一听说扎一针就能缓解腹痛,喜得登时抹眼泪,“怎么扎,扎哪,快扎!” 他媳妇这病症折磨了半年多,把人磨搓的不像样。 求医半年不得好转,此时听了这种话,岂能不喜出望外,行不行都要试一试的,横竖就是挨一针。 若是平常,就顾珞这种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往那一戳拍胸脯和人家说出这种狂言,人家不报官说他是骗子都是轻的。 可今儿场面不太一样。 这汉子也不知道是被那一脸血给震慑住了还是怎么,反正是对顾珞这个脸嫩的毛头小子毕恭毕敬,眼巴巴看着她。 大山子求救般朝黄大夫看去:师傅,快拦住小红! 黄大夫看着顾珞,想起今儿顾珞在茶肆的手法,捻了捻手指,“备针。” 崩漏是妇科常见的疾病,大量出血为崩,淋漓不绝为漏,病发是两者时常相互转换,总归而言,都是由虚症引发。 肾虚,脾虚...... 针刺则需补法捻针。 因着针刺需要裸露肌肤,黄大夫将人引到药堂内室,除了留下病人家属,也只黄大夫和顾珞两名大夫留下,其余人一概回避。 大山子提心吊胆的将针送到门口,“师傅,里面要是动手你可千万立刻马上就叫我们。” 他身后几个学徒齐齐点头,一人手里提了个捣药锤,一脸我们随时准备着的凝重表情。 黄大夫推了一把大山子的脸,收了针回内室。 顾珞蹲在那妇人跟前,将她裤腿挽起,“扎的时候可能稍微有点不舒服。” 黄大夫蹙眉,原本九成放心变成了五成,给针消毒的时候补充一句,“会疼,不过这种疼在忍受范围内,你要是耐受度低,疼的时候可以叫出来。” 顾珞纳闷的看了黄大夫一眼。 疼? 不是吧! 看不出黄大夫这么大年纪的男人,竟然这点疼都受不了? 娇娇。 黄大夫让顾珞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把消好毒的毫针递给他,“小顾还是扎经外奇穴?” 顾珞右手接针,左手在夫人的小腿处不轻不重的揉按,宣散气血后,毫针刺入穴位,“不是,扎三阴交穴。” 之前在茶肆见识过顾珞扎经外奇穴,黄大夫只当顾珞这次出手还是经外奇穴,没想到倒是寻常穴位。 他想说,这个穴位我也给她扎过,但是没管用。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立在顾珞背后,黄大夫瞧着顾珞的手法,刚要蹙眉,眼睛瞪圆。 烧山火。 顾珞用的是烧山火! 烧山火分三步进针,天部人部地部。 先进天部,毫针进入穴位之后滞留片刻,慢提紧按九次,九次结束,顺时针捻转。 瞧着顾珞行云流水的手法,黄大夫只觉得连气都不敢出了,唯恐自己这气息一重连顾珞这把山火烧灭了。 天部结束,依次相同的手法再进人部和地部,全部扎完再一次将针退回到天部。 如此反复三次,毫针针尖始终都要顺着经气的方向。 黄大夫屏气凝神看着顾珞的手法,忽然惊觉,在顾珞扎针的时候,这妇人竟然一声没坑。 烧山火他并不精通,莫说精通,他甚至就干脆扎不出来,可他见过太医院的一位大夫用针,当时患者疼的都咬了帕子。 是这妇人被腹痛折磨的久了耐疼度增加了? 在顾珞又一次扎入人部的时候,黄大夫朝那妇人道:“要是疼,可以喊的。” 妇人腼腆摇头,“不疼的,就是有些酸胀。” 这话话音未落,她忽然眼睛睁大,一把抓住旁边汉子的手。 那汉子吓一跳,“怎么了?哪不舒服?” 黄大夫心里咯噔一下,也盯着她。 妇人一脸震惊,“我......我出汗了,这针好像变热了,我腿里热。” 自从被这病症折磨,妇人整日手脚冰冷,大夏天的穿着夹棉依旧畏寒,这还是半年来汉子头一次听她说热。 汉子灼灼看向顾珞。 顾珞一脸稀松平常,“正常现象,一会儿更热,不热怎么治病。” 黄大夫心若雷轰。 上次太医院的大夫当众表演烧山火,也只是让那患者感觉到被针刺的穴位发热,可并没有到了出汗的地步。 顾珞这才扎了多大一会儿,就出汗了? 是真的出汗了还是坐久了身体不支的虚寒。 黄大夫眼睛不再离开顾珞那只手分毫,直到顾珞将针取出递给他,“辛苦黄大夫再帮我拿一根消毒了的好吗?” 黄大夫怔怔接针,转头看那妇人。 妇人额头渗着一层薄薄的细汗,鬓角头发被打湿,贴在两侧。 “接下来扎水道穴,要把衣服弄一下,露出脐下三寸。”顾珞用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朝那妇人笑道。 她声音温和,针法又的确是让那妇人变得全身热了起来,妇人也顾不上害羞,几下就露出穴位。 还是方才的方法,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之后...... “我......我感觉有一道热流在我肚子里扩散开,好舒服。” 她眼底含着泪,仰头看她男人。 那汉子扑通就给顾珞跪下,啪啪就磕头,“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顾珞哪会受他这一拜,编瞎话吓唬他:“你快起来,你这磕头都扇起风了,小心寒气顺着针眼进了你媳妇肚子。” 汉子闻言,脸上一僵,不敢动了。 旁边两个姑娘原本也要跪下磕头的,登时不敢动弹。 黄大夫知道顾珞的用意,弯腰扶了他一把,同时暗暗庆幸自己得亏是刚刚把那话咽回去了。 这要是说出来,现打脸。 第十二章 姜片 反反复复在水道穴捻针三次,等到顾珞拔针的时候,那妇人全身的汗已经出透,她那身夹棉的衣衫都打透了。 黄大夫从未见过烧山火能烧的这么旺的针法。 他看向那妇人,“现在腹部感觉如何?” 妇人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惊奇欣喜,“我......我一点都不疼了!” 话说出来,带着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激动,声音颤的不行。 那汉子一兴奋,直接打横把她媳妇从椅子上给抱起来,还当着外人的面呢,朝着她湿乎乎的脑门就亲了一口,“总算见效了!” 旁边两个女子红着眼,亢奋欣喜中又带着尴尬,朝顾珞和黄大夫感激又赔笑,“我哥高兴的有点失态了,还望大夫莫要见怪,主要是我嫂子这病实在让他焦虑坏了。” 人家小两口感情好,顾珞见怪个屁。 她把针放了,捞起旁边帕子擦了擦自己脑门的汗。 施针时间有点长,手腕子有点酸,擦完汗,顾珞习惯性的转了转手腕,那汉子抱着自己媳妇不舍得放下,瞧见顾珞这个动作,讪讪一笑,“您刚刚不是要和我打架吧?” 顾珞知道他说的是刚才在大堂顾珞转手腕的事,没想到这汉子看的五大三粗一个屠户,竟然这么心细,“嗯。” 汉子就赔笑,“对不住,我刚刚的确鲁莽了。” 顾珞看着他,问了句题外话,“读过书?” 汉子不太好意思的道:“嗯,过了乡试,后来觉得读书没什么意思,就回家子承父业杀猪去了。” 顾珞:...... 您就是传说中清华毕业回家卖猪肉的那一类大佬吧! 咳了一下,顾珞道:“虽然肚子不疼了,但是这针你们还得再来三次,七天一次,自己记着点,另外,这个针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止住疼,你的崩漏,还是得吃药,等会出去再带两副药回去吧,回去之后,切忌生冷寒凉,更不要碰现打上来的井水。” 汉子一家哪会不依。 莫说顾珞让他们抓两副药回去,就算是顾珞告诉他们,从药堂爬回去就能治病,他们也二话不说就爬回去。 “您放心,放心,我不让她干一丁点活,养病就行,一天三顿饭我都给她送床上去,绝不碰到一丁点寒凉,那个,肉能吃吗?需要补充什么营养?” 顾珞哭笑不得,知道这是个真疼媳妇的,又嘱咐,“也不能不让她下地,正常活动都没有问题,该干嘛干嘛,别着凉就行,不活动不得憋出别的病!” 那妇人在男人怀里,轻轻锤了他一拳,小声道:“放我下来。” 汉子坚决不同意,“不行,你刚出了一身汗,不能下地着凉。” 顾珞:...... 黄大夫:...... 齐刷刷转头朝外走。 妇人因为身上汗还没有落尽,怕出来吹了风,男人就陪她在里面等着,男人的两个妹子出来抓药。 大山子等一众人见里面的人都心平气和出来,尤其是患者家属面带笑容,顿时大松一口气。 大山子朝黄大夫凑过去,“我小红哥真给人扎好了?” 刚刚还小红兄弟呢,此刻立刻改口小红哥。 大山子是知道黄大夫先前给这妇人施针一事的,不过黄大夫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恰恰相反,他就跟捡着宝似的,红光满面在大山子背后一拍,“你小子有福了,你有跟着你红哥多学着点。” 说完,又瞪了大山子一眼。 “都让你带偏了,什么红哥,人家有名字,顾珞,你就叫顾哥。” 大山子两眼冒光,“我顾哥比您都厉害?” 黄大夫虽然大度,但是不能一点面子不要啊。 抬脚就朝大山子屁蛋踹了过去。 大山子一蹦三尺高,差点蹦出一个屁,朝顾珞屁颠屁颠过去,“顾哥,抓药啊?” 之前黄大夫开的药方十分对症,顾珞也没有另外改动,原本拿了药方正要给大山子让他配药,正好大山子过来,她就顺手递了出去。 大山子接了药方一瞧,“这不就是我师父那份吗?” “嗯,这个方子就是对症的。” 大山子为难的看向黄大夫,这要是对症,人家至于吃了半年不见效? 不是说牛吃了都能好么? 来抓药的两个姑娘也忙道:“这位大夫,要不然您再另外斟酌个方子。” 顾珞笑应,“这就是最管用的了,你们再吃一副看看。” 顾珞如是坚持,人家刚刚扎好了她们嫂子,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大山子眼见黄大夫也不说话,只得转头去抓药。 顾珞站在柜台处写这一次的脉案,刚写俩字,就见大山子在铺展的黄麻纸里放了几片干姜。 顾珞蹙眉,搁下笔将那干姜片拿起来放到鼻尖嗅了嗅。 那俩姑娘一直关注着顾珞的一举一动,顾珞女扮男装,长得眉清目秀,医术又好,俩姑娘看她看得耳朵尖发红。 此刻见人闻这干姜,其中一个就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黄大夫也在观察顾珞,这姑娘问的时候,黄大夫看向顾珞。 顾珞笑了笑将干姜片放下,“没有问题,我就是忽然想起另外一道方子,你们这个方子吃了半年,不如换一个试试?” 俩姑娘:! 大山子:! 刚才我们让你换你不换,现在...... 这还用问? 换! 立刻换! 必须换! 谁不让换和谁急! 顾珞就朝黄大夫那边走过去,“那个,我这方子还有点拿不准,您帮我看看行不行。” 俩姑娘:? 大山子:? 黄大夫心里门儿清,一口应下,跟着顾珞就去了后院。 左右无人,黄大夫直接开门见山,“是姜片有问题?” 顾珞就道:“这姜片是你们一直用的吗?” 她这么一说,黄大夫就知道,肯定是这姜片出了问题,“之前我们用的姜片,一直是从乾州那边进的货,小顾是乾州人士,该听说过乾州有个顾氏药堂。” 顾珞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批不是顾氏药堂的货?” 这问题不知道触发了黄大夫的什么点,他眉心蹙了一下,那种短促的蹙,看得出来他竭力克制了,但是没有克制住。 “这批不是,之前我们进顾氏药堂的货,走的是前太医院院使顾大人的路子,后来顾大人出事,东家就换了供货商,这批姜是从柳州进的。” 第十三章 婢子 顾珞没有立刻追问前太医院院使顾大人出了什么事,也没有追问为什么他出事了同济药堂就要更换供货商。 她仿佛浑不在意。 “这姜片炮制时间不足,里面生姜成分还在,之所以表皮呈棕褐色,不出意外,应该是染色而成。” 所谓炮姜,就是先将净沙置于翻炒容器中,用武火加热,炒至灵活状态,再将干姜片或者干姜块加入其中不断翻炒,炒至鼓起,表面呈棕褐色为止,取出,去沙,阴干。 这样制作出来的姜片用于温中止痛,温经止血,十分适用于妇人崩漏之症。 可生干姜却没有这个功效。 黄大夫一听顾珞这话,登时神色凝重。 开药堂的,最忌讳进到假货,而他们用这假药竟然用了半年? 顾珞趁着黄大夫沉脸的功夫,状似无意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位太医院院使大人什么时候出事的啊,你们这姜片都用半年了。” 黄大夫脱口就道:“他是一个月前。” 这话说完,黄大夫自己愣了一下。 太医院院使顾奉元就是乾州顾氏药堂的原东家,也是创始人之一。 顾奉元出事之后,他们才停了与顾氏药堂的生意来往,可这姜片是至少半年前进来的货,怎么会也不合格? 若说刚刚黄大夫是面色阴沉,那此刻的脸色堪称阴翳。 顾珞就没有再问,只是道:“不用炮姜的话,我倒是有个方子,用大黄吧,你们有酒制大黄炭吗?有的话,配了阿胶,当归,黄芪这些,也能止血补虚。” 黄大夫哪里还听得见顾珞说什么。 他现在心里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随意的应了一句,“小顾你的医术我信得过,你去开方子吧,抓什么药让大山子抓,你再帮着看着点别的药有没有问题,这个事儿,我得去找东家。” 说完,黄大夫也不顾顾珞的反应,大步流星就从后院大门出去。 顾珞瞧着黄大夫的身影消失,打了个口哨,转身回前堂。 顾珞回去的时候,那男人和他媳妇已经从内室出来,一家子四个人把双眼睛在顾珞进来一瞬就锁在她身上,巴巴的望着,瞧上去,紧张地像是都没喘气。 顾珞忙脸上挂了笑,“没事没事,放松点,我和黄大夫商议出一个方子,你们抓了药回去吃,不出意外,应该三副药就能吃好,不过还是要记着来扎针,之前我说的注意事项也要谨记。” 得了这话,四个人齐齐松了口气。 那男人总算是没有抱着他媳妇了,朝着顾珞恭恭敬敬鞠躬,“多谢大夫。” 顾珞没好拦他,只摆摆手朝柜台走过去,提笔重新写了药方,让大山子抓药。 大山子抓一味药,顾珞在旁边瞧一味,一样样看过去,全都没问题,彻底放下心来,给人包了。 给了诊费,那四人又是千恩万谢,临走,其中一个姑娘和顾珞说:“多谢顾大夫能救我嫂子一命,平常百姓,无以为报,我和我姐姐都是在宁国公府做事,在那边还算有稍稍些脸面,您若是有什么事用得上,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脱。” 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顾珞眼底意外闪过,只笑道:“行,若是有需要,我一定登门。” 等到这四人一走,以大山子为首的几个同济药堂的小伙计乌泱泱就朝顾珞围过来。 “顾哥牛逼!” “顾哥威武!” “顾哥厉害!” “顾哥,你这刺针的本事真是绝了,当时她的病症还没有这么严重呢,我师父也给她扎过针,但是没有扎好。”大山子一点不避讳的给他师傅丢脸。 顾珞就笑,“小心黄大夫回来抽你。” 大山子嘿嘿挠着后脑勺,“我说的是实话。” 说完,眼底闪着亮亮的光,十分小心谨慎的问顾珞,“下次你施针的时候,若是男患者,我们能在旁边看吗?” 黄大夫都扎不出来的效果,顾珞扎的行云流水,这算是人家的绝活儿。 好些行医治病的大夫其实是不愿意将自己的绝活儿给别人学去的。 顾珞瞧着眼前一排充满祈求的小眼神,伸手朝大山子脑门弹了个响指,“想学啊?” 她坏心眼的拉了个长音。 大山子几个人立刻头如捣蒜,屏气凝神等她回答。 顾珞长音落下,“学呗,哪不懂的问我。” 几个人一瞬间犹如捡了几百两银子,其中个子最小的一个,直接激动的蹦起来,“顾哥你比我爹都好!” 旁边几个跟着就道:“从今儿起,你就是我亲爹!” 顾珞:...... 做出一副闲聊的姿态,“刚刚那俩姑娘,真是宁国公府的婢子啊?” 她一脸八卦相,大山子登时了然,朝顾珞挤眉弄眼露出一个过来人的表情,“你也看上她俩了吧?我和你说,没戏,这姐俩不知被多少人瞧上了,去他们家提亲的都快把门槛踩烂了,但是人家宁国公府放出话了,说是这姐俩,都是要收了给府里的世子爷做姨娘的。” 顾珞皱着眼角。 “这种事儿,宁国公府也要闹得人尽皆知?要收了做姨娘,直接收了不就行了,怎么还要放话。” 大山子就耸肩,“高门大户的事儿,谁知道呢,反正你死了这条心吧。” 顾珞哭笑不得,她只是想要打听一下,没想到给了大山子这么一个龌龊的错觉。 行吧! 这人设似乎也不错。 预留下来,将来备用。 他们这边聊得热火朝天,旁边一尺远的地方,四个新来的试训学徒,尴尬的手脚没地方放。 尤其那个给顾珞造谣的。 脸上的血已经冲洗掉了,身上的衣裳还没来得及还,他前脚和顾珞扯破脸皮准备闹个鱼死网破谁也别得便宜,后脚顾珞就露了一手。 这个叫做肖明的三十多岁汉子满心充斥着懊恼。 他感觉,当时屋里那个患者家属就是被他吓得不敢动手了,才给了顾珞瞧病的机会。 当时他但凡表现的好点,也不至于就给顾珞创造了机会。 这种没有表现好但是又无法重新再来一遍的懊恼令他心里憋气憋的胸口疼。 第十四章 祖父 穿短衫的小伙子搓着手趁着顾珞他们说话声音小了下去的时候蹭上前。 “那个,顾......顾哥扎针的时候,我......我能远远看着吗?” 虽然当时肖明在说那些闲话的时候,他一个字没信,可现在他也属于新来的这一波,论理,刚刚闹出这种事他是没有这个脸皮来求的。 可他实在太想学了。 听他们议论的,这个姓顾的兄弟,针术比黄大夫都好。 他一出口,大山子他们这边齐齐住了话音,都转头看他。 肖明他们三个也有些错愕的看他。 肖明嗤笑一声,“想什么呢,人家这绝技能随便让你偷学了去?” 那小伙子搓着手,涨红着脸,低着头,脚尖一下一下踢跟前地板,就跟要当场扣出个三宫六院似的。 顾珞瞥了肖明一眼,“远远地学能学什么啊,想学凑近了呗。” 那小伙子先是一愣,继而错愕抬眼看向顾珞,滞了一瞬,忽的朝前扑了一步,红着脖子几乎吼道:“真的?我真能跟着学?” 这突然一吼吓顾珞一跳,顾珞也吼:“能啊,只要你还是同济药堂的就能。” 大山子见顾珞吼,跟着就吼:“学啊,咱们同济药堂讲究的就是学无止境!” 大山子身侧,另外几个学徒也吼:“没错!” 这要是突然有个外人进来,还以为同济药堂来了几个狒狒正在进行什么神秘的原始活动呢。 那小伙子呼吸加重,朝着顾珞就深深鞠躬。 大山子见他鞠躬,一下子想起自己也没鞠躬呢,一步后退就也鞠躬。 旁边几个小伙计自然不肯落后。 顾珞:...... 朕这是登基了? 肖明铁青着脸瞪着顾珞,嗤了一声,“装模作样。” 转头就朝后院走去。 他一侧,今儿下午和大山子起争执的两个小伙子明显眼热的不行,可几次犹豫最终肩膀一垮,放弃了,眼见肖明走,也跟着离开。 他们不开口,顾珞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你们快跟我学吧这种话。 等到肖明他们三个离开,大山子一把搂了那短衫小子的肩。 “兄弟,我们顾哥大人不记小人过,愿意教给你医术,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顾哥道个歉?” 短衫小子真诚的看着顾珞,“对不起,但是,请相信我,他说的一个字都不信,我......我当时之所以去他屋里,是因为他说要教给我们几个炮制药材的传家秘方。” 说完,他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局促又不安,唯恐顾珞不相信。 顾珞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叫什么?” “我叫薛青央,。” 顾珞愣了一下,薛青央? 只是同名还是...... 呼吸发紧,顾珞手指抠着柜台面,做出一副平常样子,“薛茂林是你......” 薛青央立刻就道:“是我祖父,顾哥认识我祖父?” 顾珞想说何止认识,我五岁之前,就是靠你祖父偷偷给我送饭才活下来的,没有你祖父,我早死了。 可这话她不能提。 “认识倒是不认识,不过听家里的长辈提起过,说是薛茂林薛老先生擅长皮肤类疾病,研究出不少独门秘方呢,不过,我听说薛老先生不是在京都给一户大户人家做住家大夫么?你怎么跑同济药堂了?” 大山子他们一听顾珞这话,再看薛青央,目光就和方才有所不同。 之前,他们只当薛青央是个新加入他们的毛头小子,可现在,这毛头小子的祖父是个大人物,值得尊重。 薛青央红着脸,局促的舔舔嘴皮,“我祖父以前的确是在宁国公府做事,不过后来身体不太好就告老了,去年我祖父过世。” 顾珞一听过世俩字,心里打了个激灵。 她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两个字。 一时间,前堂气氛凝重起来,大山子看看薛青央又看看顾珞,最后在薛青央肩膀重重拍了拍,“你好好表现,争取能留在咱们同济药堂,以后我们都是你亲人。” 薛青央抿着嘴唇,点头,又看向顾珞,“我听他们说,你是乾州来的,你......你认得顾奉元吗?” 顾珞那颗本就因为薛茂林过世而颤抖的心倏地一紧,险些失控。 扣着桌面的手指都发白,她抵死咬了一下舌尖儿,剧痛让她神志清醒,嘴角扯着漫不经心的笑,“怎么这么问?” 大山子也道:“你认识顾大人?” 薛青央就道:“我不认识,但是我祖父认识,我祖父说顾大人膝下有个女儿,就......就......现在顾大人不是出事了吗,我想打听打听他女儿在哪,顾哥认识吗?” 顾珞将扣着桌面的手垂下,死死捏了一把大腿,笑道:“你打听人家女儿做什么?” 薛青央原本就发红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不,不,不做什么,就是打听一下,毕竟,毕竟我祖父和顾大人算是旧相识,顾大人出事,他,他女儿,我,我就应该,应该照顾一下。” 他越说声音越低。 大山子忽的问薛青央,“你当时登记信息的时候,我师父问过你你祖父的事吗?” 薛青央摇头,“当时让我登记信息的是李大夫。” 大山子吁了口气,“难怪,我师父和顾大人熟悉,你祖父若是和顾大人相熟,肯定和我师父也相熟,我师父没道理不问你一句的。” 顾珞挑了一下眉梢。 这黄大夫没有给薛青央做信息登记就当真不知道薛青央这一号人物? 还不等顾珞心头腹诽落下,大山子忽的一拍脑门,一巴掌拍的脆响,吓了旁边几个人一跳。 “你干嘛!”他旁边一个小伙计吼。 大山子就瞪着薛青央,“我师父知道你叫薛青央啊,刚刚我还和我师父说你们诬陷顾哥的事呢,不对啊,我师父既然知道你叫薛青央为什么啥也没说呢?难道他不认识你祖父?” 薛青央愣了一下,讪讪笑道:“我祖父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夫,不认识也正常,以前黄大夫不是在乾州顾氏药堂做事么,那时候我祖父在京都,隔着十万八千里。” 大山子就道:“也有道理。” 顾珞:...... 有么? 第十五章 账本 大山子明显是个不愿意多想的性格,摆摆手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他手搭在旁边一个学徒身上。 “顾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大河子,和我一样,也是同济药堂的学徒,不过他师傅是李大夫。” 介绍完大河子,又指了另外两个,“这是大江子和大海子,他俩是打杂的小伙计,不过也跟着两位大夫学医术,就是没有拜师而已。” 听完大山子的介绍,刚刚还神色悲戚的薛青央满目惊恐看向旁边四位。 “大山子,大江子,大河子,大海子,那我要是留下来,是不是要给我改名叫大......大湖子?” 被大山子勾肩搭背的大河子就道:“美得你,东家早就定下名字了,留下来的两个,一个取名大井子,一个取名大林子,大井子跟着李大夫,大林子跟着我师父。” 他这么一说,薛青央更惊恐了。 “那我总不能叫大林子啊,我祖父薛茂林,我不能犯他老人家的忌讳啊,我......我以后就是大井子?” 天啊! 要不是眼红顾珞那一手扎针的本事,薛青央有点想卷卷铺盖跑路。 太难听了。 大山子就道:“也不一定啊,你要是能成坐堂大夫,就不用叫这种名字了,你看我顾哥就毫无畏惧。” 被点名的顾珞倏地收了落在薛青央脸上的目光,朝薛青央笑道:“没事儿,这几天我多教你点,再加上你祖父这些年教你的......” 薛青央打断了顾珞,“我祖父没有教我。” 顾珞错愕。 薛青央就道:“我祖父不太想让我行医,所以没教我。” 他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失落。 顾珞心里难受的有点遭不住,忙假装打了个哈欠,“哎呀,困死我了,我去睡了。” 她要走,薛青央跟着也朝后院走,他跟在顾珞身后,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求的问,“你真的要教我?” 顾珞头也不回,“你就这么信我本事大?” 薛青央眼底亮晶晶的,虽然顾珞看不见,但是他重重点头,“信。” 顾珞一笑,“行呗,你想学什么,我会的就教你。” ———— 在外面能笑的嚣张不羁,能笑的漫不经心,可回了那巴掌大的住处,顾珞连嘴角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整个人几乎是砸在床榻上的。 太医院院使顾奉元的确是有个女儿,她就是。 她女扮男装,易容上京,为的就是来查父亲的案子。 一个月前,父亲忽然获罪入狱,说是涉嫌给太子爷投毒,可案子还没有开始查,她父亲就在狱中畏罪自杀。 顾珞相信爹爹的清白。 她从乾州出发,一路抵京,原本是做好了细水长流徐徐图之的打算,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的去查父亲的案子。 可谁能想到,今儿才上京第一天,有关父亲的消息,都不用她打听,就这样劈头盖脸的朝她砸来。 还有薛茂林...... 他当时离开宁国公府,当真是因为告老还乡吗?他医术精湛,在皮肤科的造诣响当当,宁国公府舍得? 还有,他为什么不许薛青央学医术? 顾珞至今都记得,薛茂林当年时常对着她念叨:等你日子好过些,爷爷教你学医术好不好...... 对着她,薛茂林都想传授医术,怎么对自己的亲孙子反倒是一丁点都不教了。 这一夜,顾珞睡得一点都不好。 她做了无数个交织杂乱的梦。 梦到父亲,梦到牢狱,梦到五岁前的饥寒交迫,梦到薛茂林的偷偷接济,梦到挨打,甚至还梦到了个二百五? 同样一夜没有睡好的,还有黄大夫与同济药堂的东家季卿献。 顾珞发现了姜片有问题,他们两个连夜翻查了这半年来的账本,一项一项的对比这半年的进货与之前一年的区别。 账本一直推溯到七个月前。 “老季,你看这个。” 在一堆账本里,黄大夫忽的一声惊叫。 季卿献正埋头查账,闻言忽的起身,直接将旁边账本碰翻,哗啦落了一地。 顾不上收拾,季卿献两步走到黄大夫跟前,“发现了什么?” 黄大夫指了账本上贴着的单子,“你看,从七个月前开始,我们从顾氏药堂进药,对方发货之后的清单盖章就换了章。” 因着他们一直和顾氏药堂合作,这其中又有顾奉元这一层关系。 且不说顾奉元和黄大夫本身都是顾氏药堂的创始人,单单顾奉元是太医院院使,顾氏药堂的药就不可能有问题。 所以他们也从来没有怎么太过仔细的检查每一次进货的清单,只是点够了药品就算完事。 季卿献拿了账本,将那清单挪进烛火,清清楚楚的看到,原本是一个大圆印章的印记,在这里,是个方形的。 黄大夫就道:“我们最近一次进货,包含姜片的,就是这一次,七个月前。而这七个月里,我接到的崩漏不止的病人,就那一个,她用药半年始终病无缓解,我竟然从来没有往药材方面想,只当是诊断不当。” 提及此,黄大夫懊恼无比。 因为他的大意,竟然差点活生生闹出一条人命。 “还好顾珞今儿查出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季卿献盯着那清单上的印章,“你还记得你当时离开顾氏药堂的原因吗?” 黄大夫一愣。 当年在乾州,他和顾奉元一起创办了顾氏药堂,后来顾奉元被太医院征用,他在顾氏药堂受到排挤,因为排挤他的人是顾奉元的弟弟顾奉节,他不愿因为这件事和顾奉元伤了和气,所以干脆离开。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姜片问题,可能不是意外?” 季卿献捻着手指,“我不确定,但是,顾奉元出事之后,顾氏药堂却并没有被勒令关门,宫里的太医院还在用顾氏药堂的药,这一点,你我都觉得奇怪,不是吗?” 烛光下,季卿献看着黄大夫,那眼神代表着什么黄大夫一清二楚。 他只觉得脊背生寒,“不,不会吧?” 季卿献看着他,烛火在他眼中跳跃,“顾奉节一直拿你当敌人。” 第十六章 钓鱼 翌日一早,顾珞是被一阵争吵声闹醒的。 一夜噩梦缠身,顾珞头疼欲裂的睁眼,烦躁的一脚蹬开被子,几乎从下床到拉开那扇小破门,只用了一个弹指。 院里。 肖明指着薛青央的鼻子骂,“真以为你抱上大腿就能为所欲为?我告诉你,这是天子脚下,可不是你们穷乡僻壤,识相点自己拿出来,别等着我报官!” 薛青央铁青着脸瞪着肖明,“你去报官吧,我没有偷你东西。” 肖明冷笑,“你说没有就没有?人证物证俱全,他俩看的清清楚楚,你昨天半夜趁我睡着了进了我屋,你要是没偷东西你进我屋做什么?你没偷东西,为什么我屋里的银两不见了?” 顾珞靠着门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那边的人,薛青央转头看顾珞,脸色紧绷,“我没有偷东西。” 肖明冷笑,讥诮的看了顾珞一眼,转而讽刺道:“有没有偷东西可不是她说了算,她医术好也救不了你这偷窃的罪名。” 顾珞腰杆一挺,离开门框,打着哈欠朝肖明走过去。 昨天挨了一顿揍,肖明现在心里怵顾珞,眼看顾珞朝自己走来,咽了下口水。 “你要干嘛?我告诉你啊,他偷我银子,这是犯罪,谁都不管用!” 顾珞习惯性的转了转手腕,“他偷你多少银子?” 薛青央立刻就道:“我没有。” 肖明没想到顾珞这么说,目光从顾珞手腕挪开,瞥了一眼她身上的粗布衣衫,一抬下巴,“五十两!” 顾珞仿佛听到了个多么大的笑话,舌尖扫过后槽牙,啧了一声笑道:“我以为多大的数目呢,让你也值得闹这么一场。” 语气极具羞辱性。 肖明一瞬间脸色涨红,“没多少钱让他还给我啊!” 顾珞说完,点着下巴看他身后那俩,“你们俩清清楚楚看到薛青央进了他屋子?” 那俩小伙子绷着脸,飞快的看了薛青央一眼,右边的那个正要开口,被左边的那个拽了一下衣袖,左边那个就先一步道:“没错。” 顾珞抱臂立在院里,“怎么,现在是想要怎么处理呢?报官呢还是私了呢?” 薛青央走向顾珞,两眼巴巴看着她,又急又怒,“我没有偷!” 顾珞不理他。 肖明就道:“报官不值得,不值得为了这么点银子就让同济药堂的名声跟着受损,真要报官,同济药堂的东家还得去官府跑一趟,私了,他把银子给我就行。” 顾珞朝肖明打了个口哨,“等着。” 说完,转身朝自己屋走。 肖明都惊呆了。 他昨天被顾珞收拾了一场,知道自己肯定留不下来,可直接离开又咽不下这口气,他不敢再惹顾珞,又见薛青央昨天抱了顾珞的大腿,今儿就琢磨拿薛青央撒气。 他留不下来,就算是不能拉顾珞下水,这薛青央也别想好过。 他们四个一起来的,凭什么薛青央就留下呢。 做梦! 他许给另外两个一人五两银子让他们站在自己这一侧,并且教唆他们,有顾珞在,这同济药堂绝对不会留下他们俩。 这俩人心里也恨肖明惹是生非连累他们,可他们又畏惧昨天下午他们和大山子争吵那一场。 现在顾珞肯定是药堂的红人。 明知是被肖明当枪使,可眼下既然也留不下来,能赚五两银子何必不赚呢。 更何况,他们这么一闹,薛青央肯定也留不下来。 薛青央眼见顾珞真的去拿银子,急的就追,“顾哥,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偷他银子,让他去报官,我就不信官府能颠倒黑白,顾哥......” 顾珞抓了薛青央胳膊,用力捏了一下。 薛青央的话音顿时顿住。 顾哥是在......暗示他? 错愕看着自己被顾珞捏过的胳膊,薛青央停住步子。 顾珞进屋不过须臾,捏了一张银票出来,几步走过去直接拍到肖明身上,“五十两,行吗?” 银票捏在手里肖明都觉得这是幻觉。 顾珞竟然没揍他? 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而且他是看顾珞穿的破烂才故意说出五十两巨款! 尽管银票还带着一股难闻的药味,可鼻跟隐隐酸疼,唯恐顾珞反悔,肖明拿了银票就走。 他已经和同济药堂的东家打了招呼,不参加试训了,行李也早就收拾完了。 眼见肖明真拿了钱走了,薛青央气急败坏朝顾珞道:“顾哥,你真给了他钱!” 说好的暗示呢? 心里太急,脖颈的筋都凸现出来,声音也是沙哑的低吼。 顾珞又转着手腕,懒洋洋道:“我朝律法明文规定,数目达到四十两以上的钱财纠纷,算得上重大数目了,能入刑,我刚给了他五十两。” 薛青央梗着脖子正打算把人追回来把钱要回来,一愣,“哈?” 顾珞打了个哈欠转身朝屋里走,“我先洗把脸,捎带给你写个诉状,你去京兆尹报官去。” 薛青央愣在那里硬是没反应过来,“我报官说什么?” 顾珞翻个白眼,“就说他讹诈碰瓷儿啊,他可是刚刚从我这里拿走五十两!” 顾珞生平最厌恶碰瓷! 这左跳右跳的弄不死他! 半个时辰后。 太子府。 太子爷的亲随喜宝一路急奔进了太子爷的书房。 “殿下,不好了,咱们娘娘去京兆尹打官司去了!” 萧誉正伏案疾书,写昨天和顾珞的重逢心得呢,闻言手一抖,毛笔在纸上摁了巨大一个墨点。 三天前,他和他的亲随一起重生了! 没听说过,重生还得随身携带个随从! 重生前,他正和自己的太子妃顾珞准备入洞房呢,才刚刚开始洞! 眼睛一闭一睁,他和喜宝一起回到了一年前。 “奴才听说,好像是有人碰瓷儿了咱们娘娘五十两银子!现在人已经被抓回公堂了,正审呢。” 重生之后,喜宝这称呼硬是一时半刻改不过来,私下里还张口闭口管顾珞叫娘娘。 “而且,宁国公府那边也有人过去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提到宁国公府,萧誉脸一沉,绕出桌案就朝外走。 喜宝跟在后面,“您不易容了?” 第十七章 谣言 “不了,我昨天晚上总结了一下,感觉还是有点太冒进了,珞珞现在进京就是奔着岳父的案子去的,我突然那么积极的靠近她,她肯定会怀疑我。 对她来说,我现在就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忽然这样,她肯定会生出防备心理,没准儿以为我是个变态呢,这样不利于我们感情的培养,我得循序渐进。” 喜宝跟在一侧,默默翻白眼。 谁昨天说的,要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娘娘呢! 这才第一天就又改循序渐进了? 呵! 男人! “那您想好怎么循序渐进了吗?” 生活不易,箫誉叹气,“没有。” 讲道理,他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离奇的重生。 按照话本子上的套路,重生难道不都应该是重生在过去的某一天吗? 他这重生,有点诡异! 上辈子顾奉元出事,他受顾奉元临终前送出的嘱托,第一时间派人去乾州将顾奉元的女儿顾珞秘密接入京都,两人私下里调查顾奉元的案子,日久生情。 可是这辈子,他重生一睁眼顾奉元已经出事了,顾珞自己易了个容上京了。 可明明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天啊! 到底是哪出现了偏差,为什么重生一次,剧情不一样了? 不是说,重生的人都是掌握剧情走向的大佬吗? 他怎么拿了个完全陌生的人生! 京兆尹府衙公堂。 京兆尹坐在明镜高悬下,一脸威严看着底下苦主和人犯,脑子还在嗡嗡的疼。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就生出那么个蠢东西来,今年已经八岁了,九章算术教了没有一百遍也绝对有九十九遍了,六加三等于九能算出来,改成三加六就大眼瞪小眼,十分理直气壮的告诉他没学过。 这就算是头猪也该训练出来了! 坐在这公堂上,京兆尹太阳穴还突突的跳,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团气,整个人快炸了。 啪的一拍惊堂木,一肚子火气全撒在这惊堂木上了,“肖明,你可认罪!” 肖明都快哭了! 他拿了五十两银子,正准备在丰赢楼大吃一顿然后再琢磨后路呢,结果饭菜点上了,银子也结算了,一口没吃就被衙役给带到这里了。 顾珞把他给告了! 咬牙切齿,肖明跪的笔直,“大人明察,草民冤枉,草民根本没有拿过顾珞的银票,他污蔑草民。” 京兆尹忍着头疼看向肖明身侧的另外两人,“你们有何话可说?” 那俩人正是今儿一早证明薛青央偷钱的那俩,他们一人收了肖明五两银子,自然是替肖明说话,更何况,他俩都打算离开京都去附近的镇上找个药堂做学徒了,薛青央竟然把他们给告了! 凭什么! 大家一起来做学徒,他们都从同济药堂主动离开了,薛青央怎么还不放过他们! “大人明察,我们也没见顾珞给肖明银子。” 他俩一口咬定。 顾珞等得就是他们这个一口否定,立刻就道:“大人明察,草民有证据。” 肖明和那俩小伙子心头一个激灵,忍不住心虚的朝顾珞看来,肖明色厉内荏,“你别冤枉我。” 顾珞看着京兆尹,一字一顿,“大人,草民给肖明的那张银票上,写了草民的名字,只要大人搜查肖明身上的银两就能发现。” 肖明一愣,心里骂了句狗日的真阴险,又暗松一口气,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姿态,昂首挺胸,“既然如此,草民心甘情愿让大人搜查,草民是清白的。” 那银票他早在丰赢楼花出去了,就算到时候查到丰赢楼去,他一口咬定不是他拿出去的,谁又能强行让他认罪! 京兆尹瞧瞧顾珞,那分明是十拿九稳的样子。 又瞧瞧肖明,那分明是坦荡无畏的样子。 咦,面部细微表情分析法竟然有点不太好使啊,啪的一拍惊堂木,京兆尹下令,“搜!” 肖明被带过来的时候,随身拿着行李,此时当堂搜查,身上行李里,里里外外查了个遍,除了搜到几块碎银两,一张银票没有搜出。 薛青央急了,“你明明就收了五十两银票,怎么会没有呢?” 肖明一脸愤怒,“大人给草民做主!草民和这俩人都是同济药堂的试训学徒,因为一些口角误会,草民不愿意继续再留下试训所以提前离开,却万万没想到,草民都走了他们还不肯放过草民,还要这般冤枉草民。” 同济药堂是京都有名的药堂,京兆尹不愿意这案子牵扯到药堂的东家和其他大夫,也就没有细问这个口角误会。 哪成想,他没问,外面围观的人里,却传来一道声音。 “能说说是什么口角误会吗?” 京兆尹顺着声音望去,人都惊呆了。 宁国公府世子爷宁陵? 他怎么在这里? 看样子,这还是全程围观了? 京兆尹下意识就起身,可这屁股还没有起来呢,另外一道声音又传来。 “听说这姓肖的在被抓来之前正在丰赢楼吃饭呢,该不会那银票在丰赢楼吧。” 若说刚刚看到宁国公府世子爷宁陵,京兆尹惊得犹若雷击,那此时见到太子爷箫誉,他这简直就感觉自己被轰顶的五雷给包围了。 这位爷怎么也来了? 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他慌张绕出桌案,朝着箫誉躬身迎过去,“殿下万安。” 围观百姓:哈?殿下?本朝不是只有一位殿下就是太子爷吗? “不是说太子爷被太医院院使给毒的卧病不起了吗?” “不是说太子爷被太医院院使给毒的不能人事了吗?” “不是说太子爷被太医院院使给毒的面目全非了吗?” “不是说太子爷被太医院院使给毒的变成女人了吗?” ...... 嘈嘈切切的议论在围观的百姓堆里轰的就低低沉沉的爆发出来。 民间有关太子爷中毒的各种传说都在此时汇聚。 箫誉:...... 瞧着箫誉那张阴沉下来的脸,京兆尹嘴里想说殿下别往心里去,脑中却冒出一句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就是不知道现在说出这句话,会不会被当场撸了乌纱帽。 第十八章 熟悉 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教蠢儿子算九章算术教不会,而是陪着太子殿下听有关太子殿下不能人事的谣言。 太特么社死了! 他要是犯了罪,自有律法收拾他,为什么要让他遭受这种折磨。 好在因为宁国公府世子也在现场,这折磨并未持续太久。 宁陵完全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太子,他蹙了下眉,眼底闪过震愕和疑惑,但很快面上带着恭顺,快步朝箫誉走过去,恭恭敬敬鞠躬行礼,“殿下万安,殿下身体可是好些了?” 箫誉摆了下手,脸上带着不耐烦,“本王压根就没事儿,也不知道这谣言从哪出来的,好端端的,本王怎么就中毒了呢!” 箫誉说这话的时候,似有若无瞥了顾珞一眼。 顾珞跪在地上,全身一僵。 她爹顾奉元因为太子中毒一案而被下狱又在狱中畏罪自尽。 现在...... 这是太子殿下本人吧! 本人竟然说,他根本就没有中毒! 僵在那里,顾珞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 箫誉身子一转,在宁陵面前将顾珞颤抖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挡住,脸上带着不悦,“人人都说顾奉元是因为给本王下毒才被下狱,可本王这不是好好的?别人人云亦云,宁世子怎么也是如此。” 宁陵低垂的眼底满是震骇,此刻却没有时间细思,只惶恐道:“臣知罪。” 箫誉一摆手,没理他,转头朝京兆尹道:“本王闲来无事恰好路过这里,正巧遇上你断案,感觉这案子还怪有趣的,你断你的,本王就旁观。” 京兆尹心里骂娘! 您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去听曲儿多好啊! 这查案有什么趣儿! 心里mmp,脸上笑嘻嘻,京兆尹命人抬了两张宽大舒适的椅子,一前一后在公堂右侧放了。 前面的是箫誉的座位,箫誉毫无心理负担,直接落座,可宁王府世子却不敢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直接坐下,犹豫一下,站在了箫誉身后。 京兆尹擦了擦脑门的冷汗,战战兢兢又重新回到他自己的座位。 既然刚刚宁陵提起了口角之争,京兆尹现在就不能再避而不谈,落座之后,先恭敬朝箫誉询问一句,转而一拍惊堂木,朝堂下人质问,“口角之争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肖明和那俩人怎么说得出口。 薛青央连停顿都没有,在京兆尹问话之后,立刻就将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肖明有心反驳,可同济药堂的大山子他们都能给这件事作证,他没得抵赖,只能一口咬定,“我当时是编了瞎话,可不能因为我编瞎话顾珞就这么报复我啊,当时他都打了我了,这事儿不就应该算是了结了吗?” 宁陵看着薛青央,在肖明说完之后,收了目光朝京兆尹道:“我能插句话吗?” 京兆尹:...... 这话问的,好像我能说不行似的! 一脸堆笑jpg,“您随意。” 宁陵客气颔首,又看向薛青央,“你当时为什么没有相信他的话?” 薛青央没想到这位大人是冲着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道:“我,不是,草民,草民知道顾珞在茶肆治好了路人的腹痛,治好了黄大夫的腿病,他医术好,又肯乐于助人,直觉他不是坏人。” 宁陵显然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的答案。 在茶肆治好路人的腹痛? 想起自己属下昨日回禀的事,宁陵的目光落向薛青央一侧的顾珞。 顾珞刚刚全身僵硬颤抖,此刻已经缓了过来,不卑不亢跪在那里,瞧着这张侧脸,宁陵忽然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见过可又一点想不起来。 他记忆一向好,觉得熟悉,一定就是见过。 想不起来...... 那是当时见面的场面太乱还是隔得时间太久? 有关顾珞究竟是不是那个昨日治好他属下腹痛的人,显然此时并不适合问,他只看了顾珞一瞬便收了目光。 恰好此时,一个衙役从外面带了个人进来,“启禀大人,小的方才奉太子殿下的命去丰赢楼,带了丰赢楼的收账伙计。” 他话音还没落下,外面又有一个衙役进来,“启禀大人,小的方才奉宁大人的命去丰赢楼带他们的收账伙计,可丰赢楼的人说收账伙计已经被......” 他没说完话就已经看到了站在同僚身侧的一个身着丰赢楼衣衫的小伙计,这话音自然也就打住。 京兆尹如坐针毡似的挪了挪屁股。 您两位对这案子还真是上心啊! 连下命令都是下了一模一样的。 眼见太子爷和宁国公府世子爷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京兆尹擦了擦脑门的汗,朝那丰赢楼的小伙计道:“你可见过此人?” 丰赢楼的小伙计顺着京兆尹所指,看向肖明,立刻就道:“回禀大人,记得记得,就在方才,他在我们丰赢楼点了一桌子菜,总共得有四五样吧,钱交完,菜还没且上呢,他就被带走了。” 围观百姓:...... 突然有点心酸是什么意思? 说着,丰赢楼的小伙计又摸出一张银票。 “另外,他当时交钱的银票,小的因为当时忙,没细瞧,收了银票找了零就干别的去了。 等到他被衙役带走,小的想他那一桌子菜还没来得及吃呢,这种情况是能退款的,就去找他的账单。 正好当时小人忙,顺手就把他递来的银票压在账本底下了。” 公堂上的衙役将这银票朝京兆尹送过去。 顾珞说她在银票上写了字,京兆尹接到银票第一时间就去查看,然后...... 碰瓷儿不得好死——顾珞。 京兆尹:...... 这还真是写了名字。 他儿子摘抄圣人名言绝句的时候,就是这个格式。 满目复杂看了顾珞一眼,京兆尹朝肖明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肖明立刻叫屈,“大人,就算是上面有顾珞的名字,这也不能证明就是小人花了这银票啊,丰赢楼那么多客人,万一弄混了呢,谁能保证这就一定是草民花出去的!” 丰赢楼的小伙计原本是笃定的。 可肖明这么一说,他又不敢肯定了。 当时客人多,他的确是忙,他......他的记忆确定没有误差? 肖明觑着小伙计的神色,眼见他出现犹豫,立刻补充一句,“而且,如果当时顾珞给小人的银票上有他的名字,小人怎么会接呢!” 第十九章 肃静 肖明的确是没想到这银票上会有顾珞的名字。 当时接了银票,他第一反应就是这银票的药味真大。 但也没觉得奇怪。 毕竟顾珞医术似乎的确很高,大夫身边有药味也算是正常。 而且那时候他就怕顾珞反悔再揍他一顿什么的,哪想那么多,别说检查银票了,基本是揣了银票立刻就走。 这玩意儿有什么检查的呢! 没想到顾珞还真在银票上写了名字,这说明什么,说明从一开始,顾珞就存了要告他的心,这是挖了套儿等他钻呢! 黑心的王八犊子! 肖明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委屈愤怒,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样子,“大人给草民做主啊!顾珞这是存心要害草民啊!” 京兆尹看了太子爷和宁国公府世子一眼,心里琢磨这两位大爷的意思到底是真看戏呢还是想干嘛呢? 要说是为了什么吧...... 这薛青央和顾珞都是外地的,和这两位爷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可要说是为了这肖明,那干嘛又积极的把丰赢楼的小伙计急吼吼的带来呢? 京兆尹心思流转之际,顾珞笔直的跪在那里,“大人,草民还有证据。” 京兆尹心思一敛,飞快的瞥了一眼太子爷的脸色,似乎是在顾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太子爷脸上带了一点笑? 京兆尹也来不及琢磨自己是眼花了还是怎么,“你说。” 顾珞就道:“当时草民给肖明的那张银票上,沾了一些药膏,肖明接了草民的银票,他的手上应该还有药膏残留。 不过,就算没有残留也不要紧。 肖明手上长了了不少干性皮疹,十指指腹颇为严重,正好,草民那银票上沾的药膏成分有连翘、白芷、苍术、大风子、白鲜皮、大黄等药物,对这干性皮疹也算对症。” 顾珞说完,肖明先是一愣,继而下意识就缩了一下手,脸上的慌张是肉眼可见的。 薛青央一听这话,也顾不上这是在公堂上,几乎一个箭步就窜过去,一把抓了肖明的手。 肖明捏拳奋力抵抗,“你干什么,放开,这可是在公堂,你要做什么!” 薛青央瞪着眼,气息粗重。 刚刚肖明矢口否认的时候,他心里慌得一批,根本想不到该用什么法子来让肖明认罪,就怕不但不能治了肖明反倒再把顾珞折进去,被肖明诬告一个陷害的罪名。 “做什么,我看你的手!” 肖明推搡开薛青央,只是不等他说话,已经有衙役上前。 肖明不敢和衙役反抗,两下就被衙役捉了手,手心向上翻了过来。 十个指腹露在大家面前,只有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部分皮肤颜色较为正常,其他八根手指,指腹都是带着树皮状的红疹子。 事已至此,京兆尹啪的一拍惊堂木,“大胆肖明,你还有何话可说?” 肖明青白着脸,强行辩白,“大人,这就是圈套,是圈套。” 他转头朝顾珞狰狞道:“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疹子,你怎么会刚刚好把药膏抹到银票上?你是故意要害我!” 薛青央就道:“你要是不接那银票,顾哥就算要害你害的着吗?是你先诬陷我偷你银子,顾哥才替我还银子的。” 肖明怒火冲天,“顾珞,你给我银票的时候就设计好了是不是,是不是!” 顾珞一脸平静,“首先,银票上之所以有药膏,那是因为我手上正好也起了皮疹,我给自己涂了药膏,药膏有沾到银票上的。 其次,造谣我杀人的是你,造谣薛青央偷窃的是你,为什么你现在表现的像是受害者? 难道你不应该感激我吗? 毕竟我还误打误撞替你治疗了两根手指的皮疹,你去药堂开药,这药膏没有一两银子都开不出来。” 肖明:哈? 我感谢你? 我感谢你祖宗! “你只是拿了一下银票,这药膏应该沾在你拿的位置啊,我当时接银票的时候可不是捏的你拿的位置!” 顾珞就道:“那是因为我给你的银票是我的全部家当,再给你之前,我反反复复把它摸了个遍,做了个告别!” 肖明:! 箫誉坐在那里短促的笑了一下,绷了嘴角起身,“行吧,这案子也算是水落石出了,胡大人你继续,本王先走了。” 说完,转头朝宁陵道:“宁世子一起?” 宁陵目光从薛青央身上收回,做了个恭敬不如从命的动作,“臣听殿下的。” 京兆尹忙起身相送。 等送走这两尊莫名出现又莫名离开的大佛,京兆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回到座位,指了肖明就道:“物证当前,你还不速速认罪!要等本官动用刑法不成?” 肖明脸色青白,怒火烧在眼中,瞪着顾珞。 “你就是故意的!我不过就是造了个谣,我不过就是冤枉了薛青央五十两银子而已,你却心狠手辣的要让我坐牢!你怎么这么恶毒!” 顾珞翻个白眼,没有理他这翻类似于你只是断了一条腿紫菱却是没了爱情的言论,正要朝京兆尹说话,肖明忽的一声咆哮。 “我不服!我要让大家评评理。 我是做错了事,可我只是造了个谣,凭什么你害人还有理了,你害的我失去试训的机会,你害的我坐牢,难道你就一点责任没有吗!” 有衙役上前要将肖明羁押,肖明挣扎着转头朝外面的围观百姓吼。 京兆尹刚要拍惊堂木让他肃静,外面就有百姓喊话。 “那药膏哪个药堂有卖的?药到病除不?” “药膏能治皮疹,能治脚臭不?臭了二十年那种。” 顾珞就道:“药膏是我自己配的,治皮疹药到病除,一次见效,三天去疹,十五天药到病除,另外治疗脚臭有专门的药,也能药到病除。” “这位小哥给我看看,我这脚臭......” 京兆尹眼睁睁看着外面围观人群里冲出一个大汉,当众就要脱鞋露脚,忙赶在他把那臭了二十年的脚露出来之前,啪的拍了惊堂木。 “肃静!” 闹哄哄的现场一瞬间安静下来。 脱鞋脱了一半的大哥晃了两下没站稳,一个屁墩儿跌地上,脚上的鞋顺便就飞了出来。 yue~~~~ 臭了二十年! 名不虚传! 第二十章 义诊 因为箫誉和宁陵的出现,别管这两位爷是图什么,京兆尹原本是打算漂漂亮亮的收尾这案子,让肖明当堂痛哭流涕的认罪。 然而突然闹出这等变故,臭气熏天,京兆尹实在忍不住,直接将肖明和另外两个做假口供的收押入监退堂了。 顾珞拿回了那五十两的银票,和薛青央离开。 “这位小哥,你看我这手上的疹子能用你那药不?” “小哥,你看我脸上这皮,涂你那药管用不?” “小哥,你那药能治我脖子上这种小疙瘩不?” “小哥,你哪个药堂的啊?” “还有我这个......” 离开了公堂,也仅仅是两腿迈出了公堂的门槛。 顾珞也没想到,她就是来打了个官司,这怎么搞得像是来衙门打了个广告似的。 外面围观的百姓一窝蜂的涌在旁边,凡是有点皮肤病的都指着自己的这里那里让顾珞帮着看,而京兆尹作为一名贴心的父母官,虽然被脚臭熏走了,但是派人送来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得! 顾珞和薛青央坐在衙门口开始了义诊! 这叫什么事儿! 事情传到同济药堂的时候,大山子和黄大夫都惊呆了。 他们一早就不见了顾珞和薛青央的影子,后来听说这俩人把肖明告上了公堂,当时大山子是急吼吼的打算过去瞧瞧的,唯恐顾珞和薛青央吃亏,可黄大夫拦住了他。 大山子一直不明白一件事。 昨天他和黄大夫说肖明造谣顾珞杀人,黄大夫不仅没管这事儿,还反问他怎么就能确定是谣言而不是事实。 今儿又是。 顾珞和薛青央明显是被肖明陷害,可黄大夫也不管,不仅不管,还不让他去衙门。 这也就算了。 偏偏现在案子结束了,人家顾珞和薛青央在衙门口开始义诊了,黄大夫准备提着药箱过去。 这算什么事儿? 蹭热度? 大山子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师傅,“师傅,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黄大夫十分干脆的告诉他,“不当讲,闭嘴!” 说完,提着药箱风风火火就朝衙门前跑去,跑的那叫一个健步如飞,就像唯恐晚了一步这京城的病患全被顾珞霸占了似的。 “黄大夫,你们怎么也来了?” 薛青央不怎会医术,在顾珞旁边只能打个下手,顾珞说方子,他用衙门提供的纸笔写,写好了交给来问诊的病人。 黄大夫一来,薛青央立刻起身让出座位。 然后,眼睁睁看到黄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了一叠布,这一叠布又被黄大夫塞进了他的手上,“挂后面。” 薛青央错愕的抖开了那叠布。 风里雨里,同济药堂在这里等你 薛青央满目震愕又难解的看向大山子。 大山子一捂脸,“这是咱们同济药堂的标语。” 薛青央舔舔嘴皮,“挂这个干吗?” 大山子拉了长长的叹气,一努嘴,“为了和对面抢人头。” 顺着大山子努嘴的方向,薛青央朝那边看去,入目就看到,就在衙门对面,一道火红的标语挂在树上。 你好我好大家好,看病德仁第一好。 在这道火红的标语下,正有几个人在支桌子。 大山子接过薛青央手里的标语,一边找地方琢磨挂哪里,一边道:“对面那是德仁药堂,和咱们同济药堂差不多齐名,两个药堂一直在标着劲儿的抢人头。” 薛青央:...... “抢人头?” “你是不知道现在内卷有多厉害,我们推出一款特价药膏,他们立刻推出一款特价膏药,我们推出一款买一送一的汤药,他们立刻推出免费限量蜜丸。 反正就是都想变着法的往自己药堂拉病人呗。 这年头,谁掌握了人,人才是赢家。” 薛青央只觉得自己在听什么天方夜谭,因为他感觉听不懂。 “这,不是谁家的大夫好,谁家治病效率高,谁家就能得到患者的认可吗?搞这些有用吗?” “当然有用,因为咱们这两家药堂的大夫都差不多啊,哎,反正现在卷的厉害,以前我们做学徒的,每天关了店门就能睡觉,现在呢,天天都要学习到凌晨,就是怕被对方的学徒比了下去。” 薛青央看看对面,感慨一声。 京城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感慨完,一拍大山子肩膀,十分坚定的道:“我从今天起,每天就睡两个时辰,剩下的,全天学习!” 大山子差点一头栽地上,赶紧伸手捂他的嘴。 “闭嘴!这话也是能乱说的?你要是一天就睡俩时辰,别人为了追赶你,一天就睡一个时辰,怎么的,你要逼着所有人都不睡觉啊? 不行,我们要反内卷!” 薛青央眨巴眼睛,被捂着嘴,只能呜呜呜道:“可我不加倍努力,就被别人超过了!” 大山子瞪着他,“加倍努力不要紧,但是不能加命努力!努力了也是给别人做事,但命是自己的!” “你俩干嘛呢,挂完标语过来写方子!”黄大夫给人搭着脉,回头喊他俩。 大山子又压着声音追着威胁一句,“记住没,不然我不让我师父留下你。” 薛青央唯恐被赶走,忙点头,大山子这才松开他。 因为顾珞的原因,今儿来义诊的,全都是来看皮肤病的,偏巧黄大夫在这方面不是十分擅长,有些病情拿不准,就当场和顾珞商议。 那些来瞧病的百姓都惊呆了。 他们看大夫,一向是喜欢找那些老大夫瞧。 老大夫经验足啊。 今儿之所以找顾珞这个面嫩的小哥,主要是冲着肖明手上那疹子。 今儿一早才在银票上沾了一点药膏,那手上的疹子就明显改善了好多呢,而且这也不是为了吸引顾客的虚假宣传,这是真的药到病除。 谁虚假宣传敢宣传到公堂上呢! 可现在怎么同济药堂的黄大夫看病还要同这小哥商量? 这小哥到底什么人啊? 本事这么大啊。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顾珞在京都就算是小有名声了,别管大家是不是信服她的医术,反正不少人已经记住顾珞这个名字了。 第二十一章 制油 顾珞帮自己讨了公道,原本薛青央是打算请顾珞吃饭的。 可今儿来义诊的百姓全都想要买顾珞说的那药膏,没办法,为了尽快给同济药堂供货,义诊结束之后顾珞就直接回了药堂开始弄药膏。 同济药堂有自己专业的熬制药膏的设备和人员,顾珞不必亲自动手,主要就是方子。 “我们之前配的药膏也是这些成分,荆芥穗,连翘,白芷,大风子,金刚刺......”瞧着顾珞写出来的方子,黄大夫纳闷道:“咱们用的药材都是一样的,怎么我们配制的那些效果就没有那么好呢?” 同济药堂也卖这种成品药膏,主要针对以瘙痒为主的皮肤病。 他们的药膏不能说没有用,但是绝对做不到药到病除。 何况皮肤病这玩意儿,说不准,湿热侵淫,邪郁肺卫,致病的原因多种多样,病程十分繁杂腻歪,涂药期间患者一个忍不住刺痒抓挠,病情就会加重。 但像肖明那样的,今儿就沾染了一点药膏竟然就减轻那么多,黄大夫还是头一次见, 顾珞方子写完,撂下笔习惯性转了转手腕,“你们这大风子是怎么用?” 黄大夫就道:“就烧存性,把它烧至外部焦黑,里面焦黄。” “我这方子里的大风子用油。” 黄大夫顿时眼睛一瞪,“可大风子油有毒啊!” “大风子研成泥状,用数层草纸包裹,干热一刻钟,压榨去油,直到纸上不显油迹,大风子成散状粉末时,它油脂去除掉一部分,余下的再用,毒性就没有那么强了,治疗皮肤病,刚刚合适。” 黄大夫听得目瞪口呆,“我们用大风子,要么烧存性,要么制霜,还从来没有这么用过,你......你从哪学的这方子?” 顾珞一笑。 现代科技经过多次试验检测出来的。 这话她没法说,只能道:“以前家里长辈和薛茂林薛老前辈关系较好,这是从薛老前辈那里得来的。” 薛青央没想到竟然听到自己祖父的名字,“我祖父?” 顾珞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黄大夫。 她就想看看他听到薛茂林这个名字时候的反应。 黄大夫眼底错愕一瞬,紧跟着,眼皮飞快的垂下,仿佛遮掩什么情绪一般,“薛大夫的确是在皮肤病方面造诣深厚,既然如此,就按照这个方子做吧,我让人去准备。”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顾珞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薛青央一脸震撼,“顾哥,这方子真是从我祖父那里来的?” 顾珞收了瞧黄大夫背影的目光,“你不信?” 薛青央就摆手,“不是不是不是,顾哥别误会,我就是没想到,我祖父竟然这么厉害。” 顾珞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的失落。 祖父这么厉害,却不许他行医,不传授他一丁点的医术。 “顾哥,今儿谢谢你,你对我真好,要不是你,我肯定也不能留在同济药堂继续试训,我肯定因为和肖明打架被撵走了。” 薛青央一脸憨实的笑容,朝顾珞真诚的道,话音里还带着点羞赧的不好意思。 顾珞心里有点发虚。 好么? 她不是什么好人。 她要替薛青央出头,法子多得是,最直接最省事的,今儿一早把肖明揍一顿把人赶走就是了。 但在许多方法中她挑选了这么一个对簿公堂当真只是为了给薛青央出头? 她只是想要看看,薛青央去了公堂,宁国公府的人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当过年她能活下来,全凭薛茂林的接济,可现在她却利用人家孙子。 这算什么好人! 这算人渣吧。 顾人渣心里自嘲的啧了一下。 至于利用结果—— 宁国公府不光有动静,还直接惊动了这家的世子爷。 不光惊动了宁国公府世子爷,还来了个太子? 宁国公府世子爷来,顾珞稍微还能猜到点原因,是奔着薛青央的。 可太子呢? 太子为什么也来? 义诊结束回来的路上,顾珞就这个问题问过黄大夫,黄大夫说他也不清楚。 应该是的确不清楚。 不过,当顾珞提起太子说他根本没有中毒的时候,黄大夫明显是错愕了一下。 黄大夫的错愕不是假的。 所以,太子说谎了? 为什么? 顾珞心里乱糟糟一团,她拍拍薛青央的肩膀,“你药材认得全么?” 薛青央丧气摇头,“只认识寻常的。” “去找大山子吧,让他教教你,试训就一个月,抓紧点,药材这些你自己认,看病什么的,我能教的都教你,到时候能不能留下......” 薛青央立刻道:“顾哥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争取留下。” 薛青央去找大山子,顾珞就去了前堂。 同济药堂现在一共就两个挂名大夫,黄大夫在前堂坐诊,另外一个李大夫据说是出诊去了,反正顾珞从来就没见过。 方才顾珞提了薛茂林直接把黄大夫给说跑了,现在顾珞凑上前,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黄大夫,您知道昨天那崩漏的病人家在哪吗?我想去做个回访。” 黄大夫以为顾珞还要提薛茂林,一颗心紧绷着,一听这话,大松一口气,立刻就给顾珞翻查地址,“你认识吗?要不让大山子带你过去?” 一般只要患者不介意,药堂都会登记患者的居住地,为的也是回访方便。 几下翻到了地址,顾珞誊抄了一份。 “不用,我打听打听也就找着了。” 顾珞自己有个小药箱,拿了地址便出发。 “小红兄弟!” 顾珞才从同济药堂出来没走一盏茶功夫,一道熟悉的热切的声音就扑了过来。 声音还没等落下呢,一个人影一阵风晃到顾珞跟前,箫誉一脸的惊喜,“又见面了小红兄弟。” 顾珞冷着眼看突然出现的箫誉。 说实在的,她以为今儿一早一睁眼就能看到这二百五呢。 顾珞不说话,箫誉也浑不在意,胳膊顺势就要朝她肩膀搭过去,“小红兄弟做什么去?” 顾珞这次没躲,任由他挂着,“去回访病人,这地方你认识么?” 顾珞拿出地址给他看。 箫誉看了一眼,“认识倒是认识,不过我现在没时间送你过去,我给你简单指指?” 顾珞:? 没时间? 昨天阴魂不散缠着她的人,今儿说没时间? 第二十二章 回访 箫誉瞧着顾珞脸上一瞬间裂出的难以置信,忍着捏一把脸的冲动抿嘴憋住笑意,说指路就指路。 “你看啊,顺着鼓楼大街一直走,走到前面第三个路口,也就是黄记包子铺旁边,左手边有条小巷子,从巷子穿出去去了对面的街上......” 箫誉巴拉巴拉认真脸给顾珞指路。 顾珞皱着眼角看二百五,最终没忍住打断道:“你不去?” 箫誉忍笑,十分郑重的为难道:“不行啊小红兄弟,我一会儿要去买麻椒鸡,赵麻子家的麻椒鸡卖的特别快,去晚了就买不上了。” 顾珞:...... 昨天死缠烂打,今儿为了个麻椒鸡就不和她一起去了? 难道是她多心了? 这二百五真的只是个单纯的热爱交友的热心肠二百五,并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和箫誉分开,独自上路,顾珞都有一种不真实感,以至于一路走去,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琢磨二百五。 —— “请问,这里是王满家吗?” 按照地址找到位置,顾珞在大门上拍了几下,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她朝着门缝问了一句。 “谁啊?” 里面是个脆生生的女声,听声音很像昨天那妇人的小姑子,顾珞有点悬着的心踏实下去,之前她还怕扑个空。 “我是同济药堂的大夫,昨天给施针的那位,来做回访。” 脚步声原本就逼近过来,顾珞这话一出,里面登时跑了起来。 哗啦。 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桃粉色衣裙,头上簪了珠花的小姑娘一脸惊喜的笑容立在门内,“顾大夫!” 的确是小姑子之一,相较昨天,今天她的妆容明显是精心打扮了的。 顾珞笑着晃晃药箱,“你嫂嫂的病情有点特殊,我来做个回访,她在吗?” 小姑娘脸颊泛红,“在的在的,您快请。” 一边朝里让顾珞,一边冲着屋里喊,“哥,嫂子,同济药堂的顾大夫来做回访。” 她话音落下,屋里出来一个汉子,正是那妇人的丈夫,王满。 王满一脸堆笑的将顾珞迎进屋里, “顾大夫真是好本事,昨儿回来之后,我媳妇就没再说肚子疼,也没说手冷脚冷,平时就这天气还得搭一床被子,今儿就正常穿衣服,也不用另外盖被子。” 掀开内屋的帘子,顾珞瞧见王满媳妇正坐在床榻上,看样子是想要下地迎接但是被王满拦住了,怪不好意思的朝顾珞笑笑,“还要辛苦您跑一趟。” 顾珞提了药箱直接上前,王满搬了凳子搁在床榻边,顾珞一边诊脉一边道:“不辛苦,应该的,再者,我还要谢谢你们。” 屋里三人顿时一愣。 王满不解的挠挠后脑勺,“谢我们?” 顾珞搭完右手腕又换了左手腕,搭着脉,笑道:“对啊,今儿我和我们药堂另外一个学徒对簿公堂,宁国公府世子爷来了,虽然也没说什么,可有他在京兆尹肯定就能秉公断案。” 顾珞说完,屋里三人大眼瞪小眼。 啊? 顾珞一副没有瞧见的样子,手指依旧打在妇人手腕处,“我昨儿才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宁国公府世子肯来帮忙,肯定是因为你们。” 说着话,她朝给她开门的小姑娘笑笑。 小姑娘登时脸红,连连摆手,“不是啊,我......我也听说今儿京兆尹那边断案,说是案子断完当时就在县衙门口开了义诊,可这案子,和我没关系啊。” 顾珞挑眉疑惑,“不是你求了宁国公府世子爷的情帮我们吗?” 小姑娘立刻道:“虽然我们一家都感激顾大夫治好我嫂子的病,也很想报答您,可真的不是我,我和我妹妹谁都没提,我们今儿都没见世子爷。” 顾珞皱皱眉,一脸困惑的样子。 “这就奇怪了,当时世子爷在公堂上还和我们药堂的一个试训学徒说话呢,我听着他挺平易近人的,还以为是你提前求了情。 那奇怪了,我也是新来的,薛青央也是新来的,怎么世子爷专门跑来看我们的案子还替我们说话......” “顾大夫说谁?”那小姑娘打断了顾珞的话音,询问道。 顾珞有些茫然的看她,“啊?” 小姑娘就道:“就您刚刚说薛什么?” “薛青央?” 小姑娘笑道:“世子爷去,应该是因为他。” 顾珞更是一脸不解了,“为了他?为了他什么?他医术还不如我呢呀?” 小姑娘咯咯笑了两声,“顾大夫有所不知,这个薛青央,他有个祖父叫薛茂林,薛大夫以前是宁国公府的住家大夫,世子爷应该是冲着他去的,毕竟还有薛老大夫的情面。” 顾珞恍然大悟,嗐了一声,“薛青央竟然没提,这叫什么事儿,他爷爷既然是宁国公府的住家大夫,他还当什么学徒啊,也去宁国公府呗。”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就僵了一瞬,但没多说什么。 顾珞收了诊脉的手,“药吃了三顿了?” 那妇人立刻道:“昨儿晚上回来一顿,早上一顿,中午一顿,我感觉真的好多了,身上一点不冷了,原本早上我还想穿夹棉的,结果根本穿不住,我现在就穿夏天的薄衫就正好,也不冷。” 顾珞笑道:“说明药对症了,我开的那几服药都吃完就都好了,按时服药注意保暖就行。” 王满立刻点头,搓着手笑道:“一定按时吃药,过几天我们再去扎针。” 顾珞应了一声转而朝那小姑娘道:“我听说宁国公府老夫人病了,可是好转了?” 提起老夫人的病,这小姑娘就笑容一收,叹了口气,“还没有,宫里的御医都瞧了,一点法子没有,世子爷求了陛下的恩典,说是要太医院会诊呢。” 顾珞没再多问什么,起身提了药箱告辞。 王满要送顾珞出去,被他妹子按住了,“哥你陪嫂子,我送顾大夫。” 她给王满递了个眼色,王满便没再坚持。 出了院子,小姑娘立刻压着声音朝顾珞道:“顾大夫,您刚刚说,今儿和您一起去公堂的那个薛青央,他现在还在同济药堂么?” 顾珞点头,“在啊,怎么?” 小姑娘就道:“没什么,就是当时他祖父离开宁国公府的时候,和府里的主子闹了点不愉快,就怕府里知道他来了,要找他麻烦。” 顾珞原本是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此时顿住脚,转头朝小姑娘道:“你昨天怎么不直接告诉薛青央?” 第二十三章 瞎话 小姑娘搓搓手,神色颇有些为难。 “我没见过薛青央,不认得他,而且......” 她话音忽的一顿,勉强扯出一个笑意来。 “不过,世子爷既然去帮薛青央说话,说明世子爷是站在他这边的,府里的人就算是想要为难他,有世子爷在应该也不敢太如何,反正拜托顾大夫提醒他一句。 我,我以前受过他祖父的恩,就,就不,不希望他出事。” 顾珞揣摩着小姑娘的话告辞离开。 从院里一出来,抬头就看见冗长的小巷子里,一个腿长肩宽的男人正曲着一条腿倚靠着墙壁垂头立在那,不知道站了多久。 听见动静,箫誉抬头,眼底盛着笑,“小红兄弟你出来啦。” 顾珞朝他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刚才不能给小红兄弟带路,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么,诺,麻椒鸡我买了两份,送你一份,你尝尝,可好吃了。” 顾珞瞥了一眼他递上来的麻椒鸡,一时间脑子里问号无数个。 这二百五到底什么身份? 和宁国公府有关吗? 只是个普通人? 和她爹爹的案子有关吗? “你天天这么闲着?”顾珞没接那麻椒鸡,顺着巷子朝外走。 箫誉就转身跟着,“我一纨绔,不闲着难道还要找点什么事儿干?” 说的理直气壮的。 顾珞就道:“你家里做什么的?” 箫誉把早就编好的瞎话奉上,“我爹我娘都在太子府伺候太子爷。” 一面说,一面注意着顾珞的反应,果然在他提起太子爷三个字的时候,顾珞脸上神色一滞,箫誉继续漫不经心道:“我从小和太子爷一起学功夫,我功夫可好了,我爹说再让我玩几年,等过几年去给太子爷做亲随。” 顾珞转头上下打量箫誉一眼,“你有二十?” “今年刚二十整。” 顾珞立刻翻个白眼。 这要是现代,她无话可说,可古代的男子十五六就成家立业了,这位爷都二十了,他爹让他再玩几年? 这什么熊爹! 箫誉揣摩着顾珞的心思,“小红兄弟,等你哪天得空,我带你去太子府玩?” 顾珞心头一凛却瞪他一眼,“那地方也是我能随便去的?” 箫誉啪啪拍胸脯,“你自己去肯定去不了,但是我带你去就行,我和太子爷非常熟,熟的就跟一个人似的,都快共享爹娘了,所以我在太子府,随便出入。” 顾珞想到今儿公堂上太子的那番话,试探道:“外面都说太子爷中毒......” 箫誉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当时在公堂上,宁陵也在,他不适合与顾珞私下搭话。 “你是想说太子被太医院院使顾奉元下毒的事儿吧,嗐,外面都是瞎说。” 顾珞只觉得心要蹦出来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的与人提起爹爹的案子,“那太子没中毒?” “中了啊,不过肯定不是顾奉元下的,顾奉元挡了别人的路,让人给害了。” 顾珞一颗心,从砰砰砰,变成砰砰砰砰砰,又变成砰砰砰砰砰砰砰。 “这是.......查出来了?”她竭力控制着,可声音忍不住的抖。 以前顾珞一直觉得自己是大心脏,什么事儿都不太入得了眼,可直到现在,她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并不能控制好一切情绪。 起码,这一刻没做到。 箫誉神情平常,宛若在谈什么茶余饭后的小故事,“没查出来,顾奉元一死,这案子更不好查了,不过太子爷自己个心里明白,顾奉元不会害他。” 顾珞只觉得有点腿软,她大喘一口气,“太子爷他......” 箫誉把握住时机,十分笃定的说,“当然不会是顾奉元了,顾奉元可是亲口答应了太子爷,要把他闺女嫁给太子爷做太子妃呢。” 顾珞那颗砰砰砰砰砰砰的心顿时:哈? 话题骤变,顾珞震愕看向箫誉。 箫誉就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太子爷曾经去乾州办事,遇见过顾奉元的女儿,当时就一见钟情,回来就和顾奉元提了亲。” 顾珞:...... 箫誉继续编瞎话,“顾奉元十分满意太子爷这个未来女婿。” 顾珞:...... 顾珞愣了好一会儿,勉强找回心神,磕磕巴巴顺着箫誉的话道:“那,那既然都提了亲,顾奉元出事,太子爷肯定,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当然,太子爷都查出些东西了,不过事关朝局,错综复杂,查出来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这话倒是实话。 上辈子,顾珞和箫誉联手查案,直到他们成亲前,也只是查出来这案子和宁国公府有关,更进一步的还没来得及查,箫誉嘎嘣就重生了。 顾珞心神不宁的走着,她想问问太子爷到底查出了什么,可现在自己毫无立场毫无身份问。 箫誉把握着节奏,话不敢再说太多,就转开了话题,“小红兄弟,你医术真好,今儿在京兆尹府衙门口义诊,我硬是没有排上队,那个,你能给我诊个脉不?” 顾珞有些浑浑噩噩,“好。” 箫誉立刻把手抬起来,眼睁睁看着顾珞皙白的手指就要搭在自己手腕上,一只鹦鹉扑棱棱的扇着翅膀飞过来。 “臭流氓,不要脸,臭流氓,不要脸!” 鹦鹉呼啸着喊了两句,立在了顾珞伸出去的手上。 手指距离箫誉的手腕堪堪只剩一个指头肚的距离。 就差一点点!!! 箫誉咬牙切齿看向鹦鹉,顾珞一愣,与鹦鹉四目相对,忍俊不禁笑出来,“你的鸟。” 箫誉咬着后槽牙,“回去就炖了它!” 鹦鹉哗啦一抖翅膀,转头朝箫誉叫:“你敢炖了我我就揭你老底!” 这鸟成精了! 顾珞嘿的笑出来,刚刚闷在五脏六腑的那股子气顺带消散出来些。 箫誉眼见顾珞笑,为了哄人,干脆装疯卖傻和鹦鹉吵架。 一人一鸟,你来我往,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利索,顾珞笑的肚子疼,“你们纨绔真会玩。” 箫誉一拢鹦鹉,把鸟从顾珞手臂挪到自己肩膀,自己又朝顾珞靠近一点,“等你得空,我带你在京都玩,好玩的可多了。” 之前顾珞不愿意搭理他,一是因为自己要查爹爹的案子不想连累别人二是的确也没有精力交朋友。 现在...... 行趴,顾人渣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为了接近太子,人渣顾珞准备先和二百五培养一下友谊。 第二十四章 进宫 第一次培养友谊,以箫誉将顾珞送到同济药堂门口结束。 箫誉见好就收,把麻椒鸡塞给顾珞,“小红兄弟,你记得吃。” 之前是箫誉缠着顾珞,现在顾人渣要利用人家二百五接近太子呢,反守为攻,“你不进来玩会儿?” 箫誉一手放长线钓大鱼玩的十分溜,“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找小红兄弟玩!” 说完,干脆利索摆摆手,迈着大长腿悠哉离开,嗯,再不走怕就真的要跟着进去了! 顾珞:...... 行趴~ 维护友谊,路长道远,小顾加油! 箫誉是真的有事,之前和顾珞在同济药堂门口偶遇的时候他就收到宫里的传话,皇上让他进宫。 只不过因为不放心顾珞,他才跟着去了胡同那边,耽误了半天。 和顾珞分开后,箫誉七拐八拐进了一家茶楼,转眼再从茶楼后门出来,已经洗掉脸上易容的东西,一头钻进喜宝备在后门的马车上。 御书房。 箫誉一进去迎面就砸来一只茶盏,“混账东西,半个时辰前就让你进宫,又去哪瞎混了!” 皇上吹胡子瞪眼立在桌案后,怒目对着箫誉。 箫誉伸手将那茶盏接住,“您这一发火就砸杯子,一发火就砸杯子,这得一天砸多少钱出去,这一只杯子至少三两银子呢,有这些银两救济一下灾民不好吗?” 一边说一边将这茶盏搁在手边博古架上,几步走到旁边的桌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皇上让他气的够呛,“朕但凡再有一个儿子,也不跟你浪费时间,朕问你,今儿在京兆尹府衙你胡闹什么!” 箫誉一盏茶灌了肚子里,茶盏也不搁桌上,就用牙齿叼着那茶盏的沿儿,眼睛从茶盏边儿上朝皇上看去。 皇上让他这样子气的冒火,抽出一支毛笔砸过去,“说话!” 箫誉伸手把毛笔接住,叹着气把茶盏扔桌上,“您这哪来这么大火气,哪天儿臣得请个神医进来给您好好瞧瞧,年纪大了总动怒对身体不好。 这么快就有人告状了?” 箫誉嬉皮笑脸,皇上实在忍不住,手一撑桌案,直接身轻如燕的翻过桌子,朝他一脚踹过去,“你是以为老子提不动刀了?” “哎呀!” 箫誉身子一闪,呃,没躲过去,让皇上结结实实踹了一脚。 “不是儿臣瞎闹,实在是外面谣言传的太过分,竟然有人说儿臣因为中毒变成个女的了,父皇啊,您这本来就命里缺儿子,好容易就儿臣一个皇子,这明儿儿臣要是真变成女的,您可怎么办,我这是为了给您出头才那么说的。” 皇上直接给他一巴掌。 “信了你得邪!”瞪了箫誉一眼,皇上道:“好端端的,你和宁陵都去了京兆尹府衙做什么?” 箫誉就道:“是啊,好端端的,我俩怎么就都去了?” “说人话!” “能为什么,他是为了薛茂林的孙子去的,儿臣嘛......”说及此,箫誉脸上泛起春光,眼底敛着笑,“儿臣是去给您找未来儿媳妇了!” 皇上正要怒骂,话都滚到嘴边了,一愣,“找什么?” 箫誉就嘿嘿道:“没什么,八字没有一撇呢,您也别高兴的太早了。” 皇上一巴掌糊到箫誉脸上,多的一句话说不出来,让他烦的不行,“滚滚滚滚滚!” 箫誉笑嘻嘻应了一声,“得,您说一声儿臣就能听到,说多了废嘴。” 他转头朝外走,刚走两步又被皇上叫住,“等等,这个你去查查!” 皇上从桌案上捞起一本奏折,直接砸给箫誉,让这臭小子气的差点忘了正事。 箫誉抬手一接,“什么?” 翻开一看,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顾奉元的弟弟顾奉节要状告顾奉元给我下毒?这弟弟疯了吧?” 顾奉元的弟弟是不是疯了皇上不知道,不过,现在宁国公府世子宁陵快疯了。 前脚他递了折子进宫,说顾奉元的案子有了进展,找到了顾奉元的弟弟,并且这弟弟要揭发顾奉元。 后脚箫誉就在京兆尹府衙当堂公布,他没中毒。 皇上冷笑,“你也算是误打误撞积善行德了,难得做件靠谱的事儿,把案子查清楚了!” 箫誉两指夹着奏折,打了个口哨,“父皇放心。” 要是大山子就在现场,一定会发现,箫誉打口哨的调调和他小红兄弟一模一样。 箫誉一走,皇上转头问身后内侍总管元公公,“他刚刚是说找媳妇?” 从箫誉十五岁起,皇上就开始给他张罗太子妃,结果现在五年过去了,别说太子妃了,皇上就没见他对哪家姑娘多看一眼。 皇上一度怀疑,自己唯一的一个儿子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这怀疑一起,吓得皇上好几个晚上连连做噩梦。 元公公同情的看着皇上,十分笃定的告诉他,“殿下刚刚是说找媳妇,奴才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媳妇俩字,而且,殿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也挺明显的。” 皇上哼了一声,高冷不过三秒,“上次刑部尚书说,他家新媳妇进门给红包给多少来着?” 元公公心道:人家是新媳妇进门,您这八字没有一撇呢! 皇上十分英明的洞察了元公公的心理活动,“你懂什么,找机会朕见见这姑娘,等朕封个厚厚的红包砸给她,她收了朕的银子,看在钱的份上,总不能因为誉儿蠢就反悔吧。” 元公公就道:“您就不怕她是以为您要让她拿着银子离开殿下?” 皇上一副有道理的样子点点头,“那朕找皇后好好商量一下。” 说干就干,转头就走。 这种大事怎么能一个人拿主意呢! 浑不知情的箫誉拿着皇上给他的折子冷着脸出了宫,喜宝立刻迎上去,“殿下。” 箫誉将折子拍进喜宝怀里,“去查顾奉元的弟弟。” 同一时间,同济药堂。 药堂东家季卿献沉着脸朝黄大夫道:“我原打算今儿派人去乾州查一下顾氏药堂,你猜怎么着?今儿你们在京兆尹府衙外面义诊的时候,我看见顾奉节了。” 黄大夫满目震愕,“他来京都了?他来做什么?” 第二十五章 离谱 季卿献看着黄大夫,眼底裹着暗潮。 “陪顾奉节的,正是那天把你从马上撞下来的那个。” 黄大夫之前腿上的毛病正是因为骑马的时候被人狠狠的从马背上撞翻在地,后来季卿献悄悄查过,撞了黄大夫的人是宁国公府世子爷宁陵跟前的人。 民不惹官,何况顾奉元那时候刚刚出事,这事儿黄大夫只能吃个哑巴亏。 索性后来遇上顾珞,这腿上的毛病治好了。 黄大夫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宁国公府?顾奉节和宁国公府的人在一起?你确定?” 季卿献就道:“我看的清清楚楚,总不会认错。” 黄大夫立刻心神不宁的来回踱步。 “这叫什么事儿,薛茂林才出事不到一年,顾奉元就出事,顾奉元前脚一死,顾奉节后脚上京,他要来做什么?冲着咱们?还是冲着什么。” 季卿献比黄大夫略冷静一点,“他要是冲着咱们,之前宁国公府也不至于多此一举要把你撞下马,而且咱们那姜片也不至于就有问题。 顾奉节要针对你没错,可这次他上京应该是另有他事。” 黄大夫气息粗重,咬牙切齿,“他能有什么事,他就是个卑鄙小人,当年要是没有顾奉元,他顾奉节算个屁,现如今......” “老黄!”季卿献摁了一把黄大夫的肩膀。 黄大夫激动的情绪被略略控制住点,他恨得磨牙,“不管为什么,他要是敢对青央下手,我拼了命也不让他好过。” 季卿献就道:“不会是冲着薛青央的,之前咱们虽然不确定宁国公府对薛青央的态度,可今儿对簿公堂你也见了,宁国公府世子亲自来了,他那样子,分明是来保薛青央的。” 黄大夫就更不明白了。 “他到底什么意思,一方面对我下手,另一方面又要保薛青央?既然如此,当年薛茂林出事......” 季卿献就道:“他对你下手,但是只是让人将你撞下马,看的凶险,你细想,其实不要命。” 黄大夫愣住。 同一时间愣住的,还有薛青央。 试训学徒住的院子如今只剩下顾珞和薛青央两个人,从外面回来,前堂没有顾珞什么事儿,她径直去后面找了薛青央。 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把那小姑娘的话转告了一遍。 薛青央震愕的看着顾珞,“她,她什么意思?” 顾珞看着呆呆的薛青央,叹了口气,“她是怕宁国公府的人因为你是薛老先生的孙子就迁怒于你,让我提醒你一下。” 顿了顿,顾珞又道:“要不,你别在京都了,他们家大业大的高门府邸,如果真的想要针对你,你毫无反击之力的。 你要是真想学医,我给你介绍个地方,你去那边? 离得京都远远地,也安全。” 顾珞这话是真心实意。 薛青央抿着嘴,默了一会儿,执拗的摇头,“我不走,我就在京都,我......我来京都,除了学医,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顾珞倒是意外,“什么?” 薛青央看着顾珞,嘴唇紧抿成一条线,顿了顿,“我,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找我媳妇。” 顾珞:! 有人二十岁了还天天混吃混喝,有人这才......十五六吧,就有媳妇了? “你媳妇呢?在哪呢?”顾珞问。 薛青央涨红着脸,答非所问,“反正我不走,不过我也不给药堂添麻烦,我这就去找黄大夫,和他说一声,我搬出去。” 薛青央说完就走,顾珞没拦他。 她也想看看黄大夫对薛青央的态度。 一刻钟后,薛青央耸眉耷拉眼的回来了,顾珞蹲在自己屋子门口朝他打了个口哨,“怎么说?” 薛青央低着头,瞪着眼,“黄大夫说我脑子不大心眼倒挺多,三天之内要还记不住药材的名字,就让我当茶水小厮。” 顾珞心下哂笑。 果然。 黄大夫看似对薛青央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但并不会真的放他走。 所以当时自己带着薛青央去京兆尹府衙报案的时候,黄大夫的确是默许的。 不然,她根本带不走人。 薛青央挨着顾珞蹲下,捡起地上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惆怅的道:“那我万一连累了药堂怎么办?” 顾珞拍拍他肩膀,“黄大夫既然让你留下,说明就没事儿,他那么大岁数经过多少事儿啊,比你想的明白着呢,而且你去的时候,东家也在吧?” 薛青央浑然不觉旁边顾人渣又在套话,实诚的点头,“嗯。” “这不就得了,商人逐利,你要真能连累药堂,人家东家也不干啊,你就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学徒,人家犯不上为了你得罪宁国公府,既然他俩都让你留下,你就踏踏实实的呆着,好好学医。” 薛青央眼睛一亮,“对哦,你说的真有道理!” 也不蹲着了,起身就朝外走,“我这就去找大山子认药材去!” 他一走,顾珞蹲在地上看天发瓷。 黄大夫知道姜片有问题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季卿献,这都快两天过去了,为什么季卿献还在药堂。 他不去查姜片的事吗? 还是说,他已经查出结果了。 黄大夫作为药堂的坐诊大夫,这个时候不在药堂前堂呆着,和季卿献商议什么呢? 爹爹出事,黄大夫到底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值得信赖吗? ———— 同济药堂按照顾珞给出的方子调配了能治疗湿疹、干性皮疹、丘疹......等皮肤病的药膏子。 因着顾珞京兆尹府衙当堂那一通广告宣传,这一日,药膏开售...... 大清早的,同济药堂一开门,大山子惊得差点跌坐在地。 外面乌泱泱全是人,一个个就跟猫头鹰似的瞪着俩眼和大山子对视。 莫说大山子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来买,就连顾珞和季卿献也没想到。 京都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皮肤病患者了! 整个同济药堂,上至东家下到茶水小厮,全部出动,一面维护现场秩序一面扯着嗓子朝前来买药的人喊话。 “这是药,不是吃的,大家不要盲目购买,一定是有病有需要再买。” “请大家理性消费,不要盲目跟风。” “是药三分毒,这药不能美白皮肤,不能祛除脸上的油脂痘,不能让眼睛变大嘴巴变红,这是药,十分普通的皮肤病药,不治疗脚臭。” “大家不要抢了,把药留给真的有病的人好吗?没病的不要装病,你这就是手掐红了,不是疹子。” 顾珞心累的靠在门框上。 “我们东家劝大家理性消费慎重购买啊~” 旁边不知道谁应了她一句,“让你们东家少多管闲事。” 顾珞:...... 就特么离谱。 第二十六章 信么 薛青央杵在顾珞一侧,瞧着乌泱泱的人,“哥,我总感觉这么卖下去要出事啊,我这眼皮跳的嗖嗖的。” 哦吼。 一语成谶。 同济药堂做了一百多盒药膏,不足半个时辰全部卖完,第二天就出事了。 前一天因为抢购药膏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同济药堂,今儿就因为患者找上门而被堵了个密不透风。 “我媳妇脸成这样,你们必须赔偿!医者仁心,没见过你们这种无良商家,这药膏明明就是有问题,你们为了给新来的大夫造势,也不能这么视人命为草芥啊! 赔钱!” 身穿锦袍的男人横着一张脸立在同济药堂门口。 他身材中等,体型偏瘦,若单纯的从外形来看,这人绝对没有王满彪悍,可他往那一杵顾珞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比王满难对付多了。 王满那是色厉内荏,靠着彪壮的外形强装出来的横劲儿。 这人不同。 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匪气。 只怕不是地头蛇也是个混过的。 他身后跟着一个妇人,妇人绫罗绸缎加身,头上戴着一只围帽。 围帽下遮住的脸方才露出来些许,能看上面的点点红斑已经连成了片,足有四五张宣纸摞起来那么厚一层,该是肿了。 季卿献已经报官了,此时他立在汉子对面,将自己药堂的伙计和大夫全都挡在身后。 “这位家属,您这么在药堂门口闹也不是个事儿,这样,我已经上报了官府,到时候如何处置,咱们公堂见好吗?” 季卿献说的客客气气。 那男人手一摆,直接把季卿献推搡开。 “少和我来这一套,你们同济药堂在京都什么地位当我不知道呢?你们官商相护玩我呢?别当谁都是傻子! 这事儿不管官府怎么定,都是你们的错,必须赔偿! 还有,你们那位做出这药膏的大夫,必须滚出京都,这么黑心肝的大夫,我们京都的百姓消受不起。” 薛青央立在门板后悄悄的问大山子,“山子哥,他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哪家药堂故意雇了人来砸咱们生意想要逼走顾哥吧?” 大山子目不转睛看着门外,但凡那男人动手他就随时冲上去。 “不会,京都的药堂虽然内卷的厉害,但都是正当竞争,谁也做不出这种下作的手段来。” 薛青央不解,又朝顾珞看去。 正要同顾珞说话,却见他顾哥已经离开门板朝外走去。 大山子和薛青央几乎是同时要拦顾珞,却齐齐被黄大夫挡住了。 薛青央瞪大了眼看黄大夫,“东家不是说不让出去吗?外面那人正好要找顾哥麻烦呢,顾哥出去......” 大山子拳头都捏紧了。 顾珞被肖明造谣,黄大夫不仅不管还要说谁知道是不是谣言这种风凉话。 顾珞带着薛青央对簿公堂,黄大夫事前不管,事中不管,时候却腆着脸去府衙门口做义诊。 顾珞做了药膏,卖药膏的银子药堂收了,现在有人找上门找茬,黄大夫还不管? 大山子一向敬重黄大夫,可此时却愤怒冲上头顶。 黄大夫没理薛青央,只看着大山子,他目光沉着冷静,只给了大山子四个字,“你管不了。” 大山子额头青筋突突的跳,“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顾珞呢? 黄大夫捻着手指欲言又止,外面顾珞已经走到季卿献身侧。 对比季卿献的儒雅,对比那汉子的匪气,顾珞更显的几分吊儿郎当,她冲着那汉子打了个口哨,“找我呢还是找同济药堂呢? 你要是找同济药堂呢,我就先回去。 你要是找我呢,我出来你就把人家同济药堂的大门让开,别耽误别人瞧病。” 那汉子仿佛没有料到顾珞会出来,他意外的看了顾珞一眼,瞧着这个细胳膊细腿儿的小矮子,看上去不过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半信半疑,“药膏是你的方子?” 说完又冲季卿献道:“别随便拉出个学徒蒙我。” 顾珞没等季卿献说话,直接嗤笑一声,“蒙你有什么好处呢?蒙你是能继承你一喝酒就胃疼的毛病呢,还是能继承你后半夜睡不着觉的优良作息习惯呢? 或者,你觉得我们蒙你......” 顾珞身子向前略略一倾,眼底带着讥诮的笑,忽然伸手朝着汉子肩膀抓了一把。 “啊~” 匪气十足的汉子,带着凶狠斗恶的劲儿,在顾珞猛地抓住他肩膀的一瞬,本能要一把掼开顾珞。 可顾珞手指用力那一刻,他却忍不住的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就好像...... 围观群众:? 无数双眼睛震愕又茫然的看着那汉子。 您不是来维权讨公道的么? 他都动手了你不还手把他揍回去,这发出这种类似于解决了什么个人问题的声音是几个意思? 汉子声音发出的一瞬,顾珞收回了手,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发出了什么声音,登时满面涨红,恼羞成怒。 顾珞挑眉,“......蒙你能继承你这旧伤横亘的胳膊?” 顾珞一连抛出三个病症,全都对症。 汉子一时间怒火裹在胸腔,嘴里却有些发不出话,憋了一瞬,愤怒瞪着顾珞,“你怎么知道?” 顾珞就道:“因为我就是这药方的大夫而不是学徒,这回信了?” 汉子转瞬掩过面上尴尬,“你承认就行!别人如何我管不着,但是你的药膏让我媳妇成了这样,我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赔钱,滚出京都,否则这同济药堂这辈子别想开门。” 他凶狠的看着顾珞。 顾珞心里明白过来。 这要是普通的患者家属登门闹事,她能准确无误的说出困惑对方的病症,对方第一反应该是这病怎么治。 毕竟作为一个爱喝酒的人,一喝酒就胃疼,作为一个需要睡觉的人,一到半夜就难以入眠,作为一个要用兵器的人,左臂却旧伤不愈。 不论哪一条病症,都应该被他放在心尖想要立刻治愈。 这人多半是被人雇来的,而且对方要么出手阔绰让他为了钱愿意放弃治病,要么对方身份绝对的高于他,让他不能在此时放弃找茬。 第二十七章 身份 心里拿定主意,顾珞对着那汉子道:“让我猜猜是谁雇你来的......” 盯着那汉子的眼睛,顾珞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吐出四个字:“宁国公府?” 这话一出,围观众人顿时一愣。 汉子心头咯噔一下,脸上肌肉一跳,伸手就去抓顾珞的衣领。 顾珞下垂的另外一只手里,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根长针,在汉子伸手过来的同时,她正要抬手去挡,却在手伸出去一瞬,被一条胳膊挡了回去。 “干嘛呢干嘛呢,有话说话,怎么还要动手动脚呢,天子脚下王法当头,想干嘛呢?” 箫誉不知何时从人堆儿里冒出来,半个身子挡在顾珞身前,挤得顾珞朝后退了两步。 人堆儿里突然冒出个看热闹的,那汉子一脸横气瞪着箫誉,“滚!别特么的找事儿啊。” 箫誉比他足足高一头,垂着眼勾着笑。 “小爷我就喜欢没事儿找事儿,还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着,我听人刚刚说你是宁国公府派来的? 宁国公府这是府上老夫人得了病,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瞧不好,她干脆不打算做人了,自己过不好也不准备让别人过好了?” 好家伙! 围观群众齐刷刷倒吸冷气! 这小兄弟是疯了? 这么编排宁国公府老夫人......就特么带劲儿,再来两句! 正说话,官府的人来了,一刻钟后,顾珞进京第四天,迎来了人生第二场对簿公堂。 上一次对簿公堂,站在她旁边的是薛青央,这一次,站在她旁边的是箫誉。 来的路上箫誉压着声音低低的在她耳边道:“没事儿,别怕,有我呢,太子不会让我出事儿,我就不会让你出事儿。” 京兆尹啪的拍了惊堂木,扫了一眼眼熟的顾珞,最终看向那闹事的汉子,“赵明栋,你因何事在同济药堂门前聚众闹事?” 赵明栋跪在地上,将他媳妇脸上的围帽掀起,“启禀大人,昨日同济药堂售卖药膏,我媳妇买了一盒回去擦脸上的皮疹,擦完之后,不仅皮疹没有消退,整张脸成这模样了。” 他媳妇低着头,可脸上足有五张宣纸厚的红疹还是令众人倒吸冷气,这不光是红疹,还带着密密麻麻针尖大的小水泡。 顾珞瞥了一眼。 “启禀大人,我们药堂的药膏不光他媳妇一个人用,昨天卖出那么多盒,所有人都没有问题,偏他媳妇出事,草民怀疑他是碰瓷儿陷害,并且有证据。” 赵明栋转头就凶狠道:“你这什么意思,什么叫别人不出问题单单我媳妇出了问题?难道你半夜被人抢劫了,能说劫匪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你吗?” 顾珞不理他,只朝京兆尹道:“第一,这叫赵明栋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宁国公府伺候主子的暗卫,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暗卫会有媳妇。” 这第一一出,别说外面围观的百姓,就是京兆尹自己都惊住了。 暗卫是什么? 说白了那就是死士! 一生以护着主子性命完成主子任务为唯一事情的人,这种人的确是不会娶妻生子。 妻和子,都是软肋,要不得。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顾珞怎么知道! 京兆尹瞧着赵明栋一瞬间僵硬铁青的脸色,能判定,顾珞这是说对了。 这叫什么事儿! 上次顾珞上堂,宁国公府世子爷亲自来了,这次顾珞上堂,宁国公府的暗卫来了,合着......本官这公堂就给你们开着的呗! 庆幸太子爷今儿没来搅合。 第一个惊雷丢出,顾珞继续丢第二个。 “第二,赵明栋媳妇脸上的疹子,也不是用了我们的药膏引起的,不出意外,这应该是......” 顾珞拖了个长音儿,偏头看赵明栋的媳妇,这媳妇低着头,两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服。 紧张? 顾珞心里嗤笑一下,“这是吃了芒果过敏的症状吧,看样子,应该吃了不少。” “你胡说!”赵明栋立刻反驳,脖颈的青筋突突的跳,他一瞬间眼底裹上杀气,那样子,几乎立刻就要朝顾珞冲来。 可惜,顾珞和他之间还跪着一个箫誉呢。 顾珞继续道:“听闻宁国公府老夫人极其喜爱吃芒果,怎么?这位姐姐是偷吃了主子的芒果呢还是主子怕芒果有毒让你试吃呢?” 说罢,不给别人插话的余地,顾珞再次开口,直接把别人准备好的反驳全部堵死。 “第三,就为了预防这种碰瓷儿行为,我的药膏,制作的时候特意添加了几味药,药膏气味很大且持久性强,纵然用水洗过,药膏的气味也能留下一二,这位姑娘是不是用过我们的药膏,闻闻呗。 不过,还望大人能先查明这两个人的身份,尤其是这位姐姐,看看她是不是宁国公府的丫鬟。” 京兆尹什么时候断过这种案子! 顾珞这话说完,外面围观的百姓立刻有人回应。 “没错儿,药膏味儿特别大!” “就跟我二十年的脚臭一样!” “是酸臭那种,不是甜臭也不是纯臭!” 京兆尹:......“闭嘴!” 当即吩咐衙役去查这姑娘的身份,因为顾珞直接指出了这姑娘出自宁国公府,京兆尹的调查有的放矢,不过须臾,有衙役带回反馈。 “大人,这人名叫春香,的确是宁国公府老夫人院子里的一个三等婢女,宁国公府那边说,她因为犯错,两天前已经被宁国公府逐出府邸了。” 那姑娘一听这话,一直垂着的头倏地抬起,错愕看向回禀的衙役。 京兆尹断案这么多年,岂能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只是宁国公府他惹不起也不愿意招惹,至于这婢子,宁国公府既然敢在这个时候选择和她撇清关系,那就是笃定这婢子不敢说出别的什么。 可...... 为什么呢? 顾珞不过是个几天前才上京的大夫,宁国公府和人家作对干嘛? 而且,两天前世子爷不是才刚刚当堂参与了顾珞和肖明的那案子么? 那案子,宁国公府世子爷的态度明显是向着顾珞的,这转眼就又要针对? 婢子的身份好查,可暗卫都是没有身份的,赵明栋到底是不是宁国公府的暗卫...... “启禀大人,草民有证据证明赵明栋就是宁国公府的暗卫。”顾珞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道。 第二十八章 吃味 “不必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从公堂外面传来。 京兆尹顺着声音抬头,一眼看到宁国公府世子爷宁陵。 宁陵一身玄色衣衫,抬脚迈入公堂门槛,朝京兆尹作揖,“又打扰大人办案了。” 京兆尹心里呵呵呵,脸上恭顺有加,起身还礼,“您客气、” 宁陵没多废话,直接干脆的道:“这人就是宁国公府的暗卫,是我御下不严,给同济药堂和大人添乱了。” 说罢,宁陵朝顾珞道:“对不住顾大夫了,稍后我亲自登门,给季先生赔罪。” 季先生,季卿献,在顾珞被官府带走对簿公堂的时候,并没有出现。 不光他没有出现,整个同济药堂没有一个人来。 不过围观的百姓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这案子这是赵明栋状告顾珞,万一顾珞的药膏当真有问题,同济药堂强行参与进来给顾珞撑腰,岂不是到时候难以收场。 宁陵看着顾珞,他一双眼睛分明带着略含歉意的笑,顾珞却直觉毛骨悚然,她没说话,也没看宁陵。 箫誉跪在顾珞身边,隔着衣袖牵了顾珞的手腕,他掌心温热干燥,嘴角动了一下,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 宁陵冲着顾珞说完,也不管对方是否反馈,转而朝京兆尹道:“我来就是怕有人借着宁国公府的名兴风作浪,这两人,大人秉公处置就是,犯什么错领什么罪,宁国公府绝对不会包庇也不会干预大人审案。” 该说的说完,宁陵冲着京兆尹颔首点头,退身离开。 仿佛他来就是单纯的为了来证明一个身份似的。 顾珞攥着拳头,指甲抠进掌心的肉,疼痛让她这一刻没有显露出过多的不该有的情绪。 这案子,也就这样了,不会再进一步了。 从宁陵进来这一刻,这案子就已经结束了。 果然,宁陵一走,不等京兆尹审问,赵明栋就垂头丧气招了。 “春香在老夫人院中服侍,因为偷了老夫人的东西,被撵出了府。 我一直喜欢春香。 她被撵出去之后,我心里放不下,昨天就去看她。 她脸上起了皮疹,得知同济药堂卖的药膏十分管用我昨天就去帮她买药膏,结果同济药堂的大夫非要面诊病人才肯开药,否则不卖给我。 我当时怀恨在心,就想报复一下。 正好回去之后,春香因为吃了带芒果馅料的点心,脸上起了疹子,我们就想了这个法子。” 顿了一下,赵明栋看着京兆尹,眼底带着威胁,“都是我的错,我愿意给同济药堂赔礼道歉,也愿意赔偿银子。” 他这话狗屁不通,可他已经认领了所有的罪名,京兆尹就没法再往下问,他只能看向顾珞。 顾珞愿意承京兆尹这个情面,却也不想吃亏吃的这么憋屈,“草民一贯厌恶碰瓷儿讹诈,既然他承认了,草民要讨一笔精神赔偿。” 说完,顾珞转头朝赵明栋道:“五千两,分毫不少,否则我还想查一查春香吃的那芒果馅料的点心。” 话说的明明白白。 给钱这事儿就算了,不给钱咱们就继续。 五千两不是小数,赵明栋没料到顾珞这么狮子大开口,可宁陵方才的出现让他不敢拒绝,怒火裹在心头,他咬牙应下。 寻衅滋事,除了赔偿款以外,春香和赵明栋论罪被关押三天。 案子一结,顾珞起身就看到立在外面的宁陵。 她原以为人已经走了,没想到这人一直站在门外。 见顾珞出来,他上前两步。 “多谢顾大夫肯给宁国公府这个面子,五千两他给顾大夫的赔偿款,一定分毫不少,作为宁国公府世子,底下人闹出这等没王法的事,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另封五千两给顾大夫送到同济药堂,还望顾大夫收下,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 箫誉站在顾珞一侧,心头蹿火,嘴里却没法开腔。 他易了容,声音变化却不大。 骗得过寻常人但骗不过宁陵这死狐狸。 臭着一张脸,箫誉瞪着宁陵。 交什么朋友! 不交! “不必了,世子爷不包庇他们,已经是给我最大的公平了,草民不敢高攀。”顾珞清清冷冷拒绝了。 箫誉的臭脸略略缓和一点。 宁陵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垂眼看顾珞,似笑非笑,“顾大夫不必妄自菲薄,在下敬佩顾大夫的医术,更敬佩顾大夫的为人。 肯为才相识的人打抱不平,这份侠气,在下佩服。 另外,在下也非没有私心,同济药堂的学徒薛青央,他祖父曾经是我们府上的大夫,薛青央在同济药堂,还希望顾大夫能多照顾一二。” 他把话说的周全,顾珞捻着手指犹豫挣扎了好一下,抬眼看向他,“既是如此,你们把薛青央也接了府中不就行了?” 四目相对,宁陵稍稍愣怔一下,“顾大夫,我们可曾是见过?” 箫誉顿时警铃大作。 顾珞坦然自在,“见过么?也许吧,我小时候跟着父母进京过几次。” 宁陵蹙眉默了一瞬,没再提这个,只道:“倒不是不接薛青央进府,实在是当时他祖父离开的时候和府里一些人闹了点不愉快,他若进府倒是不太妥当。” 这话和王满的妹子如出一辙。 顾珞有心想要再问,可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箫誉冷冰冰的臭脸,也不知怎么,到嘴边的话音就顿住了,只客气疏离的道:“世子爷两次在公堂帮了我,于公于私,我都会照顾薛青央的,至于银两,我只要赵明栋的那一份,世子爷还请不要为难我。” 说完,她身子朝后略退一点,“我还有事,就先告辞。” 宁陵笑了笑,让开一步,“晚上我请同济药堂的季先生吃饭,还望顾大夫赏光。” 顾珞没应这话,抬脚离开。 等走出几步,她转头问箫誉,“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箫誉心道:你差点就和他交朋友了,我想拦又没法拦,脸色能不差么! “没事儿,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太子爷好像说过,太医院院使出事儿好像和宁国公府有关,感觉这世子爷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顾珞迈出去的腿一僵。 箫誉唯恐说的再多了露馅,可又怕说的少了万一顾珞被宁陵勾了去。 上辈子顾珞和宁陵就...... 虽然也不是真的有什么吧,反正箫誉心里一直吃味。 他咬牙补充一句,“太医院院使顾奉元的弟弟被宁陵接入京都,宁陵上了一道折子,院使的弟弟状告院使谋划给太子下毒。” 第二十九章 自夸 这句说完,箫誉几乎是屏气凝神站在一旁,一点不敢错过顾珞脸上的分毫。 顾珞眼中震愕闪过,她睫毛轻颤,呼吸抽搐了一下,下垂的手攥着拳头,竭力克制着情绪,“你怎么知道?” 顾珞发颤的声音打在箫誉心尖儿。 他压着把人箍进怀里的冲动,却只能故作轻松随意。 “嗐,我听太子爷说的呗,太子爷那天不是在京兆尹府衙当堂说他没中毒么,你猜怎么着,正好就是那天,宁陵把那折子递了皇上跟前。 宁陵前脚递折子,后脚太子爷就当众宣布自己没中毒,我听说,当时宁陵的脸色就差的跟锅底似的。” 顾珞回想当时在公堂上的事。 可惜,那时候她背对着宁陵和太子,什么都没有看到。 顾珞看着箫誉,小心翼翼的试探,“太子爷他......” 箫誉不忍心看顾珞这样子,打断了她的话,“陛下让太子爷查这案子呢,顾奉元可是差点成了我们太子爷的岳父,他出事,我们太子爷肯定是要查个明明白白。” 原本是想给顾珞一个准话,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可话赶话就说到这里,箫誉后面的话没忍住就跑了出来。 “要是不查清楚,到时候我们太子爷怎么好意思迎娶顾奉元的女儿呢,你说是不是,小红兄弟。” 顾珞:...... 一言难尽的看着二百五,顾珞张了张嘴顺着话题问过去,“别说顾奉元已经出事了,就算是顾奉元没有出事,太子妃也不可能是小小太医院院使的女儿吧。” 箫誉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太子爷对顾奉元女儿的心意,那是情比金坚,山无棱天地合都至死不渝的,我们太子爷吧,特别痴情,特别好男人,不像有的人,三妻四妾招猫遛狗的,我们太子爷就不一样,十分专一。 心里只有顾奉元女儿一个人。 这么和你说吧,这太子妃,只能是她,换成别人,我们太子爷他...... 嘿,这叫什么话呢,这就不可能换成别人,别人连被提名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太子爷,就是这样一个绝世好男人。” 顾珞:...... 知道的你这是说太子爷呢,不知道的,以为您这是一媒婆在竭力推销砸手里的滞留商品呢。 “那陛下也能同意?” 作为箫誉口中的太子妃,顾珞脸红心跳是没有脸红心跳,就是好奇。 箫誉笑道:“这你就更不懂了吧,我们太子爷这种好男人,一定是要守身如玉等着太子妃进门的。 皇上呢,还不知道太子妃的存在,他从太子爷十五就开始给太子爷张罗亲事,可咱们太子爷硬是一个看不上,如今太子爷二十...... 这么和你说吧,只要太子爷别领回去一个男人成亲,他娶谁皇上都同意。” 顾珞:...... 越说越离谱,我信你的邪! 和箫誉贫了两句,顾珞因为顾奉节上京状告顾奉元的事而憋在心口的愤懑消散了不少。 箫誉瞧着人脸色好多了,骚话也就收了,他用胳膊肘撞撞顾珞胳膊,“小红兄弟,你这五千两,准备怎么花啊?” “怎么,你有好主意?” 箫誉就道:“有啊,必须有,五千两足够小红兄弟买一处宅子了,你现在还住同济药堂吧,多不方便啊,要不然我帮你找找宅子,你买一处搬出来住?” 这提议倒是和顾珞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女扮男装,在药堂坐诊看病倒是没问题,可住在一起到底不方便。 “行,你帮我看一处,等银子到手我给你银子。” 箫誉噗的一笑,顾珞斜眼看他,“笑什么?很好笑?” 箫誉就双手交叠,后脑勺枕上去,“小红兄弟,我就记得,前几天你还黑着脸叫我滚说不会和我交朋友,现在......” 箫誉转头看顾珞的脸。 “脸疼么?” 顾珞抬脚就朝箫誉踹过去,“滚!” 她后悔了。 她就不该为了接近太子而和这二百五发展友谊! 这厢顾珞和箫誉打打闹闹一路回同济药堂,那厢,宁国公府世子也宁陵黑着脸立在自家院中。 他面前站着的是他二叔,宁国公府二爷,宁孝安。 宁孝安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宁陵。 “......大侄子,你别发这么大火啊,你听我解释。” 宁陵冷着脸看他,一言不发。 宁孝安心里发憷,可周围不远不近的总有下人路过,他又不愿意失了长辈的尊严。 咳了一声,尽量的脊背挺直。 “那薛青央算什么东西,也配你给他做主,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不能不识好歹啊,当时薛茂林一剂药下去,你差点一条命没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薛茂林是宁国公府的住家大夫。 当年宁陵风寒,本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薛茂林一剂药下去,宁陵直接吐血昏迷。 老夫人和宁陵的父亲宁国公当场就发了大火,差点让人直接把薛茂林打死。 “大侄子大度,可二叔心里一直扎着这根刺呢,当年你心软,留了薛茂林一条狗命只是把他撵出了府,可二叔做不到你这么大度。 反正薛青央不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就算了,他既然在京都,二叔就得替你出这口气。 这事儿怪就怪在,怎么治疗皮肤病的药膏不是薛青央做的反倒是那个姓顾的。 这姓顾的也邪门儿,竟然就看出来赵明栋是咱们府上的人。 依我看,肯定是有人和你作对,故意把赵明栋的身份透露给姓顾的,说不定就是太子......” 凉凉瞧着宁孝安,宁陵冷嗤一声打断他,“二叔别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当年的药是怎么回事,我不提,只是碍着祖母的身体,你最好祈求祖母长命百岁。” 他声音不大,可轻巧一句话却让宁孝安眼眸一震,他勉强扯着笑意,“大侄子这叫什么话。” 宁陵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我就一句话,薛青央但凡出了一丁点儿事,别管是不是你做的,我都找你问责。” 宁陵撂下一句话转头离开。 宁孝安让威胁的脸色发白,又不敢高声怼回去,只磨牙低低骂了一句,“别得意,迟早弄死你!” 第三十章 哭了 宁国公府,老夫人屋里。 七八个太医立了一地,会诊也会诊了,可老夫人这走路的毛病到底是什么毛病谁也瞧不出来。 这就离谱。 堂堂太医院太医,精英汇聚,竟然连个病症都瞧不出来。 若说是鬼神作祟,这府里也做了道场,可依旧于事无补。 宁陵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沉着脸坐在炕桌旁,旁边站着几个太医正和宁陵的父亲宁国公说话。 瞧见儿子进来,宁国公打住了话音,目光责备的看过去,“怎么才来?” 宁陵扫了一眼那几个太医,眼底带着冷淡的笑意,“来不来都一样。” 几个太医顿时脸上挂不住,宁国公狠狠瞪了他一眼,“混账,胡说什么!” 宁陵没理宁国公,只道:“也许顾奉元要是没有畏罪自杀,这病也好了。” 畏罪自杀几个字被他说得极具嘲讽。 几个太医倒是脸色没有太怎么变,最多也就是惭愧一下,毕竟的确是技不如人他们承认。 宁国公脸上却是闪过怒意,“一个刺杀太子的罪犯,也值得你推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宁国公还要说什么,老夫人堵住了他的话音,“行了,当着太医的面训孩子很有面子吗?” 当着外人,宁国公不好顶撞老夫人,只得闭嘴。 宁陵就朝老夫人道:“祖母先和父亲说话,孙儿一会儿再来陪您。” 老夫人知道他是有话想说但是又不愿意当着他爹的面说,就点了点头,“你先去忙。” 宁陵没理宁国公,越过他直接朝几位太医道:“若是已经会诊完了,我送您几个出去?” 几个太医哪敢多呆,看都不敢看宁国公铁青的脸,立刻提了药箱走人。 出了老夫人屋子,宁陵脸上的冷色褪去几分,“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几位海涵,我也不是冲着你们......” 为首的一位太医当即打断宁陵,“世子爷多虑了,没有治好老夫人的病,我们的确是惭愧不如,陛下也发了好大的火......” 顿了一下,这太医瞧了一眼左右,压着声音朝宁陵道:“刚刚在屋里我没有提,同济药堂的黄大夫,听说前些日子也得了和老夫人一样的病症,但是现如今好的利利索索的。” 他话说完,朝后退了一步。 在朝为官,谁不知道宁国公府这对父子水火不容。 宁国公和宁国公府世子爷,一对父子硬是把父子情深过成了彼此恨之入骨。 太医这番话,算是向宁陵表明了一个态度,若论站队,他站宁陵这头。 宁陵感激的朝他抱拳,“多谢。” 其实不用太医说,宁陵已经得知了黄大夫的事。 今儿晚上宴请季卿献和黄大夫,本就是为了这桩事,只是后来宁孝安作乱,闹出了赵明栋寻衅的事,倒是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不用再去绞尽脑汁想体面的借口了。 同济药堂门口。 箫誉瞧着地上两道被太阳照出的影子,“那什么,小红兄弟,刚刚宁国公府世子爷说晚上要请你们东家和黄大夫吃饭,你去么?” 不去俩字在嘴边打住,顾珞留了个心眼,“怎么,你也想去?” 箫誉拉个长音叹口气,“嗐,我哪有那个命呢,我们太子爷交给我个差事,让我去小春楼查点东西呢。” 说完,深谙见好就收之道的箫誉朝顾珞摆摆手,“行了,小红兄弟,你进去吧,改天得空我找你玩儿,我先走了。” 他倒退着边走边说,等最后一个字落下,转身离开。 顾珞瞧着箫誉的背影怔了怔。 查点东西...... 查什么? 顾奉节么? 小春楼? “小红哥,你可算回来了!” 顾珞失神之际,大山子大嗓门吼着就从同济药堂出来,脸上着急的不行,拉着她手腕就朝药堂拽人。 “怎么了?”顾珞将思绪拨至一旁,不落痕迹的将手抽回,“出什么事了?” 大山子都快哭了。 “你不是被官府带走了么,薛青央急的不行,当时就要去京兆府衙找你,其实我也着急,我也想去。 可我师父不让去啊,我师父说,我们去了就是添乱,要想为你好,就老实呆着别动。 我也不知道我师父为什么这么说,薛青央当时就火了,他说他不干了,他不在同济药堂做学徒了,他要去找你。 我师父拦不住他,就让大河子他们把他给扛了后院锁屋里了。 现在薛青央在屋里快把门板拆了。” 大山子性子急,说话更是噼里啪啦的往外砸。 等他说完,俩人正好穿过药堂前堂来了后院。 “放我出去,我不做你们的学徒了,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自由,放我出去!” 啪啪的拍门板的声音把这咆哮打的断断续续。 黄大夫铁青着脸立在院中,一言不发,四周围大河子他们几个垂着头就跟犯了法似的杵在那里。 听见动静,大河子第一个转头,一眼看见顾珞,当即哎呦一声,“我的顾哥诶,你可算回来了。” 黄大夫转头也看过来,铁青的脸色稍缓,朝顾珞点了个头,“小顾回来了,准备开饭吧。” 说完,背抄着手走了。 那边拍门板的声音也停下来了,薛青央哑着嗓子在里面吼,“顾珞?” 顾珞上前,“嗯,别喊了,再喊十公斤胖大海也救不回你这嗓子。” 门背后没了声音。 顾珞偏头问大山子,“现在能把锁打开了不?” 大山子赶紧上前,“薛青央,小红兄弟完好无损回来了,你这回不闹着离开了吧?你要不走我就开门放你出来。” 里面没声音。 大山子正要再说话,顾珞懒得听他啰嗦,直接劈手抢过钥匙,咔嚓开了锁。 门被打开的猝不及防,薛青央没反应过来,原本面对门板站着,在顾珞开门那一瞬,倏地转过身去,抬手在眼上抹了一把。 大山子瞠目结舌,“不是吧,薛青央,哭了?” 顾珞朝薛青央走过去,薛青央红着眼角,气息还有点不太稳,不想让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偏了偏身子躲开顾珞的目光,梗着脖子硬气的道:“没有。” 偏大山子十分不给面子的直接揭穿,“你这还带着鼻音呢,哭就哭呗,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刚才我也哭了呢。” 第三十一章 对话 屋子就这么大,躲能躲哪去。 薛青央抹了把脸,不大好意思的朝顾珞道:“你没事吧?” 顾珞嗯了一声,想说的话没直接说,只是懒洋洋的拉开薛青央屋里那把破椅子一屁股坐上去,“累死我了,今儿吃什么好饭?” 大山子立刻就趴在桌上,胳膊撑着上半身,“为了庆祝小红兄弟平安无事,东家说中午涮羊肉,锅子就支在院里的树荫下,东家买了十几斤羊肉呢,肥瘦相间,芝麻小料调的那叫一个香,光蒜泥就这么大一碗。” 大山子明显是个大心脏没心眼的,说话间都快淌出口水了。 “诶,小红兄弟,你怎么就知道那人是宁国公府的暗卫啊?还知道宁国公府老夫人对芒果过敏,真牛逼,大河子他们都说你肯定会算命,那天给肖明算的血光之灾就很准。” 他抛出问题,又胡乱攀扯,完全是一副只想提问根本不关心答案的样子。 顾珞心下自嘲。 为什么? 能为什么! 因为她六岁之前都在宁国公府住着! “火锅支好没,我要饿死了,你快去看看,要是支好了喊一声,我先喝点水垫垫。”顾珞没回答大山子的任何问题。 大山子浑然不觉自己被支开,乐颠乐颠就走了。 他一走,顾珞看向薛青央,薛青央原本垂着眼,可能是感觉到这道目光,他抿了抿唇,转头也看顾珞。 顾珞不说话,就只冷冷看着他。 薛青央遭不住这目光,憋了须臾,肩头一垮,“我祖父的朋友,顾奉元,他女儿也叫顾珞。” 顾珞就知道,无缘无故的,薛青央不可能因为她被带到府衙了就闹着要离开这同济药堂。 “我不是。” 薛青央立刻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可......可我怕宁国公府的人恨屋及乌。” 顾珞很轻的挑了一下眉梢。 薛青央脸上表情复杂,自责又愤愤。 “宁国公府大小姐和你长得有点像,那,那位大小姐以前在宁国公府,被欺负的很惨,今儿那人又和宁国公府有关,我,我又是我爷爷的孙子,之前那个王满的妹子不是说我祖父和他们有矛盾么,我怕他们针对你。” 顾珞听了个明白。 宁国公府的主子原本就和薛茂林有过节,自然对薛青央也不会多客气,而顾珞又和宁国公府那位被欺负的很惨的大小姐“有几分相似”,薛青央是担心她雪上加霜,被针对的更惨。 “你怎么知道我和人家的大小姐长得像?” 薛青央就道:“我小时候去过宁国公府,我......我见过她。” “小时候?”顾珞笑了笑,遮过眼底的情绪,面上只留下几分漫不经心,“这都多少年了还能记这么清楚。” 薛青央捏着手,“她,我见她那次,她被宁国公府的两位小姐扔了水塘里,那时候快要入冬了,她让冻得脸都是紫的,我,我当时正好从水塘经过,让吓个够呛,后来还做了很久的噩梦。” 两人正说话,外面大山子吼过来。 “顾哥,薛青山,吃饭了!火锅!涮羊肉!快点!干辣椒炸的贼拉香!” 顾珞起身,拍了一下薛青央的头,“一会儿给黄大夫道个歉吧。” 薛青央飞快的又抹了一把脸,也站起身,看着顾珞,“宁国公府大小姐,六岁生日那天,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转头就朝外走,仿佛走的慢一点就憋不住眼眶里的泪似的。 顾珞怔在那里。 她太知道薛青央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宁国公府大小姐,六岁生日那天,死了,怎么死的,被官府带走的路上死的。 薛青央是怕,怕她也死了。 那天雪下得极大,大的让人睁不开眼,只有六岁的她,全身带着鞭痕,鞋也没穿,衣服也只是破破烂烂带着血痂的单衣,发着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明明是夏日,顾珞硬生生感觉到北风裹着大雪劈头盖脸砸来的疼和冷。 她以为她忘了。 她以为她这些年跟着顾奉元过得幸福又快乐,就忘记了那些过往。 事实记忆却那么清晰。 都说小孩子不记事,可她甚至记得当时押解她的那衙役的官靴磨损成什么样子。 清晰到让人发冷,发疼,喘不上气。 闭着眼,闷闷缓了几口气,顾珞朝外走。 外面太阳直直的照在身上,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从试训学徒住的院子抵达大山子他们这种正经学徒住的院子,直到看到一院子的人,听到耳边的聒噪和喧哗,才真实的透上一口气,感受到热。 她又活了过来。 一场火锅,大家只围绕着顾珞能掐会算牛逼厉害一通吹,吃的热闹极了。 黄大夫没解释他为何拦着大山子和薛青央,季卿献没解释为何整个药堂都没有去现场,顾珞也心照不宣的一句都没问。 直到火锅散场,众人各自忙碌起来,顾珞被叫到了季卿献的屋里。 “东家,您找我?”顾珞在门口敲了敲展开的门。 季卿献搁下手里正看的医书,笑着朝她招手。 “小顾进来,中午吃好没?” 顾珞迈进门槛,知道季卿献叫她来绝不是为了拉家常,但依旧配合的笑道:“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麻酱小料也调的好。” 季卿献给陆颜到了一杯茶,“尝尝,这是宫里御用的龙井,解解腻。” 顾珞接了茶,在季卿献对面隔桌而坐,抿了一口,“我不太懂茶,也喝不出好坏。” 季卿献就道:“不懂茶不要紧,能明辨是非能识人断物就足够了,茶么,好坏都是进肚子。” 顾珞就没有接他这话。 季卿献看着顾珞,默了一会儿,“我也不和你兜圈子,那天你们聊天,你也知道,薛青央是薛茂林的孙子,薛茂林生前与咱们药堂的黄大夫私交很好。 黄大夫无儿无女的,拿薛青央当自己的亲孙子疼。” 他既然说的直白,顾珞也就不装蒜,“那天我带薛青央去府衙报案,黄大夫是知道的。” 季卿献倒是没料到顾珞能直接击中自己想要讨论的中心话题,愣了一下却又转瞬释然, 黄大夫说了好几次,顾珞观察力强反应快。 “不错,黄大夫知道,所以,他没拦着你,但是不代表你能肆无忌惮的利用薛青央去试探宁国公府。”季卿献沉着脸,语气带着几分不悦。 顾珞毫无惧意,“是么,我以为,你们坐享其成呢!” 第三十二章 问话 顾珞声音带着她一贯的那种懒洋洋的调子,听上去像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偏眼底情绪又有些不太一样。 季卿献看着顾珞,倒是没有发火,只依旧沉着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珞就直白道:“黄大夫是薛茂林的好友,也是太医院院使顾奉元的好友,顾奉元出事,难道黄大夫不想试一试宁国公府的态度么? 要是不想试一试,他也不会从马背上落下来,留那么个病症吧。 我说错了么? 你们没有试探出来,正巧我带着薛青央报官,你们就将计就计了,现在和我说让我不要利用薛青央。 呵,东家,咱们不兴这么仗势欺人吧。” 顾珞的话,就跟他怼肖明或者怼赵明栋的时候一样,尖刻。 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到,季卿献在试探她。 既然是试探,顾珞索性大放送。 “你们当初留下薛青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是薛茂林的孙子,但是他不更名不改姓的留在这里,你们难道就不担心宁国公府的会报复他么? 你们当然担心,你们也想知道宁国公府到底什么意思,毕竟当时薛茂林在宁国公府得罪了主子都能走的干干净净。 你们想要试探,却没有机会,正巧我来了,我带着薛青央去了官府,你们谁都没拦着。 我说的对不?” 顾珞端着那盏茶,看着季卿献。 季卿献眼底震愕,猜疑,难以置信错乱交织,顾珞语落,他像是被顾珞问懵了一般,一句话没说。 他不说话,顾珞也不说,俩人就这么隔着一张桌子坐着。 默了好大一会儿,季卿献叹了口气。 “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 顾珞一杯茶喝了个底朝天,将茶杯朝桌上一搁,“我没什么意思,我来同济药堂做学徒,就想凭本事转正,凭本事赚钱。 我在来京都之前,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薛青央。 我家只是有长辈凑巧认识薛茂林,而我又听家人提过一嘴薛茂林没有儿子却有个孙子叫薛青央,当时觉得奇怪,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至于后来在药堂发生的那些...... 就算被欺负的不是薛茂林,是大山子,大河子,随便是个谁,我也一样会出手。 不为别的,就因为大家都在同济药堂做事,我们算是半个家人。 只不过,你们心里有事,倒显得我奇怪了。” 顾珞说完,坦然又从容的看着季卿献。 季卿献倒让她说的有点过意不去。 他和黄大夫,对顾珞是有怀疑的。 他叫顾珞,来自乾州,这本身就足以让人怀疑,更不要说她一手扎针的本事几乎炉火纯青。 很难不让人想到顾奉元身上去。 只是现在顾奉元刚刚出事,出事的原因又错综复杂。 他们不能确定,这个顾珞究竟是好是坏。 是被人安排来,故意故作玄虚的用这些或真或假的身份来获得他们的信任呢还是这人当真与顾奉元有关系。 因为不确定,所以就算是怀疑,也留下了顾珞。 季卿献看着顾珞,“你把同济药堂当半个家,两次去府衙,同济药堂没有一个人过去,滋味不好受吧?” 顾珞笑笑,“倒也还行,毕竟,从小读书,书院的先生总说,书院是我们的家,我们要爱护书院。 但是等我真要做出点什么错事,先生立刻又会说,你真把这儿当家了?” 她开了个玩笑。 季卿献深深看了顾珞几眼,转手端起手边的茶杯,吹了吹面上并不存在的浮末。 “今天的事,宁国公府世子爷觉得对不住咱们药堂,晚上要做东请客,你去么?” 他换了话题。 顾珞原本是要拒绝的,她拒绝的理由都想好了。 箫誉要去替太子爷办案子,她也想去瞧瞧。 可现在被季卿献这样一顿谈话,顾珞知道再拒绝不太合适,便笑道:“我都行,我听安排,您说让我去我就去,您说不用去我就不去。” 季卿献抿了一口茶,“去吧,到时候带上薛青央一起过去,正好你也帮着看看世子爷的态度。” 顾珞就哦了一声。 季卿献笑了笑,面上的严肃收敛了起来,瞧上去多了几分慈和模样。 “你说和薛青央不熟,这孩子倒是个实心眼的,今儿你被带走,他为了去找你都扬言不在同济药堂了,当时把黄大夫愁个够呛。” 他当拉家常的说。 顾珞却听得出来里面的打探。 “他怕我死了。”这一次,顾珞没有揭穿季卿献的试探,全做没听出来。 季卿献一愣,等她下文。 顾珞就道:“他说,宁国公府以前有个大小姐,和我长得有几分像,那大小姐六岁生日的时候被府衙衙役带走,后来死了。 估计这事儿在他心里留下挺大的阴影,我当时被带走,他吓着了,他又觉得我被带走和他有关系,肯定着急。” 季卿献心里不安,顾珞干脆就把这理由送到他面前,让他踏踏实实。 果然,这话一提,季卿献先是怔住,继而叹了口气,这下脸色算是真正的缓和过来,“你去忙吧,这几天李大夫不在,前堂你帮着黄大夫盯着点。” 顾珞立刻就起身,带着一种孩子般的置气,“您不审我啦?” 季卿献嘿的一笑,“人不大脾气倒不小,我不该审你么?黄大夫把薛青央当亲孙子疼呢!” 顾珞就翻白眼,“那不是更应该谢我?我替他孙子出头呢。” “得了你。”季卿献眼底含着笑,眼神微滞一瞬,“你真不认识顾奉元?” 顾珞一副你饶了我吧的表情,“东家,这我有什么好骗你的?” 她话音落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了,我听薛青央说,顾奉元的孩子也叫顾珞,靠,不是吧,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顾奉元的儿子吧?我要有那么牛逼的爹,我还来给你做学徒?顾氏药堂不就是我家么!” 季卿献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摆摆手让顾珞离开。 从季卿献的屋子出来,顾珞仰头望天。 她从在学徒登记册上写下顾珞,乾州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这样一场问话了。 第三十三章 脸疼 她年幼的时候,爹爹曾抱着她坐在腿上,哄她说只要她好好学习医术,等到她及笄了,就送她一个药堂做及笄礼,这样她就能在自己的药堂,女扮男装,做自己想做的事。 海阔天空,随心所欲。 后来爹爹被御召入京,爹爹写信告诉她,太医院的大夫不能在民间私自开设药堂,他费了好大的周折才在京都的同济药堂入股,等到她一及笄,就接她来京都。 还说让她放心,同济药堂的东家是他当年的同窗,同济药堂挑大梁的大夫就是从顾氏药堂出去的黄泽明。 这药堂就和自己家开的没有两样。 她盼着快快长大,盼着快快及笄,盼着赶紧上京和爹爹团聚,盼着到同济药堂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盼着,盼着,没有盼到自己的及笄礼,盼到了噩耗。 其实在爹爹出事之前,已经有了征兆。 年节的时候,爹爹没有回乾州,只是在送回乾州祖宅的年节礼里给她夹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短,只说她上京的事可能要推迟一段时间,他会亲自回乾州接她,在见到他之前,不论谁要接她或者送她来京,都不要相信。 都不要相信。 那个时候,爹爹就已经有危险了,而且在险象环生的环境里,他没有人可以相信。 作为女儿,她那时候在做什么? 她在被顾家的老太太,她的祖母,逼着交出炮制药材的方子,她在和她二叔顾奉节斗的死去活来。 她但是要是丢开顾氏药堂的事,直接上京,爹爹会不会就...... 顾珞不敢想这些,一想心里就疼,呼哧呼哧的疼。 ...... 太子府。 箫誉一进了书房就朝喜宝道:“查出来了吗?” 喜宝点头,一脸严肃,“查到了,顾奉节是被宁陵的人接入京都的,在上京的路上,给顾奉节易容了,所以在茶肆的时候,咱们娘娘没有认出他来。 另外,奴才还查到,顾奉节入京,宁国公似乎并不知道,宁陵突然递折子,宁国公才知道顾奉节上京,他发了好大的火气,直接从宁陵手里把顾奉节带走了。” 箫誉一愣,“宁陵就让他带走了?” 这些年,宁国公府父子俩做什么事儿都是反着的拧着的,比仇人还敌视对方,恨不得直接将对方摁死那种。 若说宁陵是个软茬儿,宁国公从他手里把人截胡也就算了,偏偏宁陵有本事,宁国公已经屡屡在儿子跟前碰壁,这次宁陵特意把人从乾州接来,就这么被宁国公截胡了? 箫誉觉得没那么简单。 “还查到什么了?” 箫誉下垂的手,手指在桌面上划拉着。 喜宝立在对面,“别的倒是没有查到,就是今儿和娘娘找茬那个赵明栋,被宁国公府二爷宁孝安保释出去了。 赵明栋出去之后,没回宁国公府,去了铜钱胡同,那地方,正好是宁国公给顾奉节安置的住处。” 箫誉错愕的看着喜宝。 宁国公把人安置到铜钱胡同,宁孝安把赵明栋也送了铜钱胡同?他要做什么! 宁孝安就是宁国公府一条扶不上墙的死狗,宁国公对这个弟弟一向是厌恶有加,这俩人怎么混一块去了? “你让人盯着顾奉节。” 喜宝立刻道:“这不用殿下说,奴才一早就留了人在那边盯着,一天十二个时辰顾奉节都在咱们视线里。 不过,奴才发现,宁陵似乎没有盯着顾奉节,好像人被宁国公截胡之后他就再也不上心了。” 喜宝说完,箫誉手指划拉着桌面没吭声。 喜宝默了默问出眼下最为关心的问题,“殿下,那咱们娘娘晚上去跟宁陵吃饭么?” 提起顾珞,箫誉阴沉的面容略略缓和,嘴角勾着一抹笑,“当然不去,她跟我出去呢。” 喜宝狐疑看着他家殿下,“当真?娘娘和您说定了?” 箫誉笑道:“这还用得着说么,我给她留了个话,说晚上去小春楼查顾奉节,你说她能不去?肯定去啊,说不定天不黑就在小春楼巴巴等着和我偶遇呢。” 一想到顾珞明明是在小春楼附近蹲守自己还偏要做出一副偶遇的样子,箫誉就乐的不行。 再一琢磨,自己到时候要是借着偶遇这个话题,顺便问问顾珞是怎么偶遇的,听着顾珞当着自己的面编点儿就跟话本子似的小谎话...... 啧啧啧。 喜宝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家殿下,十分不看好他家殿下的笃定。 “殿下,奴才怎么觉得有点悬呢,您要不要做个第二套方案?” 箫誉一摆手,斩钉截铁,“什么第二套方案,没必要!” 夜幕降临。 喜宝抱臂立在小春楼门外大树下,瞧着前面不远处同济药堂的东家季卿献和黄大夫并肩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薛青央和他家娘娘,喜宝戳了戳他家殿下的胳膊。 脸疼么! 箫誉唯恐顾珞等得太久,不且天黑就来小春楼这边了,结果,没遇到要和他偶遇的顾珞,倒是在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之后,遇到了前来赴宴的顾珞。 看着旁边天灵盖往上冒醋气的男人,喜宝心头叹了口气,“殿下,您是上前和咱们娘娘偶遇呢,还是......” 箫誉一肚子无名火,狠狠瞪了一眼和顾珞并肩走在一起的薛青央,咬牙切齿道:“本王用第二套方案。” 要不是身份不合适,喜宝此刻十分想要打个口哨。 不过庆幸宁陵也定了小春楼,不然,他家殿下今儿夜里得上演一幕望妻石。 小春楼三楼包间,包间大门被店小二推开一瞬,宁陵正立在窗边朝外面的车水马龙看。 听到动静,他回头先看了顾珞一眼,然后目光在她眼睛上停留一瞬,又扫向旁边薛青央。 薛青央抿着嘴,一言不发低着头。 季卿献立刻堆笑上前,“让世子爷破费了。” 宁陵收了目光,指了旁边的椅子,“您客气,今儿的事本来就是宁国公府的不对,我来赔个礼再正常不过。” 顿了一下,等到四个人全都落座,宁陵捞起手边的茶壶给季卿献和黄大夫斟茶。 季卿献和黄大夫慌忙起身躬身,宁陵一把摁在季卿献的肩膀上,“也不单单是为了今儿的事,主要是,我有件事有求于黄大夫。” 第三十四章 醋鱼 季卿献被宁陵摁着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旁边黄大夫也就没有起身。 宁陵给他俩斟了茶,没理会旁边顾珞和薛青央,仿佛他们两个当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学徒,只朝满目错愕的季卿献和黄大夫道:“听说黄大夫前几日从马上摔下,是摔了腿?” 黄大夫和季卿献还只当宁陵开口要提薛青央呢。 就连薛青央都以为宁陵要提他,在宁陵开口一瞬间,他抬头朝宁陵看过去,涌到嘴边的话险些脱口而出。 结果,宁陵问了个毫不相干的? 倒也不是完全毫不相干,起码,对黄大夫和季卿献来说,这事儿就有点意思。 当时黄大夫是怎么从马上落下来的难道宁陵心里没点数么! 这样冠冕堂皇的问出。 黄大夫正要回答,包间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酒菜已经上齐,这个时候大门忽的被开,宁陵登时眼神一凛,带着寒气就朝大门口看去,然而他满目寒凉在看清楚门口的人的一瞬间,整个人裂在椅子上。 僵了足有一个弹指,紧跟着,嗖的弹立起来。 “殿,殿下!” 宁陵一步从椅子前绕出,朝着进门而来的太子爷箫誉恭恭敬敬抱拳行礼。 这声问礼一出,坐在椅子上的另外三个人差点吓得直接跌个屁墩儿从椅子上摔下去,另外一个,顾珞,惊愕转头朝来人看去。 被宁陵称作殿下的人,身材和二百五箫誉差不多,但那张脸比箫誉不知道帅了多少倍。 这就是太子爷? 这就是要给她爹的案子查个清清楚楚的太子爷? 这就是和她爹提出要娶她的太子爷? 一瞬间脑子里冒出十万个问号,还不等顾珞回神,旁边薛青央拽了她一把。 顾珞这才回神,意识到一屋子人都站起来了,就她还盯着太子那张脸四平八稳的坐在这里看着愣神。 顾珞一个激灵,立刻起身。 箫誉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宁陵,“没有单独的包间了,宁世子不介意拼个桌吧?” 宁陵感觉自己就跟遭雷劈了似的。 还是那种咣咣的连环雷。 他和这位太子爷,八百年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是怎么了,怎么就频频偶遇呢? 天灵盖上顶着雷,宁陵恭顺的侧了身子,主动让出主位,“殿下客气,能和殿下一起用饭,臣荣幸至极。” 说着,他转头朝季卿献道:“今儿......” 箫誉打断了宁陵的话音,“宁世子在请客吧,为了今儿你们府上那件事?倒是该请客,本王就是来尝尝小春楼那道醋鱼,你们谈你们的,不用回避。” 说着话,他没朝宁陵让给他的主位走,而是朝另外一边,顾珞的身侧走去。 顾珞坐在薛青央旁边,另外一边的两个座位都是是空着的。 感觉到这位太子爷朝自己走来,顾珞一颗心砰砰的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子爷的身份还是因为之前箫誉那些话。 宁陵见箫誉走到旁边的空位落座,一时间自己不敢坐下,只道:“殿下,您还是坐主位吧,这让臣怎么......” 箫誉没理他,只一摆衣袍坐下,“过意不去?过意不去今儿本王这道醋鱼你结账?” 箫誉已经落座,宁陵也不好执意再让,但是他自己也不敢再坐主位,就朝着旁边顺延了个座位坐下,“殿下客气,能请殿下一顿饭,臣求之不得。” 太子爷不许其他人回避,宁陵落座之后就朝季卿献他们道:“你们几个也坐吧,都站着,殿下也吃不好,别拘束,殿下很平易近人的。” 薛青央心里翻个白眼。 这叫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你怎么脸白的跟让牛压着犁了一遍似的。 宁陵这一落座等于是坐了季卿献之前的座位,季卿献他们四个只得也顺延挪一下。 这一挪,顾珞和箫誉就一点不差的紧挨住了。 宁陵招呼店小二进来,又添了几道菜,其中一道就是箫誉刚刚提了的醋鱼。 等到菜品上齐,箫誉仿佛当真就是来吃醋鱼的一样,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入嘴里,“你们愣着做什么,吃啊,刚刚宁世子说什么呢,本王在开门的时候听了一句,你说什么有求于人?” 宁陵要和季卿献他们提的事本来也不是什么需要避着人的,箫誉提起来,他也就做出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是这样,臣祖母的腿疾殿下也知道,太医院那边去了不少太医会诊,但是始终连病因都没有查出来。” 说及此,宁陵给箫誉斟酒,酒壶搁下,他又看向黄大夫。 “今儿听太医院的刘御医说,黄大夫之前似乎从马背上摔下来之后也得了类似的病症,所以想要问问黄大夫,这病是如何瞧好的。” 宁国公府老夫人的病箫誉早就知道,脸上倒也没有露出太多惊奇,只是朝着对面几个人看去,“哦?没想到民间竟然有这等神医?” 黄大夫没料到宁陵会提出这事儿。 在来之前,他和季卿献还分析了一番宁陵的动机和目的,猜了七八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他压根没想到宁国公府老夫人的腿疾就是他之前那种病症。 他这病不是自己治好的,是顾珞治好的。 可顾珞才因为赵明栋的事和宁国公府闹出一点不愉快,再加上薛青央的事,他不确定顾珞是不是愿意接诊。 黄大夫朝顾珞看去。 顾珞一笑,方才太子爷突然出现带给她的那种震撼已经消散了不少,此刻她起码手脚不发抖了,神色也尚且平静。 起身朝着太子恭顺的抱拳行礼,道:“殿下过誉了,神医谈不上,不过是一点祖传的本事罢了。” 来之前,宁陵仔细问过手下那日茶肆的事情,结合后来的事情,他心里有所猜测,给黄大夫治好病的就是顾珞。 只是此时顾珞承认,宁陵做出一脸震愕纳罕。 “竟然是顾大夫?没想到顾大夫小小年纪,医术竟然就这般了得,我听府里的下人说,顾大夫还治好了她家人缠绵半年的病症。” 宁陵满目欣赏,然而这欣赏的目光还未在眼底面上停留哪怕一瞬,紧跟着,头顶又咣咣砸了几个雷。 劈的他外焦里也焦。 他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从醋鱼身上夹了一块鱼肉,然后...... 放进了顾珞的盘子里?! 第三十五章 语气 别说宁陵惊呆了。 薛青央都快吓傻了。 季卿献和黄大夫连气都不敢喘,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太子爷的手。 这可是太子啊! 未来的皇帝! 当事人顾珞:...... 这是我能吃的?! 箫誉:...... 糟了! 上辈子给媳妇夹菜夹顺手了,忘了! “小春楼的醋鱼做的比宫里御膳房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箫誉一脸坦然的将筷子收回,又夹了一块肉放到薛青央的盘子里,“尝尝。” 说完,十分淡定的朝季卿献和黄大夫道:“您两位离得远,本王就不一一照顾了。” 季卿献和黄大夫立刻哆哆嗦嗦牙齿打颤的道:“草民不敢。” 旁边薛青央正琢磨自己要不要跪地上磕俩响头再说个什么谢太子爷赏赐之类的话,还没等他脑子里的语言组织完毕,箫誉就朝顾珞道:“顾大夫去给宁国公府老夫人瞧病的时候,本王能旁观么?” 他声音温和,稍微有点低,虽然不至于像是悄悄话那样,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顾珞只觉得身上的汗毛一抖一抖的。 缓了好大一口气,顾珞才把砰砰的心跳压回去,“草民荣幸至极。” 宁陵盯着箫誉,在顾珞话音落下之后才找回自己的神志,他当即举起酒杯朝顾珞一端,“如此,就多谢顾大夫了,我敬您。” 他仰头一杯干了。 顾珞正要端起自己跟前的酒杯接了宁陵这一杯敬酒,箫誉却在她手指碰到酒杯的一瞬,朝宁陵道:“你怎么把顾奉节接到京都了?” 顾珞碰在酒杯上的手指头差点把酒杯戳翻。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保持了一脸平静。 宁陵端着酒杯的手一抖。 他今儿晚上要是死了,肯定是被太子爷给吓死的。 瞥了一眼旁边的季卿献和黄大夫,宁陵飞快的调整心绪,“之前太医院院使顾大人在狱中畏罪自杀,陛下将这案子交给臣,让臣配合刑部调查,那时候臣去乾州接的人。” 季卿献和黄大夫一颗心砰砰的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顾奉元出事之后,他们偷摸的一直在查,后来发现顾奉节秘密入京,他们更是加快的调查的速度。 谁能想到,今儿就是来赴一个宁王府世子用意不明的饭局,竟然就听到了这种话! 箫誉笑着吃了一口醋鱼。 “顾奉节人呢?本王能问他几句话么? 宁世子直接递了折子,顾奉节罗列了一堆顾奉元要害本王的证据,这叫怎么说呢。 本王这个当事人竟然不知道顾奉元要害我,顾奉节远在乾州竟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季卿献和黄大夫简直呆若木鸡。 顾奉节上京,是为了揭发顾奉元谋害太子的罪证? 黄大夫拳头都硬了。 宁陵没料到箫誉竟然要当着这些人的面提到这一步,但转瞬想到同济药堂和顾奉元的关系,手指捻了一瞬,宁陵道:“殿下明察,臣只是把顾奉节说的那些都写到折子上如实递上去而已。 至于顾奉节所言是真是假,臣并不能确定。 另外,不瞒殿下,眼下顾奉节不在臣这里,被臣的父亲带走了。” 箫誉挑了一下眉,“这样的人被带入京都,难道不应该直接送到刑部么?国公爷想要做什么?” 顿了一下,不等宁陵作答,箫誉又道:“顾氏药堂送到宫里的姜片出了问题,宁世子不知道?” 季卿献和黄大夫几乎快要上不来气了。 同济药堂的姜片出了问题,他们才查账本查到顾氏药堂的印章有问题,季卿献派去乾州的人还没有回来呢...... 宁陵额头冒出一层细汗,他有点琢磨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在顾奉元出事之前,太子和顾奉元并没有什么交情更没有什么来往,他从来没想过太子会插手顾奉元的案子。 之前在京兆尹府衙,太子就当众说自己并未中毒,这几乎等于直接洗刷了顾奉元的冤屈。 现在,他又这样...... 到底为什么?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宁陵很快拿定了主意。 “姜片的事,臣也是听现在太医院新任院使苏云海提了一句,当时查顾奉元的时候,他说顾奉元从顾氏药堂进来的药有问题。 这话,刑部在顾奉元的宗卷里记录了。 只是后来没来得及审,顾奉元就畏罪自杀了。 后来臣去太医院那边查过,并不是所有从顾氏药堂来的药都有问题,就一味炮制姜片有问题,已经处理过了。” 箫誉就冷笑一下,“真有意思,是刑部不会办案了还是怎么,既然都查出来顾氏药堂送进宫的姜片有问题了,怎么顾奉节进京,还在外面晃悠呢,是刑部的牢房不够用了?” 撂下一句话,箫誉一副没有胃口再说话的样子丢开手里筷子。 “明儿本王要去刑部见一见这个顾奉节。” 他一撂筷子,宁陵赶忙起身抱拳,“臣回去就和家父说这事。” 宁陵一起来,季卿献他们几个哆哆嗦嗦昏头昏脑心无所属的也跟着起来。 薛青央因为起的太激动,屁股底下椅子在他站起来一瞬咣当就扣翻在地。 顾珞手指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裤子,骨关节泛着清白,她低着头,抿着嘴。 箫誉看着宁陵,“说?宁世子什么时候办事,也开始跟国公爷商议着来了。” 冷着脸和宁陵说完,箫誉起身,朝顾珞肩膀按了一下。 “顾大夫,你们定下了什么时候去宁国公府给老夫人瞧病,别忘了告诉我府里一声儿。” 说完,与顾珞擦身而过,抬脚离开。 宁陵赶紧相送。 等太子和宁陵前后脚离开包间,薛青央大喘一口气,“靠,我刚刚怎么觉得,太子爷和你说话,那语气温柔的就跟和他太子妃说话似的。” 顾珞:...... 旁边黄大夫抄手就朝薛青央脑袋拍了一巴掌,“闭嘴!混说什么!” 薛青央嗷的一嗓子抱住脑袋,“我也没说错啊,刚刚太子爷和宁世子说话什么语气,和我顾哥说话什么语气,那简直冰火两重天啊!” 季卿献瞪他一眼,“闭嘴,想说什么回去再说。” 薛青央这才一惊,赶紧看了门方向一眼,又低声嘀咕一句,“我也没说错啊。” 没人有心思再搭理他。 刚刚宁陵和太子爷的一番对话,实在是给屋里另外三个人造成的心里冲击太过大。 尤其是顾珞。 第三十六章 区别 顾珞这心里,就跟做了十趟八趟过山车似的。 嗖的上去又嗖的下来再嗖的上去。 这可是太子啊! 搁现代,这就是某大大的儿子! 她何德何能,不仅挨着太子殿下吃了饭,得了太子殿下夹得鱼,还听到了这么多消息,太子进了这包间里以后,几乎说的每一句话都和她有关,全部都是她费尽心机想要知道却毫无门路知道的消息。 天知道这些消息传入耳中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 白天里,二百五的那些话再次在她耳边脑中飘来飘去。 季卿献和黄大夫俩人憋了一肚子话,碍着此时不好说,俩人喘着粗气大眼瞪小眼,就跟刚干了啥似的。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包间的再次被推开,屋里站着的四个人齐齐一个激灵朝门口看去。 宁陵面色已经恢复正常,不过闹出这样的事,今儿的饭局肯定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他看了顾珞一眼,客气的道:“请顾大夫去府里的事,我还要回去再安排一下,在安排好之前,还望这件事能保密。” 顾珞立刻抱拳,“世子爷放心。” 宁陵笑了笑,“到时候,顾大夫通知一下殿下?” 他这话说的平常,顾珞却心头一个激灵,立刻敏锐的嗅出这其中包含的危险,为难一笑,“到时候,草民只能去太子殿下府上门房那里递一句话,还是世子爷通知吧,免得错过了。” 宁陵含着笑,“应该不会错过,就顾大夫通知吧。” 顾珞不太明白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来不及揣测,只抱了抱拳没再多言。 宁陵转头朝季卿献道:“本来是要赔礼请客的,没想到突然来了公务,实在对不住,等我祖母的病好了,我再请一次。” 季卿献忙拱了拱拳,“世子爷客气了,世子爷乃朝中栋梁,自然朝务繁忙,草民几个就不多叨扰了。” 宁陵摆手,“这些饭菜上都上了,就别浪费了,我今儿是没有口福了,得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我已经结了账。” 说罢,宁陵没再多言转身告辞。 他一走,薛青央捋着胸脯大喘一口气,转身将自己背后的椅子扶起来,一屁股坐上去,“这真是,就跟做梦似的,这快鱼肉,我要不要端回去设个香坛供起来啊?” 他说的一脸认真,顾珞都有点区分不出来他到底是开玩笑呢还是认真的,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鱼,顾珞夹起来放进嘴里。 “味道真不错,我建议你吃了,不然,凭你的工钱,下次吃这么好的鱼肉还不知道猴年马月。” 薛青央眼睁睁看着顾珞毫无负担的就把鱼肉吃了,瞪大眼盯着空盘子,“这可是太子殿下夹得鱼,你就这么吃了?” 顾珞翻个白眼,“我不这么吃了怎么吃了?跪那给这鱼来个三跪九叩然后在高呼几遍千岁千岁千千岁?” 薛青央:! “那也不能就这么吃了啊,你这么吃了,它和普通的鱼有什么区别!” “但是你把它端回去供那,它一样会跟普通鱼似的酸了啊,怎么的,你等着太子爷给你夹的鱼肉长毛呢?” 薛青央:...... 紧跟着,顾珞又补充一句,“那你岂不是就让太子爷的龙气给浪费了,现在吃了,龙气都进肚子里了,以后一定能飞黄腾达。” 薛青央二话不说,夹起鱼肉就放嘴里,发狠的啊呜一嚼,然后嗷的一嗓子就跳了起来。 掐着脖子红着脸。 “有刺,我靠,有刺。” 他一手掐着脖子,一手去够桌上的醋,一壶捞起来,不要命的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 惊得顾珞跳起来就去抢,“哎呦,我天,你这灌牛呢!” 薛青央让酸的直翻白眼,“我这不是想把刺冲下去么!” “亏你还想做个大夫,没听说过卡了刺要用醋灌的。” “那要怎么做?” 薛青央让酸的眼睛直冒泪,他哆哆嗦嗦牙齿打颤的问顾珞,那边正在低声交谈的季卿献和黄大夫也朝这边看过来。 黄大夫也一脸稀奇看向顾珞,“小顾平时怎么解决?” 顾珞从桌上拿了小勺,捏住薛青央的嘴,“啊!” 薛青央配合的“啊!!!!!!!!!!” 就在薛青央张大嘴啊的时候顾珞猛地将勺子伸进他嘴里,朝着舌头根按下去。 yue~ 薛青央刚刚灌了一肚子醋,此时又被顾珞压舌头,咽喉一阵干呕转身就吐了上来。 一口醋吐出来,紧跟着就是惊天动地一阵儿干咳。 顾珞拍着他的背,“试试吞咽一下唾液,还卡着么?” 薛青央咳得泪眼婆娑的咽了口口水,“诶,好像是吐出来了。” 顾珞转头倒了一盏半温的茶递给他,“漱漱嘴,嗓子眼没有腥味吧?” 薛青央摇头,“没有,没咳破。” 说完,一脸委屈瞧着顾珞,“凭什么啊,你那鱼直接吃就每刺,我那鱼怎么就有刺啊。” 顾珞嘿的笑了一下,“你去问太子爷呗。” 薛青央灌了口茶没再说话。 黄大夫就朝顾珞道:“小顾一直这么治疗鱼刺卡喉咙?” 顾珞点头,“小刺一般都能咳上来,咳不上来的就是扎的太深或者刺有点大,用醋或者用馒头什么的使劲儿吞咽,容易划破咽喉食道,严重的,容易闹出人命,咳不出来的,一般得用夹子取出来。” 黄大夫听得一愣一愣的,前半段都明白,最后一句......“用夹子取?怎么取?” 顾珞想说,简单的外科手术,但这话也没法说,就道:“等我哪天给谁取的时候,您瞧着呗。” 黄大夫从未见过用夹子取刺,好奇的琢磨了一瞬,不过也没琢磨太久。 满桌的菜品色香味俱全,但是除了薛青央以外,剩下三个人都揣着心事,吃了一会儿也就散了。 “小红兄弟!” 顾珞才从小春楼出来,还没下完台阶呢迎面就看见箫誉。 顾珞这才想起来,箫誉今儿就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小春楼查案子的,心里揣着明白,顾珞一脸偶遇的惊奇,“好巧啊,你也来这里吃饭?” 第三十七章 酒馆 箫誉嘿嘿笑了笑,瞥了一眼季卿献和黄大夫,将顾珞拉到一旁,压着声音在她跟前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么,我们殿下让我来这里查顾奉节的案子。” 顾珞就道:“查完了?” 箫誉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有点不太好办。” “有我能帮忙的不?” 箫誉眼底一亮,笑嘻嘻道:“小红兄弟要是肯帮忙,那自然最好,不过,你们现在是不是要回去了?” 顾珞转头就朝季卿献道:“东家,我朋友找我有点事,我能晚点回去么?” 季卿献只惦记着回去和黄大夫商议今儿的那些消息,哪顾得管顾珞什么时候回,摆摆手,“别太晚就行。” 薛青央立刻走到顾珞跟前,他上下看了箫誉一眼,“顾哥,我陪你吧,大晚上的。” 箫誉顿时眼神一凛。 上辈子没见薛青央和顾珞走的多近啊,作为薛茂林的孙子,上辈子薛青央就一直在同济药堂做事,虽然医术精湛,但是和顾珞没什么交集。 这辈子这才认识几天..... 感觉到箫誉的目光,薛青央绷着不太好惹的单眼皮朝他直直看过去,木着脸,一言不发。 顾珞明白薛青央的意思,知道他担心什么,扯了下他衣袖一下,“不用,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晚不晚的,你快回去吧,黄大夫后天要考你药材名字的,别到时候不会。” 顾珞这么一说,薛青央顿时有些动摇。 他的确是没有记熟那些药材名字呢,可他又不想让顾珞这么晚还在外面晃,今儿赵明栋才找了茬,还吃了个大亏,万一宁国公府那边派赵明栋出来的那位主子不甘心又要找顾珞麻烦怎么办。 眼见薛青央犹豫,顾珞就又道:“这样,我们就在药堂对面的酒馆坐会儿说话,有什么事儿你们立刻就知道了。” 薛青央这才不情不愿点头,“行吧,那你小心点。” 顿了一下,又道:“既然是去同济药堂对面的酒馆,那咱们一路回去呗,反正顺路。” 箫誉气的磨牙! 这从哪冒出来的愣头青,关你屁事啊! 凭什么他作为一个重生人士,就不能拿一个熟悉的剧本呢,怎么这么多事都和上辈子不一样呢! 然而咬的后槽牙都疼了,箫誉也不能把薛青央赶走,谁让人家俩现在都是同济药堂的学徒呢。 哼! 早晚老子得把这同济药堂买下来! 等我做了东家,和我媳妇还不是想怎么见面就怎么见面...... 碍着薛青央在,顾珞好些话不方便问,三人并肩一路沉默无语的朝回走,箫誉一路上脑补就没歇哪怕一瞬间。 等到到了酒馆跟前,他都在脑子里勾勒出自己和顾珞坐在同济药堂后院的树荫下看星星看月亮了。 还是他把顾珞抱在怀里看。 简直幸福的不要不要的。 “你还不想进去么?”顾珞叫了箫誉两次这人都没理她,只一个人在那闷头傻乐,顾珞无奈,只得朝他肩膀略用力的拍了一下。 箫誉一个激灵伸手就抓住顾珞的手要给人来个过肩摔。 “诶,诶!” 手被猛地抓住,顾珞直接一脚朝箫誉踹过去。 “你疯了?” 箫誉这才惊觉自己个抓的是顾珞,差点就把媳妇给过肩摔了,忙嘿嘿赔笑,“啊呀,我走神儿了,还以为谁袭击我呢。” 顾珞看了一眼箫誉的腿弯,目光有点怀疑。 是她久了不动手力气不够大了么? 刚刚明明挺用力踹出去的啊,怎么这人连叫都没叫一嗓子呢。 狐疑一瞬,顾珞看向自己的手,“那现在能松开说话了么?” 箫誉只好恋恋不舍放手,“能能,咱们进去说,我还没吃饭呢,好饿。” 他这么一说,顾珞朝前走的步子就一顿,犹豫道:“那,要不换个小饭馆儿什么的?” 箫誉偏头看她,“怕我饿着啊?” 顾珞:...... 不等顾珞开口,箫誉立刻又道:“这家酒馆的小菜卤肉什么的都挺好吃,不用专门找饭馆儿,你没吃过吧,我请客,随便吃。” 顾珞在箫誉刚刚偏头看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中电光火石一闪的功夫有什么情绪划过,她还买不及想那是什么情绪,又被箫誉后面几句话给打乱了,那一闪而过的东西也就没有捕捉到。 酒馆里客人不少,他们进去的时候只剩下一张桌子。 “这地方没有雅间,小红兄弟委屈一下。”箫誉朝顾珞笑笑,转手招呼店小二过来,噼里啪啦点了一堆,最后加了一句,“再来一壶酸枝果乳。” 因着都是冷盘,上菜很快。 箫誉点了很多,几乎将桌子沾满。 他自己跟前摆了一壶酒,顾珞跟前摆了那壶酸枝果乳。 “小红兄弟尝尝,他家的果乳非常好喝。” 顾珞到了一杯,“我和你一起喝酒呗,干嘛还要另外点这种东西。” 箫誉就道:“不行,我怕我喝多了乱说话,万一泄露了我家殿下什么秘密呢,你喝果乳,好看着我点,见我要喝多了就赶紧阻止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顾珞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刚刚在小春楼,宁陵敬了她一杯酒,她正要还礼的时候,太子爷赶巧就在那时候开口了、 要是太子爷不说话,她就得喝一杯。 喝一杯倒是没什么,可顾珞不太喜欢喝酒,哪怕就是一杯,喝完第二天也要头疼好久。 思绪一晃,顾珞抿了一口酸枝果乳,箫誉巴巴看着她,一脸期待,“好喝不?” “嗯,挺好喝。” 酸酸甜甜,是真的挺好喝。 箫誉弯着眼睛笑道:“小红兄弟,我们殿下说,明儿让我去刑部审讯顾奉节去,可我吧,你也知道,这几年一直瞎混的过着,我都不会审讯人,你有什么妙招没有?” 顾珞愣了一下。 今儿在小春楼太子爷才刚说了让宁陵把顾奉节关刑部大牢去。 顾奉节还在宁国公手里呢,都不一定明天真能把人抓去,这转眼就给箫誉下了命令? 太子爷就这么确定宁国公一定会把人送去? 手指捻着杯子,默了一会儿,顾珞道:“妙招我也没有,不过,你要是方便,我能陪你去,我吧,就扎针,能扎一个穴位让人生不如死。” 第三十八章 像么 箫誉嘿的一笑,看顾珞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小红兄弟你真厉害,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陪我去呗。” 他热切的目光让顾珞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利用人家,“行,你什么时候去,我好和我们东家请假。” 箫誉摆手,夹了一筷子猪耳朵丢嘴里,嚼了两口,“那不用,我要去也是晚上了,明儿晚上......这样吧,明儿晚饭的时候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吃个饭,合计一下到时候怎么审讯,等吃完饭直接过去。” “行。”顾珞喝着酸枝果乳应道。 箫誉十分满足的傻笑两声,埋头一通狂吃,瞧样子真是饿极了,顾珞手指转着手中的杯子,差不多等箫誉嘴里这一口咽下去,道:“那个,我有个事儿琢磨不明白。” 箫誉立刻抬头,“什么?” 顾珞斟酌道:“就是,今儿我们在小春楼和宁世子吃饭的时候,太子殿下进去了。” 箫誉一愣。 顾珞就将当时的情形大致和他提了一遍。 “......等太子殿下离开之后,宁世子折返回来说,到时候让我通知太子殿下,你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知道咱俩认识?” 箫誉就道:“他不知道咱俩认识,但是当时太子爷和你说的那些话让他起了点疑心,诈你呢,这样,你也别多想,既然他让你去太子爷府上通知,到时候你就直接过去,我提前和门房打好招呼,肯定不让你白跑。” 顾珞一愣,咕咚吞下一口嘴里的酸枝果乳,梗的嗓子眼都疼,“我还要进去?” 箫誉就笑:“怎么,你不想去看看太子府长什么样啊,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呢!” 顾珞:...... 是啊,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呢! 而且,太子爷还帮她爹查案子呢! 她今儿还吃了太子爷夹的鱼呢! 能有抱上大粗腿的机会为什么要浪费! “去,当然去!” 不知为什么,顾珞总觉得她这话说完,箫誉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她也松了口气。 既能明天就见到顾奉节又化解了之前宁陵的那通试探,顾珞心头一松,饥饿感就裹了上来。 她和箫誉,明明认识才没几天,满打满算不够十天呢,偏偏现在俩人坐在小酒馆里,竟然一点疏离的拘束感都没有。 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 酸枝果乳和花雕酒,时不时的碰个杯,两人吃着饭闲聊着,等到这顿饭吃完,顾珞惊觉,一桌子菜竟然不多不少刚刚好。 也不知道是今儿心情好还是小酒馆的菜品就是香,箫誉点的每一道菜,她都爱吃。 从酒馆出来,箫誉原本还想邀请顾珞去逛个夜市呢,结果一出大门就看到小酒馆墙根蹲着的薛青央。 顾珞蹙眉走过去,“你在这儿蹲着干嘛?” 薛青央看了箫誉一眼,“没干嘛,背药材背的头疼,出来遛遛。” 箫誉好好的心情被薛青央冲散,“您这是遛遛呢,再配个碗我就得给你俩铜板了。” 薛青央直直看着箫誉,面无表情,“你要是现在给也行,需要碗的话,我现在回去取。” 箫誉顿时一噎,正要怼回去,顾珞先他一步开口,“今儿也不早了,多谢款待,那咱们就明儿见?” 箫誉怼人的话就硬生生憋在了嗓子眼。 媳妇这明显是护着薛青央不让他怼。 感觉到箫誉眼里的委屈,顾珞心里莫名软了一下,她拉了箫誉的胳膊把人拽到旁边。 “生气啦?别生气,明儿改我请你吃饭,我估计他是有什么事儿呢,要不也不能就这么蹲在这里等着。” 顾珞手指扯着箫誉胳膊上的布料,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丝丝热气迎面砸来,这种悄悄话立刻抚慰了箫誉心里的不满。 嘿嘿一笑,反手在顾珞胳膊上捏了两下,“行,那小红兄弟你回去休息吧,咱们明儿见。” 心情被熨帖,箫誉连看都没看薛青央一样,哼着小曲儿就走了。 看着箫誉的背影走远几步,顾珞才收了目光,正准备转头朝薛青央走过去,结果才一回头薛青央就杵在她背后,俩人距离不过一根手指头,吓得顾珞嗷的一脚一步跳后。 “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薛青央看着顾珞,“我动静挺大的,你看他呢,没注意。” 顾珞一愣。 她看箫誉的背影能看到没听见薛青央的动静? 放屁呢吧! 不过她刚刚的确是有一瞬的晃神,她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专门把二百五拉到旁边去解释一下。 也不知道是二百五刚刚委屈的样子太明显还是她有求于人觉得过意不去。 后者吧。 “你怎么了?大晚上的蹲这里干嘛呢?是担心我呢?”顾珞敛了心思朝对面同济药堂走,一边走一边问。 前堂已经关了门,他俩只能顺着这条街绕到后面后门去。 薛青央跟在顾珞身后半步,瞧着地上的影子,“也没啥,我以为你们说几句话就完事儿呢。” 没想到,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 也不知道都聊了点啥。 薛青央声音闷闷的,顾珞偏头看他,“你怎么了?” 薛青央转头对上顾珞的目光,“你和他,之前就认识么?” 这话问的让顾珞觉得有点奇怪,她看了薛青央一眼,转头打了个口哨继续走,“对啊,之前就认识,怎么了?” 薛青央看着顾珞的背影,顿了一瞬,又跟上去,低头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儿,“是么,之前就认识啊,怎么认识的?” 顾珞没搭理薛青央话音里的不高兴,只道:“你这话问的有意思,我还能把我所有的朋友是如何认识的都和你说一遍啊,有这功夫,你多钻研钻研草药啊,别到时候黄大夫考你你过不去。” 薛青央就道:“你不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和今儿咱们遇到的太子殿下很像么?” 顾珞脚下步子没停,但是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人也愣住一瞬。 很像么? 之前在小春楼的时候,猛地那么近距离接触太子爷,再加上太子爷当时说的那些话,她当时根本没有多的心思多的精力去注意别的。 现在薛青央一提...... 第三十九章 药效 顾珞皱了眉,心头思绪转过,面上却是没什么显露,只笑了一声,“可能吧。” 打着口哨,双臂交叠,后脑勺枕着手臂,她一副闲散的样子朝同济药堂后门的晃。 薛青央抿了抿嘴,很轻的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就始终差着一个人的距离跟着顾珞,直到两人进了院子,顾珞直奔自己的房间,薛青央终究没憋住。 “我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你小心点。” 顾珞摆摆手没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踏踏实实的吧!” 说着话,回了自己屋子。 屋里有个小窗,顾珞进屋关门,没有点灯,就立在小窗旁边朝院里看。 薛青央站在那里没动,月色照的他面上的表情一清二楚,他在紧张? 他紧张什么? 是担心箫誉是宁国公府的人要来害她或者害他? 还是在紧张别的。 蓦的,顾珞想起薛青央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他来京都,是来找人的,找他媳妇。 但是,从她来了同济药堂,从来没见薛青央主动出去找过人啊。 瞧着外面少年清瘦的身形,顾珞站了一会儿,转身摸黑倒在床榻上。 薛青央是薛茂林的孙子不假,薛茂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假,但这不意味着她对薛青央就能毫不设防。 人心隔肚皮。 爹爹又死的奇怪。 她必须防着点。 哎~ 她怎么就不能像别的穿越女主那样,有个裸眼探人心的金手指呢? 宁国公府。 宁国公脸色难看的坐在书案后面,他前面立着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这男人正是那天顾珞在茶肆遇上的那个,也是他把顾奉节送到了宁陵跟前。 作为宁陵的心腹,此刻他却一脸恭和的站在宁国公的书房。 “......世子爷想要让同济药堂新去的那个顾大夫给老夫人来瞧腿,说是之前黄大夫从马上掉下去得了和老夫人一样的病症,就是这个顾大夫给瞧好了。” 宁国公黑着脸冷哼一声。 这男子就道:“要不,奴才去把这姓顾的做了?” 宁国公默了半晌没吭声,直到这男子都要以为宁国公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宁国公忽的抬起眼皮,开口却说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事。 “今儿他去小春楼吃饭,遇上了太子?” 男子立刻道:“今儿跟着世子爷的是大刘,奴才不知,奴才可以去问大刘。” 宁国公重重叹出一口气,却依旧觉得胸口堵得生疼。 他费尽心机利用宁陵把顾奉节接到京都,还没来得及布局,宁陵就一道折子把顾奉节暴露了。 索性他抢在刑部抓人之前把顾奉节从宁陵手里搞了过来,现在,宁陵却通知他,太子爷明儿要在刑部大牢见到顾奉节。 那他煞费苦心的诱导宁陵去乾州接顾奉节算什么? 给太子铺路么! 他用不上的人,太子爷别想用。 捏了一下拳,宁国公一拳砸在桌案上,“你走一趟铜钱胡同,把顾奉节做了,弄得干净点,别给人留下把柄。” 那男子立刻领命。 他转身就要走,宁国公忽的又想起他刚刚回禀的事,“你说,世子要让同济药堂新来的那个大夫给老夫人瞧腿?” 那男子收了迈出去的脚,“是。” “什么时候来?” “世子说要安排一下,还没有定时间呢。” 宁国公登时冷嗤,“安排?不就是防着我么!你去找赵明栋,把这事儿告诉他,他知道怎么做。” 赵明栋就住在顾奉节那里,倒是顺路了。 男子领命执行。 铜钱胡同。 喜宝啃着果子蹲在树上,眼睛一会儿一会儿看旁边箫誉。 箫誉还维持着之前易容的妆容,斜靠在树干上,一脸吊儿郎当的样子,“有屁就放。” 喜宝发自内心的问道:“殿下,您一会儿做太子爷一会儿做普通纨绔箫誉,这么频繁的变换身份,您......” 喜宝其实想说,就您这脑子吃得消? 但是碍于身份,最终只委婉的道:“......您会不会记混了自己在娘娘面前的人设?” 箫誉嘴里叼着个树叶,闻言呸的一吐,“怎么可能,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喜宝翻了个白眼继续啃果子。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上一次您这么笃定的说话,是在三个时辰前,那时候,您万分笃定的说,娘娘一定会和您一起去小春楼呢! 呵! “别撒癔症了,来人了!” 箫誉朝着喜宝屁股一脚踹过去,压低了声音。 喜宝顿时一个激灵警惕起来。 漆黑的夜里,一道身影翻过院墙,无声无息进了顾奉节住的院子。 “看清楚了么?”容阙问喜宝。 “看清楚了,就是宁陵跟前的人,顾奉节就是他带进京的。” 宁陵? 箫誉一愣。 他让宁陵给宁国公传话,宁陵难道要直接把人捆了送到刑部去? 不对。 宁陵不是这种性子,更何况,没必要,这人已经在宁国公手里了,他已经开口要人,按照宁陵的性子,明哲保身才对,怎么会莫名其妙又插进来呢? 还是说....... 他要灭口?然后嫁祸给宁国公? 不对。 “动手!” 箫誉思忖一瞬,翻身从树上跳下,脚尖一个点地直接飞进了顾奉节的院子。 喜宝一脚踹开屋门,里面正传出一声惊呼。 月光照射进来的屋里,顾奉节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瘫在地上,刚刚进来的那人手里捏着一把匕首正朝他戳去。 大门猛地被踹开,那人下意识加快动作,喜宝抬脚脱了自己的鞋,直接当成飞镖朝着那人扔了过去。 “三二一,倒!” 随着喜宝一声喊,被喜宝砸中的人白眼一翻,晃悠两下,扑通倒地。 顾奉节吓得早就软成一瘫烂泥,此刻眼见要杀自己的人倒在地上,一个激灵爬起来就朝箫誉和喜宝磕头,“是国公爷派你们来的吗?谢谢,谢谢。” 喜宝上前捡起自己的鞋子单脚撑在地上穿了鞋,回头朝箫誉道:“药效一级棒!” 上辈子喜宝从顾珞那里学了个迷药的方子,重生之后一刻没耽误,配齐了药材就自己开始琢磨调制这药,在把厨房炸了二十五次之后,今儿终于出了成品。 出门之前他就把药膏抹在鞋帮子上,就等着来这里试一试效果呢。 当然,在他来这里试用之前,已经祸害了太子府里养的两只孔雀,三只羚羊,一条大黄狗。 第四十章 有病 鞋穿好,喜宝转头一把抓着顾奉节的衣领将人提溜起来,反手一甩把人掼到旁边椅子上。 “什么情况?” 顾奉节被重重摔进椅子里,撞得尾椎骨生疼却不敢吭声,只道:“我也不知道,我睡得好好的,他突然进来的。” 喜宝挑眉,“就你这软脚虾似的,他突然进来杀你,你还有挣扎的余地?” 顾奉节尴尬的僵了一下,“我怕有人暗算我,每天晚上都不睡在床上,我都在地上睡。” 箫誉想起来,他们进门的时候,顾奉节是瘫在地上。 转头瞥了一眼靠墙那边地上铺的一层褥子,箫誉问道:“赵明栋呢?” 顾奉节只当这俩人是宁国公派来救他的,也没设防,直接就道:“赵明栋去他姘头那里了。” 姘头? 春香? 半个时辰后。 喜宝将两只大麻袋丢到了刑部尚书脚下。 半夜睡得正香就被叫醒的刑部尚书心神不定的杵在箫誉跟前。 箫誉大爷似的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条大腿上,晃着脚,指挥喜宝将麻袋里的人倒出来。 就跟倒冬瓜似的把人往地上一出溜,箫誉用扇子指了地上的俩人,皮笑肉不笑问刑部尚书,“认识么?” 刑部尚书战战兢兢立在那里,借着牢房里的烛光,仔仔细细瞧了一眼,然后摇头,“启禀殿下,臣眼拙。” “眼瞎?你真是抬举自己个了,你这不叫眼瞎,眼瞎的前提是好歹有个眼,哪怕一只呢。” 刑部尚书知道这位主子爷说话一向嘴损,早就有免疫了,听到这话就跟这主子问他大白菜好吃还是猪耳朵好吃一个道理。 只是弓着身子等待下一步指示。 箫誉点了一下顾奉节的方向,“这人,顾奉节,宁陵递了折子上去,顾奉节亲自揭发他哥哥谋害本王,说是有证据,本王就十分不能明白了,还请我们亲爱的尚书大人解释一下,都这样了,刑部为什么不抓他呢?怎么的,你是怕抓了他这案子结束的太快么?” 刑部尚书心头叹了口气。 您直接说事情不行么,非得把人损一顿。 “启禀殿下,不是臣不抓,是臣没有抓到,顾奉节上京的事情一闹出来之后,臣立刻就着手抓人了,但是问了宁世子,世子爷说人被国公爷带走了,臣又去问宁国公,国公爷却说人跑了他也不知道。 虽然臣知道这是瞎话,可臣也不能直接把国公爷抓了啊。 臣已经撒了人满京都的搜了,这不是正搜着么,哪想到殿下这么迅速......” 箫誉斜眼看他,“怪我咯?” “那不能够,臣感激不尽,殿下有所不知,为了抓这顾奉节,臣的发际线又后移了。” 箫誉瞧了一眼刑部尚书脑袋上不太充沛的几根毛,笑了一下,起身,“人本王交给你了,审不审怎么审随你,但凡他被抓进来的消息透露出一个字,本王亲自操刀给你剃了这几根毛。” 说着,箫誉朝着顾奉节旁边的人踢了踢,“现在审他,去审吧,麻利点,天亮之前本王要结果。” 说完,箫誉转头进了旁边的牢房。 牢房里铺了一张松软的床榻,他整个人一栽,躺上面补瞌睡去了。 刑部尚书大喘一口气看向喜宝,戳了戳喜宝的胳膊,压着声音惨兮兮道:“殿下什么时候能把这张床弄走啊。” 自从太子爷中毒又清醒过来,他就在刑部大牢里给自己支了一张床,每到有涉及顾奉元案子的人证要审的时候,这位爷就直接睡在牢房里。 堂堂太子爷睡大牢,为了这事儿,皇上找他谈心了好几次,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太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刑部尚书啊,怎么能扛得住这种谈话的压力。 太子爷有没有什么毛病,您当爹的不知道么! 喜宝同情的拍拍刑部尚书的肩膀,“别指望,等顾大人的案子查清楚了,你就是三跪九叩求着我们爷来,他也不来。” 刑部尚书翻个白眼。 我有病么我三跪九叩求这个! 叹了口气,认命般闷着头一把提溜了地上人的头发,拽着头发就跟拖死狗似的把那个刺杀顾奉节的人给弄了旁边牢房里去了。 刑部有的是法子让人开口,更何况,这位似乎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审了不到一个时辰,刑部尚书抹着脑门的汗拿着口供出来。 正打算让喜宝去叫醒箫誉,结果一出来就看见原本应该在隔壁睡着的太子爷正精神抖擞立在他对面。 与他相距大概......两拳? 刑部尚书没料到出门就遇上人,惊得差点跳起来,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我的殿下呦,您能好歹出点动静么。” 箫誉伸手一把扯过口供,打着哈欠朝外走,“头发不多要求倒不少,行了,赶紧回去睡吧,一把年纪总熬夜对身体不好,会加重脱发。” 说完,太子爷带着喜宝离开了刑部大牢。 徒留刑部尚书默默立在原地,穷尽生平才学,无声怒骂了一个时辰。 太子爷自然是一个字儿听不见,当然了,就算是听见了他也不在乎,大半夜的用了人家还不兴人家发发牢骚啊,骂呗,又不会脱发。 带着口供回了太子府,进门箫誉就踹翻一张椅子,直接将口供愤怒的摔在桌上,“这老王八蛋,挺能想啊!” 喜宝捞起桌上口供扫了一眼。 好家伙。 难怪他家主子发这么大的火,这宁国公要让赵明栋找宁国公府二爷宁孝安,让宁孝安在他家太子妃娘娘登门瞧病的时候作乱。 别说太子爷生气了,他这个小跟班都气的不要不要的好不好。 啪的将口供摔倒桌上,喜宝愤怒看向他家殿下,等吩咐。 口供:...... 我做错了什么要被摔两次! 你们礼貌么! 箫誉呼哧呼哧气了一会儿,一把抓起口供,泄愤一般又摔出去,然后朝喜宝道:“你去找赵明栋,以宁国公那边的口气把这事儿转告给他。” 口供:...... 再一再二不再三没听说过么? 你媳妇被人算计你去找人报仇啊,摔我算什么大老爷们儿! 喜宝愣了一下,“爷,小的要是去找了赵明栋,那咱们娘娘不要被他们害么?您气糊涂了?” 第四十一章 红痕 翌日一早。 顾珞撑着胳膊托着腮帮子坐在同济药堂的柜台后面,脑子里捋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儿,琢磨着今儿晚上去见顾奉节究竟都要说点什么。 大山子一脸羡慕的看着顾珞,“小红兄弟,你当真要在外面买宅子?” 今儿一早,赵明栋给顾珞送来五千两银票,当时季卿献也在现场,季卿献提议让顾珞去把银票存了汇丰票行,顾珞顺便就说了她想买处宅子的事儿。 季卿献只是短促的震惊了一下,却没有多说别的,只说买宅子的时候多比较比较。 大山子却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顾珞比他还小两岁呢,瞧瞧人家,现在就能独立买宅子了,他到现在穿的裤子都还是他娘一针一线缝的,家里住的房子也还是雨天漏水雪天塌方的茅草顶子。 啧啧。 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好羡慕啊! 讹诈也是一门技术活啊。 什么时候他也能凭本事讹诈这么多钱了! 顾珞转头正要回答大山子,外面进来一个瞧上去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妇人穿着绫罗绸缎,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上簪了几朵珠花,瞧上去一派富贵。 大山子立刻闭嘴笑着朝那妇人迎过去,“这位大姐,抓药还是瞧病?” 那妇人朝着柜台后方扫了一眼,皱了皱眉,问大山子,“你们药堂的大夫呢?”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哑,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声嘶力竭。 顾珞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皮肤白皙,但脖颈处被高领衣领遮住的地方有隐约的红痕,不明显,顾珞却是一眼能辨认出这红痕是什么。 被掐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她那五官。 大山子陪在妇人一侧,笑呵呵指了顾珞应道:“这位顾大夫就是我们药堂新来的大夫,您别瞧着她年轻,本事大着呢,一手针刺比我们黄大夫都厉害,前几天惊动整个进城的药膏您知道吧,那就是我们顾大夫的方子。” 妇人狐疑的朝顾珞看过去,抿着唇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大山子立刻给顾珞递了个眼色让顾珞招呼一下。 顾珞扫了大山子一眼,又看了看这妇人,最终胳膊一撑柜台,手掌一托下巴,转头又盯着药堂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去了。 别说招待了,这根本就是摆出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大山子心下嘀咕,小红兄弟干嘛呢?难道是第一次单独接诊面皮嫩不好意思? 这么一想,大山子立刻道:“哎呀,大姐,您反正来都来了,让我么顾大夫给您把个脉呗,把脉又不收费,您要是觉得我们大夫说得准您就继续瞧,您要是觉得我们顾大夫说的不准您再走人也行。” 妇人仿佛被说动,犹豫一下,松开紧咬的下唇,抬脚上前。 然而她刚刚迈出一步,顾珞倏地转头看过来,朝着妇人皮笑肉不笑一龇牙,“对不起大婶儿,我今儿不会把脉。” 大山子:哈? 你叫人大婶儿这么没礼貌的称呼也就算了,什么叫你今儿不会把脉啊! 这把脉难道还分单双数日子? 大山子错愕看向顾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那妇人也没料到对面的大夫来了这么一句,登时脸上带了恼怒之色。 顾珞嘴角带着冷笑,不等这妇人发难,率先开口道:“您就是昨天冤枉陷害我的那个叫春香的宁国公府婢子的娘吧。 怎么? 昨儿闺女冤枉了我,今儿您又来找我瞧病?怎么的,你们全家都闲的无聊在我们同济药堂找乐子呢? 找乐子您来这里干什么啊,出门左转,碎红楼不愿意为您服务么! 伺候的您舒舒服服的!” 顾珞带着嘲讽的戏谑,噼里啪啦给她砸出一堆,这妇人原本一脸怒气登时被顾珞说了个满面通红,甚至站在这里犹如杵在油锅里。 “你......你怎么知道?” 顾珞翻个白眼,“你管我呢?我要是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你给我五千两银子不?给我就告诉你,不给......您去碎红楼玩呗。” 大山子满目惊讶转头看旁边妇人。 “您是昨天那春香的娘?嘿,这叫什么话,我还当那春香没娘呢,这但凡有个娘,也不至于就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啊,您是亲娘么,平时不教给孩子礼义廉耻么? 您这,来我们药堂瞧什么病啊,怎么,您闺女讹诈我们没成功,您这是来找补了? 牛逼!” 妇人刚刚震愕间脱口问出一句,此刻被顾珞大山子连环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捏着手里的帕子,咬着下唇,狠狠瞪了顾珞一眼,转头离开。 她一走,大山子冲着她的背影呸的啐了一口,转头朝顾珞竖起大拇指,“我小红兄弟果然是有能掐会算的本事,你怎么知道这人是春香的娘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顾珞昨儿没有一眼认出春香,那是因为当年她还在宁国公府的时候,春香也只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孩子。 可经历了昨天一遭,今儿再见这个妇人,她要是再对不上号,那她那几年的罪就白吃了。 这妇人是宁国公府二房大小姐宁挽初的乳娘。 宁挽初和宁国公府二房二小姐宁挽夏合伙在大冷天的把她丢进水塘里的时候,这乳娘就在跟前站着呢,还嘘寒问暖的问宁挽初,今儿活动量这么大饿不饿啊...... 小时候的记忆随着这个妇人的出现而翻滚汹涌,顾珞没回答大山子的话,只琢磨,等她应宁陵之邀踏进宁国公府大门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手里的针。 针能治病,也能要命。 医者仁心,但她天生小肚鸡肠。 默了一会儿,顾珞转头朝大山子看去,压下心头的乱七八糟,嘴边挂着笑,“你也不拦着我点,咱俩那么怼她,也不怕宁国公府的人报复啊,这几天光得罪宁国公府了。” 大山子一摆手,一脸无所谓。 “小红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药堂的药堂文化就是:救死扶伤医者仁心,不畏权势不惧刁难。 这是咱们东家不在,要是东家在,骂的比我都狠呢。 这种人,不能惯着,她都害咱们了咱们还哄着她? 不能够! 别说咱们药堂了,就是京都其他药堂知道她就是春香她娘,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的。 也不能说她病了咱就不给她瞧,该瞧还是要瞧,但是想要好脸色,别做梦。” 顾珞笑了笑。 这药堂文化,不出意外,应该是她爹提的吧,以前爹爹写信的时候提过,医患关系里,大夫不能成为弱者。 不过,春香娘作为宁挽初的乳母,谁敢掐她脖子呢,还掐出了红痕。 第四十二章 补血 春香娘前脚刚走,紧跟着又有人进了药堂。 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娘,衣衫有些褴褛,一瞧就是个做惯了苦活的,不等大山子反应,顾珞已经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大娘,哪不舒服?” 大娘走路腿脚有点不利索,顾珞扶了她在旁边椅子上坐了。 “心口总是憋得慌,上不来气,喘气喘一半就上不来了,一大喘气,我这心窝就疼。” 顾珞将大娘的手放到桌上,一边搭脉一边问,“这种情况多长时间了?” 大娘道:“有一年多了,之前吧,每次不太上的来气的时候,我饱饱睡上几觉就好了,这次都歇了好几天工了,还是不行,要我说也不来,我儿媳妇着急的不行,非让我来,大夫能开点便宜的药么?” 顾珞笑了笑,又换成大娘的另外一只手搭脉,“大娘几个孩子?” 大娘头一次见大夫给人瞧病问几个孩子的,疑惑的看着顾珞,心想这娃子也就十四五吧,是个学徒吧? 学徒好! 学徒看病肯定便宜。 “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随着大娘作答,顾珞也诊完脉,笑道:“您这就是累的,生了孩子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再加上营养跟不上,早些年年轻不觉得,现在老了,这亏血亏气的毛病就找上来了。 按理说,您这毛病,得吃点好药调理着。” 一听这话,大娘登时急了,“你这娃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呢,我这是上不来气又不是断了气,吃啥好药,你别蒙我,年纪轻轻不学好,本事没学到怎么就学会骗人了。” 大山子也急了,“大娘,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顾大夫的医术一等一的好......” 自古至今,穷人看不起病。 顾珞怎么会不理解大娘为什么着急,拉了大山子一把把他拽到旁边,朝大娘耐心笑道:“我是说理论上得吃点大补的药调理调理,不过我这里有个祖传的秘方,要不了几个钱,大概一两银子一瓶儿,一瓶儿能吃两个月,您看能接受么? 要是接受不了也没关系,我把这药倒出来几颗您拿回去吃,这一瓶儿药是一百二十颗,我给您按颗数算钱?” 大娘倒让顾珞说的不好意思了,“真有这么便宜的药?吃了能管用么?” 病人就是这个心理,尤其是穷苦人。 大价钱花不起,便宜了又怕没用银子打水漂。 顾珞笑道:“给您试吃三天的,三天以后您觉得好用再来买,成不?” 大娘盯着顾珞,大山子抱臂站在旁边,心理哼哼,这下该给我们小红兄弟赔不是并且感激不尽了吧! 我们小红兄弟,医术人品都是第一。 “小兄弟,大娘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啊?” 万万想不到! 大山子震愕的看着大娘,您一把年纪,为了三天的药,这么搭讪? 顾珞愣了一下,仔细回忆了年幼时候的记忆,可惜到底那时候年纪小,记住的都是给过他莫大痛苦的人以及给过她恩德的。 “我这脸大众。”顾珞笑了笑朝大山子道:“你去我屋里,桌上有个红木盒子,盒子里有个乳白色的小瓷瓶儿,你去拿过来。” “好嘞!”大山子立刻乐颠颠去跑腿。 大山子一走,顾珞朝着大娘道:“您在宁国公府做事?” 大娘摇头,“不是。” 既然不是,顾珞就没有再多问。 可大娘盯着她,越瞧越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咱们真没见过。” 顾珞笑道:“要是见过,您还能不信我的医术?” 大娘登时面上讪讪一笑,但依旧执着道:“我就是觉得见过你,肯定是见过。” 正说话,又有人进了药堂。 学徒大河子赶紧从后屋出来迎上去,顾珞嘱咐了大娘几句素日禁忌也就起身朝新的病人迎过去。 这厢,顾珞开启了一天的忙碌。 那厢,京都一处民宅处。 春香娘瑟瑟缩缩走到门口,伸手推门,手哆嗦了好几下才将那原本就没有关好的门推开。 “娘。” 春香就立在门后,见她娘回来,睁着一双充满恐惧的大眼睛轻轻唤了一声。 春香娘瞥了一眼女儿脸上厚厚的红疹子,拉了她的手,“没事儿,有娘在,你一会儿别进屋。” 春香泪眼汪汪,“娘。” 声音都在打哆嗦。 春香娘拍拍她手背,提了口气,松开她的手,像是鼓足勇气一样,大步流星朝正屋走去。 她一进去就看见二老爷宁孝安歪在一张太师椅上,腿上坐了个姑娘,正端了水含在自己嘴里转头喂给宁孝安。 宁孝安的手在这姑娘身上来回的摸着。 春香娘咳了一声,低着头进去。 宁孝安喝了姑娘喂进嘴里的水,斜眼看向春香娘,“办好了?” 春香娘低着头,“没有。” 宁孝安落在姑娘屁股上的手登时一捏,蹭的从椅子上坐直了,那姑娘直接被他挤得摔倒地上去。 宁孝安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模样,直直盯着春香娘,“没有?你说没有?” 抄起旁边那个杯盏就朝春香娘劈头盖脸砸过去,“老东西,你能办好什么!” 春香娘不敢躲,她知道,一旦多了,少不得一顿拳打脚踢,咬牙一动不动接了这一砸,额头发际处登时有血珠子滚下。 她扑通跪地。 “二爷明察,不是老奴不尽力,是他们认出了老奴是春香的娘,不肯给老奴瞧病开药。” 宁孝安愣了一下。 宁国公府自己养着不少大夫,平时家里主子病了一般都是府里的大夫瞧病,春香娘虽然不是主子,可她是他大女儿的乳娘,病了自然也有府里的大夫瞧病。 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外面的大夫。 而这些年,她又基本都是住在宁国公府的。 同济药堂的人怎么认出了她? “谁认出你了?”宁孝安满目阴翳,声音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气。 春香娘忍不住打了个抖,“就是同济药堂新去的那个顾大夫。” 宁孝安皱了皱眉。 这顾大夫可以啊,又能知道赵明栋是宁国公府暗卫,还能知道这是春香的娘? 她有这本事? 呸的啐了一口,宁孝安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今儿必须从同济药堂顾大夫手里给我开出一味益气补血的药来。” 第四十三章 摁住 春香娘不知道这二老爷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买同济药堂益气补血的药,她不敢问也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宁孝安狰狞的笑着,看着她,“别想糊弄爷,你要是弄来的不是同济药堂的药,用了别地方的药滥竽充数......” 他说着话,身子向前一探。 春香娘立刻吓得一哆嗦,本能的向后一仰。 这一仰,激怒了宁孝安,“婊子玩意儿,躲是么?我让你躲!” 他霍的起身,一把抓了春香娘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另一只手左右开弓朝她脸上啪啪的扇了过去。 大约扇了十几个巴掌,扇累了可能是,抬脚一个窝心脚朝春香娘踹过去。 春香娘直接被他踹的从里屋飞出了外屋,重重跌在地上。 “滚,现在就去弄药,弄不来老子把春香买了碎红楼去!婊子玩意儿,她个小婊子做事不靠谱,你个老婊子也糊弄老子? 现在挨打知道疼了? 早干嘛去了? 昨儿那一场春香要是胜了,你们至于今儿吃着苦? 滚!” 他一声吼,春香娘忍着疼连滚带爬往出走,背后又被宁孝安狰狞的嘱咐一句,“但凡让挽初知道一个字,揭了你的皮!” 春香娘打着哆嗦回了一句奴婢不敢,颤巍巍出了屋门。 春香一直立在屋檐下,她娘在屋里挨打她就站在那里听。 全身战栗,但是毫无办法。 她要是进去,激怒了老爷,老爷就会像今儿一早一样把她们娘俩全打一顿。 扶着她娘朝外走了几步,春香咬着牙低低的开口,“娘,和大小姐说罢,大小姐一向和娘亲,她不会不管的。” 宁挽初的确是对她这个乳娘亲热。 可这事儿,她没法和大小姐说,说了又能怎么样,宁挽初最多是跑到二爷跟前闹一通,可闹过之后,二爷的性子,一定会变本加厉的追回来。 “你放心,没事儿,爷就是让我找个同济药堂益气补血的药,我自己没开出来,我去托个人进去给我开。 刚刚也怪娘,就不该直接回来,就应该在外面随便找个花子让她去替我开药,也没有这些事儿了。 好孩子,你别着急,娘没事儿。” 说完,她揉了一把春香的头顶,转头又出去。 春香脸蛋肿,眼睛哭的更肿,怎么她就这么倒霉,偏偏这事儿就让她遇上了。 她若不是上赶着要去二爷屋里送茶,也不会让二爷给她下那么一个任务去陷害同济药堂的大夫。 春香懊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只知道平日里二爷对她一副怜爱的样子,只当是二爷真的对她...... 死死捏着拳头,春香正懊恼,忽的想起一事,赶忙就朝外跑出去,“娘。” 春香娘没走多远,听到她叫,以为怎么了,顿足回头。 春香小跑几步上前,“娘,我想起来了,世子爷屋里那俩婢子,听说她们嫂子前一阵子崩漏就是这位顾大夫给瞧好的,估计开的就是益气养血的药吧,您要不去他家问问?” 春香娘一愣,“对,怎么忘了她家,你踏踏实实回去,娘这就去问问,要是不行,娘随便找个人进去买了也一样,别担心了。” 同济药堂是京都有名的大药堂,不光京都的老百姓登门,还有附近镇子上的人也有来的。 黄大夫和季卿献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就早上起来冒了个头之后一天都不见人影,至于另外一个李大夫,顾珞感觉这人就像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她从来没见过。 忙了整整一天,中午饭没顾上吃一口,别说午饭了,顾珞甚至连水都不敢喝,怕上茅房。 啧~ 自古以来,大夫都这样,忙起来没早没晚。 上辈子杀鸡这辈子学医。 总算是熬走了最后一个病人,顾珞累的有点虚脱,整个人双目无神的瘫在椅子上,嘴巴微张,两腿一蹬,连气都不太想喘了。 大山子和薛青央一左一右立在顾珞身边,给她捏肩膀捏胳膊。 大河子专门去对面小酒馆给顾珞买了一份酸枝果乳,颠颠儿的跑回来,准备倒在杯子里蹲在顾珞跟前伺候她喝。 顾珞瘫在那里有点想笑。 朕又登基了。 “小红兄弟!” 大河子刚刚将酸枝果乳端到顾珞跟前,箫誉从外面进来,一眼瞅见顾珞跟前围了三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打算把杯子送到顾珞嘴边去,箫誉登时一个箭步窜过去,从大河子手里劈手抢了酸枝果乳。 吓大河子一跳。 嗯。 货真价实一跳。 直接就一句“我靠”蹦了起来,这才看清楚来人是箫誉。 虽然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是顾珞刚来那天,这人也来了,据说是顾珞的朋友。 箫誉端着茶杯看着顾珞,眼见顾珞面上一点精神没有,心头一个激灵,“你怎么了?” 语气关切到极致。 薛青央顿时蹙眉,他看着箫誉,抢在顾珞开口之前硬邦邦的道:“我顾哥今儿瞧病人瞧的有点多,累了。” 顾珞看见箫誉这才想起来今儿要去刑部大牢看顾奉节呢。 靠! 忙昏了头,把这事儿忘了。 薛青央说完,顾珞抖了抖肩膀示意大山子和薛青央不用按了,她打算起来。 大山子立刻松手,站在一旁活动自己的手腕,薛青央的手却是按在顾珞肩头,没动弹。 顾珞起身起了一半,感觉到肩膀被人死死的按住,回头狐疑看薛青央。 薛青央面无表情道:“你今儿扎针胳膊用的有点过度,得揉一下,要不然明天胳膊疼。” 顾珞当然知道,所以她才冒着男女授受不亲也让薛青央和大山子给她按一按。 可现在她急着要去刑部大牢呢。 “不用了,摁的差不多了,晚上回来我再热敷一会儿就行。” 薛青央还没松手。 箫誉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他伸手就去抓薛青央的手腕。 怎么着? 手搁我媳妇肩膀上还搁上瘾了? 不过不等箫誉这手伸过去,顾珞自己一甩胳膊,用了点巧劲儿,不动声色的把薛青央甩开了,“你们也跟着忙了一天,快去吃晚饭吧。” 说完,顾珞朝大山子道:“黄大夫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事想要出去。” 大山子一根筋,心眼大,跟本没有注意到刚刚的暗潮涌动,傻呵呵笑道:“嗐,黄大夫早回来了,说是见咱们这边病人多,他不好过来打扰,怕影响小红兄弟和病患培养感情。” 顾珞:...... 是人话么! 礼貌么! 第四十四章 喂药 顾珞没再多看薛青央有些发阴沉的脸色,得知黄大夫就在药堂,转头就朝箫誉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和黄大夫说一声就来。” 箫誉笑道:“不着急。” 顾珞一走,箫誉淡淡扫了薛青央一眼,走到药堂门口,抱着胳膊,两条大长腿交叠,斜斜倚靠在门框上。 薛青央盯着箫誉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捏了一下拳,上前,“你要和我顾哥去哪?” 大山子登时心头哎呦喂一声。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人家去哪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告诉你你就听着,不告诉你你就别问! 所以...... 到底要去哪? 大山子一脸八卦看过去。 箫誉原本眼底已经浮上不悦之色,这个薛青央明显是对顾珞的关心有点过了。 他们才认识几天! 但很快这抹不悦就被另外一种不做人的情绪代替。 他脸上带着痞笑,舌尖抵过后槽牙扫了一拳,短促的笑了一声,“你问我和珞珞啊,嗐,你知道珞珞对我有多好么?” 大山子:哈? 薛青央:你是聋了还是脑子有问题,连话都听不明白吗! 箫不做人誉一脸甜蜜暴击的笑容,“我和珞珞吧,嘿嘿嘿,我俩有多好呢,这么说吧,我上次发烧,珞珞衣不解带的在我床前整整守了我三天。 又是给我敷冷帕子降温,又是喂我吃药。 你们知道珞珞怎么喂我吃药么?” 大山子一双眼睛都睁大了。 怎么喂药? 这要是一男一女并且成亲,他能想象得到一些不属于他这个单身十几年应该能想到的画面。 可你们两个大小伙子,他......他怎么喂你? 画面太过惊恐,心脏大如大山子都不太敢想,但是又十分好奇的想要知道。 然而箫誉没有继续说,只是撩了一眼薛青央铁青的脸色,又道:“你们知道我过生辰珞珞送我什么礼物么,哎呀,我还是不说了,免得你们太嫉妒,其实吧......” 说着,箫誉话音忽然一顿,然后打了个口哨站直起来。 大山子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其实啥?” 顾珞已经走了过来,“什么其实啥?聊什么呢?” 大山子回头就冲顾珞道:“他过生辰,你送的啥礼物?” 顾珞:哈? 什么玩意儿? 谁生辰? 箫誉心头咯噔一声就朝顾珞吼,“哈哈哈哈,小红兄弟,快走,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顾珞狐疑看向箫誉。 刚刚不是还说不着急?这就来不及了? 等箫誉和顾珞一走,大山子意犹未尽的托着下巴转头看薛青央,他原本想要和薛青央讨论一下喂药的画面,然而一转头就看见薛青央一张吃了屎的脸。 “你怎么了,一脸吃了新鲜大粪的表情?生病了?” 薛青央狠狠瞪了大山子一眼,转头就朝后院走,后脑勺丢给大山子一句恶狠狠的回复,“你吃过?还有对比么!” 说罢,掀开帘子人消失在后院。 大山子一脸僵硬,默了一瞬,扭头就问旁边大河子,“他怎么了?” 大河子摇头。 他其实想说,自从箫誉进来好像薛青央就不太高兴,可这话说出来又怕影响薛青央和顾珞的关系。 毕竟顾珞和箫誉看上去的确关系不错。 而薛青央又想和顾珞学医术。 而且,万一是他想多了呢。 大河子摇头,大山子就翻个白眼摆摆手,“吃多撑的吧,不理他。”跟着,脸上又涌起八卦之色,“你说,小红兄弟怎么喂的他药?是我想的那样么?” 大河子嘿嘿笑了两声,十分奸诈的道:“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被大山子和大河子议论的顾珞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跟着箫誉进了小春楼。 上次来小春楼,因为那场突发状况,她根本没尝出个什么味儿来,这次箫誉点了四五个菜,顾珞总算是闻到了菜香味。 箫誉给顾珞盛了一碗汤放在她跟前,憋了一路的话总算是问出来,“你怎么还让人喂你喝水?” 顾珞刚刚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差点喷出来。 “啊?” 箫誉看着顾珞,“我刚进去的时候,你们药堂那个学徒,都把茶盏送到你跟前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珞总觉得箫誉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样子,就跟昨天晚上那种委屈的表情差不多。 不过,她没有回答箫誉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我昨天见了太子殿下,怎么感觉,你和太子殿下说话的声音一样呢?” 是不是一模一样顾珞不确定,但是她今儿留心了一下,的确似乎是有点像。 像不像的,先诈一波呗。 顾珞问完,眼睛一瞬不瞬看着箫誉。 箫誉一脸坦然,“当然一样了,我可是太子爷的伴读,太子爷小时候溜号的时候,全靠我给他顶着冒充呢,不然他怎么溜出宫玩去。 别的不说,上次太子爷去乾州办案遇上顾奉元的女儿一见钟情那次......” 顾珞耳朵根倏地热了一下。 这怎么还落到自己身上了? 箫誉瞧着顾珞脸上细微的表情反应,心下忍着笑,继续一本正经胡编乱造,“那次,太子爷为了掩人耳目,是悄悄去的乾州一见钟情的,我就假扮太子爷留在京都,每天不露面,就出个声音。” 没试探成对方反倒是臊到了自己的顾珞一言不发埋头喝汤。 箫誉笑了一下,“所以,小红兄弟,你干什么让人家喂你?” “没有让他喂,我正打算接过来的,你正好进来了,你但凡进来晚一步,我也接过来了、” 箫誉就哦了一声。 这一声哦,十分具有感情色彩。 就是那种,行趴,虽然我不太相信,但是只要是你说的,我就都信。 顾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盯着箫誉看了一瞬,正要说话,箫誉忽然站了起来。 “你干嘛?” 箫誉就道:“你不是今儿扎了一天针胳膊不舒服么?巧了,我伺候我们太子爷的时候,学了一手按摩好技术,我给你摁摁。” 顾珞:...... 你是不是热情过度了? “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秒拒绝。 第四十五章 说么 由于顾珞拒绝的十分干脆利索没有一丁点拖泥带水,箫誉顿了一下,没有坚持,又退回座位。 一顿饭吃完,差不多已经天黑,俩人从小春楼出来就直奔刑部大牢。 喜宝一早就守在那边,马上就要见到他们家太子妃娘娘了,激动的就跟喝了二斤鸡血似的,一瞧见人,远远的就迎上去,差点下意识来个三跪九叩高呼娘娘万福。 尽管重生之前他也没有当真三跪九叩过。 使劲儿掐了一把大腿上的肉,喜宝目光从顾珞身上收回,十分自然的朝箫誉道:“这位就是你说的顾大夫?太子爷让我在这儿等着你们,跟我来吧。” 这是顾珞第一次来牢房,一进门就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紧跟着,视线也暗了下来。 穿过一排排犯人牢房,并没有出现电视里演的那种,犯人们一个个扒在牢房门口,扒着门栏缝儿伸着手朝进来的人嚎:“冤枉啊,冤枉啊~” 相反。 整个牢房,安安静静。 要不是顾珞路过每一个单间时的确看到里面有人,都快以为这牢房是个假的了。 多数犯人都是一脸呆滞面无表情靠着墙根坐着或者站着,只有少数在他们进来的时候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大多数连看都没看他们,就跟入定了一样。 喜宝将人准确的带到顾奉节关押的地点。 不知道是因为顾奉节特殊还是如何,他的牢房外面摆了一张桌子,桌上还放着茶壶茶杯之类的。 顾珞正疑惑顾奉节待遇怎么这么好,就见这个引他们进来的小伙子提起茶壶倒出一盏茶,朝她递过来。 “我们太子爷说,这里寒气重潮气重,顾大夫喝碗姜汤再审不迟。” 顾珞:! 满心震愕的接过姜汤。 这位太子爷顾虑的真周到啊,这也太暖了吧~ 箫誉立在旁边满意的二五八万似的。 等顾珞喝完一碗姜茶,他直接伸手将碗接过来,就着顾珞喝过的碗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就喝。 顾珞大睁眼看着他,“诶,这是我用过的碗,旁边还有一个呢!” 和媳妇间接亲吻的箫誉十分坦然的道:“嗐,俩大男人讲究这么多干嘛,再说了,是我用你的碗又不是让你用我的碗。” 顾珞:...... 旁边喜宝:......牛逼! 姜茶喝完,喜宝朝顾珞和箫誉道:“你们审着,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儿叫我。” 等他一走,箫誉摸出钥匙将顾奉节牢房大门打开。 之前顾珞就纳闷,他们都在牢房门口待那么长时间了,怎么顾奉节一直没有反应,直到进了牢房顾珞才意识到,顾奉节这哪是没有反应,根本就是昏迷着呢。 “他怎么回事?”瞧着顾奉节一身的伤,衣裳早就褴褛斑驳全都挂着血迹,顾珞回头问箫誉。 箫誉办了把椅子进来,靠着墙放了。 “昨儿晚上被抓进来的,刑部审了一道了已经,这家伙嘴硬,什么都没问出来。” 说着,他拉了顾珞的胳膊把人摁到椅子上坐了,“小红兄弟,就靠你了,审的时候别手软,这家伙是个死刑,出不去了。 口供一交待立刻就斩头。 而且这间牢房是专门设置的,隔音效果特别好,这边动静多大旁边牢房也听不到。 呀,看我这记性,我忘了拿口供记录册子了,小红兄弟,你先审着,我去取。” 说完,他一脸急吼吼的样子转身就出了牢房。 等他一走,顾珞目光落向顾奉节。 这人被铁链拴着,禁锢在牢房一隅,身下连根茅草都没有,就穿着那件被鞭子抽的已经无法蔽体的衣衫瘫在冰冷潮湿的地上。 谁能认得出来,这是乾州顾氏药堂威风凛凛的顾家二爷顾奉节呢。 顾珞目光定了定,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牢房门口,偏头朝外看了一眼,不见箫誉也不见刚刚那个小兄弟。 她转头快步走向顾奉节,蹲在他身边,一根银针刺入顾奉节内关穴,银针刺入不足一分钟,顾奉节手指颤了颤,眼睛睁开。 他脸贴着潮湿的充满腌臜味道的地面,入目一眼看到面前的人。 明明是一张他十分陌生的脸,但是眼睛让他熟悉至极,“你......” 他下意识的惊恐的朝后一缩,声音如同老狗喘息一样从嗓子眼咕哝出来,带着莫大的战栗。 顾珞拔出银针,直接朝着顾奉节指甲里刺了进去,一贯温和的眼底带着冷冽的气息,“当时没有弄死我,你就该想到还有今日见面。” 顾奉节一个哆嗦,此刻,心头的恐惧大于手指的疼痛,他大喘一口气,不顾手指上插着银针,连滚带爬就要起身。 然而身上被锁了铁链,他又是一身的重伤,根本动弹不了太大幅度。 在他即将爬起来一瞬,顾珞起身,直接一脚朝他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重响,他后背被掼到墙上,人重重坐在地上。 顾珞一步上前,直接锁住他的咽喉,压着声音,用只有他俩能听到音量道:“刑部审了你一夜审不出来是么?那是因为刑部不知道你的软肋,我知道。” 顾奉节嗓子眼里咕噜咕噜叽咕了好几声,终于是在这劈头盖脸的恐惧下喘上一口气,“你......你怎么在这里!” 顾珞就半真半假的胡诌道:“我怎么在这里?太子爷要娶我为妃呢,我想在哪里不行,我告诉你,想要死个痛快,你就老实招了我爹的事,我愿意把乾州的顾氏药堂留给你儿子。 你要是不配合,我让你断子绝孙。 我说得出做得到,你一向知道的。” 顾奉节让顾珞那句太子爷要娶我为妃呢惊得不行,可转瞬又注意到顾珞脸上的易容,又觉得是她胡编乱造。 他想嗤笑一声,可顾珞死死的钳着他的脖子,瞳仁因为恐惧而放大,他默了一瞬,“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珞低笑一声。 “是吗?你最好知道点什么,毕竟,我知道你外室的那个儿子才是你的心头肉,怎么?以为我说的你儿子是你府里的儿子么?” 顾奉节被顾珞这话刺激到,狰狞着就要起身。 然而顾珞死死的将她抵在墙上,“我还知道......你外室的那个儿子,被你带入京都了,对么?现在,愿意说么?” 第四十六章 如雷 他大喘着气,像濒临死亡的鱼,瞪着一双充满死气的眼睛看着顾珞。 顾珞捏着顾奉节脖子的手加大力气,“其实不想说也无妨,你无非是觉得,你是被宁国公选定的人,宁国公在朝中如日中天,他能护得住你,你还有指望出去......” 其实顾珞并没有十分的把握来确定顾奉节的软肋究竟是什么。 是他外室那儿子?还是别的什么。 她每说一句话,都仔仔细细盯着顾奉节的表情观察。 直到她感觉到随着自己手上力气加大,顾奉节越来越呼吸艰难,这人眼中仿佛才露出真切的惧怕。 “想出去?呵,梦想挺大啊,宁国公也许是有本事把你救出去,但那前提是我没有进来,如今我来了,你觉得,我作为我爹的女儿,能让你活着走出去?” 意识到顾奉节害怕的点,顾珞手上力气越发变大。 顾奉节在一丝气息都喘不上来的那一瞬,心头防线彻底崩塌。 这顾珞就是个疯子,她要杀他绝不是威胁。 “我,我......” 顾奉节竭力扭着身体,嗓子眼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字眼。 顾珞霍的一松手。 顾奉节登时从墙上瘫软下来,大口喘着气,只是没等他一口气匀上来,顾珞抬脚一脚踹到他肩膀上。 她的脚就那么将他的肩膀捻在墙壁上,像是钉了一枚钉子,“我爹怎么死的?” 顾奉节剧烈的喘着气,颤抖着身体。 “我,我不知道他怎么死的,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顾珞的脚一用力,顾奉节立刻闷哼一声,“我三个月前就知道,宁国公府世子要对他下手。” “为什么?” “他挡了宁国公府世子的路。” “什么路。” “什么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宁国公府世子想要和他合作做一件事,他拒绝了,宁国公府世子担心他把事情说出去,就要灭他的口。” “太子中毒是宁国公府世子的手笔?” “这这个我不知道。” 顾珞脚上又加大力气。 顾奉节痛不欲生,“我真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还有什么?” “姜片,姜片是宁国公府世子爷让我换的,宫里太医院用的姜片和,和同济药堂的姜片,都是另外炮制的。 那些姜片,炮制时间都不足,都是染色而成,因为他们习惯于用顾氏药堂的药材,所以没人察觉。” “我爹也没有察觉?”别人能不能察觉顾珞不知道,但是顾奉元能,因为她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她爹肯定也能看出。 顾奉节却摇头,“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应该是不能,因为同济药堂一直没有发现问题。” 顾珞蹙了蹙眉。 的确。 “换了姜片,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这我真的不知道,一般都是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别的我也不会问。” 顾珞一挑眉,“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宁国公府世子爷要和我爹合作的事?” 顾奉节动了动身体,想要找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然而失败了,顾珞一只脚摁的他死死的。 “当初他的随从找到我的时候和我说的,他说顾奉元不肯合作,世子爷已经让他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希望我能识时务。” “三个月前?” “嗯。” “你上京都是什么安排?” “世子爷让我写信揭发顾奉元谋杀太子爷的罪证,之后是什么安排我还不知道我就被宁国公接走了,紧跟着,世子爷派人来杀我,再然后,我就被抓到这里了。” 说实在的,顾奉节自己都是懵逼的。 那天夜里,那个一直和他联络的人竟然要杀他。 他难道不是世子爷千辛万苦弄到京都准备谋划大事的重要人物么? 怎么他还没且怎么出场呢世子爷就要杀他灭口。 而救下他的人竟然把他送牢里了! 到底谁救得他? 现在宁国公到底知不知道他被抓了,世子爷到底知不知道他还没死,这父子俩什么意思,做事都不商量一下么。 顾奉节心里乱成一团,在顾珞来之前,他抗住刑部的刑讯就是存着一丝希望,宁国公既然当时另外安排了他,说不定也会救他。 “我知道的真的就这么多。”他看着顾珞,“看在我好歹是你二叔的份上,绕我一命,你不是要嫁给太子爷么,让太子爷放我出去好不好?” 尽管他不信顾珞的鬼话,但是不影响他用来求饶。 倒是顾珞,嗤的一笑,“这话你也信!” 顾奉节:...... “我到底是你二叔。” 顾珞踩着他肩膀,“除了姜片,还有什么药动过手脚?” “没,没有了,只有姜片。” “你来京都,带银两了么?” 顾奉节一愣,不明白顾珞问这话什么意思,“带,带了。” “带了多少?” “大约有五万两。” “在哪?” 顾奉节心头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顾珞这问话的意思了,顾珞要抢他的钱! “嗯?问你话呢?不说是什么意思?等着这条胳膊掉下来再说呢?行,作为你的侄女儿,我当然只能满足你。” 脚上力气猛地加大,顾奉节吃不住这份疼,只觉得胳膊真的要齐烈烈的断下来。 “在,在小杰那里。” 顾珞忽的笑了一下,“你带着外室的儿子来京都,你府里的夫人并不知道你来做什么吧?巧了,我这人喜欢助人为乐,我从乾州出发之前,给你夫人留了封信,估摸时间,你夫人或者她派来的人也该赶到京都了。 放心,你外室儿子那里,我拿了钱就走,绝不要要他的命。 至于他是死是活,估计有人料理。” 顾奉节万万没料到听到这样一番话,脸都气青了。 我养外室管你屁事! 也要告状! 正说话,箫誉推门进来。 “小红兄弟,审的如何了!” 他才刚刚进来,还没顾珞用脚抵着的顾奉节忽的扯着嗓子就喊,“这人是女扮男装的,她是谋害太子的凶手的女儿,她是顾奉元的女儿,你们快抓了她审一审,一定能审出来的。” 顾奉节不知从哪铆出的力气,一口气噼里啪啦语速飞快的砸了出来。 顾珞下意识就一脚朝他嘴上踹了过去。 “呜!” 牙齿直接被踹掉三颗,顾奉节嗷的一声话音顿住。 顾珞心跳如雷看向箫誉。 第四十七章 真的 箫誉脸上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点没变,在顾奉节呜的一声响起,满嘴是血的倒在地上的同时,箫誉两步走到顾奉节跟前,蹲下身去。 “嘿,巧了,你可能没看出来,我是顾奉元的儿子。” 顾珞:...... 顾奉节:哈?这什么绝世煞笔! 箫誉说完,蹲在那里转头看顾珞,“小红兄弟,审的怎么样?” 箫誉的真诚和信任让顾珞松下一口气,她面无异色的收起自己的银针,“差不多都招了,说是宁国公府世子派了随从一直在和他沟通,三个月前就开始谋划这件事了,宫里和同济药堂的炮制姜片都有问题,也是宁国公府世子爷让他做的。” 箫誉蹙了蹙眉看向顾奉节,“你之前和宁国公府世子来往,你见过他本人?” 顾奉节让踹掉三颗门牙,躺在地上说话漏风,“没有,都是他随从传话。” 箫誉想了想,“那随从就是昨天夜里要杀你的那个?” 箫誉这么一说,顾奉节猛地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小哥儿不就是昨天晚上救了他的那个。 虽然昨天夜里屋里昏暗,可现在人凑得这么近,还有这声音,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盯着箫誉,满嘴漏风,“你......你到底是谁?” 箫誉眼底噙着戏虐的笑,“我呀,我红领巾啊。” 顾珞:...... 顾奉节:啥? 箫誉伸手在顾奉节脸上就跟拍西瓜似的拍了拍,“认清楚你现在的处境,是老子审你不是你审老子,老实回答就行。” 说着话,手变换位置,从拍变成了捏,捏的顾奉节两个脸颊都快在嘴巴里会面了,他疼的不行,呜呜的应着,“是他,是他。” 应着嘴巴无法自如张合,哈喇子差点流箫誉一手。 箫誉啧了一声起身,晦气的抽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将帕子朝顾奉节丢了过去,转头朝顾珞道:“小红兄弟,还有个人你得见见,这里审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揽了顾珞的肩膀就朝外推人。 他们前脚出了牢房,后脚顾奉节挣扎着从自己脸上拿开那方丝帕。 却隐约瞧见丝帕上有字。 他登时心头一个激灵。 难道那个小哥儿是宁国公派来和他暗中联系的? 心头一动,顾奉节顾不上全身的疼,忍着难受爬了起来,将丝帕平铺在面前地上。 然后...... 噗! 血溅丝帕! 丝帕上是有字,不过不是宁国公府和他秘密联络的字,而是:她就是本太子殿下钦定的太子妃,没有虚言哦,我们感情特别好,真的。 这字不是绣上去的,看上去更像是临时写上去的,墨迹还没干透呢! 瞧着这行字,顾奉节整个人都魔幻了。 谁管你们感情好不好了! 这年头秀恩爱连犯人也不放过了么? 毫不知情的顾珞被箫誉带着离开了牢房,朝着另外一个牢房走去。 “小红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信任你么?” 两人走在没有旁人的牢房涌到里,箫誉忽然压着声音在顾珞旁边问。 原本箫誉之前吊儿郎当的开玩笑,顾珞已经踏实下来,现在他忽然又提起来,顾珞心头又生出隐隐的不安。 该不会是这人已经察觉了什么,但是碍着顾奉节的面子,不好当场揭穿么? 顾珞心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为什么?” 箫誉偏头看着顾珞,微垂的眼底带着笑,他挑了一下眉梢转过头,双臂交叠枕着后脑勺,目视前方,笑意不减,“我对你的信任,就像我们太子爷对顾大人的女儿的爱情一样,海枯石烂永不变。” 顾珞:...... 沃日! 白瞎她刚刚砰砰跳的心了。 无力翻了个白眼,顾珞十分给面子的:“呵呵呵。” 箫誉短促的笑出声,“是吧,我对你的信任够强吧。” 顾珞:“......呵呵呵。” 两人说着话,最终停在一处牢房门前,隔着牢房木门上面的小窗,顾珞瞧见里面被铁链拴着的人,她皱了下眉,“这人不是我们在茶肆遇到的那个穿玄衣的男人?” 箫誉立刻朝顾珞竖起大拇指。 “被我信任的小红兄弟就是厉害,记性真好。” 顾珞:...... 是她的错觉么? 怎么感觉语气这么像哄小孩儿呢。 “就是他,当时他们一行三人,其中那个矮胖就是顾奉节。” 顾珞登时一愣。 当时她的确是觉得那三个有问题,并且也认出来腹痛的那个就是她还住在宁国公府的时候就跟在宁陵身边的随从大刘。 可硬是没认出来其中还有顾奉节。 “他当时易了容,手段挺高明的,没认出来也正常。”箫誉看了一眼顾珞的脸,笑道:“这人昨儿夜里招了,派他去接触顾奉节的是宁国公,而不是宁陵,昨天夜里,也是宁国公派他去杀顾奉节,和宁陵没有关系,不过的确是宁陵让他把人接入京都的。” 顾珞还在宁国公府的时候,就知道宁国公对他这个长子并不好。 但是没想到时隔数年,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栽赃陷害的地步。 “他们父子俩......” “他们父子俩,明面上是水火不容,至于背地里,不好说,毕竟是亲父子,是当真关系就不好还是装样子,我也不确定。 不过小红兄弟不是要去他们府上给那老妇人看病么,到时候说不定能得知一二。” 顾珞默了一瞬道:“我去那天,太子爷也要去,你去么?” 箫誉嘿嘿笑道:“我不去,我和我们太子爷一般不在同一场合同时出现。” 顾珞一脸纳闷,“为什么?” 箫誉就十分坦然的道:“万一被人察觉了我们俩的声音一样,那以后我再假扮我们太子爷,谁信呢。” 顾珞:...... 说的好像这样别人就发现不了似的。 薛青央就见了太子爷一面,不都发现了么。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顾珞也没有多问。 箫誉说是去拿记录口供的册子,结果册子拿来了也没用,俩人从这玄衣男子的牢房离开之后就直接出了刑部大牢。 刚一出去,喜宝还没且迎上来呢,刑部尚书来了。 第四十八章 家庭 刑部尚书没认出来箫誉,只朝着喜宝一脸苦大仇深的扑了过去。 “哎呦喂,我的宝儿爷诶,你倒是劝劝殿下啊,赶紧把那张床弄走吧,他再不弄走,我快被陛下折磨疯了。 你知道今儿早朝之后陛下留下我来说什么吗? 陛下问我,太子爷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比如喜欢住阴暗潮湿的地方? 还问我,那些穷凶恶极的犯人,是不是就是心灵太过阴暗潮湿才犯下惨绝人寰的大案。 我的天! 我天天快被陛下折磨疯了。 你说他不去问太医院的御医,问我干吗啊?折磨我一个小老头,对他们父子有什么好处! 太子爷也是,顾奉元这案子我都说,我能给他立下军令状,我一定拿出我几十年的刑侦本事去查,他怎么就不放心呢,偏要亲力亲为。 亲力亲为也就算了,没听说过,一个太子爷,为了查个案子就天天住了牢房里,就为了第一时间得到口供线索。 他这么积极做什么! 难道现在内卷已经倦到这种程度了吗? 让不让人活啊!” 在刑部尚书看来,旁边箫誉和顾珞就是两个被喜宝带来的无足轻重的人,他抱怨起来毫无负担,整个人都快挂喜宝身上了。 喜宝瞥了一眼旁边震惊的顾珞和满意的箫誉,在刑部尚书语落之后,嗯了一声,“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刑部尚书:哈? 喜宝立刻咳了一下,“顾大人和别人不一样,对我们殿下更是与众不同,他的案子,我们殿下自然要竭尽全力。 大人您就担待点吧。 至于陛下...... 实在不行,您就建议陛下问问殿下本人呗。 上次陛下问殿下,你猜殿下怎么说的?” 刑部尚书一脸好奇,“怎么说的?总不能说他真的心里阴暗潮湿吧。” “我们殿下说,他和我们未来太子妃娘娘感情非常好!” 刑部尚书:哈? 是我刚刚溜号了吗?我怎么听不懂! 顾珞:...... 箫誉十分满意的拍了拍喜宝的肩膀,然后将手里的口供册子丢给喜宝。 喜宝立刻伸手接了。 他接过册子的同时,箫誉推了顾珞就朝外带人。 刑部尚书还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的人,见了他不问声好也就算了,这怎么还要当着他的面直接离开呢? 你礼貌呢? 正要喊人,喜宝忙将口供册子拍到刑部尚书胸口。 “顾奉节招了!” 刑部尚书登时注意力被转移,哪还顾得上旁边俩毛头小子是不是有礼貌,立刻就抓了口供道:“怎么说,我看看。” 喜宝勾了刑部尚书的肩膀将人往刑部大牢带,压着声音道:“这上面没来得及写,我说给你听。” 等他俩说着话进了刑部大牢,箫誉大松一口气。 他一开口,刑部尚书这老狐狸一定能听出他的声音,那他岂不是就在媳妇儿面前露馅儿了。 啧啧。 不过看在刑部尚书今儿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原谅他了。 从刑部这边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这边儿不是什么闹市,黑灯瞎火的只有不太明亮的月色。 这要是已经和媳妇儿相认了...... 箫誉脑子里忍不住的开始脑补相认之后黑灯瞎火的大戏。 两人一路沉默走着,一直快要走到鼓楼大街,顾珞忽然开口,“你怎么不说话?是刚刚刑部尚书那些话让你生气了吗?” 脑内大戏停都停不下来的箫誉呵呵道:“哪能呢,我们太子爷对我们未来太子妃娘娘什么感情我是知道的,刑部尚书说的那些,都不及我们太子爷真心的十分之一呢。” 顾珞面容复杂的看着箫誉,“你们太子府是不是有什么府邸文化?” 箫誉一愣,“啊?” 顾珞就道:“就是,逢人就要大肆吹捧你们太子爷和你们未来太子妃娘娘的神仙爱情。”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竟然丝毫都没有代入感。 就好像再说另外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顾珞一样。 箫誉看着顾珞,一时间神色也有一点复杂,“怎么,你不相信我们太子爷对太子妃娘娘的真心么?” 顾珞叹一口气,“倒也轮不到我信不信,我就是觉得,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逢人就说呢?” 箫誉松下一口气,嗐的一声。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太子爷从小没见过什么好宝贝,这好不容易得了太子妃娘娘,能不当个宝贝似的四处炫耀么?” 顾珞:...... 你特么再说什么屁话! 堂堂太子爷没见过什么宝贝...... 呃。 宫斗文里的太子爷好多好像都过得凄凄惨惨戚戚,小时候都吃不饱饭那种,“难道他在宫里很受欺凌?” 箫誉想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父皇和他说话,三句话不到头就要朝他砸杯子,砸完不过瘾还要直接飞过桌案踹他。 这的确是欺凌了。 现在还觉得他心理阴暗脑子有病。 母后和他说说话...... 一般有马吊打的时候,母后轻易不和他说话。 这的确是冷暴力了。 后宫其他的宫妃们...... 她们打马吊从来没有赢过母后,所以...... 她们一般眼里根本就看不到他,和他擦肩而过,她们讨论的也是如何三人联手耍诈才能赢了他母后或者为什么三人联手耍诈也赢不了他母后这种带有玄学的问题。 宫里其他皇子们...... 宫里但凡再有第二个皇子,他也不至于就是太子! 宫里其他公主们...... 女孩子们独自美丽,但是平时又出不了宫,他就是个脚夫掮客,姐姐妹妹们和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箫誉,我要啥啥啥! 或者在他过生辰的时候,她们憋一个月的力气,给他整一把能把人自闭半年的生日宴。 并且年年不带重样的。 总而言之,生活不易,箫誉叹气。 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家庭,箫誉一脸沉重,“我们太子爷,的确是过得不太容易。” 两人说着话,箫誉将顾珞送回到同济药堂门口,正好药堂准备打烊,大山子正要关门,看见顾珞登时想起箫誉今儿说的他和顾珞喂药的问题,一瞬间眼睛就亮了。 答案回来了! 第四十九章 孙子 顾珞和箫誉道别之后直接进了药堂和大山子一起收拾打烊。 “怎么就你自己,他们呢?”将门板怼上,顾珞问大山子。 大山子眼底闪着灼灼的光芒,嘿嘿笑着,瞧上去有点......猥琐? “我师父考他们药材呢。”说着话,大山子将最后一块门板怼好,朝里插了锁,搓搓手两眼亮晶晶的道:“小红兄弟,我问你个事儿。” 顾珞让他笑的脊背生毛儿,“什么?” 大山子就道:“那个,你之前喂箫誉喝药是怎么喂得?” 大山子说这话的时候,顾珞正要掀开后院和前堂中间相隔的那道帘子,闻言差点一把将帘子从门上给拽下来糊大山子头上去。 “什么玩意儿?喂什么?” 大山子嘿嘿笑着,“小红兄弟你真不厚道,还和我演什么,今儿箫誉都说了,说你俩感情特别好,他发高烧你就守着他,还给他喂药。” 顾珞:...... 刚刚回了太子府的箫誉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喜宝戳在旁边一脸喜色,“殿下,您终于病了么?明儿总算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找咱们娘娘给您把脉了。” 箫誉抽抽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后脖子有点凉。 “你和刑部尚书说了,他怎么个意思?” 没接喜宝那一茬,箫誉一边朝书房走一边儿问他。 喜宝也就收敛了玩笑之色,肃然道:“刑部尚书的意思是,宁陵跟前那个人,只承认自己是宁陵派去乾州把顾奉节接来的,也承认是宁国公派他去杀顾奉节灭口的。 至于他和顾奉节之前的来往,他一概不认。 那仅靠顾奉节自己的供词,根本不足以把宁陵或者宁国公给钉死,要是闹起来,反倒是容易打草惊蛇或者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不如拖一拖。 反正现在已经知道是宁陵或者宁国公对顾大人下的手,咱们就盯紧了他,他们戒备松弛的情况下,咱们也更好摸出线索,最后给他定个铁板钉钉翻不得身。” 和箫誉想的差不多。 他就知道那个人不会全认了的。 招一半留一半,既把宁国公和宁陵供出来了又不能把人钉死,这样对他好处最大。 只要宁国公和宁陵的罪名没有落实,他还有东西没有招,那他就永远都还有活着的价值。 他和顾奉节,不同。 箫誉也从来没觉得凭着顾奉节那些口供就当真能定了宁国公或者宁陵的罪。 要是这么简单,那就不是如日中天的宁国公了。 上辈子,顾珞是他从乾州接来的,在他接到顾珞的时候,这个顾奉节已经让顾珞给弄死了,他没来得及上京,而他和顾珞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将顺着线索摸到了宁国公府那边。 这辈子一切都变了。 “你让人盯着点宁国公府那边,他们要是请了珞珞,立刻通知我。” 喜宝忙道:“这个不用您吩咐,盯着呢。” 翌日一早。 同济药堂还没有开门,宁国公府就派了人过来,顾珞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揉着带着眼屎的眼睛打着哈欠一脚踹开自己那个小破门。 大山子正在外面敲门,顾珞猛地一开门,他差点一巴掌拍顾珞脸上。 眼见顾珞出来,立刻嘿嘿笑道:“小红兄弟,宁国公府来人了,说是请你过去给他们老夫人瞧瞧。” 顾珞偏头看了一下。 院里立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这人顾珞有点记忆,应该是...... 宁国公府二房宁孝安那边的一个管事。 请她去看病的是宁陵,派来接人的倒是宁孝安? 顾珞一出来,那管事立刻就一脸不耐烦的道:“赶紧的,别让我们老夫人等久了你,磨磨蹭蹭的,起个床都快用了一刻钟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季卿献和黄大夫都站在旁边,他这话音一落,以往顾珞两次去京兆尹府衙这俩人都无动于衷,今儿季卿献却是脸色不太好的朝那管事道:“也没听说过,请大夫过去看病,专门挑这个时辰的,鸡还没起呢。” 季卿献语落,黄大夫跟着就道:“知道的这是过去给人看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请个兽医给鸡看病呢,这么早。” 顾珞:...... 尽管昨儿就听大山子提过,东家骂人更狠,可今儿亲眼瞧见...... 还不等顾珞唏嘘感慨,站在季卿献身边的大河子绷着个脸道:“我们顾大夫可是半个时辰前才睡的,你确定现在就要把人叫走去看病?要是打个瞌睡误诊了,算谁的?” 大山子吹了个口哨,“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宁国公府宁二爷跟前的管事,那正常,前几天咱们顾大夫不就是让宁国公府宁二爷跟前的人给冤枉了么!” 顾珞:...... 你们都不怕被宁国公府打击报复么? 这么嚣张么? 全员恶人,实锤了。 既然如此,顾珞转了转自己的手腕看着那管事,“现在就走啊,行啊,当时太子爷说过,我要是去宁国公府瞧病,太子爷让我登门告诉一声,他也要去。” 被同济药堂几个大夫伙计一通怼,这管事正要发火,忽的得顾珞这么一句,登时一惊。 老爷吩咐他把人带过去的时候,没提太子爷也要去这么一茬啊! 真的假的? 诓我了吧。 他斜睨着顾珞,上下打量她两圈,一脸挑三拣四嫌弃的表情,“就你?请太子爷去?啊呸!我们府上能让你登门都是你上辈子积了德,还太子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赶紧的,别耽误,我们老爷太太夫人老夫人都等着呢!” 说完,他恶狠狠的瞪了一圈其他人。 “别以为你们有陛下御笔亲赐的招牌就能肆意妄为,也不打听打听,宁国公府怕谁!”他一脸骄横。 顾珞心道,难怪同济药堂全员恶人,原来是有御赐的牌匾撑腰啊。 她打着哈欠伸了个拦腰,“我现在立刻马上跟你走?” 管事蛮横道:“废话,少啰嗦,赶紧的!” 顾珞裤腿儿一提,直接在地上一蹲,“那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喜欢被别人命令,你给我跪地上磕三个头我就去,不然我就不去了,你们另请高明!” 管事没料到对方来了这么一句,怒不可遏指了顾珞就道:“你敢!” 顾珞心道:我当然敢了,太子爷都知道你们主子不是个好东西呢,我可是太子爷亲随的好朋友,一起审过案子呢,大粗腿粗着呢! 而且,我盼什么呢,不就盼着你们折腾起来我好摸鱼么? 平安喜乐恭和友佳的有什么趣儿, 白眼一翻,“孙子,磕头,爷爷我就敢!” 第五十章 不带 朝自己门口一蹲,顾珞仰着头,带着一脸的痞里痞气。 宁孝安的管事直接被她这样子气的心口疼,拳头一捏,狰狞着凶狠就朝季卿献道:“这就是你们药堂的人?同济药堂就是这样救死扶伤?” 季卿献双手一摊。 “那对不住,你打了我们的大夫,我们大夫总不能冒死还跟你走吧?” 宁孝安的管事直接被季卿献这话说蒙了,跳脚就道:“我打了你们的大夫?我打了谁?” 黄大夫伸手指了那边的顾珞,“你刚刚打了我们顾大夫,摁在地上往死里打!” 大河子大山子等几个学徒齐刷刷点头,异口同声掷地有声的道:“没错,我们都看到了,我们顾大夫快被你打死了,没见过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人家。” 宁孝安的管家简直头顶冒雷,让气的脸都绿了。 “好你们一个同济药堂,耍我是吧,说我打人是吧,今儿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药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来人!” 宁孝安的管事一声怒吼。 按照他的预想,他一声令下,当即身后他带来的人破门而入,直接冲进来,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同济药堂砸个稀巴烂给他们老爷解气。 然而现实却是,他惊天动地一声吼,声音落下,除了头顶打着旋儿的飘了一枚树叶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不出来,宁国公府现在已经厉害到撒空气成兵了,牛逼!” 管事简直受了一肚子的气,没喊来人,怒火冲冲两步走到后院门口,抬脚将虚掩的门踹开,“你们都死了吗......” 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薛青央面无表情的站在他的对面,和他对视一瞬之后,抬脚进了后院,擦肩而过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的道:“没死,就是晕过去了。” 管事:! 望着后院门口小胡同里横七竖八倒下的几个人,他快炸了。 他就说,半天不见薛青央,原来在这里使坏,他愤怒转身就朝薛青央抓过去,“你好大的胆子。” 话没说完,嗷的一声惨叫,抱着手跳了起来。 顾珞弹出一颗石子将管事的手打掉,收回手腕,转了转,慢悠悠起来,看着他,“要么磕头叫爷爷,爷爷心疼你这孙子,现在提着药箱就跟你走,要么你就滚,二选一,赶紧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 自己带来的人全都被放倒了,管事宁肯吃个哑巴亏也不敢和这群疯子硬杠,重重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出了同济药堂后院,看着外面晕倒在地的七八个人,犹豫一下,一咬牙,谁也没管,拔脚就回。 他一走,顾珞打了个口哨看向薛青央,“药材都认不全,下药很利索啊。” 昨儿黄大夫考察药堂里几个小伙计认药,所有人都通关,只有薛青央是个例外。 此刻被顾珞提,他垂着头,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声音冷硬冷硬的,“我的本事随心情而变。” 顾珞笑了一下,看向季卿献和黄大夫。 她原以为这俩人要说点什么呢,毕竟刚刚这一场闹得不算小,算是结结实实的得罪了宁孝安,结果她看过去的时候,这俩人齐刷刷转身,走了。 顾珞:...... 大山子直接蹦到顾珞跟前,一脸嘚瑟,“小红兄弟我和你说,就这个老王八蛋,我想弄他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今儿可算是出了一点气。” 顾珞听出这话音儿,“怎么?有过节?” 大河子跟在旁边道:“那过节大了去了!三个月前,这个王八蛋大半夜的摸黑给咱们御赐的牌匾上涂屎,想要冤枉咱们亵渎圣意,你说过节大不大?” 顾珞:...... 这过节,大不大不好说,反正够有味儿的! 不过,三个月前,这个时间点,怎么这么特殊。 “为什么啊?” “能为什么,宁孝安一个小妾的亲戚来京都开药堂,这亲戚本事不大心还挺高,想要收了咱们同济药堂占为己有呢。 当时宁孝安来探了三四次口风,还明的暗的威胁了好几次,咱们东家不答应,他就和咱们玩这阴的想要整治咱们。 这一招没得逞,后来还弄出好几茬乱七八糟的事来坑咱们东家。 反正这梁子结的有点大。” 顾珞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她两次去京兆尹府衙,季卿献和黄大夫都没有露面了。 他们想要试一试,对方是单纯的针对她还是单纯的针对同济药堂。 同济药堂和宁国公府,这纠缠还真是深。 宁孝安和同济药堂的纠葛,宁国公府和薛青央的纠葛,宁国公府和她爹的纠葛,宁国公府和她的纠葛...... 艹! 顾珞舌尖儿抵过后槽牙,都气笑了。 打了个口哨,问大山子,“那后来,怎么保下咱们药堂的?” 大山子就道:“不知道啊,后来宁孝安就突然老实了,也不来找茬了也不怎么了,而他那个小妾的亲戚,好像让关了刑部大牢了,现在还关着呢,谁知道怎么回事呢,他们高门大户的,脏着呢。 宁国公和世子爷倒是从来没做过仗势欺人的事儿,咱也不好说人家什么。 但是这二爷是真的狗。” 他们说话的时候,薛青央一直闭着嘴垂着头站在旁边,等到大山子不说了,薛青央道:“你一会儿还去宁国公府么?” 顾珞就道:“去啊,世子爷请我去,干嘛不去。” 薛青央抿了抿嘴,“我和你一起去。” 顾珞直接拒绝道:“不行。” 薛青央想到了顾珞的拒绝,但是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痛快,“为什么?” 顾珞随便找个借口道:“你什么身份他们都知道,你去了,我怕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我不带你,我带大山子。” 大山子没料到这里面还有自己呢。 喜得差点蹦出一个屁来,跳脚就要抱住顾珞的胳膊,“小红兄弟?你出诊带我?真的?你是我亲爹!” 大河子跟着也喊,“小红兄弟,我现在认爹来得及不?” 顾珞:...... 抽开胳膊看了大河子一眼,她原本是想要拒绝的,带一个就够了,可眼角余光瞥到薛青央,她狠了狠心,“行啊,带上!” 薛青央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消息 顾珞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薛青央微微发抖的肩膀和咬的牙齿印儿都出来的嘴唇,捻了捻下垂的手指,没多说话,转头去洗漱了。 她一走大山子跳到薛青央跟前在他肩膀拍了一下,压低了点声音,“我说薛兄弟,你是得罪了咱们小红兄弟么?” 薛青央青着脸,身体紧紧的绷着,肩膀不住的抖,一个字不说,那样子,活像加根稻草就能炸了似的。 大河子看了他一眼,拽了大山子一把,“你师父刚刚让你把昨天的脉案整理一下送过去呢,赶紧去。” 大山子跳脚就道:“靠,我怎么没听见,什么时候说的。” 大河子朝他脑袋上糊了一把,“你听见个屁,快去。” 大山子没多想,转头就走。 他一走,大河子看了薛青央一眼,没多说什么,扭头也走了。 跟着大山子进了前堂,因着时间还早,不到开门的时候,大山子只走到柜台那边准备找脉案,大河子两步晃悠过去,朝柜台上一趴,“别费劲了,骗你的。” 大山子翻脉案的动作一顿,疑惑看向大河子,“骗我?骗我干嘛?” 大河子就道:“让你离那个薛青央远点。” “为什么?” “你不觉得他奇怪么?昨天黄大夫考核咱们草药,那些知识点,他明明是都会的,但是就要装作不会的样子。” 大山子心脏大神经粗,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大河子就道:“昨天晚饭的时候,你还记得不,我随口提了一句杜仲,他就小声嘟囔了两句杜仲的生用和制用的区别,但是等到晚上黄大夫考究的时候,他却不认识杜仲,这不是扯呢!” “可万一他只是背医书记住了生用和制用的不同使用方式,但真的没有记住杜仲长什么样呢?” 大河子就嗤笑一声,“你觉得小红兄弟怎么样?” 大山子立刻竖起大拇指,“我亲爹!” 大河子就道:“但是,刚刚,你亲爹问他,药材都认不全,下药很利索啊,这话不是白说的。” 大山子一脸茫然,“啊?我以为小红兄弟就是随口一说的。” 大河子朝他拍了一巴掌,“长点心吧。” 俩人正说话,顾珞掀起帘子从后院进来,“嘀咕什么呢?” 大河子立刻就道:“商量怎么行认爹礼呢!” 顾珞:...... 大可不必! 白了大河子一眼,“有这闲工夫扯淡,不如赶紧去准备准备等会儿去宁国公府的东西。” 她这话一出,大山子立刻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和大河子并肩杵到顾珞跟前。 “小红兄弟,准备什么?” 对上这两双猫头鹰似的目光,顾珞道:“准备针吧。” 大山子就道:“小红兄弟不用自己的针?” 顾珞看他一眼,“我自然是用我自己的针,你们俩难道也要用我的针?” 大山子和大河子齐齐一愣,继而眼底冒出火热的光,激动地差点蹦出哈喇子,“我们也施针?” 顾珞平静道:“行医者当然重在实践,你们不施针只学理论,什么时候能学会。” 他俩激动地眼睛都快成火烛了。 自从来同济药堂做学徒,他们也不是没有实践的机会,但也仅仅是给人搭个脉开个伤风的方子,施针这种事儿,他们一般只在自己身上戳,全身上下,到处都是针眼,疼的那叫一个哭爹喊娘。 这好容易有个机会去扎别人...... “可我穴位找的还不太准,而且施针的时候,拿捏得力度不够,可能扎下去会很疼。”大河子有点不安的道。 顾珞就道:“有我在呢,又闹不出人命。” 大河子心眼活,好像有点明白顾珞的意思了,不等大山子再问,他立刻拉了大山子的手就朝后院走,“行,小红兄弟,我们这就去拿针,到时候你让我们扎我们就扎。” 顾珞吁了口气转头去将药堂的门板拆下来。 刚才拆下第一块就看到一张熟脸杵在外面,顾珞一愣,“你怎么来了?” 王满的妹子正一脸焦灼的立在药堂门口,瞧上去心神不宁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顾珞一开门,她立刻一脚迈过门槛,眼见药堂无人,压着声音飞快的就道:“我就是来给顾大夫传个信儿。” 顾珞很轻的挑了一下眉梢,没开口,等她继续。 王满的妹子语速很快,“昨儿上午,春香她娘去了一趟我家,想要从我嫂子那里借一点益气养血的药,因为她伺候的是府上二房的小姐,我伺候的是大房的世子爷,平时也不算太过亲熟,再加上她闺女才闹出那种事儿,我嫂子就只说她去的不巧,最后一副药已经煎熬上了,您也没有给她开成品药丸。” 顾珞揣摩着这话里的意思。 大房和二房不亲熟呗。 “后来我回去,我嫂子和我讲了这事儿,我哥和我嫂子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得了病去药堂开药呗,再说了,她娘可是二房小姐的乳娘,一般得了病什么的,都有府里的大夫给瞧呢,补养的药也不是不给她开,怎么就去我家借了呢。 我怕这事儿对顾大夫有影响,所以就赶紧来说一声,您今儿要去府上给我们老夫人瞧病?” 顾珞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道:“多谢你劳心惦记,实在感激不尽。” 王满的妹子脸颊微红,摆手道:“顾大夫救了我嫂子的命,就是我们家的恩人。” 顾珞笑道:“这事儿,都谁知道?” 这小丫头到底是在高门大院里伺候的,一颗心七窍玲珑,“顾大夫放心,我一得了消息今儿一早就早早赶来呢,没人知道。” 顾珞没料到一大早的收到这样的消息,等王满的妹子一走,她继续拆了余下的门板,将同济药堂的大门展开,抱臂靠在门框上出神。 她肯定不是如她所言那样是得了她哥嫂的话才来的。 就算是得了她哥嫂的话,在来这里之前,起码应该是见过她主子的,不然,就凭她的心眼,不至于空手来在空手走。 她伺候的是宁陵,所以,派她来的人是宁陵么? 宁陵什么意思? 第五十二章 鹦鹉 宁孝安的管事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来,直到巳时,宁陵亲自来了。 “今日一早的事,让顾大夫受惊了,伤势还好吧?” 他还穿着朝服,一进门便满目歉意的朝顾珞抱了抱拳。 无中生伤的顾珞正在柜台处和黄大夫一起说话,黄大夫在给她普及宁国公府的一点人事。 黄大夫了解的也不多,但是在他看来,他肯定比顾珞知道的多,顾珞也没有拂他好意。 宁陵忽然进来,进门又砸出这么一句话...... 顾珞搁下手中脉案就道:“世子爷好亲民,草民受宠若惊,实在惶恐。” 没有正面回答宁陵。 宁陵笑容温和,“原本想着今日下了朝就顺便来药堂请顾大夫过去,没想到家中下人听错了意思,闹出早上的乌龙不说还让顾大夫受了委屈,顾大夫放心,那个刁奴已经处置了。” 顾珞从桌案后面绕出来,并没有接他这话,只是有些为难的道:“我们现在就走么?我还没有和太子殿下说。” 宁陵就道:“顾大夫放心,今儿早朝结束,我和太子爷提了一句,太子爷说他直接去府上等着。” 顿了一下,他询问一般朝顾珞道:“要是没有别的问题,咱们现在可以出发么?” 黄大夫在旁边看着,简直瞠目结舌。 这还是那个传闻中阴鸷冷酷残暴不仁的宁世子么? 这还是那个让人把他从马上撅下来差点让他死在马蹄下的宁世子么? 这知道的是他在请大夫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兄长在家哄妹子呢! 顾珞想的却不是这些。 之前宁陵明明说好了,让她去请太子,像宁陵这种人,说出的话必定是有某种目的,也一般不会轻易改变。 今儿却不仅亲自登门接她还直接将太子邀请到了府中...... 到底是他邀请了太子去府上呢,还是太子自己去的呢? 疑惑在心头闪过,顾珞瞥了一眼宁陵眼底的红血丝和满面遮掩不住的疲倦之色,“既然太子殿下都去了,那咱们就别耽误了,现在就去吧,不过我要带两个学徒过去打一下下手,没问题吧?”、 旁边大山子和大河子紧张的盯着宁陵,唯恐这位世子爷扼杀了他们扎人的机会。 宁陵看都没看他俩,或者他根本不关心顾珞带谁去,直接就道:“可以,顾大夫请。” 宁陵的轿子就停在外面,轿子旁边,并排放了另外一顶小轿。 宁陵正要请顾珞上轿,一道喊声就不远不近高亢的传了过来,“顾大夫!” 顾珞转头,一眼看到个面熟的。 这不是昨儿她和箫誉去刑部大牢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喜宝么? 喜宝身后跟着一辆八宝绿顶轿,大小约莫是宁陵自己那顶轿子的二倍大。 带着轿辇停到顾珞跟前,喜宝乐呵呵行礼,克制着叫娘娘的冲动,道:“顾大夫,我们殿下让奴才来接顾大夫去宁国公府,请上轿。” 开什么玩笑,我家的太子妃娘娘怎么能上别人的轿子! 我们太子府是出不起轿子么! 宁陵立在顾珞一侧,竭力掩着面上的情绪,心头却是惊讶的不行。 太子竟然亲自派人来接人? 为什么? 喜宝瞥了宁陵一眼,不温不淡的行了个礼,“宁世子,咱们出发吧,别让府上等太久。” 喜宝亲自邀请,顾珞自然没得选,直接上了喜宝身后的轿子,那宁陵带来的那顶,只能便宜大山子和大河子。 他俩做梦都没想到,第一次去扎人,竟然还是被轿子抬去的! 跟着小红兄弟出诊也太舒服了吧! 喜宝刻意让宁陵的轿辇走在最前面,他们跟在后面,隔着轿子朝顾珞道:“顾大夫吃早饭了么?小桌的抽屉里面有牛乳和点心,牛乳还是温热的,您吃点? 您别客气,这都是太都是箫誉专门准备的。” 好家伙,差点说漏嘴。 轿子里。 顾珞震惊于这轿辇的配置。 不过一顶轿子,这里面,又有小桌又有靠枕不说,竟然还有一只鹦鹉? 那鹦鹉的笼子就挂在轿子一角,笼内鹦鹉和顾珞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试探性开口,“媳妇儿?” 顾珞:...... 她抽了抽眼角伸手去戳鹦鹉的翅膀,“你不会就是箫誉养的那只鸟吧?叫什么来着?大宝?” 鹦鹉似乎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而格外兴奋,扑扇着翅膀就朝顾珞喊:“媳妇,媳妇,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顾珞:...... “媳妇儿啊,我可是想死你了。” 顾珞:...... 这鸟是被流氓调教长大的么。 “你除了会说媳妇,还会说别的么?” 鹦鹉脑袋一抬,十分矜贵高傲的道:“别的有什么好说的!什么比得上媳妇香!” 顾珞:...... 我竟无言以对? 喜宝儿在帘子外面默默给他家殿下的鸟竖了个大拇指。 会说话的多说点! “媳妇儿,你觉得太子爷好不好?” 顾珞万万没想到,她被一只鸟搭讪了。 哭笑不得看着那只鹦鹉,碍于太子府的府邸文化,顾珞道:“你们太子爷十分的好......” 不等顾珞说完,鹦鹉拍着翅膀道:“我们太子爷和我们太子妃娘娘的感情可好了,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顾珞觉得自己要裂了。 太子府的府邸文化已经疯狂到这种地步了么? 连一只鸟都不放过? 她一时间有点难以想象,她要是有朝一日登门太子府,会不会见到一个人就会被拉住告知一句,“我们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感情十分好。” 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顾珞两腿儿一蹬两眼一翻,挺在那里。 从同济药堂到宁国公府,约莫一刻钟的路程。 轿子带着顾珞直接去了二门处,一下轿辇,顾珞入目就看到宁孝安的那个管事正光着个背跪在地上,方向正冲着她下轿子的方向。 背上背着一捆荆棘。 在顾珞下轿一瞬,那管事砰砰朝地上磕了三个头,“顾大夫恕罪,奴才知错了。” 他背后,太子爷抱臂立在那里。 顾珞一个恍惚,没看清脸只瞧身形姿态的时候,还当是箫誉呢。 第五十三章 中毒 宁陵也怔了一下,但来不及做过多的反应,下轿之后几步快走到箫誉跟前,行礼问安。 箫誉没搭理他,他就转头问旁边的小厮,“怎么太子爷自己在这里,国公爷呢?” 那小厮瑟瑟发抖立在一侧,心道,我哪知道啊。 好在箫誉没有为难一个下人,在宁陵这话问完之后,他慢悠悠道:“你爹在老夫人屋里呢。” 宁陵就更纳闷儿了,为什么在老夫人屋里就不能在这边儿陪着太子爷。 箫誉啧了一声,“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你们府上老夫人,一刻钟前,她给中毒啦。” 宁陵感觉他听到的一定不是错觉,箫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幸灾乐祸简直就写在脸上。 那个啦字,都是扬上去的。 心头一缩,宁陵忙道:“中毒,好好的,怎么就......” 箫誉嗤笑了一下,眼底面上的那种讥讽毫不遮掩,“那谁知道呢,你们家,家大业大的,难不保哪里就不干净。” 说完这话,正好顾珞也从轿子那边过来,箫誉不再理会宁陵,不等顾珞行礼就直接上前一步,“顾大夫免礼,本王这就带你去老夫人那边。 有件事得和顾大夫提前说一下,原本只是腿上有毛病的老夫人,一刻钟前突然毒发昏迷了。 幸亏顾大夫来得晚,要不然,这治病的过程中要是突然毒发,那都说不清。” 顾珞怎么会听不出太子爷这话里有话,她心下感激,可旁边就是宁国公府的世子爷,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时隔数年,她想过无数次再次登门这府邸的情形,唯独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太子爷在这边儿等着她。 尽管不知道太子爷为什么来,但是他的存在让她安心,让她知道,起码今天,宁国公府的人想要对她使用那些魑魅魍魉的肮脏手段,不是那么容易,而她想要做的事,可能也会变得简单。 他们一行人直接朝内院而去,身后,宁孝安的管事光着上身跪在地上,后背的荆棘扎的他火辣辣的疼。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早上起去一趟同济药堂被同济药堂的人欺负,没完成任务回来被二爷收拾,这紧跟着还没有再去同济药堂呢,太子爷就来了。 这位爷也不知道发什么疯,进了府二话不说,直接点名就找他。 他刚刚杵到这位爷跟前,抬脚就是一记窝心脚,直接把他踹的跌了府里小荷塘去,差点没淹死。 他以为这就算了,结果这位爷竟然还是有备而来,拿出一捆荆棘就给他捆了背上,并且撂下话:跪三天三夜,缺一个时辰都不行。 为此,太子爷还专门留了个人在宁国公府盯着他。 这这是倒了哪辈子的血霉,怎么就招惹了太子爷呢! 呜呜呜呜呜~ 一定是太子爷和国公爷斗法,想要监视宁国公府又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拿他这个小小下人作伐子。 呜呜呜呜呜` 下人没人权么! 管事的哭泣远在内宅的顾珞自然是听不到。 老夫人屋里。 顾珞一进去就瞧见黑压压一屋子的人。 宁国公为首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他下首坐着他弟弟宁孝安,脸上的神色一看就是伪作出来的悲伤,浮夸的要紧。 除了这两位宁国公府的主子,余下几位都穿着宫中官服,看样子应该是太医院的人。 一如既往的,这里没有任何女眷。 在宁国公府,有个人人谨遵的规矩,女眷,不论是夫人姨娘还是小姐,没有人有资格在老爷们面前拥有座位。 只有老夫人除外。 屋里透着一股令人喘不上气的压抑,顾珞稍稍的深呼吸一下,将那些久远的纷沓而至的思绪拨开。 箫誉的进来令原本压抑的气氛徒然一紧,宁国公为首,一群人立刻起身行礼问安。 箫誉谁都没搭理,晃着身子直接走到宁国公刚刚坐过的位置,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一条腿抬起,脚腕搭着另外一条大腿,颤了颤。 他后背抵靠着椅背,偏头看了宁国公一眼,“你说顾奉元要是活着多好啊,你至于这么着急上火?” 宁国公脸色没变,垂着头,恭恭敬敬的道:“德不配位,医术再好品行不端,这样的人不配殿下褒奖。” 箫誉看了顾珞一眼,笑道:“真有意思,国公爷这话是说,你的德行很配位了?那怎么府上还闹出那种刁奴?” 宁孝安脸色一白,扑通就跪下,“殿下恕罪,是臣管教不严。” 箫誉凉凉看着他,“本王竟然不知道,有人居然能为了抢夺别人的财产就那般糟践圣意,往御赐的匾额的上涂抹秽物,你怎么想的?” 顾珞这才明白,原来太子爷教训宁孝安的管事是为了这一桩。 这位爷才知道的么? 箫誉明摆着就是一副来找茬的样子,宁孝安瑟瑟发抖不敢多话。 宁陵立在旁边心急如焚。 “殿下,能不能先让顾大夫给诊个脉,中毒之事耽误不得。” 箫誉依旧是四平八稳的不急不缓,“顾大夫是来瞧腿的,解毒,这不是你爹已经请来了半个太医院么?本王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医院开到了宁国公府了!” 几个太医大气不敢出。 谁都知道,这些年,宁国公势力如日中天,手越伸越长,不仅宁国公的妹子如今成了尊贵的宁贵妃,他自己都巴不得直接将太子变成一个傀儡来操纵。 这也就是宁贵妃膝下无子,但凡有个儿子,宁国公只怕比这都要嚣张。 太子爷才多大岁数,再有本事也敌不过宁国公多年的浸淫和手段,能勉强维持一个平手,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眼下典型的神仙打架,他们这几个小鬼遭殃,一个个都是尽力低着头,缩小存在感,恨不得连呼吸也停止了。 “怎么?难道这一屋子的太医还配不出个解毒的法子?宁世子这是担心则乱,说不定,人家解毒的药丸都喂下去了。” 宁陵看向宁国公。 宁国公神色凌厉,明显在竭力忍耐箫誉的找茬,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憋了半天,他道:“太医院的大夫还没有查明毒因。” 第五十四章 争取 旁边,宁国公府老夫人还面色灰白的躺在床上,眼看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而箫誉却是短促的笑了一声,“真有意思,太医院最有本事的太医给本王下毒之后,自己个把自己个了断了,剩下偌大的个太医院,连个毒也不会解了。” 说着话,他曲起的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看向宁国公。 “国公爷是个什么意思,现在是打算让这个民间的只有十五六岁的大夫在这些太医院的御医跟前班门弄斧么? 这要是他没有解了老夫人的毒,你们宁国公府会不会觉得人家是记恨你们府上前几天的栽赃陷害故意不给解然后怀恨在心呢? 这要是他本事大,解了太医院御医会诊都解不了的毒,你说,这些御医会不会同行记恨,以后给人家使绊子?” 不等宁国公发话,底下跪着的一片太医立刻表态:“殿下明察,臣等惜才爱财,绝对不会妒忌贤良的。” 箫誉嗤笑,“那顾奉元不也没了么!” 几个太医谁也不敢再多话。 反正太子爷就是来挑刺儿的,说啥错啥,闭嘴吧! 不过,闭嘴了就要默默在心里画无数个圈圈诅咒那个害死顾奉元的龟儿子王八蛋下三滥臭蛆虫。 一众太医里面,跪在最前排的,现任太医院院使,苏云海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又打了个喷嚏,又打了个喷嚏。 三连喷,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格外响亮,他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拧下来塞裤裆里去藏着,眼角余光不安的去看箫誉。 箫誉连眼皮没撩他一下。 宁国公刚刚能在箫誉面前断出恭顺的样子,已经是竭力忍耐了,现在箫誉这样不依不饶,他心头最后一点耐心耗光,脸上带着不耐烦的暴躁,眉眼发冷,桀骜不驯。 “殿下,这似乎和你没有关系吧?” 箫誉等得就是这句话。 “这叫什么话?本王是太子,天下子民的平安喜乐皆与本王息息相关,要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隔得远本王看不见就算了,这就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本王要是还不管,那不是寒了民心么?” 宁国公想要爆粗口! 寒你大爷的民心,你一个纨绔知道个屁的民心! 你就是借机上门找茬,还给自己糊个银装素裹! “殿下想要如何?” 箫誉就道:“好说,人家顾大夫本来是受宁世子之邀,来瞧腿的,现在既然又要瞧中毒,那就是另外的价格! 给多少钱,国公爷说个数吧,不过,前提你得知道这毒是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人家这要是当真给你解了,就不光是解了个毒,而是救了个命,救命之恩知道吧! 当然,人家要是没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太医院都解不了。” 太医院一群太医:...... 这话里话外的,我们就是工具人呗! 顾珞没想到,太子爷在这里给她把后路扫的干干净净的。 别管人家出于什么目的,她得利了,这份情,她就必须领。 宁国公盯着箫誉,眼底冒着腾腾火焰。 整个屋里,只有宁陵是真的着急上火,不等宁国公开口,他立刻就道:“若是顾大夫当真能解了我祖母的毒,臣封五万两白银给顾大夫做诊费,另外送上锦旗一面,殿下觉得......” 不等宁陵说完,箫誉一拍桌子,“世子爷爽快,那就这么定了。” 说完,看向顾珞,声音没有那种尖刻的锐利,温和下来,“顾大夫觉得可以么?” 顾珞忙行礼道:“草民多谢太子爷。” 顾珞身后大山子和大河子双双吞下一口口水,彼此相视一眼。 五万两! 前几天,小红兄弟从赵明栋那里要了五千两他们都觉得牛逼上天了! 现在,直接翻了十倍? 原来赚钱真的可以这么容易么? 箫誉不再说话,只做出一副看戏的样子,坐在那里晃悠着他那只翘起来的脚,宁陵引了顾珞直抵床榻边。 坐在床边,瞧着眼前这张她做噩梦都会惊醒的脸,顾珞吸了口气闭上了眼。 妈的! 眼不见心不烦,赚钱要紧。 手指搭脉,顾珞才搭上不过须臾便蹙了蹙眉,转头睁眼看向宁陵,“老夫人今儿可是吃了什么?” 宁陵一听这话,立刻就朝老夫人跟前的贴身婢女看去 婢女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回答,“早上起来用了一碗山药粳米粥,配着酸豇豆和无骨酸汤凤爪,吃完饭之后,因为这几天气血不好,吃了一碗益气补血的药,之后喝了一碗蜂蜜水,喝完水就吐血昏迷了。” 婢女旁边有一张小桌,桌上的托盘里是那杯没喝完的蜂蜜水和用过药的碗。 “早饭吃完之后就端下去了,因着隔了一段时间,厨房那边已经把碗筷洗了。” 顾珞点头,起身走到那药碗和蜂蜜水旁,端起药碗闻了闻,又端起蜂蜜水轻尝一口,“这药是益气补血的?谁开的?” 宁国公府府里就养着大夫,顾珞一问,为首的大夫立刻道:“这药是老夫人从外面买来的。” 跪着的婢女就道:“从同济药堂买的。” 一听这话,大山子和大河子立刻变脸,大山子下意识张口就要怼,被大河子眼疾手快拽了一把,摇头示意他闭嘴。 大山子忍了下来,转头去看顾珞。 顾珞很轻的挑了一下眉,端着药碗坐回床榻边。 “在我来之前,太医院的大夫瞧病的时候,你提了这药是从同济药堂买的么?” 婢女忙道:“提了。” 宁孝安跪在那里,“顾大夫问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总不能是同济药堂的药有毒啊,赶紧治病要紧,别再耽误时间了。” 他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结果太子爷就这么坐在这里,他一句发挥不出来。 顾珞看着宁孝安,“当然有用了,至于什么用......” 顾珞拉了个长音,转头又问那个婢女,“药是什么时候抓的,谁去抓的?” 婢女就道:“药是二爷派人抓的,昨天下午抓来的,老夫人晚上吃了一付,今儿早上吃了一付。” 顾珞就看向宁孝安,“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昨儿上午,府上二房大小姐跟前的乳娘,也就是春香姑娘的母亲,去我们同济药堂想要瞧病抓药,但是被我撵出去了。 二爷,这药是谁抓的?” 宁孝安看着顾珞,“你这大夫好奇怪,病人中毒,性命攸关,你不赶紧瞧病解毒,倒是问这些,这不能等解了毒再问么?你不着急,我们这些为人子女的要急死了。” 第五十五章 托梦 宁陵急的心头冒火。 太子爷是因为和他们宁国公府斗,所以坐在这里裹乱,怎么这救死扶伤的顾大夫也不赶紧救人却还要说这些废话。 难道当真是记恨这几次宁国公府闹出的那些破事? 脸色难看,宁陵看了箫誉一眼,最终到底没忍住,催促道:“顾大夫,先解毒吧。” 老夫人脸色灰白的都快跟死人一样了。 顾珞却道:“不急,我这话得问清楚,不然一会儿惹一身骚的是我。” 说罢,顾珞朝宁孝安道:“这位爷能说一下是府上谁去同济药堂抓的药么?是哪位大夫给开的?我们同济药堂开药诊病,向来是有记录在册的,这位爷要是想不起来,我让我们药堂的伙计去查一查也行。” 宁陵有点冒火。 他已经给足了这个顾珞面子,他还要怎么样! 这样不依不饶的,就不能等到把毒解了再说么? 宁孝安看着宁陵的脸色,心头多了一点勇气,挺直脊背道:“买药是我随便叫了个丫鬟去买的,至于是谁,要查不难,但是至少也要耽误一刻钟的功夫。 就算是顾大夫直接让同济药堂的伙计回去查登记册子,来回也得一刻钟都多。 这人命关天的当头,顾大夫非要计较这么仔细么?” 顾珞呵了一声。 “问得好!” 说完,她起身走向屋中窗子处。 众人不明所以,齐刷刷目光看过去。 宁陵安耐不住,“顾大夫,你到底要怎么样!” 顾珞指了窗台上的一盆牡丹,回头目光对着宁陵焦灼愤怒的眼睛,“世子爷派人查查呗!” 撂下一句话,她转身回到老夫人跟前。 心里默念三遍:我给畜生瞧病呢,我就是个兽医! “备针!” 顾珞开口,旁边早就做好准备的大山子和大河子立刻一步上前,动作麻利整齐划一就跟军训似的从各自的药箱里取出自己的针囊,点了火烛给针消毒之后,又用高浓度酒水沾了棉帕擦拭一下枕头。 顾珞让开位置。 “十指放血,用玉盏接了。” 大山子和大河子彼此相视一眼,二话不说,捏着针就上前,一人一只手,直接下针。 旁边宁陵心惊胆战,“顾大夫,他们两个行么?还是顾大夫上手吧。” 顾珞看着宁陵,笑道:“世子爷,您放心,我既然让他俩下针,他俩就有这个本事,术业有专攻,世子爷不如趁着这个功夫,让人瞧瞧那盆花里的牡丹为什么带着死气沉沉。” 不等宁陵接话,箫誉随便点了个御医,“你去瞧瞧。” 被点名的御医立刻过去检查。 这边大山子和大河子用专用的玉盏一人接了小半盏血,顾珞接过两只玉盏放到旁边桌上,又吩咐,“补法捻针,刺足三里,太溪,百会,关元。” 上一次,在茶肆前,黄大夫让大山子施针,大山子还手抖的连针都拿不稳。 可这次也不知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因为顾珞气场实在太强大,让他有一种就算扎不好也有人兜底的底气。 反正大山子捏着针,一点犹豫没有就扎了过去。 两人分摊这些穴位,各自忙乎各自的。 然而因为他俩水平都实在是在入门级别,这补法捻针硬生生被他俩扎出了容嬷嬷扎紫薇的现场。 “嗯~” 一声闷哼从老夫人唇缝溢出,旁边宁陵原本在看御医查看花盆,听到声音,倏地回头,入目就看到老夫人额头上密密麻麻一层汗珠子,脸色好像也没有那么苍白了。 “殿下,这花盆里被浇灌了汤药,成分应该是益气养血一类的,但是其中被加了一味附子。” 这御医语落之后,顾珞就道:“我们同济药堂开药断断不可能在益气养血的药方里加一味附子的,附子毒性有多大,学医的都知道,剂量过重的话,会麻痹神经,遏制呼吸,导致昏迷窒息猝死,没错吧?” 说着说着,顾珞的目光就落向了宁陵。 宁陵目光骤然一寒,转头就朝宁孝安看去。 顾珞说出的这些症状,一一符合老夫人的病症。 宁孝安白着脸,强自镇定,心里却乱成一团。 他让人处理了药渣,就是防着汤药里的成分被人查出来,只要药渣没有,这药又是货真价实从同济药堂开出来的,同济药堂就说不清、 可谁能想到,老夫人竟然没有喝这药! 而且,顾珞怎么知道老夫人把药倒了这花盆里。 顾珞看着宁孝安,嘴角勾了一抹笑,“好奇么?我怎么知道这没有被喝掉的汤药为什么会进了花盆里?想知道么?” 宁孝安:......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老夫人是被鬼上身了,而要巧不巧,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 宁孝安登时朝顾珞怒斥,“胡言乱语!” 顾珞一撇嘴,“随你,爱信不信,你高兴就好,不过,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 她目光从宁孝安滑向旁边宁国公又从宁国公滑向宁孝安,然后轻启朱唇。 “我梦见了一个叫褚冰清的人。” 褚冰清这三个字从顾珞嘴里说出,旁边宁陵就像是被人抽了魂儿似的,脚下一软,登时向后踉跄一步。 砰的撞到身后的花架,架子上摆着的几样古玩叽里咕噜的就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而那边,宁国公先宁孝安一步,雷霆大怒,“胡言乱语!同济药堂是陛下御赐的悬壶救世,没想到竟然有你这种神棍大夫败坏名声,来人,将这神棍给我撵出去!” 箫誉凉悠悠的瞥了宁国公一眼,“谁敢!” 他说的散漫,却带着皇室特有的威严,两字落下,整个屋里剑拔弩张之势越发浓重。 顾珞今日敢来说这些,原本就是依仗着宁陵对这些话的反应,现在有了太子爷在这里保驾护航,她更是无所畏惧。 “我说错了么?正常人生病,谁会得这种连走路都不能听从自己内心的病呢? 太医院的大夫可是汇聚天下名家,却连病症都瞧不出来,难道真的是太医院的御医们医术不佳?” 宁孝安立刻就道:“同济药堂的黄大夫前几天就得了这种病,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顾珞十分坦然的道:“对啊,黄大夫就是被鬼上身了,我替他除了鬼,他的病就好了,你们这里也一样,想要病好,就先把鬼送走!” 宁陵已经从顾珞说出的褚冰清三个字里缓过神来。 他缓缓站直,铁青着脸看了宁国公一眼,又看了宁孝安一眼,最终朝顾珞道:“顾大夫当真梦到了?” 第五十六章 醒来 顾珞就道:“若是作假我怎么知道褚冰清这个名字,我又不认识,信不信随你们,在我的梦里,褚冰清说,她知道我要来宁国公府瞧病,所以托我转告一句话。 她不想在水底下呆着了,她又冷又难受。” “够了!”宁国公直接怒吼一声打断顾珞的声音。 顾珞看了他一眼,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转头就朝大山子和大河子道:“行了,别扎了,收工。” 不等顾珞说完,宁陵一步上前直接走到宁国公身前,“父亲在害怕什么?怎么?现如今反倒是连这样一个名字都不敢听了? 就因为父亲的害怕,所以祖母的病也不瞧了? 父亲请来了半个太医院,可祖母之前灰白着脸躺在床上根本无人能治,现在父亲听不到么,祖母刚刚发出声音了,她脸色缓过来了。 就算如此,父亲也要放弃治疗么? 一如当年?” 宁国公被宁陵咄咄逼人的质问逼得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满屋子御医大气不敢出一个,低着头秉着气,一个个心里嘀咕:怎么这么倒霉呢,你们家的事自己关上门说不行么,我们虽然八卦,但是不想知道这么多啊! 没说过么,龙套死于知道的太多! 宁陵说完,也后退一步,下颚扬起,看着宁国公,与他对视须臾,转头朝顾珞抱拳,“有劳顾大夫了,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将祖母的病瞧好,宁国公府一定不会亏待顾大夫。” 那边大山子和大河子眨巴眨巴眼彼此对望。 真的是他们把老太太扎好了么? 他们怎么觉得,刚刚老太太发出的那声闷哼,那么像疼的熬不住了才叫唤出来的? 等到宁陵说完,顾珞端起旁边桌上的白玉小盏,然后对跪在地上的一群太医道:“有银针么?” 前排距离顾珞最近的太医立刻道:“有,有。” 说着,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 顾珞接了银针将那银针刺入白玉小盏,那银针登时变得乌黑。 在此之前,太医院的御医已经用银针试过血,所以见到发黑的银针,除了宁陵反应大点,别人倒是没有太多反应。 顾珞将银针竖起,“各位应该知道,银针变黑,大概率是遇上了砒霜,可诸位都是名医,想必不会诊断不出砒霜的毒性吧。 刚刚诸位之所以觉得老夫人是中毒却又不知中了何毒,是不是就是因为,银针变黑状似砒霜可老夫人所表现出来的症状又和砒霜不同?” 几名御医连连点头。 顾珞就道:“您几位诊断的没错,老夫人的确是砒霜中毒,只不过,她中的这个毒,可能是日积月累下到她的饮食中的,目前的量还不足以让她毒发,但是毒素已经进了血液,银针验血能够验证出来。 而真正让老夫人昏迷不醒的,是鬼压身。” 箫誉靠在椅背上看着顾珞。 他就特别欣赏自己媳妇这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太医院现任院使苏云海壮着胆子咽了口唾液,“鬼压身,也是扎针能扎走的?听说过烧纸钱做道场送鬼,没听说过把鬼扎走啊。” 顾珞就道:“当然扎不走,但是,这鬼昨天既然已经托梦给我提出了诉求,说明她是个好鬼,她不想害人,只是不像呆在水底而已。 宁世子这样子,分明是愿意满足这鬼的要求,既然如此,人家干嘛还要留在老夫人身体上。 我们扎针,只是因为老夫人被鬼附身的久了,内闭外脱,需要用补法开窍避脱,唤醒神志。” 说着,顾珞回头朝大山子和大河子道:“补法捻针,中渚、三里、大敦。” 大山子和大河子立刻重新选穴位。 在他们两个的针刺下,老夫人又发出几声接连不断的闷哼。 顾珞等他俩扎了差不多一刻钟,估摸这俩人应该是把穴位已经找准了,便道:“我开一方药,世子爷让人抓了,煎熬之后给老夫人服下,应该就能醒来。” 顾珞之前说的那些话,实在信息量太大。 老夫人体内的砒霜是日积月累积攒下来的。 宁陵拳头捏的紧紧的,他怒目看过宁国公和宁孝安,眼中几欲喷火,可这到底是宁国公府的家事,他没道理当着这么多外人,还有太子爷的面在这里清算这些。 牙齿咬过舌尖儿,宁陵逼着自己冷静,转头点了一个府中的大夫,“按照顾大夫给的方子去抓药。” 那大夫亲自捧了宣纸毛笔上前,顾珞刷刷落笔。 新绛纱,半夏,降香末,川椒,旋复花,生香附,桂枝尖,归须,桃仁炭。 犹豫一下,又加了一味云连。 顾珞将写好的方子递给那大夫,“抓一副即刻,等醒来之后,再另外开调养的方子。” 大夫低头瞧着这些药,心道,这不就是一个解撅症的方子么? 他也不敢多言,领了方子就去办事。 他一走,顾珞又随便报出几个穴位让大山子和大河子练手。 她要说的话已经都说完了,至于宁国公府要如何乱起来,那就要看褚冰清这个名字在宁陵心里的地位了。 宁国公府三位主子,宁陵裹着怒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等大家一走,这位世子爷少不得一通发火。 而宁国公则只是沉着脸,谁也看不清他到底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只有二爷宁孝安,瘫在地上哆嗦个没完没了。 几个御医彼此相视一眼,这二爷,就算是不见棺木,怕是也得十天半个月下不得地了。 宁国公府老夫人是宁二爷的嫡母,难道真是这位二爷给老夫人下的毒? 整个屋里,气氛压抑的让人上不来气。 只有太子爷,一副看戏的神态摆的十足。 约莫半个时辰,被吩咐去抓药的大夫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温度正好,顾珞招呼大山子大河子别在练手了,在他俩的帮助下,直接捏开老夫人的嘴把一碗药给她灌了下去。 汤药入腹,顾珞把人放平,所有人一瞬不瞬盯着老夫人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声孱弱的哎呦声响起,老夫人颤着眼皮睁开眼。 第五十七章 送出 宁陵就守在老夫人跟前,眼见她睁眼,登时俯身弯腰,“祖母,祖母你感觉怎么样?” 老夫人眼珠动了动,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看向宁陵,伸手抚上他的脸。 养尊处优的老夫人,手上连一道皱纹都没有,抖着手在宁陵脸上停留须臾,终是开口,“让你担心了,祖母没事。” 声音不大,不过在这落针可闻的屋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刚刚还气息孱弱几乎就要断气的人,现在不光睁了眼还说了话,顾珞可是只灌了一碗药下去啊。 太医院的几位御医目光灼灼的看着顾珞,顾珞则朝宁陵道:“宁世子放心,我再开几副药给老夫人吃了,三天就能正常饮食下地活动了。” 她略略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今儿老夫人身体虚弱,不适合瞧腿上的问题,等三天以后我再来瞧。” 宁陵当即朝顾珞抱拳,“多谢顾大夫。” “顾大夫,老夫人这病症,您是如何解的?”给顾珞提供银针的那位御医忍不住心下好奇,问道。 他的这个您字让大山子和大河子交换了个眼神。 顾珞立在床边,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没有朝床边靠拢一步的宁国公和宁孝安,道:“老夫人脉沉而弦细,寒症无疑,这寒症,一则与她被人常年下毒有关,二则,鬼压身,阴气浓重,自然身体受到阴寒入侵。” 最后一句,当然是胡说八道。 她瞧着宁国公倏忽间再次变脸的神色,继续道:“不过,这些都不是老夫人今儿昏厥的主要原因,论其根本,应该是今儿生了一场大气吧。” 她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窗边那盆花。 满屋子的人精,谁看不懂这个眼神呢! “肝阳上窜,怒火喷发,再加上身体寒邪入侵,故而引发惊厥,大凡寒厥必死,今不死,是为腑厥而非脏厥,若是再有寒厥由脏厥引发,我也束手无策。 今儿开的就是温通脉络的,之前他们两个针刺,也是捻补通络。” 顾珞说的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在辨症。 她说话的时候,箫誉一条腿曲起搭在另外一条腿上,胳膊肘撑着打起来的腿,拇指抵在嘴角,压着上弯的嘴角克制着笑意,看着她。 等顾珞说完,他霍的起身,啪啪拍了两下手,“顾大夫好医术,以后本王要是有个头痛脑热,还要多劳烦顾大夫了。” 太医院御医们:...... 虽然但是! 太医院院使苏云海看了宁国公一眼,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朝顾珞道:“顾大夫好医术,不过,老夫人才刚刚醒来,你这番话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出来,实在是......略有不妥。” 还不等顾珞开口呢,箫誉就道:“哪句不妥,是老夫人常年被人下毒不妥还是老夫人被鬼压身不妥?难道要瞒着老夫人,继续让人给他下毒?你这脑子怎么长的?确定有智慧?” 当着一众同僚的面被太子爷这么怼,苏云海脸上挂不住,面皮一白,道:“殿下误会了,臣不是这个意思。” 箫誉直接冲他吹了个口哨,“那什么意思,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个是什么意思也表达不清楚?你们太医院开例会的时候,他们能听懂你说什么吗?” 苏云海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倒是宁国公冷哼一声,十分不悦的看着箫誉,“殿下何必在臣的家里为难他,殿下这是为难他呢还是为难臣呢!” 箫誉就道:“一举两得呗!” “你!”宁国公那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火气一瞬间就从天灵盖冒出来了。 却是在他怒视容阙的刹那,宁陵一边给老夫人掖了掖被子一面转头看他,“父亲,你就不想上前看一看你的母亲?毕竟亲儿子呢!” 还不等宁国公反应,箫誉噗嗤笑出来,阴阳怪气道:“毕竟亲儿子呢!” 宁国公差点一个倒栽葱栽过去。 不过,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他的确是应该在老夫人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冲过去的,他已经延误了最佳时机,此刻就不好继续发火,只能吞下这口恶气,走上前。 他上前,宁陵就退开。 不过,在宁国公走上前的一瞬,老夫人默默的翻了个身,屁股一撅,面朝里躺着去了。 众人:...... 一直觉得老夫人面目可憎的顾珞,在这一刻都觉得她“眉清目秀”了点呢。 宁陵退开,朝顾珞做了个请的动作,“家里事多杂乱,就不多留顾大夫了,三日后我亲自去同济药堂请顾大夫来复诊,现在先送您出去。” 大山子和大河子立刻收拾了药箱跟在顾珞身后。 “本王也走了。” 箫誉懒洋洋的迈腿也跟上。 宁陵闻言,赶忙顿了一下身子,朝箫誉行了个礼,让他先走。 箫誉没搭理他,拽的二五八万的,背抄着手就朝外走,顾珞瞧着这位太子爷,感觉他就跟刚刚打了个胜仗的斗鸡似的。 从老夫人屋里出来,宁陵没有十分匆忙的往出送顾珞,反倒是放慢了脚步。 “顾大夫当真是梦到了那个褚冰清么?” 顾珞点头,“是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浑身湿漉漉的趴在荷塘底下,身上手脚让捆着,还拴着大石头,要多惨有多惨。” 宁陵脸色白的不像话,他呼吸有点发紧,“顾大夫知道是哪个荷塘么?” 顾珞摇头,“这我哪知道啊。” 宁陵扯出一个笑来,“我以为,顾大夫会些道法。” 顾珞怎么会听不出这句话里的刺探,她坦然道:“的确是会些,医道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并不分家,道家说的邪气作祟同医家讲究的邪气入侵其实差不多。 不过,我的道法仅局限于瞧病,抓鬼就不行了,世子爷抓鬼还是得请专业人士。 那女鬼瞧着可怜,可到底人鬼殊途,还是早早送走的好。” 这番话不知是堵住了宁陵的疑惑还是触动了他的什么心绪,总之在这之后,他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将顾珞送出府。 及至二门,箫誉忽的转头。 “你就不必再往外送了,本王和顾大夫一起出去,你快回去吧,你们家,这又是下毒又是闹鬼的,地方不大事儿倒不少,比宫里还乱呢!” 箫誉一脸嫌弃的摆摆手撵人。 宁陵的确是无心再多停留,行了个礼便转身。 一转身,对上后面一片太医的目光。 宁陵:? 第五十八章 看上 那一片太医,只有太医院院使苏云海没有来,应该还在老夫人那边,余下的全部都目光炯炯用一种猫头鹰特有的目光灼灼的看着顾珞。 顾珞:...... 被这么一群猫头鹰盯着,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试探道:“您几位......” 之前给顾珞递银针的大夫立刻就笑嘻嘻上前,“顾大夫是怎么确定,老夫人的昏厥和中毒无关的呢?” 这是他们最关心的点。 虽然宁国公府那么大的惊天大瓜他们也八卦,但是人活着什么最重要呢?当然是命! 有些瓜能吃,有些瓜不能吃! 但是,探讨医术,永无止境。 宁陵记挂着家里的事儿,朝这几位太医点了个头,大步离开了。 他一走,原本还有些拘束的几位太医立刻朝顾珞那边围过去,箫誉一看这架势,两步走到顾珞身边直接把人拽到自己身后,“干嘛呢干嘛呢,人家一个民间大夫都能确诊的病你们都确诊不了,难道不应该反思一下么?” 几位太医:...... 您堂堂一个太子爷,跑人家家里吃瓜看戏也就算了,现在戏都唱完了,你怎么还没走! 哼! 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他们刚刚眼里只有顾珞,根本没有看到走在前面的太子爷! 被箫誉一吼,几位太医鸟散状散开,那个递银针的就道:“殿下,臣等就是在反思啊,我们百思不得其解,顾大夫到底是怎么确诊的,想要探讨一下,殿下放心,太医院对民间神医一向是礼遇有加的。” 箫誉哼了一声,“礼遇有加顾奉元算什么?” 这话让几个太医脸色骤然尴尬,递针那个顿了一下,叹了口气。 “臣知道殿下因为顾奉元的事心里难受,臣几个也难受,别人不说,臣的针刺技术能长进那么大,多亏顾院使亲自指点,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臣一直拿顾院使当亲人。” 顾珞一瞬间眼睛就睁大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亲人?意思就是当爹呗! 但是,你看上去都六十多了,你确定你要和我平辈儿给我爹当儿子? 箫誉原本立在顾珞身前是看不到顾珞的神色的,但是他蓦的转头,朝顾珞道:“他今年实际年龄二十五。” 因着刚才箫誉匆忙间将顾珞一把拉开,两人现在的距离极其的近,他垂着眼看着顾珞,声音带着气息就那么笼罩在顾珞头顶。 要是现在顾珞抬眼去看箫誉,一定能从他眼底看到一片炽热。 可惜...... 顾珞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对面那张实际年龄二十五的脸上。 她上一次遇到这样一张容貌和年龄极其不相符的脸时,还是在一本扑街小说里,里面一个精通水利的小兄弟就是如此。 十几岁的年龄长了一张彪壮大汉的脸! 天将降大任也必先苦其心志? 顾珞心里巴不得和太医院的人结交呢,眼下人家表现的友善,顾珞就立在太子爷身后,笑道:“其实没什么,我是因为知道老夫人屋里她最喜欢的那盆花被倒了药汤,所以才猜测老夫人今儿一早生了一场大气,诊脉的时候又从脉象上验证了。” 太医院几个大夫:...... 递针的那个皱了皱二十五岁的充满褶子的眼角,“就这么简单?” “是啊,不然您几个难道当真以为我比您医术高?运气而已,您几个应该是被那毒吓到了,所以乱了分寸才忽略了老夫人实际的脉象。” 几个太医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齐齐叹了口气。 “没想到,我们竟然败于托梦。”递针小伙儿摇摇头。 旁边一个大夫就道:“不过,顾大夫能得到托梦,可见也是缘分,等老夫人这病好了,想必会再重谢顾大夫。” 这大夫说完,递针小伙儿看了箫誉一眼。 不知是因为这小大夫也姓顾也和同济药堂有牵扯还是怎么,他没忍住,僭越的提醒了一句,“顾大夫初来乍到,凭着顾大夫的本事,以后在京都行医的日子还长着呢。太子殿下都钦点了顾大夫的医术呢。” 顾珞怔了一下,听出这话音里的提点。 在朝为官,端的是暗涛汹涌起伏跌宕。 这太医愿意当着太子爷的面提醒她一句,这份情她领,“今日班门弄斧了,三日后我来给老夫人瞧腿,您要是有兴趣,到时候我把脉案写了,您有空来同济药堂瞧瞧?” 箫誉一脸不耐烦摆摆手,“行了行了,还在人家府邸聊上天了?太医院要是实在太清闲,匀几个来民间呗。” 几个太医立刻不敢再多言,行礼告退。 他们一走,箫誉转头朝顾珞道:“顾大夫今天真厉害!” 顾珞:...... 你这语气怎么就跟箫誉一模一样啊,都跟哄孩子似的:哇,我家宝宝真棒,都会吃手手了耶! 俩人离得有点太近,顾珞朝后退了一步,抱拳做礼,“殿下过奖。” 箫誉笑道:“这怎么能叫过奖呢,你实至名归,明儿我就求了父皇恩典,往同济药堂给你送个锦旗去。” 顾珞:! 后面大山子和大河子目瞪口呆望着太子。 御赐锦旗? 给我小红兄弟? “不用不用,殿下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箫誉看着顾珞,舌尖儿扫过后槽牙,一瞬间不太想做人了,他身体略略向前一靠,“我不是看得起你,我是看得上你。” 顾珞:哈? 箫誉说完,唯恐自己控制不住不做人不做的太彻底给露底了,忙朝后退了一步,转头扬长走了。 说最骚的话,跑最快的路! 顾珞:...... 果然和箫誉是主仆俩,这说话都一样的骚! 太子爷一走,大山子和大河子这才上前,十分好奇的看着他们在那里翻白眼的小红兄弟,“殿下说啥了?” 顾珞看了大山子和大河子一眼,捻着手指道:“他说,他和他未来太子妃感情十分好!” 大山子差点膝盖一软直接跪了,“哈?为啥要说这?” 大河子舔舔有点发干的嘴皮,“这关咱们什么事儿?” 顾珞就翻白眼道:“炫耀呗,秀呗。” 说这话的时候,她丝毫没有一丁点代入感,自己就是那个未来太子妃。 他未来太子妃顾珞和自己女扮男装顾珞有什么关系! 第五十九章 妹妹 宁陵才走到老夫人院子门口,迎面就见宁孝安从里面慌慌张张出来,宁陵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在看到宁孝安一瞬,刷的黑了下来。 他拳头一紧,二话不说,两步上前。 宁孝安见状,下意识缩着脖子一个激灵就要原路返回去,还不等他转身,宁陵的脚就踹了过来。 犹如当时太子爷一脚踹翻他那管事似的,宁陵一脚将他踹的凌空飞起,划过一道弧线,砰的落在地上。 脊背刚刚撞到地面,宁陵紧跟着又一脚踹上来。 “大侄子,大侄子,我是你二叔啊,杀人偿命,大侄子,你大好的前途犯得上因为个我就毁了么,大侄子。” 宁孝安抱住宁陵的脚,惨叫着哀求。 宁陵甩脚挣脱,咬牙切齿俯身一把提溜了宁孝安的衣领,在宁孝安的惊呼声中,如同拖死狗一样将人拖进了老夫人的屋里。 刚刚外面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屋里的人,见他俩进来,老夫人和宁国公倒是谁都没有露出惊愕之色。 老夫人厌恶的看了宁孝安一眼,“你还进来做什么!” 宁孝安都要哭了,你以为我愿意进来么,你是瞎么,看不到我是被拖进来的? 宁陵沉着脸,将宁孝安朝宁国公脚边一掼。 砰的一声,他砸在宁国公脚边,宁国公跳着眉毛就朝宁陵呵斥道:“逆子,你要反了不成!” 宁陵一双眼睛带着怒火,“我小姨到底怎么死的?” 那个从顾珞口中说出来的名字,褚冰清,宁陵的亲小姨。 宁国公眼底闪过躲避的神色,冷嗤道:“失足落了后花园的荷塘里,你当时不是亲眼看到的么?还要问多少遍?我看你真是疯魔了,竟然被一个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糊弄,你小姨的尸体当时就被捞了上来,哪来的什么水底的鬼托梦,简直一派胡言,这样的人,你还让他瞧病,合该被抓起来处以斩刑!” 宁陵就道:“就像我妹妹那样被抓起来处以斩刑么?” 不等宁陵说完,宁国公扬手一巴掌甩过来。 宁陵抬手一挡,他咬牙看着宁国公,反手抓住宁国公的手腕,死死的抓住。 “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么?眼睁睁看着妹妹被你叫来的人带走却只能被你关在笼子里无计可施么?我长大了!” “陵儿!” 一直对宁陵偏宠的老夫人,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带着不悦的神色,呵斥他一声。 “怎么还要提起这件事。” 宁国公被自己的儿子钳制这手腕,宁陵将他手腕抓的火辣辣的疼,就像是断了一样,可他不论怎么奋力挣脱都挣不开。 这种耻辱令宁国公心头怒火爆发,他恶狠狠的看着宁陵,“别觉得谁都是坏人就你清高,你又算什么好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小姨是怎么死的,你有什么资格质问当年那死丫头的事,你母亲的死,难道不是你做的? 害死自己的亲生母亲,你这样的人也配站在这里和我对峙,你算什么东西!” 咔嚓。 不知是宁国公的话刺激了宁陵还是如何,只听得一声响,紧跟着宁国公便发出一声惨叫。 他手腕活生生被宁陵捏断了。 “逆子,你要弑父么!松手!” 宁陵狠狠的在宁国公的手腕又攥了一下,然后一把将他甩开,他食指指着宁国公,“我小姨的事,我妹妹的事,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你最好是清清白白,否则...... 我连我母亲都能杀了,你算什么东西!” “陵儿!胡说什么!”老夫人急的就伸手去拉宁陵。 她才刚刚醒来没有一刻钟,这么一动怒又一大动作,再加上早上生的那一股子邪气,一个没忍住,一口血从喉头涌了上来。 宁陵这才一腔怒火略略收敛少许,转头去看老夫人。 “祖母,怎么样?” 老夫人恨恨拍了他两下,“你心里要是还有我这个祖母,就不要再提那死丫头的事!你和你父亲,怎么争怎么斗,你们到底是亲父子,还真要父子相残么! 平时不论你做什么,祖母都向着你,可今儿你过分了。” 宁陵没接这一茬,只是道:“二叔给祖母药里下毒的事,祖母准备怎么处置?” 宁孝安都快吓疯了。 连滚带爬跪在那里,“娘,娘饶命啊,大侄子饶命,那砒霜真的不是我下的,我就是再不是个东西,也不能用砒霜来毒自己的娘啊,没了您,我在这府里算个屁,有您一天,我才有好日子一天啊, 我虽然混账,但是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真的不是我。” 老夫人看见宁孝安就头疼,“你说你没有给我下毒,那今儿一早那碗药,谁搞的鬼!” 宁孝安耷拉着脑袋没说话。 刚刚吐过血的老夫人,就跟回光返照了似的,抓起旁边枕头就朝宁孝安砸了过去,那力气,瞧上去不比能捏断人手腕的力气小。 “混账,你就是这样对我这个生你养你的母亲?你可真孝顺,给我下毒?你为什么!” 宁孝安也委屈极了,“您不是也没有喝么。” 老夫人简直要被这话气炸,“我没喝,所以你也没错?” 宁孝安立刻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看同济药堂的人不顺眼,想要教训他们一下。” 想要教训别人一下,结果给自己的亲娘下毒。 这可真是二十四孝好儿子了! “滚出去吧,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一个月,不许出你屋子半步,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去。” 老夫人摆摆手,一眼不想看宁孝安。 宁孝安立刻起身就要走,宁陵却是一脚摁在他肩膀,吓得宁孝安气都不敢喘的老老实实又跪在那里。 “祖母,我请了人来给您瞧病,二叔为了坑人就给您下毒,他这,计算谋杀亲娘又算是算计亲侄子,祖母就只是让他闭门思过一个月? 若非祖母对二叔的屡屡包溺,二叔能成这样么!” 老夫人看着宁陵,眼底带着责备,“你想如何,那是你亲二叔,难道你要把他送官府不成!” 宁陵冷笑,“不行么?既然亲二叔不行,那当年我妹妹为什么被官府带走!她才六岁!六岁!” 提起妹妹,宁陵眼底血红一片,眼泪就憋在眼眶深处,他告诫自己不许哭。 他不配哭。 第六十章 抓了 老夫人沉着脸,“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再提她,她算什么,你也要拿她和你二叔比!” 顿了一下,老夫人声音软和下来,“陵儿,就算是为了祖母,饶你二叔一次,祖母一定狠狠的说他,让他闭门思过三个月,你看行么? 他是坏,他是卑鄙,可他到底也是我儿子你二叔啊,咱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的一家人,你要知道宽恕。 而且,祖母这不是没事么。” 宁陵就道:“这是祖母发现了药里被动了手脚没喝,这要是喝了呢,附子的毒性有多大,祖母也该知道吧,若是救不回来呢?” 老夫人叹了口气,“陵儿,祖母知道你心疼祖母,可祖母现在这不是没事么,你就当是为了祖母长命百岁,放这孽障让他走吧。 你小姨......” 老夫人一提褚冰清,宁陵原本铁块一样的脸色略略一动,他犹豫一下,放下了脚。 宁孝安立刻屁滚尿流就跑了出去,宁陵在他背后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宁孝安被宁陵的声音吓得大腿发抖,跑出门口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的一跟头栽出去。 他一走,这屋里就剩下宁国公,宁陵和老夫人三个。 宁国公早就想走了,可宁陵就挡在他要离开的必经之路上,他根本走不掉。 现在手腕又被掰断,他疼的浑身冒汗,愤愤瞪着宁陵,“你还要如何?我真是搞不懂你,长这么大连个亲疏有别是非曲直也不明白。 今儿太子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你偏偏要当着太子的面和我作对,我们代表的都是宁国公府,我被太子对付,难道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宁陵看着宁国公,“顾奉元怎么死的?” 宁国公眼皮一跳,没有看宁陵,只冷嗤道:“你怀疑我?好啊,你怀疑啊,有本事你找到证据啊,就算你找到证据,就凭你是我儿子这一条,我要是被陛下处置,你能得了好处?不自量力!” 宁陵又问。“顾奉节呢?” 宁国公心道,顾奉节当然是死了。 “我怎么知道。” 宁陵就道:“你把他带走的你不知道?” “我把他带走的不错,但是我没有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他是个大活人,他去哪我怎么知道!你这种眼神看着我是什么意思?怎么折断了亲爹一只手不过瘾还想再折断另外一只吗?来啊。” 宁国公抬手就将自己另外一只手杵到宁陵面前。 然后...... 在宁国公一声震愕又绝望的惨叫声中,宁陵眼皮没眨的满足了宁国公的要求,十分干脆利索的把他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也捏断了。 然后起身朝老夫人做了个告辞的动作,“孙儿晚上再来看祖母。” 转头离开了。 宁国公疼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撅过去。 从老夫人屋里出来,宁陵裹着一腔火气正准备去二门处找那个管事,忽的脑中电光火石闪过。 现如今的太医院院使苏云海呢? 当时,一群太医跟着出来,他瞧的分明,里面没有苏云海,可等他折返这边,苏云海也不见。 苏云海要是离开宁国公府,按照规矩,就只能走刚刚他送顾珞他们离开时的那一条路。 没有遇见人...... 宁陵挑眉朝宁国公的书房方向瞥了一眼,苏云海和宁国公什么时候走到一起了? 心思闪过,宁陵脸上的怒火少了不少,他没有朝二门再走,只是找了个人传话,“让他跪好了,可是太子爷亲自点名让他跪的,但凡有一丁点闪失触怒了太子爷给降下一个大不敬的罪名牵累了国公府,我灭了他九族。” 传话小厮战战兢兢领命。 宁陵则吩咐自己的贴身随从大刘,“你去一趟春香那边,将春香和春香的娘,全给我抓了送到京兆尹去,送之前,你先审一道。” 大刘立刻领命就走,只是才迈出两步又被宁陵叫住。 “怎么一直没见大东,他人呢?” 大东便是那个被箫誉和喜宝捉到刑部大牢的玄衣男子。 大刘摇头,“世子爷,奴才也不知道,从前天夜里起,奴才就没见过他了。” 宁陵皱了皱眉,摆手,“你先去办春香,办完了再找找他,找见了让他来书房找我。” “是。” 甭管素日是真的平和还是波涛暗涌,反正瞧上去和和睦睦的宁国公府,今儿彻底炸了锅。 老夫人被人下毒的事,根本藏不住,随着宁孝安被关了起来,眨眼整个府邸都知道了这件事。 宁孝安的大女儿宁挽初和二女儿宁挽夏急的围在她们母亲季氏跟前噼里啪啦落泪。 “爹怎么这么糊涂,竟然给祖母下药,要是祖母没了,大伯和大哥还能容得下咱们吗,娘,我还没嫁人呢,我爹怎么也不为我考虑考虑。” 宁挽夏咬着嘴唇,哭的眼睛都肿了。 娘三个正说话,一个小丫鬟急吼吼的从外面跑进来,又不敢直接进里屋,就在门口扯着一个季氏这边的婢女说话。 宁挽初似乎听了一句春香什么的,心头跳了一下,转头走到门口一把掀了帘子,“说什么呢?” 那婢女瞧见宁挽初,眼泪簌簌的落,“大小姐,快救救春香她娘吧,世子爷的人要把她送进大牢呢。” 宁挽初对自己的这个乳母极其看重,一听这话,登时比她亲爹出事都着急。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丫鬟急道:“好像老爷给老夫人那边送过去的药,就是让春香娘帮着买的,世子爷动了好大的火,小姐快想想办法吧。” 季氏呵斥道:“你不许参合这事儿,这事儿你爹做的没谱,给人家把柄留的足足的,都是铁板钉钉的证据,你参合进去,名声不要了!” 宁挽初红着眼就道:“母亲,可那是我乳娘啊,我不能不管她。” 季氏冷声道:“你管她,你管得了么?她要当真看重你的名节,当时你爹找她干这事儿的时候她就该来告诉你,你若是知道了,娘也知道了,咱们能由得你爹这样胡闹么!不能管。” 宁挽初咬着唇,“我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乳娘被关到牢房里而我什么都不做,她有什么错,若是她有错,那同济药堂也有错,同济药堂要是不把药卖给她,还能闹出这么些事儿么!” 第六十一章 送饭 季氏没好气的瞪了宁挽初一眼,抬手朝她脑门戳了一下。 “我警告你,别为这些不相干的犯糊涂,过了年你就该议亲了,荣宁侯府明着暗着递了好几次话,愿意和咱们家结亲。 你不是一直觉得你爹没出息么。 你要是嫁荣宁侯府的世子,以后什么事儿都不用看你大伯和宁陵的脸色了。 你别毁了你自己。” 宁挽夏跟着就道:“是啊姐,你冷静点,现在春香娘这事儿,正在大哥火气头上呢,今儿还有太子爷也在,只怕太子爷巴不得抓住咱们家什么把柄呢,你要是去京兆尹捞人,万一触了太子爷的逆鳞,到时候又是罪过一场。” 宁挽初不甘心。 她死死咬着嘴唇,攥着手里的帕子,恨不得将这帕子当做同济药堂,直接给捏烂了。 “一个破药堂,怎么就这么晦气,当初有顾奉元撑腰,给它讨了一个御赐的牌匾,咱们弄不倒它也就算了。 现如今,顾奉元都死了,它怎么又靠上了太子爷! 这太子是脑子有病么,顾奉元都要毒死他了,他还上赶着去帮同济药堂! 迟早不得好死!” 心头又火气撒不出去,宁挽初口不择言。 季氏慌忙捂她的嘴,并把门口几个婢子撵了出去,“大小姐的气话若是传出去一句,你们且等着!” 吓得几个婢女瑟瑟缩缩就退开。 季氏将宁挽初拉到椅子边儿摁着人坐下,“听娘的,气归气,别学你爹做那没脑子的冲动事,你要真想对付同济药堂,等你嫁给了永宁侯府的世子,再折腾不迟,至于你乳娘,你放心,人死不了,就是在牢里受点罪,等这风头过一过,娘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人捞出来,行么?” 宁挽初红着眼低着头,脑子里心里一片乱,胡乱点了一下头应下季氏。 季氏又细细安抚了一番这姐妹俩才离开。 等到季氏一走,宁挽夏陪着宁挽初待了一小会儿便坐不住离开了,出了宁挽初的院子,宁挽夏当即招了自己的心腹婢女,“你找人去一趟京兆尹,找到那老婆子的牢房,别让她活着出来,做的干净点,就上次对付春香那样就行。” 婢女领命就去。 这边儿吩咐完,她去厨房提了一小食盒的吃食和酒,直奔宁孝安被禁足的院子。 院门口有两个府中的小厮把守着。 “二小姐,老夫人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见二爷,二小姐莫要为难奴才。”两个守门的小厮不敢放人,只为难的朝宁挽夏行礼。 好在这个素日刁蛮的二小姐并未多作妖,颐指气使将食盒和酒递给小厮,“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别为难我,我来给我爹送点吃的无可厚非吧,大家各让一步都海阔天空。” 小厮不敢不应,唯恐这二小姐闹出更大的脾气。 整个宁国公府谁不知道二房的这两位小姐脾气大性子刁。 接了食盒和酒,小厮恭顺道:“二小姐放心,小的这就给老爷送进去。” 宁挽夏哼了一声,人也没走,就在旁边倚着墙一靠,“我等着我爹吃完,他不吃我不放心,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拜高踩低的阳奉阴违,当着我的面同意了,我一走你们把食盒昧下了。 你现在就去送,你看着我爹吃,我爹吃完了你再把食盒送出来给我。” 俩小厮无法,只得留着一个看门,另外一个转头进去给宁孝安送酒菜。 宁孝安正在院子里仰天哀叹。 好好的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首先,老夫人到底怎么知道那汤药里有毒? 其次,同济药堂那个顾大夫到底怎么知道花盆里有汤药? 什么狗屁托梦一说,他肯定是不相信的。 再次,顾珞说,老夫人体内,被人长年累月的下毒,那是砒霜,到底是谁在给老夫人下毒。 还有,褚冰清。 顾珞提起褚冰清,别人什么反应他不清楚,但是大哥和老夫人的反应,绝对不正常。 他一直知道老夫人不喜欢这个褚冰清,可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今儿顾珞提起老夫人是被鬼压身,压她的鬼就是褚冰清的时候,老夫人的反应居然不是愤怒也不是震愕,而是......惊慌? 那种惊慌他太熟悉了,就是心虚的惊慌。 褚冰清当年死的莫名其妙,难道真有问题? “二爷,二小姐给您送吃了的。” 小厮忽然出现,打断了宁孝安的思绪,他神思一敛,笑了一下,“还是我二闺女知道心疼爹啊。” 没心没肺的,伸手就把食盒接过来。 旁边就是一张小石桌,宁孝安打开食盒,将里面三四个小菜取出来,酒杯也不用,就着那小酒壶就直接开吃。 小厮立在旁边,眼角余光悄悄瞧着宁孝安,心下纳闷,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要如何才能做到在给自己亲娘下毒又被当众揭穿之后还能这么大快朵颐呢! 没心么? 宁孝安是不是有心小厮不知道,但是他看得出,宁孝安是真的有胃口。 三四个小菜一壶小酒,他几下就消灭了,吃完喝完一抹嘴儿,背抄着手进屋了,“没事儿别找我,老子要睡一会儿。” 小厮默默收拾了食盒,给宁挽夏提了出去。 宁挽夏接过食盒,二话不说,转身离开,回了自己院子进屋就吩咐贴身婢女打了一盆水过来,从食盒里取出那小酒壶,将小酒壶里里外外洗了七八十遍,足足耗完一盆水才算作罢。 “去把食盒给厨房那边送回去吧。” 洗了酒壶,收拾了那一盆水,宁挽初开门随便叫了个小婢子吩咐下去,自己则扶了扶头上的簪花,直朝宁陵的书房而去。 “我哥在吗?” 书房门口,宁陵的护卫在守着,她乖巧的扮了个可爱的笑脸,朝护卫撒娇。 “能通禀一声么?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大哥说,拜托了拜托了,明儿我请你吃兔子糖,天桥第三家,超好吃的。” 护卫看了她一眼,正要拒绝,里面宁陵倒是发话,“是挽夏?进来吧。” 宁挽夏一脸天真无邪,跳着蹦起来,“好嘞。” 第六十二章 猜疑 她一脸欢喜的进了宁陵的书房,进门先朝着宁陵桌上瞥了一眼,眼见书桌面上空荡荡的,不落痕迹的收了目光。 “大哥,我没别的事,就是想来问问祖母的情况,我怕祖母因着我爹的缘故心里恼我,没敢直接过去。” 宁陵扫她一眼,“倒是看不出你像个担心的样子。” 宁挽夏就揉揉眼,“哥,我这不是怕我哭丧个脸惹得你更不痛快么。” 宁陵默了默,看着她,过了须臾,“祖母没事,三天后顾大夫过来给她瞧腿。” 宁挽夏就道:“哥,查出来是谁给祖母下毒了吗?” 宁陵一言不发望着她。 她眨眨大眼睛,“哥,我知道早上那碗补气养血的药是我爹做了手脚,我是说祖母体内那毒,说是砒霜,能查出来是谁吗?” 宁陵没有回答。 宁挽夏就道:“哥,你别怪我多嘴啊,咱们府里,谁敢给祖母下药,祖母的饮食,哪一样不是专人伺候,你说,会不会这毒,其实是很久以前下的。” 宁陵一挑眉梢。 宁挽夏就道:“会不会是薛茂林。” 宁陵立刻变脸,“胡说什么!” 宁挽夏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哆嗦一下,“哥你凶什么,我就是说一下我的怀疑嘛,你看啊,以前薛茂林在府上的时候,祖母和他之间,的确是有好几次摩擦的。 没听说过,谁家养的大夫还要和主人家起摩擦的。 祖母惜才,一次次都忍了薛茂林,可薛茂林未必就心怀大度啊,他是学医的,他也知道掌握多少剂量最合适。 我怀疑,薛茂林不光给祖母下毒,没准儿咱们府上不少人都被他下毒了呢!” 宁挽夏今年十三,仗着年纪小,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着自己的猜测。 “以前和薛茂林关系最差的就是我爹,哥,你说薛茂林会不会也给我爹下毒了?” 宁陵仿佛忍耐到了极限,啪的一拍桌子,“胡说什么,这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该说的话!” 宁挽夏打了个颤,噘噘嘴,“不说就不说,不过,这次祖母被发现中毒,主要还是因为祖母晕厥之后大夫验了她的血,若非验血,根本查不出来。 你看平时咱们府上的大夫也给祖母请平安脉,什么都瞧不出来。 总不能说,这世上真有鬼压床一事啊,别的不提,单单就凭小姨的性子,她也做不出这种事儿,小姨多温柔啊。” 她十分娴熟自然的管宁陵的小姨也叫小姨。 宁陵面上的火气在听到小姨二字的时候强行被压了下去,但是只要宁挽夏稍稍注意一下宁陵眼底的神色,就能从他眼底看到浓重的厌恶。 可惜,宁挽夏此刻只顾着角色扮演可爱娇小姐,眨巴着大眼睛,没瞧见。 厌恶翻滚,宁陵置于桌子下面的手紧紧的抓着椅子扶手才堪堪克制住自己的火气,“这件事我会去查,你别担心了。” 宁挽夏噘着嘴,“可是好害怕啊,如果是薛茂林的话也就罢了,如果不是,而是别人,一想到府上住这个给主子下毒的人,我就觉得心里发毛。 大哥,我能搬到你的院子里住么? 你这边,肯定没人敢动手。” 宁陵看了她一眼,“你自己搬来还是和你姐姐?” 宁挽夏有些意外宁陵居然没有直接拒绝,她立刻道:“当然是我自己了,姐姐现在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些,大哥也是,明知道姐姐对她乳母多看重,偏要把她乳母送了京兆尹,带回府里给个教训不也行么,送去京兆尹,闹得沸沸扬扬,满京都的人都知道咱们家的事了。 姐姐现在哭的伤心呢,我刚刚过来,听她说,派人去京兆尹牢房那边看乳娘了。” 宁陵抓着椅子扶手的手略略松了松,“你想搬过来就搬过来吧,你看上哪个屋子了,让人给你收拾出来,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说话了。” 宁挽夏吐吐舌头,“好,大哥,我走了。” 她一出去,宁陵登时偏头干呕一声,大喘着气,半个身子吊在椅子扶手上,活像要把苦胆吐出来一样。 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自从妹妹出事,他但凡见到二房的两个妹妹,就忍不住的作呕。 当年的事,就算二房有错,可二房两个妹妹那时候还小,她们比他亲妹妹都还小,能有什么错,他知道不该迁怒,可就是做不到,他控制不住的见了人就想吐。 端起茶盏咕噜了两口漱漱嘴,宁陵起身正要离开,忽的外面传来脚步声,紧跟着,门口响起声音,“世子爷。” 是大刘的声音。 “进来。” 大刘才把春香和春香娘送进京兆尹的大牢,进门便回禀,“大人,人已经送去了,不过,在奴才回来的路上,遇见二小姐那边的人了。” 宁陵一愣。 刚刚宁挽夏不是说,是宁挽初派了人去牢房那边看人么? “宁挽夏的人?” 大刘应声,“嗯,奴才从牢房出来之后,因着肚子不舒服,去了一趟茅房,奴才从茅房一出来就看见二小姐跟前一个婢子作了男装进了牢房。 奴才认不错,上次春香去二爷那边传话,就是这个婢子扮做男装去通传的,当时奴才还觉得奇怪,好好的为什么要假扮成小厮呢。 不过是二房那边的事,又是二小姐和二爷之间的事,奴才也就没和世子爷提。” 人家父女俩的事,和世子爷说什么。 宁陵却在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春香是在去宁孝安屋里送了一次茶就出了事,莫名其妙被宁孝安赶出了府,紧跟着,就闹出春香和赵明栋陷害同济药堂的事,再跟着春香娘也牵扯进去。 上一次春香出事,宁挽夏跟前的婢女女扮男装出现过。 这一次春香娘出事,宁挽夏跟前的婢女又女扮男装出现? “你快去一趟京兆尹牢房,一定要确保春香娘的安危。”宁陵猛地一拍桌子下令吩咐。 大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但是下意识领命就走。 他一走,宁陵叫了一个护卫,“你去查一查二小姐这几天都做什么了,另外,我最近有事,不回府里住,我院子那边,二小姐要过去住,你让人看好了她,有什么动作不必拦着,但是要回禀清楚。” 第六十三章 有话 大刘还没来得及向宁陵回禀从春香娘嘴里审问出来的那些话,只得领命转头就走。 约莫一刻钟,他急吼吼喘着粗气从外面折返回来。 宁陵抬眼看过去,大刘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世子爷,春香娘死了。” 宁陵心头咯噔一下,“你去找你见过的那个婢子!” 大刘就道:“奴才刚刚回来的时候,听人说大小姐那边有个婢女不慎失足,跌了荷塘里没爬起来,给淹死了。” 这话意味着什么,简直再明显不过。 可宁陵还是让大刘再去确认一下淹死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见过的那个。 大刘一走,宁陵整个人怔在椅子里有些透不过气。 倒不是因为春香娘死了,更不是因为二房那边死了一个婢女,说句冷漠无情的,哪怕杀死春香娘的就是二房的两姐妹,他心里也泛不起一点波澜。 那又不是他妹妹。 他只有一个妹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早就死了。 让他怔住缓不过气的,是大刘说的那婢子的死法,失足落荷塘里,没爬起来,淹死了。 这死法,和当年他小姨褚冰清的死法,如出一辙。 他始终觉得离奇,那荷塘能有多深,怎么失足落进去就会爬不起来。 大刘很快回来了,“世子爷,查清楚了,死的人的确就是今儿奴才在京兆尹牢房那边见的那个,不过,奇怪的是,她是大小姐跟前的婢子不是二小姐跟前的。” 宁陵嗯了一声,“你之前怎么就觉得她是二小姐跟前的?” “奴才见过她和二小姐说话,就在竹林那一片。” 宁国公府后院有一片小竹林,幽静清凉,但是也偏僻。 在那地方说话,难怪大刘会误会。 可...... 真的是大刘误会了吗,就不能是宁挽夏用了宁挽初的人做了什么事么? 这想法在脑子里出来的一瞬,宁陵倒没有因为自己怀疑府里的妹妹而惊讶,反倒是觉得自己迟钝,怎么才反应过来。 季氏想要把宁挽初嫁给荣宁侯府的世子,可据他所知,宁挽夏好像也喜欢这位世子。 当初他只是觉得,这是二房的事,与他无关,他根本不想操心,可现在看来...... 捻着手指,宁陵又细细的回想了一下今儿宁挽夏来时说的那些话,他挑了一下眉梢,眼底带着厌恶和冷冽,“你悄悄去一趟二爷那边,验一验他的血,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再打听一下,谁去看过他。” 大刘再次没顾上回禀春香娘交待的那些事,转头执行任务去了。 春香和春香娘惨死京兆尹大牢的消息传到同济药堂的时候,顾珞正支着脑袋坐在药堂柜台后面。 大山子和大河子就跟一捧哏一逗哏似的立在药堂当地,给大家声情并茂的讲当时在宁国公府瞧病的事儿。 宁国公府老夫人中毒的事儿,这眨眼的功夫早就传的满大街都知道了。 有反应快的茶楼,现在话本子都编出来了。 大河子和大山子说的时候,也就没有太过避讳。 薛青央立在黄大夫和季卿献身后,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顾珞瞥了他几眼,实在觉得心累,干脆转头去瞧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懒得去分析薛青央到底为什么。 药堂余下几个伙计听着大山子和大河子的话,牛逼就跟洪水似的,哗啦啦的往出砸。 “想我小红兄弟,进京才多久,这先是五千两又是五万两的,我大山子活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赚钱这么容易。” 大山子说完,一脸唏嘘的总结。 季卿献坐在旁边,“嗐,别说你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这话一出,惹得药堂一众学徒大笑,顾珞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黄大夫瞧着顾珞,“太子爷当真说,要求了陛下的恩典,送个锦旗来?” 这话音才落下,不等顾珞接话呢,外面进来个人。 还是上次找顾珞瞧心口不舒服的那老太太,进门就直接奔着柜台这边来了,估计是瞧见顾珞了,直接招呼,“顾大夫。” 顾珞忙起身绕出柜台迎她。 一屋子的学徒登时收了闲聊的心,各自忙去了。 黄大夫和季卿献坐在那里没动,顾珞就把那老太太扶到另外一边儿的座位让她坐了。 老太太拉了顾珞的手,“顾大夫给我开那药,真好用,我回去吃了三顿,这气儿就能喘匀了,我儿媳妇也心头不舒服,我也给她吃了点,她就吃了一顿,吃完当时就觉得心里舒服了,我再买点,多买点,她也吃。” 顾珞顿时笑道:“这叫什么话,药哪能一起吃呢,您是这个药对症,我给您开这个,她就算吃着舒服也得过来诊个脉,让她来呗,诊脉又不收费。” 老太太笑笑,可能是觉得收费不收费这话题有点让她不舒服,就道:“你听说了吗,上次给你找茬的那个宁国公府的婢子,今儿在京兆尹府衙大牢里给死了!” 这消息,就这么来了。 整个同济药堂的人,不管正在干什么,都是一愣。 老太太仿佛没有察觉这个气氛的变化,坐在椅子上一边儿锤自己的腿一边儿道:“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是宁国公府大小姐派了跟前的人去看那婢子和她娘,看完人就死了,结果转头宁国公府大小姐跟前那婢子也死了,这事儿巧不巧。” 顾珞原本是要起身去拿药的,但是听了这话,就坐着没动。 “外面传遍了?” 老太太就道:“可不是么,不知道谁把这事儿写了纸上,还写了好多份,扔的满大街都是,有读书识字的人捡了一瞧就给大家读出来了,现在,估计全京城都知道了。” 竟然有人把这事儿写了纸上? 谁啊! 顾珞抿了一下唇,“听说,那婢子的娘是那位大小姐的乳娘,那大小姐十分看重她这个乳娘,应该不是那位大小姐做的吧。” 老太太捶着腿,“那咱不知道,他们高门大院的事儿,谁知道呢,咱一小老百姓,操心那个呢,乐呵呗。” 顾珞总觉得她这话,话里有话。 第六十四章 知道 老太太说完这个,很快就换了话题,开始说今年生意不好做,买鱼的人特别少啥的,都是些日常。 顾珞陪着聊了两句起身就给她拿药去。 这次老太太带足了银子,要来买一整瓶儿。 顾珞收了银子嘱咐她,“让你儿媳妇来诊个脉,是药三分毒,不能乱吃。” 说完又怕老太太不当心,故意吓唬她,“以前有个儿媳妇,乱吃婆婆的药,后来她死了。” 老太太:...... 你丫胡说啥呢! 我是老了,不是傻的! 翻了个白眼,老太太没搭理顾珞,伸手拿了药瓶儿往手里的篮子里塞,结果手一哆嗦没塞进去,倒是把篮子给叩了。 里面一堆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当时大山子大河子就要上前帮忙捡,顾珞摆摆手,“忙你们的,我捡吧。” 她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再吓唬老太太几句,让她长长心把儿媳妇领来,她简直太知道穷人舍不得看病的那种执着和坚持。 好些病,都是从小灾小病拖严重的。 最开始,也许吃两副药就好了,拖久了,也就治不了了,尤其是古代医疗条件差。 结果刚刚弯腰,手一伸出去,顾珞僵了一下。 老太太扣在地上的,是些黄纸叠的元宝衣裳啥的,有个小竹板顾珞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上面写着字。 褚冰清收。 褚冰清,褚冰清,这三个字激的顾珞嗓子眼紧了一下,她不落痕迹的深吸了口气,“您认识这个人啊?” 她把捡起来的小竹板握在手里,没给老太太。 老太太伸手去拿,“我闺女。” 顾珞愣了一下。 你闺女? 你闺女叫褚冰清? 她看了老太太一眼,确认自己的的确确是不认识这个老太太,就道:“巧了,我今儿去给宁国公府老夫人瞧病,前天晚上做了个梦,就梦到一个叫褚冰清的女人。” 顾珞说的有点慢,声音也低,差不多只够和她肩抵肩头并头的老太太听得见。 不出意料。 老太太霍的抬头,眼底带着震愕和警惕,她瞪着顾珞,“你梦见什么了?” 顾珞和她对视,“我梦见,她和我说,她在水里又冷又难受,让我给她救上来。” 顾珞一说这个,老太太眼泪破防般就滚了出来。 浑浊的眼睛,眼泪却滚烫的人心里发颤。 她流着泪,看着顾珞,“顾大夫,你说真的吗?她真的这样说?你真的梦到了?” 顾珞点了一下头,犹豫一下,“今儿在宁国公府的时候,那位世子爷叫这个褚冰清小姨,她又是您的女儿,您和......” 老太太眼泪还流着,但是面上的表情愤怒憎恶又冷冽,“我和他们可没有任何关系!我女儿只是碰巧同名而已。” 说完,她劈手从顾珞手里抢过了那小竹板,把地上散落的东西胡乱几把抓紧篮子里,起身就走了。 黄大夫和季卿献就坐在那里没动。 等老太太一走,黄大夫看了季卿献一眼,季卿献略略点头,黄大夫就朝顾珞道:“这老太太以前受过褚姑娘的恩惠,褚姑娘出事之后,她就认了褚姑娘做闺女,每年到祭祀的时候,都会给她烧些东西。” 顾珞反应过来,要七月半了。 她很轻的挑了一下眉,她今儿去宁国公府,这日子挑的还挺好。 “黄大夫认识她?” 黄大夫就道:“谈不上认识,以前薛茂林还在宁国公做事的时候,时常要去她家里坐坐,我也是听薛茂林提起的。” 又提到了自己的祖父,薛青央站在黄大夫背后,脸色更加难看。 他沉默了好久,从大山子大河子在那说相声的时候起,他就一直沉默着,或者,准确的说,从昨天顾珞和箫誉出去吃饭时候起,薛青央就不说话了。 谁都没料到,他突然开口。 “褚冰清是被人害死的。” 他这话一出,吓得拿他当亲孙子的黄大夫一愣,旋即跳脚起来就捂他的嘴。 “你这倒霉孩子,当哑巴的时候求你说句话都不说,这不该说的时候又乱说,还不如当哑巴。” 薛青央不领情,挣扎着躲开,沉着脸,整个人别扭又愤怒,“我又没说错!” 顾珞赶在黄大夫开口之前,飞快的道:“你怎么知道?” 她笃定,就算是黄大夫阻拦,薛青央也会说,薛青央不会拒绝她。 果然,黄大夫跳脚就要拦人,薛青央还是梗着脖子道:“我祖父说的,我祖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猜测,他之所以离开宁国公府,就是因为他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事,那里容不下他了。” 黄大夫急的跳脚,“祖宗诶,闭嘴吧。” 薛青央冷冷注视着黄大夫。 “为什么我要住嘴?外面有人说,顾伯伯的死,就是宁国公府的人做的手脚,我和顾......反正,顾伯伯的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他说这话的时候,忽然看向顾珞。 眼神十分直白。 顾珞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个薛青央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可她不确定薛青央是怎么知道的,她从来了这里,就没有动过脸上的易容。 之前薛青央还是个可可爱爱的傻小子,那天在小春楼吃饭的时候还傻乎乎的,但是,第二天,突然就成这样了。 顾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琢磨出来自己哪里露馅了。 不过她不准备问薛青央,只是迎上他的目光,然后挑眉,一脸无所谓的翻了一下手腕,“您请?” 薛青央抿了一下嘴,没说话,转头就走,去后院了。 徒留黄大夫和季卿献俩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当下。 顾珞瞧着他俩,“我琢磨,你俩也要查顾奉元的事儿?你们放心,我绝对有自知之明,不耽误你们的事儿,我就是来赚点钱,你们要是觉得影响,我走也行,反正我现在钱也赚到了。” 黄大夫:...... 季卿献:...... 事情进展和预料的有点不太对啊。 原本是他们试探顾珞,这怎么,四两拨千斤的,成了顾珞试探他们,而且顾珞还占了主导地位。 第六十五章 问题 顾珞撂下这话就没再多说别的什么,转头又去了柜台后边。 季卿献捻着手指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黄大夫准备叫他一起离开的时候起身朝顾珞走过去。 他斜靠在柜台边儿上,瞧了一眼在后院忙碌的影影绰绰的身影,压了声音。 “顾大夫不好奇顾奉元的事?” 顾珞转头看过来,笑道:“这有什么好奇的,我对危险的事情,从来不好奇。” 季卿献就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刚刚对褚冰清的事,很有兴趣。” 顾珞笑容更盛,“搁季老板晚上梦见了个鬼,第二天屡屡从活人这里得知那个鬼的名字,你估计反应比我还大。” 季卿献笑了一下,明显是不信顾珞这话的,他看着顾珞,看了一小会儿,声音又低了低,“不管顾大夫是什么意思,我只一句话,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顾奉元对我季卿献有大恩。” 顾珞偏着头,“那季老板自己觉得呢?有么?” 有大恩么。 季卿献点头,神色严肃又认真,“顾奉元要是活着,我给他磕头认爹我都愿意。” 顾珞:...... 我没你这么老的哥哥! 这都什么毛病,你们京都的人怎么都喜欢上赶着认爹呢! 心里吐槽一句,顾珞笑嘻嘻道:“那顾奉元没福气,损失了个儿子。” 这话说的,黄大夫都没绷住笑,“诶,小顾这嘴,真是......” 季卿献没当回事,看着顾珞,还是维持着那股认真严肃的神色,“我就一句话,顾奉元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顾珞微微挑着眉毛点头,不开腔。 季卿献道:“咱们后面的路还长,且瞧着我怎么做。” 顾珞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笑道:“您好,抓药还是诊脉?” 季卿献:哈?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来病人了。 顾珞绕出柜台招呼进门的病人,季卿献顿了顿,和黄大夫去了后院。 两人并肩上了二楼进了季卿献的屋子,黄大夫关门就问,“你什么意思,今儿为什么和她说那些?” 季卿献看着黄大夫,“你看不出来么?他来京都,就是奔着顾奉元的案子来的。” 从顾珞抵达同济药堂,黄大夫和季卿献对她就一直存着试探的心,黄大夫气息颤了颤,“确定了?” 季卿献道:“本来不确定,但是她今儿对褚冰清的态度让我确定了,而且......她要不是早有准备,宁国公府能乱成这个样子? 那个鬼上身,梦见鬼,你信?我反正不信。” 黄大夫琢磨着季卿献这话,“你的意思是,宁国公府老夫人那毒,是小顾下的?” 季卿献一言难尽的看了黄大夫一眼,“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脑子就不见长呢!我哪句话有这个意思,你就给我分析出这个了。 那毒当然不是小顾下的,那毒就是宁国公府的人自己弄出来的。 你没听大山子和大河子说那些么,当时宁孝安那意思,就是要往咱们同济药堂泼粪呢,要不怎么能把他们府上大小姐的乳娘折腾了牢里去。 是小顾,给他来了个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也不是谁都能用,那得提前有准备的人,遇上这一茬,才能赢得漂亮。 小顾明显是有备而去的,还有她让大山子和大河子给宁国公府老夫人施针,小顾这人,你瞧着像是那种拿病人开玩笑的?她怎么偏偏就没轻没重的让大山子他们扎针了呢。” 黄大夫琢磨了一会儿,回过味来,“那咱们要不要和他通个气儿,免得他自己独立行动,坏了咱们的事。” 季卿献就又一言难尽的翻了他一眼。 “他坏了咱们的事儿?给自己摸清楚定位好么?他那个好朋友,那是太子府办事儿的,人家傍着太子这艘大船呢,要不今儿太子爷能从头到尾给他撑腰? 咱们以后别给人家裹乱就算不错。” 黄大夫张张嘴,半天啧了一声,“那咱们以后怎么办?还查不查?” 季卿献就道:“查,但是别主动去查了,免得咱们手脚不干净,再坏了什么事儿,且先看他的动作,他要是不行,咱们再上不迟,现在拢共这么大个京都,这么大个同济药堂,闹出两拨人查这事儿,容易让人发现什么。 而且,今儿这么一闹,宁国公府肯定盯着咱们。” 被季卿献提及的宁国公府,府里国公爷正黑着脸坐在桌案后面。 书房里,宁国公府二夫人季氏急的嘴角起了两个水泡。 “大哥,您赶紧想个办法啊,不能真叫京兆尹把挽初带走啊。” 宁挽初的婢女去探访了春香和春香娘,转头这俩人就死了,再转头这婢女就死了。 唯一的嫌疑人,指向了宁国公府大小姐宁挽初。 事情一出,京兆尹立刻就登门了。 碍着宁国公的面子,他倒也没有直接说把人带走,但是意思也差不多,说是要请过去配合案件调查。 现在人就在议事厅坐着呢。 宁挽初红着眼跪在地上,哭的眼睛肿的要挣不开,“大伯,侄女儿怎么会派人杀害乳娘呢,侄女儿和乳娘什么感情大伯知道的。” 宁国公一肚子火气撒不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个屁用! 那婢女是你的人,要是换种死法,或许世子那边还会拦一拦京兆尹,现在死法和褚冰清当年的死法如出一辙,触动了世子心里的伤疤,京兆尹来了,世子连面都没露,明显是不管。 世子不管,他不能不管。 宁国公府丢不起这个人。 别的高门大院也不都是干干净净的,但是没有哪家出个事儿像他们家似的,把官府的人招来了。 这也就算了,现在,满大街有关他们家这点破事儿,话本子编出来足有七八十个版本了,谣言满天飞。 甚至有人说,宁国公府老夫人是黑山老妖变得。 这都什么事儿啊! 运了口气,宁国公道:“弟妹你先带着挽初回去,这事儿容我想想,不过你们要做好准备,你们和荣宁侯府的亲事,未必还能成。” 事到如今,季氏哪里还敢惦记什么亲事,只盼着女儿平平安安别被按个杀人凶手的名声就行。 送走季氏母女,宁国公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琢磨今儿的事儿。 他到现在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他已经让人提前给宁孝安安排好了一切,怎么这事儿就黄了呢? “来人,去把大东给我找来。” 第六十六章 攒局 大东就是那个跟在宁陵跟前的随从,宁国公一吩咐下去,立即有心腹随从回禀,“国公爷,大东已经好几天没露脸了,大刘好像也在找他。” 宁国公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大刘和大东都是跟着宁陵做事的人,怎么可能大刘找不到大东呢? “从什么时候不见的?”宁国公问道。 那随从就道:“听大刘那边的意思,好像就那天晚上之后就没再见过了。” 那天晚上,哪天晚上,宁国公让他去灭顾奉节口的那天晚上。 因为大东并不是跟着宁国公做事,那天任务下发出去之后,他第二天派人去顾奉节那边溜了一圈,眼见顾奉节的确不在了,而赵明栋又的的确确把他的意思送到了宁孝安那边。 他就以为一切都办妥了,大东又被宁陵支应着做别的去了,他一丁点都没有怀疑过这过程中可能出现意外。 可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发生意外了。 大东不是不露面,是可能已经被抓了。 想到这里,宁国公再联系今儿太子来这边的反应,一时间有点拿不准抓了大东的人到底是不是太子。 若说是,太子既然抓了大东,今儿的事,他为什么没有趁机参合一脚,那样子,就只是单纯的看了个热闹就走了。 可若说不是...... 宁国公一时间想不到还能有谁能抓了大东,抓到哪里去了。 深吸一口气,宁国公朝外丢了一句话,“去刑部摸摸底,看人在没在。” 随从领命,转身执行。 等他一走,另外一个府中小厮急急的又朝这边来,立在门口回禀,“国公爷,京兆尹大人崔您过去。” 宁国公一脸火气的端起手边茶盏,一口喝了里面的半盏茶,起身绕出桌案。 议事厅那里,宁国公进去的时候,京兆尹正慢吞吞的喝茶,悠然的样子,一点看不出来像是在催促人,见他进来,京兆尹起身抱了个拳,“这么晚打扰国公爷休息了,下官有罪。” 宁国公心里骂了一句,面上赔了笑,“是府上孩子不懂事,给大人添麻烦了。” 京兆尹就笑道:“国公爷客气,谈不上麻烦,太子爷说,这事儿影响有点大,必须要给老百姓一个交代,要不然,也不至于就非得把人带走。” 宁国公一愣,“太子爷?” 京兆尹就道:“国公爷还不知道吗?外面谣言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是府上老夫人中的毒,和太子爷之前中的毒,一模一样,说给太子爷下毒的人不是顾奉元,是府上的大小姐宁挽初。” 宁国公人都傻了。 他是错过了什么吗? 怎么感觉他连谣言都听不懂了。 外面谣言不是一直在说府上老夫人变成黑山老妖了么,怎么就变成了给太子下毒。 京兆尹叹了口气,“所以说,这事儿下官也着实没有办法,因为涉及了太子爷的案子,太子爷自己对自己中毒那事儿又格外上心,现在人还在京兆尹府衙等着呢,就等府上大小姐一句话呢。” 宁国公:...... “太子在府衙等着呢?” 京兆尹道:“何止是太子爷,刑部尚书大人和皇后娘娘跟前的婢女,都在,您也知道,皇后娘娘膝下就太子爷这么一个,之前太子爷中毒,娘娘那是吓坏了,现在可能有点听风就是雨,外面传言说府上大小姐下毒了,宫里肯定要问个明白的。” 京兆尹这话让宁国公气的磨牙。 你早有这么一车的话怎么不早说。 那边太子爷和宫里的人都在等着,你就这么慢悠悠在这里耗着?我要是不来,你就一直耗着? 那外面不就都要以为是我耗着太子么? 京兆尹笑着看着宁国公:那可不咋地! 宁国公:......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让人把宁挽初带走。 他再不愿意,太子和皇后的人就在那等着呢,他的身份让他不得不愿意。 季氏和宁挽初前脚回屋,娘俩还没且喝一杯热茶,那边就来人传话,要把宁挽初带走。 宁挽夏当时正在自己屋里装睡,听到外面动静,缩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她折腾那么一出,只想让宁挽初和荣宁侯府世子爷的婚事毁了,她喜欢世子爷,世子爷也喜欢她,让宁挽初嫁过去算怎么回事,要嫁也是等她及笄了她嫁。 可现在...... 这事情怎么就闹到这种地步。 幸好姐姐跟前的婢子死了,不然,她怕是也得被带走。 宁陵书房。 大刘立在当地回禀,“人已经带走了。” 宁陵看着手里的东西,眼皮没抬,“二小姐那边什么动静?” 大刘就道:“二小姐一直睡着,没动静。” 他刚刚才得空将春香娘交待的那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回禀给宁陵。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无非是宁孝安用春香的命逼着她帮着害人,不过,这其中春香娘说了一件事让大刘觉得意外。 那就是春香娘见过大东去宁国公的书房。 宁陵冷笑着,“府里的事,我们一概不插手,你只细查当初那件事就行,从二房那边着手查起。” 宁挽初的婢女和褚冰清一个死法,绝对不是意外。 当年肯定漏掉了什么。 他当时没有救活小姨,现在更做不到无动于衷不去查。 同济药堂门前。 “小红兄弟。” 顾珞刚刚送走一个病人,箫誉就迎面走来,一脸笑嘻嘻的表情,隔着老远喊她。 顾珞立在门口没动,笑着道:“你怎么来了?” 箫誉走近了,和顾珞隔了两个台阶的距离,“我们殿下要在京兆尹府衙审宁国公府大小姐呢,你去看不?” 箫誉这话,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他们周边没有别人,但药堂里季卿献正好路过。 箫誉话音一落,还不等顾珞开口呢,季卿献立刻就道:“准假了,现在就能走。” 顾珞:...... 箫誉立刻朝季卿献抱了个拳,“多谢季老板,改天请你吃饭。” 季卿献就笑道:“你请我吃什么饭。” “季老板能放我小红兄弟陪我去看审案子,免得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当然该谢你。” 季卿献:...... 虽然但是。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第六十七章 喜好 季卿献都准假了,顾珞没有道理不去。 “太子爷审案,我去瞧着算什么?这不合适吧?还是说现场需要个大夫才能审案?” 和箫誉肩抵肩朝京兆尹府衙那边走,顾珞拿话套箫誉。 箫誉只当听不出来,一副愣头青的样子似的。 “嗐,太子爷审案你过去是不合适,这不是还有我么,我们太子爷明知道宁国公府就是害死顾大人的元凶,现在宁国公府有人犯了案你说他能无动于衷?那不能够。 但是他好歹也是一太子爷,亲自审这种案子有点不合适,京兆尹府衙那边,喜宝替他盯着呢。 我就负责在后面做个当堂速记,可我怕我自己个记的不全面,所以才拜托小红兄弟和我一起去,你毕竟多少也知道点这案子。” 顾珞看了箫誉一眼。 四目相对,箫誉朝顾珞这边略微凑近了一点,眼底盛着一把光,笑道:“怎么,小红兄弟不信?那小红兄弟觉得是什么?” 他声音很温和,低低沉沉的,人长得也帅,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个大帅哥,顾珞多少有点不自在,后撤了一点。 然而不等顾珞开口,箫誉就自问自答了,“小红兄弟难不成以为我们太子殿下看上你了?” 顾珞:...... 今儿太子爷在宁国公府说的那句话立刻马上一瞬间回荡在顾珞脑子里,她耳朵尖儿忍不住就红了。 倒也不是动情的那种红,就是单纯的因为人长得帅而红。 毕竟男人这东西,长那么帅,谁能扛得住(狗头加持) “小红兄弟放心,我们殿下和我们太子妃感情......” 顾珞心里所有的弯弯绕绕在这句话面前,全部消散,面无表情看着箫誉,崩了个无语的表情替他说完,“十分好!” 箫誉打了个响指,“没错。” 俩人说着话,顾珞甚至觉得没走几步路,结果转头就到了京兆尹府衙。 他们没有从正面进去,而是从侧面直接去了京兆尹所在的明镜高悬的背后。 前面是明镜高悬,京兆尹审案的高堂。 后面,一墙之隔,是个不大的小隔断,左右通透,都能通着前面公堂,靠着墙的位置放了一张小桌两张椅子。 喜宝已经守在那里,见他俩来了,立刻客气的迎了过去。 “太子爷吩咐,让你们在这里旁听,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陆颜目光落在那小桌上,上面盘盘碟碟的,居然摆满了,桌角还放了一只类似于同济药堂对面小酒馆专用的那种小壶,不出意外,里面装的是酸枝果乳。 顾珞:...... 喜宝撂下一句话就走了,顾珞指了桌上的东西,看向箫誉。 箫誉嘿嘿笑着,“我们殿下真是个贴心的好殿下,怕咱俩在后面无聊,居然还准备了吃食,让我来瞧瞧都是什么......” 他搓着手走到桌边,然后啧啧一叹。 “我当是什么,原来都是我们未来太子妃最爱吃的呀,真是的,你说他给咱俩准备,怎么就准备未来太子妃太吃的东西呢?” 箫誉笑嘻嘻看着顾珞,抛出个问题。 顾珞:...... 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本人大概率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未来太子妃。 我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太子爷知道了我的口味呢? 翻个白眼,顾珞朝桌上看去,然后...... 行吧,别管未来太子妃爱不爱吃,反正我好像都爱吃。 顾珞盯着那一桌子吃食,总觉得这事儿哪里不太对。 箫誉也不说话,就笑嘻嘻看着她。 很快前面传来动静,他俩也不说话了,一人一张椅子,撑着胳膊坐在小桌前。 京兆尹公堂。 宁挽初一脸委屈的跪在当地,因为哭过,眼睛发肿,眼尾还红着。 她本就是倾国倾城的好容貌,此刻又是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任谁见了不说一句:好一朵盛世白莲呢! 京兆尹一点不顾及人家宁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啪的一拍惊堂木,“堂下宁挽初,你可知罪?” 宁挽初瑟瑟抬眼,朝京兆尹道:“大人明察,小女冤枉。” 京兆尹就道:“本官问你,就在今日,你府上老夫人是不是中毒昏迷?” 这事儿满大街都传遍了,宁挽初没得辩驳,只能道:“是。” 京兆尹又道:“本官问你,老夫人所接触的那碗益气养血的汤药,是不是你的乳母送去的?” 京兆尹这用词,宁挽初立刻听出其中的陷阱,忙道:“大人明察,小女祖母并没有服用那药。” 京兆尹不管这一套,只道:“是不是你乳母送去的?” 宁挽初没得辩,咬唇道:“是。” 京兆尹又道:“那你如何解释,为何你的婢女去京兆尹的牢房见过你的乳母之后你乳母就中毒身亡了呢?而你的婢子回了你们宁国公府又不慎溺毙了呢?” 这一切,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宁挽初没错。 京兆尹继续道:“若是其他府邸,可能存在个嫡庶之争或者几房不和彼此构害,可你们府上人事简单,整个府邸就你和你妹妹两个小姐,存在构害么?” 宁挽初立刻道:“我妹妹不会害我。” 京兆尹就道:“你最好如实招来,不瞒你说,这件事和太子爷中毒一事有所牵连,没人能把你保出去。” 宁国公只是派人将宁挽初交给府衙的人,但他自己并没有来。 在他看来,这个侄女或死或活,或有罪或无辜,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了。 她身上背了人命案,哪怕最终洗清了冤屈,可到底也不是干干净净的了。 高门府邸的正妻,不会要她这种的。 宁国公没来,但宁挽初的母亲季氏怎么放心的下女儿,自然是一路跟来,此刻眼见京兆尹如实逼问,忙道:“大人明察,老夫人中毒,已经查出来了,中的是砒霜,至于那汤药里的,那是意味附子,而且老夫人也没有喝,这怎么能和太子爷当时中毒一样呢?” 喜宝站在旁边一直没有插话,等得就是这一句。 “你怎么知道不一样呢?你知道太子爷中的是什么毒?” 第六十八章 不宁 宁国公没来,但宁挽初的母亲季氏怎么放心的下女儿,自然是一路跟来,此刻眼见京兆尹如实逼问,忙道:“大人明察,老夫人中毒,已经查出来了,中的是砒霜,至于那汤药里的,那是一味附子,而且老夫人也没有喝,这怎么能和太子爷当时中毒一样呢?” 喜宝站在旁边一直没有插话,等得就是这一句。 “你怎么知道不一样呢?你知道太子爷中的是什么毒?” 季氏看了喜宝一眼,她当然认得这是太子爷跟前最得势的随从,带了几分恭敬,道:“我虽然不知道太子爷中的是什么毒,但是我知道,当时太子爷中毒,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这不就说明,太子爷中毒之物并不是砒霜或者附子么,要不怎么会整个太医院都查不出来。” 喜宝不轻不重的笑了一下,嘴角略勾着,但是眼底没有笑意。 “夫人怕是忘了,你府上老夫人中的毒,在顾大夫抵达之前,半个太医院的人也在那里守着呢!他们似乎也一样的束手无策。” 听到喜宝这句话,顾珞心里划过一抹异样。 她今儿去宁国公府,的确是有备而去,她就是要将宁国公府搅个翻江倒海。 可喜宝这意思,怎么更像是不论她也好老夫人的病也好,都像是太子做的一个局呢? 要不怎么就环环相扣到这一步...... 箫誉托着腮帮子偏头看顾珞,我媳妇真好看! 看看这皱着小眉毛琢磨事儿的样子,啧啧啧~ 前面,喜宝一语落下,季氏顿时语塞。 这话她无法反驳,的确是半个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直到同济药堂的大夫去了...... 季氏捏着手,沉默一瞬,看了一眼跪在堂前的女儿,咬着的后槽牙一松,道:“老夫人的昏迷,其实并不是完全中毒,她是被鬼附身了。” 顾珞在后面简直都要拍手称快了! 鬼附身了! 说得好! 这案件又能又能有一个新的方向了。 为什么会鬼附身啊,谁的鬼啊,为什么不附别人偏偏附你,是因为你半夜穿着凉快独自出门么? 顾珞转头就要和箫誉说话,箫誉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顾珞一愣。 箫誉手指离开嘴唇,指了指前面。 前方,刑部尚书就道:“本官插一句话。” “您说。”京兆尹恭敬道。 刑部尚书看着季氏和宁挽初,“你的意思是,老夫人被鬼附身所以才昏迷不醒?后来之所以苏醒,不是因为被解毒了,而是因为附身的鬼离开了?” 这话听着荒诞。 可当时在老夫人屋里,同济药堂那个顾大夫就是这个意思。 季氏和宁挽初齐齐点头。 刑部尚书捋了一下脑袋,“那鬼既然选择了附身老夫人,为什么突然离开了?” 季氏:...... 宁挽初:...... 哈? 刑部尚书又道:“我能这样理解么?老夫人是莫名其妙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昏迷不醒,然后这不不干净的东西什么都没做,只是把老夫人弄昏迷了一会儿,然后自己又离开了?这鬼闲的?” 季氏:...... 宁挽初:...... 在提出老夫人被鬼附身这说法之后,她俩的脑子就飞快的转着,准备着应答京兆尹或者别人提出来的什么问题。 结果,就这? 刑部尚书你一个成天接触死人的断案人员,审案的时候就问嫌疑人这? 你确定这话该问嫌疑人而不是问眉道姑? 季氏吸了口气,一脸复杂的表情对着京兆尹,“大人,这事儿我们也不清楚,当时是同济药堂的顾大夫这么说的,我们作为患者家属,都是听大夫的。” 京兆尹啪的一拍惊堂木,“带同济药堂大夫顾珞!” 顾珞:? 我不是来围观的么?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箫誉伸手拍拍顾珞的肩膀,“小红兄弟放心去,没事儿,我在后面呢,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当顾珞从京兆尹的背后出来的时候,季氏和宁挽初结结实实吓一跳。 这人怎么从那儿就出来了,难道之前一直在? 京兆尹很快给她俩心中的疑惑送来解答。 顾珞一出来走到与宁挽初并肩的位置,京兆尹就道:“方才的话,顾大夫也听见了,你有何话可说?” 顾珞觉得简直神奇。 她来京都才几天,就又站在这公堂了。 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顾珞道:“回禀大人,草民昨日夜里做了个梦,梦到一个叫褚冰清的女人,她说她在水里冷得不行,希望草民能救一救她。 这个叫褚冰清的鬼,就附身在宁国公府老夫人身上,也是褚冰清托梦告诉草民,今日一早老夫人会将药汤倒在屋里的花盆中,所以草民去了老夫人那里才能直接指出那花盆里有汤药。 这一点,今儿在宁国公府的太医都能作证。 至于这个鬼为什么要附身老夫人,又为什么肯离开,草民就不知道了,毕竟草民之后没有再梦到过她。” 京兆尹就朝季氏道:“你们可认识一个叫褚冰清的?” 季氏和宁挽初脸色煞白,一个跪着,一个站着,但都几不可见的抖着。 刑部尚书催促一句,“认识么?” 宁挽初咬着嘴唇,低着声音道:“认识。” “她是什么人?”京兆尹就道。 宁挽初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开口,“是大哥的小姨。” 顾珞低垂的手指微微蜷缩着,眼皮也垂着,立在那里,看不出情绪。 箫誉立在后面的墙边朝公堂这边看。 看着顾珞这个样子,他蓦的心里酸了一下。 珞珞这是心里难过了,她难过的时候就会这样。 京兆尹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宁国公夫人似乎的确是姓褚,只是这位夫人当年生产的时候难产而死,那时候她嫁到宁国公府才刚刚三年多。 她不是京都人,嫁过来之后,在这边似乎也没有太多的交际。 京兆尹对她没有多深的印象,转头去看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挑了一下眉,“据我所知,当年宁世子的小姨是......不慎失足落水而亡,怎么?亡魂不宁?” 第六十九章 用刑 季氏心头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怎么感觉审案的方向偏了? “大人言重了,当时褚二小姐是不慎落水,她落水的时候,好多人都在场,就是救上来的时候有点晚了。 因为世子和褚二小姐亲厚,当时闹出这事儿,世子让人查了好久,没有别的什么缘故,单纯是个意外。” 季氏捏着手指斟酌着用词。 京兆尹看着刑部尚书的脸色,十分知趣的没有插嘴,刑部尚书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他道:“那时候,宁世子才多大?八九岁?还是十一二?就已经能派人查了?” 季氏脸色发白,稳着呼吸,勉强扯出一个笑,“记不清楚了,好像是不大。”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语落转头朝京兆尹道:“大人,府中婢子溺水一事的确是蹊跷,但的确不是挽初做的,因为府中的事情,今儿挽初一整天都郁郁寡欢,我陪了她一天,她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我最清楚。” 京兆尹笑了一下,“夫人该知道,你的这些话,按照律法规定,不但无法帮助大小姐洗清嫌疑,甚至你也会并为嫌疑人的。” 咳咳。 刑部尚书咳了一声。 京兆尹跟着就道:“所以,当初褚冰清在出事之前,她在做什么?” 话题继续绕回褚冰清身上。 季氏脸色不善起来。 “大人,这陈年旧案与眼下的案子有关系吗?我们挽初再怎么说也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不明不白被带上公堂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名声......” 刑部尚书道:“当然是有关系的,毕竟你自己也说了,老夫人今儿的病症是被一个叫褚冰清的女鬼附身所致,所以,要查宁挽初的案子,就要捋清楚这案子的根源。 夫人也不想女儿不清不白的被关起来吧。” 季氏立刻道:“不是我说的,是顾大夫说的。” 顾珞接了她的话,“昂,是我说的,我梦见的,但是不能因为是我梦见的夫人就要让我来说清楚啊,毕竟我也没有梦见她到底怎么死的。” 季氏凉凉看了顾珞一眼,“我怎么知道顾大夫说的梦见是真的梦见而不是故意这么说。” 顾珞冲她龇牙一笑,“你说,我如果是故意这么说,我为啥要故意说褚冰清而不说别人呢?你们府上死的人,这么些年来,应该不止这一个吧。” 一句话直接将季氏说的脸都黑了,“你胡说什么!” 相较季氏的怒火攻心,顾珞就笑的风轻云淡。 “我胡说么?难道你们府上大小姐跟前那个叫做春喜的婢女,不是被活活打死的?” 宁挽初和季氏谁都没料到这个同济药堂的大夫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 一个死了十多年的人,竟然被她现在说出。 宁挽初脱口就道:“我跟前没有这么一号人,你不要信口雌黄。” 顾珞垂眼看着她,“我说的是宁国公府大小姐,怎么?难道在八九年前,你们府上没有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么?我怎么听说,宁国公府世子爷宁陵有一个亲妹妹呢,那个才是大小姐。” 宁挽初一张脸刷的惨白,原本跪的笔直的身体一瞬间哆嗦着瘫坐下去。 季氏心头狠狠一颤,她惊愕又恐惧的看着顾珞。 顾珞依旧是那笑嘻嘻的样子,“忘了说了,我除了梦见褚冰清,我还梦见一个叫春喜的小姑娘呢,那小姑娘可是在梦里告诉我,她是被活活打死的,因为她去厨房给大小姐偷拿了一块马蹄糕,就被府上的另外两位小姐命人摁在地上打死了。” “啊!” 宁挽初忽然尖叫一声。 顾珞嗤的一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箫誉立在墙边,看着顾珞,这人带着笑容立在那里,通身却带着一股发自内里的悲寂,看得他心脏发疼。 珞珞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宁国公府的事。 别人兴许听不出来,可他听得真真切切,珞珞在说到春喜的时候,嗓音都在颤。 箫誉给喜宝递了个眼色,喜宝会意,转头就朝京兆尹抱拳,“大人,还是用刑吧,这么问来问去的,根本问不出什么。” 一听要用刑,季氏立刻道:“我是有诰命在身的,你们不能对我用刑!” 声音里的惊慌根本压不住。 京兆尹就道:“夫人放心,不对你用刑,我们对宁挽初用刑,她没有诰命在身。” 语落,根本不听季氏要说什么,京兆尹啪的一拍惊堂木,“上拶刑。” 立刻有衙役带着刑具上堂。 宁挽初吓得哆哆嗦嗦就朝季氏旁边爬,紧紧抱住季氏的腿,“娘亲救我,娘亲救我。” 可衙役哪里会容得她在那里颤巍,直接俯身一把拽了她的胳膊朝外扯。 宁挽初一个娇小姐,力气如何比得上公堂衙役,单单人家鹰爪一样的手指钳在她胳膊上,她就疼的受不住。 眼看要动真个的,自己女儿娇滴滴的手指头怎么经得住这刑具,季氏彻底慌了神。 “大人不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用刑,难道大人就不怕我们宁国公府......” 一直沉默的皇后娘娘跟前的婢女直接打断她的话,“闭嘴,宁国公要是想保你们,至于让你们孤儿寡母的来?怎么?现如今宁国公府家大业大的,连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了?我还在这里站着,你就用你们国公爷来威胁人了?动刑!” 不愧是皇后跟前的人,脸一沉,说话那叫一个由气势。 顾珞站在旁边,心下感慨,自己这报仇路也太顺利了吧,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穿越之后成了小锦鲤的本锦鲤? 要不怎么她才打算对宁国公府动手,这才刚刚开了个头,眼下就这么一群人都来办案啊。 皇后的婢女一声冷呵,衙役不敢耽误,麻溜的就给宁挽初上了刑具。 衙役还没来得及拽绳子呢,宁挽初撕心裂肺的声音就喊了出来,“我说,我说,我都说,褚冰清不是失足落水的,是被人推下水的。” 她嗷的一嗓子喊叫出来,季氏在旁边,既心惊又肉跳的直接瘫跪下去。 第七十章 河边 京兆尹一摆手,衙役动作停下来。 “你说褚冰清是被人推下水的?被谁推下水的?” 宁挽初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得住被人用竹棍夹手指,这竹棍还没有勒紧,她皮肉就破了,刚刚几声惨叫喊得现在嗓子哑的不行。 眼泪刷刷的落。 “我不知道她是被谁推下去的,我只是听说,她被人推下了水,水底下藏着人,拽着她的脚让她挣扎不上来,所以她就淹死了。” 京兆尹转眼看向季氏,“你可知道?” 季氏瑟瑟缩缩眼珠子乱动,一句话说不出来。 让她怎么说。 难道直接招了:没错,我干的? 啪! 惊堂木结结实实一拍,巨大的响声吓得季氏牙齿磕碰,“我,我......我也听说过。” 说及此,她忽的抬起头来,看着京兆尹,加快语速,“听挽初的乳母说的。” 已经死了的人,死无对证。 这话说出来,她心头的惊慌也散去一半。 当年的事,基本都是挽初的乳娘做的,现在死无对证,根本查不到她头上来。 轻轻一呼,季氏抹泪,“大人要问什么尽管问,挽初受不起这个刑法,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大人问的我们没道理隐瞒。 可其他国公府的小姐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大人也会这样把人带到公堂审讯么?” 不等京兆尹作答,皇后跟前的婢女就道:“少扯这一套,别的国公府,家里老夫人也中了和我们太子爷一样的毒?” 季氏被怼的说不出话。 明知肯定不是一样的毒,但人家一口咬定就是,她能怎么说? 说太子错了? 婢女把季氏怼老实了,继续沉默立在一边扮演工具人。 京兆尹和刑部尚书对视一眼后,又朝季氏和宁挽初道:“又是乳母?看来你们府中这个乳母真是神通广大,既然如此,那方才顾大夫所说的,当年宁世子嫡妹跟前的婢女被活活打死,也和这个乳母有关系?” 宁挽初浑身一抖,“这事儿实在太遥远了,当真记不起来,况且,那时候我还小。” 季氏也跟着道:“大小姐是六岁没得,这事儿发生在大小姐没之前,那时候挽初还不够六岁呢,大人,她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京兆尹就道:“那你呢?你记得么?” 季氏摇头,“我也不记得,当真是不记得,或许真的有府里的丫鬟拉帮结派的欺负人,可到底是不是闹出人命,我们二房向来是不插手大房的事,这一点,大人明察。” 季氏语落,顾珞嘴角动了一下,她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箫誉就立在那边看着她,瞧着她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发疼。 什么时候,他媳妇说话也要这样瞻前顾后了。 轻咳了一声,喜宝会意,立刻就道:“顾大夫梦到那小丫鬟被打死,可还梦到什么?” 顾珞转头看宁挽初,眼底带着憎恶,“梦见是府上二房两位小姐跟前的丫鬟动的手,至于是不是......”顾珞抬头看京兆尹,“大人着人带来问话就清楚了。” 宁挽初呼吸一颤,她霍的抬头,愤怒的瞪向顾珞。 那目光,恨不得杀了顾珞。 顾珞没理她。 箫誉又咳了一声,喜宝就道:“有关宁国公府的事,顾大夫可还梦见过别的?” 顾珞摇头,“没有了,就这两个。” 刑部尚书一笑,“既然如此,那就不多打扰顾大夫了,只是这段时间顾大夫不要离京,案子有什么需要,还请顾大夫配合。” 顾珞抱拳一笑,“应该的。” 她抬眼朝箫誉那边看去,想要征询箫誉的意思,是去后面还是直接离开。 箫誉笑着朝她冲外摆了一下手,顾珞会意,转身离开。 她前脚从公堂出来,后脚箫誉就从侧面跑了过来。 “小红兄弟。”箫誉眼底带着笑,立在顾珞旁边,垂着眼皮轻轻喘着气,“饿么?” 顾珞笑道:“有点,想吃什么,我请客。” 箫誉就道:“城外面有条小河,要不然咱们去河里抓鱼吃烤鱼?” 顾珞没料到箫誉提了这么个议,先是怔了一下,继而道:“好啊。” 她心里实在有些憋闷,当年的事,桩桩件件的压在心里,压得她喘不上气,压得她眼眶发胀。 她不知道别的穿越文里重生文里那些女主见到这些昔日的仇人是什么感觉,她只有一个感觉,她宁愿不报仇,她只想离得她们远远的。 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当年她遭受的那些,她认了,说她窝囊也好说她圣母也罢,她就是认了,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为了报仇,把当年血淋淋的经历再仔仔细细的体味一遍。 她不想。 所以这十来年,她在乾州过得平平静静,从来没想过要报仇或者什么。 直到爹爹出事。 她可以不为自己,但不能不给爹爹讨一个公道。 一路出城,顾珞沉浸在那种压抑又难熬的心绪里,箫誉就跟在她旁边,两人隔着半步的距离,谁也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一路出城。 月亮已经挂在当空。 夏夜里的郊外,虫声阵阵。 到了小河边,箫誉啪的在顾珞面前打了个响指,“小红兄弟是想要和我一起抓鱼还是想要坐在这里等着?” 说着话,他将一个小瓷瓶儿塞到顾珞手里。 “这药水儿防蚊子很管用,你往身上抹点。” 顾珞接了小瓷瓶儿,月光下看着箫誉,不知道是心绪所致还是月色撩人,她忍不住的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箫誉一愣,嘿嘿笑着,“咱们不是好朋友么?” 顾珞鼻子酸的很,“你爹娘......很爱你吧?” 她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看着箫誉,对着这双温和的笑盈盈的眼睛,很想说点什么。 说点那些,她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过的话。 哪怕是爹爹顾奉元也没说过。 箫誉就地在小河边儿上一坐,“我爹娘啊,我爹娘确实对我很好,除了我偶尔惹他们生气会挨一顿揍。” 顾珞挨着箫誉,倒身躺下,双臂交叠枕在后脑勺后面,望着漫天繁星,“你这么大也会挨揍么?” “会啊,我爹揍人可疼了,上次踹我身上的乌青还没散去呢。” 箫誉偏头看顾珞,他知道这人今儿心里不痛快,犹豫了一下,问道:“宁陵那个妹妹,你知道吗?” 第七十一章 谈心 顾珞望着漫天繁星,心里乱糟糟的。 箫誉就那么随意的坐在旁边,顾珞不开腔,他也不催促。 过了好久,顾珞忽然道:“宁世子的妹妹六岁的时候死了,因为老夫人屋里丢了一样东西,那东西在她的房间找到了。 她被关进了宁国公府的祠堂里,关了三天三夜。 旁边有婆子看着她,只要她跪的不端就会用鞭子抽她,跪了三天,抽了三天,最后在她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宁国公大义灭亲,报官了。 在官差把她带走的路上她死的。 是个大雪天,那天,她正好生辰。” 顾珞说的简单,寥寥几语带过,箫誉却听得心里难受。 六岁的小丫头,被关在祠堂里,白天不提,单单夜里,寒冬凌冽,她挨着鞭子怎么熬得住。 “丢的什么?”箫誉转头垂着眼看躺在那里的眼前人。 顾珞嘴角牵起一点讥诮的笑,“谁知道呢。这位大小姐......过得很不好,从记事起就被府里另外两位小姐,宁挽初,宁挽夏变着法的欺负。 冬天扔到冰窟窿里冻着,夏天绑到草丛里喂蚊子,可能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吧。 薛茂林倒是时常照顾她,可也只能是偷摸给她瞧几次病,送几次点心。” “宁国公授意的?她哥哥也不管?” 顾珞摇头,“谁授意的我不知道,没人管倒是真的,褚冰清,你知道吧,宁世子的小姨,她对这位世子爷视若己出,可对这位大小姐,从来不闻不问。 这大小姐也没怎么见过宁世子,她可能都不太知道自己还有那么一个有本事的哥哥吧。” 宁国公府的事,箫誉的确知道不少。 他清楚这褚冰清对宁陵好,上一世,宁陵也翻查出了褚冰清的死亡真相,可他从来没有听谁提过宁国公府这位小姐。 知道有过这么个人,但是这人就像是这世上的蚂蚱蚂蚁,存在过却根本无人提,根本没人惦念。 闷闷叹了口气,箫誉看着顾珞,也半躺下来,胳膊肘撑着地,手掌托着脑袋,“小红兄弟怎么知道他家的事?” 顾珞笑了笑,“我家有长辈认识薛茂林,听他说的。” 箫誉不疑有他,只把这个长辈自动带入为顾奉元,“那今儿你说的那鬼上身,是你编的?” 顾珞看着箫誉:“我要说是,你会觉得我坏么?作为一个大夫,没有把救死扶伤放在第一位,反而在病人身上动了坏心眼。” 箫誉登时翻身起来,盘腿坐着,两眼直直看着顾珞,很严肃的道:“怎么会?我们太子爷正查宁国公府给顾大人报仇呢,小红兄弟说的那些,都是对我们太子爷有利的事。 要是没有这些事,我们太子爷还找不到突破口呢,现在不一样了,季氏和宁挽初都被抓了,这就是突破口。” 顾珞听着,没有说话。 箫誉又道:“小红兄弟,你别想那么多,也别被宁国公府大小姐的那事儿影响心情,”顿了顿,他真诚甚至虔诚的道:“开心点。” 他这语气顾珞有点扛不住,鼻子酸的不行。 开心点。 她多久没有听人和她说过这种话了。 以前在乾州,爹爹在京都,她报喜不报忧,和顾家二房与老夫人的那些争斗,她向来都是自己咬牙抗。 爹爹出事,她一路奔赴京都,满脑子想的都是要给爹爹报仇。 开心...... 她有值得开心的事么。 箫誉几次想要握住顾珞的手,告诉她:别想那么多,别想别人......想想我。 但犹豫了两下,放弃了,他爬起来原地蹦了两下,“小红兄弟,我去抓鱼给你吃,我烤的鱼可好吃了。” 箫誉在河里捣鼓抓鱼,顾珞就躺在地上依旧看天上的星星。 不得不说,人真是善变。 就在不久前,她还觉得这个箫誉有问题,将他列为头号防备对象。 这才过了多久,就和人家谈心事了。 自嘲的笑了一下,却也觉得那些陈年旧事说出来,心里的确是舒服了许多,起码没有那么压抑了,她腰杆用力,一挺,坐了起来。 朝着箫誉那边打了个口哨,“要帮忙么?” 箫誉一边抓鱼一边回应,“不用,一会儿帮忙吃完就行。” 他这么说,顾珞就当真没有动,连柴火都没有帮忙找。 箫誉这人有点神奇,跟他待在一起,真的觉得放松又踏实。 在这之前,顾珞从来没想过,她能和一人认识不过才几天的陌生人相处到这个地步。 河里的鱼还挺肥,箫誉用随身带的匕首刮了鱼鳞淘洗干净,去不远处林子里捡了一堆干柴回来,在河边儿架了一堆火。 通亮的火光照在顾珞巴掌大的脸上,箫誉心疼这人瘦的单薄。 他得加把劲儿,赶紧把媳妇娶回家,好吃好喝的养着。 这边他俩又谈心又吃烤鱼的,倒是过得潇洒,那边宁国公府却是炸了天。 季氏和宁挽初被一通审讯之后,直接被扣押下来关入了刑部大牢,消息传到宁国公府的时候,宁国公都惊呆了。 京兆尹带走的人,就算是关押也是把人关押到京兆尹啊,怎么就关了刑部去了! 而且,他堂堂宁国公府在这里摆着呢,季氏身上还有诰命加持,怎么说关就关了。 火气烧的五脏六腑难受,宁国公拍着桌子问随从,“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就把人关了!” 随从一脸为难,“国公爷,奴才打听遍了,银子也塞了,人情也用了,但是一丁点的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就知道今儿夜里的审讯,京兆尹,刑部尚书,太子爷跟前的人以及皇后娘娘跟前的人都去了。 但是在公堂上问了什么又交代了什么,一点问不出来。” 问不出来? 怎么会问不出来! 这简直不可思议,宁国公捏着拳头砸向桌面,“当堂难道连一个衙役都没有?” “关键就是,连这个都打听不出来。” 啪! 宁国公抄起手边茶盏就砸了出去,“废物,怎么会连这些都打听不出来呢?这是最基本的!” 茶盏:...... 那就摔我? 你礼貌吗? 第七十二章 淡心 这边宁国公什么消息收不到,那边宁陵却是直接收到了刑部尚书派人送来的誊抄宗卷。 送走刑部尚书的人,宁陵沉着脸坐在桌案后,那宗卷就那么摊开在那里。 宗卷上写的清清楚楚。 当年打死春喜那小丫头的人,是宁挽夏和宁挽初跟前的人,受两位主子的指使,婢子们把春喜围殴致死。 春喜是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忠心耿耿跟在妹妹跟前的人。 哪怕跟着吃苦,也尽量护着妹妹。 那时候他没本事,总想着等到自己强大了,就能把妹妹接出那劳坑,总想着坚持坚持熬一熬他们兄妹的苦日子就熬过去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没有那一天了。 再也没有了。 他没有妹妹了。 他宁陵,没有妹妹了。 牙齿咬着嘴唇内侧的肉,硬生生咬了满嘴的铁锈味,宁陵坐在那里,手臂因为紧绷而不住的颤抖。 宁挽夏和宁挽初小小年纪能让人打死春喜,又能对妹妹好到哪去。 那些各式各样的欺凌以书面的形式展露在他面前,宁陵恨得想要杀人。 可惜,没有宁挽夏和宁挽初直接杀人的罪证,她们犯得,最多是欺凌,而且那时候她们才几岁,一句年纪小被人蛊惑就能抹过去。 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推到宁挽初那个死掉的乳母身上。 还有小姨的事,他这边才刚刚调查出一点线索,刑部送来的宗卷却详细的说了小姨当时的死状。 难怪溺毙,荷塘底下有人抓着她的脚,她怎么爬的起来。 可恨这一切,又都落在了那个该死却真的死了的乳母身上。 心头巨大的仇恨让宁陵一双眼睛血红,正要吩咐随从去做事,外面忽然传来通禀的声音,“世子爷,二小姐来了。” 二小姐。 听到这三个字,宁陵眼中原本就升腾的杀气骤然加重。 大刘站在旁边,提醒一句,“世子爷,二小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听刑部那边的意思,国公爷也不知道呢。” 刑部尚书是太子爷的人,宁陵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刑部送来这样的东西又透露了那样的话,意味着什么他更一清二楚。 太子这是想让他们父子内斗来消耗宁国公府的实力好渔翁得利。 太子算盘打得好......就如他的意一次。 弄死宁国公,他一样能干他想干的事。 大喘了口气,压下心头那撕心裂肺的情绪,宁陵道:“让她进来。” 书房的门咯吱被推开,宁挽夏盯着一双哭肿了的小兔子眼睛,可怜巴巴搓着手进来。 “大哥,我害怕,我姐姐和娘亲,现在还没有回来,他们说姐姐和娘亲被关到刑部牢房了,这是真的么?” 宁陵重新审视宁挽夏。 一个还未及笄的闺阁小姐,对外面的消息倒是知道的很及时啊。 “你听谁说的?” 宁挽夏咬着唇道:“好多人都说。” “好多人是谁?具体落到你耳中,你听谁说的?” 宁挽夏没料到宁陵这么问,这世子哥哥虽然平时和她们姐妹不亲厚,但是也没有为难过谁,喊他大哥他也会应,求他的事只要不为难他也会答应。 今儿怎么觉得,冷冰冰的,和以前不太一样? 狐疑闪过心头,宁挽夏犹豫一下,道:“我听大伯院里的人说的,我不见姐姐和娘亲回来,心里担心的不行,就去问大伯,大伯没见我,我听他院里的人说,姐姐和娘亲被关起来了、 大哥,是真的吗?” 说着话,宁挽夏扑通给宁陵跪下,“大哥,要是真的的话,大哥救救姐姐和娘亲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 宁陵有心想说,你也会害怕? 你小小年纪就让人打死了春喜,那时候你害怕么? 你小小年纪就给自己的亲爹下鹤顶红,那时候你害怕么? 辗转在心头的话没有说出口,宁陵看着宁挽夏,对她说出那句配合刑部的话,“刑部查出来,给太子爷下毒的人,可能是你姐姐和你娘亲,所以把人留下了。” 这话一出,宁挽夏惊得直接瞪圆了眼睛看宁陵,“怎么可能!” 宁陵道:“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明天一早,下了早朝我去一趟刑部问清楚,你先别担心,先去睡吧。” 宁挽夏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起身离开。 她一走,宁陵眼底杀气骤现,吩咐大刘,“盯着她。” 宁国公府,波云诡谲。 而在京都另一隅,吃饱了烤鱼的顾珞和箫誉溜溜达达赶在城门落匙之前回来。 明明就是把鱼架在火上烤,什么作料都没放,但箫誉烤的的确是好吃,美味入腹,顾珞心情几乎平复了,俩人正说说笑笑...... “你怎么在这里?” 薛青央立在城门口内侧不远处的一棵秃毛树底下,沉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两眼直勾勾盯着他们。 顾珞一脸纳闷的朝他走过去。 “谁让你来的?药堂有事?你在这里等多久了?你怎么知道我出城了?” 顾珞问了一连串。 薛青央目光却落向顾珞背后的箫誉身上,“你们干什么去了?” 好好的月色,好好的培养感情,好好的哄媳妇,直接被毁了,箫誉正一肚子邪火儿呢,这人直接一句话怼上来,箫誉打了个口哨就道:“我们俩?培养感情呗,还能干啥。” 薛青央本就阴沉的脸色倏忽间更加难看了。 他捏着拳,瞪着箫誉,“你知不知道晚上不安全?你知不知道城外有多少危险?为什么非要带她出去?” 箫誉舌尖扫过口腔侧壁,没客气的道:“是啊,晚上多不安全啊,城外多危险啊,那你问问,怎么这么不安全这么危险,我小红兄弟还愿意和我出去呢? 我们两个你情我愿的事儿,你闲吃萝卜操什么淡心!” 薛青央脸一黑,提起拳头就要朝箫誉砸过去,“谁和你你情我愿。” “你抽什么风呢!” 不等箫誉反击,顾珞抬手直接挡住薛青央这一拳,手腕一用力,给他掼开到一边去。 “你大半夜的守在这里,就为了说这些?”顾珞明知道薛青央这是心里不痛快,故意刺激他。 第七十三章 发火 薛青央黑着脸,眼睛带着火气瞪着箫誉,也不知道是心里窜了多大的火,脖颈上的青筋都突突的,带着一股恶狠狠的劲儿,“我不怕你!” 撂下一句话,转头就走,就跟马上要去炸碉堡似的。 这话直接给箫誉说蒙了。 啥意思? 传说中用最刚的态度说最怂的的话那种? 箫誉直接朝薛青央的背影吹了个口哨,“想怕就怕呗,我也不拦着你啊。” 薛青央大步流星迈出去的铿锵步伐倏地顿住,回头就朝箫誉走,只是在他回头走的同时,顾珞也回头瞪了箫誉一眼,“你少说两句吧!” 箫誉一脸委屈巴巴,“你吼我。” 顾珞:...... 尼玛! “我吼你个屁,我这叫吼你?” 箫誉继续委屈巴巴,“这还不叫吼我?我带你看星星,我带你看月亮,我和你聊人生,我给你吃烤鱼,你现在就为了他吼我。” 顾珞:...... 这怎么说的我跟个负心汉似的。 眼见箫誉一副当真委屈的样子,顾珞心尖有点软,别不是这傲娇小纨绔当真委屈了吧。 人家今儿的确是陪着自己哄着自己来着,薛青央抽风确实也没有道理让箫誉跟着受牵连。 这么一想,顾珞伸手在箫誉后背捋捋,“摸摸毛,不委屈。” 薛青央迈出来的步伐就硬生生的僵硬在那里。 看箫誉和顾珞的眼神都带刀。 箫誉在顾珞没注意的情况下十分绿茶的朝薛青央挑挑眉,然后又委屈巴巴道:“捋捋毛是揉头,不是拍背,又不是拍奶嗝。” 顾珞翻个白眼,好家伙,你还知道拍奶嗝呢,知道的够齐全的啊。 “行,捋捋毛,不委屈。”耐着性子又在箫誉脑袋上呼噜一把。 箫誉这下心满意足了,眼底都带着亮光,朝薛青央道:“我小红兄弟哄我呢。” 薛青央差点当场炸了。 转头就走,再也不想多看一眼,唯恐多看一眼自己直接原地暴毙! 薛青央前面走,顾珞白了箫誉一眼,“你消停点吧,别刺激他了。” 反正顾珞现在走在自己身边又不是走在薛青央身边,箫誉现在心满意足,也不作妖,就跟在顾珞旁边,压着声音轻声在顾珞耳边问,“为什么咱俩关系好他就要受刺激啊,什么毛病?” 顾珞看着薛青央的背影,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还需要验证。 “我问问他吧,今儿谢谢你。” 箫誉笑道:“和我客气什么,别客气,你要慢慢接受把我当成自家人那样,咱俩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顾珞深吸一口气,十分真诚的道:“你可真是个好人。” 箫誉...... 这就收到好人卡? 就挺突然。 “那案子......” “明儿我去刑部那边问问什么进展了。” 两人的声音异口同声响起,顾珞笑着停下自己的话音,等箫誉说完,她道:“行,三天后我还要去宁国公府,到时候你们太子爷也去,你去么?” 箫誉就道:“我倒是想去,但是不得空啊。” 瞧着顾珞的神情,他想了一下,又问,“怎么?你想让我去?” 顾珞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是箫誉如果去,她肯定高兴。 “你忙就先忙你的,正事要紧。” 箫誉动了下嘴角,又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从城门口到同济药堂按理说挺长一截路,但箫誉只觉得还没怎么走呢就到了。 今儿俩人一起待的时间够长了,箫誉唯恐得寸进尺就露出马脚,也没干多耽误,干脆利索的挥手再见。 等箫誉一走,顾珞进门反手将同济药堂后院大门插好。 院里,月色下,薛青央单薄清瘦的身影犹如一道劲松,挺拔的戳在那里。 “唠唠?”顾珞一面朝里走一面道。 这院子原本就是给试训学徒住的,现在就她和薛青央俩人,又是大半夜的,也不用太过顾及。 薛青央嘴唇抿成一条细线,跟个钢索似的,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珞随意瞥他一眼,“你要是想说,咱就唠唠,你要是不打算说,你就自己个憋着,但别在我跟前发疯,也别在我朋友面前发疯。” 薛青央梗着脖子,心头激荡的情绪让他大口喘着气,肩膀胸膛都一鼓一鼓的。 “朋友?你和他才认识几天就是朋友,别和我说你们早就认识,你们分明是你上京那天才刚刚认识的。” 顾珞挑了一下眉梢,“呦呵,调查我?” “没有!”薛青央脱口否认,说的怒火冲天,“你知道他是谁么你就和他称兄道弟,还大半夜的和他出城,除了他的名字你还知道什么,那名字,你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吧!”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顾珞冷着脸看着她。 薛青央气的一鼓一鼓的。 “大山子是你朋友,大河子是你朋友,你出诊都带着他们,箫誉是你朋友,你有烦心事你有不高兴你都找他,都是你朋友,就我,我什么也不是!” 他发泄一般,如同一头发疯的猛兽,低沉的嘶吼着。 顾珞看着他,火上浇油,“对啊,你的确什么都不是,你只是薛茂林的孙子,而我家恰巧有长辈认识你爷爷,仅此而已。” 薛青央眼睛发红,他看着顾珞,“你家有长辈恰巧认识我爷爷?你家哪个长辈?你爹爹顾奉元么!” 顾珞看着薛青央,忽的眼神一凛,目光落向薛青央背后的房顶。 房顶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顾珞低垂的手指捻了一下,俯身顺手在地上捡了两颗石头子儿又缓缓的站起身来。 等到那黑影又冒头的时候,顾珞忽的将手中的石子朝着房顶弹射出去。 “砰!” 石子最终落在房顶上,发出声响。 薛青央顺着声音看过去,他倒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当顾珞是心中有火或者不愿意正面他的问题所以才扔石头子玩。 他自己也因为一时冲动口快说出了不该说的,有些懊悔。 低着头抓了一把后脑勺,发了火,说了话,现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珞一颗石头子儿扔出去,目光从房顶方向收回,看着薛青央,“不说了?” 第七十四章 病了 薛青央低着头,没接这话,但嘴唇紧抿着,明显是心里还有火但是竭力压着。 顾珞冷嗤一声,声音里带着薄凉的讥讽,“你用不着和我在这里压着火,压着做什么呢?有什么不满,想说什么一气儿说完,省的我和谁亲近我和谁关系好,你又抽风似的去闹。” 顿了一下,她上前一步,挑起薛青央的脸。 四目相对,薛青央明显是要避开顾珞的目光,但顾珞始终盯着他,“明白告诉你,你算什么?你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管我要做什么。 至于你说的什么顾奉元,我听不懂,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再说这种话。 各人有各命,不能因为我正好叫了顾珞就要摁头认爹,你想认,自己认去。” 说完,一甩薛青央的下巴,转身就朝自己屋走。 薛青央再次被她激怒,跟着上前一把抓了顾珞的胳膊,“你就是。” 这次他声音不大,带着低哑的嘶吼一样说出来,笃定极了。 顾珞回头挑眉,等他下文。 薛青央舔了舔嘴皮,像是犹豫又像是挣扎,最终肩头一垮,“我不光知道你是顾奉元的女儿,我还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我更知道,褚冰清不光是宁陵的小姨,还是你的。” 顾珞猜到了薛青央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但是她只猜到薛青央知道了她和顾奉元的关系,却万万没想到,薛青央提到了宁国公府。 顾珞直接一把甩开薛青央,“证据。” 薛青央苦笑,“没有证据,但是我就是知道。” 顾珞眯了一下眼睛。 薛青央再次舔了一下嘴皮,“我......我最近做了一个梦。” 一听这个开头,顾珞有点晃神。 靠! 这家伙该不会是个重生的主吧。 一般重生的人才说什么我做了个梦。 转头瞥了一眼那边屋顶方向,顾珞反手拉了薛青央进屋,但门窗没关。 把人摁在椅子上,顾珞坐在旁边,“小点声说,展开说说你那个梦。” 薛青央垂着头,手指头扣着桌面,“我梦到的也不多,我就是梦到你,梦见你小时候,梦见你被顾大人救走,梦见你在乾州,梦见你上京,还梦见你......梦见你嫁给了太子。” 顾珞心头一跳。 她还真嫁给太子了? “那你梦见我爹是怎么死的么?” 薛青央摇头,“我这个梦,从头到尾就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别人。” 顾珞:...... 合着你不是重生,你就是单纯的做了个梦? 但是这种梦,你确定不是青少年男孩子做的那种标志着人生里程碑的梦? 顾珞狐疑看着薛青央,“合着你就拿一个梦来和我发疯?” 薛青央道:“我这个梦,特别真实,你小时候在宁国公府的事,都能对得上号,你在乾州的事,也能对得上。” 顾珞就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乾州的事你能对得上,你又不在乾州。” “那是因为我和你有个婚......”他舌头闪了一下,脑子转的快过了嘴巴,及时的闭嘴,然后改口道:“那是因为我和你有个共同认识的人,我爷爷,你爹会和我爷爷提到你的事,我爷爷后来又给我讲了,就对得上。” 顾珞就道:“那也有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你白天就觉得我和顾奉元的女儿是一个人,所以晚上做梦也梦到了这些。 你梦到的那些,的确是都能和现实对得上,可对上的那不都是顾奉元女儿的现实么?和我顾珞有什么关系。 你只是在梦里强行把我变成了她。” 薛青央摇头,“没有,我梦见你被太医院院使苏云海揭穿了女扮男装的身份,我梦见你进宫做了医女,我还梦见你嫁给太子。 这些,都是你。” “那你梦见我死了没?”顾珞问。 薛青央愣了一下,赶紧摇头,“没有,怎么会死了,你过得很幸福!” 顾珞就翻个白眼,“行了,滚回去睡吧,什么时候梦见我死了再来说吧,我真是疯了大半夜的听你在这里讲鬼故事,滚,赶紧滚。” 薛青央看着顾珞,“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不可以?” 顾珞知道他什么意思,真诚的回视他,“因为别人对我都是坦诚相待,而你不是,就这么个事儿,你都要半真半假,你说我为什么要把你当朋友?你配么?” 这话说的尖酸刻薄。 薛青央死死咬了咬下嘴唇内侧的肉,他想要解释,可又觉得根本没法解释,盯着顾珞看了一瞬,霍的起身转头出去了。 顾珞啪的将门关上,直接倒头躺到了床上。 薛青央说的那些,她无从判断真假。 或许她在的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薛青央带着剧情穿书了。 或许薛青央重生了。 但薛青央说,他从头到尾只知道有关她的事,别的一概不知,那就神奇了,和这两种都不相符。 那就还剩下另外一种。 有人故意告诉了薛青央什么,让他拿这些来试探她。 顾珞不能说肯定是这种,但不排除可能性。 如果是真的,那会是谁? 为什么要试探她呢? 季卿献和黄大夫也试探她,她也试探季卿献和黄大夫,但这俩人加一块给她的危机感都没有一个薛青央来的强烈。 可薛青央今天那一通发疯,分明又是一副很在乎她的样子。 如果连这个都是装的,那这人不去拿奥斯卡小金人真是浪费了。 琢磨着这些事,顾珞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的睡着。 翌日一早,又是被拍门声吵醒的。 “小红兄弟,小红兄弟,快起床了。” 顾珞本来睡的时间就短,现在被他一吵,睁眼瞥了一眼窗子那边天还没有凉透,直接抄起手边枕头朝那破门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让大山子拍门的动作停了那么大约半盏茶的功夫。 紧跟着,砰砰砰的声音又起来。 “小红兄弟,快醒醒,太子爷府邸派人来接你了。” 一听这话,顾珞眼睛倏地睁开,一骨碌坐起来,几乎一步就从床榻跃到了门口然后一气呵成的打开了门。 “太子病了?” 第七十五章 伉俪 顾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她报仇,太子可是她最大的大腿! 大腿怎么能生病呢! 门一开,大山子一张脸差点直接怼顾珞脸上,惊得大山子立刻超后跳了一步,“哎妈,吓死我了,小红兄弟,你开门有点提示行么,人吓人吓死人。” 顾珞翻个白眼,“怎么,我开门之前还得播报一声还是得摇个铃铛啊,少废话,太子怎么了?” 大山子就道:“不知道啊,太子爷府上的人就在前面等着呢,说是太子爷请你过去。” 顾珞一脸狐疑瞧瞧天色,确定这才刚刚天亮没一会儿,“那人没说别的?” 大山子摇头,“没有,小红兄弟你赶紧收拾一下就过来啊,东家和我师父都在前面支应呢。” 顾珞留了个心眼,“唉,东家脑袋上是不是起了个包?” 大山子原本要转身离开,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笑嘻嘻凑近一步,压着声音朝顾珞竖了个大拇指, “小红兄弟果然能掐会算,季老板脑门上起了个鸡蛋大的包,说是昨儿半夜起夜的时候没留神在床柱子上磕的,我看不像。” 顾珞:...... 连大山子都会揣测了? “怎么讲?” 大山子一脸八卦,“我和大河子都觉得,肯定是季老板昨天晚上嘿嘿嘿嘿,你懂吧。” 顾珞:...... 我真是高看你了。 “滚吧!”抬手在大山子肩膀拍了一巴掌,把他朝外一推。 大山子一脸猥琐的笑容,乐着就朝前堂去了。 薛青央问,为什么别人行他不行,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 顾珞才来同济药堂几天,但是和大山子大河子的相处就十分融洽,短短时间能处的像是好兄弟一样,所以大山子大河子行。 可薛青央...... 明明他们两个人之间有更多的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可他们之间也正因为这些秘密而产生了隔阂。 让人防备的隔阂。 简单收拾一把,顾珞提了药箱去前堂。 进门就看到季卿献脑门上的大包,明显就是她昨天那一石子儿砸的,大山子和大河子留意到她的目光,俩人立刻背着人挤眉弄眼。 顾珞懒得理这俩活宝,朝季卿献和黄大夫点了个头算是问好,然后看向喜宝。 还不等顾珞开口,喜宝已经一脸笑意迎上前一步,“这么早打扰顾大夫,真是对不住。” 顾珞哪敢应这话,立刻抱拳,一脸真诚的弓着腰,“您哪里的话,能为太子爷排忧解难,莫说是我,这简直就是我们同济药堂上下的荣幸,就连门口那大门,都觉得满面光辉。” 这话说的好。 季卿献和黄大夫投来赞许的目光。 只是季卿献的目光,还带着几分脑门疼的坚韧,看上去,格外身残志坚。 喜宝却让顾珞这一拜惊得差点直接跪了。 我的亲娘呀! 我家娘娘给我一拜,我这寿折的,能活过明儿去么。 为了多活几天,喜宝干脆利索直接道:“那咱们这就出发?轿辇就在门外,辛苦顾大夫了。” 顾珞直起身问道:“能劳烦喜宝兄弟透个话不,是什么事儿?” 喜宝不敢说实话,只道:“我们太子爷有点头疼,想请顾大夫过去瞧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估计是昨儿睡觉的时候受了风。” 他这么一说,顾珞心里踏实下来,“我带个人一起去吧,方便吗?” 喜宝登时为难。 带个人肯定是带个男人。 可让他们太子妃娘娘和这里任何一个男人共乘一车,莫说太子爷不乐意,他都不乐意。 但是,拒绝太子妃的话,怎么拒绝呢? 这一瞬,大山子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脱口就道:“我和小红,我和顾大夫去吧,就是我最近晕车,不太能和你一起坐车,我得走过去,可以吗?” 喜宝差点拍手称快,这可太可以了。 “行,那就你陪顾大夫一起吧。” 顾珞狐疑的看了大山子一眼,最近晕车?这晕车还分时间段? 大山子坦然的迎上顾珞的目光,下巴骄傲的一扬,我就是最近晕车,时间弹性! 太子府,箫誉焦灼的在大门口来回徘徊。 怎么还不来! 重生以来,许多事情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了,但是有些还是重合的。 比如今天。 中元节前一日,长公主从华骊山上香祈福回来,会带来一道佛祖的“昭示”,说他必须迎娶荣宁侯府的三小姐荣欣瑶为妃,只有荣欣瑶的八字才能保佑他身体安康。 简直鬼话连篇。 什么时候,华骊山的送子观音开始管月老和药王的事儿了。 当时他明确拒绝了这件事,但是转头荣宁侯府那边就放出了谣言,说是太子和荣三小姐荣欣瑶情投意合。 那时候他和顾珞还没有互生情愫,可等到他俩相互爱慕的时候,这当初的谣言又被有心人挑出来,差点因为这事儿搅合了他和顾珞的好事儿。 这辈子重生,别的剧情掌握不了也就算了,这谣言,他必须杜绝。 他要让顾珞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是如何刚强果断的拒绝掉这些烂挑花的。 箫誉正巴望着,忽的太子府大门前这条路的尽头传来动静,一眼看到喜宝坐在马车上赶着车过来,箫誉跳脚就要往上迎。 迎了一步,又反应过来不对,赶紧又退回府邸去,麻溜一路小跑回了书房。 惹得府中一众婢子小厮频频侧目。 他们家殿下终于因为全皇宫只有这么一个皇子而压力太大被逼疯了? 大山子一路小跑跟在马车后,等进了二门,他跟在下了车的顾珞身后,震惊的气音都是颤抖的。 “天啊,这就是太子府,我一平民老百姓,竟然真的就这么光明正大从大门进来了,我的天啊,我娘知道了,得把我今儿穿的这身衣裳扒下来供着。” 顾珞笑了一下没说话。 大山子紧张地同手同脚,她又何尝能平静。 这可是太子的府邸啊! 不说紧张到大山子那样,但局促是肯定的。 喜宝倒是为了缓解他俩的局促不安,一路竭尽全力用最温和的声音和他俩介绍着从二门到书房沿路的种种。 然后在抵达书房小院门口的时候,顾珞眼睁睁看到一个横幅:太子爷和未来太子妃伉俪情深,绝不允许有人别有居心强行干涉。 顾珞:! 大山子本来就紧张地同手同脚,一眼看见这个,差点直接当场表演个滑跪。 第七十六章 明弘 大山子惊恐又狐疑的朝顾珞投去一瞥:什么情况! 顾珞轻轻摇头:你就当自己瞎了。 大山子:...... 我特么真快瞎了。 有钱人真会玩。 关键是,也没听说太子爷大婚了啊。 顾珞其实是有些狐疑的,太子爷不是受了夜风头疼么?怎么把她带到了书房。 但咱一个小老百姓,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反正喜宝推门让她和大山子进去的时候,她就记住下跪磕头请安问好就完事儿。 结果进了书房顾珞腿还没弯,对面太子爷直接来了一句,“顾大夫你快过来。” 顾珞一愣,抬头看过去。 就见太子爷正穿着一身家常衣袍,笑盈盈坐在那里,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弯着,眼底盛着一把碎光。 不得不说,太子爷和箫誉那二百五笑的时候,眼睛还真有点像。 箫誉不愧是太子爷的声替。 既然太子让她快过去,顾珞也就没有执意行礼,只抱拳问了一声“殿下”便大大方方抬步上前。 大山子就没这么强的心理素质了,一进门,直接膝盖一软跪了那里,最后还是喜宝一把提起他,架着胳膊把人弄了起来, 等大山子反应过来,他人已经从书房里出来了。 哈? 出来了? 大山子舔舔嘴皮看看喜宝看看书房的门,“我怎么出来了?” 喜宝笑道:“顾大夫给殿下看病,殿下不喜欢旁边有人围观,没吃早饭呢吧,我带你去尝尝太子府的早饭?” 大山子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灵魂都飞起来。 哪还顾得上他小红兄弟在哪,跟着就走。 吼吼! 书房里,顾珞上前,太子爷箫誉指了书桌上的一幅画,笑道:“顾大夫瞧瞧这个。” 因着是太子的书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顾珞上前的时候还尽量控制了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在书桌上,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机密。 结果太子爷这么一提,她转眸看去,顿时...... 桌上放了一张画像,画像明显是刚刚画的,墨迹还没有干呢。 画的是谁根本不需要辨认,哪有自己不认识自己的。 顾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脑子里嗖嗖转的都是刚刚在门口看见的那个横幅,这才突然惊觉:未来太子妃竟是我自己? 就尼玛离谱。 箫誉瞧着顾珞的反应,短促的闷笑一声,“漂亮吧,这就是本王的太子妃,什么叫倾国倾城闭月羞花盛世美颜,这就是。” 顾珞:...... 箫誉就觉得,不做人真特么爽。 “不知道顾大夫听说过没,我和我太子妃,感情深厚,如胶似漆,她非常的爱我,一点都离不开我。” 顾珞:...... 以前听二百五箫誉说这些的时候,她只觉得箫誉脑子不正常。 现在听到太子爷自己个说这些的时候,她忽然生动的体会了一系列成语:一脉相承,上梁不正下梁歪。蛇鼠一窝。 这脑子没有缺七根八根弦儿,能说出这话? 实在忍无可忍,顾珞道:“殿下竟然已经成亲了?” 箫誉十分坦然的笑道:“开什么玩笑,当然没有了,我要是已经成亲了,你怎么会看到我自己坐在这里呢?再怎么,我也要抱着我太子妃啊。” 顾珞一张厚脸皮的脸,刷的就红了。 箫誉心满意足的拿起桌上的画像,轻轻吹了吹,墨迹差不多已经干完了,他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大册子,然后将这幅画放进册子里。 那册子展开的时候顾珞看了一眼。 好家伙! 里面没有一千也足有八百张画像,貌似全都是她。 这真是够刺激的。 顾珞实在是做不到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咳了一声缓解了一下这该死的气氛,“殿下不是头疼么?草民给殿下瞧瞧。” 咱们看病吧。 别秀恩爱了。 箫誉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笑道:“对哦,本王头疼,顾大夫给我揉揉吧。” 说完,坐姿一换,直接端端正正靠在椅背上,连眼睛都闭好了。 前一瞬这人还再说要把太子妃抱在......这一瞬就让她给揉头? 我揉你个锤子! “草民先给殿下诊个脉,看看是什么病症,若是需要吃药的话,光是推拿起不到作用的。” 箫誉已经爽了一会儿,此时让干啥干啥,一点不挑,十分开心的睁眼,把自己的衣袖一撸,手腕直接杵到顾珞跟前。 顾珞:...... 这诊脉到底是没有诊成。 顾珞手指才搭上箫誉的脉搏,外面就有人回禀,“殿下,长公主殿下来了。” 是喜宝的声音。 按照之前的约定,这十有八九是长公主已经被喜宝引到了这边,箫誉只得依依不舍的收了自己的手,“顾大夫先坐,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 说着起身从书案后面绕出,指了旁边一张小桌,“那边有些茶点,顾大夫吃着解闷儿。” 说完,转头出去了。 顾珞有一瞬间的晃神。 刚刚她低着头的时候,甚至有点分不清太子爷和箫誉的声音,差点把太子爷当成箫誉。 他说话也太温柔了,简直和箫誉一模一样。 手指很轻的捻了一下,顾珞转头去看那小桌。 桌上摆了七八个碟子,碟子里放着糕点,一眼望去,好像全是她爱吃的。 是箫誉替太子爷准备的么? 太子爷这样一口一个他媳妇,到时候,她该如何解释又该如何拒绝呢? 惆怅的叹了口气,顾珞在小桌旁坐下,闻着香味忽然想到自己还没吃早饭呢。 算了,不想了,先吃吧。 一块绿豆糕入嘴,竟然是她最喜欢的那种不加糖的,眯着眼睛吃着糕点,顾珞嚼着的动作忽的一顿。 转头看向窗外。 书房院中。 箫誉声音带着清冷,“皇姑母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明弘长公主今年四十岁的样子,因着保养的好,皮肤皙白,身姿依旧曼妙,她扶着旁边的贴身婢女,似笑非笑看着箫誉,“若是不来的早点,怎么能见得着你呢,都是开牙建府的人了,早朝早朝不上,朝务朝务不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说着,她抬脚就朝书房走, 第七十七章 哄人 她抬脚的那一瞬,箫誉身子一侧,挡在了书房的大门前。 “皇姑母大早起的来我府上,就是为了来教训我的么?要教训就在这里教训吧,没有必要去屋里。” 他这么一拦,长公主只觉得脸上无光,瞪了他一眼,“你这屋里有什么机密不成,我还不能进去。” 箫誉面无表情,“我到底怎么说都是个太子呢,皇姑母确定我的书房你适合进去?你就不怕明儿荣宁候让人参一个偷窃机密的罪名?我听说,荣宁侯府的世子和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宁挽初正议亲事呢,怎么?如今宁挽初进了刑部大牢,荣宁侯府的世子一片深情想要进去陪着不成?” 长公主倏忽脸色一黑,“你胡说什么。” 箫誉就道:“我胡说了?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皇姑母今儿来可不是单纯的就为了来看看我这个不长进的侄子吧。 我不喜欢绕弯子,皇姑母要是说,就在这里说,要是不说,劳烦出门左转,喜宝送你出去。” 长公主震愕的看着箫誉,简直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去华骊山之前,箫誉对她都还是恭恭敬敬的,虽然谈不上亲热,但也客客气气,该有的尊重全有。 这怎么她离开一个月的功夫,这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夹枪带棒这么冲。 长公主看着箫誉,盯了他一会儿,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长辈模样,“你这孩子,怎么过了一年长了一岁倒是长回去了,我......” 箫誉没有继续听她啰嗦,转身就回书房,“皇姑母要是没别的什么事儿,我就不陪了,皇姑母请便。” 长公主见他一脸漠然当真就要折返回去,心里记着昨天夜里婆婆说的那些话,也顾不上其他了,上前一步就道:“等等。” 箫誉回头看她。 表情臭的一批。 长公主捏了捏拳,到底还是扯出一个平和的笑容,道:“你也不小了,到了选妃的年纪,欣瑶是我看着长大的,学识品性都是没得挑,模样你也知道......” 箫誉毫不客气的打断她道:“她什么模样我还真不知道,不瞒皇姑母说,我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皇姑母给人来做媒婆呢。 不知皇姑母听过一句话没? 以前有个人,她给别人牵姻缘,后来她死了。” 说完,他不顾长公主一张脸又青又红,转头就回书房,只是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又补充一句,“我这人,长情又痴情,我的王妃只能是我自己挑的,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给我塞过来,惹恼了我我府里有的是井!” 啪的打开书房门进去,脚一勾,啪的又合上。 院里。 喜宝十分无缝隙衔接的上前,“殿下,奴才送您出去还是您要在府里再待会儿?” 长公主让气的气都喘不上来,此时喜宝上前,她一腔火气没地方撒,朝着喜宝就一巴掌甩了过去。 喜宝没躲,就支在那里结结实实让她甩了一巴掌。 一巴掌打完,长公主气哼哼走了,她前脚一走,后脚喜宝也走了,出了府邸直奔皇宫。 趁着脸上这巴掌印还热乎,他得赶紧去告状去! 书房里。 顾珞震愕的望着进来的太子爷。 吧嗒。 手里捏着的绿豆糕就跌了地上。 她实在没想到太子爷真的就这么直接推门进来了,她一点准备没有,还坐在椅子上吃呢。 绿豆糕一掉,顾珞吓得回神,立刻起身下意识就要跪下。 这万恶的旧社会。 结果膝盖还没有弯腰,就听到一道如沐春风的声音,“顾大夫,刚刚咱们是不是说要把脉啊。” 声音从头顶传来,顾珞头顶缓缓冒出一张黑人问号脸。 哈? 您刚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还火气冲天怒不可遏的样子么? 这前后还没有一秒钟的时间吧。 啧! 太子爷的修养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要是她,在外面生了这么一通气,那肯定是回来都要臭着脸的。 箫誉垂着眼看着顾珞,上前了一步,“刚刚吓着顾大夫了?顾大夫别误会,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顾珞哪敢让人太子爷给自己解释,她算个屁,立刻道:“殿下误会了,草民就是觉得殿下似乎心情不好。” 箫誉笑了一下,“是心情不好,顾大夫会哄人么?” 顾珞:哈? 顾珞立在那里快裂开了。 箫誉又笑了一下,舌尖扫过后槽牙,不做人,爽! “本来就头疼,这生了一通气,头更疼了,哎呦喂,我的头,我的头。” 刚刚说话还中气十足的太子爷,转眼成了林黛玉上身,软绵绵轻飘飘的就扶着椅子扶手在旁边顾珞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 “顾大夫快给我瞧瞧。” 顾珞缓缓叹了一口气。 弓着身子立在太子爷跟前,伸手诊脉。 箫誉垂着眼看着那两根搭在自己手腕的白皙手指,看了一会儿,又去看顾珞的脸。 “殿下脉象一切正常,没有什么......” “既然没有什么毛病,那我头疼肯定是需要揉一下,辛苦顾大夫了。”眼睛一闭,靠在那里做好了准备工作。 顾珞:...... 得! 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在亲眼看到了太子爷那一摞自己的画像,又亲耳听到太子爷对外面那人的那一通感情宣言,此时立在他背后给他揉按脑袋,顾珞就觉得就尼玛离谱。 这叫什么事儿。 不过,作为一个称职的大夫,她还是忍不住道:“草民也不知道殿下和外面刚刚说话那人的关系,不过,草民刚刚从窗户缝瞧了一眼,那人的脸色,瞧上去像是中毒的。” 箫誉笑了一下,“你从窗户缝瞧?为什么啊?是不是担心我?” 顾珞:...... 我是女扮男装顾珞,不是你媳妇顾珞,我担心你个屁啊! 你这关注点能不能不这么独特。 “草民觉得她眼窝,印堂和上唇线都有些发黑,如果不是天生的,该就是中毒之兆。”没有回答太子爷那话,顾珞继续自己的判断。 箫誉很轻的笑了一下,“知道了,多谢顾大夫提醒。” 说着,他身子突然朝前一直,脑袋从顾珞手里脱离开来,回头看顾珞,“今儿辛苦顾大夫了,我已经不头疼了。” 说着,起身,“来人。” 外面当即有人捧着一只乌木托盘进来,上面盖着一层红绒布。 第七十八章 请人 顾珞从太子府出来的时候,都觉得贼不真实。 她就来给太子爷揉了个头,人赏她一千两银子就让她出来了? 大山子走在顾珞身边,那脸上的表情比顾珞还要玄幻,“小红兄弟,我是没睡醒还是怎么着,我来了一趟太子府,去人家厨房吃了一顿早饭,这就出来了?” 大山子怀疑人生怀疑的都快同手同脚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啥啊! 俩人各自顶着一种世界真疯狂的表情回了同济药堂,他们回去的时候,同济药堂刚刚开门,季卿献顶着脑门上鸡蛋大的包正在大堂里喝茶,见到顾珞回来,下意识起身要走,可一想到顾珞是从太子府回来的,又咬牙忍住。 “回来了。” 季卿献主动打了声招呼。 嘿,这老板当的。 顾珞看了一眼季卿献脑门上的包,点头应了一下。 大山子直接就朝季卿献扑了过去,“季老板,我的妈呀,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不且大山子说完,外面一个小伙子一脸家里房顶着火的表情就一头冲了进来,“你们谁是顾大夫?” 顾珞正要提着药箱回后院,听到这一声,又顿住脚,站在门帘那往这边看。 大山子也闭嘴立在旁边。 内室,大河子和黄大夫也掀起帘子出来,大河子手里还提了两个捣药的药锤,大有一副随时开干的姿态。 季卿献先是看了顾珞一眼,然后起身朝那奔进来的小伙子道:“您是抓药还是诊脉?” 那小伙子上下扫了季卿献一眼,“您季老板吧,快,快,你们府上的顾大夫呢,我荣宁侯府的,我们府上主子病了,点名要您这儿的顾大夫去瞧呢。” 小伙子说的火急火燎。 顾珞搜寻了一下她六岁之前的可怜记忆,可惜那时候她人生中最大的事就是活着,对外面的天地根本一无所知。 后来跟着顾奉元去了乾州,顾奉元偶尔会提一点京都的事,可也几乎没有提过这个荣宁侯府。 顾珞转头去看季卿献。 季卿献皱了皱眉,可能是顾珞的目光太执着,季卿献有所感似的朝她这边扫了一眼,然后笑着朝那小伙子道:“长公主殿下的家,养了多少名医不说,还有宫里的太医们呢,怎么就点名叫我们这里的大夫了。” 黄大夫和季卿献到底是多年朋友。 随着季卿献说话,黄大夫从内室的门口走过来。 手里捏着一张银票从背后递到了季卿献手里,季卿献上前一步,塞给了那小伙子,“方便透露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么?免得我们顾大夫去了冒冒失失再冲撞了贵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小伙子再火急火燎,此时不动声色的收了银票,语气也和缓下来,“可不就是我们长公主殿下病了,今儿一早去了一趟太子爷府上,也不知道是动了什么气,回来就说头疼。 府里的大夫瞧了个遍,没给治好不说,弄得更是加重了。 听说宁国公府老夫人的病症就是顾大夫给看好的,这不,赶紧就让小的来请了。 顾大夫呢?季老板赶紧的吧,耽误了病症到时候麻烦。” 小伙子收了钱,捡着能说的部分说的倒也详尽。 顾珞提着药箱的手紧了紧。 原来今儿院里和太子爷闹了一通的人是长公主啊,难怪太子爷当时一口一个皇姑母呢。 前脚去太子府闹了一通,想要给人说媒被人怼了回去,后脚就来同济药堂点名请她。 这分明是知道了她当时就在太子府呢。 去是肯定得去...... 顾珞笑了一下,折返身走过来,“我就是顾珞。” 那小伙子立刻眼睛一亮,“哎呦喂,我的顾大夫,那咱们就快请吧,别让主子那边等久了。” 顾珞道:“我这药箱里的东西不全,我回房间拿一下,拿完就跟你走。” 季卿献看了顾珞一眼,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我这记性,小顾那套针在我这里,快来跟我拿。” 顾珞跟着季卿献就去了后院。 季卿献朝着前堂门帘那边瞧了一眼,压着声音飞快的道:“这荣宁侯府早些年跟着先帝爷出征打仗,走的是实打实的军功,先帝爷的时候,十分受宠,当时的世子爷也就是如今的荣宁候,娶得就是先帝爷的嫡女,明弘长公主殿下,这次请你去看病的就是她。 今儿在太子爷府上,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么?” 季卿献这种配合让顾珞既没有觉得意外又没有觉得不妥,反倒是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 “她们府上有个叫欣瑶的小姐么?” 季卿献就道:“荣宁侯府二房的嫡长女。” 顾珞又道:“荣宁侯府老夫人更偏爱二房?” 季卿献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大户人家府里的事,咱们一个外人如何知道。” 顾珞就笑道:“行,我知道了。” 说完,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小药盒,挖了一小坨药膏点在脸上,就跟抹擦脸油似的把那药膏涂匀,涂完又用沾在手掌上的药膏搓了搓手指头。 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季卿献皱了皱眼角,没多问。 顾珞也没解释,抹完药膏提了药箱就走,走了两步又忽然朝季卿献一笑,“我屋里桌上还有盒药膏,季老板涂一涂,好用。” 季卿献顿时一咬牙。 他就知道顾珞肯定是认出来昨天晚上的人是他了。 顾珞原本是提醒季卿献,但是这话说完忽然想起来,今儿一早到现在,还没见薛青央呢。 不由的停下脚步回头,“他呢?” 没说是谁。 但是季卿献就道:“小薛跟着大海子去那边捡药材去了。” 顾珞没再说话,打起帘子进了前堂,“让您久等了,咱们这就走吧。” 大山子赶紧上前,什么也没说,跟着顾珞就走。 那小伙子只当大山子是顾珞的徒弟或者下手什么的,也没多说,前面带路就出发。 不像去太子府或者宁国公府,这次去荣宁侯府没了马车坐,一行三人急吼吼的徒步过去。 “世子爷,那不是顾大夫么?”大刘皱了一下眉,指了前面不远处的人影道。 宁陵转头看过去。 大刘一脸疑惑,“那是荣宁侯府的人吧,他们荣宁侯府的人不是一贯只用自己府上的和宫里的御医么?怎么大清早的请了顾大夫? 这是谁得了什么重病啊?” 宁陵犹豫了一下,“给荣宁候递个帖子。” 大刘一愣,“世子爷您不是去庄子上么,不去了?” 第七十九章 味重 顾珞和大山子被带进了荣宁侯府后,那小厮就让他们且在二门处候着,自己过去通报了。 因着一大早的才去了一趟太子府,此刻来了荣宁侯府,大山子立在顾珞身边,压着声音小声道:“这荣宁侯府的人怎么比太子爷都摆谱,咱们去太子爷的府上都没被这么晾着,这都等快半个时辰了。” 顾珞来之前就知道这一趟不那么轻松,没多说,只道:“我好像忘了拿药膏了,在我屋桌上放着,你替我回去拿一下。” 大山子看着顾珞。 顾珞皱眉,“怎么?” 大山子忽的一笑,“小红兄弟,你这就没意思了啊,想方儿支走我啊?我大山子是那种遇难就跑的人么?” 顾珞翻了他个白眼,“脑子不大,心眼倒不少,我要是存心支走你,当时也不带你来啊。” 大山子就道:“别糊弄我,那是你开始也没想到是这待遇啊,反正现在这样,我不可能走。” 的确。 顾珞猜测到这位长公主见她必定不是为了看病这么简单,但是也没料到一个长公主竟然格局这么小,用这种手段为难她一个老百姓。 而且她这老百姓还是被请上门的。 她带大山子来,只是存了想要让大山子跟着历练历练的心思,可现在,历练不成,怕是只剩磨难了。 正要再说话,忽然之前引他们来的那个小厮跑了过来,一脸歉意,“让顾大夫久等了,请随我来。” 顾珞客气笑了一下,“我有一盒药膏忘记带了,那药膏兴许一会儿给殿下瞧病的时候能用上,先让我们药堂这学徒回去取一下。” 这小厮人精一样的人,怎么能猜不出来顾珞这话的意思,他笑道:“刚才怠慢了,顾大夫别多心,真是我们长公主殿下身子不舒服,没别的事。” 顾珞没料到这小厮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但拒绝的意思也十分直白。 说完,人家还朝她客客气气的笑,把她往里引,顾珞无法,只得带着大山子跟着人家朝里去。 长公主住的院子敞亮气派,一院子丫头婆子井然有序的忙碌着,鸦雀无声。 那小厮只是将她们引到门口,然后笑道:“顾大夫进去吧,里面有人接应你们,我就在门口等着顾大夫。” 刚说完,一个穿着莹绿色裙装的姑娘盈盈上前,微微屈膝,“顾大夫随我来吧。” 声音柔柔和和的,听上去很和气,不像是要刁难人的样子。 顾珞一时间有些疑惑,难道是她之前想多了? 随着这婢女直奔正房,婢女在门口通报了一声,“殿下,顾大夫来了。” 里面很快传出声音,“进来吧。” 这声音顾珞熟悉,今儿早上才在太子府听见过。 得了回话,那婢女朝顾珞温婉笑道:“顾大夫请。” 一面说,一面给她掀起帘子,自己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顾珞没有犹豫,抬脚就进去。 屋里很安静,淡淡的香气伴着药味扑面而来,因着开门开窗的,味道不浓,顾珞吸了两下,很轻的蹙了蹙眉。 五味子的味道好重啊。 只是一个短暂的晃神,顾珞上前给坐在主位的长公主行礼问安。 没有预料的责难和苛待,甚至连在太子爷府中的那种冷厉都没有,长公主看着顾珞,很长的叹了口气,“今儿让顾大夫看笑话了。” 顾珞一听这话说的就是今儿早上的事,不敢接下一句。 长公主就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道:“我走以后,太子动了很大的火吧?” 顾珞:...... 火倒是没有大动,但是浪倒是大浪了。 这话她肯定不能说,只能低着头道:“草民紧跟着也离开了。” “顾大夫别拘束,本宫请你来,当真是想让你帮我瞧瞧。” 她别的没再多说,说完话大大方方将衣袖挽起,露出一截手腕,旁边立着的嬷嬷上前一步,“顾大夫请吧。” 一切都是客客气气。 顾珞提着药箱上前,暂且拨开其他心思,拿出脉枕放在桌上,那嬷嬷又在脉枕上铺了一层手帕,长公主将手腕搁下。 顾珞看了一眼那手帕,心道谁还不是个讲究人儿呢,转头也从药箱里拿出一方棉帕。 叠的整整齐齐小方块,抖开铺了长公主手腕上,然后才撘指诊脉。 大山子立在一侧瞧着,只觉得这里面落针可闻的静再配上长公主的雍容华贵和他小红兄弟的行云流水,这简直就像是画里画的药仙给神女问诊。 一对比。 呵! 他师傅可太粗糙! 啧啧,都是男人,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诊完脉,顾珞又瞧了长公主的舌苔和眼睛,收了脉枕后退两步。 “殿下脉虚而数,咳嗽气喘,腰膝无力,大便时溏,动气之后更容易咽喉瘙痒咳嗽不止。” 顾珞一连串的将长公主的病症说了出来,在此之前,长公主可从未透露过一丁点自己的病症,她一样一样的都说对了。 长公主和旁边的嬷嬷相视一眼,那嬷嬷态度比方才更好了两份,姿态也略略低了一些,“我们殿下这个病症......” “应该是从五年前就开始了,只是今年愈发严重。”顾珞接了那嬷嬷的话。 嬷嬷眼睛一亮,大有一副你可真是神了的样子。 长公主也笑了一下,“顾大夫能治么?” 顾珞从进来之后,一直都是低着头的,此时忽然抬起来,眼睛看着长公主,认真而严肃,“能治也不能治。” 长公主一愣。 顾珞就道:“能治是说着病症只是十分普通的病症,不能治则是就算方子对症也未必就真的能治得好病。” 这话直接把大山子说懵了。 艾呀玛我小红兄弟,你这念经呢? 长公主原本慈和的脸色倏忽沉了下来,啪的一拍桌子,“你放肆。” 顾珞看着她,没有躲避目光,“草民不敢,草民行医看病,端的是救死扶伤,但草民的医德还没有到那种舍己为人的地步,草民还年轻,想要好好活着,还望长公主殿下莫要为难草民。” 第八十章 巴掌 说完,顾珞顿了一下,又道:“紫河车,熟地,山药,萸肉,五味子,丹皮,茯苓,杜仲,泽泻,牛膝,蜜丸。这是我能给殿下开出的方子。 殿下病症缠绵五年,想必这几年自己对方子也有所了解。 草民开的这个方子是不是对症殿下自己心知肚明,还望殿下大度,莫要为难草民。” 长公主瞪着她,气息一鼓一鼓的。 大山子冷汗浸透的背心,一时间不知道该要如何,连气都快不敢喘了。 只觉得长公主尼玛好可怕,还是太子爷好,太子爷可真是个好人啊。 不过他小红兄弟也是个狠人,硬茬,尼玛和长公主说话好冲啊! 就在大山子刚刚给太子爷发完好人卡,长公主忽的肩头一泄,朝顾珞道:“本宫只想治病。” 顾珞抱拳,“草民只想活命。” 长公主就道:“别人能要你的命,本宫也能,但是别人想要你的命,本宫若要护着你,别人未必得逞。” 顾珞直接道:“可殿下明明连自己都护不住。” “你放肆!”这次不等长公主动怒,旁边的嬷嬷先发了火。 顾珞就道:“我不是放肆,我只是提醒殿下,把希望寄托于别人,不如把希望寄托于自己。” 顾珞这话,话里有话,长公主愣了一下,忽的眉心一簇,“你让本宫断了药?” 顾珞就道:“既然殿下无法保证自己吃进嘴的到底是什么,更知道吃了对身体有害,为什么还要吃呢?不吃难道这个病症就能立刻加剧了?” 大山子一听这话,再结合之前上下文,心头结结实实冒出一句脏话:卧槽! 这长公主被人下药了? 靠! 这种地位,被人下药,还无法自保? 一想明白,大山子更害怕了,只觉得这地方仔仔细细一瞧,写满了两个字:吃人。 顾珞一句话说出,长公主那边没了声音,她仰头看向嬷嬷,嬷嬷很轻的叹了一下,转头朝顾珞道:“辛苦顾大夫了,今儿的事,还望顾大夫保密,至于诊金,一定不会少了顾大夫的,只是还要劳烦顾大夫帮个忙,这对顾大夫也好。” 顾珞吁了口气笑了一下,没说话。 嬷嬷抬脚引了顾珞朝外走,顾珞一直以为长公主还要再叫住她,结果一直等她出了院子也没有等到。 嬷嬷说让她帮个忙,这个忙就是让她出来的时候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嬷嬷将她送到院子门口边将她交给外面候着的那个小厮,压着声音吩咐:“送顾大夫出去吧,你亲自送,看着人离开了才行。” 小厮低低的应了一声,“娘放心,肯定送出去。” 顾珞和大山子相视一眼,这小厮竟然是这嬷嬷的儿子? 在这地方也不容他俩想别的,跟着小厮一路离开,只是走到一处穿堂月亮门的时候,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了。 “站住。” 一道十分不客气,甚至带着怒火的声音劈头盖脸从前面砸来。 引路的小厮当时脸就变了,惨白惨白的。 顾珞心道一声不妙,朝对面的人看去。 一个瞧上去也就是及笄年纪的姑娘,长得倒是姿色过人,但此时脸上带着一股尖酸刻薄的怒气,在顾珞朝她看去的同时,正毫不客气的盯着顾珞。 “你就是顾珞?”那姑娘下巴一扬,朝顾珞走来。 顾珞立刻垂了眼,“草民是。” 啪! 顾珞话音未落巴掌声就起,声音大的吓得大山子差点跳起来,眼睛一瞪就看到他小红兄弟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个巴掌印。 五根手指印红的触目惊心。 大山子下意识想要上前,被顾珞一把拽住。 “大小姐,您这是......” 不等这小厮说完,啪的又是一巴掌,直接甩到这小厮的脸上去。 “反了你了,看不到这贱民对我大不敬么?你还想要替她求情?”她恶狠狠的瞪了那小厮一眼,转了目光去看顾珞,“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 顾珞之前在长公主面前伶牙俐齿,此时在这姑娘面前却说不出什么。 这人就是来找茬的,她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不说还会火上浇油。 顾珞低头,恭顺道:“草民冲撞小姐......” 不等顾珞说完,啪的又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到顾珞另外一边脸上。 大山子气的火冒三丈,额头青筋一突一突的。 然而紧跟着下一瞬,她小红兄弟的膝盖就被人狠狠一踹,那小姐的鞋底子上不知道是粘了什么,一脚踹过去,他小红兄弟膝盖上的裤子直接被扯掉几缕布。 当时就有鲜血渗了出来。 顾珞疼的脸直接就白了,额头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 那姑娘瞧她一副狼狈的样子,心满意足了,扬着下颚恶狠狠的瞪了顾珞一眼,“你最好知道,这地方叫荣宁侯府而不是长公主府。” 说完,多的一眼没有再看顾珞,甩手走了。 转过一道月亮门,墙那边,宁挽夏一脸笑的迎上去,“欣瑶姐太厉害了,你简直就是我偶像。” 荣欣瑶白了宁挽夏一眼,“瞧你那点出息,就这么个东西就把你们欺负了?你们也太不中用了。” 宁挽夏吐吐舌头,缠上荣欣瑶的胳膊,“我哪有欣瑶姐这么厉害,而且,那天太子爷也帮着她呢,我们家和太子爷不和你又不是不知道。” 荣欣瑶就道:“那是你大伯做的太过分才惹得太子哥哥不高兴的,太子哥哥怎么会为了这种东西和你们家作对,不过你那大伯也太过分了,你娘和你姐都被抓进去一夜了,他居然不去救人。” 宁挽夏噘噘嘴,“我昨天夜里给大伯跪了一夜,都不管用。” 一听这话,荣欣瑶惊得转头弯腰就去看她的膝盖,“我天,你不要命了?跪一夜,你那腿不要了?” 宁挽夏眼眶一红,眼泪刷的落下来,抱住荣欣瑶就哭,“欣瑶姐,我好害怕我,我不敢回家,我怕回去之后用不了多久,我也要被抓了。” 荣欣瑶轻轻的拍她的后背,“挽夏不哭,有我呢,不就是这个顾珞捣鬼么,你放心,不出三天我就把她关大牢里去,让她对着全京城的人承认是她装神弄鬼害你们。” 第八十一章 奇痒 “爷,这长公主殿下什么意思?当真就是请了顾大夫来瞧病?”大刘抱臂立在宁陵一侧,一脸的不解。 他们爷怕顾大夫来这边受了大委屈两日后不方便去宁国公府给老夫人看病,专门上门来找荣宁候闲扯了一顿。 结果一丁点事儿都没发生,顾珞给长公主瞧了个病就被送出来了。 宁陵望着荣宁侯府的大门,皱了皱眉没理大刘,正打算转脚离开,荣宁侯府大门旁边的侧门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扑入眼帘。 大刘也看到了,登时瞪圆了眼,“嘿,那不是顾大夫么?我天,爷,顾大夫那是挨打了?不是说长公主没有为难顾大夫么?” 当时宁陵在书房和荣宁候说话,大刘专门找了个人盯着点长公主那边的动静,没听说那边出事啊。 这怎么人出来俩脸蛋上就带了巴掌印。 不等大刘说完,宁陵已经大步流星朝顾珞那边走过去。 大山子一肚子火气憋的脸都是紫的,在荣宁侯府没法说,一脚踏出他们府邸大门,正要发泄怒骂,抬头就见宁国公府世子爷朝他们大步走来。 大山子心头一突突。 不是这么倒霉吧,在里面挨了打出来又被找茬? 顾珞也看到了宁陵,见他走来,干脆顿足站在那里没动。 宁陵上前看着顾珞脸上的巴掌印,眉头皱的死紧,“顾大夫这是得罪了长公主殿下?” 他声音有点发沉,像是压制着火气。 大山子那一肚子的火再也憋不住,嘴巴快的就跟打快板儿似的,噼里啪啦就把刚刚那一通委屈给说了出来。 “......这府上的小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们招谁惹谁了,被请进来给人瞧个病,瞧完了出门半路就挨一顿打,这以后谁还敢上他家来看病。” 宁陵一听大山子这话,已经明白过来是谁下的手。 大刘立在旁边,低低的道了一句,“二小姐也在呢。” 宁陵瞧着顾珞,这人明明他之前完全不认识,那一双眼睛,那挨了巴掌的脸,那受过委屈后的神情却让他晃神晃到心里有点发疼。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妹妹挨了打,他却无能为力只能撕心裂肺的难受。 顾珞感受到他的目光,朝后退了一步,“草民还有事,不打扰世子爷了。” 说完拽了大山子就走。 宁陵下意识一把扯住顾珞的胳膊,“你平白无故挨打,就这么算了?” 顾珞很轻的挑了一下眉,旋即笑道:“草民只是一介平民,世子爷觉得草民应该怎么办?告到京兆尹去?谁给草民作证呢?民不与官斗,草民心里知道的清清楚楚。 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未必能自保活命,何况草民这种贱民。” 她这笑带着讥诮,最后一句话直戳宁陵心头的伤。 别人不知道宁陵如何,大刘知道的一清二楚,飞快的看了他家世子爷一眼。 宁陵太阳穴突突的跳,他抓着顾珞的胳膊,手指用力到手背青筋都要绷起,就像要抓住什么转瞬流逝的东西,比如......他曾经没有抓住到的妹妹的命。 深吸一口气,宁陵看着顾珞,“顾大夫有恩于宁国公府,今儿的事,我既是瞧见了就不会袖手旁观。” 顾珞意外的看着他,奋力一甩,将自己的胳膊抽回,“世子爷随便,草民告辞。” 顾珞甩了衣袖大步离开,大山子看看宁陵,赶紧去追顾珞,等走出好大一截,大山子朝顾珞道:“小红兄弟,宁世子说要帮咱们讨回公道,你怎么不愿意?” 顾珞走的步伐奇快。 讨公道? 讨公道这件事,她从来用不着别人插手。 自己的公道,她自己能讨的了。 摸了摸脸上的巴掌痕迹,顾珞冷笑了一下没说话。 大山子当她是心情不好,又道:“宁世子这个人,还挺仗义,你给他祖母瞧好了病,他帮你讨公道。” 顾珞步子停住,转头看大山子,“你记住,这世上永远没有白来的便宜,我和他,不过就是大夫和患者家属的关系,而且只有几面之缘,你觉得他会为了给我讨公道去和荣宁侯府过不去?别天真。” 大山子一愣,“可他明明说......” “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小老百姓,少参合人家高门府邸的事儿,你有几条命让人家玩。” 大山子想起了长公主中毒的事儿,登时打了个激灵,闭嘴了。 顾珞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走,“今儿的事儿,谁也别说。” “那要是东家和我师父问呢?” “他们不会问。” “不问?你脸上都成这样了他们不问?这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啊。” 顾珞便走便道:“就因为不是瞎子,所以才不问。” 大山子一脸不解,结果等回到同济药堂,还真就没有一个人问,就连薛青央看到顾珞脸上的巴掌印,都只是捏着拳沉默的露出一脸的愤怒,转手一圈砸在旁边柱子上,但是多的一句话都没问。 大山子直接就麻了。 为什么啊? 你们为什么都不问。 回了药堂,顾珞直接提着药箱回了自己的小屋,进屋搁了药箱转头打了一盆水回来。 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白小瓶儿,倒出指甲盖量的白色药粉浸入水里,用帕子蘸了水,将脸上之前擦过的药膏一点一点的擦掉。 要给爹爹报仇,就不可避免的要和京都这些权贵打交道。 平民百姓对上官府人家,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想要报仇又要保命,那就不得不用点手段。 荣宁侯府。 荣欣瑶坐在椅子上来来回回的搓挠自己的手,越搓越用力,越搓越奇痒难耐。 “小姐,可不能再搓了,都破皮出血了,这要留了疤可怎么办,您且忍一忍。” 荣欣瑶的婢子立在一旁,瞧见她掌心都被挠出血点了,吓得连忙拉住她的手。 荣欣瑶一脸的烦躁,甩着自己两只手,“我这是怎么了,手痒的要死了,大夫怎么还不来,我要痒死了。” 正说这话,荣宁侯府老夫人并着荣欣瑶的母亲火急火燎的联袂赶来。 第八十二章 温柔 “我的心肝,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一进来就带着哭声朝荣欣瑶抱过去,荣欣瑶手掌手指又痒又刺痛,被老夫人这么一抱,自己也没忍住,眼眶一红就哭了出来。 “祖母,我手不会废掉吧。” 老夫人嗔怪的拍了她一下,“不许胡说,已经去宫里请御医了,先让咱们府上大夫瞧瞧,瞧过了涂点药膏子就好了。” 说着话,荣宁侯府家养的大夫紧跟着赶到。 老夫人赶紧命人瞧病。 三四个大夫围着荣欣瑶的手研究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一致的结论,“大小姐应该是得了急性皮疹,不要紧,开了汤药煎服,再涂抹药膏即可,两三天就散下去了。” 荣欣瑶痒的受不住,哪里等得到两三天,“有没有涂抹了立刻能止痒的?” 大夫忙道:“炉甘石粉用清油调开,涂抹之后止痒效果很好。” “快,快,赶紧给我涂上。” 家养的大夫一通折腾,紧跟着不一会儿,太医院院使苏云海也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一番诊治,得出与之前一样的结论。 然而传说中止痒效果不错的炉甘石涂抹到手上,荣欣瑶的手指立刻变得干裂,原本只是奇痒的手指手掌,细嫩的皮肤上崩开好几道口子。 “啊,好疼,好疼!” 手指头几乎是一个瞬间就红肿的跟萝卜似的,荣欣瑶熬不住这份难受,哭的撕心裂肺。 老夫人一颗心都要让她哭碎了,搂着荣欣瑶一边安慰一边破口大骂当地的大夫。 苏云海也没料到毫无任何副作用的炉甘石为何涂抹到她手上之后会产生这种效果。 几个大夫劈头盖脸挨着骂,心里却心急如焚的琢磨着这病症到底怎么回事。 从症状来说,的确是普通的皮疹,应该是吃了或者碰了什么东西过敏了,炉甘石是对症的消痛止痒的,为什么会这样。 几个住家的大夫都将希望落在太医院院使苏云海身上,苏云海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一个头两个大,毫无头绪。 这边他们焦灼着。 那边,太子府。 喜宝一脸铁青的回禀,“今儿太子妃娘娘从咱们府离开之后刚回了药堂就被长公主殿下传到了荣宁侯府,长公主殿下请娘娘过去瞧病,倒是没有难为,但娘娘出来的时候遇上了她们府上的大小姐,被那大小姐打了两巴掌,听说膝盖也被踹了一脚,当时膝盖上的衣服布料就被那鞋底子划破了,鞋底子上肯定是带了东西的。” 箫誉越听脸色越难看,越听火气越重。 他今儿请顾珞过来就做了万全的准备,为了预防长公主后来得知顾珞当时在场再怀恨在心为难顾珞,他专门给自己安插在那边的人递了话,让留意着点动静。 结果长公主没有为难什么,倒是半路杀出一个荣欣瑶? 上辈子荣欣瑶想要嫁给他没有得逞,就处处为难顾珞,这辈子还没有谈婚论嫁呢,顾珞还女扮男装呢她就又开始下手了? 火气顶着天灵盖,箫誉腾的从椅子上起来。 媳妇今儿受的这口气肯定要出,但在出气之前他得先去同济药堂一趟。 同济药堂。 大山子正在前堂归置草药,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小红兄弟呢?” 大山子回头,见到箫誉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提了几个大盒子。 大山子手里动作没停,朝他道:“小红兄弟在后院。” 箫誉明知故问,“咦,他今儿不出诊啊?” 大山子张了张嘴,最终道:“昂。” 他快憋死了,就想找个人一起骂一骂荣宁侯府那个狗屁小姐,结果整个药堂的人,没有一个放一句屁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一个! 他们这样集体失声,让大山子觉得很痛苦。 他忽然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 箫誉瞥了大山子一眼,提着手里的大盒子穿过前堂去了后院。 一进去,就见薛青央黑着脸立在当院,正目不转睛盯着顾珞的房门。 箫誉登时邪火儿上头,“你是变态么,盯着人家房门看?” 薛青央转头看了箫誉一眼,原本下垂的手倏地捏拳,他隐忍一般吸了几口气,然后朝箫誉道:“你和太子爷关系很好吗?” 这话说的,一字一顿的,格外用力,脖子上的青筋都是一跳一跳的。 那架势分明是我一句话都不想和你说但是迫不得已我只能说两句的样子。 箫誉挑了一下眉,“怎么?” 薛青央捏着手,咬了咬后槽牙,“你和珞......你和顾大夫是好朋友?” “必须是好朋友。” “好朋友要两肋插刀,她今儿......” 不等薛青央话说完,顾珞的房门哗啦被拉开,薛青央没说完的话登时被堵了回去。 顾珞瞪了薛青央一眼,转头看向箫誉,“你怎么来了?” 箫誉瞧见顾珞脸上那左右两边一边一个巴掌印,哪顾上薛青央说什么,立刻就上前,“我天,珞珞,怎么回事?” 心疼表达的十分明显,一点都不遮掩。 顾珞瞥了薛青央一眼,带了箫誉进屋,房门也没关,指了凳子让箫誉坐,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箫誉将手里提着的几个大盒子往桌上一放,“今儿太子爷赏了我点好东西,我给你拿来让你也用用。” 顾珞朝那盒子看去,“什么好东西?” 箫誉就笑道:“上好的三七,熟三七生三七都有,还有燕窝,血燕燕窝。” 顾珞眼角一抽,震愕的看着箫誉。 这两样,随便哪一样,轻轻松松一两就是几十两银子。 他现在提了这么大几盒拿过来给她用? “这么贵重的我可不收。” 箫誉笑的一脸轻松,“嗐,这贵重什么,这都是从荣宁侯府扣下来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顾珞没料到他竟然提了荣宁侯府,一脸纳闷,“什么意思?” 箫誉就道:“我们太子爷今儿早上睡回笼觉的时候梦到荣宁侯府欺负我们家太子妃,醒来以后我们殿下就气的不行,吩咐人把宫里给荣宁侯府的燕窝和三七的份例给断了。 这种东西,我们殿下见了就生气,但扔了又浪费,就赏给我了。 我不爱吃这玩意儿,就给小红兄弟你送来。” 说着,他手指伸向顾珞的脸,“疼吗?” 问的温温柔柔。 第八十三章 猜到 顾珞与箫誉对视,心尖儿很轻的悸动。 “你说太子爷梦见荣宁侯府欺负你们太子妃?” 箫誉点头,目光还落在顾珞的脸上,瞧着那高高肿起的地方,心里疼的难受,“对啊,可把我们太子爷心疼个够呛,珞珞,你这脸上擦了药膏了吗?我这儿有宫里御用的活血化瘀的。” 箫誉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儿放到桌上。 顾珞看着箫誉,“你们太子爷怎么会梦到这个?” 箫誉道:“嗐,做梦这玩意儿,那谁说得准,说不定是心有灵犀,我们太子妃娘娘也许在乾州受什么苦呢,我们太子爷就做了这么个梦。” “你们太子爷这么喜欢太子妃,为什么不接了京都来呢?还要让她在乾州。” 箫誉叹了口气,“也不是不接,接肯定是接,只是现在顾大人的案子没有查清楚,人又是因为我们太子爷没得,我们太子爷有什么脸见太子妃娘娘。 再者,顾大人的罪名还没有彻底洗清,就这么把太子妃娘娘接来,成亲也暂时不能成,她来了难免要受委屈。” 就这,放在眼皮子底下用个不相干的身份看着,都受了委屈。 要是再来一个未婚妻的身份,还不知道被多少人找茬。 有关太子的话题,箫誉不想多说,唯恐说多了露馅,“珞珞,你这到底怎么弄得?” 顾珞捏起药瓶儿看了一会儿,“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问。” 箫誉一听这话,心头登时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露馅了,第二反应就是出溜的跪下去。 但紧跟着顾珞偏头看他,“你们太子爷因为一个梦就断了荣宁侯府的份例?” 箫誉被顾珞看着,头皮都是麻的,身体保持着一个半出溜不出溜的状态,“你不相信啊?” “你相信吗?” 箫誉:...... 这直接给我整不会了! 我是该相信还是该不相信。 按理说,这种情况直接下跪最合适,但是我现在没名没分的,也没法跪啊。 就在箫誉整个脑子的沟壑都要纠缠到一块的时候,顾珞笑了一下,“这些东西,是你自己拿来的,还是你们太子爷让你送来的?” 箫誉一愣,继而反应过来。 顾珞这是怀疑太子爷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顾珞还没有意识到他和太子爷是一回事儿? 一时间心情复杂,箫誉默了一瞬,道:“真的是我要拿来的,珞珞不相信我对你好吗?” 顾珞不问反答:“听说顾奉元的女儿也叫顾珞,那将来你们殿下迎娶了这位顾小姐,你叫她什么?珞珞?” 箫誉坐在那里,整个人都麻了。 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我当然不敢啊,太子妃的名讳我怎么敢直接称呼,我肯定是叫娘娘啊。” 顾珞嗯了一声。 箫誉稍稍用余光瞥顾珞。 这声嗯竟然有几分满意的意味? 这是答对了? “以后在你们殿下跟前当差,记着点,别直接叫我珞珞,叫我顾大夫就行。” 箫誉坐在那里,只觉得灵魂出窍。 顾珞这是已经肯定了太子知道了她的身份,为了怕他箫誉在太子跟前因为回禀的时候犯了称呼上的忌讳而专门提醒他? “我和我们太子爷回禀的时候,本来也不叫你珞珞啊,我本来也是叫你顾大夫的,这不是咱们私下里的称呼么。” 顾珞又嗯了一声。 箫誉又从这声嗯里听到一种满意的意味。 他小心翼翼看着顾珞,“那珞珞现在能和我说说,脸上这到底怎么回事吗?谁打的?为什么打的?除了脸上受伤,别处还有伤吗?” 顾珞能感受到箫誉真情实意的关心和担心,也没打算瞒着他,“荣宁侯府的大小姐荣欣瑶,膝盖上还有点,不过不要紧,就破了点皮,脸上看着凶险,其实没什么事,涂了药膏两三天就消下去了。 我这打也不是白挨的。” 箫誉完全不关心顾珞用这打换回了什么,在他看来,换回的任何东西都抵不上她脸上的巴掌印。 “你回去告诉你们太子爷,这仇不用他帮我报。”顾珞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 箫誉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正常来说,堂堂太子肯定不会给个药堂大夫出头报仇。 可这尼玛是普通药堂大夫吗。 好在顾珞也没有真的指望他回答,朝外瞥了一眼,压着声音道:“我有我自己的安排,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箫誉也就跟着放低了声音,“你什么安排能告诉我吗,我很担心。” 顾珞看着箫誉,他亮晶晶的眼里全是不加遮掩的浓烈的牵挂。 顾珞抿了抿唇,“荣欣瑶的手得了点皮肤病,得治。” 顾珞这么一说,箫誉就明白过来了,立刻道:“那她会不会怀疑到你?” 顾珞笑着摇头,“不会,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可能是嗓音微沉,顾珞这句你别担心说的带了几分温柔的意味,箫誉听得一瞬间有些晃神。 “不过有件事你得帮我转告太子爷。” “什么?” “荣宁侯府的长公主被人下药下了五六年了,这下药的人既是他们府上的又和太医院有关,而且,长公主知道自己被下了药,却无计可施。” 太医院是服务皇室的。 太医院的太医勾结外面的大夫给长公主下药,这事儿必定就小不了。 箫誉记得今儿一早顾珞在御书房时说的话,此时顾珞又提,他蹙了蹙眉,“和荣宁侯府走的最近的,也就是如今太医院院使苏云海。 至于你说长公主殿下明知被下药却无计可施,应该让她为难的是荣宁候。 长公主爱慕荣宁候,当时赐婚的时候,先帝爷其实是不同意的,是长公主在御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求得先帝爷心软了,这亲事才成了。 成亲之后,长公主一直膝下无子无女,但是荣宁候也没有其他妾室外室,这一点先帝爷和如今陛下还是满意。 只是在荣宁侯府,老夫人偏心二房,荣宁候又孝顺,所以长公主为了夫妻和睦,许多事情都是忍让着老夫人和二房。” 顾珞这就不解了,“他们这样的人家,迎娶了长公主那算是锦上添花,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害人呢?” 第八十四章 找你 这问题箫誉也解答不了。 上一世,在被人下毒之前,他就是个快快乐乐的小王子,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被父皇羁押在御书房被迫议政批折子,听先生讲学。 直到中毒,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和顾珞联手查案,从一头雾水毫无章法到渐渐瞄准宁国公府,这过程中他们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顾奉元的案子上,根本很少关注别的。 至于长公主...... 要不是长公主给他牵线搭桥要他迎娶宁欣瑶,他和自己的这位皇姑母甚至都很少见面。 长公主自从嫁给荣宁候,除了一些必要的国宴之外,鲜少进宫。 插手他的亲事之后,他对长公主更多的是愤怒和怨恨,关心根本没有。 这位皇姑母在荣宁侯府到底过着什么日子,他一无所知。 这一世,剧本全都不一样了,箫誉的注意力也不得不跟着改变。 “这事儿我回去和我们殿下说说,看他怎么处理吧。” 顾珞就没有再说别的,只是道:“你吃午饭了吗?我请你吃饭,今儿我这样也不用去前堂坐诊,来了京都这么久一直没有机会请你吃饭,今儿去?” 箫誉倒是巴不得和媳妇共进午餐,但是他现在就记着要给媳妇报仇。 尽管媳妇已经自己下手了,但是这报仇谁还嫌二倍叠加呢! 更何况顾珞今儿对太子的那一番话,他得回去捋捋,再重新制定一下追妻计划。 “不了,我就是来给你送药,还有别的事儿呢,吃饭改天吧。” 顾珞也没坚持,“行,那就改天,回去回禀事情的时候记得别叫我珞珞。” 送箫誉离开的时候,顾珞不放心,又嘱咐一句。 箫誉压下复杂的心情,真诚的点头,“放心吧,我怎么会把咱们私下的称呼拿到别人跟前说,行了,别送了,你回吧,这两天别吃辛辣刺激的发物啊,过两天我看能不能从宫里讨个去疤痕的药膏。” 顾珞心道:还用得着你讨么,你们那位太子爷肯定要讨。 箫誉心道:到时候是我小纨绔箫誉送药膏呢,还是我太子爷箫誉送药膏呢。 两人伴着各自的心道,挥手再见。 顾珞是从药堂后门送走箫誉的,箫誉一走,她回头就看到薛青央从屋里出来,依旧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盯着她。 顾珞权当看不见,直接无视他回屋了。 原以为就薛青央的性子一定会憋半天自己再默默离开,结果她前脚进屋薛青央后脚就跟进来了,还随手将门一关,压着声音就道:“你和他成亲吧。” 顾珞瞠目结舌看着薛青央。 薛青央道:“我知道太子爷喜欢你,想要娶你为妃,你想要的替顾大人报仇,你嫁给他,身份不一样了就没人敢这么欺负你了。” 薛青央笃定她就是顾奉元的女儿。 依据就是他那个怎么都不肯说明白的梦。 顾珞先是心头惊了一下,紧跟着冷哼,“俩大男人怎么成亲?” 和对太子的态度不同,对于薛青央,只要薛青央不表达明白,她是不会直接承认自己就是顾珞本珞的。 薛青央瞪着顾珞,“你别和我说这,你明明就是......” 顾珞一脸烦躁直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滚!” 薛青央后面的话顿时梗在嗓子眼,他铁青着脸,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你怎么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你和所有人都能好好说话,为什么和我就非要这样! 我都说让你嫁给他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顾珞敏锐的抓到了这一句,但是暂时拨至一旁不加理会,只是道:“我没求着你和我说话,你也犯不上来我这里自轻自贱,我愿意和谁说话那是我的事,你受不了就别惹我。” 薛青央盯着顾珞,情绪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压着声音低低的怒吼,“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顾珞靠在门框上,目光凉凉,“不求别的,你至少能像大山子一样坦诚相待,另外,别用你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别人的想法。” 这话刚说完,大山子的声音就从一边儿传来,“我小红兄弟这是和谁提我呢?夸我什么呢!” 薛青央紧紧抿嘴嘴唇,心头激烈的情绪裹着胸口起伏,他要说的话因为大山子的到来而难以出口,最终只狠狠瞪了顾珞和大山子一眼,甩手离开。 大山子一脸委屈又震愕不解的目送薛青央的背影,直到他去了隔壁院子,大山子回头就朝顾珞道:“小红兄弟,他怎么了?” 顾珞耸肩,“谁知道呢!” 大山子撇撇嘴,“他最近总是这么奇怪,我和大河子都觉得他失恋了。” 顾珞没接这话,只是道:“找我有事儿?” 大山子这才想起来过来的目的,“就上次找你看心口的那个阿婆又来了,非要让你给她诊脉。” 顾珞脸上的巴掌印太明显,季卿献和黄大夫都说让她歇一天,顾珞自己倒是无所谓,她巴不得有更多的人知道自己去了一趟荣宁侯府出来之后挨了打呢。 二话没说,直接就朝前堂过去。 才掀帘子进去,就听得里面黄大夫道:“我给您诊脉是一样的,您这病症不是什么大毛病,我也不是瞧不了,您没必要等着他。” 老太太道:“别给我整这些没用的,我就用那个小大夫给我瞧,他不在我就等着,有没有必要我说了算,怎么的,你们开药堂的,还不许病人选择大夫啊。” 顾珞赶紧走上前,“您这话说的,许,怎么能不许呢,您随便选,想怎么选怎么选,我这不是今儿不太方便怕吓着您么,好么,您这直接吓着我们黄大夫了,阿婆脾气这个。” 顾珞朝老太太竖了个大拇指。 老太太一瞧见顾珞俩脸蛋上的巴掌印,惊得眼睛圆睁,朝顾珞上前好几步,“你挨打了?” 顾珞笑着扶了老太太在旁边椅子坐了,“没事儿,不耽误诊脉。” 说着,习惯性的将手指搭在老太太的手腕上。 结果老太太手一躲,道:“我不是来瞧病的,我就是来找你的。” 第八十五章 伏法 老太太问顾珞有没有说话的地方,顾珞看了黄大夫一眼就把人领回自己屋了。 “您来找我什么事儿?”顾珞给老太太倒了碗茶,推到她跟前,在她对面坐了。 老太太看着顾珞脸上的巴掌印子,“朝廷不是下令严谨医闹么,你怎么还挨打了?” 顾珞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嗐,这玩意儿,屡禁不止,我这没事儿,您就说您的事儿吧。” 老太太也没往别处多想,单纯的只当顾珞是遇上医闹了,她叹了口气,“你也太瘦,又矮,那些医闹的人,多半都是虚张声势,就捡你这种人欺负的,你明儿要是一五大三粗的壮汉,他们肯定不敢动手。” 顾珞:...... 聊天就聊天,这怎么还人身攻击上了。 老太太自顾自又叹了口气,道:“我来没别的,就是,明儿就是七月半,我想问问你,你上次不是说梦见褚冰清了?” 顾珞点头,没有打断老太太。 “我已经听说了,宁国公府二房的夫人和他们大小姐都被刑部抓了,我还听说害了褚冰清的人也被抓了。” 她说到这里,话音停住。 顾珞可太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但是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 老太太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顾珞开口,忽的一笑,“你这小大夫,心眼还挺多。” 这话给顾珞听笑了,“我还没说您这老太太心眼多,您到嫌我心眼多了,总不能您有什么话不自己个儿说偏要让我说吧,干我们这一行的,有个成语叫讳疾忌医。” 老太太登时笑出声来,“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打弯弯绕了,我就问你,小大夫,害褚冰清的人被抓,是不是和你有关?” 顾珞看着这老太太。 在进京之前她就料想过给爹爹报仇的困难程度,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杀鱼家的老太太竟然也要参合一脚。 “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就是做了个梦。” 老太太摇头,用一种你看我信不信的目光看着顾珞,笑道:“我和褚冰清几十年的感情,她没了之后,我哭的眼睛差点瞎了,就这,我一次都没有梦到她,你一个外来的小大夫,第二天要去人家府里瞧病,前一天晚上就梦见了她?” 顾珞耸肩,“那谁知道呢!” 老太太就道:“你承不承认无所谓,我也就是问问,另外......” 她从身上掏掏索索翻出一只镯子来,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朝顾珞的方向推过来。 “这是褚冰清的镯子,她和她姐姐一人一个,是她们褚家的传家宝了。” 顾珞垂眼看了一眼那镯子。 的确是褚冰清的东西。 那年她发高烧,烧的迷迷糊糊快要死的时候,宁陵不知道从哪搞了一碗药偷摸给她送来,她还没且喝呢,褚冰清来了。 就是用带着这只镯子的手将那药碗打翻,然后把宁陵抱走了。 她烧的都快死了,也能清清楚楚的记住这只镯子。 褚冰清打翻的那只碗,蹦起来的瓷片戳到她脸上,疼的人心都在抖。 目光里泛着冷清,顾珞讥诮的笑了一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就道:“没什么意思,你算是替褚冰清报了仇,她应该答谢你,这是她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拿这个当做谢礼。” 顾珞冷笑,“那不必了,死人留下的东西,我嫌晦气。” 老太太脸刷的沉了下来。 顾珞丝毫不顾及她,“您要是还有别的事,我作为一个大夫,能帮忙的一定帮忙,但如果还是褚冰清的事,那恕我无能,我只是一个普通大夫,不想参合你们这种设计侯门恩怨的事情,我想好好活着。” 老太太看着顾珞,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后天七月半。” “所以?” “听说你后天去宁国公府给老夫人看病。” 顾珞明白她的意思了,忽然一笑,“您想让我梦见点什么呢?” “你肯合作?”老太太不太信任的看着她。 顾珞耸了一下肩,“如果只是想让我梦见点什么,如果你条件开的足够好,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做梦。” “你还说褚冰清的事和你无关。” 顾珞点到为止,没有接话。 老太太就道:“你想要什么条件。” “坦诚。” 老太太略微浑浊的眼睛看着顾珞,顾珞毫不躲避的回视她,仔仔细细的看面前这张脸,这才发现,老太太眼角,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道很深的疤,被头发遮掩着,并不明显。 “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坦诚以待,您做得到,我们有的谈,您做不到,那对不起,我只能按照市场价卖给您点保心丸。” “我是褚冰清的乳娘。” 就在顾珞以为这个老太太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猝不及防的发声。 顾珞心道,乳娘,难怪第一次提起褚冰清的时候要说是褚冰清的娘了。 “当年褚冰清死的前一天,宁国公打算续弦娶了她,而她不同意,她执意要将宁世子带回褚家,她和宁国公在书房大吵一架之后,紧跟着就出事了。 现在查出来,都说褚冰清是被宁国公府二房大小姐的乳娘害死的,但我不相信。 我想要让真正的凶手伏法。” 她声音带着尖锐的嘶吼,压制着歇斯底里的情绪,所有的怒火都从眼睛里喷射而出。 苍老的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拳头,搁在桌面上,因为情绪的激动而颤抖。 “我要他伏法。” 顾珞听着这些,心情平静的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泛起,但是她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克制不住的问道:“为什么只带走宁世子呢?宁世子不是还有一个妹妹?” 老太太先是迷惑了一瞬:“妹妹?”紧跟着才想起这么个人一样,“的确是有个妹妹,但是她要带着人回江南,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方便,也就能带走一个。” 这样的回答令顾珞连冷笑都懒得冷笑一下。 可又没忍住刻薄一下,“那她就不怕将来黄泉相见,她姐姐质问她为什么对小姑娘不闻不问?不顾生死?” 第八十六章 晦气 老太太狐疑看着顾珞。 顾珞一脸坦然,“我只是好奇,明明府里有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为什么整个府邸,从大房到二房,没有一个人在乎这个大小姐呢? 你既然是褚冰清的乳母,自然知道那位大小姐在府里过得什么日子。” 顾珞和自己和解了十年。 她以为她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过去。 但此刻尖锐的自己让她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她,有些仇恨,可以懦弱的压下,但是一旦被翻露出来,就再也藏不住了。 裹在心底的仇恨像是蛆虫一样蠕动。 “你是褚冰清的乳娘,褚冰清是宁国公夫人的妹妹,宁世子的亲小姨,论理,也是那位大小姐的小姨啊,怎么这么偏心,只顾着世子的安危却从来不顾大小姐? 还是说,她觉得只要讨好了世子,宁国公续弦的位置她就稳妥了。” 老太太愤怒之下,啪的一拍桌子直接起身,身体探过半个桌子,怒气喷向顾珞,“你胡说什么?” 顾珞一脸无辜和她对视,“我胡说什么了?我说的不对吗?若是不对,你给我个理由啊。” 老太太盯着顾珞,“我给你这个理由做什么,我给你好处,你帮我忙,宁国公府几次三番为难你,你和我一样和他们有仇,难道我们不是一条船上的?” 顾珞哈的就笑了起来。 “我只和钱是一条船上的。”顾珞迎着老太太的目光,“今儿这么说吧,我可以帮你的忙,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 老太太迫切的想要给褚冰清报仇,顾珞是她唯一的输出口。 她别无选择。 顾珞笃定的很。 果然,在沉默了大约半刻钟的功夫,她情绪渐渐平静下来,重新落座,甚至抓起顾珞倒的那一碗快要凉掉的茶喝了一口。 “因为宁国公和宁国公府老夫人恨那位大小姐,他们不会放那位大小姐一丁点生路,褚冰清要是执意帮那位大小姐,只会激怒宁国公和老夫人,这样不仅帮不到大小姐,还会连累了世子在国公府的处境。” “世子在国公府的处境?” “宁国公也恨世子爷,但是仇恨没有对大小姐那么强烈,他只是把世子爷关在笼子里,但一日三餐从不短缺,也给他请了先生教习功课和武艺。” 这是顾珞不知道的。 她像是被马蜂刺了一下。 宁陵小时候被关在笼子里? 她只以为,宁陵是宁国公府的世子爷,她只以为...... 她不知道宁陵竟然会被关笼子。 为什么? 是因为她吗? 为什么春喜以前从来没提过。 “至于国公爷和老夫人为什么仇恨大小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大小姐因为偷窃被官府带走之后,国公爷和老夫人对世子的态度就变了。” 顾珞皱了皱眉,“你这么想要替褚冰清报仇,为什么不去找宁世子呢?” 老太天像是被噎住一样,声音哽在嗓子眼,默了默,冷笑一声,“他怎么会管。” 顾珞挑眉,“褚冰清不是对这位世子爷很好么?” “她是对人家好,但是人家根本不念她的好,若是念,他如今权势滔天,怎么不给她报仇呢!”老太太看着顾珞,“现在,你能帮我吗?” 顾珞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道:“说说什么梦。” “褚冰清在出事前,怀了身孕,这事儿一直被瞒的死死的......” 老太太语气平静的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后天你去宁国公府,你只要把这个梦提了,”她从身上摸出一卷银票,推向顾珞。 顾珞瞥了一眼,从面值估算,这起码有三千两。 看病吃药扣扣索索,这倒是出手大方了? “只要你提了,事后我再给你补三千两,另外,你去的时候要戴上这个镯子。” 顾珞没碰那镯子,只是将银票拿起来,颠了颠,“一万两。” 老太天一愣,看着顾珞。 “六千两让我和宁国公府为敌,这买卖不划算,我犯不上犯这个险,你现在给我一万两,事后补偿我一万两,这买卖我做。” 老太太没料到顾珞张口就要这么大的数目,可转念又想,这的确是个冒风险的事儿。 之前她还怀疑顾珞和宁国公府是不是有仇,现在看来,张口要两万两,能有什么仇,这人纯粹就是为了赚银子。 之前在宁国公府搬出那个梦,怕是纯粹为了报复宁国公府二房之前对同济药堂的陷害。 至于那个梦涉及褚冰清,怕是误打误撞或者从黄大夫那里听说了什么吧。 老太太心头一番思忖,最终点头,“可以,两万两。” 顾珞伸出一根手指,将那镯子推回去,“别的都好说,但我不碰死人的东西,恕难从命。” 老太太脸色难看的看着那镯子,但顾珞不为所动,态度坚决的没有任何讲话的余地,没办法,老太太最终只得收了镯子,“一会儿我再另外送七千两过来。” 送走老太太,顾珞回屋盯着那三千两发呆。 不光想老太太的那些话,也想薛青央今儿早上的那句话。 薛青央说:我都说让你嫁给他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搭配不久之前薛青央说过的另外一句话一起食用:我进京找我未婚妻。 顾珞不是傻子,薛青央的那些反应再加上这两句话,几乎一瞬间就能笃定,薛青央说的未婚妻,就是她。 可什么时候她成了薛青央的未婚妻了? 箫誉不是说,太子爷已经和她爹提了亲事,要迎娶她做太子妃么? 如果她爹已经悄摸的把她许配给薛青央了,又怎么会再答应太子呢? 她爹也不渣啊。 谁说谎了。 太子? 可人家堂堂太子殿下,犯得上为她撒谎?还是撒这种莫名其妙的谎? 不是太子,那就是薛青央? 但薛青央那个性子,也不像是会为这种事儿撒谎的啊。 而且薛青央之前对她的态度,那是货真价实拿她当兄弟拿她当朋友拿她当能教给他医术的师傅呢,就是一夜之间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那一夜之间,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梦出来的那天。 薛青央那个梦,到底怎么回事。 第八十七章 叼走 顾珞对宁国公府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她虽然答应了老太太,但不代表会为了那两万两就调整自己的计划。 眨眼到了顾珞去宁国公府给老夫人复诊的日子,一大早的大河子和大山子就蹲在了顾珞门口。 顾珞打着哈欠开门的时候差点让门口这俩望小红兄弟石惊得给一头栽过去。 打了一半的哈欠都硬生生顿住了,“你俩干嘛呢?” 大山子大河子齐刷刷一跃而起,齐刷刷一翻手腕,齐刷刷一左一右的躬身弯腰,做出一个小内侍有请老佛爷的姿势,然后猛地出声。 “学徒大山子。” “学徒大河子。” “有请小红兄弟大驾!” 顾珞:...... 真尼玛病的不轻。 扯着嗓子抑扬顿挫一声吼,大山子直起身来原地蹦了蹦,朝顾珞道:“小红兄弟,今儿去宁国公府还带上我呗。” 大河子也在旁边蹦了蹦,“还有我,我针都准备好了,这次肯定比上次扎的好,小红兄弟我发现学医这玩意儿,真得上手练,背了再多的穴位图,不练根本不知道自己短处在哪。 我自从给宁国公府老夫人扎完之后,去扎陈老二家的猪,他家猪明显配合多了。” 正说话,一道咕咚的声音从院子后门方向传来。 三人顺着声音看去,就见箫誉正从门外翻身进来。 落地一瞬,迎上院子里三双炯炯有神的眼。 箫誉:...... “呵,都在呢。” 当着人家主人的面,一脸从容的拍拍衣袍站直。 顾珞有些意外的向前迎了两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儿不得空么?” 箫誉瞧瞧顾珞脸颊上的巴掌印,虽然消下去点,但看着还是让人心疼,“是不得空,我这不趁着你们还没去,赶紧来一趟么。” 说着话,背后那只手拎出一只巨大的食盒,“我特意让府里厨房做的,小红兄弟趁热吃。” 大山子大河子登时脖子伸的长长的。 昨儿去了一趟太子府,被招待了一顿早饭,大河子扒着大山子让人给他讲了足有一百八十八遍,现在光听箫誉这话就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箫誉分出十分之一的眼神瞥了他俩一眼,“你们俩今儿还陪小红兄弟去宁国公府?” 两只咽口水的狒狒嗯嗯点头。 箫誉就道:“我就知道你们也要早起肯定还没有早饭,放心吧,食盒里带的管够,都有,不过提前说好,那汤是我小红兄弟的,你们不许抢。” 一听这话,大山子大河子齐齐一蹦,朝着箫誉就扑上去,“箫兄弟你真是我亲哥!” 箫誉:...... 怎么滴,冲着我媳妇的时候你们喊那是你们亲爹,这冲着我就成了亲哥? 我这谈了个恋爱还差了辈儿了? 顾珞去洗漱,任由大山子和大河子跟箫誉勾肩搭背亲哥亲弟的进了她屋里,似有若无朝薛青央房门瞥了一眼。 不出意外,薛青央的确是一脸阴郁的站在窗口处,沉着脸望着外面。 顾珞收了目光没再多看,洗漱完回了屋里。 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声音。 “以后你们多照顾我小红兄弟,她人生地不熟的,去哪要是得罪什么人,你们能帮着帮着点,帮不了找个时间去太子府找我,别让他被人欺负狠了,她脾气冲,平时在药堂要是有个什么,你们多担待......” 听见外面脚步声靠近,箫誉这话顿住,话锋一转就改成,“快吃快吃,我们府上这个三七马蹄糕简直一绝,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我要是方便,每次来给你们带点。” 顾珞心尖像是按了一道弦,那弦被人轻轻拨动。 她怎么能不明白箫誉做这些全是为了她。 她和箫誉拢共认识才多久,这人对她就能照顾到这种地步。 人家拿她当亲兄弟,侠义衷肠肝胆相照,她却骗了人家。 深吸一口气,顾珞笑着推门进屋,将帕子什么的挂在门背后,“呵,你们都吃上了,没偷喝我的汤吧。” 大河子人精似的,知道箫誉刚刚那话不想让顾珞听见,唯恐大山子多嘴,立刻接了话音:“哎妈,我潇哥就这么俩眼巴巴的盯着,我和大山子长了八张嘴也偷喝不上。” 大山子嘴里塞了一块三七马蹄糕,呜呜的也不知道说了点啥,没人关心。 顾珞笑着坐下。 这屋里原本只有两把椅子,因为大山子大河子时常过来找顾珞问一些医术问题,他俩各自从自己屋里又搬了一张,四个人正好凑齐一桌。 箫誉拿碗盛了汤,放到顾珞面前,“尝尝,温度刚刚好,油花我都撇了,不腻得慌,就着这个酸枣糕吃正好。” 声音低低的,有点像说悄悄话,却又比悄悄话略高一点,一声一声的就这么就着这碗汤的温度,砸在顾珞心口。 除了爹爹,没有人再对她这么好过。 箫誉将碗放在她面前之后,从食盒里拿出一只小勺子放进碗里,然后又拿出一只小碟子摆在顾珞面前,夹了一块酸枣糕给她放进碟子里,并且用筷子将那酸枣糕夹成四块,每一块上面查了一根小竹签。 一系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的,一看就是伺候惯人了。 昨儿箫誉离开之后,顾珞结合之前薛青央说过的那些话,不是没有怀疑过箫誉和太子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现在瞧着箫誉这伺候人的熟练模样,这种怀疑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太子能伺候人伺候的这么麻溜?又是盛汤又是夹点心还夹成小方块。 开什么玩笑! 人那是生出来就被人伺候的。 箫誉应该单纯的就是太子爷的一个声替。 “你吃了吗?”喝了一口汤,顾珞问箫誉。 箫誉正要说吃了,但是眼睁睁看见顾珞捏着一根小竹签将一块被分好的酸枣糕似乎要朝他面前送。 这尼玛要是说吃了绝对是绝世大傻逼。 箫誉直接张嘴凑上前,“我没吃呢,紧赶慢赶就怕误了你们的时间。” 一口叼走了那块酸枣糕。 大河子看看箫誉再看看顾珞,看看顾珞又看看箫誉,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第八十八章 满意 一顿早饭将将吃完,药堂另外一个小学徒就跑过来传话,“宁国公府世子爷来了,小红兄弟......靠!你们背着我吃独食!” 要传的话传了一半,这小学徒劈手就抢过大山子捏在手里的一块水晶糕,也不顾自己个的手是不是刚刚抓过黄连,直接就塞了嘴里。 两眼瞪了大山子一眼又瞪了大河子一眼,正要顺着方向去瞪顾珞,刚刚挪过去又一个激灵意识到这位是个爹,瞪不得,赶紧收回目光又多瞪了大山子一眼。 大山子:? 凭什么! 你抢我一块水晶糕还要多瞪我一眼? 那传话小徒弟三下五除二咽下水晶糕,眼神直勾勾的扫了一眼桌上的盘子,盘子里还有几块碎渣,顾珞一瞧他这样,赶紧道:“都是你的,坐这里吃吧,我们先出去,你别着急,慢慢吃,我这屋也不怕有人来,反正什么玩意儿没有,吃完帮着收拾一下就行。” 小学徒也没客气,说让坐下吃,直接一把把大山子薅起来自己一屁股坐下了。 知道宁陵在前堂,箫誉就道:“我还有事,小红兄弟,宁国公府那边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小心些。” 说着话,想要伸手摸摸顾珞被打过的脸,又咬咬舌尖儿忍住了。 “别再挨打了。” 顾珞嘿的笑了一声,“这也不是我上赶着求来的啊,遇上不讲理的那也没办法,你放心吧,我知道保护自己,你快去忙吧,今儿要是忙完的早,晚上我请你吃饭。” 就这么和媳妇预约了一顿晚饭,箫誉乐呵呵离开了。 昨儿被顾珞差点揭穿身份,箫誉心惊肉跳回去琢磨了半宿,直到天快亮才琢磨出一个真理。 媳妇揭穿了太子爷的身份,关我箫誉什么事儿! 于是他半点犹豫没有,吩咐厨房做了早饭提着食盒就来了。 果然来对了,还得到了媳妇的投喂。 送了箫誉离开,顾珞带着大山子大河子去了前堂。 他们过去的时候,季卿献和黄大夫正陪着宁陵说话,宁陵依旧是一身官服看样子是下了早朝就直接过来了。 昨儿和那老太太一番谈话,今儿顾珞见了宁陵,只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她一时间来不及思考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只快走了两步上前,一脸歉意的抱拳作揖。 “让世子爷久等了。” 宁陵从椅子上起来,笑道:“顾大夫哪里的话,原本也是我来的有点早。” 看了一眼顾珞提在手里的药箱,身子侧了侧,“顾大夫要是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出发?” “行,全听世子爷安排。” 这次箫誉没有派喜宝赶车来接。 哪能次次都接呢,他倒是想,可宁陵狐狸似的,接的次数多了肯定容易出事。 没接的后果就是,外面只停了一辆马车,就是宁陵自己那辆。 马车宽敞,宁陵朝顾珞做了个请的姿势,想要邀请顾珞共乘一车。 躲在某个暗处盯着这边动静的箫某人酸的脸都快绿透了。 正一脸幽怨的吃着浓浓的老陈醋,忽的眼睛一亮。 顾珞一脸感激的朝宁陵摆手,“多谢世子爷好意,我今儿早上吃的有点多,坐车怕是要胃里翻腾,我和大山子他们一起溜达溜达,走小路过去应该也不耽误多少时间的。” 顾珞这么一说,大河子在旁边立刻就道:“是啊,今儿一早面条吃的太撑了,我足足吃了三碗。” 大山子:...... 哈? 面条? 你被夺舍了吗? 咱们不是一起吃的我箫兄弟送来的太子府专用早饭么。 虽然脑子里充满问号,但是不影响大山子嘴巴的发挥,“是啊,面条吃的多了坐车容易颠出来,这要是一根全颠出来也到罢了,颠出一半留了一半才是痛苦,都不知道是该塞回去还是抽出来。” 要不是当着宁世子的面,大河子只想抬脚给他一踹,这说的是什么恶心话。 话虽然恶心,但是起到的效果也明显是十分显著的。 宁陵先是几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眉,眼底流露出恶心的意味,但自身的修养让他没有把这种情绪过分外泄出来,只是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然后朝顾珞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府邸门口见。” 躲在暗处的箫某人决定明儿一早还来给大山子送早饭,犒劳一下,表现真好。 等顾珞和大山子大河子溜达到宁国公府门前的时候,宁国公府门前正停着两辆马车。 宁陵正立在其中一辆马车前,半弓着身。 太子爷掀起帘子从马车里下来,看都没看宁陵,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反正是撂下一句话直接抬脚就朝他府邸大门走去。 快要走到门口的大河子抽了个嘴角,“太子爷这么闲么?怎么每次咱们瞧病太子爷都来瞧热闹啊。” 大山子就道:“你怎么知道有热闹可瞧。” 大河子挑挑眉梢,压着声音道:“这叫什么话,大户人家能没热闹?没热闹那还叫大户人家?” 大山子:...... 好像,就很有道理啊。 说着话,太子爷前脚进了大门,他们三个后脚抵达门口。 宁陵没有跟着太子爷一起进去,太子爷进去之前留给他一句话:本王用不着你带路。 那他就只能留在这里等顾大夫了。 老夫人屋里。 顾珞进去的时候,屋里只有三个人。 老夫人斜斜靠着一个靠枕坐在床榻上,太子爷曲着一条腿架在另外一条腿的膝盖上,脚尖轻轻的晃着,瞧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旁边,宁国公脸色不善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陵引着顾珞进屋,进门就朝箫誉又行了个礼。 箫誉受了宁陵这一礼之后,不等顾珞动作,直接一摆手,“顾大夫快开始吧。” 顾珞这行礼的动作直接就被夭折在准备活动期了。 太子爷都不用她行礼,顾珞从善如流的直接没给宁国公眼神。 宁国公沉着脸哼了一声,从椅子上起来,“顾大夫确定能治得了这腿上的毛病?别再又闹出什么女鬼托梦的事。” 他一句女鬼称呼褚冰清,让宁陵脸色变了变。 第八十九章 乌青 只是当着太子和顾珞的面,宁陵只阴嗖嗖的看了宁国公一眼,别的没说。 顾珞原本低垂的眼睛缓缓的抬起眼皮,眼底带着几分淡薄的笑意朝宁国公道:“国公爷玩笑了,我是大夫不是道士。” 说完没再多言,转头吩咐大山子大河子,“先给老夫人施针,取膈俞穴合谷穴和照海穴三处,每处施针一刻钟。” 大山子大河子就等顾珞一声令下,闻言提了药箱就上前。 老夫人原本一言不发面容还算慈和的坐在那里,得了这话,惊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朝后挪了挪屁股,“顾大夫且慢。” 眼底闪着亢奋之色的大山子和大河子一顿足,齐齐看向顾珞,目光赫赫:她不让我扎。 顾珞微微挑眉,“怎么,老夫人。” 老夫人伸手在腿上搓了搓,“能让顾大夫施针么?” “让他们两个就可以,老夫人放心,他们的针术很好的,不会有任何问题,您这病症比较严重,他们两个体格力气都比我强,施针的时候力道足,效果比我下针要好。” 顾珞解释的明明白白。 老夫人一脸抗拒,“还是顾大夫施针吧,上次他们两个扎针完,我这身上好几处都是乌青的。” 大山子:...... 大河子:...... 我知道我针术不行,没想到这么不行?直接给人扎黑青了?不不不,不可能是我扎黑青的,一定是大河子/大山子干的! 宁国公登时脸色一沉,“母亲之前怎么不说,现在乌青可还严重?” 宁陵也一脸担心上前一步,“是哪里乌青,让顾大夫给瞧瞧。” 宁国公对顾珞意见大的很,“瞧?能怎么瞧!乌青是她同济药堂的人扎出来的,她能说什么,来人,去请王大夫。” 王大夫是宁国公府家养的大夫,外面守着的小厮得了话,立刻就执行。 相较宁国公的脸色不善,相较宁陵的一脸担心,顾珞则是一脸的惊悚。 她在宁国公一声低呵落下之后,惊讶的甚至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冷气,抬手捂住了嘴,“天啊,老夫人你身上出了乌青?上次我给你瞧完病之后,你们没有请道长做法事吗?” 宁国公登时呵斥,“胡说什么,这和做法事有什么关系!” 顾珞直直看着宁国公,“上次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有一个叫褚冰清的人给我托梦,老夫人之所以腿上得了这样的怪病,那是鬼上身了,我当着你们的面讲了人家托梦的事,你们不请道长做法事给人家发送发送,怎么?还想留着她呢?” 顾珞这一番话,直接说的宁国公和宁陵都变了脸。 宁国公是因为根本不信什么鬼上身这种胡言乱语,直接抬手一摆,“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们宁国公府不用你了。” 宁陵则是因为顾珞说,褚冰清的魂魄还没有离开。 为什么没有离开? 上次顾珞给老夫人瞧完病之后,当天夜里他就去褚冰清出事的那荷塘边烧了纸钱,为什么还没有离开。 当时害了褚冰清的人,如今死的死抓的抓,为什么还没有离开? 宁陵怔怔看着顾珞。 顾珞得了宁国公的话,二话不说,直接招呼大山子和大河子转身就走。 “既然国公爷不需要我们,那我们也不多叨扰了,不过有一句话我作为救死扶伤的大夫必须说清楚,如果你们没有给老夫人做法事发送走那位褚冰清,那不出意外,老夫人身上的乌青应该存在于脊背,膝下,足前,手肘这几处,并且成掌心大小。” “顾大夫留步!” 顾珞说完话,抬脚就走,背后立刻传来老夫人一声惊呼,她停步回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一脸的尊敬,“还请顾大夫莫要生气,他们也是因为我这病症心里急躁才口不择言。” 堂堂宁国公府老夫人,对太医院的大夫都从未这么尊重过,这份尊重却是心甘情愿给了顾珞这么民间大夫,还是一个瞧上去毛都没干的大夫。 原因无他,只因为老夫人身上这乌青,莫说宁国公和宁陵,就是老夫人跟前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未曾发现。 最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身上被针扎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私下里解开衣衫一瞧,入目就是触目惊心的黑青。 那些黑青,一个个的,都像是一个小巴掌,没有手指,只有掌心。 因为之前顾珞那些有关褚冰清托梦的事已经到处传开,她不敢让人知道她身上这些乌青,她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也猜测,这些乌青当真是大夫扎针留下的?还是鬼留下的。 她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她身份摆在这里,顾珞这个小大夫怎么可能让一点不懂针术的人给她扎针呢。 原本就有猜疑,如今顾珞又一点不差的全都说中,再加上上次中毒就是顾珞给她救了过来,老夫人对顾珞如今那是一千个一百个放心。 狠狠瞪了宁国公一眼,朝顾珞道:“顾大夫息怒。” 箫誉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就知道,他媳妇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的。 只怕上次让大河子大山子扎针的时候,那些穴位都是精挑细选的,就为了今儿这一出。 啧! 媳妇真厉害。 顾珞脸上倒是一片平静,只是抱拳道:“我们行医治病,讲究你情我愿,老夫人愿意用我,我荣幸至极,国公爷另请高明,我也不加阻拦,咱们各取所需,你瞧病我赚钱而已。” 宁陵朝顾珞笑道:“原本就是我请了顾大夫来治病,这闹到,倒是让顾大夫受了委屈,顾大夫莫要过心,还请顾大夫给老夫人瞧瞧。” 顾珞就道:“那让大山子大河子施针吧。” 大山子大河子跟着顾珞出门办事,心里那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他们小红兄弟清楚他们的水平。 小红兄弟说上,别说你乌青了,你就是乌红,我们也上。 俩人格外自信的提着自己的药箱就朝老夫人走过去。 宁陵问道:“那老夫人身上的乌青顾大夫不先看一下吗?” 第九十章 硌到 顾珞摇头,“乌青和施针没有关系,你们不做法事,我也没有办法,上次我就说,老夫人的腿和鬼上身有关系,我们药堂的黄大夫就是先例,你们不听......今儿我只能说尽力,老夫人的腿能不能恢复我不能保证。” 老夫人是知道黄大夫的腿是被顾珞治好的,她对顾珞抱了一百二的信心。 结果这人说不保证? 你都不保证,那谁...... “嘶~” 老夫人正心里蹿火,大山子一针刺下去,疼的老夫人登时倒吸冷气哼哼了一声,一针就刺的她脸色清白汗珠子出来了。 顾珞皱了皱眉,“大山子的针法我清楚,而且他现在扎的照海穴刺针根本不疼,最多也就是酸麻的感觉,老夫人怎么会疼成这样?” 宁陵上前一步,“还是请顾大夫瞧瞧吧。” 刺针之前,大山子大海子已经将老夫人脚上的照海穴露出,那一大片乌青横亘在脚上,瞧的触目惊心,宁陵眉心紧紧皱着,担心的不行。 宁国公脸色也不大好,站在旁边,冷声道:“这都乌青成这个样子了,还要下针,那能不疼么!简直是胡闹。” 正说话,王大夫被请了进来。 行礼问安之后,王大夫被宁国公直接指派到老夫人跟前,“你给瞧瞧。” 王大夫眼角余光飞快的瞥了太子爷和世子爷一眼,眼见这两位谁都没说话,便硬着头皮上前,将老夫人的裤腿稍稍挽高一点袜子稍稍低褪一点,然后从药箱里拿了棉帕擦了手指,两只并拢,在老夫人脚踝处的乌青摸了摸。 “像是皮下出血。” 王大夫一番诊治,最终给出结论。 宁国公登时黑着脸对向顾珞,“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皮下出血,老夫人这乌青,都是你们上次扎的,你还要如何狡辩。” 顾珞扬了下巴就道:“狡辩不敢说,毕竟我们上次施针的时候,也没有在这个照海穴扎过,这一点,当时整个屋里子满满当当一屋子太医都能作证,国公爷要是不相信,要不然再请一次? 还有,我是你们请来给老夫人治病的不是我自己主动求上门的,国公爷总是这么针对我做什么?” 宁国公被顾珞质问的说不出话。 但心里却是惊疑,没扎过,那这乌青是怎么来的。 老夫人接了顾珞这话,“的确是没有扎过这里。” 但凡被扎过的地方,针眼位置都是火辣辣的疼,这里在今儿被扎针之前,从未疼过, 有老夫人这话,宁国公便说不出什么,但是被一个民间大夫这样怼了,心里的火气又蹭蹭的蹿,“没被扎过,为何有乌青。” 面对宁国公这带着火气的话,王大夫自然是不会上赶着找死接话,他就是个讨生活的大夫,没必要,没必要。 顾珞的目的不是讨生活,自然而然接了这话,“当然是鬼上身。” 王大夫倏地眼皮一跳,十分敬畏的看向顾珞,你一个大夫,为什么能把鬼上身说的这么中气十足。 顾珞说完走上前在老夫人床榻上坐了,接过大山子手里的针,“想要验证这个是不是鬼上身,其实也好说,这鬼大约不是一个不讲理的鬼,你们若是肯诚心实意的发送人家,这乌青也许就退下去了。” 说着话,顾珞看向老夫人,“你若是有心愿未了,就把这乌青退散,好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 顾珞盯着老夫人的眼睛说这番话,但是这话明显不是对老夫人说的。 老夫人一瞬间脊背寒凉,头皮麻了一半。 随着说话,顾珞手中的针一点一点朝着老夫人脚上的照海穴刺入。 一个烧山火的针法,她用的行云流水。 老夫人一丁点疼没感觉到,却只觉得随着顾珞手中的针来回推送,她脚部产生一团热。 那热从针扎的地方散开,一点一点顺着腿上了身。 别人不识货,王大夫却是认得这烧山火的针法,他头一次见人将这把火烧的这么旺还没有产生一点疼意的,不由的眼睛都睁大了。 紧跟着,令人震愕或者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随着顾珞最后一次推针拔针,老夫人脚上那片乌青,虽然没有完全消散,却肉眼可见的变淡了。 “天!” 王大夫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一声倒吸冷气的低唤。 真是鬼上身了? 宁国公的脸色从泛黑变成铁青,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宁陵看了宁国公一眼之后,朝顾珞道:“现在办法事,还来得及吗?” 顾珞道:“明显是来得及,要不然这黑青怎么会消退,赶紧办吧世子爷,别再耽误了,要我说,这位鬼也是个好说话的了。” 这话撞到了宁陵的心坎,他朝顾珞抱了抱拳,“有劳顾大夫给老夫人治病。” 说完起身就出去吩咐人准备办道场法事的事,却是在转身一瞬,一脚踩上一样东西。 那东西结结实实硌了宁陵的脚,他低头去看,目光落在脚底那东西的一瞬,整个人僵硬在当地。 随着他这边的异样,宁国公和老夫人也看过来。 咕咚。 老夫人一眼看到宁陵弯腰捡起的东西,眼前一黑,砰的就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 顾珞就在老夫人跟前,在老夫人一头栽倒的刹那,她伸手“迅速”去扶,但堪堪错过半步。 老夫人结结实实栽到地上,让这原本就诡异的瞧病气氛一瞬间更加诡异。 宁陵甚至都顾不上去把老夫人扶起来,他捏着从地上捡起来的镯子,整个人都在颤。 没错。 这镯子就是那老太太给顾珞的那只。 当时顾珞说不碰死人的东西觉得晦气,但是当天晚上老太太来送银票的时候,顾珞又改变了主意,她收下了。 这镯子就被她藏在裤腿处,在她上前一步给老太太亲自施针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施针的动作上,没有人注意到,在她上前的那一瞬,将这镯子留在了地上。 宁陵捏着手里的镯子,只觉得脑袋顶轰隆隆的响。 在宁国公和宁陵谁都没有反应过来需要去把栽在地上的老夫人扶起来的时候,顾珞俯身弯腰,将人扶起。 顺手将一个小东西放倒了老夫人的枕头底下。 第九十一章 掌落 宁陵捏着镯子,手背青绿的血管因为手上用力而过分明显,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他抬头看向宁国公。 宁国公目光定在那镯子上,就像是被钩子钩住一样,挪都挪不开。 宁陵捏着镯子的手一紧,收了目光,什么都没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抬脚出了屋子。 很快廊下传来他的声音,“去济安寺找一心方丈,请他来府上一趟。” 顾珞心下纳闷。 做法事不是找道长么?怎么找和尚? 疑惑闪过,她没过多琢磨,毕竟这不在她的操心范围,她将老夫人安顿着躺下,转头去看宁国公。 在朝堂上权势滔天的宁国公此刻依旧是一副缓不过神的如遭雷劈的样子,愣在当地,脸上的惊惧那是肉眼可见。 太子爷就坐在那椅子上,在顾珞看向宁国公的同时,他晃着腿朝着宁国公打了个口哨。 “国公爷这是青天白日的琢磨什么呢?不会是琢磨哪个小情人吧?怎么?刚刚宁世子捡到的那镯子该不会是国公爷小情人的东西吧? 啧! 瞧你俩的反应,你们父子俩这是共同瞧上同一个了? 那镯子是宁世子身上落下的?” 宁国公脑子里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竭力想要冷静却是怎么都醒不过神。 那镯子怎么可能是宁陵身上落下的! 那是褚冰清的东西! 当时褚冰清下葬,那镯子是套在褚冰清的手腕上的,怎么可能时隔这么多年从宁陵身上落下,而且,宁陵刚刚那反应,分明也是被这镯子惊到了。 这是哪里来的镯子! 这镯子他么的到底从哪来的! 谁在装神弄鬼,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没有! 宁国公额头的青筋乱跳,他心里的狂怒几乎裹成一股龙卷风,卷携着五脏六腑,死后咆哮,狰狞扭曲。 顾珞看了他一眼,没理他,招呼大山子和大河子,“你俩去院里,面对面相隔三米远,挑个太阳足的地方等着去。” 大山子大河子得了吩咐转头就走。 他们出去,正好宁陵下完吩咐强迫自己平静了情绪,从外面进来,一折返回来就朝顾珞道:“刚刚老夫人从床榻上摔下,不要紧吧?” 他担忧的看了老夫人一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顾珞也当什么都没发生,摇头道:“不要紧,正好老夫人昏迷过去,倒是方便我们给她瞧腿了。” 宁陵一挑眉,疑惑看向顾珞。 顾珞就道:“老夫人这腿,是鬼上身导致。” 一句鬼上身刺激了宁国公那乱跳的亿万根神经,他狰狞的看向顾珞,“你胡说!” 顾珞征询般看向宁陵,宁陵一脸强势的看着宁国公,眼底带着几乎要压不住的火气,“父亲若是还有事情尽管去忙,这里有我就够了。” “你要赶我走吗?啊?我是你爹!”宁国公粗暴的怒吼,“我才是这宁国公府的一家之主。” 然后,顾珞眼睁睁看着这个宁国公府的一家之主,前一瞬还在咆哮,后一瞬...... 宁陵忽然上前一步,手起掌落。 宁国公白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上。 宁陵当着顾珞太子爷和府上王大夫的面,把他爹给劈晕了。 顾珞:...... 箫誉:...... 王大夫:...... 箫誉看着倒在地上的宁国公,看着宁国公的下巴磕在宁陵脚尖又被宁陵一脸厌恶的直接踢开的样子,心里默默吸了口冷气。 妈的,够狠! 宁陵倒是一脸平静,亲手劈晕了自己的爹,转头朝顾珞甚至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让顾大夫受惊了,刚才顾大夫想说什么?” 顾珞:...... 是挺受惊的。 舔了舔嘴皮,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害怕,顾珞颤着声音道:“老夫人的腿是因为鬼上身才导致无法正常走路,原本身上的乌青没有散去,鬼魂没有被送走,是不适合给老夫人瞧腿的,可刚刚老夫人好端端的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我怕是那鬼动怒了。 鬼怪动怒,必要伤人。 好在现在是上午,阳气足,我们正好能趁着这鬼怪性子烈的时候试一试看能不能将她从老夫人身上甩出去。 若是甩出去了,老夫人的腿也就好了,但是世子爷必须尽快派人来驱鬼。” 顾珞一个行医治病的大夫,硬是把鬼神论说的玄乎其玄。 宁陵在前后巨大的刺激下,依旧维持着冷静,他平静的问顾珞,“为什么这鬼动怒了,反倒是能够甩走呢?” 这话顾珞可答不上来。 她坦白道:“我知道的那个偏方上就是这么记载的,要么在鬼被送走之后治疗要么在鬼大发脾气的时候治疗,至于原因,我不精于此道,不太清楚,世子爷,治吗?” 顾珞重新拿回主动权,将问题抛给宁陵。 宁陵立刻道:“需要如何做?” 顾珞指了昏迷的老夫人,一面率先朝外走一面道:“劳烦世子爷将老夫人抱出来。” 宁陵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俯身将老夫人抱起,跟在顾珞身后出了院子。 院子里一片伺候的下人垂首立足,大气不敢出的杵在那里。 顾珞指了一院子人,“劳烦各位回避,都出去吧,等我们这边结束了,你们再进来伺候。” 顾珞说完,宁陵就冷着声音道:“出去!” 一众下人瑟瑟发抖鱼贯离开。 等到院子一空,顾珞回头朝宁陵伸手,“老夫人交给我,劳烦宁世子回屋回避一下。” 宁陵犹豫了一下,没有多问,将老夫人交给顾珞,顾珞伸手稳稳接住。 两人离得极近,宁陵垂眼看着顾珞,只觉得从上向下看,这样近的距离,顾珞的眼睛让他熟悉的有些心悸。 察觉到目光,顾珞猛地抬眼,“怎么?” 却在问完之后,看到太子爷一脸不爽的站在门口,“你俩干嘛呢?还治不治病了,啊?治病就是这么治啊?不知道男男授受不清么?伤风败俗!” 宁陵:哈? 顾珞:...... 顾珞已经知道这位太子爷现在是清楚她身份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接了老夫人就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和宁陵拉开距离,催促道:“还请世子爷和殿下回禀。” 眼见顾珞主动拉开距离,箫誉不太好看的面色才稍稍缓和,瞪了宁陵一眼,转头进屋了。 宁陵:...... 第九十二章 好了 等到宁陵将屋门关上,院子里只剩下同济药堂的三个人,大山子朝顾珞压着声音用一个夸张的表情纹:“怎么搞?” 顾珞抱着老夫人放到大山子怀里,“就跟当时我和箫誉在林子里扔你师父一样,扔一刻钟。” 说完转头去那边教给大河子接人扔人的技巧。 大山子倒还好,毕竟之前已经凌乱过一次,大河子直接差点跪在当地。 大河子一脸敬畏的看着顾珞,朝顾珞竖起一个大拇指,“要狠还是我小红兄弟狠,宁国公府的人屡屡对咱们同济药堂下手,咱们就应该这么报复回去!” 说着,大河子,嘿哈一搓手。 扔他娘的! 他显然是误会了,认为顾珞这是存心报复。 顾珞也没有解释这种从高处坠落导致的经络错位就是用这种相互抛掷的方法能最有效的让经络展开是源于蒙古族大夫长年累月的生活积累。 这不是报复,这真的是治病。 他们在院子里玩扔沙包,屋里,太子爷一脸冷笑的看着宁陵,“以前本王只觉得宁国公令人心头生畏,每每见到宁国公,本王都是心惊胆战的,唯恐做错了什么就惹得他生气了,直接对本王下手了。 今儿本王真是大开眼界。 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宁国公府果然名不虚传。 看来从此以后,本王不仅要畏惧宁国公,更要提防宁世子了。” 宁国公和太子爷的矛盾,那都是摆在明面上人尽皆知的。 但是宁陵从来没有在明面上对太子爷有过半分的不尊重,哪怕此刻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个外人,他依旧是一脸恭敬,惴惴不安的抱拳,“家丑让殿下见笑了,臣也是出于无奈,给老夫人瞧病要紧。” 顾珞冷笑一下,“给老夫人瞧病要紧?本王可没看出来你哪里要紧了,顾大夫平民百姓一个,不敢表露什么,本王多少仗着点身份想要好奇一句,刚刚老夫人一头栽倒,宁世子和宁国公怎么都跟瞎了一样?” 可怜王大夫一个工具人瑟瑟发抖立在那里,都快哭了。 我想出去! 或者,这屋里有没有地牢什么的,暂时把我关进去也行。 你们的对话,我一句也不想听。 放过我吧! 我只是个想要赚钱的普普通通的大夫,我不想参与或者被迫参与任何斗争。 我想活着! 巨大求生欲让王大夫顶着屋里诡异又凝重的气氛,抢在宁陵开口之前,道:“殿下,世子爷.....” 不等王大夫说完,箫誉和宁陵齐刷刷的朝他看过去。 箫誉带着玩味的笑,宁陵则是皱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王大夫:...... 刚刚也没人让我走啊,我不在这里,难道应该在地底?我倒是想啊,但是我暂时还不会遁地啊! 我特么不会! “我这就出去。”王大夫赶紧道。 “别动!”宁陵立刻阻止。 外面驱鬼把一院子的人都回避开了,他都被请到屋里来了,王大夫出去算什么。 “老实呆着。” 王大夫欲哭无泪,“我能从药箱里拿两条纱棉堵住耳朵么?” 箫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宁陵脸色不大好看的朝他摆摆手示意他随便,然后转头朝箫誉道:“殿下有所不知,刚刚臣捡到的那镯子,是臣小姨的镯子,原本,这镯子当年随着臣的小姨一起下葬了。” 咕咚。 王大夫正从药箱里翻出两条纱棉准备堵耳朵,听到这话,吓得手一哆嗦胳膊一颤,药箱直接被他打翻在地。 宁陵和箫誉再次齐刷刷看来。 王大夫扑通就跪下了。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宁陵瞪了他一眼,转头调整了神色,朝箫誉恭顺道:“当时臣见到这镯子着实震惊,所以老夫人昏倒在地才没有及时去扶,宁国公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宁国公瘫在地上,还昏迷不醒。 到底是年纪大了,不经劈了。 箫誉倒是没有想到,宁陵竟然会和他说这些,于是想了一瞬,道:“所以,当真有鬼?” 宁陵嘴角抽了抽,“臣不知道,不过,目前看来,的确是像有鬼,就不知道是真的鬼在作祟还是有人装神弄鬼了。” 宁陵说这话的时候,分时另有所指的意思,但偏偏一脸的恭敬。 箫誉就瞧不上他这种样子,还不如宁国公的,敞亮的开干! 于是箫誉敞亮的翻了个白眼,“要是真有鬼,这鬼是你小姨?真有意思,你小姨过世这么多年都安安稳稳的,怎么这几天就这么能折腾呢......” 箫誉拉了一个技术性的长音,然后停顿了一下,忽然一笑,“该不会是你们害死了顾奉元,惊动了她老人家上来收拾你们了吧。” 宁陵明显脸色僵硬了一瞬。 但紧跟着他就恢复如常,“殿下玩笑了,顾大人的事和下官无关。” 箫誉哼笑,“只是和宁世子无关?还是和宁国公府无关?” 宁陵道:“下官自从成人礼之后,就只扫自己门前雪。” 箫誉登时笑出声来。 一刻钟的时间眨眼过去。 在大山子最后一下接住老夫人之后,顾珞从药箱里抽出长针,朝着老夫人的百会穴刺入。 只是轻轻的刺了一小点,老夫人立刻嘴里溢出痛苦的哼哼声,人幽幽转醒。 她在昏迷之前,还沉浸在见到镯子的巨大震惊中,此时忽然醒来,又见自己不在床榻上而是在户外,惊得心头一颤,抬手就是一阵乱扑。 “贱人,害死你的不是我,你找我做什么,走开,走开!” 她声音高亢,立刻引得屋里的宁陵拉门出来。 “祖母!” 宁陵一声喊,将老夫人从癔症里喊清醒了,脑子渐渐清明,意识到这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脸惊疑不定,“我怎么在这里?” 顾珞朝老夫人道:“您走两步。” 老夫人下意识的抬腿迈步。 嘿! 向前走了! 她脸上神情一僵,旋即露出狂喜,又赶紧再向前走两步,依旧是要向前就向前。 她好了! 老夫人转头一把拉住顾珞的手,“多谢顾大夫!” 整个太医院都瞧不好的病,让顾大夫给她瞧好了。 别管是鬼上身还是什么,她现在好了。 完全明白治疗经过的大河子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目光看着老夫人。 第九十三章 上车 不管顾珞用了什么方法,是医术也好还是驱鬼也罢,总而言之,现在老夫人腿好了,宁陵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向顾珞走过去。 “多谢顾大夫。” 他步子大,走上前的有点靠近,箫誉立刻皱眉就要上前。 只是不且他动作,顾珞已经不落痕迹的朝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箫誉压着的嘴角忍不住的扬了扬。 老夫人脸上也漾着压不住的笑容,这鬼毛病缠了她好几天,这几天她天天愤懑烦躁,今儿病散了,心情怎么能不好。 “顾大夫妙手回春,实在是医术好啊。” 说着老夫人转头朝宁陵道:“给顾大夫准备厚厚的诊金。” 宁陵哪用得上老夫人吩咐,“一早就准备好了。” 眼底带着笑,看着顾珞,声音温和,“现在能让院子里伺候的人进来吗?” 顾珞笑道:“可以!” 宁陵立刻抬头朝着大门的方向喊了一句,“大刘!” 大刘听到宁陵的声音,抬手将院子门推开,端着一个托盘一路小跑进来。 托盘里放着三个红封,中间一个最厚,宁陵拿起来递给顾珞,“还请顾大夫能接受我们一点心意。” 顾珞瞧了一眼那红封,倒是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直接拿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珞接了红封,大刘端着托盘朝大山子和大河子过去,一人给他俩手里塞了一个,“两位辛苦了。” 大山子和大河子谁都没料到,他俩竟然也有红封拿,而且就这厚度,里面装的肯定不少。 两人相视一眼,谁也没拒绝,学着顾珞,面色平静的就接了。 就好像,我大山子和我大河子身价本应如此似的。 爷们儿就值这个出场费。 “老夫人近几日还要多在太阳底下散散步,舒筋活血。”顾珞收了红封做最后的叮嘱。 听到太阳底下四个字的时候,老夫人原本漾着笑容的脸微微一僵,但很快又面色如常朝顾珞道:“还用吃药吗?” 顾珞摇头,“腿上的毛病已经好了,不用吃药,倒是身上,因为之前中毒的缘故,必定是需要调理的,但调理的方子都大同小异,府上的大夫就可以。” 宁陵还想说什么,箫誉两步上前走过来,“老夫人才大病初愈,本王就不多叨扰了,顾大夫应该还有病人要复诊吧,正好本王顺路,送顾大夫一程。” 他话是这么说,行动也很敞亮,顾珞的医药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提在手里了。 那镯子的出现的确是让宁陵从头到尾心神不宁,他的确是应该尽早送走顾珞和太子爷然后关门干正事,可不知道为什么,瞧着顾珞那双眼睛,他忍不住想要和这人多说几句话。 就好像,多说几句话,就能缓解此刻心头那种针扎一样的痛苦。 似有若无的吁了口气,宁陵瞥了一眼箫誉手中提着的药箱,最终道:“臣送殿下。” 老夫人立在一侧,她是长辈,身上又有诰命,倒是不用对箫誉行多大的礼,只恭顺的欠了欠身子,“臣妇这身子,让殿下记挂了。” 箫誉笑着摆手,“您安心养病,过些日子宫里办宴席,您可一定要来。” “承殿下吉言。”老夫人笑着应。 宁陵送箫誉他们出去,一路因为箫誉一言不发走的大步流星,宁陵纵然心里想要再和顾珞说两句话也没有机会。 明明治好了老夫人的病,理应欢欢喜喜,可一行人硬是走出一种奔丧的架势。 箫誉的马车就停在二门处,他一言不发提着顾珞的药箱直接就上去了。 大山子大河子眼睁睁看着他们小红兄弟的药箱被带上马车,大山子仗着和喜宝有过一次接触,正准备悄悄扯扯喜宝的衣袖提醒一下,然后...... 大山子大河子活像是见了鬼似的看见他们小红兄弟和宁陵告别之后,一脸平静的上了太子爷的马车!!! 上去了! 而喜宝站在马车旁,一副仿佛本应该就是如此的样子,直接吩咐车夫开拔。 大山子:...... 大河子:...... 但到底都是跟着顾珞出来的人,纵然心里惊得活像是土狗蹦迪,脸上也是一片平静像是柴狗安睡,马车开拔,他俩面无表情跟在马车后面就走。 徒留宁陵一个人凌乱在当场。 等到马车都离开二门了,他才惊觉自己没有送出去。 不过已经晚了。 等他再追出去,马车早出了府。 宁陵一脸让马蜂蛰了的表情朝旁边大刘道:“太子爷和顾大夫关系这么好?” 那可是太子爷啊! 大刘颤了颤嘴角,默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话,“您不也因为顾大夫在荣宁侯府挨了打而给他出头么,可能是顾大夫医术高明被人尊重?” 其实大刘也不知道他家世子爷为什么有点看重这位小大夫。 但是他伺候宁陵多年,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不然世子爷也不会在顾大夫在荣宁侯府挨打的第二天就连着上了三道折子弹劾荣宁候。 结结实实三道。 而这三道折子,看上去是弹劾荣宁候,但是每一道又偏偏涉及了荣宁侯府二房,更是精准的涉及到二房那位大小姐荣欣瑶。 第一道,弹劾荣宁候御下不严,纵容府中刁奴殴打京都百姓,这刁奴指名道姓提了荣欣瑶跟前伺候的贴身婢女。 第二道,弹劾荣宁候目无王法,包庇府中恶怒对长公主不敬,这恶怒又是荣欣瑶跟前伺候的人。 第三道,弹劾荣宁候目无皇室,用下作手段欲图将府中小姐荣欣瑶嫁给太子爷做太子妃。 其实这三道折子对荣宁候本人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宁陵也没指望靠这三道折子就能如何了荣宁候,他的目标就是荣欣瑶。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见了顾珞脸上那巴掌印,他只有一个想法,毁了荣欣瑶。 这三道折子一出,的确是够毁了荣欣瑶了。 即便不能彻底毁了,但能让她短时间内抬不起头。 可让宁陵也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因为这三道折子,直接在再朝上就劈头盖脸把荣宁候骂了一通。 第九十四章 好处 送走太子爷,再回到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宁陵的脸色已经可以用寒涯积雪来形容了。 一院子下人原本还在窃窃私语什么,见到他进来,一群人吓得直接就垂头禁声了,有胆子小的,已经膝盖一软直接跪下。 宁陵目不斜视,直接进了老夫人屋里。 他进去的时候,宁国公已经醒来,正黑着脸坐在椅子上,看到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裹着满脸的怒火抄手将手中的杯盏朝他砸来。 “我当年怎么......” 他这话没说完,及时打住了。 宁陵身子一闪,避开了那砸过来的杯盏,随着砰的一声瓷片四溅,宁陵冷冽的看着宁国公,“当年怎么?后悔当年只弄死了我妹妹而没有连我一起弄死?那你是该后悔。” “陵儿!”老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呵斥了宁陵一声,“他到底是你父亲,你怎么能那么对他?” 对上老夫人,宁陵那浑身的刺仿佛是收敛了一点,“我怎么对他?劈晕了他么?当时那个情形我如果不劈晕他,顾大夫就不能给祖母瞧病,祖母现在也不能这样行动自如了。” 老夫人被宁陵堵得嗓子眼一哽,她知道宁陵说的没错,“可他到底是你父亲,你不该当着外人,尤其是太子爷的面......” 宁陵不想废话,他现在的心情差到想要原地捏死一个人。 直接打断老夫人,宁陵道:“当时但凡现场有个木笼子供我把他关进去,我也不会选择劈晕他。” 他提到木笼子,宁国公明显的哆嗦了一下。 宁陵从怀里取出那个镯子,啪的拍在了桌子上,“今儿我们就解决一下这个问题,解决不清楚,谁也别想从这屋子里出去!” “你要杀父不成?”宁国公直接跳了起来。 宁陵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我真不知道,就你这德行,凭什么掌控了本朝三分之一的军马,惹得陛下都忌惮你,那三分之一的军马是瞎了眼了么!” 怒火让宁国公火气喷涌,然后...... 一股鼻血就从宁国公鼻子里汩汩的流了出来。 宁陵:! 老夫人:...... 宁国公自己都惊呆了。 这吵架呢,当老子的被儿子训斥的流出了鼻血,这算怎么回事! 宁国公啪的一拍桌子,捂着鼻子就朝外走。 宁陵身子一横,挡在了宁国公面前,“我说了,把镯子的事情说清楚,不然今儿谁也别想走。” 老夫人赶紧从床榻上下来,“陵儿,你父亲都流鼻血了,你......” “我妹妹当年被打的全身是血也没见有谁管过,流鼻血怎么了?流鼻血影响说话么?父亲要是觉得流鼻血是你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那为了自己能轻松点,就告诉我真相。 不然,我不保证你是本朝第一个流鼻血流干了血的人!” 宁国公火气就在天灵盖烧,“你威胁我?我是你爹,你威胁我?” 他说着就往开推宁陵,然而宁陵纹丝不动,“我威胁的不够明显吗?我说到做到,不然,你试试,咱们就把这时间这么耗着,反正我今天也没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宁陵什么脾气宁国公一清二楚。 来横的根本行不通。 老夫人眼见宁陵磐石一样挡在那里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又急又气,直抹眼泪,“造孽啊,真是造孽,好好的父子俩,硬是成了这个模样,我还活着,你们就这样,我......我死了算了!” 说着,老夫人转头就朝柱子撞过去。 那一瞬间,宁陵是犹豫要不要冲过去拦的,但是他紧跟着发现,宁国公都没有拦,就等着他冲过去拦人的时候趁机跑了呢。 宁国公不动,宁陵犹豫一下也就没动, 然后老夫人就悲剧了。 她这到底撞还是不撞。 撞吧,一把年纪了,折腾不起。 不撞吧...... 她架势都摆出来了,要是不撞,以后还怎么取得宁陵的信任。 从宁陵跟前到那柱子,满打满算也就十几步的路,老夫人硬是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幕天人大战,最终一咬牙,左脚拌右脚,在距离柱子还有七八步的时候把自己个绊倒在地,顺势一通哭。 宁陵眼皮跳了跳。 宁国公捂着鼻子,鼻血还在汩汩的流,“孽障,你祖母都摔倒了,你作为孙子,就这么站在这里看着?” 宁陵直视他,“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您都没动,我能好到哪去?” 老夫人心里一悸。 以前宁陵和宁国公再大的矛盾,但只要她发言,宁陵都能忍让一步。 可今儿明显不同。 老夫人知道褚冰清在宁陵心里的地位,只是没想到,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了个死人,竟然不管自己这个活人。 到底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心里发寒,老夫人攥了攥拳头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看着宁陵,“陵儿,祖母知道你为了你小姨的事情心里难过。 今儿这镯子突然出现,我和你父亲也震惊。 可你不能这么逼着他啊,你小姨当年怎么出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风光大葬,你也是在的。 当时我们谁都没想到她是被人害的啊。 谁能想到挽夏跟前的那个乳娘那么歹毒,就干出这种事。 现在凶手也找到了,刑部也查了这案子,你二婶和挽初也还被关着,你这么逼你父亲......” 老夫人声音忽然慈软下来,带着无可奈何也带着心疼,宁陵的心就软了。 可今儿这镯子出现的时候宁国公的反应绝对是不正常的,这一点他心里明明白白,攥着镯子,宁陵压着自己那点心软,冷面道:“父亲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宁国公眼见出门无望,又不能当真任由鼻血横流,没办法,只得捞起自己的衣袍用力撕下一块,卷了卷塞到鼻子里,“问。” “当时我小姨去你书房做什么了?” 宁陵一瞬不瞬盯着宁国公,宁国公一脸坦然面对他,“我说了好多遍,她要带你回江南,我不同意,就说了这个,没有别的,你这个逆子,竟然会怀疑我杀了你小姨? 我好端端的杀了她做什么! 杀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宁陵反问,“那杀了我妹妹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九十五章 针对 被自己的儿子劈头盖脸的质问,还被他这么一堵墙似的挡在这里活活的流鼻血,屈辱和羞愤让宁国公鼻血流的止都止不住。 他双目喷火一般瞪着宁陵,“我说过无数遍,你妹妹的死是个意外,她要不偷东西,也不会那样。” 顿了一下,宁国公咬牙切齿道:“我是你亲爹,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说的呢,偏要与我为敌呢?你能有什么好处!” 就在宁国公这声音落下的刹那,老夫人房间的屋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宁国公的暗卫找上门了。 宁国公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从一开始宁陵就知道,他不可能把宁国公留住太久,所以他一上来就强势逼问,想要借着这镯子的出现,趁着宁国公心虚的情况下,能问出什么算什么。 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 宁陵攥了攥拳头,任由宁国公从他身边离开。 走到宁陵肩侧,宁国公忽然顿步朝他阴冷的一笑,“其实我一点都不后悔当年留了你一条命,毕竟......现在更有意思。” 说完,他大笑着离开。 仿佛刚刚那个被宁陵吓得发抖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他知道只要他长时间没有从这屋里出来,他的人一定会找上门来,可就怕宁陵太癫狂,他的人来不及赶来宁陵就做出什么。 宁陵让宁国公这句话刺激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下意识转头就要去抓宁国公,却被宁国公的暗卫拦住。 宁国公一走,趴在地上的老夫人哼哼着,“陵儿扶祖母一把。” 当时老夫人左脚拌右脚把自己个摔倒,宁陵看的一清二楚,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可嘴角动了动,终究是捏着的拳头松开,上前扶人。 老夫人觑着宁陵的面色,被他扶起来之后,叹息道:“陵儿,听祖母一句劝,你妹妹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和你父亲,到底是血脉一体,非要弄得反目成仇么?” 宁陵正要说什么,外面大刘回禀的声音传进来,“世子爷,济安寺的一心大师到了。” 宁陵扶了老夫人在床榻上坐了,“祖母休息吧,我还有事。” 因着愤怒和憋屈,嗓音低哑。 老夫人拍拍他胳膊,“陵儿,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才二十多,以后日子一大把,不能总活在过去啊。” 宁陵没说什么,朝老夫人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宁陵前脚离开,老夫人跟前伺候的贴身嬷嬷便跟着进了屋里,瞧了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茶盏,那嬷嬷几步走到老夫人跟前,“您没事吧?” 老夫人方才还带着慈爱的脸色已经冷了下去,没说话。 那嬷嬷就道:“幸亏国公爷的暗卫来的快,不然真是......老奴在外面都要急死了。” 老夫人还是沉着脸不说话。 嬷嬷给老夫人倒了一盏茶,叹了口气,忽的疑惑道:“顾大夫当时说要驱鬼,世子爷怎么请了一心大师却不请道长。” 这话成功的激怒了老夫人,她重重的一哼,“他哪是要驱鬼,他是要安魂,我们谁都比不过那贱人在他心里的分量,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她愤怒至极,每一个字说的都恨不得磨牙吮吸。 嬷嬷看了老夫人一眼,换了一个话题,“老奴有句话憋在心里,说了觉得不妥,不说觉得难受。” 老夫人撩了她一眼,“你和我装什么样子。” 嬷嬷讪讪一笑,“就是有关顾大夫的,顾大夫治好了您的病,之前您中毒是她发现的,那么多太医束手无策也是她出手治好的,您这腿也是她治了的,按理说,这算是恩人了。 可老奴怎么都觉得奇怪。 以前咱们府上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自从顾大夫开始来瞧病,咱们府上就开始冒鬼了。 这好端端的,褚冰清不给别人托梦,怎么就托梦托到了他的头上去。 他一个外来的大夫,不论从哪方面讲,和褚冰清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之前老夫人也觉得奇怪过,只是这些天一直被腿上的毛病缠着,心烦意乱根本没有精力去细想,可现在无病一身轻,嬷嬷这话一出,老夫人就听了进去。 嬷嬷又道:“还有一件事老奴没和您说。” 老夫人看向她。 嬷嬷抿了抿唇,道:“世子爷把二小姐禁足了,不许她出来。” 老夫人一愣,“这是为何?” 嬷嬷就道:“好像是因为顾大夫在荣宁候府挨了荣大小姐的打,当时咱们二小姐正好在那边,世子爷迁怒了。” 老夫人一脸的莫名其妙,“陵儿为了顾大夫把挽夏禁足了?” 嬷嬷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具体因为这个,但今儿早朝的时候,世子爷连上了三道折子,弹劾荣宁候,但是这三道折子,瞄准的都是荣宁侯府的大小姐,这事儿就挺巧合的。” 老夫人都惊呆了。 “他弹劾人家荣宁侯府的小姐?” 嬷嬷嗯了一声,“荣大小姐也是可怜,昨儿手上起了皮疹,又疼又痒的,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但就是束手无策,听说这手已经肿的不像话。 偏咱们世子爷今儿早朝上弹劾了她,皇上又因为这事儿把荣宁候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现在荣大小姐又是生病又是心里难受,在府里闹自杀呢。” 老夫人越听越觉得诡异。 “你说皇上把荣宁候骂了?” 那可是长公主的驸马。 皇亲国戚的,皇上这么不给脸面,早朝把人骂了?而且是,这一骂,人人都知道是因为荣欣瑶骂的,这...... 老夫人琢磨了半天,“荣宁候府之前是不是盘算着想要把荣大小姐嫁到太子府去?” 嬷嬷点头。 老夫人冷哼一声,宁陵这哪是要弹劾荣欣瑶,这分明是要断了荣宁侯府和太子府的联系。 闹出这样的事,荣宁候府怎么有脸往太子跟前送人呢。 “你想多了,皇上骂了荣宁候不是为了陵儿递折子,而是皇上根本瞧不上荣欣瑶,只想借着这个机会绝了荣宁侯府攀附太子的这个心。 而陵儿也知道皇上瞧不上荣欣瑶,所以才弹劾荣宁候的时候只针对了荣欣瑶。” 第九十六章 膨胀 嬷嬷愣了一下,交叠在一起的手攥了攥。 “可老奴只觉得,怎么就这么奇怪,桩桩件件都和顾大夫有关呢,也太邪门儿了。”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一个小大夫还能想翻起什么风浪!当年褚冰清那般,不也死了么!顾奉元都做成太医院院首了,不也死了么!” 嬷嬷道:“可世子爷到底已经不是当年的世子爷了啊,这顾大夫若真是存了什么心,就凭她现在就能把咱们府上不动声色的搅个人仰马翻,要真是和世子爷有来往......” 老夫人眼底骤然一凛。 嬷嬷瞧着老夫人的反应,追了一句,“二爷还被关着呢,二夫人和大小姐又在刑部大牢,二小姐也被禁足了,现在咱们府,整个二房......外面人都说,咱们府上二房要被斩草除根了。” 这话说的难听,老夫人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阴鸷了几分。 嬷嬷又道:“全都是那顾大夫闹得,二爷,二夫人和大小姐,二小姐,哪一桩和顾大夫没关系,怎么会这么巧,可怜二小姐还那么小。” 老夫人哼了一声,“一个小小大夫也想翻云覆雨么!不自量力!” 说罢,老夫人将手中杯盏塞给嬷嬷,“你去把挽夏放出来,让她过来陪我用午饭。” 嬷嬷立刻屈膝,“是,老奴这就去。” 说着话,嬷嬷将茶盏放到旁边圆桌上,转身离开。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迎风一吹,身上的汗被吹得冷飕飕的,脚下步子不由加快。 宁挽夏院子里。 “二小姐真是神机妙算,老夫人听了您教给老奴的那些话,立刻就让老奴来接二小姐出去了。”嬷嬷笑着走在宁挽夏一侧。 宁挽夏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珠花,转头朝嬷嬷笑的甜糯,“我哪里有什么神机妙算,还不是嬷嬷心疼我肯帮我。” 说着,宁挽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道:“那处宅子嬷嬷先住着,等我以后有钱了,再孝顺您更好的。” 为了让嬷嬷传话,宁挽夏许了她一处私宅。 ...... 太子爷的马车离了宁国公府却没有去同济药堂。 出了府喜宝就交待大山子大河子一句,“顾大夫和我们太子爷还有点别的事情,你们先回去吧,药堂要是问起,劳烦两位小哥帮忙传一句话,就说我们太子爷不舒服,顾大夫上门给瞧瞧。” 大山子:...... 大河子:...... 他们怎么觉得有那么亿丝丝不太对呢? 太子爷的随从为什么要这么客客气气的和他们说话。 他们,配么?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今儿得到了一个红封! 一个摸上去就十分了不得的红封! 一个摸上去等于抹了一套房的红封! 一个摸上去等于有了半个媳妇的红封! 他俩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拆了那个红封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钱。 身怀巨款,俩人一路胆战心惊唯恐遭到打劫的表情回了同济药堂。 药堂没有患者,季卿献正捧着一个大茶缸子站在柜台前和黄大夫说话,薛青央正蹲在地上核对草药账目。 见他俩回来,三人齐齐顿下正在干的事,朝他俩看过去。 “小顾呢?”季卿献没见着顾珞,探着头朝外瞅了一眼也没见到人,又见大山子和大河子双双一脸不太对劲的样子,不由有点担心,“出事了?” 一听出事了这仨字,原本蹲着的薛青央嗖的就站了起来。 黄大夫跟着道:“宁国公府老夫人的腿好了么?” 薛青央上前一步,“出什么事了,你俩怎么这个脸色,顾珞呢!” 大山子大河子仿佛聋了一般,俩人肩抵肩的从季卿献面前经过,穿过前堂,抵达后院,去了大山子的屋里。 季卿献一脸震惊的望着这俩无视自己的小学徒,转头朝黄大夫道:“去了一趟宁国公府,他俩这是膨胀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黄大夫:...... 扶额一叹,“他俩这明显是受了刺激了。” 薛青央二话不说,黑着脸就朝后院走。 季卿献端着大茶缸子也赶紧跟过去。 黄大夫也想跟着去,但是前堂总得留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季卿献的背影消失在后堂门口。 大河子大山子一回了屋立刻就要关了门数钱,结果门还没合拢就被薛青央给砰的推开了。 当时大山子就在门后,让薛青央这么奋力一推,推开的门差点直接把大山子拍在门后墙上拍出一个人形印子。 鼻子遭到袭击,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大山子跳脚捂着鼻子就吼,“我艹!你疯了!” 薛青央黑着脸进门,劈头盖脸问:“顾珞呢?” 大河子一脸莫名其妙看着薛青央,忽然想起太子爷跟前那随从的交待,“太子爷不太舒服,小红兄弟给他看诊去了。” 薛青央一愣。 太子爷? 说话功夫,季卿献从外面进来,“没出什么事吧?” 大山子大河子一脸懵逼,异口同声,“没啊,能出什么事。” 季卿献就道:“没出事怎么你俩刚刚回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说话都没人应。” 大河子立刻道:“啊?您和我们说话了?对不住对不住,真对不住东家,我们不是故意的,是真没听见。” 季卿献瞪了他一眼,在屋里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没听见问话,见了你东家连个招呼都不打?” 薛青央拽了大山子的胳膊,“真没出事?你们在宁国公府没出事?” 大山子让薛青央撞鼻子撞得头顶冒火,没好气的收回自己的胳膊,“你是不是盼着我们出事呢?那对不住,我小红兄弟医术过人,让你失望了!” 大山子很少阴阳怪气的怼自己人,话说出去,又有点后悔,又补充了一句,“真没事儿。” 薛青央狐疑的看着他,明显是还不太相信,“没出事你俩回来的时候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大山子这人没心没肺,被他这么一问,嘿的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封,美滋滋道:“不但没出事,我们还沾了小红兄弟的光,得了个大红封。” 大河子也掏出自己那个放到季卿献跟前,摸着鼻子讪讪的笑,但眼底带着压不住的喜悦,“我俩这不是这辈子都没摸过这么厚的红封么,激动地,一门心思就惦记着回来数钱呢。” 季卿献瞥了大河子一眼,伸手将那红封抖开。 第九十七章 登门 大山子和大河子就跟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也不坐,就胳膊肘撑着桌子一左一右的趴在季卿献两侧,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被季卿献打开的红封。 季卿献一抖,里面的银票全都落下来。 五十两一张的,一共二十张。 二十张! 大河子只觉得心跳都不正常了,气息一抖,一把抓起那银票,一张一张又数了一边,大喘气看向季卿献,“二十张?一千两?” 季卿献眼底带着笑,他也意外,没料到宁国公府竟然出手这么大方。 可转而想到,老夫人那病可是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却让顾珞瞧好了,不论是出于感谢还是冲一冲喜气,宁国公府都不可能小气。 何况之前宁国公府和顾珞发生了那么多次龃龉,这次为了给老夫人瞧病,每次都是世子爷亲自来请人,就冲这一点,这打赏也不会低。 大山子眼见大河子捏了一把银票,大喘着气将自己的那一份抖开,银票落在桌上,他抓起来一张一张的数。 也是二十张。 大山子捏着银票,声音都是抖得,他原地蹦了两下,“妈呀,一千两,我做梦都想不到我大山子这辈子竟然能赚这么多钱,小红兄弟真是我亲爹!” 大河子跟着重重点头,“没错,也是我亲爹!” 薛青央立在一侧,面色古怪,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他还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大山子心情好,不和薛青央计较,美滋滋道:“你是眼红吧,嘿,我和你说,以后我和小红兄弟说话客气点。” 大河子跟着道:“没错,那是我们的爹!” 季卿献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咳咳咳咳了几声,“既然是你们的爹,你俩合伙请小顾吃个饭。” 大山子一拍胸脯,“那还用您说,肯定请,小春楼最好的酒席摆一桌,请我小红兄弟敞开了吃!” 大河子正要附和,薛青央道:“你们刚刚说顾珞去哪了?” “太子爷不舒服,小红兄弟去给太子爷瞧病了。”大河子将银票收起,道。 薛青央就道:“今儿去宁国公府,太子爷没去?” 大山子道:“去了呀。” 大河子狐疑的看了薛青央一眼,他怎么感觉薛青央这话的意思是太子爷应该去呢。 虽然太子爷待他们很亲和,可人家是太子爷他们是老百姓,这哪来的理直气壮的应该呢。 大山子还要再说什么,大河子拉了他一把,“我要去把银票存了汇丰票行,你去不?” 大山子的话就被大河子这么拦住了,他顺着大河子的话道:“去呀,这么一笔巨款呢,我留出一百两给我娘翻修我家院子,剩下都存了。” 大河子看向季卿献,还不且他开口,季卿献摆摆手,“准了准了,快去吧。” 来人嘿嘿笑着转头出去了。 他们一走,季卿献看了薛青央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只无声的轻叹一声,起身端着大茶缸子离开。 他才出了屋门,薛青央跟着追上来,“东家,我也想请假。” 季卿献偏头看他,“做什么去?” 薛青央垂着头,抿着嘴,脸上一副谁欠了他二五八万的表情,憋了一会儿,闷声道:“我想去票行取点零花钱。” 这明显是个现编的借口,季卿献手指在大茶缸子上摩挲了两下,“去吧。” 离了同济药堂,薛青央直接去了太子府。 “这位兄弟,能通传一下吗,我找太子爷。” 太子府门前,薛青央捏着拳绷着劲儿,仿佛是鼓足了多么大的勇气似的,梗着脖子朝门口守门的侍卫说。 侍卫站在那里,上下打量他三遍。 这愣头青谁啊? 登门就要通传找太子爷? 你知道太子爷是皇上的儿子而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那种存在吧。 这也是你随随便便一个人说要见我就给你通传的? 碍着教养,这侍卫还算客气的问,“请问有邀约帖子或者是殿下和您约定好了吗?” 薛青央梗着脖子,死死抿着的嘴唇伴随着粗重的气息一松,生硬道:“没有。” 侍卫:? 怎么? 你怎么还一副屈尊降贵的样子? “那对不住,我们殿下比较忙,没有提前预约的话,我们殿下一般不见。” 薛青央像是被这话激怒了,他捏着拳头的手背都绷出青筋,额头挂着汗珠子,瞪着眼睛盯着那侍卫,“你都没有通传,凭什么就说他不见。” 侍卫都让这愣头青气笑了。 “你应该知道太子爷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吧?这意味着,平常老百姓是见不到的,意味着,这是九五之尊的儿子,而且,在咱们这里,这是唯一的儿子。 你说随便来个人太子爷就要见,他一天不干别的事了吗?” 薛青央被这话刺激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我不是平常人。” 侍卫就道:“那您给小的一个身份,小的去通传也好说呀,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薛青央嘴巴又抿住,像个不开口的蚌精,不说话了。 就在侍卫以为他不会开口了的时候,他突然又道:“我是同济药堂的人。” 侍卫:...... 所以,这是一个很牛逼的组织么? 侍卫一脸茫然看着薛青央,薛青央只觉得心里堵得慌,“顾珞和我一起进的同济药堂。” 侍卫:...... 薛青央眼看说到这个份上,这侍卫也不去给他通传,心里一把火烧起来,干脆也不说了,转头朝外走了两步,一提裤子在墙根下蹲下。 侍卫:...... 这侍卫看看薛青央又看看自己旁边的同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那同伴就道:“谁知道是脑子有问题还是什么,咱们太子爷请同济药堂的顾大夫来府里那天,不是给了顾大夫赏赐还让喜宝哥带着那个大山子去吃了早饭么,这是多大的荣耀。 再者,听说今儿顾大夫去宁国公府给他们老夫人瞧病,宁国公府世子爷给的赏赐可不少。 这位我瞧着是眼红了。” 那侍卫一脸震愕,“眼红了就这么直接杵上门来要见太子爷?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太子爷的小舅子登门兴师问罪了。” 同伴嘿的笑了一声,“拉倒吧,咱们太子爷要是有小舅子,陛下至于急的三天两头琢磨让殿下相亲?” 第九十八章 受害 被自家门口侍卫吐槽的太子爷,此时坐在西山别院的花架下,一脸的惴惴不安。 在宁国公府,顾珞一脸平静的上了他的马车,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今天将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顾珞坐在太子爷面前,经过了从宁国公府到西山别院这漫长的一路沉默,她选择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所以,殿下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就是顾奉元的女儿的?” 其实在来的路上她就想问了,但是太子爷说,有什么话不想在路上谈,她只好闭嘴,一路跟着人家来了这别院。 想要问的问题终于出口,顾珞看着对面的太子爷,等答案。 箫誉叹了口气,“你就这么确定我知道了你的身份?” 顾珞一笑,“我既然都问出来了,那就肯定是知道了,其实我对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也并不是十分的好奇。” 箫誉看着顾珞,等她下文。 顾珞直白的道:“听箫誉说,殿下曾经和我爹达成过婚约,我不知道我爹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和殿下说这件事的,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殿下,我对此一无所知。 殿下于我而言,在此之前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且我们也不适合成亲。 如今我只是一个平民女子,身份配不上殿下。” “不,我父皇母后根本不会在乎我的太子妃是什么身份的。”箫誉立刻道,“只要我喜欢,我父皇母后就会接受,也会喜欢。” 顾珞摇头,“身份是一回事,殿下和我连一丁点感情基础都没有,我不知道殿下为何会有那么多我的画像,我也很难理解殿下的深情,这在我看来有点可笑。” 箫誉太了解顾珞了,上辈子他和顾珞算得上是日久生情,但他还是追了好久才把人拿下。 顾珞对成亲,对爱情,有着发自骨子里的抵触。 上辈子,哪怕后来顾珞都对他已经动心了,但她依旧像个刺猬似的把自己包起来,但凡触及到感情,就会用坚硬的刺扎人。 她一边想把爱她的人扎走,一边痛苦不堪。 这种抵触不是一时半刻能够缓解的。 不然这辈子他也不会费尽心机的用一个马甲去接近顾珞了。 至于那些画像,那自然是重生之后,在数个思念过度无法入睡的夜晚画下的,可这他无法告诉顾珞。 且不说他重生了这件事顾珞是不是接受,就算是接受,顾珞也不可能因为一个重生就如数接受上辈子的感情。 箫誉轻轻的捻着手指,犹豫了一下,斟酌着用词道:“我对你的感情,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他没有用本王,更没有用孤,只是说,我。 顾珞点头,坦诚道:“可能我的话有些太过直白,也有些伤人,但是感情的事情,我觉得说清楚比较好,这样不会给殿下造成误会带来不必要的耽误和麻烦。 我十分感谢殿下帮我爹洗刷冤屈,更感激殿下在我被人针对的时候几次出面相助。 但我不可能因为这种感激就对殿下以身相许,这对殿下不公平。” 顾珞就是这样的人,箫誉知道的一清二楚,碰触到感情,她说话永远尖锐刻薄,宁愿得罪人,也绝不妥协分毫。 上一世是,这一世也是。 心头苦笑一下,箫誉道:“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不相信么?是不相信有一见钟情的爱情,还是不相信我。” 顾珞道:“我不想有爱情。” 顿了一下,顾珞又补充道:“可能殿下不知道,我天生有病,我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 箫誉刚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顿时一口茶喷了出来。 媳妇,你为了拒绝我,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箫誉无奈的看着顾珞,“行吧,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一步了,我再纠缠显得我强人所难。 但我之前对你已经一见钟情,现在让我收回所有感情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我做不到。” 这一点顾珞无法否认,“所以?” “所以我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顾珞一脸疑惑,“怎么过程?” “我需要有一个从对你狂热痴迷到寡淡如水的过程,这个过程需要你配合我我才能尽快完成。” 棒! 箫誉,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箫誉继续道:“我之所以对你一见钟情,大概率是见色起意,她从头到脚都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所以我日复一日的思念你,越是得不到越是渴望。 可我并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人,也许在我们相处之后,我会发现,你这性格真不是我喜欢的,那我对你的痴迷也就慢慢的淡了。 这件事你不能拒绝我。” 顾珞一抖眼角,“我不能拒绝?” 箫誉点头,郑重其事的道:“当初顾大人把你许配给我的时候,我们可是交换了生辰八字,定下婚书的,虽然你说你不知情,但是我知情啊,这么算来,我是受害者。 为了弥补我,你必须要陪我走出这段痴迷。” 顾珞:......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可你怎么就知道我的性格你不喜欢?” 箫誉睁眼说瞎话,“我喜欢小鸟依人温柔乖巧对我言听计从的,你是吗?” 顾珞翻个白眼,是你大爷。 “那我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箫誉就道:“可是不是这件事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说了算的,所以,你得给我一个慢慢了解你再讨厌你的过程,这样,就能对我的伤害降到最低。” 顾珞:...... 意思是,我要上赶着让你讨厌我? 我这是有什么大病才能做出这种事! 但好像又无法拒绝。 毕竟她爹生前做了孽。 顾珞看着箫誉,“那要我怎么做?” 箫誉摇头,“我也没有想好怎么做,而且我原本的计划也不是立刻就要娶你,我打算先给顾大人报仇,这一点我不想更改。 而且,我不喜欢被人打乱我安排的节奏。 所以,目前我们就保持现状,我出现在你面前,你不能抵触也不能排斥,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但是你也不能强迫我立刻就收敛我狂热的情绪,你要表现出最真实的你自己让我来慢慢讨厌你。” 顾珞:...... 箫誉一脸委屈,“你不能拒绝我,我是受害者。” 顾珞:...... 第九十九章 哄人 她今儿来找太子爷,为的就是把话说清楚。 我们没有感情,你放手吧,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莫名其妙的婚约就算了吧。 结果这,说清楚是说清楚了,故事走向改变了?版本升级了? 她还得对这受害者负责了? 就离谱! 但太子爷的话,她又一句反驳不了。 她爹坑了人家是事实。 箫誉瞧着顾珞一脸憋屈但是又有苦说不出的坐在那里,心下好笑,面上却是绷的紧紧的,“行了,今儿的对话就到此结束吧,我有点难过,我需要缓一缓,天色也不早了,你今儿就住这里吧,明儿一早我让人送你回去。” 箫誉说完起身,顾珞赶紧跟着起身,“殿下......” 箫誉委屈巴巴道:“你既然心里没有我,就不要管我去哪!” 说完,傲娇的甩手离开,走的大步流星气势汹汹,活像要去找谁干一架。 顾珞:...... 我是要关心你去哪吗?我明明是要说能不能今儿就送我回去。 但太子爷人都走了,她这话也只能放弃,左右环顾了一圈这院子,之前没细瞧,现在才发现,这院子的风景是真好。 不愧是皇家别院。 但就一点,时辰不好,今儿七月半。 顾珞瞧了一会儿风景,正准备朝旁边伺候的宫女问问她今儿睡哪,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顾珞偏头看去,就见箫誉一脸喜色的奔了进来。 “小红兄弟,真的是你啊,喜宝和我说你来了我还不信,嘿!你怎么来了!” 箫誉一脸二百五的表情笑着跑上前,顾珞恨不得过去捂他的嘴。 “傻子,别这么叫我。” 箫誉立在顾珞跟前,可能因为刚刚跑过来的过,缓了几口粗气,气息喷洒在顾珞脸颊,混合着他衣服上那股淡淡的木香,让她觉得有些燥热,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箫誉一脸纳闷,“为什么不让我这么叫?” 顾珞心道,你家太子爷拿我当太子妃呢,你这亲亲热热的叫我小红兄弟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箫誉真心拿她当兄弟,按理说,她应该把真相告诉他,可她怕她一旦说了她的真实身份,这傻子就不来找她了。 她这一生,前世今生都算上,能拥有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太少太少了。 好不容易有了个疼她的爹,还这样没了。 她不想没了这个二百五朋友,她前世今生都算上,就这一个朋友。 攥了攥拳深吸了口气,顾珞笑道:“你怎么来了?” 没有回答箫誉那个问题,箫誉也不在乎,笑嘻嘻道:“过一阵子要办秋猎嘛,我们殿下这别院正好挨着围场不远,殿下怕到时候陛下或者哪个娘娘想要来这别院里住,让我提前来瞧瞧看哪里用不用修葺。” 说着,他又嘿嘿笑起来,“没想到在这里遇上小红兄弟了,真是缘分,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想吃厨房做的还是咱们自己抓鱼烤着吃,别院后面有条河,鱼可肥了。” 顾珞又想捂他的嘴,“你们殿下呢?” 箫誉就道:“刚刚走了,瞧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对了,小红兄弟你怎么跟着我们殿下来这里了?我们殿下说,这是他给我们未来太子妃娘娘准备的别院,专门供我们太子妃娘娘放松休闲呢。” 顾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觉得挺对不起太子爷的。 太子爷对她这份感情,真的是挺厚重了,但她承受不起。 顾珞笑道:“我想回去,你方便送我一程吗?” 箫誉什么都没问,直接道:“方便呀,我也准备回去呢,是听喜宝说你来了我才兴冲冲又过来,那咱们现在就回去还是你想在这边玩会儿?” “你回去晚了,你们太子爷不说你?” “嗐,这说什么啊,他只是说让我来这边瞧瞧有没有问题,又没说让我什么时候瞧什么时候瞧完。 我带你在林子里转转吧,难得来一次,这里风景可好了。” 顾珞嗯了一声,出于人性的自私,她最终道:“那转转吧。” 她今儿心情并不好。 每次从宁国公府出来,不管是怎么出来的,她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去。 和太子爷谈又谈了这么个结果...... 顾珞闷闷吐了口气,由箫誉带着,去了后山。 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光,阳光透过头顶密密的枝叶斑斑驳驳的洒在林间,偶尔有风吹过,光斑若跳动的精灵。 顾珞一路沉默的走着,箫誉也不聒噪,就安静的陪着,是不是捡起地上一个树棍子当个飞镖似的甩出去,有一两次竟然还射中两只奔跑的兔子,箫誉一左一右的提溜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觉得脚底下有点疼,恰好路过一块比较平坦的石头,顾珞坐上去,“歇会儿吧。” 箫誉二话不说,把兔子往顾珞脚底下一扔,“那咱们正好把这俩送上门的肥兔子给烤了。” 丢下兔子,箫誉转头去找干柴,顾珞托着腮帮子看着他,脑子里空空的,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视线就随着箫誉来回的移动。 等箫誉都架好火把兔子收拾干净烤上了,顾珞脑子还是空的。 她憋了一肚子的烦闷,却不知道该想什么,或者,该先想什么。 想宁国公府?想她爹?想太子爷?想薛青央? “一路都闷闷的,怎么了,能和我说说么?” 箫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顾珞脚边,他后背抵靠着这块大石头,两腿伸展,交叠着,手里把玩着几根草。 顾珞垂眼看他,“太子爷为什么喜欢顾奉元的女儿呢?他们都没有接触过,他完全不知道顾奉元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箫誉着实没想到,自己的这份感情能让顾珞难受到这种地步。 他太了解顾珞了,哪怕她是笑着和你说话,他也能从这笑意中区分出她是不是难过,如果难过是何种程度的难过。 他现在只想抱抱顾珞,她看上去,太孤寂。 箫誉有些懊恼自责,自己怎么就没有掩藏好这个马甲呢,若是藏好了,顾珞也不会这么...... 顾珞盯着箫誉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解释了一句,“我不高兴,是因为在宁国公不高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这个,但是就是觉得,需要说一句。 隐约感觉到,箫誉不开心,可能她解释一句,他就能开心点。 第一百章 大病 箫誉一愣,回头看顾珞,太阳的光斑落在箫誉脸上,顾珞瞧着,有一种伸手去抓那点光的冲动。 手指贴着石头,很轻的动了一下,顾珞看着箫誉,道:“我不高兴,是因为在宁国公府发生的事情让我不高兴。” 她明显的看到箫誉是松了一口气。 于是又道:“你担心我和太子爷闹矛盾么?” 毕竟箫誉知道,她今儿是跟着太子爷一起来西山的,她留下了,太子爷却不高兴的离开了。 他是太子爷的人,能这么去猜测也是合情合理。 箫誉心道,太子爷怎么会和你闹矛盾,他哄你还来不及。 “那,你们闹矛盾了吗?” 顾珞看着箫誉的眼睛,那眼底黑亮亮的全是关心,她笑了笑,“怎么会,太子爷心胸宽广又为人亲和,而我又是个普普通通小老百姓,太子爷怎么会和我闹矛盾,都没有闹矛盾的机会。 只不过......” 箫誉心头一紧。 顾珞道:“只不过,我们在有些事情上,看法不同。” 箫誉就道:“那他把你带来西山,却自己离开,把你自己丢在这里,你不生气么?” 顾珞就笑:“我为什么要生气,太子爷要是真的想要把我自己丢在这里,也不会让喜宝告诉你我在这里。” 箫誉一愣? 心里像是让羽毛轻轻扫过。 所以,在珞珞心里,他之所以出现,是因为太子爷么? 他家珞珞真好。 箫誉笑道:“我去给兔子翻个面,看,我随身带着盐巴和辣椒面,撒点。” 香气萦绕过来,顾珞肚子跟着咕噜叫了几声。 明明也没和箫誉说什么,甚至都没有展开聊聊她为什么因为宁国公府而不高兴,可现在,心情突然就好起来了。 是闻到烤兔子的香气所以美食让人心情愉悦了? 顾珞摇头笑了笑。 真神奇。 上次心情不好,箫誉一顿烤鱼给她治愈了,这次心情不好,又是烤兔子,箫誉是什么人间绝品二百五。 顾珞朝箫誉打了个口哨,“你和你别的朋友,也这样么?” 顾珞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这怎么就跟小学生争抢朋友似的。 霸占欲这么强? 箫誉一边往兔子上撒盐巴和辣椒面一边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爱心泛滥的烂好人,对谁都好,我就对你好,我觉得咱俩有缘分,而且你这个人吧,性格什么的,都长在了我交朋友的点上。” 顾珞顿时想起太子爷那句话。 你从头到脚都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 这是什么神奇主仆,怎么连点都长得这么...... 索性箫誉接近她是因为性格,太子爷是因为外貌。 箫誉说完,自己愣了一下,顾珞什么意思?吃醋了? 吃醋俩字从脑子里冒出,箫誉不由的沾沾自喜一番,翻着手里的烤兔子都觉得今儿的兔子长得眉清目秀的,格外适合被烤了吃。 俩人先聊着,在碎碎点点的阳光下解决了两只烤兔子,等吃完,天色也暗了下来,箫誉收拾了现场,俩人并肩下山。 别院里停着马车,箫誉没用车夫,顾珞也没往马车里钻,就一人驾车一人坐在旁边,俩人风驰电掣的回程了。 夜风吹在脸上,顾珞第一次觉得,夜风是毛绒绒的,心情也是毛绒绒的,她忍不住展臂高呼。 她喊,箫誉也扬着嗓子跟着喊。 俩人一声接一声的嗷嗷的叫,在这个七月半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瘆得慌。 他俩却不知道谁第一个笑出声,这笑声就像是被施了什么咒语,俩人笑得停不下来。 顾珞一面觉得他俩这样真傻逼,一面却又笑得肚子疼的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她好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马车进了城,人也跟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笑声莫名其妙的就停了下来,然后顾珞一眼在城门口看到了杵在那里的薛青央。 上次她和箫誉吃烤鱼回来,薛青央就是在这个位置杵着,回了药堂之后噼里啪啦砸给她那么一通话。 今儿这人又来了。 箫誉也看到了薛青央。 这不看到都不可能,在马车进城的那一个瞬间,薛青央就跟有病似的忽然上前,直直的朝着马车前走去,整个人横在马车前方。 箫誉眼疾手快拉了缰绳,没好气朝薛青央吼道:“你是有什么毛病么?想要找死去撞墙去跳河啊,往我车上撞什么!你惊了我的马算谁的!” 生气归生气,这人到底是同济药堂的,箫誉就算是爱屋及乌,也不可能真的伤到他。 马车在薛青央前方一寸的地方停住,马儿喷出的热气全都怼到薛青央脸上,薛青央黑着脸绕开,走向顾珞,伸手一把就要将顾珞从马车上拽下来。 顾珞被箫誉抚平了的情绪随着薛青央这一扯,火气蹭的就蹿了起来。 她本来就是有功夫的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一把抓了薛青央的手腕狠命的一捏,“松开!” 箫誉刚要呵斥薛青央,听到顾珞的声音,闭嘴朝顾珞看过去。 顾珞眼底带着火气,这是动怒了。 薛青央的手腕被顾珞捏的生疼,可他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咬牙忍着这份疼,朝顾珞道:“你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箫誉就道:“有话说话,松开我小红兄弟。” 薛青央怒目瞪着箫誉,“我和顾珞的事情,与你无关!” 顾珞捏着薛青央手腕的手顿时加了力气,薛青央吃不住这份疼,登时松手,顾珞一把将他甩开,抬脚一脚踹了薛青央的胸口。 “和他无关和谁有关?你么?你也配!” 说完,不再多看薛青央一眼,朝着箫誉就道:“我们走。” 箫誉瞥了薛青央一眼。 刚刚顾珞那一脚踹的用力,薛青央向后踉跄几步扑通跌坐在地上,他们扬鞭启程,薛青央都没有起来。 箫誉心头有些恼。 他好容易把人哄的高兴了,这下前功尽弃,顾珞今儿又得带着一腔情绪入睡么? 箫誉舍不得。 可都这个时辰了,他也找不到别的什么理由再继续留在顾珞身边。 第一百零一章 暴揍 薛青央回来的时候,顾珞正搬了把椅子坐在院里。 薛青央步子一顿,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没看顾珞,赌气一样径直回了自己屋。 顾珞坐在椅子上没动,仰着头看漫天的星星。 七月半,月亮又大又圆。 她和箫誉在西山吃烤兔子,箫誉从两只兔子上各拽下一条腿,恭恭敬敬的放在她坐的那块大石头上,对着月亮说,这是给顾奉元的...... 一声门响,打断了顾珞的思绪。 薛青央又拉门出来了,他大步流星几步走到顾珞跟前,沉着脸,居高临下看着顾珞。 “我在太子府等到天黑,你根本就没有去太子府!” 他像是一个抓到妻子出轨的丈夫似的,说的咬牙切齿,仿佛顾珞做了多么对不起他的事。 顾珞收了看星星的目光,看向薛青央,四目相对,“所以?” 她音调寒凉,带着恼怒,薛青央额头的青筋突突的,“所以?你还要问我所以?你和箫誉什么关系,这样大半夜的,你们几次了,就你们两个,从城外回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珞牵着嘴角笑了一下,“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算什么东西,管得着我么?” “我!”薛青央拳头捏紧,瞪着顾珞,那愤怒的样子,犹如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脖颈青筋在月色下格外明显,但最终那涌到嘴边的话终究是又憋了回去,“我就是提醒你,孤男寡女,别闹出什么覆水难收的事。” “和你有关系么?” 薛青央避开顾珞的眼睛,“我们都是同济药堂......” 不等他说完,顾珞猛地从椅子上起来,一把提了薛青央的领子,朝着他的脸一拳就砸了出去。 薛青央猛不防挨打,嗷的一声惨叫破喉而出。 顾珞紧跟着又是一拳砸到另外一边脸上。 “这两拳我是替箫誉打的,我的朋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然后松手用力将薛青央朝后一推,抬脚就踹了过去。 她有功夫,薛青央怎么经得住她这裹了怒气的拳打脚踢,哀嚎声在这静谧的夜里嗷嗷的响起,惊得季卿献黄大夫大山子等一众人脚步凌乱的抵达现场。 “我靠!” 大山子一眼看到顾珞提着薛青央,然后一脚将薛青央踢飞,薛青央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又重重砸在地上,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发出一声惊呼。 大河子跟着就道:“我天!咱们同济药堂再也不怕医闹了,我小红兄弟这身手绝了!” 黄大夫没好气瞪了他俩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去拉开他俩。” 说着话,眼见顾珞大步走向爬都爬不起来的薛青央,又要揍他,黄大夫赶紧上前。 大山子哼哼一声,“我小红兄弟揍他那肯定是因为他该揍,我肯定不拦我小红兄弟。” 季卿献皱眉看他,“那你过来干什么?” 大山子理直气壮道:“看热闹啊。” 说完,用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看着他,反问道:“难道您是来拦着我小红兄弟的?为什么?” 季卿献:...... 为什么? 他直接被大山子问麻了。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 旁边大河子没有大山子这么莽,略微委婉的道:“别瞎说,东家怎么可能是来拦着小红兄弟的,小红兄弟要医术有医术,要人品有人品,东家肯定是来教训薛青央的啊。” 季卿献:...... 他感觉自己被绑架了。 黄大夫想要从背后抱住顾珞,拦住她揍薛青央的动作,但不及他靠近,顾珞倏地收了脚下步子,转头看向黄大夫。 黄大夫被她猛地一盯,刷的停住,“那个,小顾啊,什么话,好好说。” 顾珞铁青着脸,看着黄大夫,又看看季卿献,“我今儿把话撂这儿,薛青央再惹我一次,我弄死他!” 说完,转头回自己屋。 等她砰的把门关上,黄大夫赶紧朝瘫在地上的薛青央走过去,“你怎么惹着他了,怎么样,能起来不?” 薛青央让打的都快神志不清了,根本没有力气回答黄大夫。 他满脑子都是顾珞刚刚那句,她那两拳,是替箫誉打的。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替箫誉打他,箫誉算什么! 黄大夫一把年纪也扶不起这个大小伙子,回头招呼大山子,“大山子......” 话音出口,定睛一看,那里除了站着个端着大茶缸子的季卿献,哪里还有别人,大山子大河子早走了。 “那俩小兔崽子呢?”黄大夫朝季卿献道。 季卿献叹了口气,端着大茶缸子上前,“他俩都和小顾好的快穿一条裤子了,小顾揍了人,他俩怎么可能帮着扶,不补两拳都算是好的。” 说着话,一手端着大茶缸子,弯腰用另外一只手帮衬着黄大夫将薛青央扶起来。 “这伤得不轻,扶到......” 不等季卿献说完,被打的爹娘都认不出来的薛青央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甩胳膊,甩开了黄大夫和季卿献,踉踉跄跄就朝顾珞屋门方向走去。 吓得黄大夫冷汗都出来了。 “祖宗诶,你干什么去,还没被打够么!” 黄大夫抬脚就去追,被季卿献一把拉住。 黄大夫不解的回头,“你拉我做什么?” 季卿献道:“他们年轻人的事,你个老东西少参合。” 说着,他瞥了一眼薛青央踉踉跄跄的背影,压低了声音,“薛青央知道你和薛茂林的关系,但是他和你说他和顾珞之间的矛盾了吗?人家没和你说,你就别上赶着......” 黄大夫瞪着眼,“怎么就叫我上赶着,这傻小子今儿不得被打死。” 季卿献就道:“他就是那个挨打的,他能不知道小顾用了多大的力气带了多大的火气?但他还是要去找小顾,这什么意思?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断,他不找你求助,你就别插手。” 黄大夫被说的哑口无言,可又担心的不行。 季卿献叹了口气,“让这俩孩子自己解决吧,我们说到底......算外人。” 季卿献声音不高,黄大夫没听清,“我说到底怎么?” 季卿献摇摇头,“没什么。” 砰! 那边薛青央一拳砸在顾珞门上,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第一百零二章 婚书 “开门!” 薛青央像是喝多了一样,啪啪拍着顾珞的门。 在他喊了四五声之后,顾珞青着脸将门拉开,薛青央正要拍门的动作闪了一下,跌跌撞撞就进了顾珞的房间。 顾珞倒是没有拦着他,身子一闪,给薛青央让开路,看向外面的季卿献和黄大夫。 季卿献朝顾珞摆摆手,“早点睡。” 说完,拽着黄大夫离开了。 顾珞也没有关门,就这么敞着门折返回屋。 薛青央坐在一把椅子上,被打的够呛,坐在那里大喘气,顾珞冷冷的看着他,在他对面坐了。 “我......”薛青央一开口,嘴角被顾珞揍的流血的伤口扯动的疼,嘶了一声,“我道歉。” 顾珞没说话。 薛青央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在乎箫誉。” 顾珞依旧没说话。 她是在乎箫誉,非常在乎。 薛青央看着顾珞,沉沉的眼底全是难受,“你打我,我不怨你,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清醒点,你一点都不了解箫誉,不是吗?” 眼见顾珞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又冷了几分,薛青央叹了口气。 “我做了一个梦,那个梦非常的真实,我梦见你被宁挽初和宁挽夏的丫鬟扔进水里,我梦见你被罚跪在祠堂,我梦见你被衙役带走死在半路,我梦见顾奉元救了你把你带回乾州,我梦见你在乾州为了顾氏药堂和你二叔以及老夫人斗的你死我活,我梦见顾大人被人害死,我梦见太子爷娶你回府,我也梦见你和太子爷大婚第二天,你暴毙在太子府,而太子爷不知所踪。” 早在薛青央上次提起这个梦的时候,作为穿越者的顾珞就有过很多种猜测。 猜测薛青央是不是重生了,猜测薛青央是不是穿书了,或者猜测薛青央是受人指使故意来迷惑她。 但不论薛青央说什么,她都没有过心。 直到这一刻,他说她暴毙太子府,太子爷不知所踪,顾珞心头狠狠拧了一下。 她眼波轻颤,看着薛青央的目光没有了冷意。 薛青央继续道:“我这个梦,前半截,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真的都是能对得上的,十分真实。” 他舔了舔嘴皮,看向顾珞的目光带着哀求的真诚。 “真的,我从来没有去过乾州,但是我知道在你十二岁生辰那年,顾家那位老夫人给你的汤里下药,你整整烧了三天,对么?” 顾珞置于膝头的手,颤了颤。 “太子爷不见之后呢?”顾珞问道。 薛青央眼神黯然下去,“你只关心他吗?” 顾珞没有回答,薛青央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如果我说,后面的我还没有梦到,你信么?” 顾珞没有什么不信的,但是也没有什么信的。 “你在这个梦里,扮演了什么角色?”顾珞问道。 薛青央叹息一声,带着几分苦意,“我是你的未婚夫、” 他说着话,一瞬不瞬观察着顾珞的反应,然而顾珞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意外,倒是让薛青央意外了,“你不惊讶?还是说,你不信?” 顾珞当然不意外。 那老太太来那次,薛青央当时说的那句话就已经让顾珞做了猜测,此刻听到,不过是猜测得到验证。 “你是我的未婚夫,那我为什么还要嫁给太子爷呢?” 顾珞的冷静出乎薛青央的意料,他以为他一五一十的说出自己那个梦,顾珞会像他刚刚做梦那时候一样,惊慌错乱然后想要从梦中窥得一二天机。 “在那个梦里,我是在你嫁给太子爷之后,才知道我和你之前定过婚约,但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知道的当天,收到你暴毙的死讯。” 薛青央眼底带着畏惧,他忽然伸手去抓顾珞的手。 “离太子爷远点不行么?” 顾珞手一闪,薛青央抓了个空,他垂着眼眼底一片失落。 顾珞看着他,“就因为你这个梦么?” 薛青央抬眼看顾珞,“你明知道我这个梦不是一个普通的梦,这就是一个把人的一生全都演绎一边的梦。” “那要是这样,我岂不是更应该嫁给太子爷,然后弄清楚我为什么死么?” 薛青央霍的站起来,“你是想要弄清楚为什么死还是喜欢他?” 顾珞也站起来,“这和你有关系么?你只是在梦里是我未婚夫,而且还是那种到我死你才知道真相的,我们之间连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凭什么你就要因为一个梦约束我做什么。” 薛青央眨眨眼,心口针扎似的疼。 他是在顾珞死了才知道他才是她的未婚夫,可在此之前,他就爱慕她啊。 她还没有嫁给太子的时候,他就爱慕她。 只是那时候她身边总跟着一个太子,而他又是药堂的一个学徒,拿什么去和太子比,他根本不敢妄想。 可他不敢妄想的事情,现在却有了转机,他是顾珞的未婚夫,而且,现在他和顾珞同在同济药堂。 这一辈子,他怎么可能不去争取。 他清清楚楚的记着,在那个梦里,他每每看到顾珞和太子在一起的时候心中的那股妒意和难受。 他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看着顾珞,嫉妒让薛青央发狂,他几乎脱口就要说出,那个喊你小红兄弟的箫誉他根本就是太子爷本人。 可这话在舌尖儿打了个转,他没说出口。 他凭什么要告诉顾珞,等到将来顾珞发现箫誉骗她,不是更好么。 缓了一口气,薛青央道:“你和我之间的婚事,是顾伯父很早之前就和我祖父定下来的,我有婚书,婚书上,有顾伯父的亲笔字。” 薛青央摸出一个信封,将信封递给顾珞。 顾珞借着桌上的烛光,抖开信封里的那张婚书。 的确是她爹的笔迹,也的确是一封婚事,许诺在顾珞及笄之后和薛青央大婚,而这个同济药堂,作为薛青央给顾珞的聘礼。 顾珞愣住。 同济药堂不是爹爹当初给她准备的及笄礼么? 怎么成了薛青央给她的聘礼。 可上面的字的确是爹爹的。 “你从哪得到的这封婚书?” 第一百零三章 糙蛋 顾珞看着薛青央,屋里的烛光并不太亮,薛青央的脸色依旧铁青着。 顾珞缓缓的道:“在你那个梦里,到我死你都不知道这婚书的存在,那为什么,现在有这个婚书,哪来的? 你不觉得,这婚书的出现,恰恰说明你梦并不十分可靠么? 如果你的梦就是真实的现实对照,那这个婚书算什么?” 顾珞的声音里带着讥讽。 薛青央被顾珞的质问堵得心口发疼,“你不信我。” “我该信你么?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又恰好都进了这个药堂。” 薛青央眼睛发红,看着顾珞,气息不稳,“我爷爷救过你的命,我们算萍水相逢?你管这个叫萍水相逢?他就不算萍水相逢么!” 说着,他忽然绕开桌子,大步走向顾珞,眼底带着阴鸷的偏执,一把抓了顾珞的胳膊要将人拽到跟前,低头就要亲上。 动作粗鲁,神色癫狂。 顾珞没料到他竟然能干出这种事,干脆利索,抬腿用膝盖朝着他身下顶上去,同时扬手一巴掌朝他脸上甩了过去。 唔~ 薛青央没亲到人,被顾珞顶了一下又挨了一巴掌,疼的整个人缩成一团靠在墙上。 头发凌乱的披散下来,他冷笑着抹掉嘴角的血迹,“要是他,你也这么无情?” 顾珞眼底冒着寒气,“我看在薛茂林的份上留你一条狗命。” 说完,她转身提了自己的药箱抬脚就朝外走。 薛青央瞬间明白顾珞的意思,顾不上身体上的刺痛,眼底的偏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慌张,他两步追出去,“你要走?你要离开同济药堂?不必,我走!” 说完话,喘着粗重的气息,大步流星朝季卿献的屋子走去。 顾珞瞧着薛青央的背影,嗓子眼里只觉得哽了一团从臭水沟里冒出来的烂棉花,恶心又难受。 没有薛茂林,她早就死在宁国公府了,薛茂林是她的恩人,实打实的恩人。 心口像是被车轮碾过,顾珞深吸了口气却吐的一丁点都不畅快,丝丝拉拉的扯着心口疼,她缓缓的蹲下,腿支撑不住身体,又坐在地上。 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 爹,你真的给我和薛青央定了婚事么? 明明晚上回来的时候,和箫誉一起看过的星星那么璀璨,可现在顾珞只觉得这点点斑斑的星光都刺眼,刺的眼眶发疼,心口更疼。 这特么的算什么! 她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么多婚约。 薛青央在季卿献的屋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从季卿献屋里出来,沉着一张脸回到他自己屋,砰的将门甩上,这过程中没有看坐在院中的顾珞一眼。 紧跟着,季卿献也从屋里出来。 “小顾,谈谈?” 顾珞偏头朝季卿献看过去,“和我聊得着么?” 季卿献叹了口气,端着那大茶缸子朝顾珞走过来,走到跟前,犹豫了一下,也席地坐下,“你是顾奉元的女儿。” 其实从顾珞来了同济药堂,他们之间就已经开始了彼此对身份的各种猜测和试探,今儿被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并不让顾珞意外。 但她也没有承认,只是沉默不语。 季卿献就又道:“你爹的确是给你定过亲事,就在他刚收养你的第二天。” 顾珞心口颤了一下,双手抱着腿,下巴支在膝盖上,背影瞧上去小小的一团,单薄又孤寂。 季卿献喝了一口大茶缸子里的茶,“那时候你病的不轻,怕是活不过来,薛茂林说冲冲喜或许管用,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给你和他定下了婚约。 说来也巧,定了婚约的第二天你就醒来了。 当时那婚约,就在我家定的,你醒来之后,薛茂林回了宁国公府,你爹把你带回乾州了。” 顾珞是在被衙役带走的路上死的,死了之后就被丢到了乱葬岗。 但其实那时候她还没彻底咽气,就在那要死不死的节骨眼,顾奉元从那经过,把她捡了。 捡了她之后的事,顾奉元从来没提过,顾珞也不想问,那些记忆太痛苦了,她下意识的逃避。 今儿从季卿献嘴里说出,顾珞死死的咬着嘴唇,但控制不住眼底的泪。 季卿献看了她一眼,“薛青央没撒谎。” 顾珞鼻音有点重的道:“如果是在我被救的第二天定下的婚书,那婚书里提到的同济药堂算什么,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同济药堂那时候还没有开吧。” 季卿献摇头。 “开了,那时候就有同济药堂了,那时候是薛家的药堂,只是后来出了点事,不得不关了,直到后来你爹来京都,才又开业的,只是再开业,东家换成了我。” 药堂是薛家的药堂,薛茂林能把这个药堂当做是薛青央给顾珞的聘礼,可那时候薛茂林却在宁国公府做住家大夫。 这当中的原委必定是曲折离奇的,顾珞不想知道。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这件事她疑惑了许多年,“我爹怎么会恰好路过乱葬岗又恰好从死人堆儿里刨出了我呢?” 季卿献笑了一下,“顾奉元一直说你聪慧,你是真聪慧,但是他没有告诉过你原因,我也没有资格说。” 顾珞挑了一下眉梢,对于这种问不出答案的事,她不纠结,“那薛茂林肯拿自己的孙子来给我冲喜,原因和顾奉元恰好能救了我一样吧。” 季卿献意外的看着顾珞,他当真没料到顾珞能联系到这一步。 顾珞看着季卿献的反应,也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人生真奇怪。 她在乾州那么多年,不去想宁国公府,不去想莫名其妙死掉的娘,她的日子也没那么糟糕,充其量就是每天和顾家的老太太以及顾奉节斗一斗。 可她现在为了顾奉元的事来到京都,她人生所有的平静在这一瞬间都被打破了。 狰狞扭曲又丑陋的现实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她:你逃避是没有用的,你生来就不配过平静又幸福的生活。 你只配过那糙蛋的日子。 顾珞胸口闷得难受,想要深吸一口气却喘不上来。 第一百零四章 背着 季卿献拍拍顾珞的肩头,“孩子,你爹的事,我们所有人都在努力,你......” 顾珞躲开了季卿献的手,朝一边挪了挪身子,“薛青央从哪拿到的婚书?” 季卿献一愣,明显是没有料到顾珞的镇定,“这个他没有告诉我。” 顿了一下,季卿献摇摇头,“说实在的,当初定下婚约,为的就是冲喜,那时候你们都还那么小,谁都没有把这个婚约当成真的。 薛青央回到了老家,你去了乾州,这么多年薛茂林也好顾奉元也好,谁都没有再提起,我一直以为,这婚约就算是作罢了。” 毕竟,薛青央的身份,配不上顾珞。 说着话,季卿献望着远方,目光缥缈又迷茫,仿佛陷入什么回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看向顾珞,“刚刚在我屋里,薛青央把婚约撕了,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你是顾奉元的孩子,他是薛茂林的孙子,你们谁也别离开这里,我看着你们,心里才踏实。” 顾珞看着季卿献,目光清冷,她手撑着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不会骗你。” 顾珞凉飕飕的道:“我和你,在我来京都之前,从未见过,与我而言,你不过就是个雇佣了我的东家,我凭什么相信你这些胡言乱语呢?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至于薛青央,托你转告他,别再在我面前闹幺蛾子,要不然我说弄死他绝不手软。” 说完,顾珞弯腰提起自己的药箱,大步流星就朝外走。 季卿献起身就要拦,薛青央的屋门哗啦被拽开,“我都撕了婚约了,你怎么还要走。” 顾珞头也不回,“我留在这个匪窝里做什么!你们自己个相亲相爱吧。” 季卿献心头狠狠一抽。 顾奉元说顾珞聪慧,这是真聪慧。 他自以为已经说得足够掏心掏肺了,可顾珞依旧能感觉到他的隐瞒和隔阂。 可有些话...... 季卿献死死的攥着拳头。 他是真不能说。 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顾珞就这么走了,她已经惹到了宁国公府和长公主府上,这个孤身一人离开,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事情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尚且能判断什么时候出手什么时候放纵,可一旦脱离了他的掌控...... 惶恐弥漫心头,季卿献脱口道:“你不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顾珞头都不回,“不想,我现在甚至都不想知道顾奉元是怎么死的了,我只想自己好好活着,死了的人,就让他们死着吧,既然是死了,那就是该死。” 这话说的薄凉刻毒又大逆不道。 顾珞顶着眼眶里撑不住的泪,忍着一颗快要烂掉的心,撂下一句话,踢门离开。 薛青央怔在院中,望着那个空洞洞的大门,嘶吼着叫了一声,蹲身抱住自己的头,“为什么!我就这么让她避若蛇蝎么!” 季卿献手中的大茶缸子哐当就砸在了地上。 他原以为只要推心置腹告诉顾珞一些过去的事情,就能平息这场争吵,就算顾珞不会待见薛青央,但为了那些过去的事也不会离开同济药堂。 毕竟他是古人,他是和顾奉元有联系的人。 可他万万没料到,顾珞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 季卿献愣怔一瞬,大步流星追出去,然而外面已经一个人影没有了。 顾珞从同济药堂后院出来,几乎是跑着奔出这条巷子,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越跑越快,肺都撕裂的难受,但心里的难受却更胜百倍千倍。 就在一双腿都要失去知觉整个人朝着前面跌下去的时候,不出意外,她会双膝着地,重重的跌跪下去。 然而意外发生了。 她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拽住了。 “珞珞。” 顾珞回头,箫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紧跟着伸手将她整个人从倒下去的姿势捞了起来,满眼满脸的担心。 这一瞬顾珞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要不这人怎么出现的这么及时。 “珞珞。” 箫誉将顾珞扯起来,感觉到这人一双腿软绵绵的连站都站不稳,他一手扶着顾珞,身体绕到顾珞身前,俯身弯腰,将人背了起来。 顾珞直到趴到了箫誉的背上,才真正的反应过来,这是真的箫誉,不是她癔症出来的。 这一瞬间,顾珞憋了一路都没有哭的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样溃泄下来。 她抱着箫誉的脖子,脸埋在箫誉的后背上,从无声的哭到呜咽的哭再到放声哭,好像要把这十几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箫誉背着顾珞,心都要让她哭碎了。 两人就这么一个沉默的背着人一个不要命的哭,顾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反正等她意识回笼的时候,他俩正立在一个院子里。 院子四周静悄悄的,好像只有他俩。 顾珞扭了扭身子,要从箫誉背上下来。 “别动,跑了那么久,腿站不住的。” “那你放我坐下,这么站着,你不累么?” 箫誉想说,我就想背着你所以才不放你下来。 “院里空气好,我觉得你哭的时候可能需要点新鲜空气,进了屋万一哭的厉害了,喘不上气怎么办。” 顾珞破涕而笑,“什么怪理论,快让我下来。” 箫誉背着顾珞进屋。 月色倾洒下来,屋里还算亮堂,箫誉把她放到床榻上,转身找了火折子点了烛火。 烛光一亮,登时整个屋子通明起来,顾珞顶着肿的都快睁不开的眼扫了一圈。 呵! 这屋子够奢华的哈。 “这是哪?” “我家。”箫誉将火折子隔了,给顾珞到了一杯水递过去。 可能是之前跑的太久也可能是哭泣太消耗体力,顾珞接过水杯的时候甚至手都有点发抖,杯盏里的水洒出几滴,落在手臂上。 是蜂蜜水,甜丝丝的。 “你怎么来了?”顾珞喝完了一杯,把杯子还给箫誉。 箫誉在顾珞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今儿咱们分开之后,我眼皮一直跳,就不太踏实。” 顾珞一惊,“你就没走?” 箫誉就着顾珞喝过水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了。 顾珞看着他用自己喝过的杯子,不由得有些脸热。 一杯水喝完,箫誉道:“其实你出来的时候,我正打算要走了。” 第一百零五章 愿意 顾珞目光从那杯子上挪向箫誉。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儿是受刺激受大发了还是怎么,箫誉两句话说完,她鼻子发酸,又想哭。 她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么专门等过。 这种感觉太陌生,可却把她烂掉的空掉的心填的满满的涨涨的。 箫誉没问顾珞为什么跑出来,只是又喝完一杯水后起身,“饿么?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顾珞本能的点了点头,“我想吃虾仁粥。”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惊讶到了。 她凭什么啊! 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的提了要求。 可说出口,却又不想收回。 她活这么大,哪怕是被顾奉元疼爱的养在膝下,她也永远都是那个懂事的乖巧的知分寸的,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从来没有说过她想要如何如何。 顾奉元对她很好,但是那种好,和箫誉不一样。 人心都是贪婪地,得到了,就不想失去,不仅不想失去,还想得到更多更多。 顾珞有些不安的看着箫誉,他会拒绝么? 箫誉脸上连一丁点意外嫌恶排斥的情绪都没有,只笑道:“行,虾仁粥,那你歇会儿。” 说完转身出去了。 顾珞怔怔望着箫誉的背影,心尖儿像是被羽毛扫过,人生在世,有好朋友的感觉真好。 箫誉离开,顾珞倒头躺下。 身下的床铺比她在同济药堂的板床舒适许多倍,狠狠哭了一通,顾珞现在只觉得眼睛又涩又疼。 等箫誉端着虾仁粥回来的时候,顾珞缩成一团,已经睡着了。 箫誉端着粥愣在门口。 这床榻并算不上多大,可顾珞缩起来的时候,瘦瘦的,当真只有那么一小团,看的让人心里难受。 就这么一小团,还带着一股无依无靠没有安全感的孤寂。 将碗轻轻放到桌上,箫誉轻手轻脚过去,给她把被子搭上。 翌日一早,顾珞是被饿醒的。 一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望着外面亮晃晃的光,一时间有点失神。 她原以为闹了那么一通,根本睡不着呢。 没想到不光睡着了,还一觉踏踏实实睡到大天亮,连个梦都没做。 翻身起来,揉了揉还有点胀痛的眼睛,顾珞低头看到身上的被子。 箫誉给她盖的么? “小红兄弟,你起来了?” 顾珞正要下地,箫誉带着喜气的欢快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紧跟着他人也提着食盒晃悠进来。 “快洗漱,虾仁粥,温度刚刚合适,已经给你打好洗脸水了,就在院子花架下。” 箫誉眼底带着亮晶晶的笑,笑的顾珞一颗心满涨满涨的,“你一直在门口守着?” 若不是在门口守着,怎么她里面才一有动静,他就出声了。 箫誉笑道:“哪能呢,我刚刚提着食盒过来,正好听见你里面的动静。” 箫誉不承认,顾珞也不说破,只笑着去了院子。 昨天晚上没顾得上看,此时出来才发现,这院子布置的真是精巧。 墙根下一溜种着合欢,东南角搭着花架,花架一侧还有个小秋千。 再结合屋里的布置,不难猜测,这是一个小姐的院子吧。 昨儿箫誉说,这是他家...... 是他姐姐妹妹的院子么? 顾珞心里琢磨着朝花架下走,花架下有个石桌,桌上放着盥洗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你是不是觉得这院子是个姑娘住的?” 箫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斜斜靠在门口看着顾珞笑。 “还真让你猜对了,这院子就是姑娘住的,但是你肯定猜不到,这院子是我们太子爷给未来太子妃娘娘准备的。” 顾珞手捧起一捧盆里的水扑在脸上,闻言顿了一下。 箫誉望着顾珞的背影,继续道:“我们太子妃不是乾州人嘛,以后来了京都,在成亲之前肯定是不方便直接住太子府的,我们殿下就买了这个院子,特意让人布置了。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儿我等你的时候,喜宝突然找到我,说着院子我们殿下不要了,送我了。 嘿,凭白让我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尽管她和太子爷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可听了箫誉这话,还是心里疼了一下。 “这院子里配了下人厨子什么的,那厨子都是我们太子爷特意从宫里御膳房讨来的,就为了给太子妃娘娘做口可口的。 结果用不上了,你说为什么啊,是不是我们太子爷变心了?” 顾珞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水珠,心道,不是你们太子爷变心了,是你们太子爷的心被你们太子妃伤了。 洗过脸,眼睛总算是舒服了许多,但神志也彻底冷静下来,她该如何向箫誉解释昨天的事呢。 “你撒什么癔症,昨儿晚上不是就要吃虾仁粥?你不饿?我可是要饿死了,赶紧来吃早饭。” 箫誉催了一句,自己率先转身回屋。 等顾珞进去,箫誉已经盛好了两碗粥坐在桌前等着了。 顾珞捏了捏拳,走上前落座,“昨天晚上.....” 箫誉喝了一口粥,夹起一只小笼包,一副边听边吃的随意样子,让顾珞有些紧张的心松下不少。 她轻呼了口气,“我和薛青央季卿献吵了一架,吵得有点过头,同济药堂我是回不去了。” 箫誉边吃边点头,“我早就觉得,就凭小红兄弟你的本事,去给人家当什么坐堂大夫啊,自己开药堂多好,回不去咱还不稀罕呢,自己干!” 顾珞一愣。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和他们吵?” 箫誉笑道:“嘿,这有什么可问的,小红兄弟你人好心善聪慧正义医术又好,这都能吵起来,肯定是他们不对呗。” 顾珞捏着手里的勺子,在碗里无知觉的搅了两下,扯嘴笑了一下,“你倒是信我。” 箫誉一拍胸脯,“那是当然,小红兄弟,这么和你说吧,这个世上若是只剩一个人能让我信任,那就是你。” 顾珞再次愣住,“为什么?” 箫誉笑道:“因为我觉得和你投缘呀,我愿意相信你。” 他眼里像是装着一把光,一把能吸引住顾珞舍不得离开的光。 我愿意相信你。 不论什么事儿,我愿意相信你,不问缘由。 第一百零六章 滚开 顾珞还想说一下昨天夜里的事,但箫誉明显没有兴趣。 “小红兄弟,快吃吧,再不吃这粥就凉了。” 箫誉夹了一只小汤包放到顾珞面前的碟子里。 “这么和你说吧,我只关心只在乎你要做什么,至于薛青央做什么季卿献做什么,他们谁啊,我都不认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或者怎样。 咱们不说这些不相干的人好么? 就说说咱俩。” 顾珞再次愣住,“咱俩?” 箫誉喜滋滋道:“你看我这么个人吧,虽然家里有点小钱,也是在太子爷跟前当差还算有点小势,但我除了这些爹娘给的以外,自己一无所有啊。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你不能回同济药堂了,那咱俩合伙开个药堂呗。” 顾珞盯着箫誉,心里的感觉是一种陌生的悸动,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但就是很奇特。 这世上,就有这么个人,不问你的过去,只和你谈你们的未来。 “你手里也有一些银子,我手里也有,开药堂的钱呢,咱俩五五开,然后你负责看病,我负责进药那些,如何?” 顾珞收了神,“你不是要给太子爷做近卫么?” “不影响啊,反正平时是你在药堂坐诊,又用不上我。” 说着,箫誉身子往前凑了凑,一双眼睛黑曜石似的亮晶晶的盯着顾珞,声音低沉温和,像是轻哄又像是蛊惑,“你愿意么?” 被他这么看着,顾珞就觉得,她要说出一个不愿意,那简直是天打雷劈。 就她这么个人,竟然有这么好的朋友,她凭什么不愿意啊。 “当然愿意,不过开药堂不是开早点铺子,得考察一下。” 箫誉拍胸脯,“这个我早就考察好了。” “你早就考察好了?” “不瞒小红兄弟说,自从咱们俩的感情日益增加,我一老早就开始琢磨和你搭伙了,药堂的位置我都选好了,就是现在凌轩茶楼那里。” 咱俩一共认识也没有多久呢,你怎么就老早想好了。 但是这种伤感情的话她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想紧紧的抓住这段友谊。 “人家好好开着茶楼,凭什么给你做药堂啊。”顾珞喝了一口粥,笑道。 箫誉就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茶楼是我们太子爷的产业,我们太子爷那么欣赏你的医术,又对我这么好,我和他一提,他一准儿同意。” 顾珞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不在同济药堂做事这件事,迟早得传了太子爷耳中。 凭着太子爷目前对她的这种感情,难不保要为难同济药堂并同时对她...... 想到这里,顾珞忽的心头一凛,看向箫誉,也不知怎么,心里想的话脱口就问了出来,“你该不会是对我......” 顾珞没说完,箫誉错愕的看着她,“对你什么?” 话音被打断,顾珞有点说不下去了。 箫誉顿了一下,紧跟着一脸惊恐的从椅子上嗖的弹起,“我靠!你该不会是想说我看上你了吧?” 顾珞就是想说这个。 不然,两个才见面这么几天的人,为什么友谊就深厚到这个地步。 箫誉匪夷所思又难以置信的看着顾珞,“你,一个男人,我一个男人,我是有什么大病呢,我看上你了,是姑娘不香么?你有的什么我没有啊我要看上你,我看上你医术好了么!” 顾珞:...... “还有,我真心拿你当兄弟,你却想泡我?”箫誉发出惨绝人寰的质疑。 顾珞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思想污浊不配为人了。 肯定是昨天没睡好今儿才精神错乱胡言乱语的。 “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该不会是对我就信任到这种地步了吧。”顾珞心虚的扯了个慌。 箫誉一脸将信将疑,重新坐下,“我和你说啊,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别对我有歪心思,我纯洁的心灵和我纯洁的身体,都是要留给我未来媳妇的。” 顾珞扶了扶额头,郑重其事的点头,“放心,我也喜欢妹子。” 箫誉嘴角抽了一下,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顾珞一眼,然后埋头吃饭。 吃过饭,不等顾珞开口,箫誉又道:“咱们既然要开药堂,那你手里的银子怕是就不够另外再买宅子了,这样,我先带你去凌轩茶楼看看位置,你要是觉得合适,咱们就定下来。 在药堂开业之前呢,你可以先住在我这里,等药堂收整完毕,你住到药堂也行继续住在我这里也行。 等有了收益拿了分红,想买宅子再买,你看如何?” 箫誉给她安排的妥妥当当的,顾珞说不出一个不字,“那这几天,就打扰你了。” “这算什么打扰,那咱们现在就走着?” 这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下人井井有条的忙碌着,见了他俩也不驻足也不停留,完全就当看不见他俩。 这让顾珞自在了许多。 等出了院子顾珞才发现,这宅子竟然和太子府就隔着一条街。 当初,这可是给太子妃准备的...... 凌轩茶楼就在鼓楼大街最为繁华的一带,距离同济药堂不算太远,却比同济药堂位置要好很多,他们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不少茶客了。 箫誉可能是这里的常客,一来就被小伙计引到了二楼雅间,结果二人才进去,还不及小伙计上茶呢,外面就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包间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来人是荣宁侯府的管事。 他一脸急色,大步闯进来,直奔顾珞。 “劳烦顾大夫去我们府上一趟。” 说着话,甚至还不等话音落下,伸手就去抓顾珞的胳膊, 箫誉挑了一下眉梢伸手拦住,“有话说话,动什么手脚,怎么,你们府上大小姐前两天打人没打过瘾,这是准备把人再叫去续摊儿呢?” 箫誉话说的难听,这管事看他又陌生,冷嗤一声甩手就要掼开箫誉,“你算什么东西,我和顾大夫说话呢,这里有你什么事儿,滚开!” 顾珞伸手一把捏住这管家的手腕,”你确定要叫他滚开?他要是滚开,我也不会去你们府上的。” 第一百零七章 笔直 他抬手就要推搡箫誉,却被顾珞一把攥了手腕。 “这是我朋友,劳烦客气点。”顾珞冷着脸看着眼前人,“另外,你是谁?” 顾珞手劲儿不小,这人被他捏的登时额头冒汗疼的一声诶呦,“顾大夫松手松手,我是荣宁侯府的大管家,奉了我们老夫人的命,特意来请您过去给我们大小姐瞧病。” 顾珞没松手,他疼的一张脸扭曲,眼底明显带了怒气,但是因着自家之前的确理亏,而且宁国公府世子爷最近还咬着他们家侯爷不放,这管家不敢生事,竭力忍耐着。 “顾大夫,这是何意啊,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好好说。”憋着火气,管家赔笑。 顾珞冷眼看着他,“给我朋友道歉。” 箫誉倒是没想到,顾珞能这么维护他,心里顿时涨呼呼的,垂眼看着这个管家,心想还算你有点用处。 管家没有执拗,立刻朝箫誉道:“对不起小兄弟,别计较,我们府上小姐病的重,我这也是急疯了,刚刚不是故意的。” 不管他是不是真心,道歉了,顾珞也就松了手。 管家看着自己被勒出手指印子的手腕心里骂了几句,面上恭恭敬敬的道:“还请顾大夫走一趟吧。” 顾珞在椅子上坐了,“不去。” 管家一愣。 顾珞道:“上次我去你们府上,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至今没有收到任何说法,我又不是犯贱,为什么要再去?” 管家立刻道:“别啊,顾大夫,这您撒气刚刚也撒气了,您让我道歉我也道歉了,您作为一个大夫,不能见死不救啊,医者救死扶伤,您怎么能拒绝呢?” 顾珞冷笑,“但是医者也没有道理上赶着挨打啊。” 管家抹了把额头冷汗,感觉快要压不住心底的火了,“顾大夫,这叫怎么说的,上次是误会,我们大小姐也不是故意的,一直都想亲自给您道歉呢,这不是自那天之后就病了么,顾大夫别过心。 您放心,这次您去,荣宁侯府保证给您最丰厚的诊金。” 顾珞摇头,“不去。” 管家安奈了许久的火气终于是憋不住,脸色顿时就变了,也不弯着腰了,挺直腰杆不客气的道:“顾大夫,你不过就是同济药堂一个小小的大夫,怎么?还因为一丁点芝麻大的事要和我们荣宁侯府作对?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荣宁侯府是什么地界,和我们作对,你有那个本事么?” 顾珞抬头看他,“和荣宁侯府作对我的确没有那个本事,但是把你从这里扔出去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试试么? 到时候你就能以我故意伤人来威胁我登门荣宁侯府给你们大小姐看病了。” 管事啪的一拍桌子,“姓顾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我是请你,你再不识趣,可别怪我仗势欺人。 你连宁国公府都去了,凭什么不去我们府上。” 管事话音没落呢,这虚掩的包间大门被人砰的一脚踹开。 “呦,谁呀,谁要仗势欺人啊,让我也开开眼。” 喜宝一脸玩世不恭的从外面进来,上下睃了荣宁侯府管事一眼,然后呸的啐了一口。 “你想仗势欺人啊?仗谁的势?有我们太子爷大么?我们太子爷要是分量还不够,那有我们太子爷他爹势大么?需要惊动一下他老人家和你背后的势力见见面么?” 荣宁侯府管事怎么也没料到太子爷跟前的亲随竟然来了,差点一个哆嗦扑通跪下。 “喜爷,误会,都是误会,咱们府上是最懂礼数的,怎么能干那种丢了皇室颜面的事。您是来喝茶的?今儿您随意点,都算我账上。” 喜宝没理他,径直走到顾珞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顾珞:...... 喜宝恭顺道:“顾大夫,我们殿下说,想要请您吃个饭,不知道顾大夫得不得空,要是得空,小的就给您在小春楼订桌,要是不得空,殿下说也不要紧,您先忙,哪天得空了再请也是一样的。” 顾珞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是太子爷当真想要见她还是喜宝凑巧路过专门来给她撑腰。 捻着手指斟酌一下,“我没什么事,听殿下安排吧。” 喜宝立刻笑道:“成,那小的就去小春楼订桌去,顾大夫且先喝茶,等我们殿下那边事情忙完了,小的来接您过去。” 说完,喜宝也没多停留,转身走了。 喜宝一走,荣宁侯府的管事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顾珞,“你和太子爷关系这么好?” 顾珞一脸凡尔赛,“好么?还行吧,就那样。” 荣宁侯府管事...... 事情闹到这一步,他今儿肯定是请不走人了。 若是平时,兴许还能借着长公主的面子和太子抢人,可现在宁国公府世子一直盯着他们府上,他不敢善做主张。 只讪讪朝顾珞做了个揖,转身走了。 他一走,箫誉起身趴在桌上,胳膊肘撑着桌子中央,凑近顾珞,“小红兄弟,你刚刚维护我了。” 他突然凑上前,顾珞没来得及避开,箫誉说话时的热气就喷洒顾珞一脸,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近的有点过分。 顾珞想都没想,伸手朝着箫誉的脸怼过去,“坐回去说话。” 箫誉脸就怼在顾珞手上,没动,笑嘻嘻道:“近点不好么?” 顾珞:...... 要不是今天才又一次确定,箫誉的确是以为她是个男人,她真的要以为箫誉在撩她了。 妈的! 这说话的时候,嘴唇在她手掌蹭来蹭去的。 顾珞倏地收手,对方不是撩人,但是她快遭不住了,箫誉,你确定你是笔直?我怎么觉得你弯了! 直男有你这样对着小哥哥浪的? 白了箫誉一眼,顾珞道:“我一会儿真要和太子爷去吃饭?” 箫誉还趴在那里,“你想去吗?” 顾珞摇头,“当然不想,人家是太子爷,我去了那是去吃饭么?试问,你喜欢和太子爷一桌吃饭么?” 箫誉:...... 我说不喜欢又能怎么办呢?我也不能吃饭的时候只把我这张嘴留在饭桌啊。 第一百零八章 离职 最终顾珞也没有和太子爷去吃饭,因为一刻钟后喜宝来说,太子爷今儿有事儿,不得空,下次再约。 等喜宝一走,箫誉问顾珞,“荣宁侯府那边你怎么想的?他们肯定还会再找你的,尽管有咱俩的关系,我肯定会罩着你,太子爷也欣赏你的医术会罩着你,但是小人难防。” 顾珞和荣宁侯府,这明摆着是结了仇。 倒不是因为今天顾珞强势拒绝了这管家,就算是顾珞不拒绝,这仇也早就因为荣欣瑶打顾珞引得宁世子上折子结下了。 荣欣瑶未必记恨宁陵,但是一定记恨顾珞。 就是这么没逻辑,但就是这么事实。 顾珞抿了一口茶,一脸无所谓,“小人是难防,不过在他们大小姐手上的病好了之前,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 让她先难受着吧,她不难受,以后我的名声怎么传的响。” 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她治好俩,一个宁国公府老夫人,一个荣宁侯府大小姐,这响当当的广告去哪找。 箫誉瞬间明白顾珞的用意,嘿嘿笑道:“小红兄弟心里有主意就行。” 今儿这顿茶,注定是喝不安生。 他俩才说没两句,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了,顾珞转头就看见红着眼的大山子和大河子杵在门口。 两人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一看就是大哭了一场。 顾珞一愣,“天爷诶,怎么哭成这样?” 大山子嗷的一嗓子就又哭出来,朝着顾珞扑上前,“小红兄弟,你不在同济药堂了?呜呜呜呜,你怎么就不在了。” 大河子跟在旁边,红着眼看着顾珞。 顾珞叹了口气,倒也没有瞒着,“我的医术那么好,我觉得在同济药堂给人当坐堂大夫埋没我了,所以我准备自己开药堂。” 大山子:...... 大河子:...... 怎么和他们听到的不一样。 明明东家说,是薛青央惹了小红兄弟不高兴,小红兄弟才赌气离开的。 他们俩今儿一早知道薛青央把小红兄弟气走之后,气的合伙打了薛青央一顿,又抱头痛哭一场,结果他俩正哭呢,荣宁侯府管事去了。 说是要请小红兄弟去府上看病。 东家说,小红兄弟不在,荣宁侯府的管家还不信,非要在药堂坐着等人,结果等了没有一刻钟,收到消息说看见小红兄弟在凌轩茶楼。 当时荣宁侯府的管家拔脚就走,他们东家也让他俩来茶楼找小红兄弟,让劝一劝,把人劝回去、 结果人小红兄弟说要出来单干? 这尼玛怎么劝? 是说小红兄弟你医术不行不适合单干?还是说小红兄弟你背景不行不适合单干? 大山子舔了舔嘴,憋了半天,最终道:“小红兄弟,你真的已经决定好要离开同济药堂自己开药堂了么?” 顾珞明人不说暗话,“嗯,我和太子府合伙。” 大山子:...... 大河子:...... 还好控制住了,没有说出你背景不行那句话。 吞了口口水,大山子抹抹眼角的泪,“那小红兄弟,你开药堂,我能来给你当伙计么?” 大河子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立刻跟了一句,“我也来。” 倒是给顾珞整不会了。 “你们在同济药堂做的好好的,来我这里做什么,我这还没谱的事儿呢,再说了,开起来也是新药堂,运转什么的肯定不如同济药堂啊。 还有,你们要是跟着我来了,那我去同济药堂做事那几天不就成了恶意挖人了么。” 大河子条理清晰的道:“这个小红兄弟放心,不会有人觉得你是恶意挖人,毕竟,我们俩连针都不会扎呢,不具备被挖的价值。” 大山子点头,“我们就想跟着你。反正你开药堂总要雇佣学徒伙计的,我们两个,你至少知根知底,咱们也熟悉了,而且之前我们跟着你去接外诊,赚了那么多钱,我俩可以一年不要工钱的。” 大河子嗯了一声,“两年不要工钱也行。” 这倒是让顾珞没得说了,“你俩真想好了?” 大山子大河子齐齐点头,“想好了,我们都不喜欢薛青央,今儿还打了一架,黄大夫明显是偏心薛青央的,就算是黄大夫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们有看法,可我们自己心里也别扭。” 顾珞不是墨迹的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道:“行,那你们去和同济药堂妥善的做个告别,等我这边开起来了,你们就来。” 大山子大河子眼神一亮,“什么时候开?” 一直没有开腔的箫誉道:“明儿就进入准备阶段。” 别说大山子大河子吃惊,连顾珞都吃惊,“明儿?” 箫誉转着茶杯,“对呀,这种好事怎么能拖延呢,今儿让茶楼关门大吉,明儿咱们就接过手装修大吉,正好,药堂装修期间,大山子大河子能帮着盯着点。” 大山子大河子齐齐看着箫誉,“茶楼?咱们要盘个茶楼改装药堂?” 这得多少钱! 箫誉摇摇头,“不是盘个茶楼。” 说着,他跺了跺脚,“这个茶楼,咱们太子爷发话,拿出来给小红兄弟开药堂用。” 大山子大河子惊得差点没跪了! 虽然他们跟着小红兄弟的确是发自真心的感情,但是...... 他们好像间接地抱到了一条无比粗壮的腿! 他们要走向屌丝逆袭的人生巅峰了? 揣着躁动的心,大山子大河子整齐划一的举起三根手指头,对着顾珞,“小红兄弟,你是我们永远的爹!我箫兄弟作证,我们肯定永远和你一条心。” 箫誉:...... 我并不想做这个证,除非你们给我升级成你们的娘! 呃...... 好像也不太对! 说定了他俩来做学徒的事儿,大山子大河子一刻钟都不耽误,转头就走了,回同济药堂离职去了。 他俩能不能顺利离职顾珞不清楚,她只知道,当宁陵和大山子大河子擦肩而过进了这茶楼包间的时候,她今儿这一天,将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顾大夫让我好找。”宁陵一进门,脸上带着一团和气朝顾珞笑道:“又来劳烦顾大夫了。” 第一百零九章 杨巡 昨天给宁国公府老夫人看腿的时候,顾珞趁着老夫人一头栽倒在地上的功夫,在老夫人枕头底下压了个东西。 她就知道,最多三天,宁国公府就得又来找她。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宁国公府来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同济药堂的大夫了。 顾珞笑着起身,朝宁陵客客气气作揖,“世子爷哪里话,能为世子爷办事,顾某人荣幸至极,再说,世子爷给我的诊金一次够我花半辈子了。” 昨天,宁陵给她的那个红封里,封了足足五千两。 顾珞不知道宁陵对别的大夫是不是也这么大方,但是她收到这五千两的时候,当真还是惊讶了一下。 太多了。 宁陵朝箫誉客气的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拉开旁边椅子坐下,“顾大夫哪里话,顾大夫的医术是无价的。” 顾珞不想和他闲扯,笑着直奔主题,“这次是府上谁病了?” 宁陵叹了口气,“还是老夫人,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 宁陵脸上那种不似作假的担心让顾珞心里很是不好受,“怎么了?昨天诊脉的时候,没见有别的什么病症啊。” 顾珞这话,是心平气和带着笑,甚至带着一点关心说的。 可箫誉还是第一时间抬眼朝顾珞看去。 他能感觉得到,珞珞不高兴。 为什么? 刚刚还好好的呢,为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感觉到箫誉的目光,顾珞也朝他看过去,四目相对,但很快又错开,顾珞依旧看向宁陵。 宁陵倒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闷闷的吁了口气,“今儿一早起来就头晕恶心,说是昨儿晚上做了一宿的噩梦,早上吃东西的时候全吐了。” 顾珞蹙眉,面上的担忧做的足足的,“可是有大夫瞧过?” 宁陵点头,“我们府上的大夫和太医院院使苏大夫都瞧过,给出的说法也差不多,大概就是昨儿夜里着凉了,年纪大了,肠胃不适。” 顾珞奇怪的摇头,“肠胃不适怎么会做噩梦?” 这话宁陵没接,在他看来,做噩梦单纯的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白天有关褚冰清的话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老夫人晚上做梦梦见点什么也是正常。 “肠胃不适,也就是恶心呕吐,但是老夫人现在头晕头痛的很,怕是有点别的问题,所以还是想请顾大夫再过去给瞧瞧。” 顾珞一笑,“世子爷看得起我,我自然是不会推辞,只是连太医院院使大人都下了病症,我再瞧怕也瞧不出别的什么。 之前老夫人腿上的毛病,那单纯是我的运气好,凑巧知道个驱鬼偏方罢了。” 宁陵根本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但是顾珞几次出现,他们府上就闹了几次鬼。 这也是宁陵为什么缕缕都要找顾珞的原因之一。 他对顾珞的感情,十分复杂。 他有点忍不住想要亲近这个人,甚至看到顾珞受了委屈会忍不住生气忍不住想要给她报复回去,比如荣欣瑶那次。 但是也会因为她提出了褚冰清的名字提出了有鬼而对顾珞充满怀疑。 直觉告诉他,这个顾珞并不那么简单。 捻了捻手指,宁陵道:“顾大夫要是方便,现在去一趟我们府上,可好?” 顾珞朝箫誉看去,箫誉笑着摇了一下头,顾珞就道:“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世子爷信任。” 说着话顾珞起身,朝箫誉道:“你先去忙,别的事晚上回家说。” 箫誉笑着点头。 回家二字让他心里漾起别样的悸动。 顾珞跟着宁陵离开,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喜宝从外面进来,“殿下,咱们去么?” 箫誉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着宁陵带着顾珞在大街上身影消失,收了目光摇摇头,“不去,你去找茶楼的掌柜的,告诉他这茶楼今儿开完明儿就关门改做药堂了,让他找人做一下装修。” 喜宝领命。 箫誉又道:“褚冰清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喜宝摇头,“实在是隔着的年头有点远,查不出什么,只是查到当年宁国公府大小姐并没有得到这位褚小姐的照拂。 作为小姨,这位褚小姐似乎所有的心思都在宁世子身上,对那位大小姐当时的境遇并不上心。 另外......” 喜宝顿了一下。 箫誉抬眼看他。 喜宝就道:“另外,听宁国公府两个年长的马夫提了一嘴,当年这位大小姐之所以被官府带走,好像是和这位褚小姐有关。 但是具体怎么样,他们也不是很清楚,一是年头久了记不清,二是当年原本也知道的不多。 属下已经让人去查当年经手这案子的京兆尹了。 这京兆尹在案发三个月之后就被流放岭南,之后这么些年一直没有被复用,联系起来不太方便。” 箫誉点了下头。 顾珞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褚冰清这个人的,顾珞有顾珞的用意,他不愿意插手顾珞的事,可他想要在顾珞做任何事的时候,能够给她提供一个有力的依靠。 所以他必须摸清楚这个褚冰清的底。 “当年的京兆尹是谁?”箫誉蹙了下眉。 喜宝道:“叫杨巡,三甲进士,陛下很欣赏他的才学,当初从翰林院出来,任职就没有外放,直接留在京都历练了两年,两年之后,提拔为京兆尹。 但是上任不足半年,就被举报贪墨伤人,办了好几起冤假错案,当时舆论闹得沸沸扬扬,陛下一气之下将其贬黜岭南。 这么多年过去了,怕是这人早就被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次咱们找他问话,他只要还想再仕途上有所建树,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箫誉琢磨着这个名字,然而事实证明,他大约是个假重生者。 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名字。 这个人,在他上辈子查案的过程中,就没出现过。 无奈的叹了口气,箫誉起身,“我进宫一趟,你办你的事吧,让人盯着点宁国公府那边。” “属下知道。” 宁国公府。 顾珞才被宁陵引着进了宁国公府大门,迎面就看到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脸。 宁孝安。 第一百一十章 下套 不光顾珞看到宁孝安愣了一下,连宁陵都怔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短促的震惊过后,宁陵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宁孝安堂堂宁国公府二爷,笑的活像一个地痞流氓,那眼神落在顾珞身上又流转到宁陵身上,带着令人恶心的毛骨悚然。 他阴恻恻的道:“大侄子不想让我出来,但老夫人想儿子啊,我要是不出来,还不知道我媳妇闺女被你关进刑部大牢不说,我老娘也要被大侄子带来的大夫给治死了。” 说着,宁陵的目光就像是流着涎液的毒蛇,黏上顾珞,“真是想不到,京都的大夫给人瞧病,为了攀上高门大户,连屁股都能送出来。” 这话鄙陋又恶毒,话里是什么意思,简直露骨至极。 只是当着顾珞的面,宁陵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一把扯了顾珞的胳膊将人拽到自己另外一侧,宁陵用身体把宁孝安和顾珞隔开,“顾大夫,这边走。” 宁陵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顾珞顺着他引出的方向就走,宁孝安却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 “大侄子这是要带着这位标致清秀的小大夫去哪?是去给老夫人瞧病呢还是要满足大侄子的一己私欲呢? 我就说大侄子怎么这个年纪了都还不成亲,外面那么多姑娘巴巴的瞧着咱们府上想要嫁给你,如花似玉的,一个个一掐一把水儿,大侄子都无动于衷。 原来大侄子好这一口。 早说啊,二叔有的是好货介绍给你。” 说着,宁孝安甚至咧着嘴笑着朝顾珞凑过去,“不过,二叔介绍的,哪有大侄子自己选中的好,大侄子想必是看不上的,瞧这细皮嫩肉......” 宁孝安说着话,凑近了顾珞,抬手就要去她脸上摸。 顾珞下意识要躲开的瞬间,宁陵忍无可忍一把抓了宁孝安的手腕,“大刘!” 跟在宁陵身后的大刘立刻上前。 宁陵黑着脸,鼻息粗重的将被他一把捏的疼到脸上扭曲的宁孝安掼到大刘身前,“关起来!” 大刘立刻领命。 宁孝安只觉得手腕差点让宁陵给拧断,疼的他险些一嗓子骂出来,但是转而想到小闺女叮嘱的那些话,宁孝安咬牙忍住这个分疼,趁着宁陵把他掼开的功夫,不及大刘摁住他,他转身朝着顾珞那边扑过去。 “侄子关二叔?呵!我倒要看看,让大侄子神魂颠倒不把长辈放在眼里的小哥儿是什么货色。” 他嘴里不干不净,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顾珞心头升起警惕,这绝对不是正常状况下宁孝安该有的样子。 宁孝安这样,这分明是在使出浑身解数的激怒宁陵。 为什么? 就在顾珞狐疑一瞬,宁孝安扑上前,宁陵抬脚就朝他踹过去。 “世子爷等等!” 眼看拦不住宁陵,顾珞上前一步将宁孝安拽了一把。 宁孝安本来就是卯足了劲儿朝顾珞扑来,现在被顾珞一拽,整个人踉跄着朝地上摔过去,眼看要摔个狗吃屎,顾珞一把拽住他胳膊,把他拉住,顺势手滑下去,捏住他的手腕。 没有一头摔倒,宁孝安大松一口气,转身就要将顾珞扬开,却被宁陵抓着肩膀禁锢住。 宁陵一只手像是鹰爪一样捏着他的肩膀,被捏住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宁孝安忍不住,嗷的叫出声。 眼见宁孝安应该是挣扎不开,顾珞松开了他,只手指搭在那手腕上,蹙眉一瞬,眼角余光瞥到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顾珞转头看去。 就见前面月亮门前一抹绿色仓惶躲闪。 “世子爷!” 顾珞喊了一句。 宁陵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心有灵犀,转头就朝顾珞目光放向看去,大刘也看过去。 这下不等宁陵吩咐,大刘脚尖点地直接纵身飞过去。 不过眨眼,像是提小鸡子似的从那边提溜了一个小婢女过来,砰的摔到宁陵脚前地上,回禀道:“大小姐院里的人。” 宁陵冷笑道:“大小姐院里的人?大小姐人都在刑部大牢,她院子里的人有这个胆子居然偷窥到我跟前来了?吃饱了撑到这种份上?” 宁陵一手抓着惨叫的宁孝安,抬脚毫不客气的朝地上那婢女踹了过去。 窝心脚直接将那婢女踹到离地飞起又重重跌落,“审她。” 大刘得令,两步上前。 结果还不等大刘动手,这婢女就筛糠似的抖着道:“奴,奴婢,奴婢奉二小姐的命过来。” “过来做什么?”大刘冷硬道。 婢女道:“二小姐让奴婢瞧瞧,二爷得手没。” 宁孝安心头一抽,惊恐登时弥漫上来,也顾不上惨叫胳膊疼了,朝着那婢女就咆哮道:“放你娘的屁!老子做什么了就得手没得手,别特么的瞎扣屎盆子。” 他奋力挣扎着,顾珞撘指诊脉的手被他甩开。 宁陵立刻抓了他的手要给顾珞送过去,顾珞摆手道:“已经诊断完了,二爷中毒不轻,应该是每日饮食里让人参放了一定分量的砒霜,当日分量不足以要命,但是架不住日积月累,也架不住有人会突然加一剂猛料让他突然暴毙。” 和老夫人当日被人下了砒霜的形式一模一样。 宁孝安自己都惊住了,惊得甚至忘记挣扎怒骂,他错愕回头看顾珞,“你他么的说什么?” 顾珞不理他,只将药箱搁在地上,从药箱里取出银针,连毒都没消,直接刺了宁孝安的手指指腹。 “嘶~” 宁孝安疼的倒吸一口冷气,顾珞从他手指挤出几滴血,银针一挑,立刻变黑。 有图有真相。 宁孝安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谁特么害老子!” 宁陵冷哼一声,撒手放开他,“蠢货,让人当枪使,现在知道怕了?” 宁孝安吞咽口水,吓得两股战战,看向宁陵,“大侄子,我......” 宁陵冷声道:“谁让你来的?” 宁孝安什么性子他知道,这人喜欢背后搞小动作喜欢玩阴的,但绝对不敢正面刚。 宁孝安正要脱口而出,但是紧跟着舌头打了个转。 让他来的人可是他亲闺女,他亲闺女怎么会害他呢! 不对不对。 一定是宁陵和顾珞联手给他下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头 “少拿话唬我,怎么就有人让我来了?我来是我想来,这府里谁还能使唤的了我?” 宁孝安呸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瞪了顾珞一眼。 “我就是瞧不上这个小白脸!不想让他进咱们府里,自从他来了咱们府里几次,咱们府里鸡飞狗跳家破人亡,他肯定不安好心。” 最后四个字,宁陵心底其实是认同的。 但是...... 他心头总是会似有若无的生出一种亲近感。 就像刚才,顾珞只是叫了他一声,但他就是心领神会第一反应就知道顾珞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默契,让他心头很轻的悸动一下。 宁陵下垂的手微微蜷了蜷手指,他嗤笑道:“所以,当年把我小姨推下水又在水中拽着我小姨的脚不让她上来,这事儿也是人家顾大夫安排的?” 宁孝安已经知道,宁挽初和宁挽夏跟前那两个被刑部抓走的婢女已经招供了褚冰清的事。 他哼道:“谁知道是不是有人买通了那两个贱婢。” 他说这话的时候瞥了顾珞一眼。 顾珞连看都懒得多看他。 尽管宁孝安针对她,但是目前涉及的一切事情都是宁国公府的家事,宁陵不可能不管。 顾珞吸了口气,朝宁陵道:“还去给老夫人瞧病么?” 宁陵转头吩咐大刘,“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撬开他的嘴。” 说罢,宁陵在宁孝安脸上拍了拍,忽然一笑,“你知道吗?你被禁足这些天,给你送饭的,是你二闺女安排的。” 宁孝安眼底瞳仁骤然紧缩,他一口气吸进去有点喘不出来,朝后踉跄一步,看着宁陵,满目震愕。 宁陵却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只伸手做了引路的姿势,带顾珞离开。 他们一走,大刘扬手将宁孝安劈晕,一手提着宁孝安一手提着那个小婢女,把人带走。 去老夫人院子的路上,顾珞一面应付着宁陵的话,无非是让她见笑了让她受惊了之类的,一面心里琢磨今儿的事。 她给老夫人枕头底下放的,是一枚挥发性药丸。 那药丸无色无味,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将药性挥发完毕,渗入枕头。 作用就是让老夫人半身麻痹。 身为医者,用药害人,伤天害理,可为了给爹爹报仇,顾珞没得选。 她不害人,就要被人害死。 谁不想活着呢! 在生存面前,她不要这脆弱的道德了。 更何况老夫人当年对她...... “顾大夫!” 宁陵叫了两遍没得顾珞回应,他语气加重了一点,顿足看着他。 顾珞一愣,抬眸迎上去。 乌溜溜的眼睛,像是小狗一样。 宁陵只觉得心口像是被谁掐住,迎上这双眼,狠狠的疼了一下。 许多年前,也有这样一双眼,在主人被折磨的高烧不退的时候,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小手抓着他的衣袖,一声一声的喊:“哥哥,哥哥救救我,哥哥我难受......” 那个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宁陵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 顾珞却是飞快的意识到自己失神了,她只怔了一瞬就歉然笑道:“对不住,刚刚世子爷的话没有听到,我是在琢磨,宁二爷怎么会觉得世子爷和我......是那种关系。” 宁陵看着顾珞。 刚刚还像小狗一样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智慧又精干的眼睛,带着从容与淡笑。 宁陵有些失神,甚至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不是一场幻觉,最近太想念妹妹了,以至于...... 用力咬了一下下唇内侧,铁锈味的血腥让他醒过神来,紧攥的拳头松开,咳了一下,宁陵转头继续向前走。 “这个我会去查,让顾大夫受惊了。” 顾珞笑道:“受惊倒是好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什么样的病人家属没见过,千奇百怪的,各式各样的,多了去了。 就是觉得宁二爷这种话,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诬陷宁陵和顾珞有一腿。 单纯的想要败坏宁陵的名声,让人知道他是个断袖? 毕竟这事儿,就算是闹出去,对顾珞也没有什么实质影响啊,他一个小大夫,就算是个断袖又...... 不对。 这京都可不乏断袖癖好者。 顾珞还是知道自己女扮男装这张脸的,算不上风华绝代,但也绝对是个小帅哥。 要是传出那种名声...... 顾珞心头打了个寒颤。 宁孝安那些话,怕是不止冲着宁陵吧,还冲着太子爷去了,毕竟太子爷对他这个小顾大夫,也是照拂有加。 想到这里,顾珞手攥了攥拳。 她对太子爷是没有爱意,但是不代表她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想对太子爷下手而无动于衷。 老夫人屋里。 宁陵引着顾珞进去的时候,宁国公倒是没在,顾珞却见到了宁挽夏。 这个曾经欺辱了她无数个日夜的二小姐,终于是见到了。 “大哥哥。” 宁陵一进来,宁挽夏立刻笑盈盈的扑上来,甜腻腻的嗓音喊着亲近的称呼,动作间就要去挽宁陵的胳膊。 顾珞很轻的蹙了下眉,眼底沉了沉。 她对这个哥哥早就没有了感情,即便是有,也是恨。 可现在看到宁挽夏和宁陵这样亲密,她心头还是难以抑制的不高兴,或者......难过。 啧~ 顾珞啊顾珞,你可真够矫情的! 心头自嘲唏嘘一声,顾珞到底还是顿了一下脚步,落在宁陵后面。 宁陵在宁挽夏扑过来的同时,抬手将她推开,“滚。” 简单一个字,将厌恶表现的淋漓尽致。 宁挽夏登时眼眶一红,委屈又不解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道:“大哥哥?” 老夫人也沉着脸,“你这么凶你妹妹做什么!” 宁陵冷眼看着宁挽夏,“你装什么委屈?现在装委屈?当时在荣宁侯府煽动荣欣瑶掌掴顾大夫的时候,怎么不委屈?” 顾珞心头一跳,呼吸乱了一拍。 哈? 宁陵在给她出头? 宁挽夏压着心头惊恐,眼底带着惊愕,“哥,你什么意思?” 宁陵一眼不想多看她,“看在你还是宁国公府小姐的份上,我不想多说什么,祖母喜欢你,轮不着我说三道四,但是不代表你做的事就永远能被捂得住,我为什么把你禁足了,祖母把你放出来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药瓶 宁挽夏短促的惊恐过后,攥着掌心用刺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泪眼婆娑朝老夫人凑过去,可怜巴巴的说:“祖母,我不是坏孩子。” 老夫人一贯不喜欢这府里任何一个女眷,从儿媳妇到孙女儿,她对宁挽初和宁挽夏,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而已,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但现在,宁挽夏这么红着眼小委屈似的杵在她跟前,她不能不管,冷着脸哼了一声,“陵儿!” 语气极重。 “你怎么什么屎盆子都朝自己妹妹头上扣,荣宁侯府的大小姐和顾大夫之间的误会是什么,那是人家的事,人家顾大夫和荣宁侯府大小姐还没有说什么,你这么给自己妹妹安罪名,让外人瞧热闹么! 真是越大越不像话! 还不赶紧给你妹妹赔个不是!” 宁挽夏红着眼,“祖母,这事儿不怪大哥哥,真的不怪大哥哥,当时欣瑶姐和顾大夫发生摩擦的时候,我的确是在现场,我回家没有第一时间和家里人说这事儿,是我的错。” 老夫人横她一眼,“你有什么错。” 宁挽夏眼角余光瞧了顾珞一眼,抹泪道:“我不该在欣瑶姐打顾大夫的时候不拦着点,顾大夫怎么说都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他对欣瑶姐不敬的时候,我该求欣瑶姐给我一个面子的。” 顾珞:...... 这是什么绝世绿茶。 宁挽夏可怜兮兮说完,转身朝顾珞福了福,“顾大夫,对不住,那天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你......你帮我和我哥说句话,让他别生我气了,我哥最听你的话。” 宁陵眼皮一跳。 原来宁孝安在外面闹得那一出,是要搭配宁挽夏这些话一起食用啊。 宁陵冷笑了一下,正要让人把宁挽夏带出去,却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他看向顾珞,“你要替她说话么?” 顾珞:...... 睁大眼睛一脸震愕的看着宁陵,“我算哪颗葱呢?” 宁陵一笑,“我妹妹说,我最听你的话。” 顾珞就道:“你妹妹还说她有错呢。” 宁陵转头朝宁挽夏看过去,“你有错么?” 宁挽夏:...... 我有什么错,我那话的重点是我有错么?重点难道不是大哥你最听顾大夫的话么? 宁挽夏红着眼,咬着唇,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样子。 老夫人怒声朝顾珞道:“顾大夫,你什么意思?你不过是我们府上请来看病的大夫,你瞧病我们给你诊金,这诊金比你在药堂做十年工给的都多,顾大夫怎么不知足呢?还想要插手我们府上的家事?” 顾珞:...... 你病疯了吧! 这从何说起啊。 “老夫人从哪看出我要插手你们家的家事呢?你们家的家事,你们自己都料理不过来,那是我能插手的?之前老夫人被人天天拿砒霜喂,这不是我插手的吧?府上夫人和小姐联手害死世子爷的小姨,这也不是我插手的吧? 敢问老夫人说的我插手,是哪一桩?我改! 还有,我每次登门,是你们请的吧,不是我自己上赶着非要来吧? 另外......” 顾珞眼睛一眯,不善的看着老夫人,“我看老夫人的面色,脸色发酱,嘴唇微暗,不知老夫人是不是觉得身上发麻呢?该不会是在我提出了老夫人被喂砒霜之后,您又中毒了吧?难道您觉得,这是我做的?” 顾珞嘴巴算是厉害的,然而不等她说完,宁挽夏忽然疯了一样朝她扑过来,“你凭什么吼我祖母,我和你拼了!” 正常人难防疯狗。 谁也没想到宁挽夏会突然扑向顾珞,她动作迅猛速度奇快,等宁陵反应过来要去拦的时候,宁挽夏已经扑到了顾珞跟前。 眼看宁挽夏就要扑到顾珞身上,宁陵冷斥一声,“你做什么!”伸手就去抓宁挽夏,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眼睁睁看着宁挽夏的手已经要掐住顾珞,宁陵眼皮猛跳。 忽然...... 就在宁挽夏朝顾珞伸手那刹那,顾珞动作麻利的朝后一个瞬移,躲开了。 顾珞是躲开了,然而宁挽夏伸出去的手却收不回了,而她手里,明晃晃还拿着一个小瓷瓶儿。 那架势,分明是想要顺势放到顾珞身上去,或者扑向顾珞的时候假装这是从顾珞身上摸到的。 宁陵脸色一寒,一把抓住宁挽夏的手,“你拿着这是什么!” 宁挽夏怎么都没想到让顾珞躲开了,她惊恐的看着宁陵,“这是我从顾大夫身上摸到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宁挽夏一口咬定。 老夫人怒声道:“我倒要看看,顾大夫身上带着的,是什么!” 宁陵转头看向老夫人,满目寒芒,“祖母,她刚刚根本就没有碰到顾大夫,人家躲开了!” 老夫人理都不理宁陵,直接朝外吩咐,“叫王大夫来!” 顾珞眼见老夫人这个样子,就知道今儿根本不是来瞧病的,所谓老夫人的病,不过就是个圈套,就为了让宁陵把她带来呢。 昨天她才治好老夫人的腿,老夫人对她感激的很,今儿就变了脸。 问题出在哪里显而易见。 顾珞挑眉朝宁挽夏看去,宁挽夏被宁陵攥着手腕,哭哭啼啼,“大哥哥,你弄疼我了。” 宁陵脸色铁青,他看着宁挽夏,“我不管你要耍什么花样,但你一定会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宁挽夏只哭道:“大哥哥,我疼,我好疼啊,大哥哥快放开我。” 王大夫来的很快,快的就像他根本就在院子里待命一样。 他一进门,还不且把屋里都有谁看清楚,老夫人就吩咐道:“去查挽夏手里那药瓶儿里装着什么!” 王大夫垂着头几步上前,在宁陵阴冷的目光里,硬着头皮从宁挽夏手中把那药瓶儿取下来,然后拔开盖子。 盖子一开,王大夫顿时皱眉,一脸嫌恶愤怒的表情。 老夫人道:“是什么?” 王大夫看了宁陵一眼,“是......是京都新近比较流行的,龙阳之药。” 宁挽夏一脸茫然,“什么是龙阳之药?强筋健骨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翻脸 王大夫一脸尴尬的看向老夫人,没有回答。 老夫人脸色酱紫,愤怒之下,气息都粗重起来,“好,好,好的很!顾大夫,你不解释一下吗?” 顾珞原以为这药瓶儿里是什么毒药呢,是宁挽夏给老夫人下了毒再诬陷给自己。 结果是个这玩意儿。 默默松了一口气,顾珞赶在宁陵开口之前心平气和道:“老夫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呢?老夫人难道忘了?我是个大夫啊,大夫身上,自然是什么样的药都有,毕竟病人千奇百怪,有忘恩负义的,有故意生病的,有无病呻吟的,有借病害人的,当然,也有龙阳之好的,我随身带这个,有什么不妥么?” 顾珞转头,最后一句话问的是王大夫。 王大夫心里天人交接。 他不是没有脑子,这明显就能看出来,老夫人在针对这位顾大夫,虽然他不清楚原因。 但是,人家昨天才把你别人治不好的病治好了,今儿你就针对人家,同样是大夫,王大夫心里是有点心寒的。 这让他想到了薛茂林。 不过,这想法只短暂的闪过,毕竟现在不是能让他仔细琢磨什么的时候。 他要怎么回答...... 眼角余光看了宁陵一眼,王大夫提着一口气,做出博弈的选择,“回禀老夫人,大夫身上是会随身带一些药物,就比如我,出门在外,药箱里也会备各种药的。” 宁挽夏眼底带着寒光,看向王大夫,那目光充满逼视,但是语气却是天真无辜,“王大夫出门,也会带这种药?” 王大夫眼睛一闭心一横,十分中气十足的道:“会。” 宁挽夏:...... 我可去尼玛的吧! 你会个屁! 这药是我专门从黑市里买来的,你们这种正经大夫手里,怎么会有这个。 就在宁挽夏心头破口大骂的时候,顾珞朝宁挽夏看去,“怎么?二小姐不相信么?我们做大夫的,病人里面,也有龙阳之好的人啊,我们都不歧视那些装病害人的,怎么能歧视人家龙阳之好呢,这种药不是很正常么?总不能人家找上门求医,我们无药可救啊,这个,很难理解么?” 宁挽夏压根不接顾珞这话,转头就朝宁陵道:“大哥哥,顾大夫自己都承认这药是他的了,你刚刚为什么偏说我没有碰到他?” 这是从药瓶儿上找不到制胜点,直接转了风向。 这话一落,老夫人果然就朝宁陵皱眉。 宁陵看着宁挽夏,忽然冷笑,“你是不是觉得今儿这一场,你只要赢了,你就能飞升成仙了?除非你弄死我,不然......” 宁陵手上用力。 啊的一道惨叫,宁挽夏破喉喊出。 宁陵当初能眼睛不眨的直接将宁国公劈晕在地上,现在也能眼睛不眨的直接把宁挽夏的手给她脱臼了。 手腕一脱,如同一团死物,耷拉在小臂下端,宁挽夏疼的眼泪横飚,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嗷嗷的叫。 这次是真哭。 老夫人尽管再不心疼孙女,眼见如此也气的不行,抄起旁边的杯盏就朝宁陵砸过去,“你胡闹什么!” 宁陵看着老夫人,“祖母原来是装病,孙儿心疼祖母孝顺祖母,是因为当年我母亲病危的时候,是祖母说服了国公爷给我母亲请了大夫,孙儿当时年纪小,但一直铭记于心。 但不代表孙儿眼瞎。 当年我妹妹是怎么出事的,祖母当真觉得孙儿一无所知么? 我敬重祖母,但不是让祖母这么消耗我的。” 说完,宁陵一把拉了顾珞就朝外走。 老夫人让他一通话砸的心惊肉跳的,这么多年的和睦关系都维持过来了,这怎么说翻船就翻船呢。1 “陵儿你站住。”老夫人急着下地要去拉宁陵。 顾珞倒是没有被宁陵拽走,她踉跄一步,朝老夫人看去,“作为大夫,我劝老夫人切莫动怒生气,不然,体内毒素怕是蹿的更快。” 老夫人沉着脸,阴毒的目光看向顾珞,几乎是要劈头盖脸朝他打过一巴掌。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们宁国公府家破人亡!你个伪君子。” 顾珞在老夫人一巴掌甩过来的时候,躲开站到宁陵一侧,避开了这一巴掌,但是同时朝王大夫道:“赶紧给你们家老夫人诊脉吧,我瞧面相像是中毒,若是耽误了,怕是要出大事,不过眼下看情况,这病我没法瞧。” 王大夫见识过顾珞的大夫,尽管老夫人这个时候正处在暴怒状态,并且还和世子爷针尖对麦芒,但毕竟这是世子爷祖母,到时候要是真治不好,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大夫。 王大夫不敢耽误,赶紧上前,“老夫人息怒,还是诊一下脉吧。” 其实最初顾珞说起那些症状的时候,老夫人已经觉得顾珞说的的确没错,她确实是觉得身上有点麻。 但她没觉得自己是中毒,只觉得自己是坐的久了,麻了。 但是刚刚急怒攻心来拉宁陵,这突然的动作却让她身上更麻了,王大夫上前,老夫人也就没有再乱动,只是朝宁陵道:“陵儿你就不管祖母了吗?从小到大,是谁把你养大,是谁几次三番从你父亲手里把你救回来。” 顾珞听到救回来三个字,心口颤了颤。 什么意思? 什么叫从父亲手里救回来。 宁陵在宁国公手里,差点没命吗?还是几次三番? 顾珞心头冒出一堆一堆的问号,宁陵却是头也不回的拽着她径直离开。 这个地方,他受够了! 当年妹妹出事,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有老夫人的默许,当年妹妹被欺负他怎么会不知道这里面有老夫人的不闻不问。 但是因为当年老夫人救过他母亲一命,他对这府里所有人都能憎恶,但是对老夫人,还保留了起码的尊重。 他抱有一丝幻想,祖母和父亲是不一样的。 但是昨天一幕,今天一场,他所有的幻想全部破灭。 他宁陵,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 没有母亲,没有小姨,没有妹妹,他孑然一身。 天大地大,他宁陵,只有仇恨了。 唯一的一点幻想出来的,他拼命想要保持住的亲情,没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发酸 在宁陵的世界里,他幻想过无数次,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以后,他脑子里有两个小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妹妹。 他拉着妹妹的胳膊,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离开这地方,永远离开这些人。 现在拉着顾珞,不管不顾的朝外走,宁陵心头竟然又一次生出这种感觉,他扯着妹妹,离开这里,永远离开。 走出这个泥坑,哪怕是去讨饭,也比在这里强。 宁陵走的大步流星,顾珞有点跟不上,踉踉跄跄勉强跟了几步,等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她奋力挣脱宁陵的桎梏。 “世子爷,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顾珞转了转被宁陵抓的生疼的手腕,皱着眉头说,要是感觉没错的话,手腕估计让他给攥破了。 宁陵停下脚步,回头看顾珞,看着顾珞的眼睛。 他眼睛又深又沉,像是要把什么吸进去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沙哑道:“能......能陪我坐会儿吗?” 听上去孤独又委屈。 顾珞原以为她是恨宁陵的,或者是能够无视宁陵的,可现在看着这个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头多的男人眼底那种悲痛绝望的神色,她心头不可避免的疼了一下。 顾珞很轻的点了一下头。 宁陵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他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紧张,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害怕这个小大夫拒绝他。 可能是从今儿起,彻底的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真的是孑然一身了,真的想要找个人陪陪吧。 宁陵没多想,犹豫了一下,道:“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你是想要出去吃,还是去我院里?” 顾珞估计发生这样的事,宁陵是不想在府里呆着的,更何况,老夫人那样子明显就是中毒了,肯定会有人来回禀宁陵。 “出去吧。”顾珞弯了弯眼角,“就去咱们第一次吃饭的那家,小春楼。” 宁陵没说话,转头朝外走,步子没有刚刚那么急了,顾珞能和他并肩前行,但是一路走出去,两人谁也没说话,不过神奇的是,也不觉得尴尬或者怎么样。 等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后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世子爷留步,世子爷。” 这喊声意味着什么顾珞一清二楚,她转头朝宁陵看过去,宁陵很短促的皱了一下眉,脸上的憎恶一闪而过,回头朝来人道:“怎么?” 跑过来的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气喘吁吁跑上前,“世子爷,不好了,老夫人昏过去了,王大夫说,老夫人中毒了,那毒他解不了,还请世子爷过去看看。” 宁陵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什么时候能解释清楚她为什么算计我,什么时候我再过去。” 宁陵对老夫人一向尊重,第一次被这么噎,大丫鬟愣了一下,急的冒火。“世子爷,老夫人真的病的很重,您快过去瞧瞧吧,已经通知国公爷了。” 宁陵看着她,“老夫人算计我的时候你就在院里,应该听得清清楚楚,你觉得,我是缺心眼么?” 大丫鬟张着的嘴巴动了动,僵了一下,“可,可也不能眼睁睁这么看着老夫人不管啊。” 宁陵挑眉,讥诮道:“我回去了,我能看病?” 大丫鬟就看向顾珞。 宁陵登时笑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么?她和宁挽夏联手害顾大夫,现在又让顾大夫去给她治病?治好了呢?让她弄死么?请别人吧,我没有这个脸请顾大夫。” 大丫鬟眼见宁陵油盐不进,心里担心老夫人的不行,几乎不过脑子的就道:“世子爷就不怕别人知道么?” 宁陵眼底几乎带着寒霜,“你放心,今儿发生的事儿,等我会儿我就写了大字报贴了京都的告示栏里,我怕不怕别人知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一把抓了顾珞的胳膊就朝外走。 顾珞这手腕之前就被他捏的用力,用衣袖磨破了,现在他再这么一抓,顾珞下意识嘶了一声倒吸冷气,宁陵一腔怒火却也感觉到顾珞的不对,回头看她,“怎么了?” 顾珞摇摇头,“没事,刚刚走的有点快,绊了一下。” 宁陵嗯了一声,放慢速度。 两人从府里出来,宁陵没喊马车,就这么半并着肩朝小春楼走。 等他们到了小春楼的时候,大刘追了过来,府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宁国公请了半个太医院的大夫过来,乌泱泱的都围在老夫人屋里,一时间没人注意宁孝安不见了。 老夫人屋里发生的事,大刘已经听说了,现在追来就是问一下宁陵怎么安排宁孝安。 宁陵坐在包间里,捻着手指默了一瞬,一脸寒霜的道:“送到刑部去,他身上案子多了去了,刑部尚书是太子的人,巴不得把宁国公府的人一网打尽呢。” 大刘点头应了,又问,“世子爷,那......还会府里么?” 宁陵像是被他问住了一样,沉默下来,一双眼睛看着窗户外面,瞧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却又感觉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 顾珞低着头,没去看宁陵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大刘没有等到宁陵的回答,就又道:“今儿的事......” 宁陵收了看向窗外的目光,“写大字报,贴了公示栏。” 这下顾珞没忍住,蓦的抬头看向宁陵。 他还是一脸的寒霜,若说和刚刚有什么区别,那就是现在脸上带着杀气,“找一下王大夫,私下和他联系一下,这人能用。” 大刘应了,没再多问,转头走了。 他才走没一会儿,店小二送了一桌子菜上来。 顾珞盯着满桌子的菜,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鼻子根儿很酸。 这些菜,有一半以上,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 她小时候那日子过得跟个囚犯似的,其实根本没有机会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能吃饱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可早些年府上过年的时候,也就是褚冰清刚刚来宁国公府的那一二年,府上还是会假模假样的让她过去一起吃。 一天三顿饭,她过去吃两顿,一共去了七天。 再饥寒交迫的孩子,这么敞开肚皮吃,吃了七天,也能挑一挑了。 最后一顿饭,她和宁陵挨着坐,那一顿,她挑的最厉害,只夹了自己爱吃的。 就那么一顿,现在那些菜,全都摆在她眼前。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妹妹 宁陵要了一壶酒,给自己斟了一杯,正要给顾珞倒,顾珞收了神虚虚的捂住杯子口,“我喝不了这个。” 宁陵一愣,想起来上次一起吃饭,他要给顾珞倒酒,好像是被太子这么虚虚的捂住了杯口。 短暂的晃神一瞬,宁陵笑道:“你和太子爷以前就认识?” 顾珞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被这句话激的全部暂停。 她虽然对太子没有感情,但是并不代表她对太子的事不上心。 不管怎么说,人太子爷帮了她好机会,也帮着她爹查案,更何况还有箫誉那层关系,顾珞知道太子和宁国公府的敌对关系,不可能让宁陵从她这里找到对太子下手的地方。 “倒也不是多熟,上次在小春楼遇上,是第一次见。” 宁陵挑眉,笑了一下,“是吗?我倒是不知道太子爷能和第一次见面的人那么熟络,他又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别说是第一次见面了,只怕现在,京都有一半的世家子弟,他都对不上号,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顾珞笑了一下,怕自己多说错多,她这种人,和宁陵这种在朝堂摸爬滚打的老狐狸根本不是一个段位,她有自知之明。 “以后,府上要是再请我去看病,我还去吗?”顾珞生硬的转了话题。 宁陵笑了笑,倒也没说别的,只是顺着顾珞的话道:“你想去吗?” 顾珞要头,“我又不是有什么大病,上赶着去找死。” 宁陵笑了一下,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了,又到了一杯。 这么一口闷的喝法,这人是真的心里憋闷。 “不想去就别去,我以后也不会请你过去,要是有人打着我的旗号过去,你别上当。” 顾珞点点头,挖了一勺虾仁蒸蛋吃。 宁陵看着顾珞将那蒸蛋送入口中,捏着酒杯转了转,“咱们以前真没见过么?” 顾珞心头跳了跳,“怎么可能见过,世子爷难道以前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朋友?” 顾珞犹豫了一下,用了朋友这个词。 宁陵又挑了一下眉,像是有点意外,但是没有反驳顾珞这个说法,“倒是没有,你这种的朋友,我就你一个,不过,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顾珞没敢问谁。 但宁陵自顾自的说了,他闷了一口气,咽下去,啧了一声,“你很像我妹妹,你知道吧,我有个妹妹。” 顾珞捏着勺子吃饭,不敢用筷子,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手抖,借着咽东西的时候嗯了一声。 宁陵喝着酒,眼神有点空,什么异常也没有察觉。 “我妹妹,过得很可怜。你肯定很难想象,堂堂宁国公府的大小姐,会吃不饱穿不暖,整天被下人欺负,寒冬腊月的穿着单衣跪在祠堂里,发了烧只有府里的大夫偷摸的过去给她瞧病。 这个大夫你认识,薛茂林。” 顾珞始终垂着头。 宁陵也不在乎,他就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妹妹,我妹妹长得好看,尤其是眼睛,我总是在想,她要是好好活着,现在我肯定把她养的娇娇的,要什么我给她什么。” 说到这里,宁陵声音已经开始打摆了,眼眶也是红的。 他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可惜,我护不住她,我还来不及能给她什么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和我要,也不和我说话,不理我,不看我。” 眼泪顺着宁陵的脸颊流。 “她不在了,我把我妹妹弄丢了。” 眼泪混在酒水里,宁陵一并吞下。 “我这么个人,现在看着光鲜亮丽,可你看,就我这么个人,连我妹妹都护不住,让她死在我家那个吃人的魔窟里。” 顾珞没憋住心里的话,“你想过要护着她么?” 如果宁陵是清醒的,他一定能从这话里听出异常。 可惜宁陵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小的时候我不敢护着她,我要是护着她,她会被打的更厉害,我只能离得她远远的躲开。 你肯定想象不到,亲生父亲,虐待自己的孩子,能虐待到那种地步。 有一次,我妹发烧了,我心里惦记,半夜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跑过去看她,她烧的浑身滚烫,我都吓坏了,当时也顾不上多想,抱着她就去找薛茂林。 薛茂林倒是给她瞧了病,喂了药。 但是紧跟着就被宁国公知道了,当时我妹妹还烧着,他让人断了她屋里的炭火。 可笑吧? 这算什么亲生父亲。” 顾珞抿了抿唇,“也还行,毕竟你们府上还有更可笑的。” 宁陵一愣,笑了出来,“我发现你这人真挺有意思的,咱俩挺投缘,我以前,心里再难受都不会和人诉苦,但是遇上你,倒是挺想说说。” 顾珞笑道:“可能因为我是大夫,能治了你的心病?” 宁陵捏着酒杯看向顾珞,沉沉的眼睛注视着她,“能吗?” 顾珞像是被这眼神操控了一压,看了宁陵好一会儿,收神,扯嘴,“当然不能。” 宁陵嘿的笑了出来,又重复一遍,“你挺有意思。” 顾珞就道:“世子爷看得起,我倒是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 宁陵看着顾珞,“今儿的事,你想问什么吗?我都能给你答案。” 顾珞摇头,“不想问,不想知道,也不关心,我只知道一点,从今儿以后,我和你们府邸,算是彻底结仇了。” 话赶话说到这里,顾珞又道:“前几天刚刚得罪了荣宁侯府,今儿又得罪了宁国公府,我这什么命啊。” 宁陵笑道:“后悔么?” 顾珞翻个白眼,“后悔?这事儿轮得到我后悔么?又不是我上赶着要去得罪人家,我躲都来不及呢。” “顾大夫放心,以后我让人在同济药堂盯着点,不让你吃亏。” 顾珞摇头,“盯着也不去同济药堂盯着啊。” “怎么?” “我不在同济药堂做了,我要出来自己单干,自己开药堂。” 宁陵震愕的愣了一下,继而朝顾珞竖起大拇指,“真汉子,得罪了京都最显贵的两个府邸,竟然还要自己出来单干,勇气可嘉。” 顾珞:...... “能入股么?”宁陵跟着就问。 第一百一十六章 翻脸 顾珞是万万没想到,宁陵竟然问出这种话。 看着宁陵因为哭过而有点红的眼睛,顾珞说实话是有点心疼他的,很轻的捻了一下手指,她选择实话实说,“我这药堂,是仗了太子爷的势开起来的,你愿意么?” 宁陵喝酒的动作一顿,“太子爷?” 顾珞点头,“我开药堂的店,十有八九要用的就是现在的凌轩茶楼,这是太子爷的产业。” 顾珞虽然说实话,但是也没全说,只提了一个太子爷,但没有提箫誉,她不想给箫誉惹麻烦,“太子爷用这店铺入股,我技术入股,仗着他的势。” 宁陵舌头顶着脸颊内侧,看着顾珞,默了一下,“你刚刚还说和太子爷不熟,” 顾珞就道:“不熟也能合作,毕竟我医术摆在那里。” 宁陵登时笑起来,“那我也可以合作,太子爷的势固然大,但是他到底是太子,站在这个位置,很多事情他是不方便做的,但我不一样,我就是一个奸臣,我什么都方便,怎么样?考虑么?” 顾珞有点不太懂宁陵,“你和太子爷不是......” 宁陵笑的揶揄,“谁和钱过不去呢,毕竟,你医术摆在那呢!” 顾珞:...... 宁陵又道:“你和我合作,这关系可以摆到明面上去,我不怕弹劾,但是你和太子爷合作,这关系你却不能摆到明面上去,没有摆出来的关系,你这药堂就要沾惹不少不必要的是非,这一点不用我说吧。” “但是,我做不了主。” 宁陵朝后一靠,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没关系,我去和太子说。” 顾珞这下是真的不太懂了。 “我总觉得,你和太子爷,关系不太好。” 宁陵饶有兴趣看着顾珞,“是不太好,但是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也不是不能谈。” 说完,宁陵给自己已经空了的酒杯续满,举起朝顾珞点了点,“给个机会不?小顾大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顾珞没可能拒绝的。 更何况刚刚宁陵有关妹妹的那番话,她怎么可能没有触动。 “行吧,只要你和太子爷能商量通,我无所谓的,我就是个大夫,能同时抱上你们这两颗大树,那是我的福分。” 顿了一下,顾珞终究没忍住,道:“我认识一个人,她说她是褚冰清的乳母。” 顾珞这话一出,宁陵脸上原本的神色一僵,整个人愕然看向顾珞,眼神都变了。 顾珞瞧着,多少有点心疼。 这是原主在这世上,可能唯一一个疼她把她放在心尖的人了。 尽管小时候因为能力和环境问题,兄妹俩过得一个比一个可怜,尽管顾珞以前也憎恶痛恨过宁陵不管她,但是现在误会解除了。 哪怕只是宁陵单方面的一面之词,但是顾珞愿意相信他,相信他作为哥哥对妹妹的那份爱不是假的。 将手里的勺子放下,在宁陵缓过神之前,顾珞道:“我之前去府上给老夫人瞧病的时候,不是提了一次受到托梦么,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就在京都传开了。 当时我回去,就有一个老太太找到同济药堂。”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顾珞心里是剧烈的博弈过的。 她在赌宁陵的感情到底是偏老夫人多一些还是偏褚冰清多一些。 “当时,她给了我一个镯子,给了我一万两银票,让我再去你们府上看病的时候,把这镯子......” 顾珞没有说完,但是事情昨天才发生过,这意味着什么宁陵自然一清二楚。 他扯了扯嘴角,微蜷的手指捏成拳,“那老太太在哪?” 没提昨天的事。 顾珞知道,这是赌对了。 赌对了一次,就忍不住想要再进一步。 “同济药堂有她家住址的登记,我记不住,世子爷派人去查应该不难,我想说的是,可能......我是说可能哈,世子爷心目中的小姨,也许.......” 宁陵打断顾珞,他面色寒若冰霜,豁然起身,“顾大夫请自重,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随便谈论对方过世亲人的地步。” 说完,抬脚离开。 顾珞要说的话就咽了回去,她也觉得自己今儿有点冒险了,有点激进了。 但也不后悔。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瞬息万变的。 谁知道下一瞬要发生什么。 宁陵不是没脑子的人,他也许容易被亲情蒙蔽双眼,但是只要她提点了一句,哪怕宁陵当场翻脸,事后未必不会将她的话再考虑考虑。 宁陵一走,顾珞对着满桌子菜品叹了口气,抓起筷子,一样一样的吃。 她吃的很慢很慢,一口一口的,不像是吃饭,更像是要仔仔细细的记住这每一样菜的味道,或者......回忆每一样菜的味道。 等顾珞从小春楼离开,已经是半下午,刚刚出门就遇上凌轩茶楼的掌柜的。 “顾大夫?”掌柜的一脸惊讶的迎上前。 顾珞不认识这人,站住,定定看着他。 “我是凌轩茶楼的掌柜的,受殿下的吩咐,咱们茶楼今儿就关门大吉了,从明儿起,茶楼重新翻修一下,改做药堂,殿下让我装修,我正准备找您商议一下,看您是喜欢什么风格呢。” 顾珞看着他,“你准备去哪找我?” 茶楼掌柜的就道:“听说顾大夫去了宁国公府瞧病,我这不是正准备去宁国公府门口蹲守么!想着是您一出来咱们就能商议这事情,不耽误明儿的进度,哪成想在这儿见面了,顾大夫有空不?咱们聊聊?” 顾珞哪能没空。 她现在就剩空了。 这厢顾珞跟着凌轩茶楼的掌柜的回了茶楼,那厢,宫里。 太子爷箫誉等了快一个时辰,总算是等到他母后一桌牌散了场。 皇后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自己这个独苗儿儿子,“你又有什么事?这么大人了,什么事不能自己解决么?太傅没教过你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箫誉心道,从我三岁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您连抱我的时候,都不忘左手抱我,右手拿牌呢。 但心里怎么想和面上怎么表现,那完全是两码事。 箫誉没大没小搂了皇后的脖子,“母后,儿臣有个事求您,这事儿非您不可。” 皇后嫌他腻烦,扯开他胳膊把他推到一边去,“有话说话,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腻腻歪歪,就你这样的,遇上点事就找父母,什么人能愿意嫁给你!” 箫誉:...... 你看我都没有看牌的时间长,到底是从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合作 “母后,我今儿就是为了您未来儿媳妇来的,您要是不帮我,您就没有儿媳妇了!” 箫誉自从成年,皇后,皇上以及后宫一众宫妃和公主,为了他成亲的事,操碎了心。 谁不希望太子赶紧成婚然后一年抱仨,好让这江山稳固,好让他们这些女人们能踏踏实实的打牌的打牌,玩耍的玩耍。 可箫誉就跟永远走不出中二时期似的,根本对任何女性没有任何兴趣,问就是女人影响他的拔刀速度。 结果,就在前几天,皇上忽然兴冲冲的跑来说,他儿子开窍了,有心动目标了。 皇后一直惦记着这事儿。 但是自己儿子自己了解,从小蠢得跟猪似的,小二十年都没开窍这就突然开窍了? 她对皇上的话持保留意见。(当然,不会当着皇上的面直接说。) 没想到,今儿这愣小子当真自己说出来了。 皇后斜睨着他,“我儿媳妇?” 箫誉点头,“是的,你儿子我,马上就能成亲了,你未来儿媳妇现在有可能受到危险,作为准婆婆,你必须出手帮忙,保护你未来儿媳妇。” “谁?哪家的小姐?”皇后问道。 箫誉摇头,“我还没把人彻底拿下呢,这事儿先不能说,免得您和父皇忍不住,悄摸去找人家,再把我的姻缘给我吓跑。” 知父莫若子。 皇上的确提过,准备悄摸的去见一见这个未来儿媳,打算给人家一个厚厚的红包,拿钱把人砸晕,让人无法离开他儿子。 当时皇后就对这个主意嗤之以鼻。 什么直男思想,我们女人是这么肤浅的么! “你一个太子,都拿不下?对方是什么仙女么?”皇后白了太子一眼,说完,糟心的道:“需要我做什么?” 箫誉道:“需要您给荣宁侯府大小姐下一道令,让她老老实实在家闭门思过,抄写金刚经十遍。” 皇后一脸五官扭曲:哈? “这和荣宁侯府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箫誉道:“反正您别管了,荣宁侯府大小姐准备害我媳妇呢,有些事我又不太好做,你就给她下个命令吧。” 皇后没好气的瞪他,“我好做?好端端的我疯了给人家下这命令?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我让人家闭门思过?” 箫誉道:“她算什么好端端的,她前几天还无缘无故的打人家同济药堂的大夫呢。” 皇后顿时心头一个激灵。 皇上曾经说过,他怀疑他儿子喜欢男人。 皇后一向心大,但是此刻心肝颤了颤,“儿啊,你该不会是要替那个顾大夫出气吧?” 箫誉刚要说对啊,但是迎上他母后那惊恐的脸色,立刻长了个心眼的道:“母后,您说什么傻话,那顾大夫医术再好也只是给我瞧了一次头疼而已,我至于为了他去和宁国公府过不去? 我真是为了你未来儿媳妇。 不过,这个顾大夫人医术的确挺好,人品也不错,我准备和他合伙开个药堂,所以这人也算是我罩着的。” 皇后松了口气。 只要别给她领会一个男儿媳妇来,爱罩着谁罩着谁。 刚刚皇后还觉得给宁国公府大小姐找茬这事儿不体面,但是经过男儿媳妇这么一下,皇后顿时觉得这点不体面算个屁。 有儿媳妇就行。 儿子都二十了,还想什么体面呢。 “行,这事儿我记着了,你最近没事儿别进后宫,二十岁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想总惦记着啃老,知道不?你父皇是皇上,我是皇后,那是我们有本事,和你本身关系不大,你要自己长本事。” 箫誉:...... 和我关系不大,别让我当太子啊!你们倒是赶紧再生出个儿子啊! 宁国公府发生的那点事,早被大刘安排的人以大字报的形式呈现在了京都的告示栏里。 箫誉一从宫里出来,喜宝立刻和他巴拉巴拉说了这事儿。 箫誉听得一惊一惊的,喜宝着急坏了,“殿下,这宁世子算是为了咱们太子妃和整个宁国公府为敌吧,我瞧的怎么那么吓人呢?他不会是也看上了咱们太子妃吧,殿下,您赶紧加把劲儿啊,宁世子这来头有点凶猛,我要是个女人,我也感动了。” 箫誉等他一眼,“少长他人志气灭我威风,在宁陵眼里,我媳妇那就是个男人。” 喜宝舔了一下嘴皮,“那万一宁世子就喜欢男的呢?” “那就更没问题了啊,我媳妇本身是女的呀。” 喜宝:...... “逻辑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您不急么?” 箫誉怎么不急,但是不是急这件事,而是急顾珞在前脚和荣宁侯府结下梁子之后,这紧跟着又和宁国公府闹成这样。 这以后...... “你一会儿就去凌轩茶楼一趟,让掌柜的散出消息去,说这药堂是我和顾珞一起开的。” 虽然没有嫁给他,但是用合伙开药堂的名义借了他的势,别人想要动她,也要掂量掂量。 喜宝得令,正要转头执行,结果一转脚看到宁陵。 喜宝嘴角一抽,“殿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人真不经说。” 箫誉也看到宁陵,宁陵正朝他走来,脸上没有带什么表情,但是明显能感觉到,这人心情不好。 箫誉没多想,只当是因为府里那些糟心事,毕竟被自己的妹子和祖母联手陷害的确是够闹心的。 结果宁陵上前,行礼问安之后,却道:“听说殿下要开药堂,不知臣有没有资格和殿下共分一杯羹?” 喜宝顿时瞪圆了眼,拼命朝箫誉递眼色:顾大夫竟然和他说了开药堂的事!殿下!危~~~ 箫誉皱眉,“你怎么知道?” 宁陵笑道:“臣怎么知道不重要吧?重要的是,臣的确是想要和殿下分一杯羹。” “你想要分本王就要分给你?” 宁陵恭顺道:“臣既然来找殿下,那自然是有足够的理由能让殿下同意的。” 他态度是恭敬的,但是语气也是势在必得的。 箫誉就瞧不上宁陵这股劲儿,看的心烦,他一摆手,“呵,宁世子的口气,越来越大了,这么大的口气在这儿和西北风对吹吧,本王就不奉陪了。” 箫誉不想理他,抬脚就走。 宁陵朝着箫誉的背影道:“殿下不想知道顾奉元到底怎么死的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诚意 宁陵眼底是势在必得的神色,他望着箫誉的背影。 箫誉大步流星的脚步就一顿,回头看宁陵,眉梢微挑,带着玩世不恭的桀骜不驯,“你什么意思?” 宁陵笑的从容,“字面意思。” 喜宝立在一侧,大气不敢出的看了他家殿下一眼。 箫誉脸色不太好看,“你什么意思?” 他重复一边,语气加重。 宁陵看着箫誉,两人对视片刻,宁陵低了低头,“殿下,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去凌轩茶楼,可以么?” 箫誉一言不发瞪着宁陵,像是要把宁陵的脸盯出一个窟窿似的,宁陵也不动,任由他看,一脸坦荡。 默了好一会儿,箫誉霍的转头,大步流星朝凌轩茶楼而去,宁陵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这厢他俩前脚离开宫门口,那厢,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一脸大惊失色的进了皇后寝宫。 “娘娘!” 她语气惊慌惹得皇后一怔,“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 刚刚箫誉离开皇后寝宫,皇后忽然想起下个月太后生辰,唯恐箫誉忘了,派了自己的贴身婢女追上前去提醒他。 不过就是传句话,怎么回来成这样了? 皇后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婢女。 那婢女惊恐不安的道;“在宫门口,奴婢瞧见殿下和宁国公府世子爷俩人含情脉脉的对视,两人就那么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看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后来咱们太子爷像是恼了一样转头走了。 宁国公府世子爷像是宠溺弟弟的兄长一样,就跟在他后面。 两人走的一前一后的。” 皇后心头咯噔一下。 箫誉说他未来太子妃和荣宁侯府大小姐有矛盾,要巧不巧,前几天宁陵把荣宁候给弹劾了,弹劾的内容还全都和荣宁侯府大小姐有关。 所以...... 箫誉说的人该不会是宁世子? 天! 皇后被自己的这个发现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我儿子总不能真的喜欢一个男人吧?” 婢女立在一侧,跟着忧心忡忡,“目前看来,世子爷是喜欢一个男人,不是好几个。” 皇后霍的从椅子上起身,“我就说,从来没见他跟前有过哪个姑娘!不行,这么吓人的事,本宫必须和皇上提一下,不能本宫自己一个人受惊吓。” 皇后带着婢女就朝御书房去。 而坐在凌轩茶楼包间的箫誉和宁陵,两人对此一无所知,正面对面看着对方。 箫誉挑眉,“宁世子要说什么?” 宁陵道:“我知道你抓了大东,并且他也承认了,是宁国公派他去和顾奉节接触,但是你完全无法仅凭一个大东的供词就扳倒宁国公。 因为大东的供词并不稳定,他可能临时反水,而且,他也可能被强加一个屈打成招。” 箫誉扯了扯嘴角,“刑部的牢房还真是像个马蜂窝。” 宁陵摇头,“刑部尚书忠于殿下,不代表刑部上下全部终于殿下,这个真儿殿下就别较了吧。” 顿了一下,宁陵道:“既然要和太子爷合作生意,我自然要拿出该有的态度。” 说着,宁陵拿出一个信函,食指一推,推向箫誉。 “这个和顾奉元的案子没有关系,是宁国公当初陷害前京兆尹的证据。” 前京兆尹,不就是杨巡么? 箫誉正查杨巡呢,宁陵就把和杨巡有关的东西送到面前来? 这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箫誉狐疑的看了宁陵一眼,拿起信函,抖开看了。 当初杨巡被构害贪墨伤人办冤假错案而被撸官流放,现在这信函上写的,正是宁国公给某位御史的亲笔信。 这信函上,薛国公要求这位御史弹劾杨巡,并且表示证据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弹劾成功,就满足这位御史之前提过的一个条件。 信函上提到的御史已经离世了。 箫誉弹了一下信函,将那页宣纸轻飘飘放下,“信函里提到的赵御史已经过世,死无对证。” 宁陵一早预料到他要说这个,笑道:“赵御史虽然没了,但是他儿子还在。” 说着,宁陵又将另外一样东西递给箫誉。 箫誉瞥了一眼,是份宗卷。 展开来看,上面详细的记录了赵御史的儿子赵捷在扬州因为争夺一个妓子而伤人性命被抓入大牢。 按理说,这伤人性命,人证物证俱全,必定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的。 但是赵捷在扬州大牢只蹲了半个月就被释放了。 他释放的时间点很有意思,正好是杨巡被贬官的第二天。 箫誉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联,他抬眼看宁陵,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意思?” 宁陵就道:“这个虽然和顾奉元的案子无关,但是,如果你实在找不到有关顾奉元案件的其他线索,不妨用别的案子扳倒宁国公,只要他被关入刑部大牢,什么案子不能一并审讯呢?” 箫誉挑眉,“为什么给我这个?” 宁陵淡淡的道:“臣说过,要给殿下一份诚意书。” 箫誉一抖宗卷,“你和他,是父子?我凭什么信你?在此之前,咱们两个,也没有什么交集吧?” 宁陵笑道:“交集都是交出来的,之前是缘分不到,如今这不就有了交集?殿下何必一成不变。 我和他虽然是父子,但是臣发自肺腑的告诉殿下,我比你更想弄死他。” 这一点,箫誉倒是也信,毕竟最近他特意查了一些有关宁国公府的事情,知道宁陵那个妹子基本就等于是被宁国公和老夫人给害死的。 没有这俩人的纵容,给宁国公府二房一万个胆量他们也不敢如何的。 箫誉就笑,“既然宁世子这么想和我合作......” 箫誉拉了个长音,然后带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态道:“我也送宁世子一份大礼。” 宁陵看着他,等他下文。 箫誉朝宁陵递上前的第一份信函点了点,“杨巡,当年经手办理你妹妹那个案子的,就是这个杨巡,而当年的报案人,是你小姨,褚冰清、” 宁陵原本平静甚至带着一点逗弄箫誉的心态,一瞬间原地石化。 在箫誉这话音出来的同时,他脑子里嗡的响起顾珞的那些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厮杀 箫誉点到为止,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 宁陵的表情和反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端着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箫誉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的道:“宁世子想要入股也不是不行,不过,宁世子应该明白,你一旦入股,那就意味着在政治立场上,你和你父亲,彻底敌对了。” 宁陵在最短的时间里收神,他平静的看着箫誉,“无所谓,我和他,本来也是敌对。” 箫誉再次说清楚,“你父亲的对立面,是本王。” 宁陵反倒是笑了,“殿下是不希望我站在殿下这条船上?陛下可只有殿下一个皇子,这条船,不可能翻吧。” 箫誉哼笑,“那谁知道呢!就看你这做儿子的能不能拧得过你爹那条大腿了,说不定,你爹想要自己来呢?他要是成功了,你就是太子。” 这话着实不应该出现在太子和宁陵的对话里,但箫誉说的轻松,宁陵也没觉得不自在,只是道:“他要真成功了,我就算是太子,也是那个弑君杀父的太子。在我和宁国公之间,太子殿下大可不必担心。 再说了,政资立场不同,难道就不能一起赚钱了吗? 这银子上可没写政治立场。 顾大夫医术好,她的药堂必定能在京都闯出一片天地,这明知道是赚钱的事,臣不知道则罢,既然是知道了,肯定是不想错过的。 毕竟,我要和宁国公斗争,总得需要钱。” “宁世子财大气粗,还看得上这点银子?谁不知道当年令堂嫁给宁国公,带的嫁妆是一座玉矿呢!这玉矿,如今经营权在宁世子手里吧。” 箫誉提起这座玉矿,宁陵脸色变了变,没有接他的话,只道:“殿下愿意合作么?若是愿意,咱们就拟定一个三方契约,殿下出地方,顾大夫出技术,我出什么?” 箫誉道:“出钱呗,前期装修进药雇佣学徒,总是要先垫付的。” 宁陵道:“没问题,那我出钱,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了?” 箫誉知道,宁陵能来找他谈,那就是之前已经见过顾珞了,“明天下了朝,请了顾大夫过来,把契约签了。” 箫誉和宁陵,两个都是大忙人,这事儿定下了,谁也没有闲工夫继续在茶楼喝茶。 从茶楼一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各自离开。 箫誉冲着喜宝吩咐,“进宫一趟,把这几样东西全送了御书房去。” 箫誉身为本朝唯一的皇子,丝毫没有其他国家那些尔虞我诈皇室争斗,他和他爹,在政治立场上,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 什么都是共享。 箫誉吩咐喜宝,自己直接回了他和顾珞的住处,而另一边宁陵一出了茶楼就吩咐大刘,“抓了那老太太,审,要是审不出什么结果,把她家人一并抓了。” 之前宁陵只是让大刘派人盯着那老太太,慢慢摸查。 毕竟那是他小姨的乳母。 可连箫誉都说那些话了,他若还对一个乳母能以礼相待,他就不是宁陵了。 宁陵能从宁国公手底下强大到如今能和宁国公分庭抗礼,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文善之人。 褚冰清是他小姨不错,但是在宁国公府的那段日子,褚冰清的的确确对他妹妹,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慈爱。 之前他只以为是因为怕流露出关爱惹得宁国公或者老夫人变本加厉。 但...... 关心惦记,那根本是藏都藏不住的。 他因为藏不住,所以时常被宁国公锁在笼子里。 而褚冰清呢? 她对自己,的确是疼爱有加,那种疼爱,甚至超过了一个小姨对外甥的感情,那她在妹妹这件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宁陵没回宁国公府,他在京都还有一处外宅。 只是等宁陵抵达外宅的时候,却在门口见到了宁国公。 宁国公脸色黢黑,见到宁陵,一双眼睛登时腾起巨大的怒火,“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几乎是嘶吼着质问。 宁陵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眼下大刘不在,宁陵跟前没有跟着别人,他没法赶走宁国公,只得应付道:“什么意思?” 宁国公一双眼都是赤红的。 “什么意思?你还有脸问什么意思?那是你的祖母!你亲祖母!你就这么害她?你还张没长心?” 宁陵简直敬佩宁国公颠倒黑白的能力。 “是我害她还是她联合宁挽夏害我?是她说她身体不舒服,要请大夫,我给她请了顾大夫进府,她反口联合宁挽夏污蔑我和顾大夫之间有奸情。 就这,顾大夫临走都提醒府上王大夫,说她有可能中毒呢。 敢问,您是从哪看出来,我害了她呢?” 宁国公气的满面铁青,“你明知道她中毒,却带着顾珞离开,这还是人做的吗?她只是陷害顾珞而已,你却要要她的命!” 宁陵都被气笑了。 “顾珞救了她不是一次了吧,怎么?你是觉得人家顾珞没有心么?就合该救活你然后被你害么?” 宁国公道:“她要真是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 宁陵长吁一口气,“滚蛋!别逼我和你动手!你带来的那些人,经不住我打,识相点,咱们只在朝堂上斗,我还不想和你兵戎相见。” 宁国公让气的发抖,“今天你必须带着顾珞回去给你祖母解毒,否则......” 宁陵没容他把威胁的话说完,眼神一冷,“否则如何?” 宁国公咬牙切齿一挥手,“否则别怪我不念父子情!” 随着他说话,宁国公身后那七八个跟着他的人立刻朝宁陵扑上。 宁陵提拳迎接,却是在迎上的一瞬,身边忽然多出一道声音,“我帮你。” 宁陵一愣,错愕回头,待看清来人,惊得差点没有避开旁边的袭击,“顾大夫?” 顾珞没理宁陵,全心投入战斗。 顾珞虽然不会轻功,但近距离搏斗技术着实了得,出手招招都是必杀技。 宁陵短促的愣怔一瞬,收起心头惊讶,和顾珞背靠背迎战这七八人。 宁陵本来就不杵他们,现在有顾珞的加入,这场战斗基本没有开始就已经以顾珞一脚踢飞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直接将这人踢到宁国公脸上而终止这场厮杀。 第一百二十章 离开 宁国公被砸的朝后一个踉跄,要不是身边护卫扶着,差点就跌倒。 宁陵冷着脸看着宁国公,“还不滚么?” 宁国公气的快原地炸了,“你就这么对我?我是你爹!” 宁陵厉色道:“从你害死我妹妹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爹了,以前我蠢,为了一丁点自己幻想出来的亲情,对老夫人百依百顺,从今儿起,我宁陵和我妹妹一样,你们这个家容不下我们兄妹,我们兄妹也不稀罕你们,滚!” 宁国公死死攥着拳头挥了两下,“你这样,你对得起你小姨?” 这话从宁国公嘴里说出来,宁陵只觉得可笑,可就在他要回怼的时候,忽然眉心一蹙,心头闪过一抹异样。 宁国公为什么要这么说。 宁陵脸上一闪而过的反应让宁国公心头一跳,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唯恐被宁陵看出什么端倪,宁国公抬手指了宁陵,“我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你最好把他带回府里给你祖母瞧病,不然,别怪我不念父子情。” 宁陵冷嗤,“滚!” 就这么被自己儿子赶走,实在没有面子,可刚刚一句失言已经让宁陵起了怀疑,宁国公不敢再留,转身离开。 等他的人一走,宁陵疑惑看向顾珞,“你怎么在这里?” 顾珞笑道:“我不是离开同济药堂了么,现在暂时住在朋友家里,但终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得自己买一处才行,和牙行联系了,他们推荐了这边一处宅子,我来瞧瞧,哪成想就遇上这个,世子爷不怪我多事吧。” 宁陵笑道:“怎么会,我要谢谢你,对了,合伙开药堂的事,我已经和太子爷说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咱们明儿下午去药堂那里签个合约。” 顾珞倒是意外这俩人竟然真的能干到一起去,不过太子都同意,她也就犯不上多操心,笑道:“我随时有时间,明儿要和那边的掌柜的继续商量装修的事,我大概一天都在药堂,到时候世子爷和太子殿下来找我就行,合约你们拟定吧,我就负责签字就行,反正我也只会瞧病。” 宁陵笑道:“顾大夫谦虚了。” 说着,他顿了一下,捻着手指犹豫几分,“顾大夫要进来坐坐么?我以后就在这里住了。” 顾珞知道这个哥哥心里有她,就不可能不去关心他在乎他,几乎想都没想,“好啊,要是世子爷管饭就更好了。” 宁陵不知道为什么会松了一口气,他笑道:“顾大夫喜欢吃什么,安排!” 顾珞看着宁陵,“小春楼那顿午饭就很好。” 宁陵一愣,顾珞却已经转身朝宁陵的私宅走去。 受宁陵的安排,大刘将今儿的事广而告之,整个京都都知道宁挽夏做了什么,有关她的议论沸沸扬扬传遍京都。 她的名声彻底没了。 宁挽夏红着眼裹着怒火将桌上的杯盏全都抄了,“这个顾珞,我要他不得好死!” 宁挽夏小小的身子气的一抖一抖的,气息都不稳。 她跟前已经没有人可以用了。 姐姐和娘都被抓到了刑部大牢,爹现在被宁陵带走好像也送到了刑部大牢,她跟前的贴身婢女也被抓了,没有人可用...... 宁挽夏攥着拳头重重的砸在桌面上。 手上传来钻心的疼让她冷静了几分,忽然想到一个人,宁挽夏转身就朝外走。 同济药堂。 大山子和大河子站在季卿献对面,一脸铁了心的表情。 “东家不要再说了,我们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了,我们当初来这里做学徒,也不是签了卖身契,按理说是随时都能离开的。 但是我们提的突然,也知道药堂一时间不可能立刻添补上新的学徒,所以愿意再多做半个月的。” 黄大夫坐在季卿献一侧,面色不虞,“顾珞就不应该离开,你们跟着裹什么乱,不说劝他回来,反倒是要跟着他走,这像什么话!” 其实自从顾珞来了同济药堂,大山子对黄大夫就生出许多不满了。 之前因为顾珞每次都能有惊无险,他也就没说什么,可这次顾珞都被逼着离开了,黄大夫还这么说,大山子就冒上了火。 “我小红兄弟为什么离开黄大夫你心里没点数么?不说薛青央欺负人,单单就前几次的事,我小红兄弟作为同济药堂的一员,她给人瞧病打出名声,同济药堂跟着都沾光。 可哪一次小红兄弟惹上麻烦你管过她? 不说管过,你甚至问都不曾问过。 你和东家都说,你们有你们的道理,小红兄弟也没有计较过什么,但是这事儿在我大山子看来,不是这么个事儿! 要是真的关心,这种在乎是根本就掩饰不住的! 你们不关心我小红兄弟,你们只是利用他!” 黄大夫让大山子这话气的脸色铁青,抖着胡子就道:“你放肆!我是你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在教我做人?” 大山子就道:“从今儿起,你就不是我师傅了,你被我逐出师门了!我大山子没有这样的师傅,要认师傅,我也是认我小红兄弟那种,仗义又有人情味儿的。” 黄大夫啪的拍案而起,“你给我滚!” 大山子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黄大夫抄起手边的杯盏朝他后脑勺砸过去,“出了这道门,你以后磕头求我我都不会让你回来!” 砰! 杯盏撞到大山子后脑勺上,砸的他疼的咧嘴,捂着后脑勺回头,“我就算是饿死,也不回来。” 大山子一走,大河子跟着也要走。 黄大夫阴冷的看着大河子,“连你也要走?我一直以为,你比他有脑子,比他冷静呢。” 大河子是比大山子有脑子,所以他道:“所以,黄大夫收徒弟收了大山子而不是我,你是怕什么呢?不过,怕什么都无所谓了,我俩都走了,你以后可以收个更没脑子的。” 黄大夫被他这话说的浑身一僵。 大河子眼底带着嘲蔑的笑意,扬了扬嘴角,转身去追大山子。 黄大夫让气的差点上不来气,“小兔崽子,反了你们了,反了你们了!” 他是真没想到,大河子竟然看得出他当时选人的用意。 季卿献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正要说话,薛青央从后院打起帘子过来。 “薛青央。”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三人齐齐看去,宁挽夏立在同济药堂门口,看着薛青央。 第一百二十一章 动静 薛青央见过宁挽夏,对她没有任何好感,更何况当年宁挽初宁挽夏欺负顾珞欺负的那么厉害,他就更不可能给这个恶毒的女人一个好脸色。 黑着脸,薛青央正要来前堂的动作一顿,转手一甩帘子,又回了后院。 宁挽夏朝季卿献客气的点了一下头,“季老板,我找薛青央,我手里有他爷爷的东西,需要还给他。” 薛青央并未走远,听到这话顿了脚步蹙眉回头。 宁挽夏已经从前堂来到后院,她回头看了一眼帘子那边的季卿献和黄大夫,压着声音朝薛青央道:“我知道你想对付太子,我能帮你。” 她突兀的来了这么一句,薛青央挑眉,面色不善的看着她,冷嗤,“你知道的还挺多。” 宁挽夏就道:“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你我合作,说不定你真能得到你想要的。” 薛青央凉悠悠的道:“我想要什么?” 宁挽夏朝薛青央上前两步,嗓音很低,“你想要什么你自己清楚,我只告诉我,我想要的是,让太子和宁陵都远离顾珞,你觉得,我们能合作么?” 薛青央眼皮跳了一下。 “你有什么办法?” 宁挽夏就笑起来,“这里是说话的地方么?薛公子若是不介意,不如我们找个能聊天的地方,慢慢说,” 薛青央下垂的手很轻的捻了一下,看着宁挽夏那别有深意的笑容,终究没有抵抗之她那句话的诱惑,转身就朝后院大门走。 宁挽夏扬着嘴角跟上去。 他俩从后院一走,药堂前堂,黄大夫气急败坏看着季卿献,“你到底怎么想的?真要让顾珞出去另外开药堂?” 季卿献捏着眉心,嗓音里带着疲惫,“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是你不肯放薛青央走,顾珞就必须离开。” 黄大夫一脸的不满。 “凭什么?顾珞和薛青央的婚书又不是假的,顾珞不履行婚书,难道她还有理了?薛青央拿着婚书把她告到官府,这也能告的赢。 薛青央为她着想,知道她现在还不愿意暴露女扮男装的身份,可她也不能这么过分啊!” 之前,季卿献和黄大夫只是怀疑这个顾珞就是顾奉元的女儿女扮男装,但并没有真的证据,毕竟不能把人扒开一验真伪。 是薛青央笃定的告诉他们,这个顾珞,就是那个顾珞。 薛青央是薛茂林的孙子,又和顾珞有婚约,他的话自然可信。 季卿献和黄大夫这才确定了顾珞的身份,这哪成想,才确定了身份就闹出这种事。 黄大夫怒不可遏,“她当时来京都,可是咱们同济药堂收留了她,现在她说走就走?把同济药堂当成什么!” 季卿献让他吵得脑仁疼。 “行了,你别说了,你这抱怨这些有什么用,你倒是抱怨高兴了,大山子大河子一起走了。” 黄大夫重重哼了一声,“那就是两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季卿献叹了口气,“顾珞离开同济药堂自己出去单干也不是什么坏事,左右她本事够,又和太子爷的那个亲随关系好,也算是抱上大腿,不会吃亏的,奉元在天之灵也能安息,她娘......” 季卿献没说完,被黄大夫打断。 “她自己过得好了就算完了吗?那我们算什么?顾奉元死了,你和我,至今只能做个开药堂的小老板和给人瞧病的大夫,我们这辈子就这样完了!你甘心么!” 黄大夫神情激荡。 “薛茂林也死了,所有人的死难道就都这么算了?凭什么!就凭她顾珞不愿意嫁给薛青央?她有什么资格选择! 她不配!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想得通,我想不通。 要是就这么算了,那当初顾奉元救她还有什么意义!顾奉元进京做太医还有什么意义!我们之前做的那些,不全都成了笑话么!” 季卿献胸口闷得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虚虚的摆摆手,起身朝后院走。 黄大夫一脸怒火的朝他背影吼,“这同济药堂的人是死绝了吗?怎么坐堂大夫就剩我一个了?那一个呢?” 季卿献不理会正在火气头上的黄大夫,没搭理他,自顾自去了后院,回了自己屋子,一头倒在了床榻上。 他要告诉顾珞有关她的身世吗? 其实从他的角度来看,当年的那些决定放到现在,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现在还活着的人能好好活着就够了。 可显然黄大夫不是这样想。 所以,她如果不告诉顾珞,那...... 顾珞要坚持在外面单干,必定会激怒了黄大夫,原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现在成了敌对的阵营,季卿献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做不出选择。 他做不出选择,别人也没靠着他的选择生活。 翌日下午。 顾珞,箫誉,宁陵,在他们三人合伙开的药堂,元德药堂,签了三方协议。 协议签完,顾珞正要给这两位大爷各自斟一杯茶来感谢一下两位大佬带飞自己,楼下就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宁陵挨着窗户坐着,听到声音,蹙眉朝窗外看去。 只见楼下围了不少百姓,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吵吵嚷嚷的,大概只听到 【天哪,没想到那位顾大夫长得眉清目秀的,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是啊,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么黑心肝的人】 【真是开眼,这种人就应该抓起来先打三十大板再说】 箫誉也朝窗户这边走过来,“这药堂还没有开呢,就有人闹事了?这年头,别人开业,还有人负责给免费宣传?” 箫誉漫不经心的声音里带着刻薄的嘲弄,是他一贯的阴阳怪气。 正说话,药堂的现任掌柜的,也就是这茶楼原本的掌柜的,赵吉有些着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殿下,楼底下来了个人,四十多岁,衣衫褴褛,自称是顾大夫的父亲,要见顾大夫。 在底下又哭又闹的,说是顾大夫自己发达了吃香的喝辣的,不管他这个亲爹,他都三天没吃饭了。” 顾珞和箫誉齐齐一愣。 顾珞的父亲? 顾奉元? 这要是顾奉元能在底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呵! 第一百二十二章 狠心 既然是冲着自己闹的,顾珞没道理不管,起身便道:“殿下和世子爷稍坐,我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箫誉怎么可能让顾珞下去。 且不说底下那个根本就是在故意找茬,单单底下这么闹哄哄的场面,万一人群哄闹误伤了顾珞算谁的。 谁心疼谁知道。 箫誉抓了顾珞的手腕,“这情况不是你能处理的,我下去吧。” 箫誉对顾珞熟稔的用了这个我字而非本王,让宁陵很轻的挑了一下眉,他慢悠悠从座位上起来,“有臣在,怎么能劳烦殿下亲自去处理这种问题,殿下这不是打臣的脸么。” 说着,他就朝外走。 顾珞怀疑楼下这一场是宁国公搞出来的,若真是如此,那目标就未必是她顾珞,十有八九是冲着宁陵的。 顾珞不放心,跟着就要去,却被箫誉反手扣着手腕不放人。 宁陵看了他俩一眼,出了包房。 他一走,箫誉似笑非笑看着顾珞,“你担心他?” 顾珞心道,废话,他是我哥,我能不担心吗? 以前我以为他不管我,我恨他,但是现在知道真相了,我心疼他啊。 但这话没法和这位太子爷道,就只能道:“毕竟是冲着我来的,让他......” 箫誉将顾珞抵在墙壁上,抓着人的手腕把手腕摁在顾珞头顶,他立在顾珞面前尺寸距离,“冲着你来的也能让他解决啊。 我们这是三个人的药堂,不管谁的问题,都应该三个人一起解决。 有事不让他出面,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答应和他合作,难道为了看我的女人在我面前担心别的男人?” 箫誉以太子爷的身份和顾珞彼此挑明过身份,私下里说话,他也就能过一过嘴瘾了。 他离得顾珞极近,说话的时候,气息喷洒在顾珞身上,带着浓浓的箫誉特有的气息,尤其他们说话的嗓音又是一模一样,让顾珞有一瞬间的晃神。 但很快清醒过来。 这是太子爷,不是箫誉, 顾珞瞪他一眼,“殿下!我没有答应您,您也说了......” 箫誉笑着打断顾珞,“但你答应了,让我慢慢接受你的不好,然后彻底放下你,那你现在真的觉得,在我还对你痴迷的情况下,你和别的男人走的太近了,不会刺激我吗? 我可不保证,被刺激了之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圣旨赐婚之类的事情。” 顾珞:...... 你这是仗势欺人! 箫誉:...... 没错! 不然怎么泡媳妇! 宁陵下去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底下哄闹的动静一瞬间爆发式的变大。 箫誉皱了皱眉,顾珞担心的不行,“我们下去看看吧,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要冒充我爹。” 说完,又补充一句,“我真不是因为担心宁世子,我和宁世子一共也没有相处几次,我和他当真没有什么私人感情的。” 可能是顾珞解释的太认真,也可能是顾珞说话时的气息萦绕在箫誉面前,他忽然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可爱。 连说话都可爱。 抓着顾珞手腕的手一松,顺势在她头顶揉了一把,身子略略向前一倾,“真想下去?” 声音带了点沙哑的不做人的蛊惑。 顾珞一瞬间汗毛立起来,防备的后背紧紧抵靠着墙壁,“你要干嘛?” 箫誉偏头看她,距离不过一指,“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顾珞一只手被人抓着,另外一只手推太子爷,她原以为就凭太子爷的功夫,她推不动呢,结果人顺着她推出去的力道就朝后退了两步。 不过,抓着她手的手没松,不仅没送,手臂还顺势用力一收。 所以,太子爷朝后退的时候,她也被带了过去。 “殿下!” 就在顾珞快要被箫誉带入怀的一瞬,门外响起一道急促的声音,是赵吉。 箫誉很轻的啧了一声,松开的顾珞,顾珞踉跄一下,堪堪扶着桌子站稳。 “什么事?”箫誉一面朝房门走,一面问,说完话,哗啦拉开大门。 赵吉立在门外,一脸急色,“还是让顾大夫下去一下吧,宁世子好像有点搞不定......” 顾珞着急就朝外走。 箫誉不满的啧了一声,只好跟着下去。 一楼原本正在装修,此时挤满了人。 顾珞一下去就看到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顾奉恪。 顾家一共三兄弟。 老大顾奉元,老二顾奉节,都是顾老夫人嫡出的儿子,老三顾奉恪,是庶出,从小不受顾老夫人待见,长到十几岁的时候,被顾老夫人寻了个由头逐出家门,从此和乾州顾家划清界限再无半分干系。 但是顾奉恪还在乾州过活。 她在乾州的那些年,守着顾奉元留下的药堂,因为顾老夫人和顾奉节联手总想从她手里把这药堂躲过去,她每日除了经营药堂外,就是防着这俩人。 而这个顾奉恪,每日游手好闲,不是出没赌坊就是出没青楼。 顾珞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离开顾家的时候得到了什么来钱的产业,但他也不做事,就不知道他每日潇洒度日的银钱从哪来。 以前顾奉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她也懒得管他到底哪来的钱。 却怎么都没想到,今儿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他。 顾奉恪一见从二楼又下来两个人。 一个长得英俊潇洒矜贵无边,另外一个眉清目秀,瞧着虽然不如旁边那个帅气,但也透着一股能迷倒一片小姑娘的俊秀。 顾珞易了容,他认不出来。 只心里一个盘算,按照来之前别人的描述,准确的瞄准了顾珞,在顾珞下楼一瞬,他哭喊着就扑了过去。 “你这个逆子,你自己在京都开了这么大的药堂,攀上了高枝儿,过上了好日子,你怎么不想想你爹我还在家住着漏雨的茅草房,你弟弟病的连床都起不来。 你没有心啊! 当时你要学医,我和你弟弟拼死了勒紧裤腰带也送你去学,你就这么对我们吗? 你不孝顺我也就罢了,你不能不管你弟弟啊,他要病死了,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 他可是你亲弟弟,你就发发慈悲,我不求你给我们银子,你自己就是大夫,你给他瞧瞧病行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渣 顾珞的爹是谁,别人不清楚,箫誉那是清清楚楚。 这种明显就是来碰瓷儿的,箫誉几乎多话不说,招呼人就要直接绑了官府去,却在箫誉动作前一瞬,顾珞拽了一下箫誉的衣袖。 “对方能这么来,那就是不怕官府,我来处理。” 话音落下,顾珞嗷的一嗓子哭着朝那男人扑了过去。 “你还有脸来找我,我以为你带着弟弟拿着买了我娘和我姐的钱远走高飞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回来了。你哪来的脸找我!” 顾珞冲过去,朝着男人的肚子一头就撞了过去。 原本四下围观的都在猜测这男的到底是不是顾大夫的爹,感觉顾大夫给人的印象很好啊,不是这种丧尽天良的生份子啊,大家正还琢磨是不是有人眼红人家这边开药堂,想要害人家呢。 毕竟,在宁陵之前那大字报的号召下,全京都的人都知道,顾珞得罪了宁国公府。 没想到,他们心里给顾大夫找理由呢,人顾大夫自己已经认下了,而且,听着哭声,话里有话? 现场无数双眼睛如同猫头鹰一样炯炯有神的注视着这对父子。 那哭天抢地的男人都被顾珞撞蒙了,直接一脸懵逼看向她:哈? 顾珞给人一头撞了个趔趄,愤怒的瞪着对方,“你既然有脸来找我,行,那咱们让大家伙给评评理,我妹妹生出来你就嫌她是个赔钱货,从小到大没给她吃饱过一顿,才三岁的孩子就被你逼着要敢家里的农活不算,你终于熬不到她成人,才八岁就把她三两银子卖给隔壁村的赵傻子,她嫁过去不到三天就死了,她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没数么? 你和我讲良心,你这么对我妹妹的时候,你有良心么?” 男人:...... 你特么哪来的妹妹! 怎么戏逼我还逼真。 他改怎么回,说他没有妹妹? 就在男人震愕的同时,顾珞啪的一脚踹翻旁边的凳子,“好,说完我妹,咱们再说我姐和我娘,你在外面欠了赌债,换不了债,给我娘和我姐一人灌了一碗蒙汗药把人装了麻袋送到镇上的勾栏你去,你那时候有心吗? 你怎么这么狠毒! 就因为我姐和我是我娘改嫁嫁给你的时候带过来的,我和我姐在你家,受了多少委屈。 你怎么有脸来找我? 让我给你儿子治病?你怎么不说说,你儿子得的是什么病,他小小年纪怎么就得了花柳病!” 轰!!! 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议论声。 我的天啊! 这么人渣吗? 他刚刚怎么有脸骂人家顾大夫的啊。 天啊,顾大夫好可怜啊。 顾珞怒气冲冲说完,一把抓了男人的手,“要给你儿子看病是吗?要给你钱是吗?好啊,你敢不敢现在带我去你家,让我见识见识是你哪个儿子? 我为什么在老家做不下去了才来了京都? 你没钱花了就来找我敲诈没钱花了就来找我敲诈,每次都用同样的路子,骗这些单纯善良的老百姓替你求情。 你配吗? 每次要钱,你就要有一个儿子得了重病,怎么,你的儿子个数是随着你欠债频率而改变的吗?” 男人:......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不是我来碰瓷儿吗? 顾珞一口气说完,箫誉嘴角忍不住的扬了扬。 我的天! 我家珞珞好能干。 旁边宁陵蹙眉看着那男人,他自己就有个妹妹,因为自己无能,没护住妹妹,让妹妹吃了那么些苦最后还是没保住命,当他听到顾珞提起他妹妹的时候,宁陵心里就像是让针戳了似的。 火气翻滚,宁陵实在无法克制,抬脚两步上前,朝着男人直接一记窝心脚踹了过去。 男人就是个普通人,怎么经得住他踹,直接被一脚踹出药堂,飞了一段跌在地上,外面围观的人早就气的牙痒,眼见这人被踹出来,离得近的,没忍住火气的,都悄摸跟了几脚。 “来人,把这恶棍带到......” 宁陵原本想说,把这恶棍带到京兆尹,但是一想到京兆尹不是他的人,但也未必是太子的人,如果对方是宁国公或者荣宁侯府派来的,送到京兆尹反而不妥。 就在宁陵话音迟钝这么一瞬,箫誉在旁边冷声道:“直接丢了刑部大牢去,连他那个儿子,本王倒是要看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皇城脚下能做出什么下三滥的事情来!” 箫誉一发话,宁陵的人眼见宁陵没有反对,立刻动手抓人。 这男人本来就不是自己来的,同伴眼见他被抓,立刻就想要趁乱逃跑,宁陵和箫誉又不是摆设,这要都能让他跑了,这两位大爷也别要脸了。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脚尖点地纵身而起,朝着人群里几个想要逃窜的脑袋啪啪踢了过去,登时人群里喧哗沸腾的同时,几个男人被从人群里提溜出来,扔到中间空地上,被宁陵的手下一并带走。 闹事的人被带走,宁陵朝着围观人群抱拳作了一揖。 “感谢各位对元德药堂的信任,也感谢大家对顾大夫的信任,这药堂也有在下一份子,以后药堂有什么事,欢迎大家随时监督指正。” 宁陵这是直接把话放在明处了。 想要找茬的人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这药堂有老子的一部分。 箫誉什么都没说,只两步走到顾珞一边,压着声音问了几句关心的话,两人说小话的模样落在外面围观百姓的眼里,那比宁陵直接挑明了身份都要震撼人心。 这可是太子爷! 别管这药堂有没有太子爷的份子,但人太子爷和顾大夫这私交大家是看的明明白白了。 热闹一散,这药堂的背景也就跟着传开了。 回了药堂二楼,宁陵有些心疼的看着顾珞,“别想了,事情都过去了,人渣都会得到报应的......” 顾珞知道,他在说人渣这两个字的时候,带入了宁国公。 “他不是我爹。” 宁陵还代入感十分强烈的在组织语言安慰顾珞,正说着,忽然一愣,错愕看向顾珞,“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换人 顾珞看着宁陵那双充满震惊的眼睛,自己眉眼弯弯笑了笑,“他不是我爹,是被人收买了过来闹事的,收买他的人肯定知道这茶楼是太子爷的产业,还敢过来闹事那就是不怕官府。 要是直接把他抓了,怕是不仅没用反而容易落入对方设计好的圈套。 不如就将计就计。” 宁陵眼睛都瞪大了,“所以,你刚刚是在诓骗大家?你也没有被卖了的妹妹和姐姐?” 箫誉不知情,嗤笑道:“哪那么多人间疾苦呢!三岁的孩子就要从小被欺负,那么小能承受什么,那不得直接被欺负死。” 箫誉就是随口说了一句,这话却像是针,直接就戳进宁陵心口,戳的他狠狠疼了一下。 顾珞眼看宁陵脸色变了,几乎是下意识的瞪了箫誉一眼,然后朝宁陵道:“受可怜的孩子多了去了,但许多情况下,这些小孩子的哥哥姐姐们想要护着她却未必能护得住,有时候,不可控的外力太多,别把别人的过错强加到自己身上。” 箫誉被媳妇一瞪,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还在这里呢,你就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说这些有的没的? 还瞪我? 箫誉黑着脸,将手里的杯盏当成宁陵,捏的死死的。 宁陵看着顾珞,看着她那双和自己妹妹几乎一样的眼睛,心里更难受了几分。 他妹妹要是活着,现在,也这么大了。 可他没道理把自己的这些不痛快强加给顾珞,人家又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他实在情绪低落,宁陵不想再呆在这里,找了个借口,“人被抓到刑部,我去瞧瞧什么情况、” 箫誉就不冷不热的道:“人在刑部就不劳宁世子费心了吧。” 顾珞唯恐宁陵去那边审讯,顾奉恪说出什么话让宁陵怀疑,也忙道:“世子爷就别为这个事情操心了,与其操心这个,不如看看你们府里到底什么情况。” 让顾珞一提醒,宁陵这才想起,老夫人中毒了。 老夫人中毒宁陵并不关心,但是他需要知道的是,这毒是怎么中的。 道了一句告辞,宁陵率先离开,等他一走,箫誉一把拉了顾珞的手腕,只是还不且箫誉说话,顾珞就道:“咱们去一趟刑部大牢吧,那人是顾奉恪,顾家老三。” 箫誉那颗又酸又气的心,一下就被抚平了。 哼! 我媳妇还不是要把你支走了再和我说话。 抚平归抚平,小心眼还在,“我怎么觉得,你和宁陵关系那么好呢?” 顾珞察觉到箫誉的小情绪,她是不喜欢箫誉,但是也不希望箫誉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醋来针对宁陵。 一个是哥哥,一个是虽然自己不喜欢但是对自己有恩的人,如果有可能,顾珞还是希望他们两个不是敌对阵营。 “也不是关系好,殿下不觉得,如今宁世子和宁国公这种敌对关系对殿下来说是好事么?殿下和宁国公是不可能和睦相处了,可若是宁世子能站在殿下这边......” 箫誉看着顾珞,眼底神色温柔,“所以,你在替我拉拢他?” 顾珞:...... 也可以这么说。 “我就是觉得,殿下对我恩重如山,我虽然不能嫁给殿下做太子妃,但也要力所能及的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 箫誉就笑,“那你这么为我着想,我好像更爱你了,更不可能厌恶你了,那可怎么办?” 他和顾珞离得近,声音带了一点点撒娇的意味,气息喷洒在顾珞身上,惹得顾珞朝后跳了一步,“殿下,咱们去做正事,另外,民女和殿下真的不合适,民女这个人满嘴谎话,品行不端,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医术,但是民女没有医德,殿下......” 箫誉笑着,鼓足勇气,抬手揉了一把顾珞的发顶,“走吧。” 说完,自己捻着手指,回味着刚刚手指拂过顾珞发顶时的滋味,率先下楼。 顾珞翻个白眼跟在后面。 这要是太子爷是箫誉多好,说不定,她就动心了,就嫁了。 想法冒出的一瞬,顾珞立刻清醒的打了个激灵,然后认清了血淋淋的现实:箫誉根本对她没兴趣,只是单纯拿她当兄弟,而且,箫誉,有可能,是弯的。 哦! 天哪! 这是什么孽啊! 各自揣着心思,两人抵达刑部,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刑部尚书也过来,一眼瞧见太子爷,连忙上前行礼。 箫誉扫了一眼他本来就不算太多的头发,“这几天又有什么烦心事么?” 刑部尚书心头大为感动,殿下也太关心他了,他这心头才稍有不顺,殿下就发现了,“殿下怎么看出来的?” 箫誉笑道:“你头发又少了。” 刑部尚书:...... 我特么! 一脸幽怨的愤愤瞪了箫誉一眼,刑部尚书道:“顾奉元的案子一点进展没有,这线索就断在顾奉节这里了,顾奉节招不出更多的,宁国公府那个护卫的供词也不够有力,其他的证据.......虽然宁国公府那边,二房除了一个宁挽夏剩下全都被关起来了,但是他们招供的那些,和顾奉元的案子也没有关系啊。 而且,陛下这几天,天天和臣谈心。” 箫誉一脸纳闷,“父皇又和你谈什么?” 刑部尚书看了一眼太子爷身侧的顾大夫,叹了口气,“陛下说,皇后娘娘专门找了一个时间去御书房和他提了一件事,说是殿下您有了心仪的人。” 箫誉转头就朝顾珞乐了一下,你看,我对你是认真的,已经和父母报备的那种, 只是这笑还没有展开,刑部尚书又道:“殿下,您和宁世子,真的不合适啊。” 噗~~~~~~~ 顾珞一个没忍住,直接喷出来。 箫誉一脸震愕看向刑部尚书,“什么玩意儿?” 刑部尚书语重心长道:“殿下,宁世子虽然长得俊俏,可他到底也是个身份不一般的男人,陛下的意思是,你要是实在改不过来,换个别人都行,就宁世子这身份,陛下怕您哪天一个不留神,就被人家给......反正,陛下让臣劝劝您,换个人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渣女 当着自己媳妇的面,说他和别的男人...... 箫誉快让气死了,咬牙切齿瞪着刑部尚书,“告诉我父皇,让他少操这些没用的心,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男人,我一直喜欢的都是姑娘,我要娶的太子妃,也是姑娘,让他把心放肚子里!” 怒气冲冲一通吼,吼完了,箫誉气咻咻转头看向顾珞,然后火气就散了下去,格外温柔的道:“这边走。” 说着,半虚扶着顾珞半引路,绕过刑部尚书,两人朝牢房走去了。 望着自家太子爷带着顾大夫小心翼翼陪在一侧的背影,刑部尚书眼角一抽。 你看你对男人这不是挺上心么? 我也没见你对哪个姑娘这样啊! 心思一起,刑部尚书眼睛一瞪,所以...... 太子爷喜欢的,其实不是宁世子,而是旁边这位小大夫? 这么一想,刑部尚书好像能抓住点什么蛛丝马迹了,顿时也顾不上去牢里陪着太子爷审讯犯人了,转头就朝皇宫跑。 他得赶紧去告诉皇上。 进了牢房,顾珞都还有点忍不住想笑,箫誉跟在她旁边,瞧着顾珞憋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笑你就笑吧,我那天进宫,明明是和母后说的清清楚楚的,她怎么就发散到我喜欢宁陵那儿去了呢!” 顾珞忍俊不禁最终笑出来,“重点难道不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竟然这么认真的思考过你喜欢男人这件事?” 箫誉无语道:“谁知道他们为什么想法这么奇葩。” “殿下早早成了亲,陛下和娘娘就放心了。” 箫誉看她一眼,“成亲你以为我不愿意么?这关键不是,你不愿意么!” 顾珞:...... 得,把自己个绕坑里去了。 “殿下,成亲需要感情基础,需要相互了解,需要彼此信任,咱们只是初相识,您身份矜贵,婚姻不可儿戏的。” 箫誉看着顾珞,走在两边都是犯人的过道中,目光认真,“我从来没有儿戏过,我这个人,特别倔强,一般认准的事,从头到尾都不变的,哪怕头破血流呢,我甘之如饴。” 这种表白顾珞有点受不住。 箫誉也不想给顾珞太多的心里压力,说完自己也有点后悔,可气氛到了这一步,不说点什么又觉得有点欠缺。 说罢,他自嘲笑笑,正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顾珞忽然步子顿住,看着箫誉,认真道:“殿下喜欢我,是我的荣幸,偏我不识抬举了,我其实,心里有别人了。” 顾珞不喜欢感情上的事拉拉扯扯没完没了。 拒绝就拒绝的干脆点。 她以为上次说的已经够明白,但显然还不够。 箫誉看着顾珞,原本带着笑容的深情一僵,眼底明显是慌张和无措,“你说什么?” 顾珞定了定神,一个普通小老百姓,和一个太子爷,说这种话,真的需要勇气的,身份悬殊太大了,人家完全有可能一个不高兴就能弄死你。 “殿下,民女心里有别人了,所以不能答应殿下。” 箫誉心口一抽,朝后踉跄半步。 怎么可能! 上辈子他和顾珞日久生情,顾珞心里,从头到尾有的都只是他,这辈子怎么......怎么就有别人了。 “......”箫誉张嘴,却根本发不出声,这种刺激实在是让他有点承受不了。 他满心满肺的爱着一个人,恨不得把全部给她,但是她却告诉他,她有别人了? 怔怔盯着顾珞,箫誉气息有点重,顾珞受不住他这种目光,想要退一步离开,箫誉伸手一把抓住她胳膊。 用力之大,顾珞感觉自己胳膊快要断了。 他就这么抓着人,紧紧的抓着,仿佛只要一松手这人就要凭空消失了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箫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能告诉我是谁么?” 顾珞只想找一个借口,彻底的拒绝了对方,但是当太子爷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脑子里却冒出箫誉那张二百五傻笑的脸。 箫誉是太子爷的声替,再怎么得太子爷宠爱,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她当然不敢说出口。 摇摇头,顾珞没开腔。 箫誉却像是疯了一样,红着眼,哑声低吼,“是宁陵?” 顾珞立刻道:“当然不是!我说过,我和他走的近,只是想要替殿下拉拢人。” 不是宁陵,那箫誉就当真想不到还有谁。 总不能是大山子或者大河子什么的吧。 他堂堂太子爷,连一个药堂的小伙计也比不上吗? 顾珞不肯说,箫誉过了最初的冲动,也不想为难她,抓着顾珞胳膊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把人放开,他深吸了口气,看着顾珞,就在顾珞以为他要说你滚吧之类的什么话时,箫誉扯着嘴角勉强笑道:“先去审顾奉恪吧,我现在心情不好,谈不了话。” 他不好的,冲动的,激荡的心情,不想对着顾珞。 说完,箫誉转身朝关着顾奉恪的牢房走。 顾珞有些意外,继而心里疼了一下。 她是想要给她爹报仇,可给她爹报仇就意味着要和太子爷这纠葛停不下来,这人要是个混账,她也无所谓了,但她能感觉得到,这人对她的一片心意。 偏偏这样,她是不忍心的。 闷声叹了口气,顾珞到底跟上去。 到了顾奉恪的牢房,顾珞直观的感受到太子爷的心情不好是有多不好。 几乎都不用刑具,一句审讯的话没说,太子爷提溜着顾奉恪直接把人当成人形沙包一顿揍。 顾奉恪人都懵了。 你们现在审讯犯人都这么简单粗暴了吗?连个最基本的文明流程都不走了吗?甚至,我都哭天抢地的说我要招供了,你们都不听吗? 顾奉恪快被揍傻了。 他纨绔浪荡了几十年,天天花天酒地的过,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皮肉苦,而且是,对方越打越猛,这架势,像是根本停不下来一样。 顾珞站在一侧,心里难受。 她不得不承认,看着这一幕,她心里是心疼太子爷的。 天! 她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海王渣女吧。 既对箫誉感兴趣,又有点对太子爷动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恶意 顾奉恪被单方面碾压性输出式殴打足足半个时辰,终于在箫誉粗重的呼吸下被一脚踹开。 箫誉转手拉了狱卒贴心送来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坐下之后还没且顾珞反应过来他坐下呢,他又蹭的弹起来,朝顾珞道:“你坐。” 顾珞:...... 你这样,我真的很有负罪感的。 “我喜欢站着,殿下坐吧。” 箫誉看着顾珞,眼底依旧是红的,竭力压着怒火又带着一股委屈死了的表情,倔强的喘着粗气,“那我也站着。” 正搬了另外一把椅子过来的狱卒:......那我走? 椅子:......不然呢,我自己走? 两把椅子并排放,谁也别让谁,在顾珞落座一瞬,箫誉却将他自己的那把往旁边拉开一点距离,然后坐下,坐下之后,幽怨的看了顾珞一眼。 顾珞:...... 我特么真是个伤害了少男心的渣女! 被伤害了的太子爷做不到和自己媳妇发脾气,火气都冲向了已经被打的七荤八素的顾奉恪。 “说罢!” 就俩字,顾奉恪却像是听到佛祖的召唤一样,感动的泪流满面。 终于能说了。 呜呜呜呜...... “草民叫顾奉恪,是顾奉元的弟弟,是宁国公从乾州把草民带来。” 箫誉不相信宁国公能玩出这么拙劣的陷害把戏,“宁国公让你去的药堂?” 顾奉恪点头,“是。” 箫誉道:“是宁国公亲口和你说的?” 顾奉恪摇头,“这哪能呢,宁国公什么人,他怎么会亲自见草民,就是派人传话,给了草民三千两银子,让草民做这件事。” 三千两,这绝对不是小数目了。 不过,按照顾珞对顾奉恪的了解,这人这么多年游手好闲却花钱大手大脚,若是对方只许诺蝇头小利,他看不上的。 能让顾奉恪出手,对方开出的条件必定是优厚的。 只是没想到,竟然舍得三千两,只为了这么个陷害么?值得么? 还有,对方似乎很了解顾奉恪一样。 狐疑在心头浮动,顾珞没开口,只箫誉继续道:“找你的人长什么样子,还记得么?” 顾奉恪立刻点头,箫誉弹了个响指,当即就有守在外面的狱卒进来,箫誉面上没什么表情的道:“叫画师来作画像。” 狱卒领命,转头执行,画师很快被带到,按照顾奉恪的描述,做出三张画像。 这三张,其中两个人是去乾州带他的人,另外一个则是给他安排这一场陷害的人,三个男人。 箫誉瞥了一眼画像上的三张脸,全都是陌生的,吩咐道:“交给喜宝,让他去宁国公府查。” 画像作完,箫誉朝顾奉恪道:“对方让你闹,按照对方的说法,闹完之后呢?” 顾奉恪摇头,“他们只是让我去药堂闹,让我见到顾大夫,别的没说。” 箫誉就冷笑,“你就不怕,闹完了,你有命闹没命花那三千两?” “那不能,我在闹之前,已经把那三千两都花了,京都的青楼舞坊收费高,三千两两夜就没了。” 箫誉:...... 顾珞:...... 这特么真是个通透的狠人。 “把他和顾奉节关一起吧。”再审已经审不出什么,箫誉摆手招呼狱卒。 瘫在地上的顾奉恪一愣,“顾奉节还活着呢?” 箫誉低头看他,“你倒是不惊讶顾奉节竟然也在这里,居然惊讶他还活着?” 狱卒将顾奉恪拉起来,架着他让他像箫誉回话。 “他当时被宁国公府的人带走,我知道啊。” 宁国公的人去带走顾奉元,绝对不会是大张旗鼓的,箫誉看着顾奉节,“你怎么知道?” 顾奉恪道,“我当时就在床底下啊。” 箫誉:...... 顾珞:...... 箫誉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当着顾珞的面问,你在床底下做什么。 显然,顾奉恪也没有等着箫誉问:“顾奉节在那方面不太行,我嫂子一向不满意他,我就不一样了,我行的很。 我出力,我嫂子出钱,这种事一拍即合,就是那天顾奉节回来的有点突然,我没办法出去,只能临时钻床底下。 结果就听到他和那些人的谈话。 他们说,要让顾奉节来京都揭穿季卿献的真面目。” 原本是当个八卦听,结果顾奉恪这话一出,顾珞和箫誉齐齐一愣。 揭穿季卿献的真面目,什么真面目? 箫誉是实打实的愣住,顾珞却是想到那天夜里在药堂后院的那些话。 季卿献提到了她娘的死,说什么死亡真相。 还有顾奉元,为什么那么巧的出现在她被抛尸的乱葬岗,又是为什么那么执着的救了她的命。 还有她和薛青央的冲喜婚约。 所以...... 对方是知道什么吗? 对于这些上一辈留下的秘密,顾珞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她只想给顾奉元报个仇,然后远离这些是是非非,海阔天空。 但是如果对方知道了这些秘密,只怕由不得她知道不知道都会被卷进去的。 她不想被卷,那就只有一个方法,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弄了,然后就没人兴风作浪了,她就能去海阔天空了,至于秘密...... 随着死人一起烟消云散吧,她不想报仇更没有兴趣去查什么真相,关她屁事! 箫誉看了顾珞一眼,朝顾奉恪道:“他们还说什么?” 顾奉恪耷拉着脑袋,“就说,顾奉元死了,季卿献死了,剩下的人都蹦跶不出什么。” “这话,是带走顾奉节的人说的?” 顾奉恪摇头,“那我不知道,反正说这话的人,当时没有带走顾奉节,顾奉节是第二天走的。” “那对方说这些话的时候,顾奉节说什么了?” “他啊,他就说,早该弄死了,现在都让那孩子活那么大了,留着就是祸害。” 说着,顾奉恪忽然龇牙一笑,眼底带着浓浓的恶意,“你知道吗?顾奉元的女儿,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是他捡回来的。 那孩子不干净!身上带着脏东西呢! 顾老太太当时就要弄死那孩子,被顾奉元拦住了,顾奉元总说,留着有大用,啧,大用没看到,他反正是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吸引 不知道是顾奉恪眼底的恶意还是顾奉恪这话本身,让顾珞心头升起密密麻麻的冷,冷的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箫誉知道顾珞心里有多在乎顾奉元,更知道这话对顾珞带来的刺激是什么。 他几乎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把人就圈进怀里。 圈进来,紧紧搂住,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细细微微的战栗。 顾奉恪一个常年混迹青楼舞坊的人,眼见太子爷将这个清清秀秀的小白脸搂在怀里,立刻露出几分猥琐的笑意。 箫誉扣着顾珞的肩头,把人几乎禁锢在自己旁边,有些事,他知道顾珞听了会是什么反应,但不能因为这个反应顾珞难受他也难受就拒之门外。 面无表情,箫誉看着顾奉节,“顾奉元捡回去的孩子?怎么脏?” 顾奉恪就道:“那孩子身世不干净呗,那是顾奉元从死人堆里扒拉回来的孩子,具体她什么身份我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顾奉元把孩子带回去当天,府里的老太太就大发雷霆威胁要和顾奉元断绝母子关系呢。 不过最终顾奉元还是说服了老太太。 就是老太太哪怕同意留下那个小畜生了,心里也不痛快,那几年在乾州,老太太和顾家二房每天都想方设法想要弄死她。 那孩子过得就跟耗子似的,不过倒也奇了怪了,就那么个小东西,后来长大了,硬是从老太太手里抢过了顾氏药堂的经营权,把老太太和顾奉节压制的死死的,硬是拿人家一点办法没有。 啧! 我就和他们不一样了,我一早知道这个家迟早要完,所以我早早就和他们断绝关系了。 有钱不花王八蛋,享受人生多痛快啊,谁知道谁哪天就死了呢! 顾奉元算计了大半辈子,不也嘎嘣死了么! 他捡回去那孩子,人家还活着好好的呢,他算是算计不上了,凭白给人家一条命。” 顾珞把顾奉元当亲爹,顾奉元把顾珞当做一盘大棋里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 顾及着顾珞的感受,箫誉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让人把顾奉恪再和顾奉节一起关着,只让人重点看好他,别被人灭了口,带着顾珞就离开了。 顾珞从牢房出来,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甚至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就是被箫誉半抱着从牢里出来。 一出牢房,外面的阳光直直刺来,顾珞眼睛一眯,那一腔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箫誉!” 她忘了旁边是太子爷,凭感觉的把人当成了二百五箫誉,转头一头抵在对方胸口,哭了出来。 旁边衙役都惊呆完了。 靠! 这小大夫牛逼啊! 直呼太子爷大名! 还往人胸口上靠! 衙役端着一双八卦的眼睛,看向太子爷。 箫誉在顾珞额头抵上来的一瞬,心口又软又疼的一塌糊涂,抬手呼噜呼噜顾珞的后脑勺,“没事,有我呢,想哭就哭。” “殿下!” 箫誉这话刚说完,喜宝一副不长眼的样子从旁边蹦出来。 一句殿下让顾珞彻底回过神来,红着眼,脸上挂着泪珠子呢,蹭的就朝后跳开。 天! 她把太子爷和箫誉那个二百五给弄混了。 他们两个声音实在太像了,站在旁边,给人的气场感觉也几乎差不多,她就......她就弄混了。 太子爷本来就喜欢她,她一边拒绝人家,一边又扑到人家怀里哭, 日! 这是什么渣女! 顾珞一时间让惊得都忘了悲伤了。 箫誉一脸杀气腾腾的看向喜宝。 喜宝:......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箫誉:......你说呢?! 旁边狱卒:......天!什么情况!为什么喜宝一来这个小白脸就一副被抓奸的表情躲开了!难道太子爷和喜宝.......? 狱卒感觉自己承受的有点多,快遭不住了。 箫誉最终气息一缓,朝喜宝道:“什么事?” 喜宝立刻道:“殿下让查的那画像,查出来了。” “这么快?”箫誉挑眉。 喜宝苦笑,是啊,我现在也想慢点,你说我来这么快干嘛! 来都来了! 喜宝苦苦的叹了口气,上前回禀正事。 “那三个,都是宁国公的人,但是都和宁挽夏有来往,已经派人监视起来了。” 又是宁挽夏,顾珞都有些震惊了,宁挽夏不过就是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大本事呢! 好像自从她上京,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围绕宁挽夏展开的。 她才是女主么? 箫誉冷着脸,“不用抓,把人盯紧了,另外,宁挽夏那边,拍个可靠点的人盯着。” 喜宝道:“已经派了,宁世子从宁国公府搬出去之后,宁国公和老夫人谁都不管她,奴才过来的时候,她去了荣宁侯府。” 又去找荣欣瑶了? 宁挽夏想要做什么? 箫誉皱了皱眉,“牢里抓来的那几个,顾奉恪已经审完了,把人看好,余下的几个,让刑部尚书快点审,审完宗卷给我拿来就行。” 说完,箫誉瞪了喜宝一眼,喜宝立刻心虚的让开路。 箫誉朝顾珞道:“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你......你自己安排吧。” 箫誉知道顾珞这个时候需要安慰,但他这个身份,不合适,他在,只能让顾珞不自在。 顾珞唯恐太子爷问几句躲什么躲之类的,没想到人家有事先走了,登时大松一口气,和喜宝打了个招呼也要离开,却被喜宝叫住了。 “顾大夫今儿受惊了吧。” 顾珞摇头笑笑,“有殿下在呢,没什么事。” 喜宝就道:“我来的时候,遇上箫兄弟了,他知道你在这边,着急今儿发生的事,怕你有什么事呢,让我告诉你一声,他等会儿过来找你。” 顾珞看着喜宝。 她十分想要问一句,难道你跟着太子爷,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吗?你不知道太子爷喜欢我吗?你这么替箫誉传话不是害了箫誉吗? 但是这话在舌尖儿打了个滚儿她也没问出口。 万一她问了,人家喜宝说:你知道太子爷要生气为什么还和箫誉走那么近呢! 人家一问,顾珞知道自己一准怂了。 她这辈子没得到过什么,唯一有的一点父女情,刚刚被击碎了。 箫誉是她这十几年的人生里,难得的一缕光,那么耀眼,虽然人傻傻的,但就是吸引她。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吐出 喜宝生拉硬拽的和顾珞东聊西聊了半天,直到箫誉从刑部监狱大门外一路小跑的进来,喜宝长松一口气,生硬的结束了聊天,转脚走了。 他突然一走,顾珞一脸懵逼,刚刚不是还问我一些有关中草药的学术问题么?我这还没解释呢,怎么就突然又失去兴趣了? 然而瞧见箫誉来了,顾珞没有心思琢磨别的,朝箫誉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箫誉已经易容成了那个二百五箫誉,朝顾珞笑嘻嘻道:“我听说有人在你们药堂闹事,又抓了个人你和太子爷亲自过来审讯,我有点不放心,过来看看,没什么吧?” 箫誉关心的目光十分直白,有那么一瞬间,顾珞有点想要和他说点什么,说点自己的身世或者......说说自己在宁国公府过得那几年。 可心思转过,最终却又放下了。 顾珞摇头笑笑,“没什么,就是抓到的那个人,自称是顾奉元的弟弟,太子爷一直在查顾奉元的案子,有了这个线索,估计要忙一阵子了。” 箫誉装的一脸茫然,“顾奉元的弟弟,顾奉元的弟弟不是顾奉节么,已经被抓了啊。” “他三弟,是个庶出的,早就和顾家断绝关系了,这次......好像是受了宁国公府那位二小姐的指使,来闹事的。 这位二小姐也是奇了,她爹娘姐姐全都被关在刑部大牢,好像也不见她来探视也不见她如何,倒是一天天的折腾这些有的没的,全都冲着我来,就好像只要把我弄倒了她爹娘姐姐就能无罪释放似的。” 这些话,顾珞没和太子爷说,只是抱怨一样,和箫誉细细的道。 说完了,叹了口气,“按理说,我和她根本没有什么结仇的机会,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不过也无所谓了,这药堂既有太子殿下又有宁王世子,谁作乱也轮不到我去插手。” 箫誉笑道:“是这个意思,小红兄弟和宁世子太子爷搭伙,出了问题自然有他们这种个子高的顶着,咱不愁,那现在,小红兄弟饿了吗?要去吃点东西吗?要是不饿,小红兄弟能陪我去审一下顾奉节么?” 其实开始顾奉恪说出那番话的时候,顾珞就想去见一见顾奉节的,只是顾奉恪后来说她身世有关说她只是顾奉元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的时候,她有点难过,完全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而太子爷不知道是压根不想去审还是如何,也并没有提。 后来又闹出那种尴尬事...... 太子爷离开之后,她还琢磨要如何去见顾奉节呢,没想到箫誉倒是先踢出来了,顾珞哪有拒绝的道理,立刻就道:“好。” 不同于在乾州时候的儒雅和风度翩翩,在牢里关了这么久,顾奉节胡子拉碴衣衫不整,顾珞进去的时候,他正披头散发蹲在墙根下,瞧上去,像是在,数虱子? 自从上次审讯结束,顾奉节就一直被这么野生的关着,无人问津,此时忽然听到牢门响动,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错愕抬眼去看。 一见还是上次来审讯自己的人,其中一个,是易容之后的顾珞。 顾奉节几乎连滚带爬朝顾珞扑过去,“珞珞,你救救二叔啊,二叔就是被人给利用了,你爹是二叔的亲大哥,二叔怎么会去害他呢,二叔真的是被人利用了,是宁国公想要对付太子爷,拿顾奉元开刀,二叔就是被牵累......” 箫誉如同上次一样,直接无视顾奉节的话,抬脚朝顾奉节一脚踹过去。 顾奉节被他踹的朝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不等他爬起来,箫誉就道:“来,给我们解释解释,什么叫顾奉元捡回去的孩子,身份脏?” 箫誉一句话问出口,顾珞脊背绷的紧紧的,盯着顾奉节看。 顾奉节像是见鬼了似的,浑身一僵,难以置信的看着箫誉。 箫誉冷笑,“我们既然是问出来了,那就是知道了,之所以来审讯你,不过是想要知道的更全面更快点,你如果不想说,我们也有其他的法子来查,只不过,可能慢点罢了。而你,这次不说,你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顾奉节一张邋遢的脸,脸色难看至极,“你们......” 仿佛胸口憋了很大一口气,顾奉节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就像是被人攥住了脖子,再也说不出更多的字。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肩头一垮,一口气沉沉从胸膛溢出。 “顾奉元带回来的那孩子,是宁国公府的孩子,是......是宁国公的女儿、” 箫誉结结实实一怔。 他试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宁国公的女儿,宁国公府那位大小姐小小年纪被欺负致死,宁陵的妹妹...... 上辈子,顾珞和箫誉那么查宁国公府,箫誉都没有想到一丁点顾珞和宁国公府的关系,没想到......顾珞竟然是宁陵的妹妹! 一旦开口了,再说下去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顾奉节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又缥缈。 “我......我其实就只知道这一点,顾奉元口风很严,他只说是路边随便捡的孩子,从来没有说过顾珞的身世。 但是我母亲认出了她。 我母亲恨死了宁国公那位早亡的夫人,所以她知道顾珞就是那人的孩子之后,对顾珞恨之入骨。 我对她倒是没有什么恨不恨的,但是她跟着顾奉元,就注定是我的对头,所以......” 所以老太太苛责顾珞的时候,他是乐见其成的。 箫誉看了顾珞一眼,又朝顾奉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那老太太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顾奉节摇头,“我母亲怎么认出来的,我不知道,我是有一次意外听到我母亲和她贴身嬷嬷说话知道的。” 说着,顾奉节冷嗤一声。 “那时候,顾奉元拼尽一切将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救活了,后来教给她医术,交给她读书识字,可他对那孩子就当真那么好? 要真是好,他也不会借着冲喜的名义给那孩子定下婚约。”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往 听到婚约二字,箫誉狠狠的蹙了一下眉。 顾珞和别人有婚约? 他上辈子,直到两人都洞房花烛夜了,他都不知道顾珞还有婚约! 箫誉手捏着拳,有点略微的发抖。 顾珞则想到薛青央拿出来的那份婚书,以及当时季卿献说出来的那翻有关冲喜的言论。 顾奉节知道这人就是易容后的顾珞,他眼底带着邪恶的笑,看着顾珞,“你以为你爹很疼你?真天真,他要是真的疼你......会在你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让你喝下寒食散?” 顾奉节眼底的寒意和恶意,简直达到极致。 顾珞猛地睁大眼睛。 箫誉浑身一颤,几乎一步上前一把抓了顾奉节的衣领,“你说什么?” 他嗓音哑的像是低吼嘶鸣的野兽、 顾奉节看着顾珞笑:“这位小兄弟是喜欢你么?那他可能不知道,顾氏药堂研制的寒食散威力有多大,尤其是女子葵水时服用,效果倍加,你这辈子都别想有孩子。” 说完,顾奉节的眼睛转向箫誉,“你还喜欢她吗?” 不等顾奉节说完,砰,箫誉一拳揍在顾奉节脸上,顾奉节疼的倒吸冷气,朝后跌去,却被箫誉抓了衣领又拽回来,又打了几拳。 他简直怒火中烧。 他知道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在死前,在宁国公府被百般虐待,但之前他不知道,这人就是顾珞。 现在,顾珞在乾州的那段快乐日子,也是假的? 箫誉简直无法想象顾珞现在的心情,只知道自己快心疼炸了。 顾珞立在旁边,面无表情,仔细观察能看到她身体轻微的战栗,她看着被揍得眼角乌青的顾奉节,咬了咬牙,“你怎么知道?” 顾奉节看向顾珞,被打的肿起来的嘴角勾着令人憎恶的笑,“你若是肯将二叔救出去,二叔就告诉你。” 顾珞撇撇嘴,捏着拳头的手忽然一松,她几乎是突然的,转身就朝外走。 顾珞忽然离开,箫誉楞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顾珞这是要做什么,但条件反射松了顾奉节,立刻追了出去。 顾奉节猛地被松开,被打的面目全非的五官带着一种狰狞的笑,他原本空洞洞的眼底,此时透射着寒光。 顾珞大步流星朝外走,箫誉一路小跑追出去,“小红兄弟,怎么了?能和我说说么?” 箫誉担心,但也问的温柔。 顾珞原本被刺激的紊乱不安的心,在箫誉这克制不住的关心下,平稳了一点,“我就是忽然觉得,如果我是顾奉元的女儿,我不想查案了、” 箫誉捻着手指看着顾珞,“不查清楚就一直不明不白的。” 顾珞笑:“在查之前,她一直以为顾奉元对她是真的爱,可查了之后呢,她可能失去了她唯一的亲情。 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 小时候,在宁国公府被欺负致死,后来好容易活了,又被人算计。 一个小姑娘,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才多大,却在那个时候被喂了寒食散。 你知道那寒食散药效有多烈么? 第一次葵水,服用寒食散,会让来葵水的人,血流三天,起步的床。” 顾珞闭着眼,简直无法去想自己的第一次葵水经历,那时候她缩在床榻上,疼的脸色金白,但偏偏那天,老太太找茬让她去跪祠堂,而一向护着她的顾奉元,那一次却意外不在,直到三天后,她在祠堂昏死过去,顾奉元才“恰好”回来,将她从祠堂抱了出去。 这就是她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的亲情么? “如果不调查,她就不知道这些,那她现在,也许还快快乐乐的呢,她只遗憾或者伤心顾奉元的死,但是她不会被这些残忍的扭曲的阴暗的真相刺痛。 我猜,她也许是个胆小鬼,她只想缩在自己的壳里,安安稳稳的平平凡凡的过她的生活,她不想报仇也不想有那么沉重到让人喘不上气的经历。” 顾珞不知道自己是说给箫誉听呢还是说给她自己呢,走的浑浑噩噩,一路朝外,在迈出大牢门槛的时候,险些一头栽过去。 幸得箫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箫誉一颗心像是被人攥住,他捧在掌心,小心翼翼爱着的人,就这么让人糟践? 他想要把顾珞搂在怀里,好好安慰,偏偏作为现在的箫誉,他不应该知道这就是那个顾奉节口中的顾珞。 他只能说:“那我们回去吧,家里的厨子买了新鲜的羊肉,晚上吃火锅,好不好,我去同济药堂对面的小酒馆给你买酸枝果乳喝。” 顾珞现在一丁点食欲都没有,但还是浑浑噩噩点了个头。 箫誉瞧着心疼,也不忍心再问什么,只是在把顾珞送回家中之后,吩咐人立刻去刑部大牢再次提升顾奉节,让他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另外,派人去乾州将顾奉元的母亲,顾家老太太抓到京都来。 他要亲自审讯。 一切吩咐完毕,喜宝那边带着消息急匆匆的赶回来。 “殿下,宁挽夏不见了。” 箫誉正心疼顾珞的那些遭遇,心里细细密密的难受让他喘不上气,忽然听到这话,人都愣了一下,“什么叫不见了?” 喜宝就道:“跟着宁挽夏去荣宁侯府的人回禀说,宁挽夏从荣宁侯府离开之后,经过鼓楼大街,等到人回了宁国公府,那轿辇就是一个空的,里面已经没人了。 但是当时宁挽夏离开荣宁侯府是大家都看着她上轿辇的,轿子在鼓楼大街也没有怎么停顿,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能突然不见了呢!” 最近几桩事情,都和宁挽夏脱不得干系,现在宁挽夏却好端端的失踪了。 箫誉皱了皱眉,“那荣宁侯府那边呢?” 喜宝道:“怪就怪在这里,宁挽夏失踪之后,我们的人回禀说,荣欣瑶去见了薛青央。” 箫誉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薛青央,同济药堂那个学徒,薛茂林的孙子。” 顿了一下,喜宝朝箫誉道:“这事情的走向,和上辈子完全不同了,上辈子,到殿下和奴才重生前,也没见荣欣瑶和薛青央有什么来往啊。” 第一百三十章 报官 故事的走向的确是和上辈子完全不同了。 箫誉庆幸又心惊,还好他醒来以后第一时间去找了顾珞,不然,他无法想象这辈子自己和顾珞会有除了成亲以外的其他结局。 “让人盯紧了荣欣瑶,另外你进宫一趟,去找我母后,让她即刻召宁挽夏进宫。” 喜宝明白箫誉的意思,得了吩咐转头去办。 该吩咐的都吩咐完,箫誉进了顾珞住的院子,他进去的时候,顾珞正坐在那架秋千上,脚尖一下一下的点着地,慢慢悠悠的晃着,双手抓着绳索,脑袋偏靠在臂膀上,眼神空洞洞的望着脚底下。 箫誉一颗心被攥了一下的疼。 他吸了口气闷闷的吐出,知道顾珞现在心里又乱又难受,未必想说话,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准备去吩咐人做火锅。 顾珞吃火锅,喜欢吃用鸡骨架炒过的火锅底料,但京都这边人吃火锅,往往直接用清水,他得去吩咐一下。 “想聊聊吗?” 箫誉转身没走两步,顾珞忽然开口。 箫誉回头,嘴角挂了恰到好处的笑,不会显得过分刻意,也不会让人难受,没说话,箫誉折返顾珞身边,在她面前那小石凳上坐了。 顾珞还是一下一下脚尖儿点着地幅度很小的荡着秋千。 她想要和箫誉聊一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不敢直接说,她怕她一旦承认了自己就是顾奉元捡回去的那个女儿,箫誉碍着太子爷的缘故,就不会再来找她了。 “我有一个朋友......”顾珞艰涩的开口。 箫誉:...... “......我这个朋友,认识顾奉元的女儿,和她关系很好,她和我说,顾奉元的女儿小时候是在宁国公府过得。 那时候,她还那么小,宁国公府上下,除了她跟前那个婢女,剩下的人,全都欺负她。 宁挽初和宁挽夏会在冬天把她扔到冰窟窿里,宁国公会放肆府中的下人作践她并让老夫人在她生病的时候把她关到祠堂里。 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巴不得她死。 可她就是死不掉,就连最后,她被冤枉偷了府里的东西,被京兆尹衙役带走,好不容易能死一死了,还被顾奉元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 把她带回家,拼尽一切让她活。” 顾珞说的简单至极,箫誉一颗心却像是被针脚细细密密的爬过,上辈子,顾珞从来没有给她讲过这些,他也从来不知道,顾珞和宁国公府的这些关系。 如果知道,哪怕宁国公手握兵权,他拼个鱼死网破,说不定也要不顾大局的弄死宁国公。 “顾奉元把她带回家,教她认字,教她医术,顾珞她......她天资聪颖,医术学的很好,顾奉元喜出望外,教导起来越发用心。” 上辈子,顾珞是同箫誉提了穿越一事的,这辈子却是模糊的一带而过,没提。 箫誉也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个区别待遇,反正他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心疼顾珞都来不及。 “那个寒食散,顾珞之前不知道的,但是她有一次遇到顾奉元调配这个,她问过顾奉元那是什么,顾奉元只说是受朋友所托,给生病的牛配制的方子,那时候,她很信任顾奉元,从来没想过这些。 后来......后来来葵水,她确实是流了很多血。” 那时候,顾珞已经觉得不对劲,她自己就是个大夫,情况是不是正常她最清楚不过,但当时她只以为这是老太太做的。 她怎么可能猜到是顾奉元呢! 那可是她“爹”啊。 可现在想想,她来葵水的时候,是她已经在顾家住了很多年的时候,她和顾家老太太水火不容,她一向很提防那老太太。 老太太根本没有机会给她下药的,如果有机会,老太太怎么会只下个寒食散呢! 她会直接下要她命的药! 能有机会给她下药又让她毫不设防的,只有顾奉元。 顾珞一点一点说着以前的事,眼泪珠子就无声的默默地一串串的朝下落。 “......我想见一见太子爷,可以吗?”顾珞说完,心里的情绪也发散的差不多了,默了好半天,看向箫誉,朝他道。 箫誉立刻起身,“我这就去请,你稍后,要是饿了就和厨房说,让厨房给你下点面或者什么的,千万别饿着。” 上辈子顾珞胃不好,时常胃疼,有时候一疼疼一夜,箫誉心疼的不行,就给她用手捂一夜。 顾珞点了点头,“知道了。” 眼睛依旧空洞洞的,她哪有胃口吃饭,一颗心都凉透了,还吃什么! 可箫誉前脚刚走不过半刻钟,一个小丫鬟用托盘送来一番茄牛肉面,“萧公子吩咐的,让顾大夫务必吃了。” 顾珞有些意外,箫誉作为太子爷的一个声替,在这里的地位居然这么高,下人都要唤他萧公子。 番茄牛肉面是顾珞喜欢的口味,本想拒绝,可想到是箫誉的一番好意,哪怕一丁点胃口没有也从秋千上下来,坐在方才箫誉坐过的石凳上,把面吃了。 顾珞吃面的时候,箫誉就在外面瞧着。 他从箫誉变回太子爷,不过是洗个脸换个衣裳的功夫,他想让顾珞踏踏实实的把这碗面吃完。 谁媳妇谁心疼,胃疼起来,他只恨不得替她疼。 等的时候,喜宝回来了,箫誉带着人去了不远处的凉亭,凉亭在高出,不远不近的,倒也能看清楚院子里的顾珞做什么。 瞥了一眼顾珞的方向,看人还在吃面,箫誉朝喜宝道:“宁国公府什么反应?” “旨意传到的时候,宁国公和宁国公府老夫人并没有多想,立刻就派人去传宁挽夏,然而派去的人找不到宁挽夏,宁国公又派了自己的心腹去找人都找不到的时候,宁国公和老夫人都急了。 看得出来是真急了,他们不知道宁挽夏不在。 当时就让人去荣宁侯府找人,荣宁侯府那边给出的说法是,人来过但很早之前就走了,当时宁挽夏走是好多人都看到的。 宁国公认为宁挽夏是宁陵绑架了宁挽夏,已经报官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交心 当时箫誉让喜宝进宫的目的,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宁国公府的反应,他想看看,宁挽夏的行为是宁挽夏自己的行为还是受宁国公的指使。 明显,宁国公并不知道宁挽夏的所作所为。 另外,他想让宁国公府去找人,只是现在,知道宁陵就是顾珞的亲哥哥,箫誉心里有点犹豫了。 他是想要让宁陵和宁国公内斗的更狠一点来彼此消耗,但如果顾珞将宁陵当亲哥哥看的话,他就需要重新考虑了。 他不会伤害任何顾珞看重的人。 上辈子,顾珞致死都没有提过宁陵,和这位亲哥哥陌生的如同陌生人一模一样,但是这辈子,箫誉拿不准...... 箫誉看向那边吃面的顾珞,“去荣宁侯府的庄子上找找。” 宁挽夏是见过荣欣瑶之后失踪的,难不保她的失踪就是受了荣欣瑶的安排。 喜宝明白箫誉的意思,当即领命。 那边顾珞一碗面已经吃完,正在花架下消食,箫誉吩咐完喜宝,离了凉亭去找顾珞。 听见动静,顾珞转身看见太子爷,不禁有点意外,她是想要见太子爷,但是......太子爷这么闲么?说见就能见。 箫誉一眼看出顾珞的意思,“孤正好要出门,遇上箫誉找上门来,说你要见我,怎么?想通了,决定嫁给我了?” 顾珞:...... “我想和殿下说说顾奉元的案子。” 顾珞没有叫爹,直呼顾奉元。 箫誉只得道:“你和箫誉审讯顾奉节的事,孤已经知道了,顾奉元既然不是你的亲爹,也并非你的恩人,那他的案子,你不想查就不查了。” 顾珞摇头。 她是个怕麻烦的人,在穿越前也好,在穿越后也好,只要不是逼不得已,她就想要远离一切是非,活的像只鸵鸟,遇事只会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 但是现在,她却不想这样。 她过得凄惨又可怜,可宁陵过得更可怜。 这一切,总要有个原因的。 在从牢房离开的那一刻,她的确是想着,可去你妈的吧,老娘不查了,老娘要离开京都,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找个药堂做个坐堂大夫,平凡又安稳的过完余生。 可吃了箫誉那碗面,她想法变了。 这个案子已经开始了,不会因为她的退出就停止,她就算是放弃,太子,宁陵,都会继续,毕竟这里面,涉及了朝政。 那箫誉也会继续。 她想陪着箫誉一起做完这件事。 这个想法很荒唐,可她就是这么想了。 为了箫誉,也为了宁陵,但不为自己。 眼见顾珞摇头,箫誉很轻的挑了一下眉。 顾珞道:“我是想要和殿下说些事情,说不定,对这个案子有帮助。” 有关自己的身世,顾珞将她在宁国公府的那些年对着太子爷又提了一遍。 箫誉做出一个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该有的反应,惊讶的看着顾珞,“你竟然是宁陵的亲妹妹?” 顾珞扯嘴,苦笑道:“我和宁陵,作为宁国公唯二的两个孩子,在宁国公府却过着那种生活,这不是很奇怪么? 如果说宁国公有妾室,在妾室的挑唆下对早亡的原配生的孩子百般苛责,或许可能。 可宁国公在发妻亡故之后,别说续弦了,连个妾室都没有,这些年清心寡欲的活像个和尚。 但是对亡妻留下的两个孩子,却是这种态度。 还有褚冰清,褚冰清作为......” 我娘这两个字,顾珞说不出口。 没有感受过母亲的温度,在痛苦中长大的孩子,实在是难以喊出这两个字。 顿了顿,顾珞道:“褚冰清作为褚冰洁的亲妹妹,姐姐亡故之后她就住到了宁国公府,但是作为两个孩子的小姨,她来了之后,我的日子却比以前更难熬了,这不是很奇怪么? 褚冰清作为褚冰洁的妹妹来宁国公府,但是来的时候还带了自己的乳娘,这种行为,别人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她就像是想要来给宁国公做续弦的。 但是后来她死了,现在我们也知道,她的死是宁国公府二房做的。 她死了,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她的乳娘却突然找到了我,这不是很奇怪么?” 之前,褚冰清那个乳娘找到顾珞,想要和顾珞合作的时候,顾珞还没有多想,只当是这老太太想要替褚冰清报仇。 可自从和薛青央吵了一架,和季卿献谈了一次话,再听了今儿顾奉恪和顾奉节的那番话,顾珞砸么出来不对味儿了。 那老太太,在京都这么多年,一直默默无闻什么都不做,偏偏她来了京都才多久,就这么准确的找上门来。 她那次在同济药堂不慎落出写着褚冰清三个字的小竹牌,当时黄大夫和季卿献也在,他俩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那时候,顾珞只当黄大夫和季卿献是不想招惹是非或者另有安排才那种反应,但现在看来,怕是这所谓的另有安排,就是在安排她顾珞。 事情被顾珞一件一件的说出来,箫誉捻着手指坐在石凳上,沉默片刻,道:“你怀疑宁国公褚冰清还有顾奉元三个人,一起勾结?” 顾珞摇头,“顾奉元未必有资本和宁国公勾结,我猜,是不是顾奉元想要和宁国公谈什么条件......我十二岁那年,被顾奉元带着进过京都一次。 那次在京都呆了三天,我因为宁国公府的缘故,一直呆在客栈没有出来,三天后,顾奉元带着我回了乾州。 之后不久,宫里太后娘娘病重,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陛下诏书发到乾州,请顾奉元进宫。 那之后,顾奉元留职太医院。 所以...... 会不会是那次顾奉元把我带到京都,其实是为了和宁国公谈条件?” 箫誉立刻否定了顾珞的这个猜测,“凭着宁国公的实力,顾奉元哪怕手里有一个你,也根本不足以和宁国公谈条件,因为按照你之前的经历来看,宁国公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顾珞就道:“如果他不在乎我的死活,但是在乎我出现在某处呢?顾奉节说,我身份脏,我觉得,我作为宁国公府的女儿,这身份,应该算不得脏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绿云 作为宁国公府的女儿,顾珞的身份自然是不算脏,她不是外室子,也不是奸生子,她是宁国公夫人正儿八经所出。 她上面还有一个宁陵呢! 宁陵的身份都算不得脏,她的自然也算不得。 “所以,我应该是,另有身份,我有可能不是宁国公府的孩子,如果这样看,他们之前待我不好,就能理解了。”顾珞认真的分析着这件事,她这种态度让箫誉心里发疼。 这是被伤的多重,在谈起自己身世的时候,才能这样平静。 紧跟着,顾珞将那日夜里和薛青央争吵与季卿献谈话的事情告诉太子,“薛青央未必知道什么,但是季卿献和黄大夫一定是知道的。” 顾珞提起这些,箫誉立刻吩咐下去,着人即刻将季卿献和黄大夫秘密抓了,不用送到刑部大牢,直接把人带到这边来。 待执行命令的人一走,箫誉同顾珞道:“不论什么,你都是我相中的那个太子妃,你的生父是顾奉元也好,是宁国公也好,是流氓乞丐也好,我看中的是你,不是你的父亲和家室。” 顾珞万万没想到,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太子爷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是知道的,现如今,整个皇宫就我这么一个皇子,我要娶谁,我父皇母后都会同意的,哪怕你的身世牵扯到了别的什么朝政,我也一样有办法娶到你,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更不用当做负担放在心里。” 顾珞:...... 我担心的是这个么! 太子爷情深义重的告白,顾珞心里想的只是要如何拒绝。 她现在成了旋涡的中心,无论如何,和太子都有了牵扯,她要查什么,都要和人家太子爷有瓜葛...... 顾珞正琢磨心头的事,箫誉忽然声音哑了哑,“你能告诉我,你之前说,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那人是谁么?” 顾珞心头一惊,立刻将心事拨到一旁,抿唇犹豫,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箫誉看出她紧张,心头酸涩的苦笑一下,“罢了,不想说就算了。” 顿了顿,箫誉叹出一口气,“宁世子那边,你要说什么吗?” 顾珞摇头,“我要是说了,他必定就会参合到顾奉元的案子里,而且,现在除了殿下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若是告诉他,他难免情难自控,露出什么马脚,反倒是坏了事。” 箫誉点头,“也好,那就不说,好在现在我们三人合伙开了一个药堂,你们兄妹......也能时常相见。 也许是血脉亲情的缘故,宁陵对你,不错。” 之前箫誉还吃醋宁陵,结果人家是亲哥哥,而他真正应该吃醋的对象,现在连对方是何方神圣都不知道。 能让顾珞动心的...... 满京都箫誉琢磨了一大圈也没琢磨出个人来,难道是顾珞在乾州认识的? 可若是在乾州认识的,那上辈子顾珞也该有这么一个倾心的人啊,偏偏上辈子顾珞对感情的事懵懵懂懂,直到后来他俩确定了关系才...... 两人正说话,之前被箫誉打发出去办事的亲随回来了。 他脸色凝重,又是空手回来,箫誉登时皱眉,“怎么?” 那随从道:“我们去同济药堂的时候,同济药堂已经没人了,就剩一个空壳子,之前的学徒,就是那个大山子大河子大海子什么的,倒是还在,只不过都在殿下新开的药堂那边,完全不知道季卿献和黄大夫去了哪里。 卑职已经派人去查了,但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有他们的踪迹。” 先是宁挽夏失踪了,紧跟着是季卿献和黄大夫失踪了。 箫誉皱眉,转头看顾珞,“你觉得,季卿献和黄大夫的失踪,和宁挽夏有关吗?” 顾珞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关系,宁挽夏......宁挽夏像是她自己躲起来了,而季卿献和黄大夫,像是被抓了。” 箫誉也这么想,转头吩咐亲随,“以宁国公为重点目标查吧。” 亲随得令,当即执行。 他一走,箫誉朝顾珞道:“也许是顾奉恪被抓,惊动了宁国公,他才抓了季卿献和黄大夫。” 顾珞点头,这是最合理的猜测,“但是,如果宁国公想抓季卿献就抓季卿献,那之前这么多年,为什么留着他呢? 就算之前有所图,那顾奉元死后,为什么还留着他俩?用途呢?” 箫誉道:“顾奉元死后,宁国公派人去乾州找了你好几次,也许留着他俩,是为了找到你?” 顾珞就道:“那后来季卿献和黄大夫都知道我的身份了......” “说明他们不是一路人,是敌对关系,所以季卿献和黄大夫不会告诉宁国公你的身份,但是在你和宁国公府对抗上的时候,他们也不插手。” 说实话,季卿献和黄大夫的这种态度,十分微妙。 实在难以猜测他们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也许,之前宁国公不动季卿献和黄大夫,是为了保持某种平衡,如今,顾奉恪被抓,他担心有什么东西被翻出来,所以宁愿不要这种平衡,也要把人抓了来个灭口消灾。 这就足以说明,你的身份也许比宁国公这些年一直维持的平衡更重要。” 那顾珞的身份,也许就真的不那么简单了。 顿了顿,箫誉道:“不过,也未必是你的身份特殊,毕竟之前,宁陵受到的虐待也不少,你们两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你们有同一个母亲。 可能,问题出在你们母亲身上。” 顾珞一瞬间想起那天晚上季卿献的那句话,“你就不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顾珞没犹豫,将这话和箫誉说了,箫誉思忖片刻,“我派人去江南褚家查一查吧,凡事要找源头才好做决断,也不容易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真相迷了眼。” 事情说定,顾珞有些尴尬的立在那里。 箫誉倒是没多说什么,只道:“这宅子原本就是给你准备的,如今你住着,倒是正好,你心里有别人也好没别人也罢,我目前不会改变,你就不能去找别人,再说,查案子,你只能跟着我,所以......” 箫誉对顾珞,之前一直算得上是温和的。 但今儿被刺激的不行。 他怎么都没料到,顾珞心里有人,真是日了天了! “所以,在本王对你死心之前,你不能给我戴绿帽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凉 太子爷气势汹汹丢下一句话,转头走了,徒留顾珞一个人凌乱在当地。 我就是想给你戴绿帽子,你问问你那个声替他敢么! 而且,人家是直的是弯的顾珞还不知道呢! 这叫什么糟心事。 不过被太子爷这么凶了一句,顾珞心头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倒是散了不少。 太子爷走了没一会儿,箫誉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院子就问,“太子爷来过了么?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好出门,我转达了一句,谁知道他紧跟着就吩咐我一桩事。” 顾珞心道,人家不光来了,还不许我和你生出什么感情呢! 刚刚谈话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散开,顾珞看着箫誉,“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就不琢磨着给你寻个亲事什么的?” 箫誉一脸纳闷看着顾珞。 刚刚也没聊什么啊,怎么她提了这么一茬。 嘿嘿一笑,箫誉道:“着什么急,太子爷还没有成亲呢,我总不能越过他去。” 顾珞心里蹿火,“人太子爷和你又不是亲兄弟,有什么不能越过去的,你不过就是人家一个声音顶替而已,怎么,太子爷管天管地,还管得了你娶媳妇?” 箫誉目瞪口呆。 怎么这么大火气! “也不是太子爷管我,太子爷其实人特别好,他平时不怎么管我......” “人家当然不管你了,非亲非故的,管你干嘛,你一事无成也好,纨绔浪荡也好,说到底和人家有什么关系。” 箫誉:...... 谁把我媳妇惹成这样了! 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顾珞莫名其妙发了一通邪火,发完了,又觉得自己没理,悻悻闭嘴,转头进屋了。 箫誉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懵逼,看着顾珞的背影,犹豫一瞬,跟了上去,“小红兄弟,到底怎么了?是太子爷欺负你了么还是如何?和我说说。” 箫誉越是态度温柔,顾珞心里越是不是滋味。 她可太了解这种心情了。 十有八九,她就是真的爱上箫誉了,但是对于这种摆明了爱而不得的感情,她不甘心不想放弃却又觉得努力也是白努力,身份地位搁在那里,太子爷对她的感情搁在那里,不论出于哪一种,她都不能和太子爷的随从搞到一起去。 那成什么了! 顾珞快烦躁死了。 “我没事,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看你成天一事无成替你着急......”说及此,顾珞忽然有点憋不住,她想要问清楚,这个箫誉到底是直是弯,“你就没有心仪的姑娘?” 箫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摇头,“没有。” 顾珞跟着又道:“你从小到大,你现在都二十岁人了,就从来没有对哪个姑娘动过心或者有过一丁点好感?” 箫誉不知道顾珞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心头警铃大作。 他现在在顾珞面前虽然不是太子爷,但是将来总有身份大白的那一天,他决不能让自己的任何一句话成为把柄。 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箫誉应道:“没有,从小到大,我谁都不喜欢。” 顾珞心里凉了半截,又换了个方向问,“那你有没有感情亲厚的朋友?” 箫誉感觉这题他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就道:“小红兄弟你啊,我从小到大,真的,天地良心,我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就和你投缘,在你之前,我从来没和谁这么亲近过,我就觉得,咱俩就像是天设地造的......” 箫誉嘴上没个把门的,差点说漏。 “......天设地造的朋友!” 顾珞那凉了半截的心,彻底凉透了。 完了完了。 这人真是个弯的。 “你这样,你爹娘就不急?他们就不想着让你赶紧成家?” 毕竟二十多岁,在古人看来,着实已经不小了。 箫誉嘿嘿笑着,“我爹娘不管这些的,太子爷都没成亲,他们肯定也不会催我。” “那将来要是催你呢?”顾珞问道。 箫誉不知道顾珞这是怎么了,今儿怎么就盯着他这个问题问,心里掂量了掂量,道:“将来再说吧,反正成亲这回事,我只要自己心仪的那个,别的,哪怕是个天仙呢,我不喜欢,都是妄谈,我爹娘很开明的,在这方面不太管我。” 顾珞瞪着眼,“不太管你?明儿你喜欢男人他们也不管?” 这口憋在心口的话,顾珞终究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箫誉倒是没多想,“不管。” 毕竟,之前皇上皇后的确是私下讨论过将来太子妃是个男人该要如何应对之类的问题,而且,据他所知,好像他父皇母后还拟定了一系列堵住朝臣嘴的方针策略。 这么来说,他也不算是说谎。 顾珞生无可恋的看着箫誉,有气无力摆摆手,“我想睡会儿,让我歇会儿吧。” 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她特么的爱上了一个基佬! 不是她歧视基佬,实在是......她不是个男人,无法和这个基佬双宿双飞,心头不甘! 顾珞把箫誉轰出去,自己倒头浑浑噩噩睡下了。 之前顾珞吃了一碗面,箫誉倒是不算太担心,就是有些纳闷,为什么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顾珞会抓着这些问题问他。 蹲在顾珞房门前琢磨了半个时辰,箫誉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又担心顾珞因为今儿的事情闹心,并不能真的睡好,听着里面没动静了,又轻手轻脚进去,点了一注安神香。 顾珞起先的确是睡得不踏实,先是梦到了在宁国公府那几年,紧跟着又梦到顾奉元,梦到顾奉元要灌她寒食散。 原本噩梦扰的心绪不宁,但后来渐渐又什么都梦不见了。 这边,她踏踏实实的睡了,那厢,宁国公府地牢。 宁国公面无表情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季卿献和黄大夫。 “两位,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自从宁挽夏消失不见,宁国公着人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到踪迹,却突然收到消息,说顾奉恪被抓了。 这人与顾奉节顾奉元不同,或者说,与整个顾家不同。 若说顾家上下都是为了利益能打破头的人物,那这个顾奉恪,倒是一股清流。 顾珞被顾奉元带到顾家第二天,顾奉恪就和顾家断绝了关系。 那种人,怎么可能为了三千两银子就从乾州来京都。 他能来,只有一个原因,他想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条件 宁国公不屑于和季卿献黄大夫绕弯子,开门见山直接道:“顾奉恪来京都,你们知道吗?” 季卿献原本还算平静的心头一跳,黄大夫原本就不如季卿献能沉得住气气,闻言直接变了脸色,惊惧的望着宁国公,“什么时候?” 宁国公眼见他俩这个样子,知道这是完全不知情,冷哼一声,“当时说的清清楚楚,你们既是得了手就远远的离开京都,从此各不相干。 天南海北,你们随意如何! 答应的倒是好,结果没几年就坐不住,顾奉元当初带着人入京,我劝过没?” 季卿献过了最初的震惊,现在心绪稳定下来,冷声一笑,“国公爷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顾奉元出事,难道不是国公爷的手笔?薛茂林出事,难道不是国公爷的手笔?现在都把我们抓来了,何必说这些!” 宁国公恨恨看着季卿献,“顾奉元当年不带着人来威胁我,我能答应他进宫?求着我要进宫的人是他,结果进了宫人大心大完全不把当年结盟契约放在眼里的人也是他。 怎么,季先生倒是告诉我,这种人不杀了,留着做什么?留着让他威胁我么?” 季卿献道:“就算是顾奉元不和你一条心了,你要杀了他,那薛茂林呢?薛茂林有什么错?当时是你们执意要把薛茂林留在宁国公府,总不是他自己非要留下吧!” 宁国公哼了一声,“薛茂林的死和我无关!” 季卿献就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左右人都死了,有关无关又有什么要紧!横竖我们也是一死,国公爷何必说这些,搞得好像我们还是同盟一样!” 宁国公双眼几乎喷火,他盯着季卿献,“我问你,顾奉元当时带走的那个贱丫头,在哪?” 宁国公能这么上火的问,那就是他对顾珞究竟在哪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季卿献冷笑,“国公爷神通广大都找不到人,我们能知道? 不瞒国公爷,我们不光不知道顾奉元的女儿在哪,就是薛青央,自从被你府上二小姐带走之后,我们也找不到人影了。” 宁国公一愣,“薛青央和挽夏?” 季卿献嗤笑,“国公爷难道不知道?顾奉元身为太医院院使,国公爷都能把人杀了,怎么,自己的侄女做了什么好事,国公爷倒是推说不知道了!” 宁国公是着实震惊。 宁挽夏到底要做什么! 好端端的,为什么失踪了,而且,好端端的,她是怎么认识薛青央的。 薛青央早些年是去过宁国公府,但是那时候宁挽夏还小,根本不可能有记忆或者认识啊。 宁国公一时想的有点出神,丝毫没有察觉季卿献和黄大夫彼此对视一眼。 等宁国公回过神,再问季卿献和黄大夫知不知道顾奉元捡回去那贱丫头的下落时,两人都一口咬定不知道。 宁国公无法,只得换一个方向,“你们的事,顾奉恪知道多少?” 这个,季卿献倒是没有瞒着,“顾奉恪不是顾家老太太生的,一个妾室所出,从小就不受顾家老太太待见,他这人,心思敏感观察力强。 当年顾奉元突然带了人回去,老太太见了人立刻就发火,当时肯定是一怒之下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 顾奉恪知道多少,就看当时听见多少了。 不过按照顾奉恪当时的做法,他第二天就作了个大死然后被顾家逐出家门从此不再是顾家子,只怕当时听到的不少。” 等季卿献说完,黄大夫道:“顾奉恪当年果断离开顾家,后来更是和顾家没有半点来往,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参合顾家的事,这次,他怎么又来京都了?好好的,他突然来做什么?” 这话问的宁国公胸口疼。 目前,明面上的原因,顾奉恪来,是被宁挽夏引诱来的。 但谁都知道,区区三千两根本不可能让一个和顾家断绝关系的人能冒险来京都! 宁国公隐去宁挽夏一节,只含糊模糊的道:“他被人利用来了京都,去那个从你们药堂出去的顾大夫新开的药堂作乱,我就想知道,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去那里作乱,这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宁国公觉得八竿子打不着,季卿献和黄大夫却是心惊肉跳。 难道顾奉恪知道那顾大夫就是顾珞? 他怎么知道的? 如果知道了,他打算做什么? 顾奉恪行事一向没有个准则章法,他们实在无从猜测,可这又不能告诉宁国公。 宁国公一旦知道顾大夫就是顾珞,必定会下死手,可他们不能让顾珞死,起码目前不能。 心头思绪万千纷纷扰扰,季卿献朝宁国公道:“府上前几日闹鬼的事,国公爷可是有眉目了?” 宁国公一瞬间眼神凌厉,“你想说什么?” 季卿献这个人,绝不说无用的话。 季卿献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前几日遇到了褚冰清的乳娘。” 褚冰清三个字一出,让宁国公瞬间变了脸。 季卿献看到宁国公这个反应,知道自己是找对了方向,立刻心头轻松下来,他坐在椅子上,食指微微曲起,敲着桌面。 “国公爷也知道,如今顾大夫离开了我们同济药堂,薛青央也拜贵府二小姐所赐,如今下落不明,药堂不能没有人。” 宁国公匪夷所思的看着季卿献,“你在同我讲条件?” 季卿献就笑道:“怎么能说是讲条件呢?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我自认为,目前,我和国公爷,是朋友。” 宁国公重重一哼。 季卿献就道:“褚冰清算得上国公爷的敌人吧,正好,她也是我们的敌人,国公爷应该也感觉到了,现如今,有一股不明力量要查褚冰清的案子呢,我觉得,许多国公爷不方便做的事,我们正好方便,就比日当年,咱们分工合作各取所需,多好。” 宁国公愤怒的盯着季卿献,“你们也配和我谈合作,你们背叛......” 季卿献没容宁国公说完,他放声冷笑,“背叛?难道背叛了宁国公夫人的人,不是国公爷么?或者说,难道不是咱们一起背叛了么?” 啪! 宁国公一巴掌甩到季卿献脸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心 挨了一巴掌,季卿献反而更高兴了。 宁国公能发这么大的火,足以证明,他还在乎。 呵! 真是个长情的男人! 他在乎就好,就怕他不在乎呢! 被甩的偏开的脸颊又转过来,季卿献看着宁国公,笑道:“国公爷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国公爷如今离不开我们。 更何况,你真的对世子下得去死手? 只怕是事到临头还是需要一个刽子手的,我呢,正好配合国公爷。 我们是合作关系难道不好吗?非要敌对?” 宁国公红着眼看他,“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你没资格!” 他咬牙切齿。 季卿献笑的张扬,“有没有资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替国公爷办事,当年我能替国公爷料理了褚冰清,如今就能替国公爷料理了她那个乳母! 这么多年,江南褚家一直沉寂无言,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褚冰清是怎么死的。 现在这个乳娘突然出现了,国公爷觉得,褚家现在是知道了呢还是不知道呢? 褚家是耕读世家,京都不少官宦和褚家的太爷都有师生之情,若是......” 季卿献威胁的声势一点不低,宁国公却突然觉得束手无策。 他不能出面对付褚家,起码不能明面上,否则一个不慎激怒了褚家,当年的事就会被闹出来。 他经得住经不住暂且不提,那个人肯定是经不住的。 宁国公攥了攥拳头,泄气一般跌坐在椅子上。 半个时辰后。 季卿献和黄大夫从宁国公府的大门毫发无损的出来,一出大门,黄大夫腿一软,挂在了季卿献的身上,“刚刚真是要吓死我了,我以为咱们就再也出不来了。” 季卿献冷笑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宁国公府的牌匾。 “他关着咱们毫无意义,若是要杀了咱们......要杀咱们,他就犯不上把咱们带回府来,左不过是想要打听一下顾珞的下落。” 顿了一下,季卿献收了目光没再多说。 不在宁国公都有可能隔墙有耳,这就在宁国公府门前,谁知道呢! 他俩前脚离开,后脚宁国公的亲随进了书房,将方才两人的一番话如实一字不落的回禀上去。 宁国公皱眉,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他的确是没打算真的把季卿献他们怎么样,当初对顾奉元下手,也仅仅是因为顾奉元的的确确是留不得了,再留之前那些事都要被闹出来。 可他现在还不能把这些人全部连根拔起,他不能惊动楚家。 喝了口茶,宁国公将茶盏重重搁下,“有挽夏的消息了吗?” 亲随摇头,“一点消息没有,咱们家的庄子上也都查遍了,二小姐没去,荣宁侯府那边,荣大小姐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咱们也没法把人抓了审讯一遍。” 宁国公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 宁挽夏到底要做什么! “找挽夏的时候,同时也找找薛青央,要是找到了,把人给我带来,另外,褚冰清当时有个乳母活着逃出去了,给我找,找到了不必带回来,就地解决。” 亲随立刻领命。 宁国公默了一会儿,“老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亲随道:“太医院的大夫来了好几轮,都束手无策,另外,荣宁侯府那边,荣大小姐手上的皮癣也一直不见好,好几个太医都说让请了顾大夫去瞧瞧, 但是咱们府上和荣宁侯府,都先后和顾大夫发生过一些龃龉。” 两个府上都不同程度的害过顾大夫,得罪了人家,请不来人。 亲随觑着宁国公的神色,“这事儿属下觉得有点蹊跷,怎么偏偏就是咱们和顾大夫发生了摩擦,偏偏就咱们两家的人得了病。 以前咱们府上也好,荣宁侯府也好,还是哪个府上,不论得了什么病,太医院的太医们基本都是能药到病除的,就是一些慢性疾病,也是能慢慢调养过来的。 像这种,太医院集体束手无策,还是头一次,而且,还是两个府邸都如此,偏偏都和顾大夫有关。” 宁国公眼神一冷,立刻裹了杀气。 “你想说,是顾大夫给老夫人和荣宁侯府大小姐下药?” 随从低头,“属下不确定,但是怀疑。若是以前,顾大夫在同济药堂做事也就罢了,我们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人抓了。 但是现在,顾大夫那个药堂,是和咱们世子爷一起开的,其中还参合了太子爷,贸贸然抓人,怕是难。” 宁国公一拳砸在桌上,“那个逆子,就知道与我作对!” 宁国公现在就算是把天骂破,宁陵和顾珞也听不到一句,他也不能把人绑到宁国公府来让人瞧病。 可就这么算了? 那决不能,不说别的,老夫人的病得治。 “你去吧,这件事我好好想想。”宁国公无力的摆摆手,就在亲随要下去的时候,他忽然道:“想办法去刑部大牢把顾奉恪做了。” 随从领命,无声出去。 宁陵的宅院里,他穿着家常衣衫闲闲坐在院中一张太师椅上,脚前跪着褚冰清的乳母。 老太太今年年过半百,此时披头散发跪在那里,脸上半分惧色没有,倒是火气十足,马力全开,朝着宁陵劈头盖脸的骂。 左不过一句,骂宁陵白眼狼没有心,骂他忘记了当年褚冰清是如何对他好。 宁陵一言不发的看着这老太太,他还记得,当年褚冰清还活着的时候,每每褚冰清来看他,这嬷嬷总是要提醒褚冰清该走了。 以前他只是觉得,他们府里这种变态的环境让这乳娘唯恐褚冰清惹怒了宁国公,才会催着她赶紧离开。 现在想想,会不会是褚冰清和她一早就约定好的呢。 需要做做样子来看他,但是又不想待久了。 乳娘骂着,宁陵出神的想着当年的桩桩件件,等到这乳娘骂不动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宁陵端着热茶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当年我妹妹被官府抓走,是褚冰清报的官吧。” 嬷嬷骂人的气势一顿,脸上明显是僵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一瞬。 转瞬她就道:“怎么可能,那是你小姨!”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续弦 若还是小时候的宁陵,今儿就被骗过去了,那可是他小姨呢,又是命丧宁国公府,他怎么会怀疑。 但如今的宁陵已经不是数年前的宁陵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褚冰清的乳娘,“你是觉得我不会对你用刑是吗?” 乳娘打了个寒颤,但竭力镇定,看着宁陵,“你小姨死的不明不白,现在凶手都还没有伏法,你不去惩治凶手却来审我? 世子爷若是要审,老奴身份卑贱,无话可说,悉听尊便。 老奴只想说,世子爷还不如同济药堂的顾大夫,顾大夫都肯帮着小姐。” 这乳母突然攀咬顾珞,让宁陵心头涌上厌烦,说不上为什么,他对顾珞很有好感,也不想听到任何人说她任何坏话。 挑了一下眉梢,宁陵眼底已经有了杀意,“顾大夫怎么会帮着小姨呢?她都不认识。” 乳娘看着宁陵,没有察觉他眼底的杀意,只看到他面色放缓,以为自己走对了路子逃过一劫,“当然是因为小姐给顾大夫托梦。” 宁陵似笑非笑,“小姨怎么会真的给她托梦呢?非亲非故的。” 乳娘继续引导:“是啊,非亲非故的,为什么小姐要给她托梦,若说托梦也要给世子或者老奴托梦,可小姐就是给她托梦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顾大夫说不定是故人。” 宁陵心头很轻的悸动了一下。 故人? 他的确是觉得顾珞面熟,也的确能在顾珞身上寻到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可若是故人,却又当真想不起几时曾见过。 乳娘觑着宁陵的反应,“世子爷就没有查过顾珞的底细?” 眼见宁陵一愣,乳娘唯恐说多了反而不好,忙道:“当年世子爷的妹妹出事,的确不是小姐去官府报的案,这个,谁报的案官府应该是有记录的,世子爷可以去查啊。 另外,世子爷别怪老奴多嘴,当年薛茂林和小姐可是关系走的很近。 虽然薛茂林缕缕照顾大小姐,但当时大小姐被官府带走,薛茂林却一直无动于衷,这不是很奇怪么?” 宁陵看着她,“这有什么奇怪的,薛茂林不过是帮一帮我妹妹而已......” 乳娘就道:“世子爷也觉得不那么肯定,是不是?” 宁陵看着这乳娘,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抛出这些,我就能受了你的影响不追究当事报官一事了? 那你天真了。” 说完,宁陵眉梢一挑,吩咐一侧随从,“动刑,什么时候招了,什么时候来喊我。” 一声令下,宁陵起身离开,乳娘惊得浑身一颤,恶狠狠看着宁陵,没想到她说了这么多,宁陵竟然油盐不进,“你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宁陵头也不回,“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莫说是你,明儿就是褚冰清还活着,我也未必不会对她用刑。” 大刘一把拉了褚冰清的乳娘,直接捞起旁边的拶刑刑具给她套上。 还不且宁陵走出这个院子,褚冰清的乳娘就遭不住这份疼,扯着嗓子哭喊着招供。 宁陵皮笑肉不笑的折返回来坐下,“早说了多好,何必遭这么一顿,惹得褚冰清在天之灵心疼你,哦,不,也有可能她不是在天之灵,她不配,是在地之灵。” 要是之前,乳娘还要骂上两句,可现在,她一句话骂不出来。 十根手指肿破难耐,乳娘瘫在地上气息紊乱,“当时......是小姐去报的官,小姐去报官,是......是为了救大小姐,当时老夫人要打死大小姐,小姐也是想不到别的办法,才,才去报官,哪想到就......就闹出那种结果。” 宁陵二话不说给大刘递了个眼色。 大刘会意,拉着拶刑上的绳索勒紧了竹棍,乳娘登时疼的惨叫。 大刘粗声粗气呵斥道:“你最好老实招了,别耍这些花样,咱们主子是什么脾气你也知道,咱们主子不是那三岁孩童任由你们哄骗!” 竹棍夹得手指难耐,乳娘几乎要昏死过去,却又被大刘用旁边备着的辣椒水浇到她手指上,锥心的疼让她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是,是小姐报的官,小姐就是想要让她死!” 乳娘熬不住,一嗓子喊了出来。 招供这件事,就是那么回事,一旦打开了第一句,后面就一泄而出了。 听到这句话,宁陵眼中杀气骤然浓重。 “给我从头到尾说,从你们来宁国公府那一刻开始说!” 乳娘瘫在地上忍不住的全身打颤,道:“小姐,当年夫人病逝,小姐来宁国公府,是想要嫁给国公爷做续弦的。 因为有世子爷和大小姐在,小姐觉得碍眼,所以就挑唆国公爷,说你们两个可能不是国公爷亲生的。 那时候夫人刚刚病逝,国公爷痛不欲生,得了这个消息,盛怒不止,当时就要送小姐回江南,后来不知道小姐和国公爷说了什么,国公爷就信了小姐的话。” 乳娘知道,说出这些,她必死无疑。 可她不说也是死,她实在熬不住这拶刑的疼。 “后来,国公爷对世子爷和大小姐就那样了。” 宁陵想到早些年他和妹妹吃过的苦,恨得双目发红。 “后来小姐发现,就算是国公爷厌恶世子爷和小姐,但也并不打算直接除掉你们,国公爷对大小姐不闻不问,但是对世子爷,多少还是在乎的。 并且小姐几次投怀送抱,国公爷都将她推开。 那时候,老夫人已经开始给国公爷物色新夫人人选,小姐急了,她怕国公爷娶了别人,就开始讨好世子爷。 又开始对国公爷说,世子爷肯定是国公爷的儿子,大小姐却未必是。” 宁陵咬牙切齿。 难怪褚冰清后来对他那么好,却对他妹妹那样,当时他还以为是褚冰清唯恐惹怒了宁国公给妹妹招来更大的祸端呢! 他真是眼瞎! “她想要做续弦就做续弦,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除掉我们兄妹?”宁陵睚眦目裂,“留着我们兄妹,不更能让她坐稳续弦的位置么,毕竟我妹妹那时候那么小,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想要除掉我们,为什么不等坐稳了位置再除掉呢?” (宝宝们,这篇文现在进入大修改阶段,会有一个全新的故事覆盖上来,所以跟订的宝宝们别订了,浪费钱,开了自动订阅的也关了吧,因为大家有投资,所以我还是会把这个版本继续写,只是写到新的版本存稿完毕就直接覆盖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逼问 乳娘一张脸贴在地上,艰难的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跟着小姐做事,小姐怎么吩咐我怎么做,至于小姐为什么要如此,我......” 宁陵没有这个耐心和她打太极,大刘眼见宁陵变了脸色,立刻拽了拶刑的绳子。 乳娘没料到自己都交待到这一步了,宁陵还能听出问题。 “世子爷给老奴一个痛快吧,老奴真的不知道了。” 大刘恶狠狠的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只有这一种法子呢?呵!来让你长长见识,看看你熬得住几种刑法。” 说着,大刘一把扯了乳娘的衣裳。 一把年岁的人,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衣衫会被人扯开,大刘拿起旁边另外一个拶刑刑具,朝着嬷嬷上身一处上刑。 这东西夹在手指都疼到这个份上,若是夹在这处...... 乳娘浑身冷汗直冒,打着激灵就道:“我说,我说!” 大刘冷笑一下,将她掼在地上,宁陵带着杀气的眼睛望着她,乳娘浑身打颤,“是,是小姐来之前,老爷如此吩咐的。” 褚冰清的爹? 宁陵蹙眉,倒是找了个好推脱,那老爷子早死了三五年了。 乳娘唯恐宁陵不信,哭喊道:“千真万确,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说小姐来了,务必让国公爷和两位小主子离了心,不然小姐不可能坐稳续弦的位置。 后来小姐也发觉老爷说的不对,才又调整了计划,重新对世子爷好的。 老奴绝没有说假话。” 宁陵看着这老货,“你可见过我母亲?” 老嬷嬷一愣,不明白宁陵为何这样说,只如实道:“当年大小姐在家的时候,也是老奴带大的。” 宁陵就道:“她们姐妹关系如何?” “在家时,关系很好,这一点世子爷可以在江南随便打听,都知道褚家姐妹关系好的。” 关系好的姐妹,姐姐前脚死了,妹妹上赶着就来做续弦,还要把姐姐留下的两个孩子弄死,还是奉父命? 若不是这一家子都疯了,那就只有一个说法。 他母亲,不是褚冰清的姐姐。 这样就说得通了。 另外一个女人生下的孩子,将来知道了什么真相,自然不会同褚冰清亲近,所以褚冰清才要趁着孩子小把孩子除掉。 除掉的办法就是让宁国公和他们兄妹离心。 一旦离了心,就算是没有彻底除掉,她机会也大了,然而失算的是,宁国公对当年如花似玉嫩的能掐出水的褚冰清,毫无想法。 为什么? 宁陵看着瘫在地上的嬷嬷,想到这些年宁国公没有妾室没有外室甚至连个同房都没有。 他难道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没有需求?他为什么不续弦?身边为什么没有别的女人?老夫人也不管? 以前宁陵没有想过这些,但是现在想起来,这简直不正常。 捻着手指收了神思,宁陵看向地上的老货,“我母亲出阁之后,你见过没?” 嬷嬷摇头,“没有。” 宁陵追问,“家里可有别人在我母亲出阁之后来过?” 嬷嬷又摇头。 宁陵有些加重心中的猜测,只是面上不动声色,“褚冰清出事之后,你为什么不走?” 嬷嬷忽然眼睛颤了一下。 宁陵冷笑。 嬷嬷让他这笑声吓得全身爬满鸡皮疙瘩,“我不走是因为顾奉元找到了我。” 宁陵一愣。 顾奉元? 但继而想到,顾奉元是宁国公杀的,心头震惊也就没有那么强了。 “顾奉元当时找到我,他说小姐的死是意外,让我留在京都,他有办法能帮小姐报仇。” 这倒是让宁陵疑惑了,“你们认识?” 嬷嬷摇头,“不认识,但是顾奉元说他认识小姐也认识老爷,他是老爷的故交,他知道老爷很多事,当时老爷已经不在人世,我......我一直把小姐当自己的亲生孩子。 顾奉元说能报仇,我就信了。 只可惜我等了这么多年,顾奉元死了。” 这是实话,她语气里眼底的那种不甘宁陵看得出来,“所以,当时的薛茂林是怎么回事?” 嬷嬷咬了咬嘴唇,“薛茂林是真心对大小姐好的,大小姐在府里被欺负成那样,都是薛茂林去救得,没有薛茂林,大小姐早没命了。” 宁陵就道:“你之前想引导我什么?” 嬷嬷看着宁陵,她一万个不愿意说,但是不得不说,“大小姐,没死。” 宁陵原本平静的面容直接僵裂。 他双目圆睁,全身僵了一瞬,紧跟着从椅子上弹起来,盯着嬷嬷,骤然粗重的气息紊乱不堪。 “你说什么?” “大小姐没死,当年,被顾奉元捡走了,顾奉元那个女儿,就是大小姐。” 宁陵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的有雷声在炸。 “国公爷也知道,当年,顾奉元就是凭着这个作为要挟,让国公爷把他弄到太医院的,只是不知道后来他们为什么反目了。” 大夏天的,宁陵如落冰窟。 妹妹还活着,他明明该高兴,可他就是想哭,胸口憋的生疼,像是有什么要从胸腔里面将他一颗心给撕裂。 赤红着眼,宁陵盯着嬷嬷,“她人呢?” 嬷嬷摇头。 但宁陵一瞬间捕捉到她眼中的犹豫,这次没用大刘,他抬脚朝着嬷嬷踹了过去。 瘫在地上的人直接被宁陵一脚踹飞又跌落在地。 “我看你是想要在死前尝一尝什么是刑部十八酷刑!” 嬷嬷不敢再瞒,“我不确定是不是,但我怀疑,同济药堂的顾大夫,可能就是顾珞女扮男装的。” 轰! 宁陵朝后踉跄几步,跌坐回椅子。 脑子里全是顾珞那张脸。 从第一次见面,到上一次分开,他无数次觉得这人熟悉,无数次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了让他觉得安心。 但他从来没有朝那个方向想过。 他妹妹...... 所以,顾珞,是他妹妹。 他亲妹妹。 宁陵眼眶里,大滴大滴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出来。 克制着立刻就要飞奔出去的心,宁陵压着一腔情绪问这老货,“谁还知道她就是顾奉元的女儿,宁国公知道吗?“ 嬷嬷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猜的。” “你凭什么猜的?”宁陵盯着她,一字一字的问。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寻妹 嬷嬷被宁陵打怕了,也不敢多隐瞒,唯恐回答的慢了引得宁陵不满再凭白受一顿罪。 “老奴知道,顾奉元生前和同济药堂的东家以及大夫关系都很好,这个,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顾奉元经常去那个药堂。 后来顾奉元死了没多久,药堂里就来了个叫顾珞的小大夫。 老奴因为知道顾奉元的女儿也叫顾珞,所以当时这个小大夫来,又在京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老奴就有点怀疑。 老奴借着心悸的旧病,去同济药堂请她给老奴瞧过病。 她医术很好,我以前听同济药堂的人说过,顾奉元的女儿医术就很好。 老奴就猜,这个小大夫会不会其实就是顾奉元的女儿,其实也没有什么依据,就是,他年纪轻轻一个小大夫,来了京都竟然敢和宁国公府叫板,这就有点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同济药堂的东家和黄大夫,竟然也不管他,就由着他闹。” 宁陵心绪还激荡着。 “不管她为什么就奇怪。” 嬷嬷道:“开门做生意的,讲究一个和气,她来了京都才多久就去了几次京兆尹府衙,药堂为什么留着她。 若说是因为她医术好,可她后来还得罪了荣宁侯府,又得罪了宁国公府。 这么一个小小的大夫,刚来京都没几天就一口气得罪这么两个府邸,什么药堂还敢留着她。 若非她身份特殊,老奴实在想不到别的。 后来,老奴还用小姐当年留下的镯子试探过她。 老奴觉得,她是认识小姐并且对宁国公府有敌意的,这就更符合了。” 宁陵闭了闭眼睛。 是啊,多明显呢,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他明明那么想亲近顾珞,明明顾珞身上那么多疑点,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蓦的,宁陵想到了太子爷对顾珞的亲近,登时心头警铃大作。 糟糕! 该不会是太子爷有断袖之好,把他妹妹真的当成细皮嫩肉小白脸,然后...... 这么一想,宁陵登时坐不住了,起身就朝外走。 大刘赶紧追问一句,“爷,她怎么处理?” 嬷嬷带着一线希望看过去。 宁陵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离开,“杀了!尸体送到宁国公的书房里去,做的干净点!” 嬷嬷嗷的一声昏死过去。 宁陵揣着一个大哥担心妹妹被狼叼走的心一阵风的出了大门,出来了,脚步又顿住了。 他去哪找顾珞呢。 同济药堂肯定不在,那就是在新药堂那边? 现在除了这个线索,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脚下打了个转,宁陵一阵风朝新药堂那边奔去。 他喘着粗气一脚奔进去的时候,大山子大河子正在里面和药堂的掌柜的说话,研究药柜在哪摆放的事呢。 见他进来,三人整整齐齐上前行礼问安。 宁陵还没有捋顺思路,自然不会暴露顾珞隐藏好的身份,可又迫切的想要见到顾珞,只得朝他们道:“顾大夫没在?我有点要紧事找她。” 大山子实诚的摇头,“今儿出了那档子找茬的事,顾大夫和太子爷去刑部大牢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宁陵本来心里就担心妹妹让狼叼走,一听所他俩一起去了刑部大牢,越发担心,转脚就朝刑部大牢走。 去了,一问,人是来过,不过早走了。 再问...... 刑部大牢门口的守卫琢磨了琢磨,也没觉得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反正好多人当时都看到了,就道:“当时那位顾大夫是红着眼从牢里出来的,太子爷追了出来安慰了一会儿,可能是让闹事那人给气狠了吧。” 宁陵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当即就道:“当时闹事那人呢?” 刑部尚书是太子党,他们刑部的人,也基本都忠于太子,知道太子爷和宁国公府不对付,这衙役在这件事上就十分警惕了。 “太子爷说那人还挺重要的,当时就让转移了,也不知道关哪去了,世子爷也知道,咱们刑部大牢这边,人来人往的,的确也不是个什么保密的地方。” 顿了顿,衙役还一脸卖好的表情,“世子爷要去看看府上的二爷二夫人和大小姐么?” 宁陵不耐烦的摆摆手。 他看他们做什么!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宁陵转脚就离开,走了一半,又折返回来,“我就不去看他们了,不过,拜托你个事。” 说着,宁陵将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塞进那衙役的手里。 衙役也是老油条了,麻溜就道:“世子爷想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没问题,其实世子爷不用担心,他们的罪名还没有定下来呢,伙食不差。” 不差? 一听这个,宁陵登时放下脸来,“那可是杀人凶手,别人不说,单单宁孝安,手里有多少人命你们查不出来吗?这都定不下罪名? 你们大人要是忙的紧,没空查,本官可以替你们查,三天就能结案,七天就能判下来,怎么拖了这么久还定不了罪!” 衙役:...... 宁陵没好气的说完,烦躁道:“银票你拿着,给他们换这边环境最差的牢房,三天给一顿饭,两天给一顿板子!我会派人过来检查的!” 说完,气冲冲走了。 徒留衙役捏着银票凌乱在当地。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给谁报仇出气呢! 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捏着银票,衙役转头就去执行命令了,这种命令再给他来一打!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顾珞,宁陵心里又慌又疼。 当年妹妹就在他眼皮子跟前,他护不住她。 眼下妹妹就在京都,他却找不到人。 他算什么哥哥! 寻妹心切的宁世子,想都没想,抬脚直奔太子府,然而太子爷不在府邸。 宁陵随便扯了个借口,只说兵部有一桩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处理,需要立刻马上见到太子爷。 太子府的人不敢耽误,立刻去报信,但也没有直接把人请进府。 谁不知道他们太子爷和宁国公府不合呢,万一贸贸然把人请进府,让宁世子窥探到太子爷什么机密呢! 那还了得! 门口站着吧您! 第一百三十九章 水嫩 宁陵万万没想到,太子爷都天天缠着他妹妹了,他竟然连太子府的门都进不去! 一面惦记妹妹,一面迫切想要见到妹妹,一面愤愤进不去太子府要在门口吹冷风,宁陵黑着一张脸足足在太子府门前站了半个时辰。 也没见着太子爷。 只看到一个和太子爷身量差不多的小伙子急吼吼的过来。 宁陵一愣,咦,这小伙子不就是经常跟在顾珞身边的那个么。 宁陵认出了人,立刻上前一步,将人拦住,“这位小兄弟,请问你......” 易了容的箫誉半眼没看他,面无表情,大步流星,越过宁陵,直接奔进太子府。 被无视了的宁国公府世子爷:...... 哈? 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那个已经在太子府大门内消失了的背影,惊愕的朝门卫道:“他为什么能进去!” 门卫:...... 废话! 你回你自己家难道还要输入个什么口令么? 门卫秉着眼前这人是自家太子爷的敌人自己完全不需要给他任何好脸色的原则,用鼻子发出一个音,“嗯。” 宁陵差点炸了。 “你们殿下和我们宁国公府是不和,但是,你只是一个看门的侍卫,你有必要......” 侍卫没容宁陵把话说完,十分慷慨激昂的朝宁陵道:“世子爷的大道理卑职不懂,卑职就知道,卑职是我们殿下的一条狗,一条狗只认识一个主人,狗能明白什么呢,世子爷别为难卑职。” 宁陵都被气笑了。 当狗还有这么理直气壮的? 侍卫:那可不,不然我疯了敢得罪你。 宁陵正和这侍卫大眼瞪小眼,喜宝从里面急急跑了出来,“对不住,让世子爷久等了,殿下请世子爷进去说话。” 喜宝客客气气的迎宁陵。 宁陵一脸纳闷,“不是说你们殿下不在府中么?” 若是平时,宁陵也问不出这话,但是刚刚让这不长眼的侍卫添了一肚子气,也就脱口问出来了。 喜宝恭恭敬敬的引着宁陵朝里走,“刚刚殿下的确是不在,这不是得知宁世子来了,殿下立刻就回府了。” 问都问了,宁陵干脆就问到底,“刚刚没见殿下回来啊。” 喜宝笑道:“我们殿下走的后门,世子爷请吧,殿下在书房。” 宁陵皱了皱眉。 这什么毛病,回自己家还要走后门。 宁陵前脚被喜宝请走,后脚大门口左边的侍卫就问右边那个,“你刚刚吃枪药了?那是世子爷,咱们殿下和宁国公府再大的不合,那是上面的不合,你那样那不是给咱们殿下出气,那是给殿下添麻烦。 你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咱们太子府,赶明儿宁世子治你一个不敬之罪,你让殿下如何?” 右边那个侍卫道:“我有我的缘故。” “你有什么缘故?什么缘故也不能这样猖狂,给殿下添乱子。” 右边那个侍卫就道:“你是不知道,那个薛青央,和宁国公府走的很近,你还记得上次薛青央来咱们府执意要进去的样子么! 还记得咱们殿下后来说什么吗?说但凡薛青央再来,或者任何与薛青央有关的人来,不必给好脸色! 我今儿听人说,宁国公府二小姐和薛青央都不见了,你说这世子爷来是为了什么? 说什么兵部有重要的事情,能有什么事这个时辰了找到太子爷府上来,我看,十有八九是为了宁国公府二小姐和薛青央的事。” 左边那个一脸懵逼,“当初可是这位世子爷把那位二小姐害顾大夫的事闹得风风雨雨满城皆知,二小姐和薛青央不见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都是宁国公府的人,难道还能一笔写出两个宁字不成!” 左边那个默默琢磨一会儿,摇头,“那不对啊,要是这样,咱们殿下怎么还和他一起开药堂呢?” “殿下肯定有殿下的用意,但是他和薛青央肯定一伙的,咱们殿下见不惯薛青央这是事实,而且,我听人说薛青央在同济药堂的时候,还欺负顾大夫呢。 咱们殿下多看重顾大夫啊,这事儿整个同济药堂都知道,你说那薛青央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欺负顾大夫? 那没人撑腰他敢?”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这厢门口两个侍卫分析着,那厢喜宝已经将宁陵请进了箫誉的书房。 恢复了太子爷的身份,箫誉知道宁陵是顾珞的哥哥,这态度也就微妙起来,没了以往的爱答不理阴阳怪气,箫誉甚至亲自给宁陵倒了一盏茶。 “兵部的事,可是为了年中预算?” 箫誉没有在书案后落座,而是在给宁陵倒完一盏茶后,与他并肩坐在墙根下的椅子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方桌。 箫誉对宁国公府一向什么态度宁陵一清二楚,他忽然热络,让宁陵有些怀疑箫誉已经知道了他妹妹的身份并且他真的对他妹妹有那方面的兴趣。 不然,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客气。 宁陵开门见山,“臣来找殿下,不是为了兵部的事,臣是为了顾珞。” 箫誉心头登时咯噔一下,但面上装着若无其事,“顾大夫?怎么?” 宁陵看着箫誉,“殿下知道顾大夫眼下在哪里住么?” 箫誉:...... 顾珞目前并不打算认哥哥呢,宁陵问这个什么意思? 心思一转,箫誉笑道:“这个本王还真没有问过顾大夫?怎么,难道顾大夫出了什么事?” 宁陵一眼看出箫誉在撒谎,心里更加不踏实。 老早就听宫里人说,皇上和皇后好像知道太子爷是个断袖,貌似还整理过一个什么方针对策预防那天太子爷这癖好暴露出来。 捏了一下拳,宁陵道:“听说前几天碎红楼添了新乐子,选头牌选出一个水嫩嫩的男人来。” 要不是从小学习面部表情管理,箫誉差点掉了下巴。 宁世子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暗示什么? 宁世子对男人有兴趣? 靠! 他尊重别人的情感选择,但是,这人是顾珞的哥哥啊,这......“世子见过那男子?当真水嫩?” 第一百四十章 团建 箫誉小心翼翼试探一句,却让宁陵心头警铃大作。 狗太子果然喜欢男人! 不行,他必须要亲自揭穿这个狗太子的真面目。 搓了搓手指,宁陵朝箫誉笑道:“是不是水嫩,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箫誉:...... 我媳妇的哥哥在邀请我去青楼看男人? 不行! 决不能让他毁我风评。 就算是毁......“这不太好吧......”箫誉为难的看着宁陵,就在宁陵心头嗤之以鼻你装什么大尾巴狼的时候,箫誉跟着道:“要不然,带上小红......咳咳咳,带上顾大夫一起去吧,也算是咱们药堂组建后的第一次......” 媳妇以前说这叫啥? 这叫团建。 对,第一次团建。 箫誉的提议正合宁陵的意,既能见到妹妹又能让妹妹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不等箫誉说完,宁陵就道:“如此甚好,就听太子爷的安排。” 两人说定,箫誉便朝喜宝吩咐,“你去寻一下顾大夫,把人请过来,另外去药堂那边告诉大家一声,今儿晚上别用饭,我们去碎红楼吃。” 喜宝领命离开,翻个白眼。 没听说过,团建去青楼团! 顾珞住的地方距离太子府并不算多远,喜宝去送信儿的时候,起先她是不愿意来的,毕竟她不喜欢太子,并不想和太子过多的接触,接触多了,万一太子感情更深了怎么办。 可一听说宁陵也在,就又改了主意,她想见见哥哥。 等顾珞赶到太子府门前的时候,箫誉和宁陵已经在大门前等着了。 一看见顾珞,宁陵好容易压下去的情绪,一瞬间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鼻子根儿酸的就跟让人锤了一拳似的。 他总觉得顾珞眼睛熟悉。 当然熟悉了,那是他妹妹! 他算什么哥哥,妹妹不过是易了个容,他就不认识了。 攥了攥拳头,宁陵克制不住的朝顾珞走过去,瞧着宁陵神色不太对,顾珞下意识看向太子爷。 箫誉站在原处没动,很轻的怂了一下肩,摊摊手:我不知道。 顾珞看向宁陵,“世子爷怎么了?瞧着精神不太好。” 顾珞易容了,隐藏身份了,可自己并没有,宁陵心里一清二楚的明白,她知道自己就是她哥哥。 她现在怎么想呢? 怨恨他?还是已经全然当做陌生人浑不在意? 宁陵看着顾珞,下垂的手抖得有点擒不住,顾珞越瞧越觉得不对,作为大夫的本能,下意识伸手就去抓宁陵的手腕,想要给他搭个脉。 却是在顾珞伸手的同时,宁陵忽然抬手,像小时候一样,在顾珞头顶揉了一把。 顾珞伸出去的手顿时僵住。 箫誉:...... 卧槽! 我媳妇我都没这么摸头杀呢! 可是,你是哥哥我也不能打过去! 呜~ 没名没分真可怜。 宁陵下意识的动作做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但紧跟着一颗心提起来,他想看看顾珞的反应。 顾珞短暂的愣怔之后,没有躲开,但也没有认这个哥哥,她的身份明显有问题,她并不能确定自己身份一旦暴露,对哥哥有没有什么影响。 压着心头悸动,顾珞朝宁陵哭笑不得道:“世子爷要同草民比个儿么?草民认输,草民认输。” 插科打诨的一句玩笑,顾珞偏头躲开了宁陵的手,朝太子爷走过去,行礼问安,“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去碎红楼了?” 箫誉心道:问你哥去! 但能和媳妇这么说话么? “嗐,这不是想着,咱们药堂已经基本要步入正轨了,在正式开张之前,大家都彼此熟悉熟悉,搞一次团建么!” 团建这个词,是上一世顾珞灌输给箫誉的,箫誉说的轻车熟路。 宁陵听不懂,蹙眉看过来,眼见顾珞和太子爷站的那么近,几步走过来,硬是横叉到他俩中间,“团什么?” 顾珞也有点好奇,太子爷怎么还会现代词语呢,蓦的想到最初箫誉提过他有个朋友是穿越者,猜测估计是箫誉告诉太子爷,顾珞也就没再多问,只朝宁陵解释,“就是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乐呵乐呵,彼此消除一下距离感,能帮助大家尽快的熟悉起来,方便以后一起做事。” 宁陵点了一下头。 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团什么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他只在意太子离得他妹妹太近了。 人数到齐,因为宁陵来的时候并没有乘坐轿辇,箫誉也就没有另外准备马车,三人溜溜达达说着话直接去了碎红楼。 他们到的时候,药堂的掌柜的带着大山子大河子也刚刚到。 大山子一看见顾珞,激动地跳着就上前一把揽了顾珞的肩膀,“哎妈小红兄弟,可想死我了!” 结果大山子一胳膊下去,没揽住顾珞,倒是太子爷和宁世子俩人齐刷刷把顾珞往旁边一挤,他俩肩并肩站在那里。 大山子伸出去的手就有点被闪着了似的不知道往哪着力了。 不过,碎红楼的老鸨可比大山子懵逼一万倍都多。 今儿这是刮得什么风! 为什么宁国公府世子爷和太子爷这么两尊大佛齐齐驾临她这小破碎红楼。 以前,碎红楼的妈妈只觉得自己是这条街最靓的老鸨。 可现在...... 她配么! 配不配的,现在也不在考虑范围了,妈妈麻溜的用帕子擦掉脸上三斤粉,尽量朴素大方走路不颤腰肢不抖胸的上前,用她最大的能力端出一个贤良淑德的姿势,“恭迎太子爷宁世子大驾,不知两位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太子爷和宁世子恕罪。 两位里面请,咱们这里正好新进了顶好的茶叶,两位是听曲儿还是赏舞,奴家给您安排。” 顾珞瞧着这个都快素面朝天了的老鸨,想到路上太子爷和她哥说过的话,弱弱的道了一句,“我们来,看男人。” 老鸨:!? “听说你们这里选花魁,选了一个水嫩嫩的男花魁,我们来......”顾珞看了一眼她哥,有些心痛,她也没想到她哥竟然是这种人,“......来看看!” 老鸨目光扫过眼前一派数个男人,只觉得脊背生寒,扑通就跪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觉悟 老鸨一跪,让宁陵和箫誉双双懵逼朝后退了一步。 这是几个意思。 老鸨二话不说,砰砰三个头先磕为敬。 “殿下,世子爷,我们碎红楼绝对是正规青楼,绝不会带出歪风邪气,来我们这里寻乐子的,绝对都是成年以后的,但凡没有成年,我们若是遇到了,立刻就会扭送到官府的,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家少爷。 我们这里,姑娘是主流。 至于小倌倌这种歪风邪气,绝对没有,上次是一个意外,我们一直响应朝廷号召,办好纯粹青楼。” 顾珞:...... 我怎么觉得你在暗讽什么,但是,你这是古代啊,也不存在什么那种文学,啊这啊这...... 老鸨一通表忠心,让箫誉倒是无语了,他抬手一摆,“我们就是来寻个寻常乐子,听说了你们这里有新鲜事就来瞧瞧,没有就罢了,哪来这么一通说。” 说完,箫誉朝宁陵道:“那还进去吗?” 宁陵看了顾珞一眼。 顾珞:...... 我男的女的都行,我都感兴趣。 就没去过青楼呢,不说这是穿越女必备打卡地么。 眼见顾珞眼底的热切,宁陵捻了下手指,“来都来了。” 果然是一句能应付所有场合的话。 来都来了! 老鸨惴惴不安的引了这几位过去,趁着人不注意,连忙抓了碎红楼的一个管事,“快去刑部尚书府,告诉他世子爷和太子爷来咱们这里寻小倌倌了。” 管事一脸纳闷,“为什么找刑部尚书,总不能让刑部抓人啊,咱们这青楼合法的。” 老鸨瞪了他一眼,“废话,别人咱们说得上话么,快去!” 碎红楼因为行业特殊性,这里时常会闹出一些案子,一来二去的,老鸨和京兆尹,刑部尚书这些当官的就算是熟络了些。 她可是听说,刑部尚书是太子爷的人。 而宁国公府和太子爷不合全天下人都知道,这世子爷陪着太子爷来青楼,谁能说得准是有什么猫腻了。 本朝可是就这么一个太子。 官场争斗如何波云诡谲不是她个老鸨能操心的,但是,她也不想经历什么政局动荡,毕竟影响赚钱。 所以这事儿找刑部尚书最合适。 管事得了吩咐,拔脚就跑。 老鸨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招呼今儿这些客人。 首先,碎红楼打手开道,引着这些人上了本店最干净的三楼,平时这里来的可都是富家子弟,环境比底下一楼二楼强百倍。 其次,碎红楼琴棋书画歌舞......退避! 再次,老鸨点了本店最丑的丫头,端着本店最好吃的小吃茶水流水般的送进包间。 最后,请了两个学识较为渊博的说书先生,临时准备一番,让他们来给这些人讲一讲《中庸》。 尽管这些说书先生可能不配,但是,有就比没有强。 她碎红楼老鸨,绝不可能让人说,太子爷是从她这里学坏了的! 等老鸨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准备齐全后,坐下喝茶的箫誉和宁陵彻底惊呆了。 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逛青楼竟然逛出了当年在上书房读书的感觉,先生当头,旁边大山子大河子什么的就是陪读。 这意思是,他们随时可能被提问? 顾珞也惊呆了。 大山子和大河子双双对望:这就是传说中团建?好高级啊!他们以为,就是吃吃喝喝玩玩呢,没想到,是和太子爷一起听课。 箫誉咳了一声,看向宁陵。 宁陵无法,只得清了清嗓子朝老鸨道:“我们就是来这里放松的,你就按照平常客人招待就行,不用这样。” 老鸨一脸义正言辞,“我们平时就是这么营业的。” 旁边伺候的丫鬟们齐刷刷点头,“是的。” 宁陵摁了摁眉心,“把评书撤了吧,让舞娘跳个舞或者弹几首曲子也好。” 老鸨十分壮烈的道:“实在对不住殿下和世子爷,今儿舞娘和弹曲子的姑娘都身子不舒服,今儿我们碎红楼的娱乐项目就是听说书。” 两位说书先生战战兢兢点头。 宁陵皱着眼角看向老鸨,“你是以为我么傻么?”说着,啪的一拍桌子,沉了脸道:“少来这一套,痛快点!” 老鸨拼着得罪世子爷,也绝对不会让太子爷沾染那些有伤风化的东西,决绝的道:“世子爷明察,我们店,今儿真的就是这样的,您几位要不,换一个家?” 宁陵没好气道:“你是青楼又不是茶楼!” 说及此,宁陵将跟前茶杯一端,“另外,这个换下去,上酒!” 老鸨:“酒卖完了!” 宁陵都要被她气笑了,这么贞烈的青楼老鸨,他还是头一次见,转头朝箫誉道:“殿下,您看......” 不等宁陵说完,头上没几根头发的刑部尚书火气冲冲的赶了过来,“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这是什么地方,世子爷竟然引了殿下过来!” 说完,刑部尚书一捋他的头发,朝着箫誉就道:“陛下口谕,传殿下即刻进宫!” 说完,不冷不热看了宁陵一眼,“宁世子也进宫!” 旁边老鸨总算是等来了刑部尚书,大喘一口气,虚弱的靠在门框上,她真不知道要是这二位爷强行让她上姑娘,她该怎么办。 她不想当罪人。 但凡今儿她给太子爷上了姑娘,明儿皇上就能让这碎红楼夷为平地。 好好一个药堂团建,被迫失败。 宁陵和箫誉进宫,顾珞跟着大山子大河子还有药堂掌柜回了药堂。 御书房。 皇上脸色铁青的坐在桌案后面,“你是越发出息了啊,平时胡闹也就算了,竟然学会了去逛青楼?” 箫誉一脸冤枉,“父皇明察,儿臣当真没有如何。” 皇上冷哼,“那是碎红楼的老鸨深明大义觉悟高,不然现在朕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让你娶太子妃你不娶,偏要往那种地方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箫誉脱口就道:“想要带宁世子去看男人!” 皇上差点让气的一口血吐出来,“放肆!” 刑部尚书来回禀的时候,说太子爷和宁世子带着人去碎红楼要看人家新选出来的男花魁,他还不信。 没想到啊没想到! 第一百四十二章 确诊 当着宁陵的面,皇上不好揍人,只能眼冒火光的看着箫誉,“看什么男人?” 箫誉转头看了宁陵一眼,实话是或,“宁世子说,碎红楼选出一个男花魁,儿臣和宁世子都觉得好奇,再加上我们的药堂要开业了,想要让药堂的伙计大夫能尽快的熟络起来,大家就一致决定去那里放松放松。” 皇上一听这话,更是气的冒火。 放松放松,听听这话,这是人说的话么! “这京都是没有地方能让你放松了吗?你去那种地方!” 说完,皇上对向宁陵,啪的一拍桌子。 宁陵面无表情跪了下去,“臣知罪。” 皇上冷飕飕的看着他,“知罪?你知什么罪?” 宁陵道:“今儿的事,和太子殿下无关,都是臣的错,是臣挑起了男花魁一事,也是臣提议去碎红楼的,太子殿下做事一贯稳重,之前也从未涉足那种地方,是臣一时糊涂,臣知罪,还清陛下息怒。” 箫誉平时再怎么胡闹,的确是没有去过那种地方,自己儿子怎么样,皇上心里还是有谱的。 只怕是今儿宁陵在箫誉面前提了一句那男花魁如何如何,箫誉心里不舒服,这才一怒之下去的。 说白了,这就是......打情骂俏! 小两口调情。 皇上十分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宁愿他儿子是去碎红楼找姑娘,也不愿意他儿子为了一个男人去那种地方争风吃醋去。 这叫什么事! 皇上重重叹了口气,看向宁陵,“听说你从府里搬出去了?” 宁陵怔了一下,没想到皇上问这个,但也没什么可瞒着的,将来他和妹妹相认......宁陵敛了心神,道:“是。” 皇上就道:“说到底,你还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就算是搬出去,你们也是一家人。” 其实宁陵和箫誉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或者间接的冲突,和箫誉一直明争暗斗的,是宁国公。 宁陵是宁国公的儿子,自然也是宁国公党,皇上之前从未将他们父子分开来看。 可现在...... 哎,可怜的一颗老父亲的心啊。 皇上说完,宁陵有些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但十分诚恳的道:“陛下明察,臣最近正在着手从宁国公府分出来一事,宁国公是臣的父亲不假,但从臣搬出宁国公府那一刻起,我和他之间的事,就再无瓜葛了。” 顿了一下,宁陵郑重道:“臣找了个先生帮臣算了一下,等臣从宁国公府族谱分出来之后,臣改姓顾。” 箫誉立在旁边,差点喷出来。 改姓顾,跟着顾珞姓么! 这是偶然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箫誉看了宁陵一眼。 这一眼,落在皇上眼中,那叫一个深情款款。 皇上皱眉,难道是宁陵为了和箫誉在一起,已经彻底和家里闹翻了? 也是,之前就听说,宁陵为了给那个姓顾的大夫做主,把老夫人和府上二小姐陷害顾大夫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那顾大夫一直被箫誉提在嘴边。 和说不定,是宁陵在送箫誉人情。 要真是如此的话,自己倒是不好再说什么,皇上道:“你起来说话。” 宁陵叩谢起身,皇上道:“你们府上,最近事情不少,府上的二小姐听说是不见了,可是找到了?” 宁陵道:“陛下明察,臣自从宁国公府搬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关注过他家的家事。另外,臣这封号,还请陛下收回,臣不在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平白占着一个名号,总归是不好的。” 皇上看着宁陵的眼神肃重起来,“你这孩子,说什么啥话,父子之间不至于如此。” 宁陵摇头,“臣和宁国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能调和的,臣......” 想到顾珞,宁陵瞥了箫誉一眼,“臣心意已决。” 箫誉也看了宁陵一眼,顾珞若是知道她哥哥如此铁了心的要和宁国公断绝关系,会很感动吧。 皇上看看宁陵,又看看箫誉,看看箫誉,又看看宁陵。 哎! “好,好孩子,你们以后好好的,誉儿有时候轻浮不知事,你多提点他,还有,以后两人再闹矛盾,也不能去那种地方,知道了吗?” 箫誉:...... 这怎么听着有点怪啊? 怎么那么像你和我母后吵架之后,皇祖母说的那些话呢? 箫誉一脸疑惑看着他爹。 宁陵却也觉得今儿的事,是他冲动了,箫誉到底是太子,他不能为了揭穿箫誉就真把人带到那种地方。 更何况,那种地方,不是他妹妹该去的。 眼见宁陵当真露出懊悔之色,皇上满意了,“行了,大晚上的,去吧。” 被叫进来,但又没挨罚,箫誉和宁陵双双对视一眼,难以置信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皇上眼见他俩在自己面前都这么对视,忍不住加了一句,“晚上别闹的太晚,明天还要早朝。” 宁陵转身,恭顺领命,“是。” 箫誉则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了一眼他爹,开门带着宁陵离开。 他们一走,皇后从御书房内室出来,“我说什么来着,这臭小子之前还骗我说看上的是姑娘,他要看上的真是姑娘,就他那性子,早把人带进宫来嘚瑟了,还至于遮遮掩掩。” 说着,皇后叹气抓起茶盏灌了一口,朝皇上道:“这事儿我也打听过,这是天生的,你也别怪誉儿,不是他的错。 孩子已经成这样了,你总不能让他以后孤独终老,身边总要有个人陪着的。 我看宁陵是个稳妥的。” 皇上也叹了口气,“朕怪他有用么!朕怪他他也改不了,平白让他怨恨朕么!朕不是那种人,就是以后...... 应付那帮朝臣,朕能替他挡着,可以后俩人总得有个子嗣啊。” 皇后道:“这事儿你先别瞎参合,说不定他俩有自己的想法。” 说完,皇后摁了摁眼角,“不早了,陛下自己批折子吧,臣妾去睡了,睡得晚了容易长褶子,听说还容易猝死。” 说着话,皇后抬脚就朝外走。 徒留皇上一个人凌乱在桌案后。 朕是不怕猝死么还是怎么滴! 折子朝桌上一摊,皇上闷闷吐出一口气,然后拉开旁边抽屉,拿出一个小镜子。 朕可真是开天辟地第一绝世好皇帝了。 儿子是个断袖,朕都没打断他的腿!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交心 被断袖的箫誉和宁陵一路沉默出宫。 出了宫,宁陵率先打破沉默,“殿下去哪?” 这要是在以前,他肯定连个眼神也懒得给他,可现在,今非昔比,人家是他媳妇的亲哥哥,箫誉笑容甚至都是客气的,“先去一趟药堂,我估么,他们在药堂等着呢。” 宁陵挑眉,太子这么了解自己妹妹么? 盯着箫誉看了一瞬,宁陵道:“臣也同去。” 箫誉心道,去呗,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夜里的皇宫门前大街上,并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街道显得空旷又静谧,喧哗仿佛来自远方,给人一种缥缈的感觉。 妹妹还活着并且就是顾珞的这一事实,宁陵总算在这寂静的大街上走着走着,彻底相信了。 他脚下不是虚无。 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还有个妹妹。 “太子殿下和顾大夫,似乎关系很好?”宁陵像是随口一问似的道。 但凡和顾珞有关的,箫誉就不可能掉以轻心,尤其这问题还是顾珞的哥哥问出来的,事关以后家庭和睦,他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是啊,挺好的,我俩投缘,他什么事都喜欢和我说,我呢,也喜欢和他亲近,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总说的,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当着人家哥哥的面,箫誉连本王都不用了,直接亲民的用我。 宁陵心里惦记的都是顾珞,倒也没有察觉,只是道:“你了解她吗?” 箫誉心道,这我可太了解了。 “还好吧,毕竟相处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仅仅几次相处,顾大夫给我的感觉就非常好。” 宁陵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那万一她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呢?” 箫誉毫不犹豫道:“她什么样我都喜欢!” 说完,感觉不太对,又纠正道:“我的意思是,他是什么样,都不影响我和她关系好。” “那她要是个姑娘呢?”事关自己亲妹妹,宁陵做不到慢慢试探。 箫誉一愣,转头看宁陵,他总觉得宁陵是知道了什么。 所以,现在是,这两兄妹彼此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哥哥妹妹,但就是彼此不认对方么? 这叫什么事儿。 不知道宁陵心里什么盘算,箫誉转头,目光真诚的看着他,“这么说吧,我心里,其实是揣着二十万个私心盼着顾大夫是个姑娘,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的娶她做我的太子妃,这辈子名正言顺的只对她一个人好,她要什么我都满足她,她不高兴我哄她,她生病我照顾她,她高兴我陪着她高兴,只要她愿意,什么都行。” 箫誉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对着宁陵的眼睛。 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的深情又真挚。 宁陵不由一怔,“你认真的?” 箫誉道:“我活这二十多年,宁世子见过我对哪个姑娘动过心么?莫说动心,宁世子见过我对哪个姑娘多看一眼吗?” 的确没有,皇上皇后都要因为他的婚事急死了,这满朝遍野都知道。 宁陵微蜷的手指捻了捻,他有点看不懂箫誉了,“可顾大夫是个男子啊。” 箫誉与他对视,忽的扬着嘴角一笑,“那我只能每天诵经祈福,祈求上天保佑让他有朝一日变成个女子,成了我的太子妃,我这辈子,非她不娶的。” “所以,你不喜欢男人?” 刚刚还一脸情真意切的箫誉,顿时神色一裂:哈? 宁陵咳了两声,“别误会,殿下,主要是......”宁陵摸了摸鼻子尖,有些尴尬的道:“这么说的人有点多。” 箫誉像是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瞪圆了眼看宁陵,“你今儿引我去碎红楼,不会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断袖吧?” 宁陵目光躲闪,“哪能呢!” 箫誉:...... 信你的邪! 一肚子坏水儿。 俩人尴尬的走了一会儿,宁陵又道:“万一她不喜欢你呢?臣的意思是,如果顾大夫是个姑娘,万一她不喜欢殿下呢,殿下要强娶么?” 箫誉只觉得胸口让戳了一把刀。 顾珞目前,的确不喜欢他,而且,还和上一世不同的是,她现在心里喜欢了别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 愤愤想到这里,箫誉打了个喷嚏。 哪个小兔崽子说我呢! 闷闷叹了口气,箫誉摇头,“不会,我既是喜欢她,就希望她能真的过得好,她过得好,我祝福她,她要过得不好,我等她找我。” 宁陵动了动嘴角,终是什么都没说。 成亲前,多少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成亲后,一样过得反目成仇的大有人在。 他听宁国公府的老人说过,他娘活着的时候,和宁国公伉俪情深,宁国公对她宝贝的紧。 可后来呢...... 他娘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和妹妹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攥了攥拳头,宁陵没再开口问什么,只在箫誉一侧静静的走着。 倒也不觉得尴尬别扭或者拘束,仿佛他和箫誉以前没有争锋相对过似的。 他不问了,箫誉倒是有些事情好奇,“宁世子以后,当真要和宁国公断绝关系?” 宁陵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如果有朝一日,你......” 他想说,如果有一天,你的父皇伤害了你的妹妹,你会和他断绝关系吗? 但这话没问出来。 这没法问。 皇上对箫誉好的很,根本不像是天家父子,更像是寻常百姓家里的父子。 而且,整个皇宫,皇上处理的很好,他和皇后伉俪情深,但是也没有委屈那些妃嫔,后宫上上下下都是一团和睦。 这简直前所未有,堪称一大奇观了。 箫誉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怎么会有恨呢。 他和自己,不同。 顾珞要是真嫁给箫誉,会很幸福吧。 “你以后登基......” 不等宁陵问完,箫誉斩钉截铁道:“不会。” 宁陵笑了一下,看向他。 箫誉道:“你别笑,我认真的,我不会。” 宁陵脑中电光火石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忽然一把拉住箫誉的胳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箫誉:...... 愣了一下,没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相认 箫誉不开口,宁陵却不淡定了。 他甚至忘记此刻自己是一个臣子对着一位太子爷,一把攥住箫誉的胳膊,力气大的,箫誉都疼,但也没推开。 大舅哥呢! 推开? 不想活了? 宁陵将箫誉拽进,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知道顾珞是我妹妹!” 箫誉叹了口气,“她不想认你不是因为不在乎你,是怕给你带来麻烦,她本是个早该死了好多年的人。” 这话在宁陵心头裹起千层浪,勾着往事,带着今朝,如同钩子一样,一下一下的扯着他,扯得他心口直疼。 “她......她......” 宁陵声音带着颤,眼底通红, 箫誉瞧着有些难受,在他肩膀拍了拍,“她不恨你的,你之前在府里受过什么罪,她知道一些,另外,我们今儿抓了顾奉恪,顾奉恪也说了一些事...... 她这些年,过得也不好,顾奉元不是真心待她,你......多疼她吧。” 宁陵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让刀子给捅了个稀烂。 妹妹活着,他欣喜万分,可妹妹过得不好,或多或少,他今儿也从那老虔婆口中知道些,顾奉元既然是有谋而为,怎么可能真心对顾珞。 他不敢想顾珞这些年吃过的苦。 松了箫誉的手,跌跌撞撞的朝前踉跄两步,箫誉伸手一把扶住他,“你们都好好的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喜事了,过去的事,谁也控制不了,以后,来日方长。” 宁陵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只踉踉跄跄的朝前走。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忽然朝箫誉道:“她知道你的心思?” 箫誉苦笑,“知道,但是拒绝了,她有喜欢的人。” 宁陵看了箫誉一眼,没再说什么,只加快了步伐。 箫誉让他这反应气笑了,“你什么意思,我和你推心置腹,你就这样?” 宁陵倏地转身朝箫誉行了个礼,“虽然尊卑有别,但臣今儿把话撂这里,只要我妹妹不愿意,我豁出去这条命也不会让她被谁强娶!” 说完,转头就走。 箫誉心里mmp,当了大舅哥是不一样了哈,和我说话都敢明目张胆这个态度了,你这个样子,和你爹有什么区别! 箫誉猜的没错,顾珞大山子大河子他们果然在药堂呢。 药堂一楼装修还在进行中,二楼大家寻了个带天台的包间,一群人正烧烤呢。 一条羊腿架在火炭上,正烤的滋滋流油。 箫誉和宁陵推门一进来,顾珞倏地转头一双眼就落在宁陵身上,“没事吧?陛下说什么了吗?” 那紧张的态度,尽管知道这是顾珞的亲哥哥,箫誉不免有几分吃味,“被叫进宫的又不是只有他。” 宁陵知道顾珞顾及什么,但是他不在乎那些,他只想和妹妹相认,眼眶发红,鼻根发酸,宁陵几乎是两步上前一把拽了顾珞的胳膊,一言不发将人带出包间。 吓顾珞一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世子爷这是......” 顾珞下意识看向太子爷,箫誉摇头,“他有话和你说。” 那边负责烤羊腿的大山子从板凳上起来,神色紧张,“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就算是有话私下说,不能态度好点么?我们顾大夫的医术那么好,值得被尊重对待。” 大河子一脸惊奇的看相的大山子。 这人吃错什么药了,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然而宁陵根本听不见,他唯恐顾珞跑了一样,抓着顾珞胳膊的手只越来越紧。 他这样子,再加上太子爷的态度,顾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也不挣扎,只跟着他任由他拽着带出包间。 二楼的包间很多,宁陵随便踢开一间,将顾珞带进去,砰的把门关上。 把人带进来了,汹涌的情绪激荡着,可却张不开嘴了。 只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把顾珞拽疼了,触电般倏地松了手。 看着顾珞,眼底神色那么稠。 顾珞让宁陵这个样子搅得心疼的不行,咬了咬唇,上前一步,抱住宁陵,“哥。” 很轻的一声,却让宁陵憋了一天的情绪倏忽间就崩溃了决堤了,眼泪憋不住的落了下来,很快将顾珞鬓角脸颊肩膀打湿。 顾珞没松手,只紧紧抱着人,又叫了一声,“哥哥。” 宁陵浑身发颤,下垂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终是抬起来将顾珞死死箍进怀里,用力抱住,“婳婳。” 宁陵,宁婳。 ...... 等宁陵带着顾珞再次回到包间的时候,大山子那边的烤羊腿已经好了,一群人正用刀子割着分着吃呢。 箫誉一个太子爷,大山子大河子不敢凑到人家跟前去,只远远的俩人凑在一起,一边吃羊肉一边说小话。 “这种场面,好思念我箫兄弟啊。” “是啊,太子爷怎么还不走,他难道不用日理万机么?” “说的就是啊,要是在的是我箫兄弟就好了。” ...... 箫誉面无表情坐在旁边椅子上,听得一脸麻。 “小红兄弟,快来,我给你留了最好的肉,外焦里嫩,还撒了辣椒粉,大河子还买了你最喜欢喝的酸枝果乳。” 大山子瞧见顾珞红着眼进来,也不敢当着宁世子的面问什么,只赶紧招呼顾珞。 顾珞笑着点头上前,“闻着就好香。” 声音还带着哭过之后的鼻音,惹得箫誉有点心疼。 宁陵进了屋,大大方方朝众人道:“今儿原本想要请大家去碎红楼热闹热闹,但临时出了岔子,没热闹成,明儿我做东,请大家去我的庄子上热闹一天。” 大山子大河子齐刷刷看向这位世子爷,不知道他葫芦里买什么酒。 宁陵看了顾珞一眼,朝众人笑道:“就在刚才,我和顾大夫结拜为异姓兄弟,我是兄长,她是弟弟,明儿这一顿,大家都要来,权当是给我们庆祝一下。” 箫誉看向顾珞,顾珞傻呵呵拿着大山子给她的肉吃,发红的眼睛盯着宁陵看,眼神又软又暖。 宁陵说完,转头朝箫誉道:“太子爷日理万机,臣就不强求了。” 箫誉:哈? 他怎么也没料到,他被踢出局了? 大山子大河子也一脸懵逼,他们倒是高兴去庄子上玩,更高兴太子爷不去,但是...... 好端端的,我小红兄弟怎么就结拜了? 大山子转头看向顾珞,“小红兄弟,我以为,就算哪天你要和谁结拜,那人就算不是我,也是箫兄弟呢,你这样,箫兄弟知道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撩人 箫誉是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候想着他的人,竟然是大山子。 这平时没白往过送吃的啊。 大山子说完,顾珞接了这话,“哥,我有个十分重要的朋友,明天去庄子上,我想带他一起去。” 顾珞这话一出,箫誉先是心头一美,他可是顾珞心目中十分重要的人。 但紧跟着眼皮一跳。 等等...... 不好的预感袭来,紧跟着听到顾珞的声音,“他是太子府的人,太子爷明儿能给他一天假么?民女......” 箫誉唯恐顾珞说出什么让宁陵这个老狐狸听出岔子,连忙抬手一摆,“让他去就是,正好明儿本王不得空。” 顾珞笑着朝箫誉一福,“多谢殿下。” 说完又怕太子爷吃味怪罪箫誉,正要替箫誉开脱两句,宁陵朝箫誉看过去,“没想到,太子爷府邸还有人和臣的妹......弟弟是如此关系近的好友。” 箫誉心惊肉跳,“顾大夫医术好品行好,朋友多也是正常。” 宁陵意味深长看着他,“不知道是太子爷府上哪位......” 大山子接嘴道:“叫箫誉。” 宁陵本来就有所猜测,听了这话,不禁闷声一笑,抬眼收到箫誉一记杀人的目光。 宁陵笑道:“那明天就请这位一起过去,荣幸至极。” 他知道箫誉的身份,不管心里再怎么想,不敢像大山子他们一口一个箫誉,箫兄弟的直呼。 没有被宁陵当场揭穿,箫誉大松一口气。 宁陵和顾珞刚刚相认,两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知道顾珞今儿晚上必定要去宁陵那边,一群人从药堂出来之后,箫誉也就没有多说别的,只抬脚离开。 “殿下!” 箫誉刚转身,顾珞追了上来,“民女和殿下同路。” 箫誉一愣。 顾珞回头朝宁陵道:“哥哥先回吧,明日一早,咱们药堂集合。” 大山子大河子还有药堂掌柜的立在药堂门口,凌乱的看着顾珞和宁陵,这刚才结拜了,哥哥弟弟的就叫的这么有代入感了么? 箫誉没料到顾珞不跟宁陵走,“你不去他那里?” 宁陵也意外,“你不和我去?我今儿才刚刚相......结拜,我有许多话和你说。” 顾珞笑道:“明儿再说也一样的,我今儿回去有要紧事。” 既然如此,宁陵也就不再勉强。 箫誉和顾珞其实并不完全顺路,太子府和那处别院还是差了些距离,他先将顾珞送回去,然后再回府一番“梳妆打扮”,等他再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快子时了。 顾珞还没睡。 这是专门等他呢? 箫誉有点心情复杂的进门,脸上带着新奇的笑,“小红兄弟,你怎么还没睡呢?我瞧着这边亮着灯,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没睡、” 顾珞朝箫誉道:“我等你呢。” “等我?”箫誉走进屋,扯了凳子在顾珞对面坐了。 顾珞给他倒了一盏茶,“和你说个事,我今儿和宁世子结拜为兄弟了。” 箫誉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顾珞不跟宁陵回去,专门回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些? 可他一丁点这种情绪都不能带出来,只一脸震惊道:“啊?你们才认识几天啊,怎么就,就结拜了呢?要结拜,不是咱俩先结拜么?” 顾珞笑道:“我就是怕你心里吃味不高兴,专门等你回来告诉你,我和他虽然结拜了,但是你在我这里,和他一样亲的。” 顾珞心道,但凡你喜欢女人而不是男人,我就争取拿下你。 就这么亲! 箫誉看着顾珞,一时间心头滋味万千,“你专门等着我,就为了说这个?” 顾珞笑着摇头,“也不光是这个,就是......我既然和他结拜了,他那些事,我就要当成我自己的事情一样。 他......他有个妹妹,当年死的蹊跷,他一直在调查这个案子,而且已经查到当年他妹妹的死和如今顾奉元的死有些牵扯。 我们继续追查这些,那面翻出不少旧事,这些,对你有影响吗?” 顾珞是在关心他,实打实的关心,箫誉看着她,“若是有影响呢?” 顾珞神情一紧,“宁世子对我,当亲弟弟一样,如果我们查出来的东西真的和太子府有关,会牵扯到你,他有能力把你提前送离京都的,你......你愿意走么?” 箫誉是太子爷的人,顾珞并不确定这些事查来查去会不会扯到太子府头上,毕竟宁国公和太子爷是死敌。 箫誉看着顾珞,忽然笑了,“你这么关心我么?” 顾珞心道,废话,我关心你关心到想要睡了你呢! “你放心吧,宁国公府不论查出什么事,都和太子府没有一丁点关系,太子爷绝不会做任何下三滥的事,你们调查什么,如果方便,其实可以和他一起查。 当然,你们要是同意,我也愿意和你们一起查,咱们三处一起用力,这案子也就更容易些。” 顾珞其实不想和太子爷一起查。 相处的时间越多,纠缠的感情就越说不清。 想到这些,顾珞眼中划过一抹黯然,但很快又高兴起来,“明儿我哥说带咱们去他的庄子上玩,我带你和我哥熟悉熟悉。 你平时替太子爷办事,他又是宁国公府的,你们之间肯定没有相处过,而且说不定还有什么误会。 我哥虽然是宁国公府的,但是他和宁国公不是一党,而且他现在也搬出来了......” 箫誉忽然笑起来,“你是在和我解释吗?你怕我和你哥哥不合?为什么要和我解释?” 顾珞这种解释,让箫誉实在无法不多想。 顾珞搓搓手指,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以后咱们都能和睦相处,不想让你因为以前的事对他有看法。”随便扯了个理由说完,顾珞道:“好了,明儿还要去庄子上呢,早点睡吧。” 箫誉笑着离开,走到门口,忽然顿住,“你现在有哥哥了,以后住......” “我还住这里,可以么?”顾珞跟在后面送他,眼睛亮晶晶的,“以前我还想,自己买个宅子搬出去呢,但是我现在不想搬了,我就住在这里,行吗?不是说,这宅子太子爷给了你了吗?我能一直在你家住么?” 箫誉:...... 顾珞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觉得,有那么一丝丝不太对呢? 他觉得,自己,被,撩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围困 顾珞也说不上自己今儿晚上是怎么了。 可能是和哥哥相认了,心里有了依靠了,觉得踏实了,再也不是双脚离地的在半空浮着了,所以有了闲心去琢磨别的了? 亦或者,顾奉元的案子在她看来,已经完全没有调查的欲望,所以有了闲心琢磨别的了? 以前,她只想要为顾奉元报仇。 现在莫说顾奉元是为什么死的,就连她自己当年是为什么死的,她都不是太在乎,人这心一闲下来就容易生出点别的什么幺蛾子。 翌日一早,等到宁陵下朝之后,一群人在药堂集合,整装出发。 大山子大河子不会骑马,也不想坐轿辇,手里拿着从路边买的零嘴儿,就一路走一路吃,说说闹闹。 宁陵是坐了轿辇过来的,但是太子爷只当箫誉不当太子,他要陪着顾珞走路,宁陵也不好自己钻在轿辇里坐着。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宁王府世子爷带着药堂大夫掌柜小伙计,浩浩荡荡一群人,徒步朝庄子上出发。 只是还没有出城门口,迎面来了一个人。 消失了好几天的薛青央。 薛青央仿佛一早知道顾珞要出城,他犹如前几次在城门口蹲守顾珞的时候一样,阴沉着脸,目光越过众人,直勾勾的落在顾珞身上。 他的出现让这个行进的队伍顿住了脚步。 大山子大河子几乎都没有反应,一个箭步就跨到顾珞前面去,结结实实把人挡住了,嘀咕一句,“他怎么来了。” 箫誉和顾珞并肩站在后面,箫誉下意识拉了顾珞的手。 宁陵对长大以后的薛青央其实印象并不深刻,要不是大山子大河子他们反应太大,他几乎要和这个人擦肩而过。 知道薛青央可能和宁挽夏搅合到了一起,宁陵蹙了蹙眉心,看着他,但没说话,只是顿足看了那么一会儿,然后朝后招呼众人,“怎么不走了?走!” 宁陵抬脚朝前走,就在大山子和大河子动作一瞬,薛青央忽然朝顾珞大步走过来。 不等箫誉将顾珞拽到身后,宁陵忽然身子一偏,伸手将薛青央一把抓住,“干什么呢?” 薛青央任由宁陵抓住自己的衣领,他眼底泛着阴沉的目光,浑不在意周围,只一双眼睛盯着顾珞,“世子爷,我和我未婚妻的家务事,您要管么?” 他说出未婚妻三个字的时候,宁陵心头突突的跳了一下。 顾珞不想暴露身份,但这个薛青央...... 宁陵心里明白,决不能让薛青央在大街上说出什么,他手上一用力,抓了薛青央的衣领将人狠狠朝地上一掼。 宁陵功夫不低,薛青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经得住他这一摔,直接脸朝下结结实实撞到地上。 宁陵原以为薛青央要叫喊什么,将人摔倒在地就去捂他的嘴,然而薛青央红着眼睛奋力挣扎着,朝顾珞看过去,从头到尾,却一个字没说。 宁陵直觉不妙,转头朝箫誉看去。 箫誉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几乎是脚尖点地,带着顾珞就要离开。 刹那间。 原本人来人往的京都城门口,忽然乌泱泱的围上来足有几百号人。 “奸夫杀人啦!” “宁世子为了姘头杀人啦!” “真没想到宁世子是这种人,人家同济药堂的顾大夫有未婚夫,他还把人这样了,现在未婚夫找上门来,他竟然仗势欺人,青天白日的就杀人啊!” “天理难容啊!” ...... 讨伐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过来,一时间,场面失控。 宁陵原本单膝跪地压着薛青央,此时他缓缓的站起身来,但依旧将薛青央踩在脚下,朝最先围过来发难的那拨人看过去。 那些人根本不惧怕宁陵这个宁国公府世子爷,他们义愤填膺的扯着嗓子替薛青央讨公道。 很快人群里弥漫出质疑的声音,为什么薛青央的未婚妻是同济药堂的顾大夫。 当质疑声一起的瞬间,宁陵知道,顾珞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 他转头朝大山子他们那边看去,大山子和大河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箫誉带着顾珞离开,他们飞快的朝宁陵这边靠过来, “箫兄弟带着小红兄弟走了,咱们怎么办?”大山子朝宁陵道。 情况紧急,他甚至忘了自己旁边这位是个世子爷。 知道箫誉把顾珞成功带走了,宁陵松下一口气,他闭了闭眼,道:“咱们什么也不做,等着看戏。” 大山子大河子一时间没明白什么意思,但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们去思考。 就在宁陵这话音落下的刹那,人群里忽然爆出如雷哗然。 “同济药堂的顾大夫,根本就是个女的,她是杀人凶手顾奉元的女儿!” “顾奉元毒害太子,论罪当株连九族!” “我听说顾家上下已经全被抓起来了,这顾大夫凭什么不被抓!” ...... 不等这些轰乱的哗然放缓,人群外响起急躁的马蹄声,很快,一队铁骑冲着人群这边冲了过来,逼得围观人群不得不自动分开,给让出一条路。 大理寺的官兵手持长刀,身跨铁骑,飞驰而至。 为首的是大理寺少卿,是宁国公忠实的追随者。 他骑在马上,环视一周,没有瞧见要抓的人,最终目光落向宁陵,虚虚抬手抱拳,眼底带着不屑一顾,“大理寺办案,缉拿在逃人犯顾珞,还请宁世子配合!” 宁陵将薛青央踩在脚下,戏谑的看向大理寺少卿,“你想要怎么配合呢?” 大理寺少卿毫不客气的道:“还请宁世子交出人犯!” 大山子和大河子急的冒汗。 好端端的,他们小红兄弟怎么成了顾奉元的女儿! 这...... 这叫什么事! 而且,最让他俩心惊的不是顾珞是顾奉元的女儿,而是他们知道,在顾奉元活着的时候,顾奉元是同济药堂的常客! 那黄大夫和季卿献知不知道顾珞的身份。 如果知道...... 想到黄大夫和季卿献对顾珞曾经的那些态度,饶是直肠子大山子,都打了个哆嗦。 宁陵冷笑一声,“我要是不交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动手 大理寺少卿根本不和宁陵废话,冷呵一声,“那对不住世子爷了,来人,将这些和人犯顾珞有关的嫌疑人,全都给我抓起来。” 登时大理寺官兵操刀就上。 宁陵出门,身边自然带着暗卫,就在大理寺官兵要上前一瞬,宁陵的暗卫立刻出击,却被宁陵一个信号逼退回去。 宁陵自己踩着薛青央的脑袋,看着围上来的大理寺官兵,“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缉拿我?你们有缉拿令么?不怕皇上怪罪么?” 皇上昨天夜里才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以后要对箫誉多多扶持,宁陵绝不相信此时此刻大理寺少卿手里有缉拿令。 大理寺少卿倨傲笑道:“缉拿世子爷自然是不敢,但是这几个同济药堂的伙计,必定是从犯,拿下!” 这话一出,吓得大山子和大河子差点尿了。 “我看谁敢!”宁陵扬着下颚看向大理寺少卿,“就凭你?” 大理寺少卿废话不多说,只让手下速战速决。 大山子让吓得不轻,飞快一把扯了宁陵的衣袖,“世子爷,你听清楚了,我的钱都存在顺丰票行,兑换口令是......” 涉及到顾奉元毒杀太子的案子,他们一旦被抓走,不死也要丢到半条命。 他今年好容易托小红兄弟的福,赚到了钱,怎么能人死了钱没花上呢! 他得让宁世子帮忙把钱取出来给他娘送去。 就在大山子交待后事的时候,另外一道让大山子感觉倍加熟悉的声音从一侧发出。 “呦,这热闹的,做什么呢,让本王也乐呵乐呵!” 太子爷箫誉手里摇着一把扇子在宁陵一侧落地,扫了一眼正围上来准备抢人的大理寺一众官兵,“呦吼,都有出息啊,本王跟前,都敢拿着刀对着了?皇上几个儿子啊,你们就敢这么吓唬人了!” 箫誉一来,宁陵大松一口气,就连踩着薛青央的脚都松快了许多。 大理寺少卿怎么都没想到,太子爷竟然来的,吓得屁滚尿流从马上翻了下来,“臣......” 稀里哗啦。 那些提刀准备拿人的衙役扑通跪了一地。 箫誉压根没让大理寺少卿把话说完,“给本王行礼呢?本王怎么担得起呢?您大理寺少卿多牛逼啊,一个大理寺少卿倒下去,千千万万个大理寺少卿站起来。 本王就不一样了,皇上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一倒下去,嘿,宁国公正好名正言顺造反了!” 这话吓得大理寺少卿不敢开口。 箫誉扫了一圈那些衙役,“打个商量,本王这么一个独苗太子,能使唤的动您大理寺少卿么?” 这话说的扎心,大理寺少卿冷汗吧嗒吧嗒的落,“殿下吩咐,臣万死不辞。” 箫誉咬着扇子笑,“你死什么死呢,还不到你死的时候呢,现在是别人死,你看着!” 说着,箫誉脸色沉了下来,“用你的人,给本王把今儿跟着薛青央闹事的这些悍匪,抓了!” 箫誉直接给人扣了个悍匪的罪名。 这围观人群里,有的是真路人,有的是薛青央带来的,箫誉这话一出,那些被薛青央带来的人登时脸色大变,下意识就逃。 就在他们动作间,忽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从天而降,一提溜一个准儿的直接把他们从人群里提了出来。 一如当时在药堂门口提那些顾奉恪的同党一样。 薛青央满目愤怒不甘,然而被宁里死死踩着脸,一句话说不出来,别说说话了,他就是动都动弹不得,奋力挣扎不过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被钉在地上的王八。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跟着他来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丢在地上,很快,一个不差的都堆在一起。 箫誉看向大理寺少卿,脸色不善,“看来,本王真是指使不动大理寺少卿大人了,本王也是今儿才知道,原来大理寺的衙役,是只听大理寺少卿大人一人指挥,完全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呢!真是大开眼界了!” 跪在地上的一群衙役吓得肝胆俱裂,频频磕头表忠心,箫誉一概不理,只盯着大理寺少卿的,“是让你来的?你是奉旨捉拿吗?顾奉元的案子不是在刑部么?什么时候本王竟然不知道这案子已经转移到大理寺了?难道你们大理寺接管案子,不需要经过本王的同意也不需要经过本王父皇的同意,是你自己拍板就能决定的啊!” 大理寺少卿跪在那里,冷汗把衣衫浸透,但他一个字不敢多说。 他不知道为什么太子爷会突然出现,更不知道太子要怎么办,但是他知道,他今儿得罪了太子爷,如果他再开口招认,那他就是真的完了。 大理寺少卿如是想,可那些衙役却不这般想。 他们都快恨死大理寺少卿了,如果大理寺少卿当真是没有任何手续就直接带着他们出来抓人,他们不光得罪了太子爷也得罪了宁世子,他倒是官官相护可能毫发无损,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米就惨了。 就在箫誉质问大理寺少卿的功夫,头发所剩不多的刑部尚书,总算是气喘吁吁的带着人疾奔而来。 “殿下,臣来迟了!” 瞧见人马来了,箫誉脸上的狠劲儿也没了,用扇子指了大理寺少卿,“带走!” 刑部差役当即二话不说,上前就拿人。 箫誉指了满地堆着的那些薛青央带来的人,朝大理寺的衙役道:“这些,你们带回去,本王抽空去审,但凡在本王审讯之前人出了问题......” “不敢不敢,绝对出不了问题。” 大理寺的衙役一听太子爷不抓他们,当即松下一口气,手忙脚乱爬起来就抓人。 等他们将这些薛青央带来的人一股脑抓走之后,箫誉朝刑部尚书道:“去查查,今儿京卫营谁当值呢?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王差点都让人刺杀了,他们怎么无动于衷呢?是想学宁国公造反了?” 刑部尚书暗道一句腹黑还是你腹黑,你要不给京卫营当值的人下蒙汗药,人家能不来? 腹诽结束,刑部尚书痛心疾首领命,“太不像话了,臣这就去查,殿下在这里险些遇难,京卫营的人竟然连个面都不露,太过分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怒骂 哄哄闹闹一场闹,就这么结束了。 然而围观的百姓并没有散开的太远,虽然大理寺少卿被抓了,薛青央被抓了,之前闹事的那些人被抓了,但是...... 同济药堂的顾大夫,到底是不是顾奉元的女儿呢? 如果是,她和这个薛青央是不是真的有婚约呢? 如果有,顾珞和宁世子是不是真的就背着薛青央做出那种不检点的事呢? 大家只愿意听故事,谁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呢! 一时间,满城风雨,闹闹哄哄。 顾珞当时被箫誉当场带走后就安置到了太子府,此时这边的事情解决,一群人自然去了太子府聚头。 大山子大河子经过这么一场惊吓,只感觉脑袋都比平常大了一圈似的,见了顾珞,大山子直接奔上前,然而到了面前,又没像往常那样直接勾搭人的肩膀,而是顿步在顾珞面前一两步远的地方,有些局促又有些好奇还有些担心...... “小红兄弟,你......你真是小红妹妹?” 顾珞:...... 小红妹妹? 事情都闹到这一步,她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也不伪装声线了,直接用了自己的本音,脆脆的,又带了点糯,“嗯,我是顾奉元的女儿。” 大山子大河子看着顾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惊讶么肯定是惊讶,但是除了惊讶,心里翻滚的更多的,还是其他那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就比如,季卿献和黄大夫当时为什么那样待小红妹妹,她当时被逼离开同济药堂,是薛青央用那婚书逼得么?那时候小红妹妹孤立无援,黄大夫和季卿献又站在薛青央那边,小红妹妹肯定很难过吧。 大山子难过的叹了口气,“小红妹妹,让你委屈了。” 顾珞见他这个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不过心里暖暖的倒是真的。 宁陵提着薛青央将人直接一把掼到前面去,薛青央本来就被宁陵踩得半死不活,此刻一个踉跄,腿上无力,人直接跪倒顾珞跟前去。 他脸上血肉模糊,一双眼睛却是带着阴沉的愤怒瞪着顾珞,“你会遭天谴的!” 不等薛青央说完,忽然四只脚朝他四面八方踹了过来。 大山子,大河子,宁陵,箫誉。 前胸后背,左肩右臂,各一脚。 明明挨了揣,却能稳稳保持跪着的姿势没动。 “要遭天谴也是你遭!”大山子又心疼顾珞又生气薛青央造孽,“好好的药堂,要不是你折腾,咱们至于如此?我小红妹妹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么害她!” 薛青央挨了四脚,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抬手抹了一下嘴角,咬牙切齿看着顾珞。 “哪里对不住?她明明是和我定了婚约的,却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这叫对得起我?当初若非我给她冲喜,定下娃娃亲,她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或者! 当年若非我爷爷在宁国公府照拂她,她怎么可能熬得过宁国公府的虐待!” 宁陵和箫誉谁都不防,薛青央最快,直接就说出最后一句。 惊得大山子和大河子齐齐瞪圆了眼。 什么意思? 他们听到了什么? 这是他们免费能听的? 据说配角知道太多容易早死。 这一刻,大山子大河子甚至想要挖个洞遁了。 顾珞已经和宁陵相认了,之前一直瞒着,不过是怕事情闹出来对宁陵不利,现在她的真实身份反正也被暴露,顾珞也无所谓瞒着不瞒着了。 朝大山子和大河子道:“我就是宁世子的亲妹妹。” 大山子:...... 大河子:...... 今儿若非薛青央找事,现在他们正在庄子上逍遥自在呢,一想到好好一顿烤肉就这么没了,大山子大河子要恨死薛青央了。 “你闹什么呢?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不好么?非闹成这样,没闹之前,咱们在同济药堂多好,现在呢?我们倒是还挺好的,你看你,人不人鬼不鬼,你不觉得你有点什么大病么?” 大山子难以理解的看着薛青央。 薛青央让大山子问的想要吐血。 “是我不想平平静静过日子么?如果你媳妇跟着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你能忍?” 大山子头顶冒火。 “在来同济药堂之前,你连人小红妹妹见都没见过,你要是知道这人是你媳妇,顾奉元出事的时候你怎么不去乾州啊? 你要是知道这人是你媳妇,当时我小红妹妹刚来同济药堂的时候,你怎么还跟着别人说她闲话呢? 你要是知道我小红妹妹是你媳妇,当时宁国公府几次找我小红妹妹的茬,你怎么不坑不响只当王八呢?顶天了的本事就是在黄大夫跟前闹一通! 你要是知道我小红妹妹是你媳妇,当时在同济药堂怎么还和人打起来呢? 我大山子这辈子是没本事,但我在没本事也不会欺负一个女子,何况她当时无依无靠,你若是真心心疼她,怎么能把她从同济药堂气走呢? 你知不知道她当时是半夜三更走的? 你知不知道,如果当时我箫兄弟不是正好在外面,正好把她背回家,她有可能遇上流氓地痞,有可能遇上杀人越货,有可能遇上变态悍匪。 你想过吗你? 你没想过,你特码的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杂种!” 大山子气急了,劈头盖脸的骂。 大河子还是头一次见大山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赶紧上前给他捋捋后背,“不气不气,跟这种人渣犯不着,再说了,现在小红妹妹也不是无依无靠了,她有哥哥了,还是宁世子这么厉害的哥哥。” 大山子气的呸的朝薛青央脸上啐了一口。 “你说你有婚书证明你和小红妹妹是有婚约的,我问你,那婚书是谁立的?是我小红妹妹的亲生父母吗?人家哥哥知道吗? 那是顾奉元立的! 我以前觉得顾奉元是个好人,可现在看来,能和黄大夫和季卿献混在一起的,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人,要真是好人,黄大夫和季老板能任由你这么欺负作践小红妹妹而无动于衷! 呸! 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既然不是真心为我小红妹妹好,这婚约定的也未必就作数!” 第一百四十九章 无耻 大山子一通骂,骂完舒坦了,喘着粗气去旁边歇息去。 宁陵看了大山子一眼,心下替顾珞高兴,他能看得出来,这人是真心替顾珞着急,也是真心心疼顾珞,甭管男女,能交上这样的朋友,就值得。 还是我妹妹优秀呢! 捏起薛青央的下巴,宁陵看着他,“别和我扯什么婚约不婚约,我只问你,你是如何与宁挽夏扯到一起的?” 薛青央下垂的手捏成拳,咬牙看着宁陵,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宁陵冷笑,“你以为我会看在薛茂林当年顾看我妹妹的份上舍不得对你用刑是吗?不管你和宁挽夏密谋什么,你今儿的所作所为,都配不上你所谓的对我妹妹的爱。” 宁陵看了陪在顾珞身边的箫誉一眼。 “你连什么是爱都不懂,你也不配说这个字。” 说完,宁陵松开薛青央的下巴,直接喊道:“来人!” 喊完了,忽然意识到,这是太子府,不是他家。 呃...... 喜宝多机灵呢,他怎么会让他们家殿下的大舅哥感觉到尴尬,不存在的。 宁陵话音落下,不等宁陵的尴尬升起,喜宝立刻上前,“世子爷,您吩咐!” 宁世子看向喜宝,喜宝一脸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表情,“是对他用刑呢还是直接拖下去呢?” 喜宝都直接问出来了,宁陵也就不再客气,看了箫誉一眼,道:“用刑,就在这里用。” “好嘞!”喜宝立刻欢快的应了一声。 能哄得太子妃的哥哥高兴,也是他们家殿下追妻路上又努力的一大步呢! 喜宝转身吩咐人,薛青央血肉模糊的一张脸,肉眼可见的颤抖。 他之所以敢来闹这一出,就是因为宁挽夏说,以前薛茂林对顾珞照顾有加,薛茂林是顾珞的恩人,不论是顾珞还是宁陵,都绝对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可现在看来,顾珞和宁陵这对狗兄妹,分明是一对白眼狼。 亏得他爷爷当年在世的时候对顾珞那么看顾,结果,就这? 薛青央愤怒又失望的看着顾珞,“我爷爷在天之灵不会原谅你的!” 顾珞一直没说话,但脑子里始终在琢磨薛青央的不对劲儿之处。 薛青央起初都是正常的,就是突然有一天,知道故事全局了,然后开始不正常,按理说,他这种的,要么是穿书了,要么是重生了。 但是似乎又重生或者穿书的不彻底,因为他只知道一部分剧情,否则也不至于就混的这么惨。 那他和宁挽夏忽然搅合到一起...... 顾珞上前一步,箫誉立刻跟着上前一步,薛青央看着箫誉,冷声嗤笑,笑声里带着鄙夷嘲蔑。 大山子好容易火气下去点,又让他这笑声给激出火来。 “这王八羔子不屑什么呢不屑,整天就会阴阳怪气,自己不是个东西还看谁都以为和他似的呢!” 薛青央听了这话,看箫誉的眼神越发的挑衅不屑。 有本事你告诉顾珞你和那二百五箫兄弟的关系啊! 连真名都不敢露的孬种!装什么深情! 薛青央越看箫誉越觉得瞧不起,但箫誉对他这眼神丝毫不在意,只要顾珞没事儿,别的他和个不相干的人计较什么,反正到最后肯定是要做了他的! 顾珞被薛青央看太子爷的这种眼神惹怒。 之前薛青央那么对她,顾珞只觉得生气却也没觉得气到想要做点什么,可现在他用这种眼神看太子爷,顾珞受不了。 看着薛青央,顾珞忽然一笑,“我猜,你和宁挽夏勾结在一起,已经是,你们是同类吧。” 薛青央跪在地上的身体蓦的狠狠一颤。 顾珞看他这反应,知道是猜对了方向,登时笑起来,“怎么?你是觉得,凭着你自己的掌握的剧情已经无法获胜了,打算个宁挽夏强强联手一下? 不过就结果来看,似乎你们联手的效果不怎么样啊,毕竟,我们这里有个权利的绝对拥有者。 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宁国公都不敢太过放肆,宁挽夏是凭着什么说服了你,让你干出今天这种蠢事呢? 让我来猜猜,她肯定提了薛茂林吧。 她说薛茂林是我的恩人,所以,你做出什么,我和我哥都不会对你如何,是吗?所以你有恃无恐是吗? 你觉得我们要报恩,所以就有恃无恐的害我们是吗?” 被戳中心思,薛青央恼羞成怒。‘我没有害你!’ 顾珞就道:“你没有害我?要是今儿我没有被带走,太子爷也没有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是大理寺少卿会直接把我,把大山子大河子一起抓了大理寺监狱里去。 你和我说说,去了监狱,你是有什么办法把我救出来让我从此以后对你一个人言听计从吗?” 薛青央登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没有,你别胡说!” 说话间,喜宝吩咐来给薛青央行刑的人已经到了。 对方手里拿着刑具,薛青央一眼看到那手臂粗的铁链子,登时觉得有点头重脚轻。 顾珞还在旁边继续,“既然你没有把我从牢里救出去的对策,那我问你,你凭什么说你没有害我呢?我都被抓起来了?这就是你对我的爱?或者说,你为了不让我和其他男人走的近,宁愿我被抓起来?” 薛青央一面被顾珞问的心里发虚,一面看到对方拿来的刑具两股战战。 顾珞冷笑一声,“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你也就配被刑具伺候了!” 顾珞声音一落,喜宝立刻招呼人上前。 薛青央嗷的一声惨叫,还不等拿着刑具的人迈脚,他就哭嚎道:“我都说!” 大山子嗤的一笑,“真男人都要坚持一百个数呢!” 薛青央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嘲讽什么面子,他快要被那刑具吓死了,“我......我们原计划,我当众揭发顾珞,但是宁陵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只会把我抓起来,但不会对我下手。 而顾珞被抓到牢里,我会告诉宁陵一个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依次来威胁宁陵,让他把顾珞救出来,但算在我的名上。” 大山子听得蹭的就跳了起来,指着薛青央鼻子大骂,“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一百五十章 互通 薛青央经不住刑具的吓唬,叽里咕噜全招了。 可惜这个是被宁挽夏利用的蠢材,全招了知道的也不多。 不过,足够震撼全场除顾珞以外的所有人了。 大山子大河子手牵的紧紧的,手心贴手心,全是汗,但不敢松开。 “妈呀,这世上还有人做个梦把自己一辈子的事儿都给梦见了的?” “这和自己重新活了一遍有什么区别呢!” “太可怕了,这是借尸还魂吗?” “这薛青央现在,是人是鬼啊?” 大山子哆哆嗦嗦,“我能收回我之前骂他的话么?” 喜宝和箫誉肩并肩紧紧的站在一起。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就宁陵,面上带着阴冷,立在薛青央面前,听他一句一句的说那些。 薛青央全身发抖,“......在梦里,顾珞,嫁,嫁给太子,最后,死在新婚当晚。” 原本还和喜宝瑟瑟发抖抱在一起的箫誉一愣,啥? 靠! 坏老子风评! 箫誉抬脚朝薛青央一脚踹了过去,“你说什么?” 咬牙切齿一句问的同时,被他踹翻在地的薛青央已经被宁陵一把提了衣领从地上提溜起来,双脚悬浮,像一条颤抖的鱼干。 宁陵双目赤红,眼中喷着怒火。 薛青央抖着声线,“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箫誉伸手抓了薛青央半个膀子,薛青央吃痛一声惨叫,感觉自己半个胳膊要掉下去了。 “那凶手呢?” 宁陵和箫誉异口同声。 薛青央抖着身体摇头,“不知道,我这个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箫誉快气死了,“合着你这个梦就是为了阻止我娶顾珞么!” 大山子:哈?我听到了什么? 大河子:......感觉,我好像,发现了点,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宁陵转头看了箫誉一眼。 箫誉怒火攻心,捏着薛青央的胳膊几乎要把五根手指刺穿进去,他心里其实是相信了薛青央的话的。 上一世,他就是洞房花烛夜当场重生的。 只是他闭眼没了知觉的时候,顾珞明明还活着。 那一世,自己死了,顾珞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父皇母后知道自己对顾珞的感情,肯定不会为难顾珞,那顾珞是怎么死的。 还有。 这一世重生,箫誉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和喜宝一起重生了,可现在看来,只怕喜宝当时也经历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所以才导致他俩一起嗝屁。 关于宁挽夏的部分,薛青央几乎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知道的这些,宁挽夏也知道,宁挽夏告诉他,宁陵绝对不会对他下手,并且宁陵恨透了太子,只要让宁陵知道他和顾珞有婚约,宁陵一定会竭力促成这门婚事的。 所以薛青央义无反顾的来了。 都说,傻人有傻福,煞笔没有,这话可太对了。 从薛青央这里再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箫誉一把将他甩开,“带下去,送到刑部,择日问斩。” 连多的一句话都懒得再说。 薛青央一被带走,大山子和大河子自觉这个场合已经不适合他们两个小伙计再继续待着了,指天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半句机密,俩人结伴离开。 他们一走,宁陵看向箫誉。 箫誉刚刚心头的怒火还未散去,此刻迎上宁陵的目光,怔了一下,“我不会让旧事重演的。” 顾珞一言难尽的看了太子爷一眼。 你倒是想让旧事重演呢,我不喜欢你不嫁给你,你怎么演! 宁陵正要说话,箫誉的亲随从外面回来了,欲要回禀事情,但看了一眼宁陵和顾珞,欲言又止。 “没事,说罢!”箫誉现在心里就想堵了一团火,憋的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上辈子,到底特么的哪个王八蛋害了他珞珞。 亲随便道:“卑职去同济药堂的时候,同济药堂已经人去楼空,季卿献和黄泽明都不在,全城粗略搜捕一圈,并没有找到二人踪迹,城门楼方向,卑职已经严加盘问过,也没有二人离开的踪迹。” 没人了? 跑的够快的! 箫誉捏了下拳,“既然没有出城,那就在城里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宁陵顿了一下,“西北城门方向前行五百步的地方,有一条通往城外的暗河,去那边也看看。” 宁陵这话是吩咐给箫誉的亲随的,不等那亲随反应,喜宝立刻就道:“听世子爷的,快去找!” 亲随领命就走。 薛青央个蠢蛋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添乱,褚冰清的乳娘知道的也...... 想到褚冰清的乳娘,宁陵看了箫誉一眼,顿了顿,闷声叹了口气,将褚冰清乳娘说的那些话,当着顾珞和箫誉的面,基本一字不落的全都说了出来。 事到如今,互通消息最要紧。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顾珞从来没有提过她在宁国公府受的那些苦。 箫誉只是听人说起过,说宁国公府那位大小姐,原先在宁国公府的时候,日子过得不好过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么大一个国公府,竟然这般容不下一个小姑娘。 顾珞那时候才多小,他们还是人么! 宁国公可恶,老夫人可恶,二房可恶,褚冰清最可恶! 若非褚冰清蓄意挑唆,宁国公怎么可能...... 怒火燃起的同时,箫誉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你们兄妹俩是不是宁国公的孩子,难道这是个很难断定的事?” 箫誉一语中的。 这也是听了那乳娘的话之后,宁陵心中最大的疑惑。 在顾珞出生之前,他是知道的,宁国公和他们的母亲,感情很好,可以说是如胶似漆。 在母亲怀着顾珞的那些日子,宁国公几乎推掉了一切不必要的应酬,只早早回去陪着她,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睦睦。 老夫人对此颇有微词,宁国公却将他母亲护的紧紧的,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母亲身体不好,甚少出门,基本长年累月就在府里呆着。 这种情况下,难道很难判断他们两个是不是宁国公的孩子吗? 可后来母亲前脚死了,宁国公府大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宁国公连着醉酒一个月,每天都是浑浑噩噩,一个月之后,他和顾珞就成了遭人嫌的孩子,谁都能来欺负一把。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秘密 宁陵道:“我已经让人去江南查褚家了,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说着,宁陵朝箫誉道:“你提的那个杨巡,可是查出点什么了吗?” 箫誉摇头,“只查出来,当年报案的人是褚冰清,别的没有什么可疑的,杨巡是个清官,没和乱七八糟的事勾结,所以出了当年那件事,他......” 是个清官,出了当年的事,在事情被处理了之后,他就被一脚踢开了? 要真是个为民除害的好官,当年那件案子,他一旦经手了,会察觉不到其中的端倪? 箫誉自己话音一顿,和宁陵视线对上。 “去查杨巡,查杨巡的家人!”箫誉转头吩咐。 宁陵搓了搓手,朝顾珞道:“你有什么想法吗?当年你和顾奉元在乾州的时候,顾奉元他......可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当年顾珞看顾奉元,那是带了滤镜的。 顾奉元救了她的命,对她好,医术又好,顾氏药堂在乾州走的又是惠民的路子,她怎么可能觉得顾奉元不对劲。 要说唯一的不对劲...... “顾奉恪是顾家的庶子,原本虽然也不受待见,但也跟着顾奉元在顾氏药堂做事,后来顾奉元捡了我回去,顾奉恪立刻就从顾家离开了,离开的彻彻底底,甚至被顾家逐出宗谱。 这么说吧,哪天顾家犯了灭九族的罪,顾奉恪也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他是犯了什么事被顾家逐出家门的?”宁陵道。 “给顾奉节戴了绿帽子,还是好几次。”顾珞扯了下嘴角,道。 上次她和太子在牢里审讯顾奉恪的时候,顾奉恪还又提了这事,只是顾珞没料到,他都离开顾家那么久了,竟然还孜孜不倦的去给顾奉节戴绿帽子,并且把戴绿帽子当做经济来源。 这也是个人物。 “除非是他疯了,不然好好的,他为什么会突然去睡自己的嫂子,这行为明显就是在故意激怒顾家,顾奉恪这个人,肯定知道点什么。” 宁陵转头朝箫誉道:“把人带过来再审一审吧!” 其实当初顾奉恪被抓,顾珞和箫誉审讯完了之后,喜宝带着人又审了一次,除了当时牢里说的那些,顾奉恪并没有再招出什么。 但宁陵这样说,箫誉也没有反对,当即就让人去带顾奉恪。 之前被喜宝审讯了几次,顾奉恪身上遍体鳞伤,被拖进来的时候,几乎奄奄一息。 瘫在地上,顾奉恪一眼抓住了顾珞,将顾珞上上下下看了一眼,然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有气无力道:“殿下还想问什么,能交待的,草民都交代了。” 箫誉没说话,宁陵看着他,道:“我是顾珞的哥哥,亲哥哥。” 顾奉恪原本半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那虚弱的眼神骤然如同猛兽一般,带着一股凶狠的阴鸷落向宁陵。 这目光让宁陵皱了皱眉,只觉得被他瞧的,全身不舒服,像是被野兽盯着。 攥了下拳,宁陵道:“我妹妹和我,或者说,我们的娘亲,到底什么身份?” 顾奉恪忽然咧着嘴笑起来,因为有伤,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野兽呜咽,“什么身份?你们什么身份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宁陵和顾珞并肩站着,顾奉恪的眼睛在他们兄妹俩脸上流转,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最终他盯着顾珞,“你就算是易了容,眼睛也改变不了,和她一模一样。” 顾珞心头一紧,“你认识我母亲!” 顾奉恪闭了眼,瘫着面朝上躺在地上,“谁不认识呢!江南褚家的才女。” 语调里是无尽的嘲谑。 顾珞盯着顾奉恪,“宁国公若娶得是江南褚家的才女,你至于畏惧诛九族的罪名而和顾家脱离关系?宁国公若是娶了江南褚家的才女,你至于说我身份脏?你根本什么都知道!” 顾奉恪顿时大笑起来,“我知道又怎么样?我知道就要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刽子手,不配知道真相!” 顾珞看着顾奉恪,“我们不配知道真相,那江南褚家那位才女,就一辈子无法沉冤得雪!” 顾奉恪闭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赤红的眼底对着顾珞。 顾珞笑了起来,“当年她为了给别人让路,死的不知道有多惨呢,这世上,能记着她的,怕是就只有三叔你了,你若是不肯给她一个清白,她怕是做鬼都做的不安宁。” 顾奉恪嗤的一笑,“我凭什么给她讨个清白!” “那就要问三叔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三叔为什么要给她讨个清白呢,毕竟这种事,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反正,我和我哥都没见过她,当然是不可能给她讨公道了,她死了......活该!” 顾珞说的恶毒。 刺激的顾奉恪呜的一声就要从地上跃起来去撕咬顾珞,“你凭什么说她活该!” 顾珞道:“就凭没人给她做主!” 顾奉恪狰狞的额头青筋突突跳。 顾珞笑了一下,“我母亲为什么成为了褚家的才女成了褚冰清的姐姐嫁到了宁国公府,你肯定是知道的,你知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但你没有弄死我,可见你也知道,我母亲无辜,这和我无关。” 顾奉恪登时大笑,“有顾奉元磨搓你就够了,我何必呢!” 就算是现在,听到这样的话,顾珞心里也还是疼。 她和宁国公这个亲生父亲没有感情,和那个没见过面的娘亲更没有感情,她人生的前几年幸福时光,都是顾奉元。 攥了攥拳,顾珞道:“所以呢?你要如何选择呢?你可以什么都不说,那就让这段往事随着你的死亡,彻底被淹没。 但我觉得,你肯定是想说,如果你不想说,你就不会活到现在。” “我活着也有罪?”顾奉恪道。 “你活着无罪,但你根本不想活着,因为你在乎的那个人,没了。”顾珞审视着顾奉恪的眼睛,仔细的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变化,最终得出结论,“你想说,却又怕说了,查出来的东西是你不能接受的,所以你始终摇摆不定。 或者说,你知道,查了之后,被曝光的事情,是她不让你透露的秘密。” (宝宝们,新书已经开始存稿了,等存够了与这个等同的字数时,新书就覆盖上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过往 顾珞说这些话的时候,箫誉忽然心里颤了颤。 你活着无罪,但你根本不想活着,因为你在乎的那个人,没了。 那顾珞上一世...... 箫誉不敢想,他甚至宁可相信顾珞是被人害死的,而不是自尽的。 一个人选择自尽,那她当时该是有多无助多绝望。 不不,顾珞不可能是自尽,当时他们还没有查出顾奉元的死因呢,那时候,顾奉元在顾珞心里,还是那个恩人一样的父亲。 顾珞不能放弃这个案子不查而选择自尽。 除非,除非在她死之后,顾奉元的案子突然被揭发出来,顾珞受到了刺激。 这些事,箫誉只要稍稍一猜测,心里就难受的像是被人用锤子抡。 他朝顾珞看过去,这一刻很想把人抱在怀里。 宁陵看了箫誉一眼,捻了捻手指,没说话。 顾珞看着顾奉恪,“我现在也和哥哥相认了,说实话,这件案子是不是调查清楚,对我来说,真的不是那么重要,我的亲娘是谁,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人名而已,我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的感觉。 你要明白,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们,是你想要通过我们来给你在乎的那个人要一个真相大白。 怎么选,你自己决定吧,你和顾家脱离关系,战战兢兢活了这么多年,总该不是就为了一个死的。” 顾珞忽然失去了之前的尖锐,语气里带着点有气无力的疲惫,仿佛下一瞬就再也没有力气多说什么,这事儿她也就真的不管了。 这不是顾奉恪想要的。 “你们查到真相以后,真的能不顾真相是什么一定会给无辜者一个说法?” 顾珞笑着摇头,“你怕是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你没有资格谈条件,没有你,我们就算是想要查,也不是查不出来。 当年经手我死亡案子的京兆尹杨巡杨大人就算不知道全貌也知道零星,还有你们顾家的老夫人,她或多或少也知道些,另外就是褚家,这些人家的线索我们拼凑拼凑,未必就拿不到一个真相。 就算拿不到,还有季卿献和黄泽明,还有宁国公,还有宁国公府老夫人。 总有一个结果的。 不过就是早知道晚知道罢了。” 顾奉恪呼哧呼哧的喘气,过了好一会儿,像是做了一个十足的决定,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紧绷的肩头垮了下去。 “你们的母亲,的确不是褚家的女儿,只是褚家的女儿倒霉,和你们母亲长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宁国公想要迎娶你们的母亲,但因为她身份特殊又不能直接迎娶,就想方设法大江南北的找一个替身。 正好褚家的嫡长女因为一双眼睛被宁国公相中。 当年宁国公和迎娶褚家女,那是轰动了整个江南的京都的,排场只比迎娶公主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人人都以为褚家女嫁了个好郎君,甚至连褚家女自己也这样认为,为了家族的荣耀,她和自己青梅竹马多年的远房表哥恩断义绝。” 说到这里,顾奉恪的声音都抖了抖。 不难让人猜到这个远房的表哥是谁。 “从江南褚家嫁到京都,路途遥远,车队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可谁能想到,从褚家出发的时候那人还是褚家的嫡女,等到了京都,人就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人嫁给了宁国公,成了宁国公夫人,但为了她的真实身份不被泄露,宁国公从不让她踏出正房半步。 说是嫁给了如意郎君,可实际上和个被豢养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 那人后悔了,她想逃,可她不能逃,一旦她逃了,牵连的就是无辜的褚家,但她自己又实在难熬,她就寻了个机会,跑了出去,找到了真正的褚家大小姐,问她愿不愿意真的嫁给宁国公,如果愿意,她可以帮她。 可褚家大小姐在半路被人换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走错了路。宁国公爱的人不是她,她就算是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宁国公追到了那位出逃的夫人,误以为是褚家大小姐纠缠夫人,一怒之下就要杀了这位大小姐,还是夫人求情,让把她放了。 可直接放了到底不妥,一旦让人认出她来,宁国公李代桃僵的行为就会被发现,有夫人拦着,宁国公又不能直接把人杀了。 最后没办法,褚家大小姐自毁容颜,宁国公将其送到了乾州。 她那远房表哥本就是个家中庶子,不被家中主母和两位哥哥待见,他娶妻娶什么样的人,根本没有人操心。 他一直爱着自己那表妹,人一投奔了他,他立刻决定要把她娶了,哪怕毁了容他也愿意。 可这毁容女人的突然出现到底是惊动了......” 顾珞看着顾奉恪,接了他的话音,“惊动了顾奉元。” 顾奉恪苦笑一下,“对,我就是那个远房表哥,我当时就想着,先把她安顿下来,再等几个月,有个缓慢过度让家里人接受她的机会,别突然领个人回去,引得大家怀疑。 可谁曾想,顾奉元找到了我当时藏着她的那处外宅。 我当年在江南读书的时候,顾奉元是见过她几次的,顾奉元从声音里猜出了什么,当时他不动声色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就启程去了京都。 在那里,他认识了季卿献和黄泽明,以及,薛茂林。 他去了大概三个多月,再回来,我正觉得差不多过度到位了,准备把人过了明路娶了,可那天夜里我那外宅忽然起了一场大火......” 听到这里,顾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心头幽幽的寒意蔓延到全身。 顾奉恪却是忽然一笑,“你们是不是以为,顾奉元把她杀了?” 顾珞一颗心猛地一疼。 顾奉恪就道:“若真是杀了倒是好了,一了百了,她这辈子,一步错步步错,本就活的痛不欲生,可顾奉元没有杀她,他放了一把火,在屋里放了一具不知从哪来的尸体,把她换走了! 我和她青梅竹马那么多年,怎么会认不出她的尸体。 我假装难过,暗中跟踪顾奉元,他带着她回了江南褚家。” 第一百五十三章 泪目 “我当时高兴极了,她回了褚家,回了娘家,总算是不用颠沛流离,哪怕褚家不敢去和宁国公对质,可也一定会好好的将她养起来,我甚至想到,我要去找她爹,和他说,我愿意陪她一辈子的。” 顾奉恪说这些话的时候,顾珞就已经猜到了那个不详的结局。 她忍不住抖着身体闭了闭眼。 顾奉恪双目浑浊且充满恨意,“我真是天真啊,我怎么就忘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个道理,褚家当时之所以把她嫁给宁国公,图的就是宁国公的身份能带给褚家的利益。 褚家躲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养了她。 一旦养了,那就是风险。” 他们不仅没有养她,还一碗毒酒直接了结了她。 说到这里,顾奉恪抬眼看向宁陵,“你知道,给她的毒药,是谁端去的吗?” 宁陵心里如同漏了个洞,慌得呼哧呼哧的疼,“褚冰清?” 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顾奉恪登时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又痛苦,“不愧是年轻有为的宁世子。是啊,褚家让褚冰清一碗毒药了结了她姐姐,紧跟着就谋划起另外一个滔天大局。 他们买通了宁国公府的一位大夫,这个大夫,你们也不陌生。” “薛茂林?”顾珞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都是慌得。 她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一直活在一场骗局里吧。 顾奉恪看了顾珞一眼,“他们是买通了薛茂林,让薛茂林趁着那位夫人生产的时候除掉她,可薛茂林表面同意之后,却并没有真的害人。” 顾奉恪笑了笑,“你在宁国公府那几年,若说有谁是真的对你好,那除了你哥以外,就只有薛茂林了,这一点,你不必怀疑,薛茂林和顾奉元他们不一样。” 顾奉恪的目光悠远起来。 “薛茂林,本名林茂,他是薛家军当年幸存下来的。” 薛家军顾珞知道的不多,但是宁陵和箫誉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当年皇上登基之前,先帝爷在临终的时候一直摇摆不定到底是立如今的陛下还是另一位皇子。 就在先帝摇摆不定的时候,另外一位皇子策划了一场投递叛国的军变。 薛玉大将军所率领的薛家军在和北燕作战的时候,全军覆没,薛玉大将军被那位皇子扣了一个投递叛国的罪名。 薛玉,是箫誉的亲舅舅。 后来的事,箫誉也知道。 他父皇一怒之下将这个皇子直接杀了,当时先帝已经在弥留之际,跟前成年的皇子就只剩下如今陛下,那皇子的死又刺激了先帝加速了先帝的死亡。 没得选,他只能传位当今陛下。 当今陛下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马金刀的为薛玉和薛家军平反。 薛茂林既然是薛家军的幸存者,在当今皇上为薛家军平反之后,他为什么还要...... 顾奉恪笑声古怪,“很奇怪是吗?因为当年薛家军一场战役全军覆没,是被人下了毒,而那个下毒的人,就是当时叫做林茂的薛茂林。” 箫誉一瞬间脸色变了。 顾奉恪的笑声越发古怪,“你们知道宁国公为什么不敢让众人知道他这位宁国公夫人的真面目吗?” 这个问题抛出来,莫说是宁陵和箫誉,就是顾珞心里也有了猜测。 顾奉恪笑声越来越大。 “宁国公娶得这人,是当年那位皇子的侧妃。” 箫誉听了这话,心里甚至隐隐松了口气。 幸亏是侧妃,而非女儿。 顾奉恪笑声嘶哑起来,“当年,就是这位侧妃把毒药给了薛茂林,这位侧妃,是薛茂林的亲妹妹。” 所以薛茂林会不遗余力的照顾顾珞。 薛茂林会不遗余力的照顾宁陵。 而顾珞的娘亲,是害死箫誉舅舅以及整个薛家军的罪魁祸首。 “宁国公敢让这样的人出现在公众眼中么?他不敢!可他色迷心窍又非娶不可!” 宁陵想到了小时候记忆里父亲母亲的恩爱场面,一时间五脏六腑翻滚,胃里压不住的恶心朝上一浪一浪的涌。 他难以接受,自己的母亲,竟然就是害的整个薛家军覆灭的那个凶手。 这一瞬,宁陵甚至不敢去看箫誉。 很难想象,当年薛家军覆灭,宁国公是不是其实也参与了。 当年若非还是皇子的当今陛下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这江山还不知要如何! 能对前线将士下这种狠手的人,登了基也非明君。 箫誉不知宁陵所想,他就记着,很小的时候,父皇就拉着他的手,一遍一遍的告诉他,母后过得很苦,我们都要对母后好。 那时候,他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过得苦。 等到长大点了,宫里比他大的几位公主在他淘气气的皇后直哭的时候合伙把他教训了一顿,那也是箫誉第一次听人提起薛家军。 他的亲舅舅啊。 宫里的那些女人,为什么没有勾心斗角,为什么能人人平和相处,其实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有一个,那些女人,大多都是薛家军战死沙场的将士的亲人。 能抚慰的,父皇登基之后竭力抚慰,实在无法抚慰的,征求个人意愿,接到宫中。 这些人也不争不抢,只守着皇后。 母后过得苦,谁又不苦呢,一群心里苦的女人凑到一起,大家逗个乐子,当年那场血债,也就慢慢的让它被掩埋过去,伤痛总能在彼此舔舐中慢慢缓解。 不是时间能治愈悲伤,而是时间让悲伤变得麻木。 顾奉恪看看宁陵,再看看箫誉,最后看向顾珞,他看着顾珞的眼睛,痴迷又癫狂。 “当初顾奉元把你抱回去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你是宁国公府的孩子,眼睛太像了,和她一模一样。” 这个她,当然说的是褚家的嫡女。 顾珞问顾奉恪,“你就没有想过杀了我报仇吗?我是那个女人生的,我是你的敌人!” 顾奉恪嗤笑,“我一个几十岁的男人,还不至于冲个被欺负的快要咽气的孩子下手,再说,要说报仇,你们兄妹两个被宁国公折磨成那个样子,又被顾奉元折磨成那个样子,不也等于是给我报仇了吗! 何必我自己亲自动手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告诉 宁陵不知道为什么,他格外的想知道褚冰清当时的目的是不是真的如那乳娘所说、 他甚至希望,是褚冰清杀了他们的娘,目的是为了给她姐姐报仇。 这都能让宁陵心里舒服点。 薛家军数十万大军的性命,就因为他娘送过去的一包毒药没了。 宁陵捏着拳,看着顾奉恪,“当时褚冰清去宁国公府......” 顾奉恪古怪的目光落在宁陵脸上,他桀桀的笑起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注定要失望,褚冰清就是褚家派去代替你娘坐稳宁国公夫人位置的。 褚家不想失去宁国公府这块大肥肉,自以为凭着当年的秘密能让褚冰清留下呢! 可惜,宁国公六亲不认,疯起来,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死手,何况一个褚冰清。 都说褚冰清的死是死于宁国公府二房夫人,是二房夫人唯恐褚冰清嫁给宁国公夺了府中中馈大权。 可若是没有宁国公暗中布局,二房那位夫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把褚冰清杀了、” 褚冰清想要宁国公夫人的位置,宁国公不堪其扰,又唯恐秘密泄露,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杀了。 只怕宁国公真正杀褚冰清的原因,是因为那时候顾珞死在了褚冰清的手里,激起了宁国公的杀意。 在疯子的认知里,他可以肆意的凌虐这两个孩子,别人可以跟着一起凌虐,却不代表别人能要这孩子的命。 毕竟顾珞的眼睛和她娘一模一样。 至于宁国公是不是真的因为怀疑她和宁陵的身世才对他们两个加以折磨,这除非宁国公自己开口,否则谁也不知道。 顾奉恪知道的就这么多,能说的全说了。 他放生笑着,笑过了看向箫誉和宁陵,“你们谁敢给褚家大小姐一个公道吗?你们谁敢!” 给褚家大小姐一个公道,就意味着要承认顾珞和宁陵的亲生母亲,那样的身份一旦公之于众...... 宁陵看向箫誉,箫誉浑浑噩噩跌跌撞撞表情木然的抬脚离开。 他离开的太过突然,喜宝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箫誉都快走到院子门口了。 喜宝看了宁陵一眼,飞快的朝顾珞道:“顾小姐想要做什么,尽管随便吩咐他们,卑职去看看殿下。” 喜宝抬脚朝箫誉追了过去,就在喜宝追上前的那一瞬,箫誉整个人直挺挺的一头栽倒。 吓得宁陵和顾珞登时就要上前。 喜宝俯身背了宁陵,回头朝他们两个道:“殿下现在身子不舒服,就不招待二位了。” 说完背着箫誉离开。 发生这样的事,他不确定他们殿下在面对顾珞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但他知道,那心情肯定是不好受。 既然如此,那就先不见了。 等殿下醒来之后,要不要见自然殿下自己决定。 喜宝将箫誉背走,顾奉恪也被人带了下去。 宁陵看向顾珞,伸手将顾珞揽进怀里,可顾珞挣扎了一下,从宁陵怀里挣开。 她现在心乱如麻,只想见箫誉一个人。 “哥,我想静静,后面的事如何处理,我听你的,我先......我先走了。” 顾珞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直接回了箫誉那处院子,可从白天等到晚上,从晚上等到白天,箫誉连个面儿都没露。 人呢? 以前顾珞总觉得,只要自己想见,几乎是随时都能见到那二百五的。 现在那二百五就像是蒸发了一样。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是她娘杀了太子爷舅舅的大军,心里怨恨她了? 顾珞红着眼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盯着那扇敞开的大门,等着箫誉来。 她有好多话想要和箫誉说。 说她娘的身份,说她娘是太子爷的仇人,说太子爷想要娶她,说上辈子她曾经是嫁给了的太子爷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但就是想要说点什么。 只想和箫誉说。 可这个人偏偏不来,顾珞两个日夜没有合眼,就在花架下等着人,可等不着。 她不敢去太子府找人。 她娘是太子爷的仇人,她上辈子还嫁给了太子爷,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怕上辈子杀了太子爷的人十有八九是宁国公,这辈子太子爷还想娶她。 她有什么脸面去呢! 去了说什么,说我不是来找太子爷的,我是来找箫誉的? 顾珞心里疼的厉害。 之前薛青央只言简意赅的说过她嫁给太子,但没细说,可今儿薛青央仔仔细细的说了上辈子,说她和太子爷是如何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 那些点点滴滴,她甚至都不敢听。 因为这辈子太子依旧喜欢她,她却变心了。 也因为,上辈子太子对她那么好,她却是太子仇人的女儿。 顾珞以前不觉得自己矫情,她一向拿得起放得下,那天从太子府离开的时候,喜宝对她还是客客气气,而且她在这里住了两天了,太子府没有一个人来找她麻烦...... 顾珞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 大约就是,一面觉得愧对太子,一面却又迫切的想要和太子的声替在一起。 这种道德的刺痛让她难受? 那天,宁陵是送顾珞来这边的,当时宁陵想要告诉顾珞,太子的本名就是箫誉,可顾珞当时那个状态,他就是说了她也听不见。 三个人,一个人当场昏厥过去了,一个人离昏厥也差不多了,宁陵不敢让自己倒下。 他倒下了,谁去对付宁国公。 送了顾珞回家,宁陵当机立断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进了宫。 御书房里,顾奉恪的那些话,宁陵一个字没有隐瞒的全部告诉了皇上。 皇上要如何处置那是皇上的考虑,他不能不说,但说的时候,隐瞒了箫誉对顾珞的感情。 本就是他们对不起薛家军对不起皇后,怎么能利用箫誉的感情去争取宽恕呢。 御书房里。 皇上震怒又无力的看着宁陵,拳头在桌上砸了七八回。 查明真相又如何,查明真相,薛家军数万英魂也只能是魂了! “朕就说,好端端的,他怎么开始插手军权,好端端的他怎么有了谋逆的迹象,原来在这里等着朕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牛角 愤怒当头,皇上还不至于被这怒火冲的没了理智。 再怎么说,在这件事被查清楚之前,宁陵已经为了箫誉和宁国公断绝了关系,就凭这一点,皇上也不会怎么处置宁陵的。 箫誉这么些年真心爱上一个人不容易,尽管这人是个男人...... 他总不能让箫誉真的孤寡一辈子吧。 皇上觉得自己简直是千古第一明君了。 愤怒之下又自我感动了一会儿,朝宁陵道:“宁国公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宁陵道:“这些年,臣和宁国公因为不合,他的那些党羽臣倒是查的很清楚,陛下如果要武力捉拿宁国公,只怕朝局会受影响。 与其武力捉拿,不如直接暗杀,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说起杀宁国公,宁陵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这个任务,臣愿意领,请陛下给臣一个恕罪的机会,也好让臣以后能有脸面对太子殿下。” 宁陵还没敢和皇上提薛青央说的那些上辈子的事呢。 上辈子箫誉死在洞房花烛夜,按照薛青央的那些描述,这件事不是宁国公做的就是他做的,毕竟按照薛青央的说法,上辈子他宁陵可是个大反派,要造反的那种。 哎!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话宁陵不能和皇上说,那皇上自然就有了自己的那一层意思,他不能棒打鸳鸯。 任务分派给宁陵之后,皇上怀着沉重的心情去找皇后了。 宁陵领到任务的当天,宁国公失踪了。 太子当时派去寻找季卿献和黄泽明的人带回消息,完全找不到这俩人。 太子还昏迷不醒,太子府的一切几乎都是喜宝在料理,得知陛下交给了宁陵刺杀宁国公的任务之后,喜宝斟酌一二,将箫誉那几个人暂时调给了宁陵用。 他们有什么事情需要回禀,全都去找宁陵。 季卿献,黄泽明,宁挽夏,宁国公,一个弹指间全都没了消息。 好在是宁陵的人潜入到宁国公府的时候,老夫人还在,当时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老夫人绑了来。 对于当年的事,已经没有再审讯的必要,该知道的已经全知道了,至于不知道的,也没有多大兴趣。 宁陵只让人给老夫人上刑,逼问她宁国公的下落。 老夫人是真不知道宁国公去哪了,当初宁国公非要娶那个侧妃的时候,老夫人是死活不同意的,但是当娘的拗不过自己的儿子,最终还是娶了。 可谁能想到,都捂了二十几年的秘密,竟然就这么闹出来了。 当宁陵劈头盖脸把那侧妃毒杀薛家军的事砸到老夫人头上是,老夫人前一瞬还在怒骂宁陵不肖子孙,后一瞬就偃旗息鼓闭了嘴。 侧妃毒杀薛家军,宁国公也有份,认真计较起来,她也有份。 当时的主意,就是她出的。 但她是真不知道宁国公能去哪,“陵儿,祖母不骗你,祖母一把年纪遭不住这些刑具的,我若知道,必定是告诉你了,现如今你们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明白我死罪难逃,我没道理死前还要再遭一顿皮肉苦的。 你别审祖母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老夫人哭着央求宁陵,一如当年宁陵哭着央求她救救顾珞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老夫人铁石心肠从不松口。 现在,宁陵如数奉还。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且受着吧! 刑部尚书那是箫誉和皇上的忠实拥护者,知道了当年薛家军的事,活剐了老夫人的心都有,眼见宁陵都不拦着,越发使出浑身解数,只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吊着一口气,往死里折磨但又不让她真的咽气。 权当是给薛家军那数万英魂出口气了。 老不死的! 一番审讯,毫无收获,派出去的探子,不论是他的人还是箫誉的人,也都带不回一丁点有用的消息。 不过短短几天,宁陵眼窝深陷,瘦了一大圈。 不止宁陵瘦了,皇上都瘦了,宁国公虽然人消失了,但他消失之后带来的影响却是大的让人一时间措手不及无从招架。 大理寺那边,从大理寺卿到大理寺少卿,全是宁国公的人,大理寺少卿被箫誉关了刑部大牢之后,原本宁国公还想怎么把人捞出来,结果转眼宁国公失踪,大理寺卿立刻弹劾了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并无什么大的过错,但他硬是揪出几桩他府中小辈的错来,逼得皇上不得不将刑部尚书暂时革职查办。 另外当年薛家军出事之后,宁国公迅速的趁虚而入,在西北军中拉出一个自己的队伍来,这支队伍在几天前忽然离开军中如今行踪不明。 明显是宁国公要反了。 这一日,宁陵刚刚抵达刑部,顾珞来了。 宁陵倒是有些意外她竟然出来了,自那日从太子府离开,顾珞足足把自己关了四五天了。 “你怎么来了?”瞧着顾珞瘦的形销骨立的样子,宁陵心疼的道:“吃饭了吗?” 顾珞摇摇头,“哥哥问问顾奉恪,当年宁国公第一次藏匿褚家大小姐是藏在了哪里?” 顾珞一提,宁陵登时反应过来,立刻就让人去问。 引了顾珞去屋里坐了,宁陵将衙门准备的点心给她端上来,“多少吃点。” 顾珞摇摇头,“太子殿下他......” 宁陵叹了口气,“还没醒,陛下和娘娘把殿下接进宫了,如今在皇后娘娘寝宫养着,我今儿早朝散了之后问了问当值的太医,说是诊不出什么病症,可能是受刺激有点大,缓不过来。” 顾珞红着眼抿了抿唇,仰头看宁陵,“哥,你说,我要是现在愿意嫁给殿下,他......还愿意娶我么?” 这几天顾珞一面等箫誉一面想这些事。 上一世她和太子爷是两情相悦的,这一世太子爷是对她一见钟情的,两世的感情积累在一起,猛然间得知这样一个真相,对太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也许是箫誉的不出现让顾珞心灰意冷,也许是箫誉的不出现让顾珞失去希望,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觉得自己矫情了。 她本来就是罪人的女儿。 就算是为了赎罪,只要太子爷愿意,她也该嫁过去的。 宁陵一眼看出顾珞的想法,“就连陛下都没有给你我定罪,你完全没必要把那两个人做下的恶心事强加到你自己身上。 别钻这个牛角尖。 太子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气 “你们背着我们殿下说什么呢?是不是说我么殿下坏话呢?” 顾珞和宁陵正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顾珞心头一悸,转头就看到箫誉带着喜宝从外面进来。 一看到箫誉,顾珞眼睛倏地就红了。 自从那天,她巴巴等着这么久,她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了,或者就算是见到了也...... 可箫誉的声音听上去似乎还和平时一样,就是人瘦了好多。 喜宝也瘦了。 喜宝朝宁陵和顾珞行了个礼,立在箫誉身后,箫誉朝顾珞看过去,顾珞心跳砰砰的,她不知道箫誉要说什么,是说以后再也不见面了?是说要让她血债血偿?是骂她? 一时间顾珞脑子里一团糟。 箫誉皱了皱眉,朝宁陵道:“殿下让我来问问,案子进展如何?有宁国公的消息了吗?” 以前宁陵对于太子爷相准了自己妹妹这件事并不持乐观态度,后来薛青央说上辈子他们都死了,宁陵就更不希望顾珞嫁给太子。 可现在,宁陵说不上自己什么态度,他依旧担心悲剧重演,但又觉得,似乎他不该阻拦什么。 捻了捻手指,宁陵正要回话,刚刚被他派去问话的人折返回来,那人不认识箫誉,直朝宁陵行礼道:“顾奉恪说,之前宁国公把人藏在了宣府那边一座寺庙里,那庙好像是叫密定寺。” 密定寺? 宁陵和箫誉相视一眼。 这寺院是早些年,先帝时期,那位祸害了薛家军的皇子在宣府历练的时候修建的,不仅修建了密定寺,还在密定寺里建了一座五龙壁。 那五条龙象征着本朝自先帝往上推的五位帝王。 当时先帝曾经在这五龙壁上题词。 没想到,宁国公后来竟然把人藏在这里,把个姑娘藏在了寺院里。 “怎么,你们怀疑宁国公藏身在哪?”箫誉问。 宁陵就道:“是珞珞提出来的。” 顾珞看着箫誉,心跳还没稳下来,一开口嗓音抖得不像话,“当年宁国公冒着诛九族的危险都要把人娶回来,后来那人死了,他一直和我跟我哥较劲,可见那人在他心里就一直还有地位。 而且他不续弦不纳妾,就更可见他心里还有那人。 如今出事,我想,他大概率会去一个提前备好的藏身之地,在什么事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就提前准备了藏身之地,啊这个地方一定是意义非凡。” 意义非凡,也许是他和那侧妃曾经第一次发生过点什么的地方,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有意义的地方。 但顾珞他们目前所知的有意义的事情,就只有藏匿褚家大小姐这一件。 当年为了事情绝密,他藏匿褚家大小姐的地方必定也是万分安全的。 箫誉心疼顾珞,可又不能当着宁陵的面怎么样,只朝顾珞和声道:“既然有猜测,就去看看吧。” 宁陵道:“殿......殿下醒了吗?” 箫誉看了宁陵一眼,“醒了,一个时辰前就醒了,放心吧,没事。” 宁陵就道:“既然殿下醒了,那这事劳烦和殿下回禀一下,宣府那边,我现在带人过去。” 顾珞立刻道:“我也去。” 宁陵知道顾珞这些天一直在等箫誉,他刚刚原本是想要直接将箫誉就是太子爷的身份告诉了顾珞,可太子爷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话,现在他再说等于是当场揭穿太子。 所以他原本想留了顾珞和太子在,让他俩说说话,没想到顾珞也要跟着去,宁陵皱了下眉、 箫誉抢在宁陵拒绝前笑道:“那就一起去吧,就咱们仨,另外再带两个人过去就够了,免得打草惊蛇。” ...... 从京都到宣府,快马加鞭,一日便可抵达。 为了不让宁国公党察觉,宫中依旧对外宣称太子昏迷不醒,宁陵坐镇刑部,派人四处搜查。 宣府。 密定寺。 宁国公吃过晚饭从寺中禅房出来,去寻寺中主持下棋。 旁边跟着宁国公的亲随,将从京都那边收到的消息一一回禀,“......太子爷还昏迷着,皇上被前朝和太子牵扯得力不从心,听说今儿一早吐了血。” 宁国公冷笑一声,“当年他这皇位本就来路不正,所以膝下才子嗣单薄,这是不得先帝保佑。” 随从跟着应了一句,又道:“西北军那边的消息也传来了,迟则五日即刻抵达宣府。” 宁国公嗯了一声。 到时候从宣府夜袭京都,快马加鞭,天亮前正好抵达京都,那时候皇上怕还在梦里呢! 他的兵马虽然不多,但胜在奇袭,又能和京都那些人里应外合。 一切胜券在握,宁国公眉眼间都是从容恣意之色。 才要走到住持院子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宁国公皱了皱眉进了院子,进去就瞧见宁挽夏一脸怒色甩手一巴掌打到了一个和尚脸上。 听见动静,宁挽夏转头看过来,见了宁国公,红着眼就跑过来,“大伯替我做主,他要轻薄我。” 宁国公眼底带了不悦,看了宁挽夏一眼,“糊闹什么,这是住持师傅的院子,污言秽语的浑说。” 那和尚脸上毫无惧色,朝宁国公行了个礼,“国公爷安好,师傅在里面等着您呢。” 宁国公点了下头,理都没再理宁挽夏,抬脚进屋。 宁挽夏下意识要跟进去,却被宁国公的亲随拦住,“国公爷和住持师傅有要事商议,二小姐留步。” 那人说的客气,但半分余地不给宁挽夏留。 旁边刚被宁挽夏甩巴掌的和尚就笑嘻嘻上前,“国公爷和师傅没有空陪二小姐,我有空啊,二小姐想做什么我都能陪,怎么陪都行。” 宁国公的随从只当聋了瞎了,一点表情也无。 宁挽夏眼见他这个态度,自知是宁国公不肯管自己了,顿时怒火大作,立在门外就朝里面道:“大伯这是什么意思?现如今就要过河拆桥了么?若非我给大伯及时报信,大伯现在早就被宁陵抓起来关了牢里了! 听说祖母在牢里日日被人折磨。 大伯就是这样谢我吗? 还是觉得我已经没有用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真相 宁挽夏在外面闹了足有一刻钟也不见宁国公出来,宁国公的亲随干脆给那和尚递了个眼色,和尚会意,抬手手起掌落朝着宁挽夏的后脖子一掌劈了下去。 人一晕倒,和尚把人往肩膀一抗,带着离开。 “人走了?”他们前脚离开,宁国公的声音跟着从屋里传了出来。 “走了,国公爷。”亲随立在门外恭声回禀。 宁国公捏着棋子落下一枚,朝对面的住持道:“她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其实没有必要。” 住持看了宁国公一眼,“她是寻常小丫头的吗?她说的那些话,可是上一世真正发生过的,那是寻常小丫头能说的出来的?你这个人就是太过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当初你要是能做的彻底一些,孤何至于如此!” 宁国公垂了垂头,“殿下说的是。” 这密定寺的住持,正是当年被如今陛下快刀斩乱麻杀死的皇子。 只是没死掉,被宁国公救了回来,放到了这密定寺中藏着,藏了十几年,直到宣府这边见过这位皇子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这皇子摇身一变,成了密定寺的方丈。 这些年,宁国公做事,全凭他暗中指挥。 住持捏着白子落下,看了宁国公一眼,“她不过是你的一个侄女,有什么好可惜的,她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留着终究是个祸害,若是以后有朝一日让她说出点什么,你我如何自居。” 宁挽夏知道的的确是太多了。 “如您所言,不过是个侄女,臣没有可惜什么,西北军那边,再有最迟五天就抵达了,到时候殿下大业,一锤定音,京都那边已经都联系妥当了,万事俱备。” 住持叹了口气,“孤等这一刻,等得实在是有点久了,等孤登基,你少不得一个......” 宁国公当即严肃又恭敬的道:“殿下,臣说过,臣助殿下大业完成之后,只想带着芸娘离开。” 住持无奈的笑道:“你让孤说你什么好,天下什么好女子没有,你偏偏要喜欢孤的一个侧妃,罢了罢了,事成之后,孤封你个县令吧,你带着她自此闲云野鹤。” 宁国公摇头,“臣不要县令,臣什么都不要,臣带着芸娘想要隐居生活。” 主持眯着眼睛看着他。 宁国公道:“臣只想要一个芸娘,这么多年了,臣儿子不要女儿不要,什么都不要,就只要一个芸娘,殿下若觉得思念臣,每年多给臣些银两就是。” 主持登时放声大笑起来,“孤还以为,自此你不和孤来往了。” 他眼底的杀意散了下去,宁国公松了口气,苦笑道:“来往自然是要来往的,臣闲云野鹤也得要钱花啊。” 主持就笑道:“准了,等朕登基,就告诉你芸娘修养的地方,这些年,她日夜想你。” 宁国公红了眼眶,垂了头,不在说话。 主持冷冷注视着他。 默了一小会儿,“季卿献和黄泽明,你觉得孤该如何安排?他们两个可是当初你那闺女去了京都都瞒着孤没报呢,你说,这种人孤还有必要留着么?” 宁国公知道这是在敲打他,低着头看着棋盘,道:“他们两个这些年对殿下其实是很忠诚的,包括顾奉元,在太医院,顾奉元一直按照殿下的吩咐做事。 之所以给皇上下药失败,其实不是顾奉元的主要责任,那天太子突然去了宴席上,当时谁也没料到太子会去的。 太子原定了不去,那汤就必定是皇上喝,可哪成想出了变故,太子突然去了,皇上一向疼爱他,就把那汤赐给他了。” 说及此,主持冷笑一声。 “那也没有要了箫誉那小子的命啊!” 这一点,宁国公也很纳闷,“按理说,那药见血封喉,应该当场毙命的。” 主持就道:“所以说,顾奉元死的不屈,他给那药做了手脚,减轻了毒性,下毒是下毒了,但是不是立刻毙命。” 说着,主持捻了捻手中的棋子,“你说,他为何要这么做。” 宁国公不明白这位殿下的意思,唯恐猜错了惹怒了他,这些年,这位殿下的脾气越发的古怪暴戾,若非为了芸娘,宁国公绝不会和他虚与委蛇这么多年的。 “臣猜不到,顾奉元进宫之后,为了避嫌,其实和臣来往很少,他和太子的走动比较多,别人都以为他是靠了用女儿威胁臣才进了太医院的,”宁国公苦笑一下,“其实臣在芸娘“离世”那一刻起,就儿子女儿全都不要了,又怎么能真的威胁的了。 臣做的一切,其实也不能说就是为了殿下,臣就一个心思,臣就想和芸娘一起过几年踏踏实实的日子。” 主持笑起来,“那你岂不是恨毒了孤,是孤拆散了你们!” 宁国公摇头,“臣当年救了殿下,就诀不会有后悔或者怨怼的心思,当今陛下不仁,德不配位,这天下本就应该是殿下的,臣是心甘情愿的。 芸娘跟着臣在宁国公府,迟早有暴露的一天,倒不如殿下给她寻个稳妥的住处,如此也能各自保命。” 大人是各自保命了,可孩子却为了大人的命而吃尽了苦头。 房顶上,箫誉心疼的看着顾珞,伸手揽住她。 顾珞脸埋在箫誉臂弯处,身体有点抖,但控制住一点声音没发出。 宁陵仰面躺在房顶上,眼底神色晦暗难辨, 他真是没想到,他和妹妹那么艰难的日子,竟然是别人为了夫妻最终能团圆的一场障眼法的戏。 别人家生了孩子当宝贝的宠着疼着,他们家的孩子,就沦为一个工具? 何必生呢! 宁陵甚至在从顾奉恪那里知道真相后,都没有办法做到彻底去恨或者去厌恶他娘,他比顾珞大不少,是感受过母爱也感受过父爱的。 可现在,真相赤果果的摆在眼前,告诉他曾经的那些爱那些幸福时光全他妈的是一场戏,是一场宁国公和这位芸娘瞒天过海的戏。 宁国公是有什么大病么? 为什么要救这位皇子又这么多年来忍受夫妻分离,还要为这皇子做牛做马呢? 跟着现在的陛下吃香的喝辣的不香吗? 不。 他没得选。 当年薛家军的事,是宁国公做的。 他做了,就日日夜夜担心如今陛下会查出来什么,所以,他所有的赌注,从最初那一刻就错了! 只是,凭什么他们的错要让他们兄妹特么的背啊! (这本书写到31号就把大纲全部走完了,宝宝们也看出来了,这书支线全砍了。 下个月苹果要全力存新书,存够三十万,把这本全部覆盖替换下去。 之前说是修改,其实不准确,新版本是个全新的故事,只有顾珞这个名字还在沿用,其余的全部是新的,是个新故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告知 窸窸窣窣,顾珞从身上摸出一根细细的竹管。 月色下,箫誉和宁陵能看得清这竹管是两头密封的。 宁陵挑了挑眉毛询问顾珞这是什么,顾珞指了指下面,用气音道:“一点让人神魂颠倒的东西,我吹下去。” 这几日足不出户等箫誉的时候,顾珞心里又慌又疼,牵肠挂肚的难受的不行,为了找点事做,她特意做了这点药粉。 她知道宁国公跑了,一直没有找到,做的时候就琢磨万一有朝一日在抓捕宁国公的时候能派的上用场。 没想到,今儿还真就用上了。 箫誉用匕首在房顶撬开个缝隙,顾珞将小竹管插入缝隙中,对着底下铆足一口气吹了下去。 竹管儿里的药粉顿时倾泻下去。 都是被顾珞碾磨成面儿的东西,一被吹散了立刻悬浮在空中,青烟一样洋洋洒洒落向宁国公和住持。 棋盘上的黑子上忽然落了一层白色的灰,宁国公一愣,错愕仰头去看头顶。 烛火下,头顶房梁阴暗处什么都瞧不见,但半空中仿佛悬了很多细微的小颗粒,宁国公皱了皱眉眯着眼想要看清楚,却觉得有些头晕。 是抬头抬的有点猛么? 这几年上了年纪,但凡起的猛抬头猛就容易头晕...... 不等宁国公手扶了太阳穴准备揉一揉有点头晕的脑袋,对面忽然发出砰的一声,宁国公错愕一瞬转头看去。 刚刚还和他对弈的住持额头抵在棋盘上,将棋盘上的棋子撞得散落开来。 宁国公心惊肉跳只觉得冷汗爬满了手心,他揣着砰砰跳的心伸手去推了住持一下,“殿下,殿下?” 轻轻推了推没推动,宁国公用了点力气, 砰。 原本脑袋支在棋盘上的人被宁国公一推,保持着低着头的姿势侧倒在旁边。 这下宁国公看清楚了,他对面的住持口鼻流血,双目紧闭。 吓得宁国公脸一白立刻就要喊人,却是头都冲着大门方向人也跳下了地,话音在舌尖儿打了个转,又停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气息不稳的看了一眼大门,然后快速走到住持身边,伸手掐住主持的人中狠狠一用力。 不知道是掐人中管用还是宁国公掐的太疼,昏迷的住持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景象都是虚幻的。 他想要说话,问问怎么了,但是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几乎发不出音。 他呜咽了两声,意识到自己说不清楚话了,心头生出巨大的恐惧,恐惧爬满双眼,他一把抓住宁国公,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 宁国公头晕的厉害,但咬破了舌尖儿坚持着。 他脸上再没有刚才半分尊敬,只一把掐了主持的脖子,压着声音低声道:“芸娘在哪?” 宁国公的忤逆之举让住持眼底惊恐更甚,他想要推开宁国公却身体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想要奋力大喊,可嗓子里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他瞪着宁国公,声音嘶哑不轻,“你放肆。” 宁国公双目赤红,愤怒的犹如一头野兽,“想要活命,就告诉我芸娘在哪,不然我有多下得去狠手你不是不知道。 我连自己的亲儿子亲闺女都能下得去手,你算什么! 说!芸娘在哪里?” 他掐着住持脖子的手越发力气大,几乎要失控,憋的上不来气,主持心中惊恐被求生欲代替,他瞪着眼张了张嘴,发出个音儿来。 宁国公松了点力气,“说!” “在......在后院。” 宁国公用气音嘶吼,“你敢骗我?后院只有个柴房,什么都......” 说及此,宁国公忽然声音一顿。 主持冲着宁国公眨了眨眼,他倒是想要说话,但是发出的声音实在怪异的让他自己都不想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是下个棋,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一定是宁国公,是宁国公蓄意害他,主持心头泛着恨意,瞪着宁国公。 宁国公晃了一下神,一把甩开主持,跳下炕就朝外走。 主持被他松开,大松一口气,他呼哧呼哧喘息着,想要伸手够个棋盘或者什么,发出点动静,让外面的人知道。 可手根本就抬不起来。 他全身动都动弹不得,鼻子里好像在流鼻血,他仰头躺着,鼻血一部分往外流,一部番倒灌进嘴里,顺着嘴角流出来,或者被迫吞咽。 他明明还活着,却像是死了。 他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眼瞪着眼前,他的眼前是房顶。 房顶上...... 一张人脸? 房顶上怎么有一张人脸! 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吗?为什么看到一张几乎和芸娘一模一样的脸! 顾珞趴在房顶上,看着下面口鼻流血的人,箫誉在旁边很轻的用食指弹了顾珞脸颊一下,“我要和你说个秘密。” 顾珞盯着底下的人,嗯了一声。 箫誉道:“我其实一直知道你是顾奉元的女儿。” 顾珞原本盯着底下的人,听到这句话,忽然身上一僵,错愕转头看向箫誉。 箫誉看着顾珞笑了笑,“从最一开始我碰瓷儿你马车底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 顾珞瞪大了眼,满眼为什么。 箫誉道:“你知道我们太子爷对你一见钟情么?” 他忽然提了太子,这让顾珞砰砰跳的心一下钝钝的疼起来。 她爹娘对不起太子,她也对不起太子。 顾珞点了下头。 箫誉就道:“其实,我是为了我们太子爷去找你的。” 顾珞那颗心,一下子酸疼酸疼的让她有点上不来气。 “薛青央说他知道以前的事,宁挽夏十有八九也知道了全部故事,”顿了一下,箫誉眼睛弯弯,“我还知道你的秘密,你其实是穿越来的,对吗?” 顾珞心疼的已经忘了震愕。 她满脑子都是那句:我是为了我们太子爷去找你的。 她爱上了箫誉,可箫誉出现在她面前却是为了太子。 这是特么什么人间悲剧啊! “既然你是穿越的,那我若是告诉你,太子其实他是重生的,你能接受吗?” 顾珞瞬间大睁眼。 箫誉道:“他前一瞬还在洞房花烛夜,后一瞬,重生在被顾奉元下毒昏迷的那几天。” 第一百五十九章 彼此 顾珞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看着箫誉,张了好几次嘴,顾珞一句话没说出来。 箫誉笑着看着她,伸手将顾珞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声音低低沉沉的温和,“太子重生醒来一睁眼,下意识就去找你,但找了才发现,他醒来的时候,你还不在京都呢。 他跟着就去牢里救顾奉元,但也晚了,在他睁眼之前,顾奉元就已经死了。 那时候他心里既惶恐又懊恼。 他明明重新活了一遭,可怎么就不能早睁开眼几天呢,但凡早几天,顾奉元就不会死了。 上辈子发生过的事,到了他重生之后,变得不一样了,顾奉元提前死了,他当时就出发去乾州找你,你也已经不在乾州了,那时候他心里慌得像是个跑马场,就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后来...... 你入京了。 上一世你是被他接进京都的,你们一起调查顾奉元案子的时候,你受尽了京都贵女们的挑衅,这辈子他不想让你受那些委屈,再加上你自己女扮男装进京,他想这样你就在药堂里做事,日子能过得轻快些,他只要暗中用力尽快查明顾奉元的案子就好,你也不用遭受上辈子那种委屈。 可若只是这样,他又害怕你会喜欢上别人。” 说及此,箫誉眼神黯然下来,语气也带着点难受,“你还是喜欢上别人了。” 顾珞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喜欢上别人了,那个别人就是你! 这话她怎么说。 努力了好几次,顾珞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既然想要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不来和我接触呢?人要培养感情,总要接触的,不是他一句他是太子他对我一见钟情就能有了感情的。” 箫誉苦笑,“他若以太子的身份来和你接触,你愿意吗?” 顾珞下意识摇头,她骨子里排斥和这些权贵打交道,更不要说是太子。 她从穿越来之后,就一个夙愿,踏踏实实过小老百姓的日子。 箫誉就道:“你看,你自己也说不愿意,他那么了解你,自然也知道不能直接和你接触。” 捻了捻手指,箫誉道:“不过你也别害怕,太子殿下他也想通了,就当是重新投胎吧,上辈子是夫妻这辈子未必有缘。 何况上辈子你们还是那样一个结局,他心里也不踏实,你若是嫁给别人,兴许长命百岁过得更好,如今你还有了哥哥,宁陵他......一定会宠你。” 箫誉越说越难过,这种难过,遮掩都遮掩不住 顾珞有点发慌,“那你呢?” 箫誉一愣,有些不解的看顾珞。 顾珞咬了咬唇,“那你呢?你以后还和我见面吗?” 这话问出来,顾珞又觉得自己似乎太不是个东西,她竟然还想着要和太子的声替在一起。 脸呢? 箫誉能感受到顾珞问这话时的慌张,一时间有些不解,但默了一会儿,哑着声音问道:“你之前和太子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顾珞顿时全身紧绷。 箫誉看着她,“我能问问,是谁吗?” 顾珞一颗心快跳出来了。 她要怎么说? 直接说我喜欢你?那要是真的说出来,只怕箫誉这辈子都不会见她了,这让箫誉以后怎么面对太子,当时箫誉可是为了太子爷才接近她的。 瞧着自己妹妹的反应,正事已经办完,立在旁边听了半天墙角的宁陵实在忍无可忍啧了一声,“我都把宁国公和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捉了,怎么你们这么点事还没有说清楚呢?” 宁陵忽然出声,让正心头紧张矛盾的顾珞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不知怎么就要从房顶上滑下去。 箫誉下意识伸手一把拉住她。 可能是用的力气有点大了,一掼,箫誉直接身子一仰倒在房顶上,顾珞半个身子就砸在他胸口。 宁陵一言难尽的俯视他俩,皱着眉毛,“珞珞你难道从来没怀疑过,这个箫誉他就是太子爷本人?” 顾珞一怔。 宁陵叹了口气,看着自家蠢妹子,“说实在的,就连大河子都察觉到点不对劲儿了。你和箫誉这么天天处着,竟然就一点都没怀疑?” 这下轮到箫誉发慌了。 顾珞说他心里有喜欢的人了,自己也愿意为了让顾珞幸福就放手,但好歹还有个马甲能披着,日常去见一见顾珞。 结果宁陵这么一抖楼,好么,马甲也没了。 箫誉紧张的看着顾珞,顾珞一骨碌从箫誉怀里爬起来,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他。 俩人大眼瞪小眼...... 宁陵只觉得没眼看,“珞珞心里是有喜欢的人,她喜欢的人就是太子爷那位叫做箫誉的亲随!而太子爷这位叫做箫誉的亲随呢,也的确是替太子爷去接近珞珞,因为他自己就是太子爷本人!” 顾珞:...... 箫誉:...... 两人瞪着眼,在宁陵语落之后,箫誉和顾珞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 “你喜欢我?” “你就是太子?” 两人异口同声质问出来,箫誉率先心虚的别开了目光,“昂。”应了一声,又怕人生气,又看向顾珞,“你,你别气,我,我醒来之后实在找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和你接触。” 顾珞皱着眼角,心里酸软成一片。 说不敢动那是假的。 堂堂太子爷,钻过她的马车底,陪着她跪过京兆尹,和大山子大河子称兄道弟,背着她在子夜街头疾走,甚至忍受了薛青央一次又一次的忤逆...... 都是为了她。 这可是太子,甚至是本朝唯一的皇子,为了她在京兆尹府衙的公堂上说跪就跪。 眼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湿润的,顾珞比箫誉先反应过来,朝着这人就扑了过去,鼻子有些堵,声音发哽,“是啊,就是你啊,我心里有人了,那个人就是你啊。” 箫誉几乎是行动快于脑子,脑子还嗡嗡的处于我媳妇喜欢的人就是我这个惊喜中呢,胳膊已经紧紧把扑过来的人箍在怀里。 颈窝像是湿了一大片。 宁陵被喂了一嘴购粮,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又不是个太监,这到底急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章 要求 多灾多难的小情侣总算是认了人,黏黏糊糊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可怜宁陵一个做哥哥的,竟然无法把自己的妹妹从这个狗太子怀里扒拉下来,谁让他那不是东西的爹娘愧对皇上一家。 也的确是太子对顾珞那份用心,实在难得了。 这密定寺的住持,也就是当年那位皇子,是死是活,无人关心,一个本就该死了的人,就合该现在闭眼。 顾珞的药粉让宁国公从密定寺的住持口中问出了芸娘的下落,宁陵跟着宁国公的脚步找到了芸娘,通过宁国公的口,宁陵终于见到了他那久违的已经因为生了顾珞而难产死掉的母亲。 一掌劈晕了宁国公,宁陵用绳子将他捆在那柴房中,把柴房里吓得惊慌失措的女人提了出来,连同宁国公一并交给自己的随从。 宣府悦丰客栈。 宁国公被一盆冰水浇醒,醒来就看到宁陵和洗掉了易容的顾珞并肩坐在他面前,顾珞一侧,坐着太子爷。 一眼看到他们,宁国公自知大势已去,下意识去找芸娘。 他心心念念了十五年的人,刚刚在密定寺昏暗的柴房中匆匆一瞥他已经心痛难耐,此刻在客栈烛火敞亮的屋中,清清楚楚看到芸娘,宁国公一颗心都快碎了。 这个被他放在心口深处的女人,不知是被怎么折磨的,竟然苍老的看上去比宁国公府老夫人还要老上几岁。 明明也就是四十岁的人,头发花白,牙齿掉光,脸上蜡黄无泽。 这怎么会是他的芸娘,可偏偏就是,那眼睛骗不了人,那就是芸娘的眼睛,眼角处那桃心状的红色胎记如同一点朱砂,直直点入人心,此时那殷红的桃心却成了红棕色,仿佛干涸了许久的血迹。 宁国公恨得要死。 “芸娘。”看着这个女人,宁国公几乎将牙齿咬碎。 芸娘泪流满面,呜咽不止,单薄瘦削甚至已经佝偻的身体,不住的颤抖。 顾珞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害死了薛家军害死了薛大将军的女人,这个她的亲生母亲,心头生不起一丁点所谓的亲情。 宁陵没工夫看他们夫妻相认的戏码,旁边一对小情侣的购粮已经让他有点齁得慌了,这两条老狗的狗粮就不必了。 宁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堪称冷酷。 “最迟五日,你安插在西北军中的那一股乱国份子就要来宣府和你汇合,我没有别的要求,就一个,你维持密定寺的稳定,让那一股人正常进入宣府。” 宁陵说话的时候,宁国公充耳不闻,只两眼盯着芸娘。 他的心都要碎了。 这是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他家可以不要,前途可以不要,孩子可以不要,什么都能不要,为什么她成了这个样子? 不是她说的吗? 在宁国公府她迟早都会被发现,把她送到密定寺最为妥帖。 她虽然之前是殿下的侧妃,但现如今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殿下也会拿她当宁国公夫人来尊重的。 而且,她在密定寺,殿下对他会更加放心。 为什么! 为什么成了这样! 宁国公睚眦欲裂,一双眼能喷出火。 宁陵让他这样子有点激怒,哼了一声,给旁边手下一个眼色递过去,手下当即上前,十分粗鲁的一把提了芸娘干枯的头发。 芸娘吃痛,再加上惊恐不宁,惨叫着挣扎起来,却在张嘴一瞬,被人塞了一团破布在嘴里。 她一双大眼睛瞪圆,拼命的挣扎,然而她看上去如同一个垂死之人,力气怎么抵得过宁陵的亲随。 那亲随阴着脸一巴掌甩到她脸上,芸娘停止了挣扎,忽然一动不动了,就那么呆滞的坐在那里。 宁国公红着眼转头对向宁陵,犹如角斗中的猛兽,“那是你母亲!” 宁陵看着宁国公,“你最好知道我说了什么,不然,我现在就弄死她。” 宁陵气息粗重下意识想要扑向宁陵,却被喜宝一把摁住肩膀,动弹不得。 宁陵道:“别和我说什么父亲母亲,更别和我说什么天地孝道,对我来说,那只能更加激怒我,至于原因是什么,你清楚的很。 记住我的话,我要西北军那支乱臣贼子顺利进入宣府。” 宁国公咬着牙,“弑杀亲生父母,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宁陵哼了一声,“若有天打雷劈,当年妹妹被你们活活折辱死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该被老天收了。” 宁国公道:“杀了你妹妹的人是褚冰清,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不到我身上。” 这种理直气壮,宁陵直接被他气笑了。 “大约你觉得我可能在和你开玩笑呢!” 随着宁陵一声话落下,那边宁陵的亲随抓起桌上一拶刑刑具,直接套到芸娘的手指上。 “我让你引了那支叛军进城,那不过是我想简单方便的将这些作乱的人全端了,但并不代表你不配合我就没办法拿下他们!你最好清楚你自己的处境。” “啊!” 宁陵说完,那边他的亲随拉动拶刑的绳子,芸娘顿时难熬的惨叫出来,声音刺穿了宁国公的心。 “我要配合你,你能让了芸娘?” 宁陵冷笑,“不能。” “那我凭什么配合你!” 宁陵道:“你若配合我,我会直接杀了她,你若是不配合,我会慢慢折磨死她,用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各种方法,或者,当着你的面把她扔进勾栏也不是不行。” “你敢!”宁国公几乎暴起,额头青筋突突的跳,但被喜宝结结实实的摁着。 之前顾珞的药粉作用,他因为本身身体素质比那住持强,所以住持当场中招他却只是头晕,可那药效到底还在,宁国公又是怒急攻心的状态,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宁陵笑了笑,“你大可以看看我敢不敢,我可以像你当年对我那样,给她找个笼子,也可以像当年你对我妹妹那样,将她浸没在结冰的水里,怎么玩,全看我高兴了,你放心,她到底生养过我,我不会让她死的,我舍不得。” 宁陵说的活像一个变态。 顾珞一直沉默在一旁,赶着这个时候,插了一句话,“有些药粉,能让人对一些事情充满兴致。” 宁国公脑子嗡的一下炸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等新书吧 三千精锐骑兵,被一碗进城接风洗尘酒放倒,一场蓄谋了十五年的谋逆夺权,因为一场小蝌蚪找妈妈,彻底被击败。 小蝌蚪已经长成了青蛙,不需要找妈妈了。 宁国公和那位芸娘是什么罪,自然按什么罪论处,至于整个案件的其他从案人员,一并被带回大理寺。 药堂中。 大山子托着腮帮子立在柜台后面,一脸的唏嘘。 “谁能想到,季卿献和黄大夫竟然要谋反,我的娘呀,这可真是太吓人了,幸亏咱俩跟着我小红妹妹出来了,要不然,咱俩现在就在大理寺的牢里等着被发送边疆呢,我娘就我这么一个独苗儿儿子,到时候非得哭瞎了。” 大河子将整理好的五味子放入抽屉中,拍了拍身上沾的药渣子,白了大山子一眼。 “别小红妹妹了,再过两天就是太子妃了,你还小红妹妹小红妹妹的,到时候,宁世子都得尊称一声太子妃娘娘,你哪来的小红妹妹。 赶紧去后院把新到的那一批麦冬收拾了,你已经整整三天什么活都不干,只知道杵着腮帮子在这里摆龙门阵了。” 大山子选择性失聪,纹丝不动,“太子妃怎么了,太子妃那也是我小红妹妹。” 说着话,大山子换了个姿势继续托着腮帮子,叹了口气,“大河子,你说这人,真的有上辈子吗,你说,上辈子咱俩认识么?” 大河子没好气的从旁边笸箩里捡了个蜜桔,剥了皮捏了一瓣塞进大山子的嘴里,“我疯了吗?上辈子要是咱俩认识,我这辈子还能和你在一个药堂做事?我是有多想不开啊不躲着你点。” 大山子吃着蜜桔朝大河子探脖子,“这御用的蜜桔是不一样啊,真甜,我还要。” 大河子又捏了一瓣投喂过去,“一共就送来十个,让你吃了七个,小红妹妹,呸,什么小红妹妹,都让你带沟里了,顾大夫要是知道这是个橘子都落你肚子里......” 大山子嘿嘿笑着,“那她肯定会说:原来大山子这么爱吃橘子啊。” 大河子翻了个白眼,但不耽误他又把一瓣橘子塞大山子嘴里,一面嫌弃的说:“怎么不噎死你。”一面细致的把橘子瓣上的橘络摘了。 大山子这人,以前穷的叮当响,一年吃不到两三个橘子呢,但就是挑剔的很,不吃橘络。 两人正说着话,宁陵从外面进来,进门就瞧见大河子把一瓣剥好了橘络的橘子瓣塞进大山子嘴里,登时没眼看的啧了一声,“这还喂上了,你俩不够腻歪的,怎么不让他自己吃。” 大山子依旧托着腮帮子没动,大河子放下橘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宁陵一摆手见不得他这么拘束见外。 大河子自顾自行完礼,道:“他从早上起来就在这里杵着了,让他让开也不肯,让他去做事也不做,吃个东西也不洗手,我要不喂他,好好十个蜜桔都得坏了。” 宁陵笑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一抖衣袍,“你吃呗,这是进贡的蜜桔,平时你可吃不上,今年的橘子比往年甜,但收成不是太好,就是我府上也只得了两筐,珞珞能给你们拿过来十个差不多也是顶天了,这十个吃完可就没了。” 大河子摇摇头,“我不爱吃这个。” 宁陵眯着眼睛看着他,笑了一下,没说别的。 大山子依旧托着腮帮子,朝宁陵道:“宁大人,一直不得机会问,陛下和皇后娘娘对我小红妹妹......” 他才一提小红妹妹,大河子立刻拽了他一下。 宁陵倒是无所谓,甚至还挺高兴大山子大河子和顾珞这样亲切。 他们兄妹在这世上没有亲人,能得几个真心相对的朋友,是福气。 药堂掌柜的端了茶过来,宁陵接着喝了一口,“放心吧,皇上和皇后娘娘对你小红妹妹好着呢!” 何止是好着呢...... 因为箫誉的成亲对象是顾珞这么一个实打实的女子而非宁陵这么个汉子,皇上皇后高兴地不知道多激动呢。 至于他俩的身份...... 两位大度,一次也没提。 不光他们不提,那些薛家军的后人也不提。 没人会把这份仇恨算到两个孩子头上,更何况,这俩孩子还是从小熬着一条命可怜巴巴的长大的。 若说宁国公和芸娘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怕就是对他们兄妹俩的虐待了。 因着他们那份要命的虐待,让东窗事发后,宁陵和顾珞不光没有得到责罚和怨怼,还收获了一大批同情。 尤其是顾珞,满后宫那些妃嫔公主们,看顾珞就跟看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猫似的。 流浪猫顾小珞此时被皇后娘娘牵着手带在身边,在御花园里和那些来参加赏花宴的夫人小姐们说话。 当然,是别人上前行礼,来和她搭话。 皇后娘娘攥着顾珞的手不松,笑着和旁边荣宁侯府的老夫人以及长公主道:“你们家欣瑶多大了?好像已经十七了吧?怎么还不成亲呢?是因为不喜欢吗?” 顾珞跟在皇后身边,恨不得用脚指头原地扣个三宫六院。 第二十八遍了! 顾珞也不知道原来京都有这么多这个夫人那个夫人的,皇后像是陷入了某种魔怔,乐此不疲的拉着她四处介绍。 人家要是闺女呢,她就是以上说辞。 人家要是儿子呢,她就说:“呵呵呵呵,谁能想到太子会给我带回来这么好一个太子妃来,人长得漂亮,知书达理,会医术,还是女的!” 每每皇后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顾珞只想原地自焚。 这就不用强调了吧。 偏偏皇后似乎说前面一堆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带出这至关重要的一句:老娘儿媳妇是女的! 平时两个时辰就能结束的赏花宴,因为皇后娘娘兴致高,足足开了三个时辰,可怜太子爷眼巴巴杵在外面等不见自己媳妇,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去搬了皇上过来。 结果...... 皇上带着顾珞,重新介绍了一边。 “没想到啊,太子给朕找了这样好一个儿媳妇,长得好看就不说了,关键是,知书达理,还会医术,医者仁心啊,心地太善良了,而且,我们家太子妃是女的!” 顾珞:...... 箫誉:...... 一众宾客:...... 就感觉,不太聪明的亚子。 (就到这里吧,等我新书覆盖吧,到时候,大家订阅过的部分应该是不需要花钱的(我也不确定),我去存稿......) 防止大家投资失败,放爹的番外,不要订阅 吃罢早饭,荣阳侯周怀山闲散的拿着一只精巧的玉制小茶壶,没骨头似的倚靠在游廊柱子上,眯着眼睛瞧外面搬家的蚂蚁。 顺子立在周怀山身后,仰头望天,“爷,这大晴天的,要下雨?” 周怀山嘬了一口茶,“不下。” 顺子纳闷的瞧着那边排成队的蚂蚁,“不下雨它们忙乎什么呢?该不会是这几天夫子讲课讲的太多,终于把这些蚂蚁给逼疯了,准备孟蚁三迁?” 周怀山请了八位先生给正在启蒙阶段的小六上课。 蚂蚁疯没疯周怀山不知道,不过小六疯了。 今儿一早捣毁了三处蚂蚁老巢,逼得这些蚂蚁不得不晴天搬家。 两人正说话,一道尖锐的惊叫声从远处传来,紧跟着便是急促的呼救声,“救!命!啊!” 顺子一激灵,“爷,是六少爷。” 周怀山蹙眉,“他不是正上课呢?瞎嚷嚷什么。” 周怀山纹丝不动,皱了皱眉头继续看蚂蚁搬家,并且打算给这队蚂蚁设置点障碍。 顺子耐不住,“爷,不去看看?” 周怀山嘬着茶壶嘴儿,“他跟前又不是没人伺候他,又是在家里,能有什么危险,八成是又气着先生了,让他娘揍他呢。” 顺子一想,极有可能。 这个月才初十,六少爷已经被夫人揍了十五回了,侯爷为了看热闹,两次差点从房顶掉下来。 一壶茶喝完,周怀山让顺子将桌案搬到院子里,准备画一幅迷宫图,然后按照图给蚂蚁设置障碍。 顺子才磨墨,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就逼近过来,紧跟着还有某种动物的叫唤声。 周怀山提笔抬头,入目就看到小六周亦狼哭鬼叫的奔了进来,裤子掉了一半,露出半个屁股。 他后面,是一只大白鹅,扇着大翅膀,瞪着长脖子,嘴巴叫唤着只扑小六屁蛋。 大白鹅身后,是小六的随从,急的脸红脖子粗,就是不敢下手抓鹅。 原因无他,这鹅是周怀山养的斗鹅,他要下手抓了,万一伤了这鹅,侯爷能揍他二十板子。 六少爷反正跑得快。 就算跑的慢点,让鹅叨一口,疼的是六少爷自己,侯爷最多骂他两句,反正也不要命。 合格的小厮,在这种情况下,就做出努力追鹅的样子就可以了。 “爹,快管管你的鹅,它要杀了我!”小六马上就要跑的气竭了,胸膛呼哧呼哧的,哭着朝周怀山吼。 周怀山脸一沉,“真是反了你了!” 撂下笔就朝小六走过去。 顺子脚尖点地嗖的冲大白鹅飞过去。 就在顺子手要抓住大白鹅脖子那一瞬,大白鹅忽的叨住小六的手腕。 “啊!” 杀猪似的惨叫从小六嘴里破喉而出。 大白鹅要是叨住什么,你若是使劲儿拽它,它必定是死咬住不肯松口。 但是这鹅要是伤了,就不能斗了。 就在顺子心急如焚四下寻找什么能塞进大白鹅嘴里的时候,周怀山一把捏住大白鹅的脖子,手上用力。 大白鹅脖子都快被周怀山捏断了,扑腾着翅膀松开了小六的手腕。 周怀山没好气将大鹅甩到一旁,大鹅没被捏死,扑腾着翅膀立刻就要来复仇。 顺子眼疾手快,一把提了它一对翅膀,把白鹅提走。 周怀山劈头盖脸朝小六脑袋拍了一巴掌,“好好的不上课,你招惹它做什么?” 小六自知理亏,只嚎哭着,“爹,我的手要断了,啊,我要变成残废了,我要成了没手的孩子了。” 周怀山让他哭的心烦,又心疼小六那手腕让大鹅咬的流血,翻了个白眼,“别嚎了,让你休息十天不读书。” 小六倏地收了哭音。 “爹真是我亲爹,但是你说话能算不?娘同意不?” 周怀山...... 张张嘴,硬是没有说出一句拍胸脯的话。 小六幽幽望着他,“爹,不过我还是很感动的,毕竟今天在大鹅和我之间,你选了我。” 周怀山...... 我特么! “你是老子喂了五年饭养大的,它能和你比?” 周亦...... 听着没错。 但是,怎么觉得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那么强呢! 爷俩正说话,云庆伯哭丧着脸奔了进来,“山哥,不好了,老赵让人抓走了!山哥,不好了,老赵让人抓走了!” 还是为了投资放的《爹》番外,不要订阅 周亦的小厮带着周亦去大夫那里包扎,周怀山疑惑的看向云庆伯,“溧德侯让人抓走了?谁抓的?抓他干嘛?” 云庆伯走近了,嗷的就哭了,“不知道,今儿一早老赵家里报了官,现在京兆尹和京卫营的人正找呢,老孙(老和尚)和老顾(庆阳侯)正在京兆尹呢,我来找你。” 周怀山原以为他开玩笑呢,没成想是真的。 这才让儿子和大鹅惊得倏倏跳的心又颤了一下。 “走!先去看看情况。” 京兆尹。 周怀山进去的时候,老孙正脾气暴躁的砸了一只茶盏,蹦起的瓷片落到周怀山脚边,他踩着走了过去。 “什么情况?” 听到他的声音,老孙和老顾齐齐叫了一声,“山哥。” 老孙黑着脸,“让人给绑了,上个月他儿子判了一桩死刑案子,那家子怀恨在心,报复到老赵这里了。” 那死刑案子,周怀山听说了。 溧德侯的儿子在宣府做府尹,上个月,宣府闹出一件极其恶劣的杀人事件。 凶手是个十岁的孩子。 小王八羔子年纪不大贼心不小,因为嫉妒同窗成绩比他好家室比他好在学堂比他受同学欢迎,竟然给同窗下毒。 这案子,证据确凿,溧德侯的儿子立刻就抓了人。 因为性质恶劣,凶手被判了二十年。 凶手家人接受不了这结果,认为判的重了,几次要求重新审判都被驳回。 他们行贿,威胁,恐吓,诬陷......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了,然而刑判没有得到任何改变。 于是就报复到溧德侯这里。 要求只有一点,更改刑判,从轻发落,否则他们就杀了溧德侯。 反正他们家庭被破坏了,那宣府府尹的家也别想好过。 他们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原因理直气壮: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 现在绑架溧德侯的人已经被京兆尹的人找到了,就在城西北一处民宅。 京兆尹和京卫营的人包围了那里,可那家人丧失理智,官府不敢贸然救人,唯恐溧德侯被撕票。 了解了事情原委,周怀山默了一瞬,转头就朝外走。 “山哥,干嘛去!” 老孙一把扯住周怀山,庆阳侯红着眼问。 “救人啊,杵在这里哭能救出人来?” 甩开老孙的手,周怀山大步流星朝外走。 云庆伯抹了一把泪,转脚跟上周怀山。 老孙和庆阳侯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京兆尹想都没想,抬脚就走。 溧德侯被绑架的事已经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他们几个关系好,眼见周怀山气势汹汹朝人犯那边走,路上百姓不由让路。 顾大飞(这人你们还记得吧,珍品轩掌柜的)提着一个蛐蛐笼子正从鼓楼大街一小酒馆出来,迎面看到周怀山他们几个,皱了下眉,朝旁边的人打听,“他们干嘛去,一副上门讨债的样子。” 顾大飞这几天手气不顺,在赌局继而连三的输,才喝完一顿酒,醉醺醺的有些站不稳。 旁边的人也不嫌弃他酒气臭,把溧德侯被绑架的事说了一遍。 不知道是被八卦刺激的还是怎么,顾大飞的酒醒了一半,低头瞧了一眼手里的大将军,吹了个口哨朝周怀山的方向跟了过去。 绑匪所在的院子极其的小。 院子里站满了衙役和京卫营的人,周怀山过去,引起院子里不小的骚动。 周怀山径直走到最前面,朝屋里的人喊话,“听着,我是荣阳侯,不必自我介绍了吧,这全天下谁不知道我家最受陛下恩宠。 你们想要更改案子的审判结果,绑了他有什么用啊! 别说绑了他,你们就算是杀了他也没用。 一来他们父子不和满京都的人谁不知道,他儿子不会因为他就更改审判的,而且,这审判更改还得经过刑部审核。 现在事情闹大了,刑部审核完,没准儿还得御批。 皇上会为了溧德侯就更改祖宗律法? 别做梦了! 溧德侯家不过是靠祖上荫封,到他这里都第三代了,这几代都对朝廷无功,朝廷凭什么为了他们家更改祖宗律法呢! 天真! 朝廷能为了他们家就当着全天下百姓破例? 不能够! 能让皇上破例的,只有我们家! 我周家军的军功有多厚,不用我说吧,说书先生都说遍了。 你要是真想救你儿子,考虑考虑,我换他。 我要是进去,别说给你儿子减刑,直接免刑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们就一起死呗。” 周怀山一通吹,里面的人有了反应。 继续《爹》番外 “你怎么肯进来?” 是个男人的声音,嗓音沙哑撕裂,带着呛人的恨意。 周怀山嗤笑,“溧德侯当年救过我的命,我们周家的人,从来不欠人情,这次他有难,我正好还他人情。 反正我进去也没有危险,陛下肯定会为了救我同意你们的条件的。 我就当是进去喝口茶。” 他说的自信满满。 就在这时候,顾大飞带着一身酒味站到周怀山身后,他往周怀山腰上摸了一下,摸到一个硬的。 压着声音在周怀山耳边笑,“山哥,这匕首进去就被搜出来了,我给山哥个好的。” 周怀山让他摸得身上一痒,不妨这货怎么来了。 “你特么的往哪摸呢!” 不等周怀山语落,顾大飞将手里的蛐蛐笼子塞到周怀山手里。 “这可是我新得的宝贝,山哥将来可得赔我个好的。” 周怀山低头看了笼子里的蛐蛐一眼,的确是个不错的。 “你特么的还有这种高光时刻!行,等这边结束,请你吃大餐另外送你一只铁头将军。” 顾大飞身子向后挪了一下,含笑不语。 周怀山提溜着蛐蛐笼子,朝前走了两步。 “里面的,想好没有,我过来了啊!” 周怀山才走两步,里面人喊话,“我们不认识你,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荣阳侯!” 周怀山立刻停了步子,“那我也没有办法,五个数,我数完你们愿意我就进去,你们不愿意我就走,另外这院子里的衙役和京卫营的,都撤了吧,杵在这里干什么!” 周怀山语落,衙役齐齐看向京兆尹,京卫营的齐齐看向庆阳侯,然后,整整齐齐撤退了。 “五!” “四!” 周怀山开始数数。 等他数到二,里面的人发话了,“你进来吧!等等,你手里提着什么?放下!” 周怀山将他的蛐蛐笼子慢慢提起来,“这个?这是我祖宗!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我放下它,万一丢了你给我抓新的啊,赶紧的,怎么?你一大男人还怕一蛐蛐不成!行就行,不行拉倒,别特么的废话这么多,老子忙着呢,一会儿老子反悔了,你们等死去吧!” 周怀山提着笼子晃了晃。 里面的人似乎也知道荣阳侯酷爱斗蛐蛐,沉默一瞬,同意了。 这边周怀山朝屋里走,外面弓弩手藏在隐蔽的位置,等待时机。 周怀山提着笼子,慢悠悠的就像是去郊游似的晃悠到屋门口,朝里瞥了一眼。 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多岁的样子,男的满目赤红,女的披头散发,瞧着精神状态就不是多好,一人手里握着一把刀。 溧德侯让揍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五花大绑,看上去起码肿了有十斤。 见周怀山来,他努力睁开肿的不像话的眼睛,朝周怀山摇头,让他出去。 周怀山昵了他一眼,然后笑道:“行了,我来了,让他出去吧,瞧你们把人揍得。 这家伙有心疾,就你们这么揍,再来两轮儿,不等你们杀他他就自己个心疾突发暴毙了。 啧! 我可真是个大菩萨。” 说着话,周怀山不动声色的悄悄勾了一下笼子的小门儿。 那只活跃的蛐蛐嗖的蹦了出去。 周怀山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寻找,“老子的蛐蛐!” 这突然的变故让屋里的两口子一愣。 男的立刻拿了刀威胁周怀山,“你别动!” 周怀山鸟都不鸟他,呸的啐了一口,“放你娘的屁!我不动你给我抓我祖宗呢!老子就是进来接替一下人质,没必要牺牲这么大!赶紧的,我祖宗要是有个闪失,你儿子就死定了!” 周怀山看也不看那人一眼,仿佛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更仿佛他当真对这里的局面十拿九稳的能掌控,一定能让皇上给减刑一样。 就在周怀山找蛐蛐那一瞬,外面一声叫唤,一只大白鹅扑腾着翅膀就朝周怀山扑了过来。 周怀山眼睛一瞪,“艹!这记仇的!” 屋里的两口子直接傻眼。 这什么情况! 这怎么突然来了只鹅。 大白鹅听不懂人话,进门就扑着翅膀追着周怀山咬,周怀山满屋乱窜。 就在那两口子震惊那一瞬,周怀山猛地一撞那男人,然后抓了他的手就朝扑上来的大白鹅的嘴怼过去。 “啊!” 与此同时,一直蛰伏在屋顶的京卫营,破窗跳进来。 人犯制服,周怀山蹲在地上给溧德侯松绑。 从被绑架到现在,溧德侯活活挨了两个时辰的揍,又委屈又害怕,绳子一松,直接扑到周怀山身上。 “山哥,吓死我了。” 周怀山嫌弃的把他推到一边,“滚,一身血把老子新作的衣裳都弄脏了,你特么被揍胖十斤吧!怂样!” 说话间,庆阳侯云庆伯他们几个挤了进来。 老孙不知从哪搞了一捧杏花,在溧德侯头上一撒,“去去晦气,去去晦气,找不到柚子皮了,将就一下。” 溧德侯哭的鼻涕泡直冒。 这特么的! 杏花微雨,他被揍得活活胖了十斤! “山哥,你大恩大德,我这辈子忘不掉,你放心,以后你化成灰我也能认识你,我记住你味道了。” 周怀山抬手朝溧德侯脑袋就是一巴掌。 “滚!不会说话就闭嘴!” 说完,朝庆阳侯他们道:“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找大将军,那是顾大飞,要是丢了,那孙子非得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