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最狠一个山贼》 第一章 山贼头子 秦川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扛一把大刀片,在几百个古代土匪中杀了个七进七出。 那种感觉爽得不要不要的。 但当他醒来,却感觉周身火辣辣的疼,尤其胸口的位置,疼得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胸膛了。 眼皮子也跟灌了铅似的,根本睁不开。 旁边有人用奇怪的方言说着奇怪的话,譬如: “大当家的快没气了,咋办?” “还能咋办?等他没气了,咱给他埋了吧,堆个大坟,风风光光的。” “可不能堆大坟啊,紫金梁那伙人正到处挖坟弄银子,万一那伙人把大当家的坟当成达官贵人的墓,把他尸体给刨出来,那该咋办?大当家的还不得半夜找俺们算账?” “大当家的一身横肉,会不会被那些流民煮了吃掉?” “我煮你娘的咧,大当家的还没死,你们这群杀才是不是皮痒了,过来给老子上刀子给挠挠。” 秦川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浑浑噩噩醒来,又听到了那奇怪的方言: “军师,兄弟们伤得都不轻,窝在这鬼地方又没吃的,你赶紧给拿个主意吧,咱们到底是去投紫金梁,还是去投巴山虎?” “三当家莫急,有诗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军师,咱们都快饿死了,您就别吟诗了吧。” “咳……大当家的说过,咱们是一群狼,紫金梁那伙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羊,狼与羊混不到一块,黄丛山的巴山虎跟咱们一样,都是山贼,咱们可以投巴山虎。” “好咧,兄弟们,咱们上黄丛山。” 秦川感觉自己被人抬了起来,摇摇晃晃颠颠簸簸,颠得周身疼得要命。 眼皮子睁不开,根本看不清周围是什么环境。 想开口骂人,但喉咙干哑得厉害。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原本在出租屋里睡觉的,醒来就这副遍体生疼,虚弱得快要死掉的状态。 他只知道,那帮人口中的大当家,指的就是自己。 因为,有人正凑到自己跟前,呵出令人窒息的口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秦川觉得呼吸不上来,又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他终于能睁开那黏糊糊的,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似的眼皮。 只见头顶是树枝和茅草搭的棚顶,身下是茅草,四周是干燥的黄土壁。 自己则被各种破布缠得像个木乃伊似的,周身血迹斑斑,尤其胸口那一大片血腥浓烈的暗红,还传来阵阵刺骨的疼痛。 “醒了,大当家的醒了,大当家的醒了……” 一个瘦得跟猴子似的半大少年,凑到他跟前,呵出令人窒息的口臭,用两只因为太瘦而圆鼓鼓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秦川想一巴掌拍飞他,却提不起一丝力气。 一群穿的破破烂烂,周身血迹斑斑的人冲了进来,挤在他面前,看怪物似的望着他。 有瞪着铜铃豹子眼的络腮大汉,有咧着一口大黄牙傻笑的小老头,也有脸皮白净,举止文雅的书生。 “快,快给大当家的拿碗水来。”那络腮大汉突然说道。 那群破破烂烂哄然往外跑去。 秦川不明白,拿一碗水而已,用得着去那么多人吗? 在破破烂烂众星拱月之下,那个咧着大黄牙的小老头,端来了一碗水。 喝了一口凉水,秦川感觉自己好些了,努力张了张嘴:“这是哪?” “黄丛山。” “哪?” “就是太原西边吕梁山区的黄丛山,巴山虎在这儿立了座大寨。” 秦川懵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大当家的,咱们的寨子给人破了,来这……是投巴山虎来的。” 啥?寨子?巴山虎? 秦川想起了昏迷中听到的那些话。 “现在是哪年?” “崇祯五年八月初八。” “啥?” “崇祯五年八月初八。” 秦川张着嘴巴,眨了眨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发现自己脑子里,多了许多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让自个一阵头大。 半响,他眼睛一闭,又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问:“军师,大当家的该不会傻了吧?” “你他娘的才傻了!” “莫急,大当家只是重伤初醒,神志未清罢了,无甚大碍,无甚大碍。” …… 再次醒来后,秦川搞清楚了一件事:他穿越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个山贼头子,也叫秦川,在九箕山占山为王,有三百多条手下,全是些本领强横的悍匪。 前些天,有一伙几百人的流寇上了九箕山,想邀他一起去投紫金梁之类的巨冦,一起干大事打天下。 他没答应,因为他很看不起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流寇。 结果,那伙流寇径直翻脸,七百人马围住山寨一顿猛攻,寨子里的二当家也带着几十个人临阵反水,跟流寇里应外合,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最终,寨子被对方攻破了,只有三十几条最凶悍,也最忠心耿耿的手下跟他杀出了重围,他也因此身负重伤而死,被现代那个倒霉鬼秦川魂穿上身。 秦川觉得自己真的很倒霉,别人要么穿到地主家的傻儿子身上,要么穿到皇帝或者太子身上。 而他,穿到个落魄山贼身上,住的是地窝子,吃的是稀得可以照出自己影子的糜子粥,还有个瘦得跟猴似的半大少年整天用口臭熏他。 穿越前穷逼也就罢了,穿越后竟然还是个穷逼,这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一连好些天,秦川整日沉默寡言,边消化穿越这个事实,边思考日后该何去何从。 现在是崇祯五年,大明内部流寇四起,外边后金虎视眈眈,并数进中原掠夺屠杀,积攒实力,直到李洪基掀翻大明朝,皇太极就会趁势入关,从北往南一路屠杀。 直到所有汉人都剃掉头发,只留一条金钱鼠尾。 秦川不想剃头,那条金钱鼠尾实在是太难看了。 见他整日躲在地窝子里唉声叹气,像变了个人似的,连说话都不利索了,那些手下看他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有人说,九箕山一战之后,他这个大当家的就废了。 被三当家罗大牛……就是那长得跟张飞相似的大汉把那人暴打一顿之后,才没人再敢嚼舌根。 秦川知道,他这些手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巴山虎其实并不想收他们,因为这些人一个二个伤得都不轻,注定要在寨子里白吃白喝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不想坏了巴山虎自己仗义疏财,广结四方好汉的名声,最终还是收留了他们。 黄丛山的山贼见他们连自己寨子都保不住,个个遍体鳞伤死气沉沉的,刚进门就冷眼瞧不起他们,还有几个山贼过来立威,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对他们颐指气使吆三喝四。 秦川手下这帮人,都是些积年老匪,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受得住气,当场就跟黄丛山的人干了起来。 要不是秦川怕连累自己被砍死,及时喝止了手下,恐怕两帮人早就杀个天昏地暗了。 从那之后,双方三天两头干一架,好几次差点出人命,黄丛山的人也越来越不待见他们,连吃的都变得越来越稀,最近几天送来的糜子粥,稀得都能照出人影来了。 九箕山的人每天都憋着一口气,秦川看得出,他们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不尽快做点什么的话,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悍匪,用不了多久绝对会散。 是该想想别的出路了。 第二章 世间行走的厉鬼 八月底,巴山虎带着几百人去了一趟临县,陕西流寇中的豹五一伙正在攻打临县,巴山虎要去摇旗响应,联手破城。 只小半个月,巴山虎就回来了,赶着一群牲口,拉回来十几辆大车的粮食,还有几十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 黄丛山像过大年一样,近千人欢呼着搬运粮食,杀猪宰羊。 秦川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前几天还去山顶练刀来着,前身留给他的,除了三十几条老匪之外,还有一身强横的武艺。 如今,他正蹲在地窝子里,在黄泥地上画明朝版的中华地图。 他的手下,则聚在地窝子门口,眼巴巴望着那边杀猪宰羊的人群。 也不知,那些狗娘养的会不会分他们些酒肉,哪怕丁点儿也好啊。 黄丛山上到处响起女人的哭喊时,秦川皱了皱眉头,忍不住爬出地窝子。 转过拐角一看,他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几十个赤身裸体的山贼,围住几个被按在地上的女人…… 疯狂的淫笑和撕心裂肺的哭喊汇在一起,显得尤为刺耳。 那几个女人粗手大脚的,一看就是乡下的穷苦人家,有的像一滩烂泥般没了动静,有的正撕心裂肺哭喊,还有的满嘴是血,似乎是咬舌自尽却又根本死不了。 有一个正用死鱼般空洞的眼神,面无表情地望着秦川。 秦川心里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还有热血直冲脑门,让他愤怒得脑子嗡嗡直响。 他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咽口水的声音。 秦川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道:“九箕山的规矩里,有一条是不得滥杀,不得奸淫,你们该不会忘记了吧?” “哪能呢,都记着呢。”那个咽口水的手下讪笑几声。 秦川知道,原来那个大当家的积累下来的威望,已经大不如前,若不是罗大牛在场,那人的回答恐怕就是另一番话了。 他正色望着那些人,道:“先且忍着吧,过些时日,我会带你们过上有酒肉有女人的日子。” “只要能跟着大当家的,哪怕没酒肉没女人,兄弟们也死心塌地无怨无悔。”那瘦猴一样的半大小子,老气横秋地把单薄的胸脯拍得砰砰直响。 “你他娘的说的什么屁话?”罗大牛一巴掌扇在他脑瓜门子上,“咱们大当家的一定能东山再起,到时候,酒肉女人样样不少。” “对,样样不少。” 一众九箕山老匪乐呵呵地吆喝起来。 “哈哈哈,就你们这些个窝囊废,也想东山再起?” 不远处,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戾气的大汉,正边系裤头带,边肆无忌惮地放声嘲笑。 秦川皱了皱眉头。 那人叫胡三魁,是巴山虎麾下一个小头目,当初来立威的就是他的人,被罗大牛打得皮开肉绽,从那之后胡三魁就三天两头来挑事,想找回场子。 见秦川望来,胡三魁扯住一个女人的头发,把那女人提起来,对着秦川讥讽道:“想要女人是吧,寨子里多得是,有本事就过来拿。” 说着,胡三魁抽出一把大环刀,抵在女人的脖子上。 那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瑟瑟发抖地哭喊着,原本空洞的眼睛满是求生的哀求。 “哈哈哈,魁爷,那帮怂货怕是没胆来拿吧。” 一群正系裤头带的黄丛山贼众凑了过来,肆无忌惮嘲笑着。 罗大牛等人,早已怒不可歇了,若不是秦川之前勒令他们不能再生事,他们早就杀过去了。 胡三魁不屑冷笑:“爷爷抢来的女人,只给有胆的兄弟享受,你们这些个废物,不够格。” 话没说完,他手中大环刀一抹,那女人便捂着脖子跪在地上,猩红的鲜血从指间奔涌而出。 “我操你姥姥的。” 罗大牛青筋暴起,抽刀就朝胡三魁冲去。 其他九箕山老匪,也呼地冲了过去。 胡三魁把刀一横,身后几十个黄丛山贼众也纷纷亮出兵器,摆开阵仗。 “都给我回来!” 秦川一把拉住罗大牛。 “大当家的,那狗娘养的都踩到咱们头上了……” “他踩的是我这个大当家的,要出头,也该是我,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了?” “大当家的……” “都给我滚回来!” 见秦川气势逼人,眼含杀气,罗大牛等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不甘地走了回来。 “哈哈哈哈,果然是一群废物。” 胡三魁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秦川不说话,只从罗大牛手中拿过一把长刀,冷冷道:“咱俩现在就把梁子给挑了,有谁敢插手的,老子第一个剁了他。” “哟嚯,有点意思。” 胡三魁一下来了兴趣,舔了舔嘴唇:“爷爷就遂了你的愿,挑了这梁子,待会儿别哭爹喊娘求饶就行了。” 秦川紧了紧手中的刀柄,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感觉。 这是一把后世赫赫有名的苗刀,总长三尺七寸,刀柄约一尺,刀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豁口,又被磨得锋利无比。 秦川知道,如果这次怂了的话,用不了几天,自己就会被黄丛山的人生吞活剥。 这年头,还在世间行走的,不是转世的饿鬼,就是索命的厉鬼。 他不想做饿死鬼,就只能做那杀人不眨眼的厉鬼。 想到这,秦川深吸一口气,垂手拖刀,朝胡三魁一步步走去。 罗大牛等人往后退了几步,让开空间,脸色激动地望着秦川。 大当家的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过一刀,凡与他对敌之人,十有七八是死在他错身而过的那一刀。 但自从重伤之后,大当家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连罗大牛都开始担心,他会不会从此爬不起来了。 现如今,他似乎又有了从前的凌厉杀气。 黄丛山的人可没听说过什么过一刀,此刻正一边讥笑一边等着看热闹,他们只知道,魁爷是黄丛山排得进前五的好手,一柄大环刀舞的虎虎生风,厉害得不得了。 九箕山那个整日里躲在地窝子里的废物,不过是来送死的罢了。 见秦川走近,胡三魁把大环刀搭在肩头,冷笑说道:“你现在跪下来求爷爷还来得及。” 秦川淡淡道:“我求你娘跟我睡一觉,答应不?” “你他妈找死!” 胡三魁勃然大怒,高举大环刀,猛地朝秦川冲来。 秦川眼睛微眯,那明晃晃的大刀朝他劈来时,突然斜斜跨出一大步,原本拖在地上的长刀,猛地往上一撩。 两人错身而过,一把大环刀跟半截手臂掉落在地,胡三魁用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捂住脖子,喉咙里发出咔咔怪响,如箭般鲜血从他指间奔涌而出。 秦川依然握着长刀,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 这具身体所具备的高强武力,早已牢牢印在了肌肉和神经系统里,他只需握刀在手,就能凭着肌肉记忆发挥出原有的武力。 但,他并不具备原来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头子的心理素质。 愤怒随着那一刀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后怕,和阵阵发麻的头皮。 他杀人了。 这是后世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除了后怕之外,他竟然还有些兴奋。 “大当家的。” 罗大牛快步迎过来,满脸激动,却又没有太多言语。 其他人也纷纷围过来,像以前那样,叫上一声“大当家的”。 胡三魁那几十个手下,则纷纷亮出兵器,呼地围了上来。 “快去禀报虎爷,魁爷被九箕山那狗娘养的杀了。” 罗大牛锵地抽出长刀:“哈哈哈哈,兄弟们,抄刀片儿,陪大当家的杀他个天昏地暗!” “杀他娘的。” 一群憋了不少时日的九箕山老匪,挥舞着刀子怪声呼啸。 第三章 做个专业的打劫人士 巴山虎正在忠义堂里,跟几个得力手下胡吃海喝,临县那一票抢了不少东西,让他心情大好。 不多时,有个手下跑进来问:“虎爷,要不要给九箕山那帮人拿点酒肉?” “拿个屁!” 不等巴山虎回答,旁边一个独眼大汉把肉骨头往地上一扔:“九箕山那伙病秧子屁用没有,少给虎爷糟蹋酒肉。” “好咧。” 那手下陪着笑应声。 巴山虎这才慢悠悠说道:“给他们拿点干的吧,再带点骨头肉渣吧,酒就免了。” “得咧。” 那手下急忙跑了出去。 那独眼大汉皱着眉:“虎爷,九箕山那伙人……” 巴山虎摆手打断他,不慌不忙道:“咱们不是跟临县的通天柱和李彪风约好了,下个月初一联手取孟家庄吗?到时候,就让九箕山那伙人拿命去填孟家庄那座门楼,且让他们再吃几天饱饭又何妨。” “对啊,孟家庄那座门楼,没一两百条命填进去决计打不下来,就让九箕山那帮废物,和那些新来的一起去填好了。” “你个猪脑袋总算是开窍了。” “嘿嘿嘿嘿……” 独眼大汉摸着头傻笑几声。 巴山虎端起大碗,一口闷光碗里的烧酒。 他有件事没告诉手下,九箕山那姓秦的,就是折在通天柱和李彪风手里的。 他也是到了临县,结识了那两人才知道的。 先是通天柱邀那姓秦的一起去投紫金梁,姓秦的没答应,但九箕山的二当家李彪风,却跟通天柱一拍即合,两人联手破了九箕山,取寨子里的粮食给紫金梁纳拜山礼。 巴山虎还听说,姓秦的本事可不小,两百多人面对近千人马的内外夹攻,竟然还能带着三十几个人从团团包围中杀出来,身中数十刀而不死。 那三十几条老匪,也是悍得不行,个个一身顶俩的本事。 而通天柱和李彪风,则生生折了四百多人马,给两人心痛得不得了,到现在都还对姓秦的恨之入骨。 巴山虎仔细一合计,便告诉那两人,姓秦的就在自己的寨子里,并许诺,只要那两人帮他去打孟家庄,他就把姓秦的和那三十几条九箕山老匪的人头,双手奉上。 通天柱和李彪风一口答应了,双方约定,十月初一联手取孟家。 到时候,既能取孟家的钱粮,又能卖那两人一个人情,可谓一箭双雕。 巴山虎是越想越高兴,端起大碗又闷了一口酒。 这时,一个手下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虎爷,不好了,魁爷被九箕山那姓秦的给杀了。” “什么?” 巴山虎腾地站起身。 “魁爷跟那姓秦的挑梁子,被姓秦的一刀撩了脖子,现在已经没气了。” “草他娘的,这就踩到老子头上来了。” 巴山虎把大碗一摔,怒气冲冲地奔了出去。 …… 黄丛山的几百个山贼,已经把九箕山那三十几条老匪给围起来了。 九箕山的人则手持刚点燃的火把,围成一个小圆圈,歪着头,不屑地打量黄丛山那几百人。 秦川在圈子里边,正给手下安排路线,一会真干起来的话,先放火烧那一大片地窝子,趁着大火扯散黄丛山的人,放开手脚杀他个天昏地暗。 至于能否活下来,他并不抱太大希望,九箕山那一战,两百条老匪用命把他们送出来,最终也才活了三十几条人而已。 除非,巴山虎不跟他们翻脸。 刚安排好,就见人群中挤出一个三角眼鹰钩鼻的光头壮汉,正是巴山虎。 “姓秦的,你他妈几个意思?老子好心收留你们,你竟敢杀我兄弟?” 巴山虎一进场,就阴沉着脸厉声问道。 秦川拱了拱手,道:“虎爷,你怎不问问你的人,胡三魁那狗娘养的是如何羞辱我的?我只不过跟他挑了梁子罢了,按道上的规矩,生死各安天命,谁也不能插手,但你的人却把我给围了,我倒想问问虎爷,这是几个意思?” “你他妈的在这撒野还敢嘴硬?”那独眼大汉抄着鬼头刀,怒骂着就要冲上来。 巴山虎一把拉住他,转头问旁边人:“怎么回事?” 旁边的山贼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巴山虎听罢,暗暗把胡三魁给骂了一通,个不长眼的蠢货,就他那三脚猫本事,也敢跟姓秦的挑梁子? 按道上的规矩,双方既然是挑梁子,旁人就不能插手,若是不讲道义直接厮杀,一旦传出去,名声肯定不好。 巴山虎好面子,心也高,一向很顾及自己的名声,插手这事的话肯定会坏了自己的脸面。 更何况,要拿下九箕山这伙人,代价肯定不小,赔上几十个兄弟就罢了,被他烧寨子的话,就忒不划算了。 不如让姓秦的多活几日,打孟家庄的时候再弄死他也不迟。 想到这,巴山虎板着脸,冷眼环视一圈,怒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以后谁还敢拿娘们羞辱自家兄弟的话,老子第一个剁了他!” “胡三魁跟人挑梁子,乃他自个的恩怨,按道上规矩,生死各安天命,死了只能怪他没本事,现在,都给老子散了!” 一听这话,那独眼大汉急了:“大当家的……” “耳朵聋了吗?都给老子散了!” 独眼大汉张了张嘴,最终只得低下头,不甘地暗骂一句,然后扭头走了。 其他黄丛山贼众,也在骂骂咧咧中散开了。 …… 自从大当家的杀了胡三魁,九箕山老匪们精神气回来了,他们知道,大当家的还是那个豪气冲天的过一刀。 他们的伙食也稍微改善了一些,当天吃上一丁点肉渣和骨头,之后也每日都有半碗干的。 但,他们的处境并没有变好,巴山虎派了一百多人住在他们周围,时刻盯着他们。 秦川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才能改变目前的局面。 堂堂穿越者,要是死在土匪窝里的话,那也太憋屈了。 他想找一块地盘立足,边种田边打劫,发挥这些九箕山老匪的特长,做个专业的打劫人士,通过打劫不断积累实力。 打劫的对象,可以是明末那些蛀虫般的缙绅和皇亲国戚,也可以是那些四处劫掠的流寇。 甚至,可以是数次入关大肆掠夺的建奴。 对于入关后一路屠杀的建奴,没啥好说的,抢他娘的,再杀他娘的就是了。 在那之前,他得先摆脱巴山虎。 他杀了巴山虎的人,这地方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没等秦川想出个所以然,巴山虎就派人来传了几句话:十月初一取孟家庄,虎爷点名九箕山的人打头阵,夺孟家庄门楼。 巴山虎的人刚走,一个叫老黄的小老头,就咧着一嘴大黄牙傻笑:“大当家的,孟家门楼可打不得,俺是娄烦人,以前在孟家当过长工,他们家那座门楼可高着咧,那里边还有火器,没个两三百人命堆上去,决计打不下来,巴山虎让俺们去打门楼,是想让俺们去送死哩。” 罗大牛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明知巴山虎让咱们去送死,你还傻笑个啥?” 老黄依然憨憨笑着:“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三当家您莫要生气,老生气可不得长寿……” “你他娘的才不长寿。”罗大牛又一脚踹过去。 老黄揉了揉屁股蛋,又咧着大黄牙憨笑:“俺娘可是活到七十三岁才死滴……” “行了行了。” 秦川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那两人,道:“老黄,你说说看,娄烦孟家是个什么情况。” “好咧。” 老黄咧着大黄牙讲了起来。 孟家是娄烦说一不二的大户,还跟介休范家是亲家,跟着范家行商几十年,家底殷实得很,但孟家庄的防卫也牢得很。 孟老爷练了支一百多人的乡勇,多是他们家矿山的矿工和佃户,庄上还有几十个护院,加上长工、青壮族人等等,能拿刀子的就有三百人左右,还没算上老幼妇孺之类的,而且娄烦巡检司的人也都是他们家的,平日里都住在庄上。 那座庄子依山而建,地势险要,唯一出入的只有大门一条斜坡路,院墙足有三丈高,挖有六尺深的壕沟,还修有两座望楼两座马面,防卫最牢的就是那座高约四丈,拢共两层的门楼,楼顶堆满礌石滚木,二楼开有八个箭孔,听说里边还有几杆火器。 打这样一座门楼,死个两百人都不一定拿得下来,巴山虎无非是想让他们去送死填人头罢了。 听完老黄的话,秦川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忽然抬头,望向地窝子门口一个负手而立装逼的书生。 那是他的军师,叫宋知庭,是这伙人里边智商比较正常的一个。 见秦川望他,宋知庭摇晃着脑袋,道:“依小生之见,大丈夫当能屈能伸,不计小节,临阵脱逃也未必不可。” “巴山虎有三百匹快马,你两条腿怎么跑?” 秦川没好气说道,心想你他娘的好歹也是个军师,就不能拿点有建设性的建议吗?当初还是你个王八蛋建议来投的巴山虎。 眼见军师也不靠谱,秦川只得揉着脑门,皱眉思索。 逃是肯定逃不了的,三百匹快马的追杀,能把他这点人一个个全啃掉。 唯一的活路,只有打孟家庄。 最好是能把这次危机,转为良机,摆脱巴山虎,弄块地盘立足。 至于打孟家庄,绝不能莽,只能智取。 智取,智取…… 思索良久后,秦川忽然眼睛一亮,有了。 “军师,你可会水墨丹青?” 宋知庭抚着几根稀落的胡须,叹了一声:“小生当年便是沉迷于丹青之术,才没能金榜题名的。” “好。” 秦川一拍大腿:“老黄,你去跟巴山虎的人说,只要给咱们一匹绸子,十匹快马,咱们这三十几条人,就能帮他拿下孟家门楼,不用他再往里边填人头。” “好咧。” 老黄傻笑着出去了。 “大当家的,巴山虎不是怕咱们跑吗?肯给那十匹快马吗?” “他肯给最好,就算不肯给,我也一样能带着你们拿下孟家门楼,甚至……咱们可以借这次机会东山再起。” 第四章 锦衣日行 听到手下人的回话,巴山虎楞了,本以为姓秦的会跟他要人,至少也要拉上两三百人才敢去打孟家门楼。 没想到,姓秦的竟然不要人,而是要绸子和快马。 快马倒是好理解,逃命可以用得上,但那匹绸子是几个意思? 巴山虎想不明白,也懒得想了,大手一挥,绸子给他,马匹也给,但给的全是老弱瘦马,骑着那些瘦马,还能跑上天去不成? 拿到想要的东西,秦川就忙碌开了,先是照着自己以前在网上看过的图片,画出一套罩甲和几套锦衣卫官服的模样,然后找来针线,让一群粗手大脚的山贼缝衣服。 他要的衣服,不讲究结实耐用,也不讲究手工精细,不缝边或者缝错针都没关系,只需要看着像模像样,远远看去没啥大纰漏就行了。 接着又弄来墨水、朱砂和黄泥水,让因为沉迷水墨丹青而落榜的宋知庭,在做好的衣服上临摹自己画出来的图案。 宋知庭虽然智谋不怎么样,但画功确实了得,硬是把秦川那些丑得没边的图案,画得栩栩如生。 两天之后,秦川把一套画好的伪劣麒麟服往身上一套,活脱脱一个人见人怕的锦衣卫千户大人。 他就是要靠着这身皮,拿下孟家庄。 这两天里,老黄凭着他那憨厚的笑容,在黄丛山打听到了两件事。 一是巴山虎之所以敢打孟家庄,是有一伙流寇联手的缘故,那伙人,竟然就是九箕山老匪们的仇家,李彪风和通天柱,前者原来是九箕山的二当家,带着几十个人反水,跟后者来个里应外合,杀了寨子里好多兄弟。 这消息让九箕山的老匪们个个脸色阴沉,包括秦川在内,早早就发过毒誓,不杀李彪风和通天柱,誓不为人。 老黄打听来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孟家庄的。 前些日子,黄丛山的人得到消息,有几十辆大车拉着货物进了孟家庄,从那之后,就没出来过,车上装的十有八九是粮食,估摸着有三四千石。 正因为那批东西,巴山虎才不惜找来强援对孟家庄下手。 听完老黄的话,秦川皱着眉若有所思。 这不太正常,十几万流寇正在山西四处劫掠,没哪个行商敢在这时候运粮食,孟家不至于傻到这地步。 除非,那批粮食不得不运。 …… 十月初一,秋分已过,吕梁山已是冷风萧瑟。 孟圭明捧着精巧暖炉,站在门楼顶上,朝庄子周围四下眺望。 陕晋连年大旱,流民也越来越多,连藏在群山深处的娄烦镇,每日也有许多成群结伙的流民经过。 让人恼的是,总有许多流民到他家门口乞食,赶都赶不走,让护院打死几十个后,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从早到晚在庄子外惨兮兮哭求,扰得他耳根不清净。 现在,天气一冷,庄子外终于清净下来了。 先前还聚在他家门口的几百个流民,全给冻死了,他让护院出去挖坑埋了那些离得近的尸体,离得远的则没理会,反正吕梁山多得是豺狼,过几天那些尸体自然就会消失。 最近外边不太平,孟圭明每天清晨都要上门楼看看外边的情况,生怕流寇杀来,尤其是前些日子庄子里来了客人之后。 客人是介休的范家,流寇逼近介休的时候,范家就把介休老家的族人都撤到了张家口堡,路上又不敢带太多钱粮,怕引起流寇注意,干脆把五千石粮食和几大箱银锭,全都拉到孟家庄子暂存,还派几个范家族人和三十几个护院进孟家看守。 孟范两家是亲家,这些年孟圭明借着范家的门道,挣了好些银子,自然不好拒绝对方。 只不过,那批钱粮太显眼了,他有些担心流寇顺着车辙找来。 今天,外边似乎也风平浪…… 孟圭明突然眼睛一眯,东南方向那片白雾里,隐约有些人影正朝庄子奔来。 不多时,他看清楚了,大概二十来个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有大腹便便的富家翁,有佝偻身子的老头老太,也有些扭着腰肢哭哭啼啼的女人。 那些人,似乎在逃命。 不多时,白雾里边杀出来十来个骑着马,身穿各色官服或罩甲的汉子,挥舞着刀子紧追不舍。 跑在最后的一个老太太,被那明晃晃的长刀一挥,就惨叫了躺了下去,那群花花绿绿顿时跑得更快,也哭喊得愈发惨了。 孟圭明仔细瞧了一会,忽然脸色一变。 他瞧清楚了,那些骑马的人当中,为首一个器宇轩昂的高大男子,穿的乃是一件麒麟服,还有两个穿着虎彪服。 他曾亲眼见过穿着麒麟服的锦衣卫大官,听说那是皇帝赏赐的官服,只有跟皇帝亲近的人才有机会穿。 也就是说,那些官兵是锦衣卫,穿麒麟服那个还是跟皇帝亲近的大官。 可是,锦衣卫怎么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 正疑惑间,锦衣卫已经追上了那群穿花花绿绿衣服的人,长刀翻飞,又砍翻了好几个,剩下的人便齐刷刷跪下来,哭喊着求饶。 锦衣卫下马,那绳索把人串成一串,其中两个锦衣卫大官则朝庄子走来。 见此情形,孟圭明不免有些紧张。 虽说现在锦衣卫失势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此处庄主何人?出来说话。”那俩锦衣卫走近后,其中一个穿绣虎服的粗声问道。 孟圭明急忙拱了拱手:“小老儿孟圭明,乃本庄庄主,见过几位大人。” 那锦衣卫冷声叫道:“我等乃北镇抚司锦衣卫,奉旨查办魏逆余党,追至此处,见逆党欲奔进你这庄子,由此,我等怀疑这庄子里边有人与魏逆牵连,还不快快打开庄门,让我等进庄盘查。” 一听这话,孟圭明不由一阵哆嗦。 魏逆余党这个词,他是听过的,这伙锦衣卫一来,竟张口就说他们孟家是魏逆余党? 这……这顶帽子一扣下来,他们孟家还不得满门抄斩? 可是,他又不敢随便开门,且不说这伙人是不是锦衣卫,就算是,也能把他们庄子闹得鸡飞狗跳。 孟圭明擦了擦冷汗,苦着脸道:“大人,冤枉啊,我们孟家世代清白,谨守规矩,从不是什么魏逆余党啊。” “你孟家若不是魏逆余党的话,这些人怎会拼死往你孟家的庄子跑?” “大人,小老儿也不知这些人为何要如此啊,或许……或许只是想躲进庄子求一条活路罢了。” “哼!魏逆余党进了你的庄子就有活路,你还敢说你不是魏逆余党?” 孟圭明脸色大变:“大人……冤枉啊!” 这时,旁边那个器宇轩昂的大官,不耐烦地挥挥手:“罗百户,少于他废话,速速传令山西行都司,调大军攻进庄子,扫除逆党。” “遵命。” 另一个锦衣卫拱手领命,调转马头。 “大人……” 孟圭明差点晕过去,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垛,高喊:“大人远道而来,一路劳苦,还请稍待片刻,鄙庄前些日子进山剿匪,缴获些许财帛赃款,有劳大人代为上缴吧。” “快,快去库房取五百两……不,取一千两银子来,快。”孟圭明又急忙对旁边的管家说道。 “是。” 那管家撒腿就跑。 谁知,那器宇轩昂的大官怒哼一声:“哼!本官连日追查魏逆余党,不辞劳苦,人困马乏,到了你这破庄子,你非但把本官挡在门外,还想让本官替你上缴赃款?谁给你的狗胆?” 听到这,孟圭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来了。 对方没直言拒绝财帛,又说到人困马乏,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不但要银子,还想进庄子吃一顿,再找几个女人伺候伺候。 只要不把魏逆余党的帽子,扣他们孟家头上就好了,给些钱财女人也不打紧。 “快,快打开庄门,迎几位大人进来,赶紧让厨房准备好酒好菜,再找几个年轻些的,好看些的女人过来……让忠亮和忠昌那两个小妾也过来伺候吧。” 孟圭明不疑有他,急急忙忙飞奔下楼。 门外的锦衣卫倒没再为难他,骂骂咧咧几句之后,就把那些个被捆成串的魏逆余党往庄子里赶,地上那些尸体也一并抬了进来。 孟圭明怕那些个长得歪瓜裂枣,鲁莽无礼的护院和矿工坏事,所以把人都赶到东西两座望楼去了,身边只带了管家和两个机灵些的护院,门楼上倒是留了二十几个人把守。 等那些锦衣卫走近,孟圭明悄悄抬头,不敢直视那大官,只偷偷瞄了一眼那件刺眼的麒麟服。 “你这庄子里,共有多少人口?”那名大官突然问道。 孟圭明急忙低头:“回大人,本庄有孟家族人一百一十六人,丫鬟下人两百四十,护院五十人,还有镇上防贼而编练的民壮一百八十人,拢共五百八十几人。” 说着,他心里暗暗嘀咕,奇怪了,那件麒麟服上面的图案,怎么看着像是画上去的? 孟圭明又偷瞄了一眼其他锦衣卫和那些被抓的魏逆余党,心中疑惑更盛了,那些锦衣卫穿的官服全都是崭新的料子,上面的图案似乎也是画上去的。 明明一身官服崭新亮眼,但他们夸下的马匹,却是瘦弱不堪,此刻正不停打着粗气,似乎累坏了。 而那些魏逆余党……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爷看起来黑不溜秋,鼠头鼠脑的,穿的花花绿绿的小媳妇,则大手大脚,脸上也是黑漆漆的,压根看不清模样。 “北镇抚司奉旨追查魏逆余党,所有人等不可妄动,等候盘查,妄动者杀无赦!” 那群锦衣卫进了庄子,一声大喝之后,便纷纷提刀上楼。 门楼上那些护院,急忙放下兵器,乖乖站在墙角,不敢动弹。 孟圭明心里闪过一丝不妙,刚要开口,就见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那是他放出去的哨探。 “不好了,贼寇来了……”那骑士远远便高声大喊。 孟桂明心里咯噔一声,中计了! 这时,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搭在了他脖子上。 “孟庄主,得罪了,咱们进庄聊聊吧。” “好汉若要钱粮,拿去便是,还请好汉能饶了小老儿一家老小。” 孟圭明反应极快,一见形势不妙,急忙拱着手低声求道。 那名大官笑了笑:“孟庄主,兄弟几个是来救你一家老小性命的,请吧。” 第五章 火中取栗,虎口拔牙 那名身穿麒麟服的大官,正是秦川。 他的法子很简单,也很有效,朱由检干掉魏忠贤这事,在大明朝人尽皆知,只要亮出锦衣卫这个金字招牌,扣上魏逆余党这顶高帽,任谁都害怕。 尤其孟圭明这种家大业大的老爷,最怕被官兵扣上什么逆贼反贼,来个灭九族抄家产,以前并不是没有过先例。 吼一声“北镇抚司奉旨追查魏逆余党”后,连门楼上那些护院都不敢动弹了。 那些被砍死的魏逆余党的尸体,血淋淋地活过来了,和其他挣脱绳索的魏逆余党,一边脱掉身上花花绿绿的衣服,一边跟着锦衣卫上门楼,顺利接管了这座堡垒。 他们没有杀人,而是把护院都赶下门楼。 孟圭明在惊恐不安中,被请上了二楼的屋子。 他听说过有山贼假扮的商贩,但没听说过有人敢假扮锦衣卫打劫。 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自己之所以倒霉,就是根本想不到有人会这么大胆,还能想出这么高明的手段。 这伙人不像流寇,流寇没那么厉害的人物。 秦川脱掉那身缝制粗糙的麒麟服,大马金刀坐在孟圭明对面,笑着拱了拱手:“孟庄主,多有得罪。” “不敢不敢。”孟圭明急忙拱手还礼。 “孟庄主,咱们兄弟几个,原本乃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无奈被黄丛山的贼人强掳上山,逼民为贼,还被他逼来攻打孟家庄的门楼,让孟庄主受惊了。” “好汉客气了,客气了。” 孟圭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敷衍两句,他算是看清楚了,对方的官服都是画得,连罩甲上的扣钉都是画出来的,竟然还栩栩如生十分逼真。 秦川又笑了笑,道:“孟庄主请放心,兄弟几个都是善恶分明之人,被贼人威逼实属无奈,但如今脱离贼首,便绝不会助纣为虐,相反,兄弟几个还要帮孟庄主防卫这座庄子。” “啊?” 孟圭明楞了。 “孟庄主,现在外边有大约一千两百贼人,其中半数乃是黄丛山巴山虎的人,另一半,则是临县的流寇,这两帮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孟庄主应该知道,被对方攻进庄子的话,会是什么结局吧。” 孟圭明听得脸色煞白,他本以为外边来的是黄丛山的人,那座寨子他是知道的,能拿刀的只有五六百人左右,而她庄子上有四百乡勇护院,完全能守得住庄子,哪怕自己落入贼人只手,顶多也就索要些钱粮,到手后自会退却。 但,如果加上几百流寇,对方的目的就不是一点钱粮那么简单了。 对方这架势,是要彻底攻下庄子,劫掠一空啊。 而他孟家族人…… 他听说过流寇的行径,像他这样的缙绅大户,是降也杀,不降也杀,必遭屠戮。 想到这,孟圭明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一旁的秦川,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孟庄主大可放心,咱们兄弟几个的来意,就是想和孟庄主联手,共拒强敌。” 孟圭明噗通一声跪下来:“好汉救我……” “使不得,使不得,孟庄主快快请起。” 秦川急忙扶他起来。 “孟庄主,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立马召集庄上所有能战之士,严防死守,将贼寇拒之门外。” “多谢好汉相助,好汉大恩,小老儿永生难忘,小老儿这就去安排防卫。” 孟圭明感激涕零地朝秦川行了个大礼,然后转身就要出去。 但,罗大牛那魁梧的身体却牢牢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秦川幽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孟庄主,楼下凶险,您还是乖乖待在这吧,哪都不用去了,至于安排防卫……您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让的儿孙去办就行了罢。” “啊?” 孟圭明脸色一僵。 他才发现,这伙要帮他守卫庄子的人,似乎没按什么好心。 “孟庄主,来来来,坐,在此运筹帷幄,便可决胜千里。” 孟圭明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秦川开始给他布置任务。 没错,他现在成了秦川的人。 孟家已经发觉事情不对劲了,自家老爷被一伙自称是锦衣卫的人,用刀子押上了门楼,上边的守卫又全都被赶了下来。 很显然,那伙人并不是什么锦衣卫,而是阴险狡诈的贼人。 但等孟家的人召集人手,把门楼团团围住的时候,孟圭明出现在二楼的阶梯口,一再强调楼上的不是贼人,而是来帮孟家守庄的好汉,并狠狠训斥了聚集在楼下的人,骂他们大敌当前,还不快去做好防备。 孟圭明一通乱骂后,便开始布置防备任务。 他让人拆掉几间房子,把拆出来的砖瓦木料,一部分堆在门洞旁边,还搬来好几捆柴火,万一大门守不住的时候,就拿这些砖瓦来堵门洞。 另一部分砖瓦木料,则堆在门楼的阶梯脚下,楼上的礌石滚木用尽之时,便拿这些砖瓦当礌石。 孟家所有拿得动刀子的人,必须全部上防线,严防死守院墙和两端望楼,绝不许贼人踏入一步。 至于门楼……则交给前来支援那些好汉把守。 孟家的人明知老爷已经被贼人挟持了,但如今大敌当前,容不得他们多想,只得按照吩咐一一照办。 孟家庄里一片鸡飞狗跳,女人小孩哭喊连天,刀枪棍棒铿锵交错。 当孟家的人忙着准备防备时,九箕山老匪们也没闲着,开始给屋子里的四杆鸟铳和四杆三眼铳上药子。 九箕山大寨里本来也有火器,老匪们早就用熟手了,其中还有两个用鸟铳的好手。 秦川则上了门楼顶上,站在墙垛后面,朝东边的方向眺望。 巴山虎、李彪风和通天柱,快来了吧。 他之所以帮孟圭明守庄,并不是想救孟家,而是想虎口拔牙,火中取栗。 也可以说坐山观虎斗,等巴山虎跟孟家斗个两败俱伤之后,他再出来拿好处的。 巴山虎和李彪风两伙共一千二百人,孟家有四百人,依托高墙深院,再加上九箕山老匪的助力,肯定能从对方身上狠狠撕一块肉下来。 他则带着九箕山老匪,死死守住门楼,哪怕庄子失守,巴山虎的人杀进来,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 这座高四丈,共三层的门楼只有一个楼梯,只要守住楼梯口,提防对方火攻,来四五百人都不一定打得下来。 更何况,以那些山贼流寇的尿性,破庄之后只会忙着搜刮钱粮糟蹋女人,谁还会鸟他们这区区三十几个人。 他这一招火中取栗风险虽大,但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如果事成,他要的可不仅仅是钱粮那么简单。 他想要的,是这座易守难攻的庄子,还有孟家的所有田产。 第六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九箕山,李彪风算是资格较老的那批人之一。 老寨主叱咤汾西的那些年间,尚且年幼的他就随着族人上山入伙,凭着机灵的脑袋,和不凡的身手,渐渐成了九箕山风头最劲的人物。 只没想到,老寨主西去之时,竟把寨主之位传给了秦川,而他只能屈居二当家之位 秦川入寨才不到十年,资历没他老,身手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凭什么排在他前边当了寨主? 这让李彪风愤愤不平,对秦川一直口服心不服。 尤其秦川定下一条不得滥杀,不得奸淫的新规矩之后,李彪风更是不满。 在他看来,不滥杀不奸淫,那还当什么山贼?去考秀才不行吗? 从那之后,他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取而代之。 不久前,机会终于来了。 他一次下山剪径之时,结识了刚拉起一票人马的通天柱,两人相谈甚欢一拍即合,相邀一起去投大冦,干大事。 但秦川却不答应,还说什么流寇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羊,他不屑与那伙人为伍。 李彪风左右权衡一番,便动了杀意,与通天柱里应外合,想取秦川人头,还有寨子里的钱粮,凑一块拿去纳投名状。 事情原本很顺利,但他低估了秦川身边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 那是整个寨子里,最强悍的积年老匪,硬生生抗住近千人内外夹攻不说,最后竟有三十几条老匪跟着秦川杀出重围。 可想而知,秦川和那帮积年老匪该有多强横。 只要秦川一日不死,李彪风就一日难安。 幸好,他遇到了巴山虎,而秦川和那三十几条老匪,就在巴山虎的寨子里。 当巴山虎提出以秦川的人头和孟家庄一半的粮食为条件,要他和通天柱帮忙打孟家庄时,他一口就答应了。 虽然巴山虎没有直接把秦川交给他,而是拿去门楼送死,李彪风也很满意了。 为此,他还特意在孟家庄的南北两边,各安排了两百个好手,埋伏在半道上,以防秦川半路逃跑。 他没能见到秦川,只远远见秦川带着那三十几条老匪,穿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挥着刀子直奔孟家庄的门楼。 李彪风笑了,通天柱和巴山虎也笑了。 对他们来说,秦川那伙人这一去,必死无疑。 但,他们笑声未停,只远远见孟家庄的大门敞开,秦川那伙人竟大摇大摆地进了庄子,然后…… 没有然后了,里边既没有喊杀声,也没有惨叫声,更没有和秦川约好的举火为号。 只有一阵莫名其妙的鸡飞狗跳,秦川那伙人像泥沉大海般渺无音讯。 李彪风、通天柱和巴山虎三人面面相觑,都皱着眉说不出话来。 “中计了,秦川那厮肯定是投了孟家庄。”李彪风率先开口,咬牙切齿说道。 通天柱冷哼一声:“他以为,投了孟家庄就不用死了吗?” 巴山虎则阴沉着脸,举手一挥:“兄弟们,杀进孟家庄,鸡犬不留,尤其是秦川和他那帮手下,一个也不能留!” “鸡犬不留!” 几百个贼寇嗷嗷叫着往孟家庄冲去。 冲在最前面的大多是些新入伙的,其中有两百人朝大门冲去,其余的人则冲向两旁的墙院。 而留在后面的四五百人,则根本没动弹。 这是巴山虎和李彪风等人一贯的作风,让那些新入伙的去送死,耗掉对方的防备,接着他们的精锐就会一拥而上。 …… 秦川站在门楼顶上,望着庄外哭喊逃命的娄烦乡民,和远处如狼似虎般涌来的贼寇,心情有些紧张,也有些沉重。 今天,注定会死很多人。 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自己而死的。 但,只要自己能活下来,就一定会挽救更多人的生命。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娄烦镇在孟家庄东北,正好在贼寇进攻的路上,许多村民来不及逃命,落在后面的老弱病残,很快就被那数百名挥舞着刀枪的贼寇吞没,并变成一具具残残缺不全的尸体。 “这乱世当中,没人是无辜的。” 秦川喃喃道,接着拔出长刀。 “兄弟们,巴山虎想把咱们卖给李彪风那狗娘养的,大家伙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杀他娘的!” 三十几条九箕山老匪拔出刀子嗷嗷叫。 最先倒霉的是冲门楼那伙人,还没跑到楼下,上边就响起了两声枪响,几千颗铁钉石子梨花暴雨般当头罩来。 持木盾的倒还好,三眼铳的散弹威力不足以击穿厚实的木板,但那些没木盾或者来不及抵挡的人就惨了。 被当场打死的都是幸运的,被打得半死不活那些,将会遭受很长一段时间的折磨,最终一样会死去。 侥幸活下来的贼寇扭头就跑,没跑出多远,就被巴山虎等人的亲信砍翻几个,余下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冲锋。 这次他们学乖了,没有一股脑冲上来,而是在几张大木盾的掩护下徐徐靠近,一到门下就抡起斧头砍门。 这时,楼上扔下来几块大石头,四丈高的冲击力,连人带盾一起砸了个稀巴烂。 三眼铳的枪管又趁机伸出来放了两枪,下边还活着的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回去,很快又换一批人上来。 见楼顶上有人冒头,下边几十个手持弓箭的贼寇立马弯弓搭箭,纷乱的箭支如雨般落在门楼上。 但,九箕山老匪们早就猫在了墙垛后面,那些箭支连他们衣角都摸不着。 秦川身边,一个叫罗八的九箕山老匪,手持一把角弓,猛地往外一探,手中利箭“嗖”地激射而去,下边便响起一声惨叫。 秦川掩饰不住眼里的赞赏,道:“老八,下边的都是些送死的,把力气留给李彪风和通天柱吧。” 罗八是个话不多的人,只点了点头,然后把弓箭收了起来。 院墙那边,贼寇们越过壕沟,用竹竿和梯子往高耸的院墙攀爬,望楼和马面上的护院则用数十把弓箭和两杆鸟铳回击。 绝大部分贼寇还没爬上墙头就掉下去了,一部分是中了护院的箭支鸟铳,但更多的是自己掉下去的。 三丈高的距离,掉下去不死也得断手断脚。 少数运气好的贼寇得以爬上墙头,本以为自己要立大功了,没想到墙那边忽然伸来无数长枪,瞬间就被捅了回去。 有些个翻过墙头,不管不顾地往下跳,却发现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铁蒺藜,还有数百个护院明晃晃的刀枪。 只第一波进攻,贼寇就损失了上百人。 这时,巴山虎、李彪风和通天柱三人,也策马来到了庄子不远处。 秦川探头,望着那三人。 那三人,也定定望着他。 第七章 血战 见秦川望来,李彪风微眯着双眼,冷冷与他对视。 通天柱则两眼满是怒火,恨不得把秦川千刀万剐的模样。 他有近四百个手下死在九箕山,直到如今仍难以释怀。 巴山虎则怒哼一声,张口大骂:“姓秦的,我好心收留你,你为何临阵反水投靠孟家?” “呵呵。” 秦川不咸不淡地笑了笑,道:“巴山虎,你都把我卖给外人了,还想叫我傻乎乎给你卖命?呵呵,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你他妈胡说八道!老子何时卖了你?” “呵呵,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都成了别人的狗了,用不着再狡辩了吧。” 说罢,秦川冲下面那帮正不要命地进攻大门的贼寇喊到:“你们这些傻卵,巴山虎都把你们卖给临县的流寇了,你们还傻乎乎地给那狗娘养的卖个卵子命?” 听到这话,下边的贼寇都愣了,一时搞不清怎么回事。 秦川又趁机喊到:“巴山虎身边那两人,一个叫李彪风,另一个叫通天柱,这两人是临县豹五的手下大将,这座孟家庄就是给豹五打的,里边的钱粮女人跟你们没卵子关系,那是巴山虎为了舔豹五的**而弄的入伙献礼。” “那狗娘养的要投流寇,想拿你们这些傻卵的性命去换他的从龙之功,你们……” “你他妈放屁!” 巴山虎气得七窍生烟,一声怒吼打断了秦川的话。 他旁边几个手下怒气冲冲地策马过来,取出后背的角弓,搭箭就朝秦川射来。 秦川早就缩到墙垛后面下了。 那几支箭刚过,罗八就往外一探,手中利箭“嗖”地飞出去,下边一个巴山虎的手下应声而倒。 除此之外,门楼上又有三个手持角弓的汉子往外放箭,又射倒了两个贼寇。 “回来,他们有几个使弓箭的好手。”后边的李彪风急得大叫,对九箕山老匪的本事,他最清楚不过了。 巴山虎那些手下急忙调转马头,远离门楼弓箭的射程范围。 秦川又趁机冒头,喊道:“看见没有?李彪风都开始对你们这些傻卵发号施令了,你们早就不是巴山虎的人了。” 听到这话,下边那些那些贼寇开始动摇了。 “兄弟们,咱们有自个的活法,用不着拿自个性命给那狗娘养的当踏脚石。”罗大牛也适时喊了一句。 “对,不给那狗娘养的卖命。”楼下有贼寇跟着喊了起来。 话音刚落,就有十来个贼寇往后跑去,剩余的虽然没跑,但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少听那姓秦的妖言惑众,老子从来就没给豹五卖过命,谁敢后退的,老子第一个剁了他!” 巴山虎气得哇哇大叫,抄着刀子劈死了一个跑得最快的贼寇。 他的手下也一拥而上,把所有后退的人都砍翻在地。 门楼下的贼寇脸色惨白,知道今日是难逃一死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攻门。 但,他们明显没有刚才卖力了。 连两边攻院墙的那些,也磨磨蹭蹭的半天爬不上去,有的干脆往壕沟里一躺,装死了事。 “你们这些傻卵再执迷不悟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秦川在楼上喊了一句,接着三眼铳又响了起来。 楼下的贼寇一哄而散,看到巴山虎那满是鲜血的刀子后,又磨磨蹭蹭跑回门楼。 秦川有意让手下保留体力和弹药,只不时扔几块砖头,放一枪散弹,就这样也能放倒大片贼寇。 远处的巴山虎气得不行,没想到秦川竟然还有离间这一手。 那帮送死的人心已散,靠他们是拿不下孟家庄了,只能让自己的人出马了。 想到这,巴山虎扭头对旁边的李彪风和通天柱说:“两位当家的,你们也看到了,秦川那狗娘养的这一手下来,靠前边那些人是成不了事的,不如咱们两家各出一百人,尽快拿下庄子,早日砍了秦川那狗娘养的!” 李彪风和通天柱不经犹豫,便点头应好。 他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取秦川的人头,以绝后患,哪怕填再多人头也在所不惜,否则他们连觉都睡不好。 当即,两家出的各一百人杀气腾腾地上来了,一半人负责攻门,另一半人负责墙院。 见此情形,前边那些贼寇自觉地让开道路,让这两百人去送死。 秦川探头一看,笑眯眯说了句“正菜来了”。 于是,楼顶的砖头石块如雨般向下面砸去,不时淋下一桶桶烧得滚烫的滚水,屋子里的四杆三眼铳开始轮流放散弹,一直没动的鸟铳,也开始瞄着最凶悍的贼寇打。 巴山虎他们自己的人,比之前那些强横多了,硬是顶着几块厚厚的木盾,挤在下边用斧头砍门板。 被大石块砸倒一片,又有一片顶上来,把那些被滚水烫得哇哇直叫的拖了下去,还把无数尸体一具具地叠高,用来支撑木盾。 院墙那边,喊杀声和惨叫声也激烈起来。 秦川看了看下边,说:“大牛,让孟圭明调三十个护院过来,全部拿枪矛,堵进门洞里,门破的时候拿枪矛顶住。” “再去点二十个兄弟,等门洞的护院快顶不住的时候,跟我下去封门洞。” “好咧。” 老黄和罗大牛应声而去。 秦川紧了紧手中刀柄,心里有些紧张和沉重,也有些沉重。 孟家庄不是坚堡城池,迟早会被攻破,到那时,他得先保住兄弟们的小命,至于孟家的护院和族人……他管不了那么多。 那厚厚的木门,在几把斧头猛砍半个时辰之后,很快就露出了几个破洞。 这时,孟圭明调来的护院,把枪头伸出去一顿乱刺,门外就响起了几声惨叫。 门外的贼寇以牙还牙,也把枪头伸进去乱捅,一边奋力砍门。 随着大门被砍得越来越烂,门洞里也堆满了尸体,幸存的护院把尸体堆在门后,形成另一道防线。 但,那些护院见外边贼寇源源不断,早已士气低落,抵抗也渐渐无力起来。 这时,秦川出现在门洞后,拖着刀,淡然说道: “外边是杀人如喝水般随意的山贼和流寇,只要庄子一破,必然鸡犬不留,降也死,不降也死,不如搏命拼一把,说不定能守住庄子保住小命,就算死,战死沙场也比跪着被砍头来得痛快。” 听到他的话,那些护院想了想,一咬牙,喊杀声又起。 他们不知道的是,门洞后面有二十个九箕山老匪,正准备用他们的尸体封门。 外边的贼寇用尸体攻破了大门,趟进门洞,跟里边的护院用长枪尖矛对捅,以命换命。 当门洞里剩最后几个护院时,秦川在后边说了句“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接着,罗大牛等人把一捆捆点燃的柴火扔了进去,紧接着是大块的石头。 那几个护院脸色惨白,其中一个大喊一声“我操你姥姥的”,然后挺着枪朝贼寇冲去。 望着门洞里的火光、尸体、绝望的面孔,还有越堆越高的石头,秦川心里愈发沉重。 当门洞被石头封得严严实实,贼寇也被浓烟熏跑之后,秦川扬起长刀,道:“兄弟们,随我去墙院逛一圈。” “好咧。” 第八章 孟圭明的后手 巴山虎和李彪风等人的脸色很难看,好不容易攻破的大门,却烧起了大火,里边封路的石头被烧得滚烫,这座门洞一时半会是进不去了。 贼寇们开始猛攻院墙,爬上墙头的越来越多,还从镇子上的房子拆来几根木梁,把部分壕沟填平后,几十个贼寇扛着木梁,喊着号子撞墙。 孟家的人越来越吃力,不时有三五个贼寇翻进院子,躲过铁蒺藜和长枪,冲进人群一阵乱砍。 论单打独斗,就算身强力壮的矿工也不是杀人如麻的贼寇的对手。 几个贼寇砍翻一群护院,刚打开缺口时,就见一伙人气势汹汹杀来,领头那个高大健壮,拖着明晃晃的长刀。 贼寇们认出来了,那伙人是临阵反水的九箕山那帮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跟一群狼似的,一个罩面,七八个贼寇就倒下了。 “补防!” 秦川大喊一声,然后领着九箕山老匪继续杀向下一伙贼寇。 孟家的族人急忙指挥护院上去补缺口,然后脸色复杂地望着那群人的背影。 秦川领着九箕山的贼寇沿着院墙来回冲杀,孟家护院的压力一下减轻不少。 他们终于知道,这伙假扮锦衣卫,挟持老爷的贼人,就是一群狼。 连那个瘦瘦小小的半大少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拿两把短刀跟猫儿似的在周围绕来绕去,趁人不备就上去给一下狠的。 还有那个咧着一口大黄牙傻笑的小老头,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前一秒还跟人傻笑,后一秒就把刀子捅进人家胸膛了。 至于那领头的,更让孟家的人看得咋舌不已,只一个冲杀,刀片儿一亮,对方就倒了。 孟家的人开始庆幸这伙人绑了自己老爷。 好景不长,一段院墙被贼寇撞塌了,贼寇从缺口蜂拥而入,护院们急忙堵了上去,秦川则带着人在后边捡漏,但凡冲出防线的贼寇,无不死在他们刀下。 渐渐地,孟家的护院快顶不住了,秦川适时带着手下撤回门楼。 他们一撤,护院的防线便瞬间被冲跨,孟家的族人急忙把护院都撤回内院,依托内院的高墙继续防守。 院子里的妇孺在烧香拜佛,求佛主保佑朝廷的官兵及时赶到。 破庄之后,贼寇们兴奋不已,呼啸着冲进外庄翻找钱粮。 但凡山贼抢劫,从来就没有公平公正,廉洁自律的说法。 私藏钱财的大有人在,老大又不可能每次打劫都一个一个搜身,只要藏得不是很多,基本都懒得理会。 因为抢夺钱财而翻脸杀人的也屡见不鲜,尤其是不同帮派的人。 刚进外庄,黄丛山的人就跟临县的流寇爆发了几次小规模厮杀,死伤数十人。 相比于手下的兴奋,巴山虎、李彪风和通天柱三人则一直黑着脸。 粗略估计,他们已经折了将近四百人马,大部分是折在门楼那里的。 如果换做官兵,死十之一二就要溃败了,也就他们这些贼寇有钱粮女人的诱惑,才没有溃散而已。 内院还有两三百个孟家护院,门楼上还有姓秦的跟他那三十几条老匪。 等全部打下来时,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尤其是那姓秦的! 心情不佳的巴山虎等人,一见手下内讧,顿时勃然大怒,当场砍了几个带头的,然后赶着这些腰间揣着银两的手下去打内院。 叫手下先打门楼是不可能的,那上面没有钱粮,没人会拼命。 只能先破了内院,再慢慢收拾那姓秦的。 …… 门楼上,秦川喝了一口水,望着坐在对面局促不安的孟圭明。 “孟庄主,庄子破了,你孟家的人带着两三百个护院守着内院,但……内院迟早也会破。” 孟圭明一阵哆嗦,然后埋着头哭骂:“天杀的贼寇,我那一家老小啊……这什么世道啊……” 秦川微微皱了皱眉头。 孟圭明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那哭骂更像是愤怒和不甘,而不是伤心欲绝肝胆欲裂。 其中似乎有古怪。 秦川没往下追问,只让人生火造饭,吃饱喝足了准备迎接一场血战。 正午时分,内院破了。 喊杀声和贼寇的呼啸响彻长空。 没多久,喊杀声就变成了惨叫,接着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肆无忌惮的淫笑。 秦川知道,孟家庄的女人正在遭受贼寇的蹂躏,就像前几天那样。 此刻的孟圭明已是一身冷汗,坐立不安,不时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秦川知道,他那不是悲愤,而是紧张。 “孟庄主,你是不是留有什么后手?”秦川直直望着他,漠然问到。 “啊?” 孟圭明一愣,继而拼命摇头:“没有,小老儿的庄子就这么点地方,哪里有什么后手。” 秦川没往下追问,只冷冷笑了一声。 孟圭明打了个冷战,不敢抬头看他。 内院也在生火造饭,远远就听到锅碗瓢盆的叮当响,还有猪羊被宰杀的嘶叫。 至于女人的哭喊,则一直在持续着。 巴山虎发现一桩奇怪的事,孟家的本家老小三十多口全死在一个牲口院里,据手下说,他们进院子的时候,那一家子早就死在那了。 其中有几个漂亮女人的尸体,据投降的护院所说,是孟圭明的小妾和几个儿媳妇。 巴山虎由此断定,那一家子绝不是自己人杀的,他们见漂亮女人就像见到宝一样。 而且,孟家庄里只有三千多石粮食,但他明明收到消息,前不久有七八十辆沉重的大车进了孟家庄,十有八九装的是粮食,而且进来就没出去过。 那七八十辆大车的粮食,就不止三千多石,更何况孟家庄也肯定有不少存粮。 现在那批粮食不见了,孟家的本家也死绝了,其中必定有古怪,有人在他们面前捷足先登,把粮食通过密道运走了。 肯定不是姓秦的那帮人,他们还在门楼上,那小小的门楼装不下这么多粮食,更何况他们根本就进不了内院。 据投降的护院说,前不久有一伙陌生人跟着粮食进庄,进来后就一直躲在内院不露面,满院子的尸体里也没有那伙人的尸首。 十有八九是那伙人杀了孟家的本家,然后把粮食弄走了。 巴山虎让人把整个内院的地都挖了个遍,也没找到那批粮食,最后只能无奈放弃了。 等手下的人吃饱喝足,女人也玩够之后,巴山虎和李彪风赶着剩余的几百个懒洋洋手下,把那小小的门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时候取姓秦的狗头了。 第九章 技术活 孟家门楼只有一条狭窄陡峭的楼梯,这是秦川敢于虎口拔牙的依仗。 他料定巴山虎和李彪风的人攻下庄子之后,必定实力大损,而且只会忙着喝酒吃肉玩女人,肯定没心思拼命。 事实也是如此,贼寇们挤上楼梯时,上边伸出来几杆三眼铳,枪声过后,贼寇们留下十几具尸体一哄而散。 有人向巴山虎提议火攻,烧死那帮狗娘养的,于是巴山虎让人弄来柴火浸湿火油,挂在长长的竹竿上,朝门楼慢慢挺近。 门楼上的鸟铳和几把角弓射得贼准,又损失了十几条人命,好不容易靠近门楼的时候,上面突然跳下来一群九箕山老匪,由那姓秦的带头,拖着长刀大步冲杀,把拿柴火的贼寇全砍翻在地,然后用木盾顶着乱箭安然无恙地退回了门楼。 巴山虎看得阵阵肉痛,那些可都是他手下的积年老匪啊。 破庄的时候,他就损失了两百多人,其中至少一半是他的嫡系老匪,现在眨眼又送了几十个,让他如何不心痛。 李彪风吆喝着让人继续冲杀的时候,没人动了。 不论黄丛山的山贼,还是临县的流寇,吃饱喝足玩够女人后早就不想拼命了。 有人还问了一句:“孟家庄的钱粮都到手了,为什么一定要跟那姓秦的拼命?那门楼易守难攻,不是让兄弟们去送死吗?” 李彪风刚想破口大骂,却听一旁的巴山虎轻咳一声:“李当家的,那门楼确实难啃,非要打下来的话,恐怕还得再折上一两百个兄弟,现在咱们只剩七百人手,连运粮食都不太稳妥,就别往里边填人头了吧,且让那姓秦的狗娘养多活几日又何妨?” 李彪风眉头一皱:“虎爷,您当初可是亲口答应,把那姓秦的人头双手奉上的。” “话是这么说,可谁能想到姓秦的会玩这一手?” 一旁的通天柱接过话:“虎爷,江湖中人最讲究的便是信义,您叫咱们来帮您打孟家庄,咱们来了,庄子也给您打下来了,可如今姓秦的就在那,只要兄弟们一拥而上,定能将他大卸八块,您为何……” 巴山虎有个手下不耐烦地插过话道:“这庄子是咱们两家联手打下来的,咱们黄丛山死的兄弟不比你们的少,里边的钱粮你们还要拿一半,怎么到了你这,就成了你帮咱们打下来的了?” “你他妈算老几?这有你说话的份吗?给老子滚一边去。”通天柱冷眼望去,丝毫不给面子地冷声骂道。 巴山虎那手下张了张嘴,最终只得恨恨地退了下去。 “咳。”巴山虎清了清嗓子,不咸不淡道:“两位当家的,你们只要把粮食抢光,就有大把流民投靠你们,根本不愁没人马,但我黄丛山不一样,刚刚死掉那些兄弟,都是我黄丛山的积年好手,比你们那些流民金贵得多了,黄丛山可经不起这么耗。” “要不这样吧,把你们那份钱粮给我黄丛山,我帮你们取那姓秦的人头,怎么样?” 听到这话,通天柱气得一把握住腰间的刀柄,但又没敢拔刀。 那可是一千多石粮食,还有几十头牲口、上百个女人,一大堆银子和绸缎布匹,他不可能让给巴山虎。 李彪风则皱着眉头:“虎爷,您这是坐地起价啊。” “哈哈哈哈……” 巴山虎仰头笑了几声,然后拱拱手:“两位,多说无益,反倒伤了和气,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他便调转马头,带着他的人去装粮食了。 李彪风阴沉着脸,定定望着他的背影。 通天柱把刀子抽出一半,想了想又恨恨地把刀子插回去。 他知道,他那些军户和庄稼汉组成的手下,不是巴山虎那伙山贼的对手,现在跟巴山虎翻脸讨不到任何好处。 “等咱们的大军来了,再收拾巴山虎那狗娘养的不迟。”李彪风咬牙切齿说道。 “那姓秦的呢?”通天柱问道。 李彪风摇头:“咱们只剩三百来人,打这座门楼肯定折损不小,有巴山虎在旁虎视眈眈,恐怕咱们连娄烦都不出了。” “操他娘的!” 通天柱不甘地怒骂一句。 “走吧,先把钱粮运回去,用钱粮跟豹五换些人马,到时候再来收拾巴山虎和那姓秦的。” 李彪风和巴山虎也调转马头,指挥手下装运钱粮。 …… 秦川站在门楼上,望着巴山虎和李彪风的两帮人马,把一辆辆大车从院墙的缺口赶出孟家庄,心里说不清的复杂滋味。 有兴奋和期待,也有无奈和沉重。 除了孟圭明之外,孟家庄的人基本都死绝了,没死的那些,也被贼寇带走了,壮丁充贼,女人要么乖乖供贼寇玩弄,要么等着被折磨致死。 秦川救不了那些人,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孟家人的死绝,对他来说是好事。 他可以把庄子和孟家的田产,从孟圭明手中抢过来,摇身一变,从一个山贼头子变成地主老爷。 这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是鸠占鹊巢现实版的故事。 对于孟圭明,他没有心理负担,那小老头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孟家每年给范家提供无数粮食和生铁,范家则把那些货物运出关外,卖给鞑子和建奴。 小冰河时代的天灾不仅仅降临在大明的土地上,也降临在辽东,建州人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如果不是入关掠夺,如果没有晋商贩运的粮食,建奴根本就没有入主中原的能力,这大好江山最后可能会落到李洪基手中。 这乱世中,没人是无辜的。 秦川最想做的,就是把乱世变成盛世。 他要利用孟家的田产积累财富,利用地主老爷的身份做些山贼做不到的事情,再发挥九箕山老匪的专业特长,通过不断打劫积累资源和力量,慢慢壮大自己的队伍,直到可以跟皇太极和李洪基掰手腕。 白天当老爷,晚上当山贼头子,这可是个技术活。 “大当家的,咱们要不要出去干他一票?” 眼见巴山虎和李彪风那两伙人,把几十辆装满钱粮的大车赶出孟家庄,罗大牛心有不甘地问道。 那么多粮食,可是够他们吃很久的。 秦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了看那两支车队,然后摇摇头:“他们有防备,近百人马在后边压阵,咱们讨不到好处。” “那些狗娘养的把粮食都拉走了,咱们吃什么?” “放心吧,老黄不是说前些日子有几十辆粮车进了孟家庄吗?那批粮食,应该还在庄子里。” 秦川笑了笑,然后下楼,走进屋子里。 孟圭明的衣服被冷汗浸湿了几回,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整个人一直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 见秦川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焦急问道:“好汉,小老儿的家人如何了?” 秦川没回话,只拉了张凳子,坐在他对面。 “孟庄主,说吧,前些日子运进孟家庄的那批粮食,哪去了?” 孟圭明先是一愣,继而苦笑:“好汉,您说的那批粮食是孟家的,他们家怕流寇攻占介休,所以把粮食都运到了小老儿庄上暂存,前些日子早就分批运走了。” “呵呵,孟庄主,你当我是猪吗?” “好汉,那批粮食真的……” “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的家人如何了。” 第十章 连房产地产都要抢的山贼 秦川挥手打断他,然后起身往外走。 没等孟圭明动弹,罗大牛就抓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孟家庄早已成了人间地狱,几乎所有房屋都被贼寇翻得一团糟,到处是残缺不齐的尸体,进了内院,还随处可见赤身裸露的女人尸体。 甚至,还有不少小孩的尸体。 孟圭明每看到一具小孩尸体,身体就哆嗦一下,急急忙忙跑去翻过来,查看那死掉的小孩面容。 每次,他总会啕嚎大哭几声,但眼角总会闪过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走进一间牲口院的时候,秦川看到了院子里摆着的三十多具尸体,男女老少都有,死状凄惨。 “啊……” 孟圭明突然发出一声变调的惨叫,接着两脚瘫软,在地上连滚带爬来到那些尸体旁边。 看清楚尸体面目后,孟圭明的身体哆嗦个不停,抱着一具小男孩的尸体,用一种变调得极其难听的声音哭喊起来。 那哭喊在庄子上空缭绕,在背后的黑山回荡。 秦川走过去,见其中有几具年轻男子的面目,跟孟圭明的面容有几分相像。 很显然,这些人是孟圭明的本家至亲。 秦川没打扰他,只站在一旁等待。 罗大牛带着人四处搜索有没有漏下来的钱财,看看哪里还藏有粮食,或者有没有活口。 足足半个时辰后,孟圭明的哭喊才停下来,并突然转身,朝秦川一跪。 “小老儿斗胆,想跟好汉谈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 “帮小老儿报仇,报灭门之仇。” “呵,我为什么要帮你?” “小老儿必有重谢。” “有多重?” “五千石粮食,七千两白银。” 秦川眼睛一眯,心脏不争气地急跳了几下。 罗大牛和其他人纷纷围过来,眼睛放光,兴奋又难以置信地望着孟圭明。 秦川深吸一口气,问道:“我猜得没错的话,你说的那些东西就是范家运进来的钱粮,而且……就藏在这间院子里,对吧?” 孟圭明低着头,用一种异常坚决的语调说道:“只要好汉帮小老儿报仇,小老儿必将那批钱粮拱手奉上,否则……小老儿敢打包票,哪怕好汉掘地三尺,也绝对找不出那批东西。” 秦川笑了。 掘地三尺也找不出的话,我掘三十尺行不行? 他当然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淡淡说道:“孟庄主,实在抱歉,我就这么点人,既打不过巴山虎,也杀不了李彪风,你的灭门之仇我无能为力。” 孟圭明摇头:“好汉误会了,小老儿不是要好汉去杀贼寇,而是密室里边的人,小老儿一家,十有八九是死在那些人手里的。” “里面还藏有人?” “没错。” “什么人?” “介休范家。” “哦?”秦川眼睛一眯。 “兵荒马乱之际,范家不敢把钱粮发运往张家口堡,而是暂存在我孟家庄,小老儿看在两家即是亲戚又有买卖在的份上,便将庄上一间密室借与他们存放。” “此间密室极为隐蔽,且只有一个入口,除了小老儿之外,知道这处密室的只有小老儿那几个死在这的至亲,还有范家那伙人。” “小老儿猜测,内院失守之际,范家的人和小老儿一家都躲进密室,但里边并不宽敞,范家的人兴许是怕人太多喘不上气,又怕小老儿尚且年幼的孙儿孙女啼哭,招来贼寇,所以……” “所以那伙狼心狗肺竟对小老儿一家痛下杀手,连小老儿的孙儿孙女都不放过……” 说到这,孟圭明又抱着那具小小的尸体哭喊起来。 秦川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莫名问了一句:“孟庄主,我听说你们晋商都拜关二爷,对吗?” 孟圭明哽咽点头:“没错,我们做买卖的都拜关二爷,尤其是走西口那些人。” “呵呵。” 秦川莫名冷笑:“关二爷一身忠肝义胆,而你们这些动辄杀人屠门,在中华大地饿殍遍野的关头,却勾连外敌给建奴大肆贩卖粮食的商人,跟忠义二字有丁点儿关系吗?你觉得关二爷会保佑你们这些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商人吗?” 听到他的话,孟圭明身体微微一颤,很快又低头哭喊起来。 秦川又道:“你和范家的人,都该死,你这一家子也是你害死的,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卖国贼。” “我可以帮你报仇,但,我不仅要范家那批钱粮,还要你孟家的所有田产,包括这座庄子,你占来的田地,还有黑山的铁矿,我全都要。” 孟圭明脸色大变:“你……你休想!” 一旁的罗大牛人都愣住了,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哪个山贼打劫能把对方庄子田地都劫走的。 只有宋知庭在短暂的惊讶后,便恍然大悟,接着又连连惊叹不已。 秦川又冷声道:“孟庄主,除了杀范家的人之外,我还可以留你性命,保你衣食无忧平安终老,甚至,你还可以续弦,再娶上几个老婆,生一群大胖小子,为你孟家传宗接代。 “但,你若是不答应的话,替你报仇之后,我会送你去跟妻儿团聚。” “你休想……” 孟圭明依然愤恨不已,但语气早已没有刚才那般坚决了。 “孟庄主,你若死了,孟家的香火可就彻底绝了,还没人安葬你那一家老小,但我一样能想办法拿到你孟家的庄子田产。 “你若肯答应的话,不但可以给孟家传宗接代,安享晚年,还能供奉祖宗,祭拜你那一家老小,你仔细斟酌斟酌吧。” 说罢,秦川留几个人看着孟圭明,自己则带着罗大牛等人走出院子。 “大牛,带些兄弟,去挑些积年老匪的尸体,把脑袋砍下来,找石灰硝好,咱们还指望那些人头换个官老爷当当。” “好咧。” 罗大牛乐呵呵地去了。 “对了,大当家的,咱们是山贼,要孟家的庄子和房产做啥子?”刚走出几步,罗大牛突然回头问道。 秦川笑了笑:“咱们以后不光做山贼,还得当官,得做地主老爷,当然得要庄子和田产,以后啊,白天我带着你们当老爷,晚上咱们就出去打劫,岂不美哉?” “嘿嘿嘿,美哉,美哉。” 罗大牛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大当家的说话好听,做事牢靠,不论干啥,只要跟着大当家的就行了,肯定美哉。 “大当家的,那咱们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能吃肉了?” 那个整天用口臭熏秦川,叫山猫儿的半大少年舔着嘴唇问道。 秦川笑道:“有没有肉吃我不知道,但每天肯定都能吃饱饭。” 罗大牛一巴掌拍在山猫儿的脑门瓜子上:“你个傻二愣,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完了还不晓得给嘴巴抹点青盐。” 山猫儿揉着脑门直笑:“嘿嘿,有的吃就行了。” “行了行了,快去办事吧。” “好咧。” 罗大牛带人去砍人头了,秦川则四处走走,看看这座偌大的庄子。 这地方,以后就是自己的贼窝了。 孟圭明没有选择的余地。 要么同意把家产都转给自己,留得性命,保住孟家香火。 要么死,孟家从此成为绝户。 哪怕外边还有孟家的人,秦川也绝对会想方设法统统除掉,以绝后患。 这世道,得够狠才能站得住脚。 不到一炷香时间,手下来报:孟圭明同意了。 秦川并不着急,等罗大牛砍了两百多颗人头之后,才召集人手埋伏在牲口院周围,自己只带了几个人进去。 孟圭明正站在一间草料房的门口,对着里面不停谩骂,两个九箕山老匪守在里面,以防密室里的人突然冲出来。 “孟庄主,先别骂了,开密室吧,一会我留几个人给你砍。” 秦川抽出长刀,走进屋子里,只见里面堆满了喂牲口的草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孟圭明进了屋子,在草料堆里扒拉半天,找出一条长长的铁链子,又把屋角一堆草料扒拉开,用脚把地上的草屑扫干净,露出地面一块三寸大的木板。 掀开木板,里边镶着一个铁扣,孟圭明把铁链勾在铁钩上,沿着北面墙壁使劲拉,直到地下传来咔咔三声响之后,便换到东边墙壁继续拉,等地下同样响起咔咔怪响,孟圭明又回到北面墙壁,再次拉动铁链。 如此反复三次,屋子正中间的草料堆突然拱了起来。 “入口就在这。” 孟圭明指了指正中间的草料堆。 罗大牛等人上前,扒开草料,只见地面翘起一大块厚厚的石板,露出一条缝隙,里面幽深一片。 第十一章 发达了 秦川把刚才孟圭明的动作全部牢记于心,然后朝罗大牛点了点头。 看来,古代还真有机关术,但跟电视上演的那些一摁机关就开门的不一样,得使劲掰扯才能打开。 孟圭明这个密室机关,应该是一把巨大的锁,分不同方向拉扯铁链,就是按步骤打开几根插梢,不懂方法的话,恐怕还真开不了那扇厚厚的石门, 更何况,别人的密室入口都设在祠堂或者主人的卧室,孟圭明反倒设在毫不起眼的草料房里,没人能想得到这里还有机关。 不得不说,孟圭明那小老头的脑瓜子还挺机灵的。 罗大牛带了几个人过去,把石板用力往上抬,随着一阵咔咔怪响,石板一头沉了下去,另一头则翘了起来,露出一个宽高约三尺的洞口,里面幽黑一片。 “范家那些狼心狗肺的肯定就在里边。”孟圭明喘着粗气,恨恨说道。 秦川走到入口,冲里面喊道:“里边的人听着,我们只要钱粮,乖乖走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如若不从,放烟熏死。” 洪亮的声音从洞口传进去,在里边幽幽地回荡。 但,里边没人回应。 秦川又喊道:“少跟老子装死,再不出来就放烟了。” 里边还是没回应。 秦川有些恼:“大牛,放烟。” “好咧。” 罗大牛从旁人手中接过火把,塞一堆草料进洞口,然后毫不犹豫地点燃了草料。 浓烟刚起,里面就传出一道怒吼:“你若是敢放烟,我等就敢把里边的粮食一把火烧了!” 一听到这声音,孟圭明猛地跳过来,怒睁着两眼,张口就要冲里边破口大骂。 秦川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嘴巴,然后让手下把他拖出去。 里边的人应该就是范家的了,孟圭明一家,应该也是他们杀的,如果给孟圭明一顿乱骂,恐怕他们就不敢出来了。 罗大牛用征询的目光望着秦川,想问他要不要把火灭掉。 毕竟,里边可是有几千钱粮,那些粮食足够九箕山老匪们吃很多很多年。 秦川对他摇摇头,然后凑到洞口,冷笑说道:“爷爷我已经劫了孟家庄三千多石粮食,不差你那点,你爱烧就烧吧,来啊,放多点草料,再去弄点马粪驴粪什么的来,老子要熏死里边那些狗娘养,看他还敢不敢跟老子讨价还价。” “好咧。” 一个九箕山老匪应了一声,然后真跑出去找马粪了。 这时,里边传出了一阵咳嗽声,浓烟已经灌到里面了。 “别烧了,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出现在洞口,不管不顾地跨过燃烧的草料,硬生生冲出来,然后一头栽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 两个九箕山老匪扑上去,卸下对方手中的兵器。 秦川把预备好的一桶水浇在火堆上,然后冲里边喊:“放下兵器再出来,否则杀无赦!” 里边的咳嗽声中夹杂着兵器掉落的声音,接着便有一道道身影踉踉跄跄钻出来。 秦川也不杀他们,只把他们都赶进院子,院门已经锁起来了,外边还埋伏着二十几条九箕山老匪,给他们安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咧着一口大黄牙的老黄,还傻笑着给那伙人挑来两桶清水,给对方留下一种这伙山贼憨厚老实的印象。 里边钻出来足足四十多个人,全都是些身强力壮的汉子,看模样是些身手不错的护院,由于手无寸铁,出来后也不敢反抗,都聚在院子里大口大口喝着老黄挑来的清水。 见里边没动静之后,秦川皱了皱眉头,故意提高音量说道:“大牛,放烟,熏死里边的老鼠,别让他们啃坏了粮食。” “好咧。” 罗大牛真把那堆草料又给点燃了。 “别,别,我们出来,这就出来。” 里边响起一道慌张声音后,就有人影跨过火堆冲了出来。 一共三个,其中两个脸皮白净的后生,一个约四五十岁的富态中年人。 看来,这几个就是范家在此的主事人了。 秦川没把他们赶进院子,而是朝那中年人拱了拱手,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范先生了把?” 那中年人脸色微微一僵,急忙也拱了拱手:“鄙人范永升,多谢好汉不杀之恩。” 秦川笑得意味深长:“我没猜错的话,范先生乃是介休张原范家之人对吧?” 范永升脸色愈发僵硬:“好汉火眼金睛,鄙人佩服,佩服。” “呵呵,这里边藏着几千钱粮,是你们范家准备运往张家口堡,再出关往东,跟皇太极做买卖的对吧?” 范永升脸色大变,喏喏说不出话来。 “外边那孟家三十几口,是范先生让人杀的,对吧?”秦川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范永升一哆嗦,拧身就想往外跑。 但,罗大牛那魁梧的身材横了过去,一把钳住他脖子,让他动弹不得。 其他九箕山老匪也把长刀架在了那两个范家后生的脖子上。 “好汉……这是何意……”范永升挣扎着发出嘶哑的声音。 “没啥,我只是替关二爷来收了你们这些不忠不义的奸人罢了。” 秦川笑了笑,然后冲外边喊了一句“送他们上路”。 院墙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露出四杆三眼铳的枪口,围墙上也冒出几把鸟铳和角弓。 院子里的范家护院反应也快,一窝蜂朝草料房冲来。 但,刚才还一脸憨厚地给他们挑水喝的老黄,提一把长刀守在草料房门口,来一个杀一个。 一轮枪响后,二十几个九箕山老匪提着刀子像狼群一样冲进了院子。 范永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护院一个个躺在血泊中,身体止不住的哆嗦。 很快,他看到了孟圭明。 那小老头两眼赤红,疯了一样冲进院子。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只要饶我性命,我介休范家必有重酬……” 范永升意识到大难临头了,嘶哑着声音连连求饶。 但,秦川只是冷笑。 罗大牛一甩手,把范永升扔到了院子里。 “你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我好心收留你们,你竟然恩将仇报,杀我全家,你纳命来!” 孟圭明状若癫狂,扑到范永升身上,张口就咬。 范永升惨叫着推开对方,撒腿就跑。 老黄咧一口大黄牙,憨笑着递了一把长刀给孟圭明。 孟圭明接过长刀,哇哇大叫地追了上去。 两人就在院子里,在一堆堆的尸体丛中你追我赶。 没多久,范永升倒下了,孟圭明不理会对方的凄惨哀求,一刀又一刀地剁了下去。 “你们等着……我范家绝绕不过你们……” 范永升临死前,一直在念叨这句话。 罗大牛又把那两个范家后生丢了出去。 杀红眼的孟圭明提刀扑了过来。 “大牛,老黄,拿着火把,再把军师叫上,咱们进去看看。” 秦川对院子里的杀戮没兴趣,只对密室里的东西大感兴趣。 等罗大牛和老黄拿来火把,并率先在前面开路之后,秦川便带着宋知庭跟了进去。 密室的入口只有三尺见方,但里面并不狭窄,沿着入口下十来步楼梯,便是一条可供人直立行走的通道,宽度足可两人并排通行。 通道长约四五丈,朝向北边黑山的方向,尽头有个黑黝黝的房间。 由于担心里面还有人,罗大牛和老黄把刀子对准前方,做出随时突刺的姿势,一步步往前探。 到了尽头,罗大牛脱下衣服,往里边一扔,见里边没动静,又扔了一根火把,这才往里面探了一下头,然后跟老黄一道闪身跃了进去。 “大当家的……” 罗大牛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秦川进去一看,里面是几间隔起来的房间,已被无数个大麻袋堆满了,还有好几个摆在地上的大箱子。里面是几座大麻袋垒起来的小山,还有好几个摆在地上的大箱子。 “大当家的,咱们发了。” 罗大牛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老黄则咧着大黄牙一个劲傻笑。 “他姥姥的,咱们这次是真发了。” 就连一向装文雅的宋知庭,也冒了粗话,两眼直发光。 第十二章 洗白上岸 秦川虽然比那几个愣货见多识广,但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大步上前,用刀子捅进其中一个大麻袋。 刚一抽刀,金灿灿的麦子就从破口潺潺流出。 “哎哟,这可是粮食啊,咱们得靠它活命呢,可不能浪费啊。”老黄急忙一把捂住那个破洞。 秦川咧开嘴笑了笑,走到下一个房间,又捅了另一个麻袋。 这次,麻袋里流出的是谷子。 没多久,秦川走完了几个房间,发现这些粮食除了小麦、谷子和软硬糜子之外,竟然还有少量稻谷。 孟圭明并没有说谎,秦川和宋知庭粗略数了数,总共约有五千个大麻袋,每个麻袋大约能装一石粮,也就是五千石粮食。 明代一石粮食约等于后世0.1立方米多一点,而未去皮的麦子一立方米约一千五百斤,换算成明代的大斤,一石粮约一百二十斤,去麸皮后大约一百斤。 也就是说,除去麸皮后,这里有五十万斤粮,没有油水的情况下,一个成年人每天一斤粮管饱,这里的粮食够一千多人吃一整年。 那几个大箱子里边,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五十两一锭的马蹄银,足足七千两。 自从连年大旱,粮食的价格也一涨再涨,到了如今已到了二两银子一石,这七千两银子只能买三千多石粮食。 这一大笔收获属于意外之财,秦川原本的火中取栗计划,只是想摆脱巴山虎并占领孟家庄而已。 如今庄子里的牲口钱粮甚至农具都被巴山虎劫走了,这大笔钱粮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把钱粮都点清楚后,秦川让罗大牛和老黄把两个麻包袋的粮食扛回去,当这几天的口粮,自己则和宋知庭搬了二十个银锭出来。 出到外面,又重新把密室入口封好,并盖上草料。 这地方依然是一间毫不起眼的草料房。 范家那三人已经被砍得不成人形了,孟圭明正一边呜呜嚎哭,一边把他那一家子的尸体挨个摆好。 秦川走到他面前,道:“孟庄主,我会让人弄些棺材,让你好好收敛安葬你的家人,但现在,你得先跟我们回门楼,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都不能去,但你放心,我会信守诺言,让你给孟家传宗接代,安度晚年的。” 孟圭明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九箕山老匪那些明晃晃的刀枪,最终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出院子。 秦川确认附近没活口之后,便带人回到门楼,并召集所有人,召开第一次九箕山政治协商会议。 实际上,协商是不存在的,只有秦川一个人说了算。 等人都到齐后,秦川清了清嗓子,说道:“兄弟们,咱们的好日子到了,那间密室里藏着五千石粮食,七千两白银,这笔买卖做得值了。” 那三十几条九箕山老匪一阵哄然,有些个兴奋地挥舞着刀子,也有些个失心疯似的一边哇哇大叫一边到处乱蹦。 罗大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瓮声瓮气道:“俺早就说过了,只要跟着大当家的,有朝一日咱们总能东山再起,酒肉女人样样少不了,俺没说错吧。” “三当家的没说错,只要跟着大当家的,咱们就能有好日子过。” “我这辈子跟定大当家的了。” “呸!你们这些腌臜货,没好日过就不跟着大当家了吗?当初烧黄纸的时候怎么说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哪怕没好日子过,老子也铁了心跟大当家的一路到黑。” “没错,俺也要学学那关二爷,一身忠肝义胆,义薄云天。” “行了行了。” 眼见这帮老匪准备吵起来,秦川及时挥挥手打断他们,说道:“兄弟们个个都一身忠肝义胆,否则也不会跟着我拼了命杀出九箕山,我心里都敞亮着呢,从今往后,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们那份。” “今天让兄弟们来,主要是想说件事,从今儿起,咱们就要洗白上岸了,孟家庄就是咱们的地盘,我就是孟家庄的大管事,也是孟庄主的远房亲戚,军师是二管事,三当家是三管事,其他兄弟就暂时委屈一下,先当一阵子护院家丁。” “大家伙放心,咱们虽然上了岸,但买卖还是要做的,从今往后,咱们不单要做大户的买卖,还要做流寇的买卖,甚至,咱们要做建奴的买卖。” 听到他的话,一帮老匪又兴奋地挥舞着刀子吆喝起来。 他们并不在乎身份,只在乎跟着什么人混,在乎有没有酒肉女人,在乎有没有买卖。 一旁的孟圭明抬起头,看了一眼秦川,很快又颓丧地套拉着脑袋。 他知道,这姓秦的跟别的山贼流寇不一样,非比寻常之人,总能做出非比寻常之事,自己恐怕没办法摆脱对方了,除非不怕死。 至于家产,交和不交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他还在姓秦的手上,对方就可以披着他的皮,吃他孟家的,住他孟家的,打着他孟家的旗号去干山贼的买卖。 现在,孟家已经没有子嗣后代了,留着这偌大的家产也没啥意义,他要是死了,就更没意义了。 好死不如赖活,说不定姓秦的兑现诺言,真给他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安度晚年呢? 更何况,他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矿场上的人。 秦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孟庄主,你大可放心,我秦川说话一言九鼎,说给你安度晚年就绝不杀你,而且,我打算做一笔大买卖,如果成了,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多谢大当家的。” 孟圭明学着山贼们的称呼,拱手致谢,心里却暗道你刚才还说饶过范家人的性命,别人一出来,就一锅端全杀掉了,一言九鼎个屁。 秦川没再理会他,只朝着手下继续说道:“大家伙都听好了,从今天起,咱们在外人面前的称谓可得改一改了,可不能在别人面前叫我大当家的了,得叫大管事。” “还有大家伙的行事作风,在外人面前,能改就尽量改一下,咱们已经是正经人家了,以后就别动不动喊着杀人全家,也别老调戏人家小媳妇大闺女啥的了。” “大当家的放心,俺们晓得了。” “行了,现在咱们手头有几件要紧事要做,大家伙都听好了。” 接着,秦川给一众正兴奋不已的手下分别布置了工作。 绑了孟圭明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占据孟家庄,更不代表他们就能在娄烦站稳脚跟。 秦川已经预见到,他很快就要面对很多形形色色的敌人。 最先要应付的,可能是介休范家,也可以说是张家口堡范家。 在孟家庄折了几个族人和几十个护院,还折了五千石粮食和七千两白银的范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还要应付官府,小到娄烦县令,大到太原知府甚至山西巡抚,都会对他的身份存疑,还有卫所的官兵,洪承畴曹文诏的大军等等,后面这两位可不好对付。 再者就是巴山虎、李彪风和通天柱,这三人迟早会知道他鸠占鹊巢落户孟家庄,到时候肯定会来找麻烦。 巴山虎离娄烦最近,一天脚程就到了,而李彪风和通天柱,则是豹五手下大将,万一把豹五那几千人马拉过来的话,就完蛋了。 秦川已经大概想好了怎么对付这些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买官,用死在孟家庄那些贼寇的人头,去买个官位坐坐。 有了官位,就能真正洗白上岸,就能避免被官府对付,还能避免范家找麻烦。 任你如何怀疑如何猜测,哪怕请来东方福尔摩斯,老子就是不承认,你能咬了老子不成。 给范永斗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建奴入主中原之前咬大明官员。 至于对付巴山虎和李彪风等人……没什么巧劲可取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十三章 骗点人才过来 秦川让手下做的第一件事是埋尸体,埋那些被他们砍掉脑袋的积年老匪的尸体,还有范家那些人的尸体。 尤其是后者,必须要在别人发现之前,统统埋掉。 至于其他贼寇和众多孟家护院的尸体,则暂时先不理会,一是尸体太多,整个庄子里到处是尸体,逛孟家族人加护院就有四百多具,再加上贼寇留下来的,近千具尸体,几天几夜才能埋得完。 二是这些尸体要留给官老爷看,得让官老爷知道劫掠的事实存在,知道那些贼寇的凶狠,秦川的人头也才能卖得贵一些。 而孟圭明那一家子……秦川大发善心,让手下帮他把家人尸体都搬进祠堂里,待紧要事忙完后再帮他操办丧事,让孟圭明感激得老泪纵横。 秦川让手下做的第二件事,是招收人手,他现在人手实在太少了。 除了要能打仗的人之外,他还要各种工匠、庄稼汉,甚至是煮饭洗衣暖被窝的女人。 招人其实很简单,现在到处都是流民,他只需放出风声,说孟家庄有饭吃,就会有无数流民蜂拥而至。 当然,他不会傻到直接放出消息,那样的话,孟家庄会被流民所淹没。 他让老黄和山猫儿走一趟北边三十里地的静游镇,前者外表憨厚老实,见人就傻笑,后者也够机灵,这两人比较容易骗人。 让这俩货假扮流民爷孙俩,骗一些流民过来,最好是要些拖家带口的,有家人在庄上,那些人才会忠于孟家庄,当然,时机一到秦川就会把庄子改成秦家庄,或者改成九箕山寨。 另一条招人的目标,是旷工,孟家在黑山有铁矿场和煤场各一处,炼铁高炉两座,矿工加炉丁拢共七八百人,这些矿工就是最好的兵源,孟家的护院乡勇就多是矿工组成的。 原本明朝中期后对民间私营铁矿管理极严,每处铁矿山场只许建炉一座,炉丁最多不得超过五十人,但到了如今,只要铁课按时,再给官老爷孝敬到位,这条禁令就是形同虚设。 孟家没人在官府做官,后台不够硬,才不敢大肆开采,毕竟买卖越大,官府的胃口就越大,一旦惹官老爷不高兴,追查起来根本就跑不了。 山西煤矿出了名的丰富,这个时代的矿主早就懂得烧煤炼铁了,孟圭明也不例外,娄烦境内产铁的山岭多得是,但他只在黑山开矿,就是因为煤炭的问题。 黑山既有铁又有煤,虽然算不上矿床共生,但两处矿场距离并不远,孟圭明便在产煤地起炉两座,矿场挖出来的铁矿用骡马车拉到煤矿场冶炼。 以前人手充足时,两座高炉每日能产生铁五千斤左右,这两年官府来矿场征兵,要走了好几百旷工,现在两座炉子的产铁量只有不到三千斤了。 虽然孟圭明说没有族人在矿场,但秦川怀疑那地方有孟家的人,最起码有个管事和一些护院家丁在那,否则谁来管那几百人的矿场。 秦川让罗大牛出马,带了宋知庭和十个手下去矿场,告诉那里的人,孟家虽然糟了抢,但孟老爷还在,还有几十个护院在,工钱粮食什么的绝不会少也绝不会拖。 先稳住那些旷工的心,免得旷工造反或流散,顺势招点人回来当护院,再把那里的管事和护院叫回来,能用的就留,不能用的喀嚓掉。 那座铁矿,秦川是很看重的,只要找些铁匠来,他就能打造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好是弄几个洋人来造枪造炮。 等手下开始忙碌的时候,秦川带了两个手下在庄上四处乱逛,看看还有没有死里逃生的人,或者巴山虎漏过的财物等待。 这里已经成了他的地盘,得先梳理一下。 死里逃生的倒是有很多,都是些受了伤的护院和贼寇,庄上随处可听到凄厉的哀嚎。 对那些伤得较重,或者伤口较大感染风险较高的人,秦川帮他们结束了苦难,把刀子捅进别人心脏时,他的心也堵的厉害。 但他依然毫不犹豫,自己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宅男了,而是乱世一个山贼头子。 做山贼,就得够狠。 对于伤势较轻的人,秦川让他们自己走到门楼下边,那里有新煮的黄米粥,还有暖心的热水,能走到那里的人才有活命的机会。 对于幸存的孟家族人,不管伤势轻重,秦川都帮他们解脱了。 但有几个人例外,那是几个女人,其中有孟家的丫鬟,也有孟家的族人,都是些被贼寇折磨到晕死过去的,贼寇以为她们死了,就把她们扔在原地,直到刚刚才醒过来。 对于哭哭啼啼女人,秦川下不了手,只得让她们在离门楼较近的一间屋子里好好待着,不许踏出一步,也不许九箕山那些饿得如狼似虎的老匪进门一步。 孟家的钱粮基本都被劫走了,估计某些屋子的地底下还埋着一些金银,但秦川没时间也没人手去挖。 大件的东西和一些古董摆件倒是还在,贼寇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只砸了一些瓶瓶罐罐什么的,桌椅床铺基本都在,就是被褥衣服布匹的几乎都没了,锅碗瓢盆也所剩无几。 孟家的内院小半是窑洞,大半是砖房,秦川走进去时,见好几间房子的屋梁上吊着些女人的尸体,估计是破庄之际不愿沦为贼寇玩物而上吊自杀的女人。 秦川让人去把孟圭明带过来,自己则找到家主的主屋,进了孟圭明的卧房。 不得不说,地主老爷就是豪,那卧房虽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连地板都被刨了不少,但仍能看出原本的奢华,所有家具都是名贵红木制作,雕花镂刻,镶金嵌银,随随便便拎一件去现代都能发达的那种类型。 孟圭明来了,哭丧着脸去收拾他那些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什。 秦川淡淡道:“孟庄主,先别收拾了,把孟家的地契房契拿出来吧。” 孟圭明的身体微微一僵,套拉着脑袋指向一个屋角,说道:“大当家的,地契原本藏在那,兴许已被贼寇给拿走了。” 秦川不说话,走到屋角看了看,又用刀子翻了翻那堆新泥。 没多久,秦川站起身,对孟圭明冷笑:“孟庄主,你当我是猪吗?” “大当家的,小老儿……” 孟圭明刚要辩解,但看到秦川那冰冷目光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孟庄主,黑山矿场上,忠于你孟家的人只怕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你如果还指望他们能救你的话,那你未免也太蠢了点。” “我已帮你报了灭门之仇,你如今却要出尔反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秦川朝手下打了个眼色:“去割了他传宗接代的家伙。” “好咧。” 那九箕山老匪朝着刀子,狞笑着朝孟圭明走去。 孟圭明冷汗直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当家的饶命,我拿,我拿……” “那就少废话,赶紧的。” “是。” 第十四章 田产 孟圭明爬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秦川则和手下跟在后面。 走到孟家祠堂,瞧见摆满祠堂的尸体后,孟圭明又抹了几把眼泪,这才走到供桌旁,先是点了一把香插上,然后跪在祖宗牌位前哭得稀里哗啦。 秦川没催他,他自己苦停后,便起身挪开供桌,在后边的墙壁上掏出几块砖,露出里边一个漆红木箱。 “地契和房契都在这,还有这些年攒下来的条子。” 孟圭明把木箱搬出来,放在秦川身前,然后又回到供桌前跪在地上又哭又摆。 秦川打开箱子,见里边一整个箱子的纸张条子,用木板隔开,码得整整齐齐的。 随手抽出几张看了看,确实是地契和房契,其中竟然还有一张鱼鳞图册,上面粗略画着娄烦镇的大部耕地,造册时间是万历十八年。 孟家是娄烦粮长,这本鱼鳞图册估计是张居正下令重新丈量土地的时候,孟家偷偷抄摹下来的副本。 “孟家一共多少田地?” 秦川把东西扔回箱子里面,一边问道。 孟圭明头也不抬:“耕地九千三百七十二亩,其中良田七千八百亩,多在娄烦谷底的汾水边上。” 秦川稍一思索,便就知道在哪了,娄烦谷底就是孟家庄东边那一大片田地,也就是后世汾河水库的所在地。 那地方是汾河边上有大量河水冲击而成的河滩地,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是上好的良田,后世修水库的时候迁了娄烦几千户人家,淹了不知多少亩田地。 秦川又问:“孟家可出有举人?可有徭役赋税减免?” 孟圭明摇头:“没有,若征徭役,花些银子请乡民去便是,至于赋税,小老儿每年上下打点一番,也总能免除部分田赋,而且孟家在册的田地只有三千亩,余下田地大多未登记造册,或仍在他人名下。” 秦川点点头:“娄烦谷地拢共有多少良田?剩余的都是谁家的?” “共有一万八千亩上下,除了我们孟家之外,静游镇杜家有两千多亩,娄烦镇上王家有不到三百亩,其余几家中户加起来两百亩上下,余下都是宁化王的,娄烦乡民所有不足百亩。” 秦川皱眉:“娄烦镇少少也有两千乡民吧,他们没田地靠什么过活?” “乡民大多是……是孟家和静游杜家的佃户,还有宁化王的庄户。” 听到这,秦川大概明白了,孟家、宁化王和静游杜家,这三家大户通过各种手段霸占了乡民的土地,也就是娄烦谷地这块肥沃的土地,无地可种的乡民只能沦为佃户,帮他们种田。 其实,明末的缙绅大户中,几千亩地算很少的了,只因为娄烦地处山区,田地本就不多而已。 现在正跟着罗汝才当流寇的郑廉,日后会写出一本书,叫《豫变纪略》,里面有一段这么写的:“河南的缙绅富室,占田少者五、七万亩,多者至十余万亩。” 尤其是加派辽饷的这十几年来,乡民不堪重负,只能向缙绅大户借贷,大户通过土地抵债的方式,开始疯狂圈地。 宁化王倒还说得过去,毕竟是晋王一系的,山西到处都有他们的田地,但静游镇的杜家,占地都占到娄烦来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关于田地的问题,秦川没再多问,日后有时间了再慢慢梳理。 但,他已经在心里把静游镇杜家列为了下一个打劫对象。 对于那种操纵乡里,鱼肉百姓的大户,抢他娘的就是了。 …… 黑山矿场离孟家庄只有二十里地,不用两个时辰就可以走个来回。 黄昏时分,罗大牛和宋知庭带人回来了,原本徒步去的,回来的时候却都骑着高头大马,而且还绑回了一个又黑又瘦的汉子。 秦川发现,当中有几个兄弟身上挂了彩。 一进门,罗大牛就恨恨说道:“大当家的,兄弟们差点就折在黑山矿场了,那帮狗娘养的竟敢设埋伏,幸好军师眼尖,要不然兄弟们就回不来了。” 秦川皱眉:“怎么回事?” “大当家的,孟家仍有余孽,就在那黑山矿场。” 宋知庭接过话,摇头晃脑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他们一行十二人到了黑山煤场,发现矿场已经停工了,数百个矿工炉丁正在加强防御工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宋知庭和罗大牛上前告诉对方,他们是孟家新来的管事,说孟老爷还在,钱粮也都还有,让矿场的人安心做工。 里边出来一个白面后生,自称姓王,是孟家请的矿场管事,对答几句后便请他们进矿场。 宋知庭和罗大牛本就是来接收矿场的,便领人要进去,但到了大门,宋知庭发现原本吵哄哄的里边突然安静下来,诡异无比。 当即,宋知庭便感觉不妙,但没有声张,只暗暗提醒了罗大牛。 等进到矿场,没等对方有动作,宋知庭和罗大牛便领着那十个兄弟,直直杀进里边的牲口棚,趁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夺了一些马匹。 他们刚动手,矿场里就喊杀声遍天,数百名矿工手持刀枪杀了出来。 但宋知庭和罗大牛没走大门,而是直直往里冲,从矿场里杀了个对穿。 由于矿工们动手慢了一步,又没料到他们会反其道而行,几百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甚至还给他们抓走了一个矿工。 回来的路上,罗大牛审了那个矿工才得知,那个白面后生并不姓王,而是姓孟,叫孟忠嗣,乃是孟圭明老爷的侄子。 原来,早在贼寇攻打孟家庄的时候,孟忠嗣就得到消息了,并马上召集矿工加强两处矿场的防备,但他并没有赶往孟家庄支援,因为那些矿工不愿意去跟贼寇拼命。 他们只是为了一口吃的而帮孟家挖矿而已,对孟家没有任何忠义可言,更何况孟家平日里对他们十分苛刻。 哪怕孟忠嗣开到每人二两银子的高价,愿意拿这银子去为孟家拼命的矿工也只有寥寥几十人,其他人都怕拿了银子没命花。 无奈之下,孟忠嗣只得守在矿场等待消息。 宋知庭和罗大牛等人去矿场的路上,就被他的探子给盯住了,从探子的描述中,孟忠嗣猜测这伙人是贼寇,九箕山老匪身上的匪气太明显了。 于是,孟忠嗣设下圈套,想把这伙贼寇一网打尽。 只没想到,对方非但是一群经验老到身手强横的悍匪,其中竟然还有一个智力马马虎虎的军师。 听完宋知庭的汇报,秦川扭头望着孟圭明。 孟圭明缩了缩脖子:“大当家的,我也不知忠嗣为何会……” “我不是要听这种废话。”秦川径直打断他,“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会杀了孟忠嗣,因为你先前明明告诉我,孟家庄之外已经没有孟家族人了,但如今又冒出一个孟忠嗣,所以他必须死。” 孟圭明脸色刷地惨败一片。 秦川没理会他,而是一边走出屋子,一边说道:“军师,大牛,随我去镇上走一趟,咱们得去收拢收拢人心了。” “好咧。” 宋知庭和罗大牛又带了几个手下,陪秦川一道朝东边不远的镇上走去。 秦川确实很看重黑山矿场,那里不但能给他提供铁料,还能提供兵源,但区区一个孟忠嗣都对付不了的话,他这个山贼头子也就不用当了。 第十五章 忠节王家 天色渐暗时,逃散的乡民陆续回来了,娄烦镇也响起了凄惨的哭喊。 早上贼寇进攻的时候,有一两百跑得慢的乡民死在了贼寇刀下,贼寇退去时又顺手把小镇给洗劫了一遍,现在娄烦镇上也一片狼藉。 那些穷苦乡民倒还好,家里没任何贵重物品,拿上衣服细软,把少得可怜的粮食往身上一背就能逃命了。 但那几家中户就惨了,背不走的粮食和一些贵重物品全被贼寇抢走了。 镇上还有一家破落大户,就是孟圭明口中的王家,祖上曾辉煌过,乃是靖难之役中不扶永乐死节建文的王希曾,曾官至督察员右副督察御史,算是个有气节的读书人。 王希曾被朱棣弄死之后,原本名门望族的王家处处受当地官府和其他缙绅的排挤,又因为王希曾遗骨葬在娄烦,王家干脆搬到从静乐北村搬到娄烦,但家族也渐渐没落下来。 当代家主王继宗虽自小聪慧,勤奋好学,无奈家道中落,每日困于生计下田劳作,耽误了学业,至今三十好几也未曾考取功名。 这次,王家更是糟了大祸,家中粮食几乎全被抢光,还死了几个跑得慢的族人。 如今,哭喊声最盛的便是王家,二十几口人在祠堂里围着几具尸体哭得昏天暗地。 王家当代家主王继宗瘫软在地,望着空荡荡的粮仓,脸色苍白,心里万念俱灰。 他不明白,他们王家明明秉守道德礼范,修身齐家勤学,从不行鱼肉百姓祸害乡里之事,为何却要落到如此地步?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二十几口人张嘴等吃饭,但家中本就潦倒,粮食又被一抢而空,日后该如何是好? 这世道,当真是好人不如意吗? “夫君莫要如此,切勿伤了身子。” 王继宗的妻子马氏见他神情绝望,急忙过来扶起他。 “夫君勿需担忧,妾身尚有些随嫁物件,明日拿去当了便是,待来年春播夏收,日子自会好起来。” 马氏一边柔声说道,一边帮王继宗理了理孝服,然后从自己手腕脱下一个银镯子,又从发髻取下一个簪子,放在王继宗手心。 “夫人,这……这如何使得?”王继宗两手微微发抖,无论如何也合不上那手心。 “夫君,这些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能助夫君渡过今日难关,也不枉妾身十数年的精心收藏,当了又何妨?” “夫人……” 王继宗情难自已,一把抱住马氏呜呜大哭。 “请问王先生在吗?”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洪亮声音。 “夫君,有客人登门了。” 马氏推开王继宗,理了理孝服,快步走回祠堂,端端正正地跪在几具长者的尸体旁边。 王继宗也抹了一把眼泪,朝门口走去。 由于王家初临大祸,既毫无准备,也没有钱粮办丧事,所以只在宅子里四处挂上素缟,也没有唱名迎宾的门房。 王继宗出到门口,见外边站在几个人,为首一个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看着像谁家大户的公子,旁边还站着个身着直裰,举止斯文的中年男子,看似是个读书人。 但这两人身后的随从,却个个一身匪气,刀疤纵横,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王先生,节哀顺变。” 王继宗正疑惑间,就见为首那高大男子朝他拱了拱手,客气说道。 “多谢先生。” 虽然搞不清对方什么来头,但王继宗还是感激地回了一礼。 那人又道:“王先生,鄙人姓秦名川,现居孟家庄上,冒昧来访,还望先生勿要介意。” 王继宗心里一惊,孟家的族人他几乎都见过,但从没见过眼前这个高大男子。 孟家庄今天刚刚被攻破,这人就自称住在孟家庄,难道是那伙贼寇之一? “王先生误会了。” 那人自然就是秦川,见对方脸色惊疑,便笑了笑道:“秦某乃是孟家远房亲戚,今日有事到访孟家庄,碰巧见到贼寇暴行,便才出手相助,又受孟庄主相邀助他守备庄子,这才住了下来。” “秦某儿时曾听家中长辈谈及王家先祖王御史之事迹,对王御史忠义无双之气节万分敬仰,方才惊闻王家突遭大难,一时坐立难安,这才登门拜访,想尽些微薄之力,以表秦某对王御史敬仰之意。” 说着,秦川招了招手,罗大牛便把一麻袋粮食放在王继宗身前,又掏出一个五十两的银锭放在麻袋上。 王继宗脸色一变,急忙摆手连连:“使不得,使不得,所谓无功不受禄,鄙人与秦先生素昧平生,怎可收此大礼?还请秦先生快快收回钱粮,莫要折煞了鄙人才好。” “诶,王先生如此说话就见外了,秦某素来敬仰王御史,一心想交好王家后人,王先生若是不收这区区薄礼的话,秦某会日夜难眠,心怀难畅。” “可是……” “王先生勿需多言,秦某不多叨扰了,先行告辞,来日有缘再叙。” 说罢,秦川拱拱手,然后带着手下大步离去。 “秦先生,先生……” 王继宗追出几步,见对方头也不回后,只得无奈叹了一声,脸色复杂地望着那袋粮食和那锭银子。 良久,他朝秦川离去的方向拱了拱手,郑重说了句:“多谢先生救急之恩,王某必将铭记于心。” 见自己夫君突然搬回一袋粮食,马氏满腹疑惑,急忙出来询问。 王继宗把刚才的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听得马氏眉头紧皱。 “夫君,孟家一向与我们王家不合,先前耍手段买去我们王家数十亩良田时,还百般算计克扣银两,如今却送来钱粮,恐怕是别有用意啊。” “夫人,为夫看那秦先生气度不凡,举止做派与孟家的人截然相反,可称得上磊落君子,与那孟圭明之流绝非一路人,这些钱粮或许也并无他意。” “既然如此,这些钱粮先收下也无妨,待家中丧失办完,夫君再亲自登门向秦先生道谢吧,来日你我就是节衣缩食,也要还上这笔恩情。” “夫人所言极是。” …… “大当家的,那啥王御史是个啥路子人物?”另一边,罗大牛瓮声瓮气地问道。 秦川笑了笑:“那是建文年间一位朝廷大官,也就是刚才那王继宗的老祖宗。” “那大官打仗一定很厉害吧?否则怎会让大当家的如此敬仰?” “他是个文官,才华倒是不小,但压根不会打仗,有气节是真的,面对永乐大帝竟然誓死不降,死都要效忠朱允炆,这一身忠肝义胆,就是许多武将也比不上。” 一旁的宋知庭摇头晃脑接过话:“不扶永乐,死节建文,经国有要,秉直不回,王御史也算是名垂千史了。” 秦川没接话,只点了点头。 其实,他对于王希曾佩服倒是有,但有个屁的敬仰。 之所以给王继宗送钱粮,一是想笼络对方,王继宗虽然未考取功名,但在吕梁一带也是出了名的才子。 不是只会吟诗作对的那种,而是既有一身文采算经,又懂得下田种地的那种才华。 秦川不缺上阵厮杀的人,手下那三十八条九箕山老匪个个堪称悍将,他缺的是能写会算的人才,宋知庭勉强算是一个,但只有一个半桶水军师,哪能满足得了秦川的胃口。 不久的将来,他需要有人帮忙管理后勤,王继宗这种既有才华,又种过地混过底层的人,就是他急需的人才。 给王继宗送钱粮的另一个目的,是要告诉娄烦的乡民和矿山的矿工,他秦川最敬重忠肝义胆之人。 走在镇上,秦川对罗大牛说道:“去放消息,就说孟家还有粮食,过几天还会出去采买更多粮食,让镇上的人都安心待着,尤其是孟家的佃户,别让他们乱跑。” “好咧。”罗大牛带人去了。 秦川则带着宋知庭继续闲逛。 这里是他的地盘,镇上的乡民,就是他的子民,他还想让那帮佃户继续帮自己种地,人丁兴旺的地盘才有搞头。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秦川正在庄子里安排人手搬运尸体,手下突然来报:娄烦附近出现了不少探子,四面八方都有。 自北边和东边来的,是官兵的探子,南边和西边来的,是巴山虎和李彪风的人。 听到这消息,秦川返回门楼顶上四下眺望。 巴山虎和李彪风应该是来探查他的动向,想知道他的动向。 至于官府的探子,是来探路的,想看看贼寇走了没有。 如果走了,官府的人很快就会到,如果没走,那么……官府的人会一直缩在县城和卫所里。 不出意外的话,官府的人就会到了。 如秦川所料,晌午时分,一支打着明军旗号,行军乱七八糟的队伍出现在了北边的视线内。 “把那些受伤的护院,还有那几个女人,统统关到窑洞里边,派人看守,有胡乱叫喊的就剁了。” “把军师和孟圭明叫来,准备随我出去迎接官老爷,其余人等守住门楼,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上楼。” “如果一会官兵翻脸动手的话,三眼铳只管封门,鸟铳手和弓手先杀大官,再杀骑马的,接着是官老爷的私兵。” “孟圭明若是敢跑的话,第一个杀他。” 秦川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然后定定望着那支歪歪扭扭的队伍。 第十六章 官老爷驾到 收到贼寇攻袭娄烦孟家庄的快马急报时,何长保慌得手足无措。 不是因为孟家庄有多重要,而是因为他乃堂堂静乐县令,境内庄户被贼寇劫掠,肯定难咎其责。 最重要的是,娄烦离静乐县城只有七十余里,万一贼寇北上,攻打静乐县的话,他这小小的县城如何能守得住? 缓过神来后,何长保急忙遣师爷拿一百两银子快马赶往宁化千户所,请千户韩冒出兵守备县城,并派出人往娄烦方向哨探。 韩冒还算懂得做人,收了银子就立马点齐兵将,当日下午便只留两百兵驻守千户所,自己则领了剩余三百兵前来,大多是些老弱病残,仅有韩冒等几个军官的百来个私兵勉强中看。 对于卫所兵,何长保是心知肚明,长年累月发不上饷银,大多卫所兵都四处逃散另谋生路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跑不动的老弱病残,空出来的兵员饷银自然就落到了那些将官的腰包里。 宁化千户所隶属九边重镇,情况还算好的,一千一百二十兵额还能实剩一半,往南边那些州府上的千户所,兵员实数只剩两三成的比比皆是。 有了韩冒的三百卫所兵,何长保这才心安了些。 哨探也很快回报:孟家庄被贼寇攻陷,并洗劫一空,死者无数,仅孟家庄那座险峻门楼上有些活口,贼寇业已往西边临县和西南方向的黄丛山退去。 听说贼寇已经退去,何长保长长松了一口气。 很快,他脑子又转了起来,想的全是“死者无数”这四个字。 还有,如何能妥妥保住头顶乌纱帽,甚至借此机会更进一步,升官发财? 娄烦和孟家庄被贼寇洗劫,是守土懈怠之过,如果能追击贼寇斩获人头,是剿匪之功,以功抵过,小命肯定得保。 他当然不会真去剿匪,孟家庄有无数死者,那些人头不论是良是匪,都是一桩桩功劳。 思来想去,何长保一拍大腿,立马召集三班衙役和县城乡勇。 除了六房的文书小吏之外,他点了三班衙役二十人,白役八十十人,加上县城缙绅率领的一百乡勇,拢共两百人马。 听说他要去娄烦剿匪,韩冒也自告奋勇,领三百卫所兵参与剿匪。 何长保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想跟他抢人头罢了。 但何长保没拒绝,毕竟人家好心好意来帮自己守城,有好处自然得分润一些。 于是,五百人马三更造饭,备足三日干粮,五更出发,轻装上路,直奔南边娄烦镇。 何长保自然不会以身涉险,只由他的师爷率领衙役和乡勇,临时听从韩冒统调。 在韩冒和师爷的不断催促下,队伍一路急行军,整日的怨声载道中,五个时辰竟然走了七十里路,在晌午时分抵达了娄烦。 刚进娄烦境,就碰上一伙也朝娄烦而去的流民,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看起来都不成人形了,领头那两个勉强还有点人样,一个眼睛轱辘乱转,看起来蛮机灵的半大小子,另一个则是个憨厚老实的小老头,咧着一口大黄牙直对着韩冒傻笑。 韩冒一看这人就觉得忒不顺眼,扬起马鞭一鞭子下去,那小老头龇牙咧嘴地往旁边躲,也不生气,只咧着大黄牙傻笑。 韩冒懒得理会这傻乎乎的小老头,把流民都赶到路边之后,带着大军趾高气昂往孟家庄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那眼睛轱辘直转的半大小子,已经握住了袖子里两把短刀,而那傻笑的小老头,眼睛一直盯着他们仅有的几十匹战马。 战马可是个好东西。 看着那伙乱糟糟的官兵走近,秦川的眼睛也一直盯着那几十匹战马。 他最缺的就是马,那天巴山虎给的十匹老弱瘦马,原本栓在门楼底下,巴山虎的人近不了门楼,干脆都放箭射杀了。 如今那些死马全被宰了,九箕山老匪们大吃大喝一顿,剩下的则风起来做肉干。 现在手头只有十二匹马,还是罗大牛和宋知庭在矿场抢回来的。 云顶山倒是有马,可那里的马场已经被巴山虎控制了,他现在还没足够实力跟巴山虎硬杠。 倒是眼前这批东平西凑的官兵,比巴山虎还好啃,自己若是再多点人的话,铁定要出手抢那些战马。 正眼馋间,那伙官兵在两百步外停下来了,只有几个官兵策马朝庄子而来。 “宁化所千户韩大人奉命剿匪,此处庄主何人?出来说话。” 官兵走近后,其中一个脸上长了个瘤子的小官冲着门楼大喊。 孟圭明刚想开口,就听秦川已经喊道:“回大人,昨日鄙庄初遭贼寇劫掠,钱粮已空,庄民近乎死绝,仅余鄙庄庄主及护院二十几人,贼寇已于昨日退去,现鄙庄并无匪可剿。” 那瘤子小官又喊:“既然如此,尔等还不速速打开大门,让本官进庄查探一番?” 秦川指了指不远处被撞塌的院墙:“回大人,昨日贼寇攻庄之际,门洞已被砖石封堵起来,无法通行,大人可从那边缺口进庄。” 那几个官兵骑着马绕过另一边,亮出兵器,缓缓靠近缺口,先是往里扔了一杆标枪,又突然策马冲进去,然后沿着小心翼翼地往里查探。 外边那几百官兵,则原地坐下休息,一个个啃着干粮东倒西歪的。 良久,那几个官兵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又到院墙外查探堆在那的几百具尸体。 原本庄子里共有近千具死尸,秦川让人砍了两百来个积年老匪的脑袋,所有无头尸体和范家那些人都埋起来了,早上又有些乡民来认领他们那些在庄上当护院家丁的亲人尸首,哭哭啼啼半天之后,现在庄外仍剩下七百来具尸体。 没多久,几个官兵策马往回走,给千户大人回报去了。 又过了一会,那千户大人一顿呵斥,几百个官兵乱糟糟地起身,提着刀朝院墙边上那堆尸体走去。 刚才那瘤子小官又策马来到门楼不远处,喊道:“楼上的人听好了,现已查明那边院墙下有些在缉贼寇的尸首,上官要取那些人头悬门示众,待我等大军离去后,尔等务必速速填埋尸首,以免时疫横行。” 喊罢,那小官策马离开,改去指挥别人砍人头了。 秦川有些发愣。 他本以为要下去迎接官老爷,少不了抹几把眼泪痛哭几声,趁机跟对方做一笔买卖。 没想到对方只进庄查探一番,见里边既没有贼寇,也没有油水可刮后,便开始砍人头了,连象征性的关怀民情都没有。 这年头的官军糜烂都到这地步了吗? 无奈之下,秦川只得领着宋知庭和罗大牛下楼,往缺口那边绕一个弯出庄子。 出到外边,见到刚才那瘤子小官,秦川拱了拱手道:“大人,小民有事想与千户大人相商,可否请千户大人前来一叙?” 那小官皱了皱眉:“何事啊?” “事关重大,小民只能与千户大人说,还望大人海涵。” “随我来。”那小官有些不悦。 秦川看了看两百步外,那里还有百来个全副武装的官兵,一看就是那些将领的私兵。 他没忘记自己山贼头子的身份,这一去,若是对方军中有人认得自己,或者被对方识破自己贼寇身份的话,就回不来了。 他可不是赵子龙,既没那个胆,也没那个万军从中杀个七进七出的本事。 于是,他只得再次拱拱手,歉然道:“大人海涵,可否请千户大人前来一叙?” “放肆!”那小官眉头一皱,“你一区区乡民,何德何能让千户大人前来见你?” 秦川也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 他本想等那千户进了庄子,双方寒暄的时候再谈买卖的,没想到那狗千户胆小到连庄子都不敢进。 他当然也不能出去。 无奈之下,秦川只得再次歉然道:“那便有劳大人代为向千户大人转告吧。” “小民昨日曾带人追击贼寇,血战一场,斩下两百首级,看牙口都是些积年老匪,现已硝制存放在庄上,本想运往太原献与知府大人,今日诸位大人既到了庄上,小民斗胆,恳请诸位大人将那些首级代为敬献。” “哦?”一个领头的瘤子小官眉毛一挑,“首级何在?还不快快拿来?” “大人请稍待。” 秦川又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娄烦镇地处偏远,离县府几近八十里地,若遭贼人寇略,必然请援不及,镇上巡检司三十弓兵也难敌贼寇。” “小人斗胆,想借那两百首级,由千户大人代小民向朝廷讨个一官半职,好让小民在娄烦编练强兵,报效朝廷,保家卫民。” 听完他的话,那瘤子小官愣了。 “你胆子不小嘛,还想跟千户大人做买卖?”那瘤子小官回过神后,阴着脸说道。 秦川笑了笑:“大人,小民只是想为朝廷尽点微薄之力,保家卫民罢了。” “行吧。”那小官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你先把首级拿来,我回去跟千户大人也好说话。” 秦川歉然笑了笑:“大人见谅,只要千户大人答应下来,小民自然将首级双手奉上。” 那小官眉头一皱:“你还敢跟老子讨价还价?” 秦川也皱了皱眉,心里连骂好几句草你娘的。 那瘤子小官看起来不过是个小旗或总旗官而已,自己陪着笑脸好声好气跟他说话,他倒好,跟老子摆架子。 还想先拿货走,抢功劳不成? 门都没有。 想到这,秦川干脆拱手道:“既然大人不便转告,这买卖就先不做了罢。” 说罢,他便带着宋知庭和早已恼怒不已的罗大牛走回庄子。 见他们转身就走,那瘤子小官先是一愣,继而勃然大怒。 “你他娘的敢耍老子?” 第十七章 又一票买卖 秦川之所以想当官,是因为有些事老百姓做不得,但当官的却能光明正大地做。 有一官在手,可迅速积攒力量而不引起朝廷的警觉。 等朝廷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像左良玉一样,听调不听宣。 可现在,这个官位似乎不是那么好拿的。 秦川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单纯,完全是因为脑残古装剧看多了。 他本身就是个山贼,玩不来官场那一套,就应该用山贼的方式来做事。 于是,那瘤子小官勃然大怒之后,秦川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回庄子。 罗大牛更是把手按在刀柄上,横肉直抽地问道:“大当家的,要不要俺出去一刀砍了那厮?” “不。”秦川摇头,“他们若不动手的话,咱们尽量不招惹他们。” “那两百个人头还给他们不?” “给个屁,这宁化千户所的人太不靠谱,咱们找别人买官去,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准备开战。” “好咧。” 秦川和罗大牛等人边走边说,鸟都不鸟外面那个瘤子小官的怒骂。 那小官气得怒发须张,本想招呼左右杀进庄子,但又见周围有不少静乐县衙役看着,最终还是忍住了,策马就朝千户大人的所在而去。 静乐县的衙役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他可不敢当着外人的面杀良。 …… 韩冒正就着一张鹿皮坐在地上,喝了一碗热腾腾的肉干汤,舒畅地抚了抚堆满肥腩的肚子。 久经战阵,养尊处优许多年下来,他那一身横肉早就成了肥腩,力气也大不如前,只走了一天路便腰酸背疼起不来了。 正舒畅间,麾下小旗陈瘤子一溜烟跑来,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听完陈瘤子的话,韩冒气得砸了个瓷碗过去,骂道:“蠢材,不晓得先答应他,先把人头弄到手吗?” 陈瘤子哈着腰:“大人,属下本已答应了他,可他却说,这买卖不做也罢。” “哼!去告诉他,本千户许他一个百户职,让他把人头送出来。” “是。” 陈瘤子一溜烟上马,又往庄子而去。 来到门楼外,陈瘤子扬声大喊:“方才那人听着,千户大人许你一个百户职,还不快快把人头送出来?” 秦川从墙垛后探出头,笑了笑:“小民说了,这笔买卖不做也罢,大人还是请回吧。” 陈瘤子大怒:“这是千户大人的明令,你敢抗命不成?” “呵呵,小民并非宁化所的军户,千户大人的命令管不到小民头上来吧。” “你……” “大人请自便吧。” 说罢,秦川那头缩回去,懒得再理会他。 陈瘤子气得不行,骂骂咧咧一阵后,又策马往回跑。 韩冒听完陈瘤子的描述,顿时勃然大怒,硬撑着起身上马,带领麾下几个百户和近百个私兵,杀气腾腾地朝门楼而来。 “宁化千户所韩大人在此,楼上那厮还不快快出来说话。”陈瘤子策马上前,扬声喊道。 秦川又探出头,见底下近百个卫所兵,拥簇这一个身材肥胖,面向平平无奇的军官,想必就是那韩千户了。 “你是何人?”见他冒头,韩冒沉着脸问道。 秦川拱了拱手:“回千户大人,小民秦川,霍水洪洞九箕山人士,乃孟家远房亲戚,现为孟家大管事。” “本官听说,你手上有两百级积年老匪的首级?” “回大人,确有此事,那两百级首级乃是本庄护院乡勇拿命换来的。” “既然如此,还不快快交与本官,待本官上书敌情之际,定会表你一功,少不了你一个百户之职。” “呵呵。”秦川笑了笑,“那些首级就不劳大人费心了,小民自会呈送太原知府大人手中,大人还是请回吧。” 说罢,秦川又缩回墙垛里面了。 韩冒气得肥肉乱颤,一手指着门楼怒喝:“大胆刁民,竟敢私藏贼寇首级,莫非你与贼寇私通不成 ?”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许乱说,大人张口就扣一顶私通贼寇的帽子给小民,莫非想强抢乡民,杀良冒功不成?” “你……” 韩冒胸口急促,锵地拔出腰刀。 他从军那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刁民,富甲一方的缙绅老爷,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喊一声大人,这区区一个孟家小管事,竟敢跟他当众叫板,反了天了不成? “来啊。” 韩冒满脸杀气,扬刀一挥,喊道:“孟家庄通敌串匪,私藏贼寇首级,罪无可赦,给我围起来,统统拿下,就地斩首,肃清乡野!” “遵命!” 那百来个私兵亮出兵器,就地展开列阵,几个传令兵四处纵马,挥舞着各色旗子,原本正在砍人头的卫所兵,也急忙放下人头,就地列队。 而静乐县的衙役和乡勇们,则面面相觑。 知县大人没来,所有衙役和乡勇都听命于知县大人的师爷,但出发之前,知县大人又让他们听从韩千户统调,如今是该先问问师爷,还是直接听韩千户的? 陈聪之也头疼不已,他乃知县何长保的师爷,本以为孟家庄这一趟只需割些人头回去交差就完事了,没想到韩冒竟然要打孟家庄。 孟家庄那管事也是个愣头青,乖乖地把人头给韩冒不就行了吗?非得整这一出,如今孟家肯定完蛋了。 孟家的人他是认识的,县里就有两家孟家的铺子,孟家每次孝敬县太爷的时候,都是他收的银子,他还跟孟圭明吃过几次酒,但也仅限于此而已。 他并不在意孟家的死活,但谁都知道孟家刚糟了匪,韩冒却非要给孟家扣上通匪的罪名,这可如何圆得过去? 上边一查起来,不露馅才怪。 到时候问起责来,他和县太爷绝少不了杀良冒功的罪名。 那韩冒可真是个没头没脑的莽夫。 “去,传令静乐县的衙役和乡勇,让他们列队进庄,从庄内攻上门楼。” 见静乐县的人在那呆头呆脑不知所措,韩冒没好气地喊道。 当即,就有传令兵策马过去,给陈聪之传令。 陈聪之愈发头大,急忙挽着袖子一路跑到韩冒旁边,满头大汗地说道:“韩大人,使不得啊,孟家刚刚糟了匪,这时给他们扣个通匪罪名,只怕上边查起来的时候圆不住啊。” 韩冒冷哼:“现在整个晋陕大地到处是贼寇,上边剿都剿不及,谁得空鸟着山疙瘩里的孟家?” “大人……” “少废话,你若没那个胆,就一边呆着去,但别怪本千户没事先提醒你,里边的人头就跟你家知县大人没关系了。” 说罢,韩冒懒得理他,径直策马走开。 陈聪之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让县衙的人把砍下来的人头分成两份,自个拿一份。 他是不敢走夜路回县城了,只得先去北边二十里的静游镇住一晚。 衙役们正捡人头的时候,韩冒的卫所兵已经列好队了,其中一百人在门楼正前方摆阵,另外两百人则从院墙的缺口冲进庄子,绕到门楼后面,主攻上门楼那个楼梯。 门楼上,秦川望着下边的官兵冷笑。 巴山虎和李彪风的六百人马都不敢打这座门楼,韩冒那三百个兵里面,只有不到一百个私兵勉强有一战之力,其余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就这些歪瓜裂枣也敢打门楼?简直不知斤两。 这倒也好,正好让自己的手下见识见识正规军的战阵厮杀。 有机会的话,他还想趁机打劫这伙卫所兵。 因为,他看上了卫所兵的两样东西,一样是战马,韩冒麾下大约有七八十匹战马,大多都由私兵骑着。 另一样是棉甲。 大明禁止民间私铸兵器,更严禁私铸火器,到了如今明末,这条禁令几乎形同虚设,乡下村堡的乡勇几乎人人都有兵器,连孟圭明这种做买卖的晋商,都能弄来几条火器。 对此,朝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匪患严重,村堡乡民自备武器防贼情有可原。 但,盔甲是决不允许私造私藏的。 哪怕朝廷再乱,匪患再多,只要有人敢私藏盔甲,那就是诛九族的谋反大罪。 因此,民间到处可见刀枪,但基本没有盔甲流通,连巴山虎那样的匪首,手下连一副棉甲都没有,因为抢不到,自己也不会造。 秦川自己更没有。 李彪风和通天柱的人倒是有几副,应该是从官兵那抢来的。 如今,韩冒那三百人里面,大概有一百多副棉甲,其中大部分还保存良好。 除了战马之外,秦川最眼馋的就是这批棉甲了。 得找个机会,抢过来才行。 第十八章 抢上瘾了 孟圭明暗暗叫苦不迭,原本看那姓秦的就是条精得要命的小狐狸,不知今日抽的什么风,竟跟官兵打起来了,这不纯属找死吗? 外边来的宁化千户所的官兵是没几个能耐,可人家好歹是朝廷命官,哪怕今日守得住门楼,来日呢? 朝廷大军一到,小小的孟家庄还不得夷为平地? 那两百个人头值几个钱?给人家不就是了?非得找死,还要连累自己被扣上通匪大罪,让自己跟着他去送死。 唉…… 孟圭明正唉声叹气间,外边突然响起一阵弓弦施放的砰砰响声,接着门楼顶上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很快,下边又响起一阵震天的喊杀声,接着是阵阵惨叫。 孟圭明开始跪在地上,求祖宗告奶奶,保佑卫所兵千万别攻上来,也保佑那姓秦的别杀太多官兵。 只一会儿工夫,下边的喊杀声静下来了,只剩一些凄厉的惨叫。 孟圭明长长松了一口气。 …… 韩冒瞪大两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一百多个兵像见了鬼似的,哭爹喊娘地从孟家庄那缺口冲出来,轰然逃散。 后面有十几二十个满身是血的汉子,拖着滴血的长刀,一直追到缺口外,一阵刀片翻飞,落在后面的十几个兵就倒下了。 这…… “千户大人,贼寇……贼寇,他们是贼寇……” 陈瘤子的马不见了,还瘸了一条腿,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跑过来。 “怎么回事?” 韩冒一把抄住陈瘸子的衣领。 陈瘤子大口喘着气:“大人,他们肯定不是乡勇护院,属下长那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厉害的护院,他们肯定是贼寇,还都是些身手强横的积年悍匪。” “到底怎么回事?” “属下带人绕到门楼后面,使弓箭压制楼顶,然后带人强攻,谁知上边竟然有三眼铳和鸟铳,约莫七八支,还有几把角弓,极有准头,兄弟们死伤惨重,又久攻不下后,便打算退回来休整。” “谁知,兄弟们撤到半道,上边突然跳下来几十条大汉,为首就是那姓秦的,拖着长刀一阵冲杀,个个凶狠异常,刀头极准,兄弟们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支架不住,只得退了出来。” “废物!” 韩冒怒不可歇,一巴掌扇在陈瘤子脸上。 陈瘤子一个踉跄,趁势摔倒在地,并滚了几滚,离韩冒远远的。 韩冒扭头朝缺口看去,只见那姓秦的带了十来个人,站在缺口望着他。 “千户大人,那两百个人头注定与您无缘,您还是打哪来,就回哪去吧。”见他看去,那姓秦的还笑眯眯喊了一句。 韩冒恨得牙痒痒,大手一挥:“罗百户,本千户给你三十家兵,带着你的人,列骑兵队给我冲,趁那姓秦的还没上门楼,取他人头回来见我!” “是。” 罗百户抽了抽嘴角,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领命。 韩冒点了自己三十个家兵,和罗百户的人加起来拢共六十余骑,粗略列了个冲锋阵型往缺口冲杀。 那姓秦的还站在缺口,一副笑眯眯模样,直到骑兵接近五十步了才带着人反身回庄。 韩冒看得是怒气丛生,那姓秦的嚣张如斯,竟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待剁了他的人头,非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 韩冒并不知道,他面对的是霍水洪洞一带实力最强劲的九箕山贼众,而姓秦的手下那帮人,又是九箕山大寨最强悍的一帮老匪。 最重要的是,姓秦的是一头狼,不但凶狠异常,还狡猾至极。 罗百户带着六十骑官兵杀进庄子后,见那姓秦的正带十几个人沿着一条甬道,缓缓往另一边退却。 甬道笔直,两边是丈许高的屋墙,宽度可供四匹马并排驰行,地面除了一些尸体,并无拒马之类的障碍,很适合骑兵冲杀,只需一个冲锋,就能将对方生生撞死。 当即,罗百户一声令下,六十骑每四骑并排,挥舞着兵器吆五喝六冲杀过去。 那姓秦的停了下来,正带十几个人站在甬道中,面带笑意地望着他们。 罗百户暗哼一声:找死! 在这狭窄甬道中既无处可躲,又无险可守,只需骑兵一冲,任你本领再强横,也得粉身碎骨踏成肉酱。 “杀!” 罗百户扬刀大喝,六十骑的士气骤然高涨。 距离二十步的时候,罗百户突然发现两边的屋顶上扔下来十几条绳索,姓秦的和那十几个手下,咬着长刀抓住绳索蹭蹭往上爬。 同时,两边屋顶上出现一群人影,正握着长长的竹竿往下扫。 前边十几步外,一堵屋墙突然被人砸开,从里边伸出几根长长的竹竿,正好高过马头,就这么生生横在甬道中间。 罗百户大吃一惊,脑子轰然炸响,惊得魂飞魄散。 来不及了,冲在最前面的四名家兵,生生撞在一根竹竿上,把竹竿撞断,人也被撞得往后飞起,把后面的人砸落马下。 后面的人来不及拉住马匹,一波又一波地撞在剩余的竹竿上。 等几根竹竿全被撞断,六十骑已经折了三分之一。 接着,两边屋顶上递下来几支竹竿一阵乱扫乱捅,眨眼又折了三分之一。 罗百户低头躲过竹竿,带着剩余的二十来骑冲过甬道,刚想找路冲出去,就发现面前不远的屋顶上,蹲着十来个拿火器和弓箭的人。 还来不及转身,硝烟就冒起来了,十来步距离的情况下,对方几乎百发百中。 罗百户再次躲过一支利箭,一拉马缰,扭头就走。 但,他一扭头就看到那姓秦的了,带十几个人,拖着长刀,像一群狼似的朝他扑来。 …… 韩冒皱着眉头,巴巴望着院墙的缺口,脑子有些发懵。 他那六十骑进去之后,只听一阵喊杀和惨叫,然后就没声了。 是胜是败,总该出来报个信吧,可老半天了,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正当韩冒渐渐失去耐心时,那姓秦的出现在了门楼顶上。 “韩千户,小民还是劝您打哪来就回哪去吧,别折完了您的人马,回去不好交差。”姓秦的依然一副笑吟吟模样。 韩冒两眼怒火欲喷,但心里却感觉阵阵发凉。 姓秦的既然还能出现在门楼顶上,只能说明,那没声没息的六十骑没了,一个也不剩。 庄子里边不是没人了吗? 那座小小的门楼,顶多能藏个五六十人。 凭那点人,是如何把自己那六十骑吃掉的? 还吃得骨头都不剩。 难道,里边还藏着一路人马? 或者,那姓秦的真是本领强横的积年悍匪? 不论哪种可能,都够他韩冒吃一壶的。 此地不能久留了。 想到这,韩冒大喊一声“收兵”,自己先一拉马缰掉头就走。 剩余那不足两百的官兵如释重负,手忙脚乱地收拾先前砍好的人头,一窝蜂跑了。 “大当家的,那群孬种跑了。” 门楼上,罗大牛咧着嘴呵呵直笑。 秦川扭头问了句:“军师,斩获如何?” 宋知庭摇头晃脑道:“小生方才已然清点齐整,官兵首次溃败时,缴获棉甲七副,战马四匹,角弓六张,各式兵器四十余件,包铁木盾十二面,官兵六十三骑陷败甬道时,缴获五十七副棉甲,各式兵器八十余件,战马五十五匹,另有八匹摔死摔伤之战马。” “最终,我军缴获棉甲六十四副,完好战马五十九匹,角弓六张,各式兵器一百三十件,包铁木盾十二面。” “好。” 听完宋知庭的汇报,秦川高兴得一拍墙垛。 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比几千两银子还金贵,银子可以去抢,但棉甲战马,可没那么容易抢得到。 “大当家的,山猫儿和老黄回来了。”罗大牛忽然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秦川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座山梁上,一个小老头蹲在地上望着这边,远远的依稀能看到两颗大黄牙在阳光底下金光闪闪。 旁边有个瘦小的半大小子,正挥舞着双手,不时还指了指韩冒他们撤退的方向。 “大当家的,山猫儿说他手痒,想干一票。”罗大牛又说道。 秦川看了看韩冒离去的方向,忽地一笑,然后抽出长刀。 “有鸡盲眼的兄弟留守门楼,其他兄弟随我来,韩冒那还有好几十副棉甲,咱们去抢他娘的。” “告诉山猫儿和老黄,让他们带些流民悄悄跟着官兵,天黑后动手,让那些流民把动静弄大点。” “盯着穿棉甲和骑马的官兵,那些人不是**就是兵头,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咱们得帮他们把那身皮给扒了,至于那些老弱病残,且随他们去吧。” 第十九章 死人比活人更幸运 一溜烟逃出娄烦后,韩冒紧了紧马缰,擦了一把汗,又抬头望天,离天黑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他可不敢在夜晚行军的,主要是因为有些个长了鸡盲眼,到了夜晚摸黑一片,压根就没法行军。 唯一的选择就是到静游镇住一晚,静乐县那些衙役已经先一步去静游镇了,今晚也在那落脚。 问题是,娄烦离静游镇有二十里地,半个时辰是决计走不完的。 韩冒只能拼命催促部下赶路,哪怕他的兵从昨晚五更走到现在,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也依然不停挥着鞭子赶路。 走了半个时辰,天完全黑下来了,队伍点起火把,但仍有二三十个兵叫嚷着看不见路,踉踉跄跄的不时摔倒几个。 韩冒让他们拿长枪当拐杖,又找了条绳索给他们搭着,继续赶路。 没走多久,左边的山梁上突然响起一道喊杀声,平地惊雷般,吓得韩冒浑身一哆嗦。 没等他反应过来,山梁上就杀声四起,声势浩大,足有好几百人。 韩冒不经思索,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纵马就往右边的山梁逃去。 他的兵乱作一团,哭爹叫娘地跟在他后头。 不曾想,右边山梁上突然出现一群骑兵,人数并不多,只二三十人左右,但声势浩大,在黑夜中挥舞着明晃晃的刀子冲杀下来,犹如鬼魅夜行,又如野兽出栏一般。 韩冒惊得浑身炸毛,一扯马缰,不管不顾地望静乐方向狂奔。 身后的喊杀声持续不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还有马蹄声,脚步声,哭爹喊娘的声音等等。 韩冒管不了那么多,保命要紧。 幸好后边没追兵,只有他独自一人骑着马狂奔。 座下战马大汗淋漓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静游镇的灯火,一边扯开喉咙大叫“我乃宁化所千户韩冒”,一边策马冲进镇口。 镇口持刀枪的乡勇分开两边,警惕看着他,直到他一头栽倒在地,才有个穿着直裰书生模样的人匆忙跑过来。 “韩大人,韩大人……”陈聪之关切地叫喊着。 韩冒看清他的面目后,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两眼无神,怔怔望着斑驳星空。 陈聪之见他目光呆滞,失魂落魄,便没再叫喊,只扭过头,神情凝重地望着娄烦方向。 “霍水洪洞九箕山秦川?此人不简单啊。” …… 韩冒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的兵没有全军覆没。 夜里,陆陆续续有些部下逃回静游镇,直到第二天清晨,逃回来的部下拢共一百零八人,除了一个百户一个总旗,还有几个骑马的私兵之外,其他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另有八十余人不知所踪,大多是他和几个军官的私兵,那些部下装备精良,反倒没能回来。 韩冒无暇多想,收拢了人马便毫不迟疑地撤往县城。 静游镇的杜家如临大敌,以为娄烦来了一伙人数众多战力强横的流寇,急忙居家逃往县城,钱粮布匹等贵重物件,也一并装车拉走。 娄烦的孟家已经被洗劫一空了,杜家可不敢再留在这。 有一伙人却没走,那就是静乐县的县衙。 陈聪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娄烦那伙人的人数并不多,也不是流寇,至少昨天在娄烦的时候,那伙人还没有反意。 不过,那个叫秦川的是个很有野心,也有些本事,又很桀骜不驯的人。 他想当官,并非入仕,而是想领兵征战,建功立业。 这种人确实适合领兵征战,韩冒错就错在脑子不够灵活,用错了方法。 对秦川这种桀骜不驯之人,用强是决计行不通的,除非有数千大军压境,他不服软都不行。 若没有大军威逼,就只能招抚,把那些桀骜不驯之人,变成可为我所用之人。 他不就是想要个官职吗? 给他就是了。 非但给他官职,还要给他饷粮,让他施展拳脚,守卫静乐境,甚至外出剿匪建功立业。 这样一来,知县大人就有慧眼之功,守土之功,甚至伯乐之恩。 知县大人若能升官,自个也就能跟着发财,何乐而不为? 就算秦川不堪大用,或难以驾驭……关我屁事? 自个不过是赌一把而已,赌注是朝廷的官职和饷粮,赌赢了升官发财,赌输了自个也没亏钱,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陈聪之决定在静游多住一日,等那秦川安静下来,再去跟他谈买卖。 …… 孟家庄里里外外一片酒肉飘香,喜气洋洋。 昨天半夜那一战完全是一边倒的杀戮,秦川带着手下专门盯着那些骑马的,或者穿盔甲的一通追杀。 事后把战场一打扫,又缴获四十多副棉甲,十二匹站马,二十多张角弓,包铁木盾近百面,刀枪棍棒之类的兵器一百多件。 这是一场用卫所兵的性命换来的大丰收,对那些**的性命,他有怜悯,但没有同情。 巴山虎和李彪风他们撤走时,把大部分兵器马匹等都弄走了,最后只剩下几十把压在尸体下的兵器而已。 昨日这一波之后,他现在有战马八十三匹,棉甲一百一十副,角弓三十六张,包铁木盾一包多面,刀枪棍棒三百多。 短时间内,他不用为兵甲战马而发愁了。 至于人手……老黄和山猫儿带回来四百多个流民,多是拖家带口的,男女老幼都有,个个瘦得皮毛骨头,几乎不成人样,有些个已经虚弱的走不动路了。 这些人是被老黄和山猫儿忽悠来的,说是孟家庄有吃的,结果刚到庄子外,一见门楼上气势不凡的秦川,便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求秦川给他们一口吃的。 老黄和山猫儿已经仔细看过了,里面没有贼寇奸细,都是些饿得四处晃荡的可怜人。 秦川早就让人熬好几大锅的黄米粥了,让他们排好队,每人分了一碗黄米粥,然后让他们在装外搭棚子休息。 秦川还告诉他们,今天不但有黄米粥,还每人有一碗热腾腾飘着油星带着肉沫的肉汤。 因为,昨晚夜袭官兵那一战中,这些人出了不少力,那几百人的喊杀声就是他们弄出来的,秦川决定犒劳犒劳他们。 他话刚说完,下面的几百流民又纷纷跪下来感恩戴德,有些人早已泪流满面,一口一个救命恩人地喊。 十来匹腿瘸或者死掉的战马已经被宰杀了,马肉抹了盐挂在门楼上风干,骨头和下水则在几口大锅里翻滚熬煮,那香味飘出老远。 庄外的流民就聚在院墙边上,流着口水,或流着眼泪巴巴闻着肉香,不时还响起一阵有气无力的哭嚎。 秦川见不得这种场景,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看下去。 因为,他知道以后将会看到更多,更悲惨的场景。 这个年代,死人比活人更幸运。 看了良久,秦川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扭头往黑山方向看去。 他这两天要做的,是收拢这些流民,填埋尸体,修补院墙,整理庄子。 下一步,要去一趟黑山,接手矿场和那几百个矿工,从中选些兵源出来。 若孟忠嗣不识时务,还要跟他为敌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识时务……也一样要死。 第二十章 孟家庄胆大包天的新管事 除了流民之外,庄子外还聚集了近千个娄烦镇乡民。 娄烦镇原本有四百多户人家,两千多人口,这几年连年大旱后,如今只剩不到三百户,人口一千五六左右。 除了破落大户王家和几家中户还拥有耕地之外,其余的人家全是佃户或者宁化王的庄户,其中孟家的佃户就有将近两百户,此外,镇上的乡民或多或少都给孟家打过短工或忙工。 至于长工……一直住在庄上,巴山虎等人攻打庄子的时候死了一些,剩下的全投了巴山虎和李彪风。 给王继宗送粮食那天,秦川顺道让人告诉佃户们,孟家庄还有粮食,这几日也会有新买的粮食送到,介时会先借一些粮食给断粮的佃户,这才让镇上的人心稍微安定了些。 秦川让宋知庭带人去把孟家的佃户都叫来了,主要是想把人集中起来,露个脸,讲几句话安抚一下人心,让佃户们知道,他秦川是孟家新来的大管事,说的话比孟老爷还管用。 叫人来的过程颇有些困难,宋知庭去到一些孟家佃户的家里,告诉他们,今日孟家庄给本庄所有佃户每人供应一碗黄米粥一碗肉汤,本以为他们会蜂拥而至,没想到竟没人动弹,那些佃户个个一脸麻木,像看怪物一样望着宋知庭。 宋知庭回来汇报的时候,秦川还有些疑惑,那些佃户饭都吃不饱,竟对肉汤没兴趣? 这很不合理。 后来,宋知庭在旁点醒之后,秦川才恍然大悟,孟圭明一家常年在娄烦操纵乡里,欺男霸女,用各种手段霸占了几千亩良田,对本庄佃户又一向苛刻,不论天灾人祸,租子从没少过一粒,对于短工忙工,更是当牛马一样使唤,长工就更不用说了。 娄烦镇的乡民一向憎恨孟家,只是迫于生计,不得不给孟家做工而已,在他们看来,孟家连农忙时都不舍得给肉吃,这时候怎么可能会给肉汤。 哪怕秦川要把那几千石粮食全分给乡民,估计也没几个人信,除非硬塞到他们手里。 再加上昨晚和宁化千户所的官兵一番大战,镇上的乡民搞不清孟家庄里的人是什么来路,都有些畏惧,自然不敢来。 无奈之下,秦川只得大手一挥,三十几条九箕山老匪提着刀杀气腾腾地扑进镇子。 这招很管用,在明晃晃的长刀和那些老匪凶神恶煞的逼迫之下,男男女女老老幼幼近千个乡民乖乖地来了。 到了庄外,闻到浓浓的肉香之后,那些乡民也跟流寇一样,舔着口水伸长脖子一个劲往里瞧。 等人都到齐,秦川把孟圭明拎上门楼,跟他并排站在墙垛后面,让下面的人都看得到孟圭明。 “都给我听好了。” 秦川大喊一声,下面那一千多眼巴巴的乡民和流民,便纷纷朝他看来。 “我叫秦川,乃孟老爷的远房亲戚,从今天起,我就是这孟家庄的大管事了,我说的话就是孟老爷的话,你们可以不听孟老爷的,但必须给听我的。” “我叫你们往东,你们就不许向西,让你们种麦子,你们就不得种糜子,都听清楚了吗?” 听到他的话,下面的乡民面面相觑,他们都没见过这人,也没见过那群凶神恶煞跟山贼似的大汉,都不知他们从哪冒出来的,眨眼就成了孟家庄管事的。 而且,随随便便冒出来就罢了,如今竟然让乡民们都听他的,还说往东不许向西,咱们又不是他家的长工家丁,更不是他家的丫鬟下人,凭什么听他的? “从今往后,谁要是想跟老子对着干的话……最好先问问他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刀硬。” 见下边的人没回应,秦川又大喊几句,然后抽出长刀摆在墙垛上。 对于这群被生活和官绅折磨得麻木不仁的穷苦人民,煽情是没用的,谈思想谈觉悟也是没用的,人家反倒会认为你在骗他。 一个对你百般苛刻极尽剥削的老板,突然说要请你吃海鲜请你大保健,你会怎么想? 当然是我信你个鬼。 秦川压根就没想过要跟封建社会的小老百姓谈思想,不论做什么事,他只会选择最有效的方式。 见他脸色凶狠,又突然亮出刀子,下边的人突然骚动起来,一个个惊慌不已,直想转身就跑。 他们算是明白了,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新管事,就是个不讲道理的贼寇头子。 这孟家庄,已经成了个贼窝,娄烦镇说不定也很快要成贼寇的地盘了。 “都站好了,谁要敢乱动,老子劈了他。” 见人群骚动,外围那三十几条凶狠的老匪立马亮出刀子。 乡民虽然人数众多,但大多都是些只会埋头刨地的庄稼汉,其中还有许多老弱妇孺,哪里见过这阵仗,只一看那些人凶神恶煞的面孔,大多就吓得不敢乱动,人群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大家伙放心,我们的刀子是用来保娄烦安宁,保大家伙性命的,凡是不听我命令的人,就是在坏娄烦的安宁,威胁大家伙的性命,对这种人,老子绝不手软。” “至于那些无恶不作的流寇,那些烧杀抢掠的建奴,老子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来千军万马老子就屠他个血流成河!” “包括那些鱼肉乡里,草菅人命的大户和官兵,凡是胆敢祸害娄烦镇的,老子第一个剁了他,你们若是不信,尽管看看那堆尸体,那是昨儿个跑来孟家庄想杀良冒功的官兵,被老子剁了一百多个,看谁他妈还敢来娄烦撒野。” 听到他恶狠狠一番话,下边的人纷纷朝不远处一堆尸体望去,见部分尸体上还穿着血迹斑斑的罩甲,那是官兵才有的甲衣,很明显,那堆尸体真是官兵的。 昨天响午,乡民们见一群官兵从北边而来,就急忙跑了,远远的还听到孟家庄的方向一片喊杀,天黑后又隐约从北边传来阵阵喊杀声,乡民们都搞不清发生了啥事,一个个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 有人说,孟家庄的人跟官兵干起来了,几十个凶悍异常的护院把好几百个官兵杀得落花流水,孟家庄又新堆了几百具尸体。 乡民们自然是不信的,孟家虽然在娄烦只手遮天,但跟朝廷比起来,就跟狗尾巴草和参天大树一样,哪能跟朝廷对着干。 可如今,官兵的尸体就堆在那,他们想不信都难。 这伙人真是胆大包天,连官兵都敢杀,等朝廷大军一到,不得灰飞烟灭? 而孟老爷……有眼尖的人看到,门楼上的孟老爷脸色很差,似乎很畏惧旁边那人似的。 很快,“孟老爷被贼人挟持了”的消息,在人群中悄然传开。 秦川才懒得理会他们怎么想,用稍微缓和的语气接着说道:“你们放心,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你们听话,绝少不了你们的好日子。” “从今天起,孟家的租子从五分减到四分,家里没粮食的,孟家先借给你们,不收一份利,没耕牛没农具的也大可放心,过些日子我就去弄一批回来,保证来年春播人人都有足够农具。” “等过些年,活干得好的人,听话的人,都可以从孟家买地,我在这打个包票,给你们的地价至少要比市面上的价钱少三成。” “你们回去告诉其他家的佃户和庄户,他们要是愿意给孟家干活的话,我敞开门了欢迎,不管是借粮还是吃肉,都可以,但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要听我的。” 话音落下,下面人群哄然一片,那些乡民个个既难以置信又兴奋异常地议论起来。 借粮不收利息,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谁家缙绅大户外借粮食不收上二三分利的? 至于租子从五分减到四分,就意味着每亩地产一石粮食的话,佃户能留六斗,比以前多一斗。 可不能小看这一斗粮食,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这一斗粮可能就是救命粮了。 就不知,那人说的话算不算数。 如果算数,那大家伙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行了,都给我排好队,一个挨着一个进庄领黄米粥和肉汤,轮着来,别乱套,谁敢捣蛋老子先剁了他。” 第二十一章 善良单纯的老百姓 对于饥饿的人来说,一碗甜腻的黄米粥和一碗混着碎肉的肉汤,能战胜所有恐惧和不安。 一千多人乡民和流民,在明晃晃的长刀和凶神恶煞的眼神中,乖乖排成几列长队,轮着领吃的,还冒着滚滚热气的黄米粥和肉汤刚到手,就迫不及待地灌进肚子,哪怕烫得口舌生疼也不肯吐出一滴汤一粒米。 早早吃完的人,聚在不远处眼巴巴望着,还没轮到的人则不停地垫脚张望。 谁也不敢乱来,庄外堆得遍地都是的尸体告诉他们,这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十来匹马的下水洗出来足有上千斤,加上骨头,足够几千人吃的,但秦川说给一碗就是一碗,一丁点也不肯多给。 做人做事得有规有矩。 等所有人都吃过黄米粥和肉汤之后,就到了干活的时间了,孟家庄外面堆了上千具尸体,现在终于有人手掩埋了。 俗话说吃人嘴短,乡民们没太多怨言,乖乖地把尸体搬到远处荒地上挖坑掩埋。 埋完尸体,又是修大门砌院墙等等,一直忙活到中午,又一人蹭了秦川一碗黄米粥之后,乡民们便纷纷跑回家拿麻袋箩筐了。 他们要跟孟家借粮。 这下可把宋知庭忙得头昏脑涨,三十八个九箕山老匪里面,就他一个人会算经懂写字,一百多户佃户的借据全是他写的。 佃户们拉着识字的人帮他们看借据,听说上边白纸黑字写着不收一份利之后,便激动难耐地按下了手印。 门楼上,孟圭明的心在滴血。 他心想,用不了几年,孟家近万亩良田和偌大的家产,肯定要被那姓秦的给败光。 贼寇就是贼寇,不知老百姓攒家辛苦。 秦川当然没孟圭明那么傻。 他的算盘早就打好了,他想要静游杜家和宁化王的田地,把娄烦谷地那一万八千多亩良田全部弄到手。 既简单明了,又兵不刃血的方法,就是让娄烦镇没人给杜家和宁化王种地。 第一步,先笼络那两家的佃户和庄户,让他们过来帮自己种地。 他们若是欠了杜家和宁化王的钱粮,帮他们还就是了,当然不是拿钱粮去还,而是用刀子来还。 等娄烦没人帮他们种地,杜家和宁化王只能从其他地方找人来种,等他们的人一来,娄烦镇就会闹一通匪患,闹到没人敢来为止。 到时候,杜家和宁化王肯定急着卖地。 包括孟家那九千多亩地在内,秦川并不想请人种,也不想雇长短工的方式来种,他只想把那些庄稼汉跟自己绑在一条船上,全部给佃户种,自己只收租子。 以目前耕牛农具都不齐整的情况下,一个劳动力顶多能种六七亩地,每户佃户平均两到三个劳动力,大约能种二十亩地左右,他那九千多亩地,需要五百户佃户才种的完。 除了娄烦镇乡民,他还得再多收点流民,良田种完了可以种山地,山地种完了可以开荒,娄烦周围的山梁上,完全可以像后世那样垦出一层一层的梯田, 前提是解决灌溉水的问题。 乡民们高高兴兴地背着粮食回去后,秦川让人把那些流民再仔仔细细筛查一遍,然后让宋知庭逐个登记,并分别安顿在外庄众多房子了。 四百多个流民中,就有两百多个瘦巴巴的青壮,很多老弱病残的在找东西吃的路上死掉了,还能活下来的除了瘦之外,底子都还不错,只需养上一小段时间力气自然会回来。 秦川没急着从中挑选兵源,先养上几天再说。 巴山虎攻庄那天,受伤未死的护院家丁有几十个,但最终熬过来的只有十几个而已,秦川没杀这些人,而是跟对付那些乡民一样,用明晃晃的长刀和香喷喷的肉汤暂时搞定对方。 日后,谁想跳脚再一刀宰了也不迟。 至于几个侥幸未死的女人,秦川打算用来洗衣做饭,隔三差五就让宋知庭去哄一下,所有九箕山老匪里面,就宋知庭这个半吊子军师讲话还算文雅,其他人动不动就提刀子骂娘的,不适合做女人的安抚工作。 那几个女人当中有个孟家的小姐,乃是孟圭明的侄女,长得还挺俊俏,但脾气有点大,还以为她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又是哭又是闹,又是对九箕山的老匪颐指气使的,被一个叫刘有柱的老匪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之后,才不敢闹腾了。 用刘有柱的话说,扒光了那身皮跟下田种地的大脚女人没啥分别,少他妈跟老子摆谱。 秦川没有事必躬亲,手下们在忙碌的时候,他就站在门楼顶上,眺望四周起伏连绵的吕梁山脉,心情有些许骚包。 娄烦算不上一块好地盘,太小也太穷了。 但,如果加上西边的岚县,北边的静乐,应该算得上是一块好地盘。 这一块三角形的地带,是吕梁山脉的中心地区,山脉普遍低矮平缓,内中有汾河及其几条支流穿过,适合耕种的土地除了娄烦谷地之外,还有被称为吕梁山上的小平原的岚县,那里有着大片肥沃的土地。 这一片还是个养马的好地方,尤其是娄烦东面的云顶山,那海拔两千米的高山上有一大片亚高山草甸,唐朝时期专门在此设置牧马监,是唐代边军战马的主要来源地,当时便有“楼烦骏马甲天下”的美誉。 大明朝廷的版图比唐朝更大,在川西和滇西设马市,在河西走廊设军马场,并与蒙古通商后,大明的战马来源便是藏马和蒙古马,吕梁山区的几个马场也就慢慢没落了。 这年头,有战马就能来去自如,很对九箕山这帮老匪抢劫成性的口味。 而且,娄烦和岚县这一块三角地带,能供大军通行的只有三条道,北上宁武关,东出太原,西往临县这三条道,条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虽然穷了点,但完全可以靠劳动致富,最重要的,这是个当山大王的好地方。 正绞尽脑汁回忆那首沁园春雪,想学宋知庭摆个姿势吟一回诗的时候,秦川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名骑士,那是他放出去的哨探。 “大当家的,北边来了一伙人,好像是昨天那伙衙役,其中有一个自称静乐知县的师爷,说是想跟大当家的做一笔买卖。”那哨探跑到近前便扬声大喊。 秦川不由笑了,他正想着要不要派人把那两百个人头送到太原呢。 不是所有人都跟韩冒一样猪脑袋,还是有聪明人的。 “人在哪?”秦川问道。 “在北边十里外,估计是不敢过来,在那边等着俺回话呢。” “呵,你去告诉那师爷,就说咱们都是善良单纯的老百姓,请他过来说话。” “好咧。” 第二十二章 知县大人的抉择 陈聪之是个聪明人,听说孟家庄正在开千人宴顺便埋尸体之后,就远远停下来,并派人找到一个孟家庄的哨探传话。 等哨探来回话,说他们都是善良单纯的老百姓,请他过去说话后,陈聪之才带着两百个衙役和乡勇,小心翼翼向孟家庄靠拢。 他当然不相信对方的鬼话,善良单纯这个词跟那群杀人不眨眼甚至敢杀官兵的人沾不上边。 他甚至怀疑,这伙人是贼寇,孟老爷早就被他们挟持了。 离孟家庄门楼还有两百步之远的时候,陈聪之就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走了。 看了看门楼,依稀看到那个叫秦川的站在上面后,陈聪之扯开喉咙喊道:“鄙人静乐陈聪之,见过秦先生。” 秦川只觉得好笑,以为那一袭儒袍的师爷扯开喉咙吆喝的模样有点滑稽。 陈聪之又喊道:“知县大人素闻秦先生文武兼备,才华超众,又闻秦先生曾代领乡勇斩杀悍匪两百级,以显报销朝廷之赤胆忠心,特遣鄙人前来犒劳乡勇,尤以秦先生更应嘉奖勉励。” 喊完这番话,陈聪之脸不红心不跳,但总有些别扭的感觉。 他乃堂堂知县大人座下幕宾,在静乐县受万人敬仰,县里的缙绅老爷无一不对他恭敬有加,如今却要对一个山野莽夫恭维打屁,这感觉实在不对劲。 但,这里不是县城,而是娄烦镇,那山野莽夫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狠角色,手上还握有两百个积年老匪的人头,自己只能委屈着点,先哄对方开心,把人头弄到手再说。 门楼上,秦川笑了好一会后,才喊道:“陈师爷,咱们敞开来谈吧,我想要个官,而且要驻守娄烦镇,你就明说了吧,能不能办到?” “能。”陈聪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以秦先生之文武兼备,之赤胆……” “行了,恭维打屁就免了吧,咱们谈正事。” 秦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接着说道:“陈师爷,你先拿五百两银子来,我把两百颗人头给你,全是些牙口易辨认的积年老匪。” “等知县大人把我的官帽送来之后,我再把那五百两银子还你,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账。” “啊?” 陈聪之楞了,竟然还要先垫着五百两银子? 他堂堂知县幕宾说的话,还不够对方取信吗?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秦川又笑道:“陈师爷,不是我信不过你,我只是信不过你们这些官老爷罢了,五百两银子就当垫金,钱到就付人头,官帽到就还钱。” 陈聪之原本客客气气的脸垮下来了。 众所周知,大明朝廷重文轻武,有人花五千两银子才能当上升任一地巡抚,有人只需花八百两银子就能在兵部谋一职。 至于卫所的兵官职位,肯花钱的人很少,如果有百户空缺,不说五百两了,一个总旗只需花上三五十两银子,就能升任百户,就算是白身,能花上一两白银子,一个百户职也是十拿九稳的事。 如今兵荒马乱的,饷银又常年被拖欠克扣,卫所的小兵官能有多少油水可捞。 如果对方那两百级人头抵两百两银子的话,他倒是可以一口答应下来,但抵五百两银子……虽说那些人头说不定能给知县大人带来不少功绩,但这笔银子并不少,他可不敢随便应诺。 想到这,陈聪之朝门楼拱了拱手,喊道:“秦先生,实在抱歉,这笔数目不小,鄙人实在没法做主,可否让鄙人回县城请示知县大人再做定夺?” “可以。”秦川爽快地答应了,“但我只能给你两天时间,后天正午之前我没看到五百两银子的话,那两百级人头就只能送到太原府了。” “好说,好说,两日之内鄙人定要给秦先生一个答复。” “那陈师爷请便吧,我就不送了。” “秦先生再会。” …… 陈聪之没有回县城,而是回到静游镇住下,并写了一封信,派了两个衙役一人双马,连日赶回呈送知县大人。 而何长保,正在县衙里焦躁不安地等陈聪之回来。 他已经见到韩冒了,去时带着三百名卫所兵,归来时仅有不足两百名失魂落魄的老弱病残,几个军官加起来那近百名私兵,已经十不存一二。 一问之下,韩冒便神情激愤地告诉他,孟家勾结贼寇,在娄烦镇布下陷阱,埋伏大军,等韩冒的卫所军一到便四下里杀出,人数过千,席天卷地。 韩冒代领麾下三百兵士奋勇杀敌,激战数个时辰,战死百名兵士,由于贼军势大,韩冒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只得突围北上,回兵静乐。 一番激愤陈词,又为不能剿平匪患而捶胸顿足之后,韩冒就带着他的人匆匆撤回宁化千户所了。 这可把何长保吓得不轻,韩冒都败了,陈聪之率领的两百县衙和乡勇,只会凶多吉少。 如今,县城里守城的白役和乡勇不到百人,如果陈聪之的人全军覆没的话……他这静乐县恐怕就难保了。 想到这,何长保急忙让家人收拾软细,准备跑路,一边焦急地等待着陈聪之。 最终,他等来了一封信。 看完信,何长保先是长长松了一口气,接着把韩冒家人全骂了个遍,最后拿着信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是跟韩冒穿一条裤子,把娄烦孟家勾结贼寇伏击韩冒的急报送往太原府。 这样一来,他跟韩冒的关系会更进一步,但他也肯定会逃不掉守备不严的罪名。 二是拿五百两银子给孟家庄,换两百级积年老匪的首级去邀功,并将韩冒杀良冒功抢夺乡民的事如实上报。 这样的话,他有功低过,头上的乌纱帽肯定能保得住,再上下打点一番,说不定能趁势升官发财。 而且,娄烦是静乐县的南面门户,据师爷所说,那叫秦川的莽夫很有些本事,如今已经笼络了几百个流民和乡民,估计能拉出三五百个乡勇,有他卡在娄烦镇,南边的流寇就无法北上进入静乐。 但,韩冒肯定要与他水火不容,甚至山西行都市和下辖卫所的将官也会不待见他。 再者,据师爷所说,那个秦川是个难以驾驭之人,一旦势大,要么成为第二个洪承畴曹文诏,要么自立一方或像紫金梁老回回等人一般后患无穷。 对何长保来说,这是两难的抉择。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决定先保住乌纱帽再说。 至于那个秦川是成国之栋梁,还是变成滔天国贼……那是后话了,也是一场赌局,赌赢了,他何长保加官进爵,赌输了最多躲远一点。 于是,何长保取来五百两银子交予衙役,快马急送陈聪之。 第二天上午,陈聪之拿到银子之后,便急急忙忙赶往娄烦镇。 但到了孟家庄外一喊话,里边的人说,秦大管事不在庄上。 无奈之下,陈聪之只能耐心等着。 秦川去了黑山。 他带了二十五个九箕山老匪,骑着战马,扛着火器,带上孟圭明,去收拾孟忠嗣。 黑山矿场,是肯定要拿到手的。 第二十三章 矿场攻心战 自从那天在矿场伏击贼寇不成后,孟忠嗣就一直心乱如麻忐忑不安。 他早就让人探查过了,孟家庄里的贼寇最多不超过五十人,本想带人杀去夺回庄子,无奈那些矿工不肯为孟家拼命,哪怕给银子,肯跟他去夺庄的也寥寥无几。 孟忠嗣知道,守在矿场不是长久之计,等贼寇壮大,势必会来攻打矿场。 虽然那几百个矿工大部分都签有相当于卖身契的长工契约,但孟忠嗣知道,这些人靠不住。 他们只是为了活命,为了混一口饭吃才来孟家做工,而孟家待他们根本就说不上宽厚,甚至有些刻薄,紧要关头他们转头卖了孟家也一点都不稀奇。 现在,该想想自己的出路了。 孟忠嗣手里握有矿场周转现银两百余两,这笔钱足够他去南边兴旺州府买个小院,再做点小生意,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但,他并不甘心于此,矿场里还堆着四万多斤生铁,只要把生铁卖掉,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以往,矿场的生铁都是介休范家固定时日派大车来拉到张家口堡的,范家有门道,能出宁武关,到了张家口堡还能出塞外卖给鞑子或女真人。 但距范家派大车来的日子,还有小半个月,孟忠嗣得自己找别的门路把这几万斤生铁卖掉。 为此,他派了几个人出去,太原和大同都跑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买家,在这几日之内把那堆东西低价卖掉。 与此同时,他让矿工加强工事,围绕着两座炉子筑起木墙,深挖壕沟,加强哨探,以防贼寇偷袭矿场。 他倒还希望贼寇来攻打矿场,那伙贼寇才三五十人,给他们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打得下有好几百人驻守的矿场。 等贼寇一落败,他就可以带人追杀出去,趁势收复孟家庄。 孟忠嗣打得一手好算盘,但他并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伙什么样的贼寇。 他刚派人出去找生铁买家,第二天就有哨探来报:孟家庄方向来了二十多个人,个个骑着健硕大马,背几杆火器,带着两口大锅和两个麻袋,其中有一个好像是孟老爷。 孟忠嗣急忙爬上一座简易的箭楼,望东南方向眺望。 没多久,一支骑马的队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等对方走近,孟忠嗣看清楚了,他大伯孟圭明就在其中。 那伙人走到矿场大门百步外便停了下来,然后孟圭明和两个陌生汉子越众而出。 “里面的人听着,孟家家主孟老爷在此,还不快快放下兵器,出来迎接孟老爷?”走到近前,其中一个长得器宇轩昂像是贼头的汉子扬声喊道。 里面的矿工没动静,只有极少数人有些犹豫之外,其他人依然握紧兵器,警惕地盯着外边。 矿场的管事孟忠嗣告诉他们,孟家庄被贼寇占了,孟老爷被贼人挟持,准备来攻占矿场。 但贼人只有区区几十个,只要他们守住矿场,不让贼人得逞,过几日照样能开工吃饭,每人还能拿一两赏银。 孟忠嗣站在箭楼上,朝外边怒声喊道:“无耻小贼,休想诓人,哪怕我家老爷落到你们手上,你们也休想踏进矿场一步。” 外面那贼头定定望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 旁边的孟圭明突然开口道:“里面的人听好了,孟忠嗣忤逆宗族,叛出家门,已形同造反,等朝廷大军一到,必将荡平黑山矿场,你们想跟他一起被杀头不成?” 那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明显的无奈和惶恐,但矿场里依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这年头,还活着的人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们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想方设法求一条活路,当自身面临杀头危险的时候,他们会想尽办法避免被杀头。 见那些矿工们开始骚动,孟忠嗣急忙喊道:“慌什么?那是贼人的奸计,就是想唬你们开门,好进来杀光你们这些蠢蛋。” “该杀头的是他们,只要咱们坚守到朝廷大军一到,他们一个都逃不了,到时候,除了赏银之外,我再给大家伙加工钱,每百斤铁矿加五文铜钱,每百斤生铁加五十文。” 听到孟忠嗣的话,原本骚动的人群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赏银和加工钱对他们来说极有诱惑力,因为其中大部分矿工是没工钱的,干得多就能勉强吃饱饭,干得少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什么工钱了。 见孟圭明的话不起作用,外面那贼头便扬声喊道:“既然你们执迷不悟,宁死都要跟孟忠嗣造反的话,那我就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吧。” “从今天起,孟家将会停掉你们的工钱和粮食,我们也会一直守在这,你们休想运一粒粮食运进矿场,就算朝廷大军不来,也能活活饿死你们。” “当然,如果谁不想死,不想跟着孟忠嗣造反的话,可以放下兵器出来投降,我们绝不杀降,只会优待投降的兄弟,管饱饭,给肉吃。” “而且,孟家的护院和乡勇死了好些个,孟老爷正打算重新编练一支乡勇,就从矿场中选人,月钱六百文,管吃管住,伤残转家丁,死了每人每户抚恤五两银子。” “是要吃饱饭还是等杀头,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那个贼头就带人退回百步外一个山梁上。 很快,那些人在山梁上架起火器,然后架起大锅,取来水,下米下肉大锅熬煮。 没多久,黄米粥特有的清香和肉汤的浓郁香气就飘到了矿场里,那几百个矿工又渐渐躁动起来。 孟忠嗣一连呵斥几声,才勉强让那些矿工安静下来。 但他知道,人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孟家从来不会在矿场里存太多粮食,主要是怕那些矿工和山贼抢粮,如今矿场只剩七日粮食,七日之后如果没有粮食运进来,他势必会管不住那几百个矿工。 矿场建在缓坡上,后面是大山,左右两侧是起伏不断的山梁,要把粮食运进来,就只能走前面那道可通驴车的大道,但如今,那伙贼人就守在大道旁边的山梁上,就是给驴车按上翅膀也进不来。 除非,带人冲出去,杀掉或者赶走那伙贼人。 对方才二十几个人而已,自己有好几百个矿工,还怕他不成? 想到这,孟忠嗣招来几个心腹,吩咐一番后,就准备召集人手。 这时,外面山梁上突然下来一个豹眼竖眉的壮汉,啃一条煮得软烂的马腿,朝矿场这边粗声粗气喊了句“想吃肉的就自个来拿”。 说完,壮汉就走回山梁上啃他的肉了。 一个穿着儒袍,举止文雅书生模样的男子又走了下来,摇头晃脑道:“孟亚圣有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故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梏桎死者,非正命也。” “孔圣又有曰,防患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那孟忠嗣一心想造反,尔等矿徒碌碌终日只为饱饭暖衣活与世,为何要冒杀头之险立于危墙之下?” 说罢,在几百个矿工一脸茫然大眼瞪小眼中,那儒袍书生抖了抖大袖,施施然走回山梁上。 接着,又下来一个满脸憨厚的小老头,咧一口大黄牙傻笑道:“大家伙吃了嘛?没吃的话过来跟俺们一块吃吧,有金灿灿的黄米粥,还有热乎的肉汤,来嘛,俺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都不吃人滴哩,俺们大当……俺们大管事说了,大家伙都是苦命人,只要拿了那孟忠嗣就行了,可不许为难大家伙们。” 这小老头说完后并没有上山梁,而是蹲在山脚下,咧一口大黄牙朝着矿场傻笑。 上边又下来一个瘦得跟猴似的半大小子,操一口稚气未退的声音老气横秋喊道:“俺们原本都是流民,都快饿死了,是孟老爷和大管事收留了俺们,让俺们当看家护院,给俺们吃的,穿的,三日两头还有肉吃,那叫一个快活,你们这些个挨驴踢的不来才好,来了还要抢俺肉吃,俺还不稀罕你们这些挨驴踢的咧。” 听到这,孟忠嗣再也忍不住了,在箭楼上跳起脚怒道:“你狗日的少糊弄老子,就你那瘦得跟猴似的身板,只一斤三两肉,谁他妈会请你做看家护院?” 第二十四章 骑兵者,雷霆也 手下人正轮番去给矿工们攻心的时候,秦川则惬意地坐在山梁上,喝着肉汤,一边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如今的吕梁山脉,并非后世那样的黄土连天,虽是十月金秋,低矮连绵的山梁上仍随处可见暗黄的枯草。 等来年春天,这些枯草就会变成碧绿葱郁的青草,再往上的高山上还有一片片的亚高山草甸。 贫瘠困苦的吕梁山脉,能养活的人口很有限,但能养活无数牛马。 只是明末官府糜烂严重,不论官兵还是缙绅大户,鱼肉百姓早就习以为常了,牧马人辛辛苦苦喂养几年养出的马匹,被官府强行征调却经常拿不到一分钱征调费,加上小冰河时代连年干旱,粮食奇缺,草甸的冰雪解封越来越慢,导致养马的人越来越少。 据老黄从乡民口中打听到的,整个娄烦除了云顶山还有一群牧马人之外,其余村落早已没有大量养马的乡民了,也就一些大户中户家里还养有那么几匹。 如今,云顶山那群牧马人已经落到巴山虎手里了,那马场是巴山虎的地盘,听说云顶山往南也有牧马人,但那是任亮的地盘。 穿越之前,秦川看过一些资料,知道这个任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吕梁山一带的贼寇头子最后死的死,逃的逃,就他在三座崖牢牢站稳了脚跟,建奴入关后还跟清朝对抗了几十年,直到垂暮之年被自己的儿子给卖了,才被清军攻破寨子,他自己也惨死在清兵手中。 对于任亮这种人物,秦川是打心底佩服的,洪承畴那样所谓的忠臣名将最后都只能剃掉头发辫起一条老鼠尾,而一个大逆不道的反贼却能在建奴的铁蹄下魏然不屈。 两相比较之下,秦川还是比较喜欢当贼。 马是肯定要养的,而且,云顶山草场是肯定要抢到手的,他想让娄烦名马甲天下这句话重现于世,但现在,得先把黑山矿场拿到手。 攻心战起了效果,一群九箕山老匪瞎编乱造各种受苦受难的经历,遇到秦大管事才重获光明的事迹轮番演说后,矿场的木墙上突然翻出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朝山梁狂奔。 “别放铳子,俺愿降,俺愿降……” “混账!” 孟忠嗣气得不行,跳着脚大喊:“快,快放箭,别让那叛徒跑了。” 箭楼上射出几支歪歪扭扭的箭支,准头最好的一支落在那人的屁股后面三丈多远。 九箕山老匪们当然没放铳子,而是一个个满脸堆笑地迎了下来,为首就是那个憨厚小老头,热情地握住逃出来那个矿工双手,咧一口大黄牙满脸傻笑。 接着是那个半大小子,一双圆凸的大眼睛轱辘乱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矿工打量了好几遍之后,便叽叽喳喳问起对方姓名籍贯家中可有父母子女婚配情况等等。 那个穿着儒袍的书生则手捧一本册子,拿支毛笔在旁边记录,不时把笔尖塞进嘴巴沾点口水,把嘴巴弄得黑乎乎一团。 最后,是那个铜铃豹子眼的壮汉,端着一碗肉汤走过来,一把塞到矿工手里,大喊一声:“干了这碗汤,咱们做兄弟!” 那矿工慌得不行,颤抖着双手,把一大碗汤连肉带骨头一起吞进肚子,然后眼巴巴望着山梁上那口大锅。 “好兄弟!” 铜铃豹子眼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差点把他拍到地上。 然后,矿工被众星拱月般送上山梁,直到在一张柔软的鹿皮垫坐下后才没那么慌。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还会有第三第四第五个…… 饭都吃不饱的矿工难以抵挡肉汤的诱惑,更不想被杀头,那堵低矮简陋的木墙上,不时翻出几个矿工,没命似的朝山梁奔去。 孟忠嗣气得快把箭楼跺塌了,不停地指挥手下射这个射那个,搞得他的人一阵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该射哪个,跑出去的四五十个矿工当中,只有只有三个被弓箭射中。 其中一个倒下去后就再也没爬起来,另外两个则带着插在身上的箭支,硬是跑到了山梁脚下。 对于他们,九箕山老匪能做的只有用刀子把箭头挖出来,用仅有二三十度的烧酒清洗伤口,然后按大当家教的方法,拿针线把伤口缝上,最后一步就是听天由命。 孟忠嗣知道,再这么下去的话,几百个矿工肯定会跑个一干二净,不能坐以待毙了。 于是,孟忠嗣匆忙召集人手,带着三百个矿工冲出矿场,歪歪扭扭地朝山梁冲去。 没有矿工愿意打头阵,全当起了缩头乌龟躲在后面,孟忠嗣没办法,只得让自己从孟家庄带来的十几个护院,和矿场里一些忠于他的矿工打头阵。 人多势众之下,他的人胆气倒是挺足的,挺着刀枪一路猛冲喊杀连天。 望着那群嗷嗷叫跑来送死的沙比,秦川扔掉肉骨头,站起身,抽出长刀,拔起插在地上的竹枪,翻身上马。 “兄弟们,杀他娘的。” “杀他娘的。” 二十五个九箕山老匪排成一支箭头样的冲锋阵型,从山梁上策马直冲,奔泻而下。 刚投降的几十名矿工,则在山梁上目瞪口呆地看着。 骑兵者,雷霆也。 自古得骑兵者得天下,骑兵战法讲究快,狠,准。 其中的快,需要一定的加速距离。 狠,是需要重若雷霆的气势。 准,则是看准对方阵营的薄弱之处,给予精准无比的打击。 具备这三点要素的骑兵,无往而不利,通常以少量的兵力干翻数倍于自己的敌方大军。 以一百骑破一万敌军的先例并不是没有过。 九箕山老匪占据有利地势,山梁的缓坡为他们提供足够的速度和气势,作为箭头的秦川则有一双毒辣的眼睛,紧盯着对方阵线的薄弱之处,引着身后二十五骑直冲而去。 秦川知道,他今天如果退了,以后再想拿下这座矿场,想俘获那几百矿工就难了。 一座矿都拿不下,如何拿下整个吕梁山? 二十五骑,如一支箭,狠狠贯进几百个矿工阵中,把那稀稀落落的队伍捅了个对穿。 那些矿工在一片惨叫声中四散奔逃,想躲避骑兵的冲杀。 一个对穿后,利箭绕了一个半圈,以雷霆之势把乱成一团的阵型再次捅了个对穿。 矿工们纷纷扔下兵器,一部分往回跑,漫山遍野地乱逃。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利箭分散开来,向奔逃的矿工包抄而去。 那些矿工们纷纷跪在地上,高举双手告饶连连。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秦川这才来得及低头看一眼自己生疼的肚子。 刚才冲锋的时候,有一把长枪从自己的肚子擦过,疼得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检查一遍后,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的外衣里面,穿有一件棉甲,那杆长枪并没有扎穿棉甲。 “点人头。” 秦川又急忙四下看去,一个个地清点还骑在马上的九箕山老匪。 数到第二十二个的时候,秦川脸色沉下来了。 “大当家的,伤了三个兄弟。”宋知庭策马跑过来,气喘吁吁说道。 秦川又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伤了。 “大当家的……” 不远处突然传来罗大牛嘶哑的大吼。 秦川心下一紧,扭头看去,只见罗大牛正趴在地上,脸色凝重地朝他望来。 秦川急忙策马狂奔过去,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只见地上躺着个人,一支长枪的枪头穿破外衣和棉甲,从他胸口没入,潺潺的鲜血正从破烂的衣服间冒出来。 那是个九箕山老匪,没名没姓,别人管他叫大鱼头。 第二十五章 死亡与苟活 在秦川心里,三十八个九箕山老匪,每一个都是以一敌众的好汉。 每一个也都珍贵无比。 大鱼头还没断气,正用一双散乱却又满是惊恐的眼睛定定望着秦川。 他不怕大当家的,他只是害怕死亡。 秦川的手指微微颤抖了几下,急忙蹲下身,拔出腰间的匕首挑开外衣,再一点点地割开被鲜血浸渍而愈发坚韧的棉甲。 长枪从右胸插进去,几乎扎了个对穿,随着大鱼头急促却又逐渐微弱的呼吸,枪头边缘的缝隙冒出阵阵鲜血。 秦川不知如何是好,只拼命按住那越来越大的缝隙,不让鲜血冒出来。 “你他娘的少在老子面前装怂蛋,老子的兄弟没一个怂的!”罗大牛捧着大鱼头硕大的脑袋,狞着声骂道。 “俺不怂,俺是……” “别说话。”秦川朝他猛地摇头。 大鱼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俺是九箕山的……好汉,俺不怂……俺就怕不能再跟着大当家的了……”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罗大牛又狞声骂道。 大鱼头张嘴还想说话,但嘴里突然冒出一股血沫。 大鱼头似乎喘不上气了,张大嘴巴竭力吸气,喉咙里却只发出咕咕怪响。 “扶着枪,把他翻过来。” 等罗大牛扶好枪杆,秦川把大鱼头侧身翻过来,然后掰开他嘴巴,把手指伸进他喉咙,想帮他把血沫掏出来。 掏着掏着,大鱼头没动静了。 秦川依然掏着。 “大当家的……” 罗大牛按住他肩膀。 秦川的手这才无力地垂了下去。 罗大牛抄起长刀,朝不远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孟忠嗣走去。 正在附近看守俘虏的老黄下马,抓住孟忠嗣的头发,把他的头提起来。 罗大牛从人群中找出一个衣服和肤色都跟矿工不一样的护院,拖着护院来到孟忠嗣面前,然后手起刀落。 腥热的鲜血喷了孟忠嗣一脸。 罗大牛返身,从人群中又拖出另一个护院,拖到孟忠嗣面前又是一刀。 …… 秦川合上大鱼头的双眼,拖着长刀朝孟忠嗣缓缓走去。 “把孟圭明带过来。” 罗八已经把逃过一个山梁的孟圭明逮回来了,听到秦川的话,便策马而来,把孟圭明丢在孟忠嗣身前。 “孟庄主,坐。” 秦川指了指那堆尸体。 孟圭明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 秦川一把抄住他衣领,把他提起来,漠然说道:“孟庄主,当初我曾经问过你,外边还有没有孟家的族人,你说没有,但现在矿场突然冒出个孟忠嗣,你说,这人是不是孟家的族人?” “别杀我,别杀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杀我……” 孟圭明哭嚎着,胯下突然冒出一股液体,潺潺往下流。 秦川眯起眼,冷冷道:“我再问你一次,外边还有没有孟家的族人?” “没有了,我对天发誓,这次是真的没有了。” “好,我说过,只要你乖乖跟着我,我保你衣食无忧安度晚年,甚至给你延续孟家香火,但从今往后,你若是再敢耍伎俩,我就亲手剁了你。” 说罢,秦川把孟圭明往地上一扔,然后转身,手中长刀往孟忠嗣的脖子一抹。 孟忠嗣捂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和大鱼头一样的咕咕声。 秦川转身走开,罗大牛提刀上来,老黄把孟忠嗣的脖子拉长。 刀光闪过后,老黄把孟忠嗣的人头扔在孟圭明身前。 孟圭明惊恐地往后退,然后跪在地上呜呜嚎哭。 秦川去检查了另外两个兄弟的伤势,一个大腿被砍了一刀,伤口不算深,但很长,差一丁点就砍断动脉了。 另一个兄弟也是被长枪捅的,枪头穿过棉甲,刚好捅破肚皮,幸好没伤及内脏。 这两个兄弟的伤势,只要处理得当,应该没什么大碍。 如果伤口感染,那就只能听天由命,或者只能靠他们的体质硬抗过来。 安顿好两个受伤的兄弟和大鱼头的尸体,秦川站在一块高地上,俯视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矿工,大声说道:“你们都听到了,我的兄弟喊我大当家的,没错,我们以前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孟圭明只是我手中的傀儡。” 听到他的话,那群俘虏的矿工突然一阵骚动。 “不论贼也好,官也好,你们只要跟了我,我保你们人人吃饱穿暖,保你们不受人欺凌,从今天起,所有人每天管三顿饭,隔天加一碗肉汤。” “下矿的凿工背工每出一百斤矿加工钱二十文,炉丁每出百斤生铁加二百文,干得多自然挣得多。” “有想跟着我混的,每人月钱二两银子,不用你下矿卖苦力,但要你上阵杀敌,只要你有能耐,我保你以后荣华富贵,子孙后代衣食无忧。” “现在,都给我按矿工炉丁站好,一个个排好队上山梁领肉汤,挨着来,谁敢乱了规矩老子第一个收拾他。” 说罢,秦川便转身往山上走。 不论矿工还是护院家丁,亦或是种地裁衣的流民,秦川打算全部按月复工前,工种不同月钱多寡不同,让他们都按规矩办事。 至于九箕山老匪,一直以来都是按分红的形式,每次出去打劫所获,都会拿出一部分来分。 孟家庄的钱粮没拿出来分,秦川没说,但九箕山老匪们都知道,大当家的以后会给他们每人一份荣华富贵。 听完秦川的话,那些矿工面面相觑半响,终于有人率先出来排队,接着一窝蜂涌了上来。 被九箕山老匪用刀背一顿乱打后,才一个个规规矩矩地排好队。 孟忠嗣带出来三百个矿工,死伤六七十个,逃回矿场近百个,被俘虏的拢共一百四十六人。 加上之前逃出来的四五十人,秦川手头已经有将近两百个矿工了,矿场里还有五百多个。 但,孟忠嗣和他的孟家护院一死,矿场里就乱了套。 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小管事、账房先生、矿头等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其他矿工更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糟糟的。 不时有三五成群的矿工逃出来,一顿告饶后,得以进入领肉汤的队伍。 秦川带了不少昨天煮熟并晾干的马下水,但只带了一口大锅,那锅肉汤很快就见了底。 他干脆朝矿场大喊,让里面的人带几口锅出来,顺便再挑两担水。 没想到,他的话竟然还真管用,里面出来十几个矿工,扛着几口大锅,有两个还挑着水,走的还是正门,箭楼上的矿工也没放箭阻止。 锅来了,水也来了,一麻袋熟透并晾干的下水倒进锅里,烧起附近割来的荒草,大锅很快就滚了起来。 等所有人都能吃上肉汤的时候,矿场里终于走出来一行衣着整齐,看模样不是小管事就是账房先生和矿头的人。 “我等愿降,还望大管事善待一二。” 第二十六章 巴山虎的奇袭 临县,李彪风站在东城墙上,阴冷的目光定定望着横在东边的磨盘山。 翻过磨盘山,沿着吕梁山脉往东再走一百六十里就是娄烦镇了。 李彪风留在娄烦的探子回来了,带回来一些让他很不安的消息。 秦川竟然占据了孟家庄,挟持孟圭明,先是挡住宁化千户所三百官兵的攻打,又以三十八名九箕山老匪的微弱兵力,夜袭官兵,把数百官兵杀了个落花流水。 从探子的描绘中,李彪风猜得出那厮是看中了官兵的棉甲和战马。 本来,李彪风和巴山虎等人,都以为姓秦的是要投效官兵,否则不会一头钻进孟家庄不再出来。 但没想到,那厮根本就不是投效官兵,而是杀官兵,抢棉甲,跟他们明目张胆地扯旗造反没啥分别,都是诛九族的谋反大罪。 除此之外,那厮还招揽流民,笼络乡邻,还在孟家庄摆了好几口大锅,熬煮黄米粥和马肉分给别人。 很显然,那厮在招兵买马。 也很显然,孟家庄还有一批粮食。 攻打孟家庄之前,李彪风曾听巴山虎说过,不久前有一批粮食运进了孟家庄,约莫四五千石,进去后就没出来过,但他和巴山虎把孟家庄几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批粮食。 看来,那批粮食已经落入秦川之手了。 四五千石粮食,足够那厮拉起至少三千人的队伍。 李彪风知道秦川的能耐,那是一条头狼,若给他三千条狼,他能把整个山西大地掀起来。 不能眼睁睁看他坐大,否则必后患无穷。 李彪风和通天柱一合计,两人急忙去找豹五,让豹五分兵攻打娄烦。 但,现在临县已不是豹五一个人说了算了,前些天又来了一伙人,为首的叫王刚,是个机灵活络之人,且手下人马比豹五还多。 听到李彪风通天柱的提议,王刚不经思索就拒绝了,理由是娄烦地处偏僻,他根本不相信里面能有四五千石粮食,他们要是把几千兵马拉进娄烦,说不定要被饿死。 其次,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俩正从陕西往山西追来,北边河曲有李卑,其座下参将马科也是个难缠的对手。 而娄烦四面环山,往北只有一条道通宁武关,那座关隘易守难攻,几千人马决计拿不下来,往东则是重兵把守的太原府,南边是崇山峻岭,如果他们进了娄烦,被曹文诏的大军在西边一堵,又被马科封死北边的话,他们就成瓮中之鳖了。 豹五只粗略一看地形,也立马拒绝了李彪风和通天柱。 三十六营的大部分人马都在南边汾州和平阳等富饶之地劫掠,他才不会傻到一头转进贫瘠的娄烦,要钻也是无路可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但,汾州平阳那一带也不安定,西边有洪承畴,南边有左良玉,东边有卢象升,北边是重兵把守的太原,再往上更是边军云集的大同。 可以说,三十六营大部人马被包围在晋南汾河盆地这一带了。 摆在豹五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南下汾州平阳和其他各营人马汇合,二是往东,穿过磨盘山和关帝山,进入太原府,攻打交城清源一带。 正犹豫不决间,王刚突然指出另一条路:先南下,一路劫掠,趁曹文诏大军赶到之前,再往折上东北方向,在交城附近躲进关帝山,可在东西葫芦川交汇处的三座崖立一座大寨抵挡官兵。 待官兵知难而退,去追击三十六营其他人马的时候,从三座崖往东可以出交城太原一带,往南则可以下汾州,这两处都是肥沃富饶之地,足够他们劫掠补充钱粮的。 王刚的路线,相当于绕一个半圈,然后在太原附近扎下脚跟,静观其变。 之所以绕那么远的路,是想一路多劫些钱粮,屯在三座崖,以防官兵长期围山。 豹五思索良久,最终决定走王刚的路线。 李彪风和通天柱没再坚持,虽然他们凭着从孟家庄拉回来的钱粮,在流民中又拉起一千人马,但他们可不敢孤军杀进娄烦。 上次秦川凭三十几个人就能挡住几百人的围攻,守住那座门楼,鬼知道他现在又拉了多少人马。 只能让他再多活些日子了,巴山虎肯定不会坐视他站稳脚跟而不管,让他先跟巴山虎狗咬头,斗个两败俱伤。 等到了三座崖再想办法收拾他也不迟,反正三座崖离娄烦也只有一百多里路。 …… 巴山虎确实坐不住了。 这些天,他一直派人盯着秦川,还点了两百人配齐好马,想等秦川一离开孟家庄,就带着两百骑兵半路劫杀。 但,秦川那厮竟然占了孟家庄就不走了,还跟官兵打了起来。 除了夜袭官兵之外,那厮一直没出过孟家庄,一直待在那座门楼,还招一批流民住进了孟家庄。 巴山虎知道,那批粮食被秦川拿了,那厮正在招兵买马,决不能坐视他壮大。 想到这,巴山虎继续让人盯着秦川,想找机会灭了那厮。 终于,机会来了,秦川带着二十五骑去了黑山。 据手下探到的消息,孟家庄在黑山的矿场没有臣服于秦川,上次还差点灭了秦川手下十名悍匪,这次,他应该是去攻打矿场的。 收到消息,巴山虎立马点齐两百手下,人人配马,风雷疾驰,直奔黑山矿场。 上次孟家庄那一战,他折了将近三百手下,一直没得补充人马,现在寨子里能提刀上马的人手只剩不到三百,这次出动两百骑已差不多是倾巢而出了。 他没有打孟家庄,虽然粮食一定藏在孟家庄,但那座门楼上还有十几个九箕山悍匪,又有新招的几百流民,那堵被撞塌的院墙也重新砌起来了,他这两百人堆上去,无疑是去送死。 他要去劫杀秦川,黑山矿场有七八百矿工,秦川那二十几个人不可能打得下来,除非用钱粮诱惑,招降那些矿工。 但这需要时间,他得趁秦川还没有拿下矿场之前,从后面包过去,跟矿场来个两面夹攻,任秦川那厮再强横,也难逃一死! 他必须要尽快赶到黑山。 黄丛山离娄烦六十多里路,见秦川出庄前往黑山,巴山虎的探子快马回报花了一个时辰,巴山虎点齐人马整备出发花了小半个时辰,一路疾驰赶往黑山又花了一个时辰。 响午时分,巴山虎终于到达黑山矿场,但没看到秦川,只看到矿场前一座山梁脚下横着几十具尸体,粗略翻看了一下,没发现秦川等人的尸体。 而那座矿场,则大门紧闭,大门旁边两座箭楼上依稀可见几道人影。 巴山虎不由跺脚暗骂,来迟了一步,被秦川那厮得手了。 矿场外边的围墙虽然很简陋,只是些木头竖起来的,但里面有几百个矿工,他两百人马可不敢攻进去。 看来,只能先回黄丛山了。 两百骑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早已人困马乏,马上赶回去的话恐怕半路上马匹都得累死了。 于是,巴山虎命人在那座山梁上修整,让马匹喝些水吃点干草,并派几个人前去矿场问话。 第二十七章 骚扰战 不论对于是流民,还是矿工,亦或是贫苦乡民,秦川的政策只有一条,那就是先喂一顿吃的,然后听话的留,不听话的杀。 肉汤是个好东西,对那些天天下矿卖苦力却又长年累月吃不饱肚子的矿工尤其有吸引力。 喝下一碗香喷喷的热腾,吃下几块熬煮得软烂的下水杂碎后,那些矿工们看秦川的眼神也都变了。 这个山贼头子比孟老爷好多了,也狠得多了,二十几个人就干翻了他们几百人,杀起人来更是眼睛都不眨。 尤其刚才杀孟忠嗣那模样,干净利落,简单却又狠厉无比。 矿工们的心思很简单,谁给他们饭吃就给谁干活。 如果还能给他们银子和出路,他们当中,还会有不少人愿意卖命。 矿工们在极其危险的环境中长年累月卖苦力,不但铸造了他们强壮的体魄,还让他们比别人更能吃苦耐劳,更能适应恶劣的环境。 同时,也让他们养成了远超他人的团队协作和纪律性。 戚继光的戚家军就是矿工组成的,单兵作战能力或许并不是很强,但靠着紧密的配合、得当的战法以及令行禁止的严格纪律性,却能纵横无敌,名垂青史。 黑山矿场中,就有不少矿工动了跟秦川混的心思,因为二两月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 只要干上几年,攒下一笔银子,买几亩良田,盖一间房子,讨一房媳妇,从此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反正挖矿也随时有被活埋被砸死的危险,不如拿命去搏一回富贵。 于是,喝完肉汤,就有不少矿工找上秦川,说愿意跟他混。 宋知庭粗略统计了一下,共有一百八十个,等这些人在孟家庄过上好日子,肯定会有更多矿工愿意加入。 除去这一百八十个矿工,矿场里还有六个小管事,三个账房先生,驴马车夫七人,炉丁一百三十多人,矿工三百七十人,其中煤矿场八十人,铁矿场两百九十人。 矿场就建在煤矿场的山脚下,建有大鉴炉两座,白作炉一座,前者是把铁矿石炼成生铁的,后者是用来炒铁的,另有木屋八间,住人地窝子上百个,以及不少堆放生铁的棚子和牲口棚。 由于需要从铁矿场把铁矿石运到此地,所以牲口棚里有不少驴马和大车,还有不少鸡公车,单人就能用来运送大几百斤矿石。 秦川对冶炼可以说一窍不通,自然也懒得指手画脚,直接把矿场里威望最高的一个小管事提拔为大管事,月钱翻倍,全程交给他管。 其他小管事和账房先生也一应加三成月钱,矿工则照他之前说的按出矿和出铁量加钱。 驴马和大车他都没动,这矿场是他未来最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他这种门外汉能不动尽量不动。 当然,他会招收流民过来当矿工,以增加矿场的产出,还会想办法招收大量匠户,尤其是铁匠,尽量把矿场产出直接变成各种兵器和农具。 以前孟圭明把所有产出的生铁熟铁都卖给范家,再由范家卖给建奴或者蒙古鞑子,秦川当然不会学他们做卖国贼,优先武装自己之后,他会把铁矿变成农具,然后卖给农民,让他们多种点田,少饿死点人。 除此之外,矿场的管理、技术改革等等,他都不参与,因为本身一窍不通。 他一直都很不理解,那些在现代社会屌丝一个的男主角,为什么一穿越到古代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化学家、冶金专家、军工专家,农业专家、发明家、企业家、政治家、哲学家、诗人等等等等。 如果他不是穿到一个拥有强横武力的山贼头子身上,他都要怀疑自己能不能在这个时代活上三天。 安排好人事,并交代好一些事项之后,秦川正要带那一百八十个矿工回孟家庄,突然间听到地面传来一阵轰鸣。 这是骑兵的马蹄声,听声音人数并不多,约莫只有几百骑。 秦川命人守好各处,自己则带着罗大牛和罗八上箭楼,朝远方眺望。 来的应该不是官兵,大明的官兵没空鸟他,只会是流寇或者巴山虎。 果然,等那支骑兵出现在对面那座山梁上的时候,秦川笑了。 巴山虎那颗硕大的光头在阳光中闪闪发亮,跟金子一样。 那家伙应该是得知自己来攻打黑山矿场后,特意跑来截杀自己。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慢了。 秦川没盯着巴山虎,而是紧紧盯着那两百匹战马。 那是娄烦特有的山地马,唐代遗种,据说是从骨利干国的贡马中精挑细选,和官场马杂交改良的马种,体型比蒙古马稍大,骨骼粗壮,俊美神威,性格机敏,步伐灵活,尤其擅长跑山路,耐力只稍逊于蒙古马,但速度却远胜蒙古马,乃是骑兵冲锋最理想的坐骑。 这些娄烦马,应该是从巴山虎控制的云顶山马场出来的。 秦川很眼馋这两百匹战马,看起来比他从韩冒那抢来的蒙古马强多了。 云顶山马场他是肯定要的,但现在,该怎么把那两百匹娄烦马抢过来呢? 不说两百匹了,抢二十匹也好啊。 看到巴山虎的手下把战马拉下山梁找枯草吃的时候,秦川又笑了。 “大牛,从矿工和炉丁中点一百五十人出来,第一批先带五十人,骑矿场里那些挽车的驴马杀出去,带些锅碗瓢盆去敲敲打打,把动静闹大点,见对方坐上坐骑之后,便马上撤回来,等对方下马拉去吃草时,再带另外五十人杀出去。” “好咧。” 罗大牛虽然不明白大当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按吩咐去点人马了。 秦川则朝山梁扬声大喊:“巴山虎,想取老子人头的话,尽管放马过来,今天咱俩谁先跑谁就是孙子。” 山梁上,巴山虎没回话,只脸色阴狠地暗哼一声。 他才不屑于跟秦川打嘴炮。 没多久,对面矿场的大门突然开了,从里边冲出一群骑着瘦马甚至驴子的矿工,敲着锅碗瓢盆乱糟糟地朝山梁冲来。 巴山虎派去问话的人刚好走到矿场前面五十步,一见对方冲杀出来,急忙一拉马缰转身就跑。 “哼!就这几十个歪瓜裂枣出来,也敢杀出来?” 巴山虎冷哼一声,然后扬声大喊:“小的们,去把那群土包子给宰了,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他的手下兴奋不已,把刚拉下山梁的战马又拉了回去,并纷纷上马列好阵型。 两百骑刚冲下山梁,对面那伙乱糟糟的矿工竟突然扭头,一窝蜂地朝矿场里跑。 “呵呵,果然是些土包子。”巴山虎摇头冷笑。 他的人追了几十步,见已经追不上了,又看到箭楼上的人正在弯弓搭箭,便纷纷拉住马缰,一通讥讽嘲笑之后,便回马山梁。 当他们刚想把马匹拉去吃草的时候,矿场里又冲出一伙人,同样是几十个,同样骑着瘦马驴子乱糟糟敲着锅碗瓢盆。 “那些土包子竟然还敢来?” 巴山虎有些恼怒,大手一挥,又令手下继续冲杀。 但,和上次一样,那伙矿工一见他们冲下山梁,便闹哄哄地逃了回去。 巴山虎意识到不对劲了。 还是和上次一样,他的人刚下马,矿场又冲出另一群矿工,跟刚才一样敲着锅碗瓢盆吆五喝六地冲过来。 “草他祖宗的,秦川那厮是不想给咱们的马匹吃草,想消耗咱们的马力。” 巴山虎终于明白对方的意图了。 可恨的是,明明识破了对方的伎俩,他却不得不照着对方的路数来,让他的人都上马准备迎战。 毕竟,不上马的话,说不定那伙土包子真的会杀过来。 他的人一上马,那群土包子便逃得一干二净了。 这次,巴山虎没让他的人下马,更没让马匹去吃草,而是下令撤退。 先撤到安全的地带,让马匹补些干草恢复马力,然后回黄丛山。 但,他们刚撤,矿场的大门再次打开了,里面冲出来二十二骑,座下全是些矮小但耐力十足的蒙古马,为首正是那个让巴山虎恨得心痒痒的秦川。 “咱俩不是说好了吗?谁先跑谁就是孙子,虎爷这是打算要当孙子吗?” 那秦川出来后,并没有立即冲杀过来,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头,还笑吟吟地说了一句。 第二十八章 趁他病抢他马 巴山虎肺都快要气炸了。 他知道,秦川不会跟他正面厮杀,只要他带人马一冲,对方会马上逃得远远的,等他收兵回撤,又会贴上来,像一群狼一样,紧紧盯着他们,时不时上来咬一口,势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大块肉。 他的人策马狂奔了一个时辰,人累了,马也疲了,很难长时间保持警惕,马匹也肯定跑不过对方。 最关键的是,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他两百手下当中有不少鸡盲眼,也不知这些人能不能安然回到黄丛山。 巴山虎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跑这一趟。 后回归后悔,黄丛山还是得回的。 他可不想在野外过夜,那样更容易被秦川吃掉,矿场那几百矿工来个夜袭就能把他两百人马杀得落花流水。 权衡一番后,巴山虎让他的人摆成方阵,骑马缓缓朝娄烦镇的方向推却。 方阵可以抵挡方向的攻击,没有任何死角,缺点是行进缓慢,尤其是对他这两百个没受过任何战阵操练的手下来说。 而且,方阵走不了大路,只能翻过一座又一座山梁,沿着地势宽敞却又起伏不断的山脉前进,速度愈发缓慢,且马力折损会更大。 巴山虎只暗暗祈祷,希望这些曾经名闻天下的娄烦马能把他们安然带回黄丛山。 用秦川的话来说,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很骨干。 耐力最好的蒙古马也只能连续不停地奔跑六七十公里,耐力稍逊的娄烦马,从黄丛山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它们需要缓一口气,需要吃些草恢复体力。 巴山虎不敢逗留哪怕一刻钟,他得趁天黑之前赶到娄烦镇,镇上有一户破落大户,墙高院深,但仅有二十几口人,多是老弱妇孺,他可以攻占王家,在那过一夜,依托王家的高墙抵御秦川。 于是,巴山虎那两人人方阵里,不时劈啪地响起马鞭的声音,还有黄丛山山贼的喝骂。 那两百匹娄烦马不得低头吃草,就这样驮着人继续往娄烦赶路。 只翻过几座山梁,大部分马匹就累得大汗淋漓舌头直伸了。 “虎爷,不行了,再这么下去马匹非累死不可,没了马匹,咱们肯定走不回黄丛山。” 一个黄丛山山贼忧心忡忡道。 巴山虎看了看自己坐下大汗淋漓的坐骑,又看了看即将沉到天边日头,犹豫良久,最后只得一咬牙,道:“都下马,让马匹喝水吃草喘口气,马缰不能松,都牵好了,一刻钟后上路。” 听到他的话,那些黄丛山山贼纷纷下马,拿出水袋,牵着缰绳让马匹喝水吃草。 这时,不远处一座山梁上,突然出现了秦川的人。 不出巴山虎的意料,一见他们停下,秦川那二十二骑便径直冲杀过来。 “分五十个兄弟牵好马匹,其余兄弟列好阵型,让他们尝尝咱们黄丛山的厉害。” 巴山虎不慌不忙地发布命令,然后抽出刀子,眼神阴狠地盯着冲在最前头的秦川。 姓秦的要是敢冲过来,非剁了他不可。 巴山虎的人纷纷把马缰递给旁边兄弟,由五十个兄弟牵好两百匹马,剩下一百五十人则在马群前面列出一个长队,长枪在前,持刀在后,最后是十多个持角弓的。 养弓手很不易,一个准头上佳,能二十连发的弓手,至少需要养三年,巴山虎上黄丛山立寨也有五年了,一共也只有十四个的弓手而已。 持的清一色角弓,顺风杀伤一百二十步之外,至于逆风……仅有五六十步,且准头差得不是一丁半点。 姓秦的很聪明,袭来的方向就是巴山虎的逆风方向。 眼见对方已经进入五十步距离了,巴山虎的十几个弓手依然没放箭,逆风状态下实在没把握能射中对方。 这时,姓秦的突然一拉马缰,往左边折了个方向,他身后二十余骑也纷纷调转马头往左边拐去,还顺势射出三支箭,其中一支生生插进一个倒霉的黄丛山山贼的胸膛。 紧接着,姓秦的那伙人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呼啸,还敲起了锅碗瓢盆,并放了几枪三眼铳。 折向左边之后,姓秦的那伙人也不攻过来,只绕着圈子发出怪叫,把锅碗瓢盆敲得叮当响,不时还放几枪铳子。 呼啸声、锅碗瓢盆的声音和三眼铳的枪声汇在一起,显得尤其刺耳,巴山虎的人听得一阵心烦意乱,他们身后的马匹也躁动起来。 “不好,再去五十个人牵好马匹,别让他们惊走了。” 巴山虎警醒过来,急忙又分出五十个手下去牵马。 只不过,他察觉的有些晚了。 战马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且训练有素的良马,上到战场并没那么容易受惊,但那是骑士骑在马背上操纵安抚的情况下。 如果骑士下马,没人骑乘安抚的话,战马就很容易受外界影响,尤其是马匹从未听过的奇怪声音。 几匹马的躁动不安迅速在马群中蔓延开来,当周围的同伴全在躁动的时候,马匹就会受惊,整个马群也会跟着受惊。 很快,那些马匹纷纷扬起前蹄嘶鸣,奋力想挣脱缰绳。 巴山虎的人一人牵双马,根本就拉不住,短短数息之间就有三四十匹较为健硕的挣脱缰绳,撒开蹄子往外跑。 “牵住,快牵住,都去牵马。”巴山虎急得大喊。 他那百来个摆出防御姿态的手下,急忙去帮着牵马,有些个还想把跑出去的马追回来,但秦川那伙人迅速绕过来,射了几箭放倒几个之后,便没人敢出去了。 姓秦的那伙人绕了个弯,然后纷纷掉头,散开来去追那些逃散的马匹了。 那些马匹早已累得不行,跑不远的。 望着秦川那伙人在远处收拢马匹,巴山虎气得脸都歪了,张口就是一声怒吼:“姓秦的,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远处传来一道笑声:“虎爷,您把我卖给李彪风那会开始,咱们就势不两立了。” “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不杀你誓不为人。” “嘿嘿,虎爷,那您下辈子就只能当狗喽。” “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 “行啊,等哪天我砍了您那颗光头,您下地府见了我祖宗之后,看看到底是谁操谁吧。” “哼!” 巴山虎阴沉着脸怒哼一声,然后扭头对手下说:“从棉衣里掏点棉花出来,塞住马匹耳朵,从现在起,谁的马要是跑了,老子就剁了他!” “是!” 他的手下急忙把话传下去,然后纷纷从自己身上的棉衣里掏棉花。 而那些马匹已经跑掉的人,则呆若木鸡脸色苍白。 他们知道,骑马的人不会等他们的,回黄丛山几十里路之远,他们注定要被姓秦的那伙人一个一个吃掉。 第二十九章 狼群战术 “大当家的,都牵回来了,一共三十六匹,都是些膘肥力壮的好马。” 罗大牛凑到秦川身边,乐呵呵说道,还咧着满口烂牙跟老黄似的傻笑个不停。 秦川见他那副凶神恶煞的尊荣傻笑起来有些渗人,便移开视线,看了看天边即将沉下去的日头,说道:“派几个兄弟牵去吃点草,缓半刻钟后牵回矿场,然后让他们从矿场带些火把火油过来。” “让山猫儿赶回孟家庄报信,巴山虎今晚肯定要去娄烦落脚,叫镇上的乡民先进庄子避难,尤其是王家,就是绑也要把王家的人弄庄子,再派几个兄弟点齐两百个青壮乡民,多带些礌石进王家大院。” “巴山虎人困马乏,肯定不敢摸黑回黄丛山,也肯定不敢打孟家庄,整个娄烦除了孟家庄之外,就王家大院的院墙足够高,还有些防卫能力,他十有八九会去取王家大院。” “好咧。” 罗大牛领命去了。 秦川则定定望着远处巴山虎那伙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巴山虎你个死秃子,今晚要是不撕你几块肉的话,老子就乖乖滚回二十一世纪去屌丝。 得吃了一些草,缓了一刻钟之后,巴山虎手下的马匹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便立马让手下上路出发,继续列方阵向娄烦镇缓缓挺进。 那三十几个没马的倒霉蛋,则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巴山虎一上路,秦川也动了,带着十六骑像跟屁虫一样不急不缓地吊在后头,另外几个人则在后面看守马匹,等天黑再跟上来。 当太阳落下地平线时,天边还挂着一大片红云,浓郁而又漫长,像滚滚的血河,秋日萧瑟的吕梁山脉在血色笼罩下,更宛如一片人间炼狱。 在今夜,在未来,这片土地上注定要血流成河。 北方的冬夜很少能见到月亮,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巴山虎有二十多名手下把座下的马缰交到了同伴手中,他们有鸡盲眼,晚上看不见东西,马匹都是看得见路,但就怕马匹乱跑,所以只能由同伴帮牵着。 娄烦马的耐力在这种非常时期体现出来了,刚才只休息了一刻钟,走了半时辰后,依然马力充足,尚未有疲惫之色,步行的人也暂时还能跟得上。 但,秦川他们坐下的蒙古马耐力更足。 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他这次带出来的人都是没有鸡盲眼的,九箕山老匪们以前的日子过得不错,肉吃得够多,很少有人长鸡盲眼。 把马匹牵回矿场的那几个兄弟回来了,从矿场带了不少火把火油来,还换乘了矿场里体力充沛的马匹,除了赶回孟家庄报信的山猫儿之外,秦川身边又有了二十一骑。 这次,秦川打算火攻。 先是让手下找不少荒草,揉成团,里面塞石块增加重量,用草绳扎好并淋上火油,每人配三个草团,用草绳提着。 夜幕彻底降临的时候,秦川动了,依然从巴山虎逆风的方向发起进攻。 古代行军最怕夜袭,哪怕早有准备,巴山虎的人听到马蹄声时依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巴山虎连喝几声才让手下镇定下来,然后有条不紊地指挥列队。 他这次不打算被动防守,更不打算下马,而是要趁坐骑尚有马力,和姓秦的对冲厮杀。 姓秦的才二十来骑而已,他还有一百多骑,冲过去淹都淹死那狗娘养的。 但他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那些有鸡盲眼的手下,那些人肯定是没法厮杀的,冲过去只会跟自己人撞成一团自相残杀。 于是,巴山虎把那二十多名鸡盲眼的手下留在原地,并让三十多个没坐骑的绕着他们围成圈,并留下四十余骑保护他们,自己只带了一百骑冲杀。 为了防止被对方凿穿,他编了二十人为一排,共五排,横面不算宽,但对方也只有二十来骑而已,这宽度已经足够了。 秦川当然不会傻到跟巴山虎对冲,距离一百步时,他点燃了一个草团,手下二十一骑也纷纷点燃草团。 距离七十步时,他提着绳索,把燃成火球的草团甩了几圈,用力往对面正猛冲而来的巴山虎那一百骑甩去,然后故技重施,一边尖声呼啸,一边调转马头往左侧疾驰。 他后面的二十一骑有样学样,也纷纷甩出火球,然后敲响锅碗瓢盆呼啸着折向左侧。 火球在空中飞了三秒,这短暂的时间里,巴山虎的人又冲二三十步,结果大部分火球正好落在他们脚下。 二十几个淋了油的草团一落地,荒草散开,火势突然大涨,就像突然爆开一团团大火似的,在黑漆漆的夜里尤为惊悚,把冲在前面的战马惊得或扬踢嘶鸣,或四处乱窜。 后面的人收缰不及,或把前面的撞得人仰马翻,或直接冲进在遍地枯草中蔓延开的火堆里,同样惊得马匹乱窜,嘶叫连连。 巴山虎的坐骑也惊得乱蹦乱窜,好不容易拉住之后,回头一看,只见地上倒了五六匹马,还有十几个人,都是被撞倒或者被受惊的马匹甩下马背的。 还有十几个手下拉不住受惊的坐骑,被带着漫山遍野乱窜。 而那姓秦的,避开跟他对冲之后,迅速兜了一个圈子绕回来,正追杀他那些因为马匹失控而落单的手下。 巴山虎两眼赤红,扬起刀子怒吼:“都到老子这来集合,冲过去把那些狗娘养的给砍了!” 他带出来的一百骑只剩不到七十骑,好不容易控制好坐骑之后,便急急忙忙过来集合。 见他集结队伍,秦川懒得理会,只继续指挥人马去追杀那些落单的,顺势收拢逃散的马匹。 等巴山虎领着手下杀过去时,秦川便带着手下一溜烟跑了。 巴山虎手下骑的虽然都是速度较快的娄烦马,但马力渐渐不支,根本就追不上那些体力充沛的蒙古马,而且有越追距离拉得越远的势头。 眼见坐骑开始冒汗,巴山虎只得收拢那些落单的手下,返回去休整。 秦川这一波又得了十几匹马,让两个手下把马都牵到一个山谷里吃草之后,自己又带着剩余的手下继续骚扰巴山虎。 就这样,巴山虎一追过来他就跑,对方不追的时候就过去骚扰。 把剩余的两轮火球都扔完后,巴山虎那边又有十几匹坐骑受惊,要么把马上的山贼摔下来,要么驼着山贼四处乱窜。 巴山虎气得差点宰了所有战马,幸亏手下拼死拦住,否则他们就回不了黄丛山了,几十里路足够对方把早已精疲力竭的他们一个个啃掉。 巴山虎只得咬牙把怒火往肚子里吞,带着他的人一边应付秦川的骚扰一边往娄烦赶路。 坚持了小半个时辰,他终于看到娄烦的点点灯火了。 但,他已经少了八十多匹战马,除了几匹摔死摔伤的之外,其余的大部分都落到了秦川手中。 他的手下也少了三十多个,其中少数是被摔死踩死的,大部分是被受惊的战马带出去,然后被秦川截杀的。 虽然损失惨重,但巴山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到了娄烦镇就不用担心被秦川狗娘养的像狼一个时不时上来咬一口了。 他只需进入镇子,依托房屋进行防守就能抵挡秦川,最好是能拿下王家大院,有他一百多人马守着两丈多高的院子,没个四五百人绝对攻不进去,就算攻得进也必然损失惨重。 秦川手下能战的只有三十多条老匪而已,新招揽的几百流民不足为惧,只需一个冲杀就能让那些瘦成皮包骨的流民逃个一干二净。 等他休整一晚,第二天有了足够马力就能安然返回黄丛山。 若秦川那狗娘养的还敢追来,定要抽他筋,扒他的皮! 第三十章 王明昭的齐家之道 陈聪之带着五百两银子到了孟家庄,却发现秦川去了黑山矿场,无奈之下他只得在庄外等候。 可左等右等,一直不见秦川回来,百无聊赖的陈聪之想起娄烦有一王家,乃是建文年间都御史王希曾的后人。 因王希曾不扶永乐,死节建文,忤逆成祖而死于非命,许多曾与王家有往来的官绅避免受牵连,而疏远甚至排挤王家,以至于王家衰落,到了这几代更是只能靠耕地为生。 到了这一代,王家终于又出了一位不世之材,名王继宗,表字明昭,师从西岭先生,乃静乐西岭学堂设学至今最为出类拔萃之才子,曾在县试与府试中均独占鳌头,独中县府两案之首,使太原府为之哗然,官绅文士纷纷侧目不已。 但院试前夕,王继宗忽闻其妻病重,便要赶回娄烦照料妻子,临行被西岭先生拦下并斥其本末倒置。 时年十九岁的王继宗却说了这样一番话:大丈夫当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今继宗心正身修,却临家破人亡,当谋家齐而后谋国治,此乃继宗齐家之道,还望先生成全。 西岭先生哑口无言,又见其去意已决,便拂袖跺脚,大骂其舍本逐末黄钟毁弃。 王继宗向西岭先生跪地三拜后,决然而去,一去便是七年。 家道中落,妻儿体弱,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文章的王继宗便挽起大袖下田种地,七年来未曾出山考取任何功名,也未在娄烦开学堂收徒授业,更婉拒了许多慕名而来邀他出山任幕宾的官绅,只每日种地养活一家老小,依然故我地行他的齐家之道。 有人说,其妻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美貌,令其迷恋美色而不得自拔。 也有人说,因其先祖王希曾死于成祖之手,众多官绅世交因此疏远甚至排挤王家,以至于王家衰落至此,其已对大明朝廷失望至极,不愿为朝廷治国平天下。 还有人说,当今内忧外患之下朝政却腐朽不堪,官绅糜烂,王继宗自视清高而不愿同流合污,如其先祖王希曾一般至死齐家,不扶朱明。 从其名继宗便可窥一二。 陈聪之也曾年少得志轻狂不羁,初识王继宗便一见如故,而后更时有往来,王继宗回乡齐家后,他除了莫名叹息之外,便只剩敬佩了。 他决定,前去拜访王继宗,顺便以知县大人之名巡视娄烦体察民情。 陈聪之带着两百衙役乡勇,浩浩荡荡进了娄烦镇,镇上乡民大多已逃得远远的,只剩几个麻木的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傻站着,一问三不知。 装模作样逛一圈之后,陈聪之便让衙役在镇上找地方落脚,自己只带了典吏和几个衙役叩响了王家挂着素缟的大门。 王继宗对他的到来大感意外,请他进门寒暄一番,陈聪之一听对方家里长辈不幸罹难后,便递上事先备好的一封五两银子。 王继宗坚决不肯收,双方推让良久,最终王继宗收下了封银子的那张红纸,银子则死都不肯收。 陈聪之无奈之下,只得把银子交给衙役,命他们去采买些酒肉吃食,他打算在王家庄住一夜,跟王继宗把酒言欢。 镇上什么都买不到,仅有的一家什么都卖的杂铺早已被巴山虎的人席卷一空,乡民家里连粮食都被劫走了,还何来的酒肉。 陈聪之尴尬不已,王继宗也正发愁没有吃食招待客人时,外边突然来了两个人,拎来十几斤卤熟的下水,还拿来一斤盐,粗声粗气地自称孟家庄秦大管事的手下,把吃食放下就走。 王继宗倒也不矫情,朝门外拱手道了一声谢后,便让家人把下水拿去调煮。 陈聪之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吃惊不已,姓秦的这是在招揽王继宗啊。 王继宗有治国平天下之才,姓秦的一个贼寇魁首,招揽他做什么? 其心昭然若揭啊。 王继宗心若明镜,但仍权当蒙昧不知,只待家人煮好下水上桌,便以水代酒与陈聪之把酒言欢。 待到掌灯时分,外边忽然一阵嘈杂,接着刚才来送肉的那两人进来了,说他们秦大管事正带人追击两百名黄丛山贼寇,很快就会杀到娄烦,且贼寇极可能会攻打王家大院作为落脚据点,请王先生一家到孟家庄暂避一晚。 听到这消息,王继宗脸色一沉。 不是因为黄丛山的贼寇来了,而是因为那人后面那句话:请他一家到孟家庄暂避一晚。 秦大管事借粮给他那晚,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但自从卫所官兵惨败孟家庄,且孟家庄四处招揽流民和乡民之后,他就知道这所谓的秦大管事是什么人了。 贼寇无疑。 且是野心勃勃,胆大妄为反贼。 他也知道姓秦的为什么会借粮给他,无非是想招揽他。 他当然不想,也不会当反贼,哪怕先祖死于朱明之手。 自古忠孝两难全,他行的是齐家孝道,不能为国尽忠,但也不能因此而叛国谋逆,那会让他无颜面对祖宗。 先祖死节建文之志早已于血脉中流传孟家子孙。 可如今,那姓秦的魁首,似乎想用强了。 王继宗越想脸色愈发凝重,只沉着脸一言不发。 陈聪之则脸色唰地惨白一片。 他最怕的就是遇贼,虽然贼寇只有两百人,可那是鼎鼎大名的黄丛山巴山虎的人,他带来那些衙役和乡勇都是些歪瓜裂枣,哪里是对手。 现在回静游估计也来不及了,就算来得及他也不敢趁夜回去,说不准这是那姓秦的耍的诡计,就等他趁夜上路,就跟对付韩冒一样来个夜袭,到时候他连小命都保不住。 静游回不了,孟家庄更去不得,整个娄烦尚有防卫能力的只有王家大院,他也只能留在这了,顺势还能帮王继宗守一守家。 想到这,陈聪之故作镇定地对王继宗说道:“贤弟勿需担忧,愚兄带有两百衙役乡勇随行,现今就在镇上,只需将之召入贤弟庄院,那区区两百黄丛山贼寇不足为惧,贼若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本脸色凝重的王继宗眼前豁然一亮,急忙感激地朝陈聪之拱拱手:“那就有劳兄台了。” “举手之劳。” 陈聪之当即便让手下去把那些衙役和乡勇叫进来,然后转头对孟家庄来人说道:“回去转告你家大管事,就说多谢他的好意了,有我陈聪之在,可保明昭一家老小毫发无伤。” 谁知,那孟家庄来人却没走,而是客气说道:“俺们大管事说了,王先生一家的性命可金贵着呢,为了以防万一,必须进孟家庄避一避。” “若王先生不从,就是绑,也得把先生一家都给绑到孟家庄。” 一听这话,王继宗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对孟家来人怒目相视。 陈聪之则把手中酒杯用力一顿,怒喝一声:“大胆!” 那孟家来人也不生气,只裂开嘴笑了两声,说道:“俺们大管事说了,陈师爷要是不把王先生一家的性命当回事的话……那笔买卖做不成是小事,陈师爷是否能回县城才是大事。” “你……” 陈聪之气得怒指对方,但心里却有阵阵寒意。 孟家来人又朝王继宗笑了笑,道:“王先生,俺们大管事一片好心好意,还望先生莫要生气,先生请吧。” 王继宗没动身,只面沉如水,冷眼望着对方。 陈聪之则怒指对方,胸脯起伏不断,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继宗知道,陈聪之不是说不出话来,而是不敢说。 看来,这一趟是不去不行了。 这时,一名身着素衣却又梳妆整齐的女子出现在厅堂门口,朝里边盈盈福身:“夫君,既然秦大管事一片好意,就莫要寒了人家的心,妾身愿随夫君同往孟家庄。” 第三十一章 贱到极致之姓秦的 娄烦镇外,三十二个没有鸡盲眼的九箕山老匪牵着马匹,在夜色中静静立于一山梁上。 不远处,是巴山虎领着的一百四十多个黄丛山贼众,正牵着几十匹早已累得大汗淋漓的战马退进娄烦镇。 “大当家的,跟你预料的没两样,巴山虎带人往王家大院去了。”罗大牛眯着兴奋的双眼粗声说道。 一旁的宋知庭摇头晃脑道:“大当家的神机妙算,用兵如神,以区区二十骑破敌两百,以一当十每战每胜,真乃再世诸葛也。” 老黄咧着一口大黄牙傻笑说:“大当家的重伤那会儿兴许是得了狐仙点化,开了七窍,都准备成仙飞升喽。” “你他娘的才成仙了。” 罗大牛一巴掌呼了过去。 “哎呦喂,三当家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行了行了,少拍马屁了。” 秦川挥了挥手,又问:“王家大院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那些乡民和流民那边呢?” “大当家的放心,陈聪之那两百衙役和乡勇都进了王家大院,俺让他们拆了王继宗两间屋子,拿砖头当礌石,巴山虎攻不进去的。” “乡民和流民也都安排好了,西南两边的峪口各藏了三百人,都带了锅碗瓢盆铜锣钟鼓,东边又是汾水,到时候两边里一围过去,巴山虎就是会飞天也逃不了。” 秦川点点头:“好,咱们先按兵不动,时机到了再杀下去。” “好咧。” “对了,王家的人呢?” “一家二十六口,都带进庄子内院了。” “那就好。” “大当家的,俺看那王继宗有几分火气,估摸着不会给大当家的好脸色看,为啥子还要拿咱们的热脸去贴他冷屁股?” “王继宗可不像那些只会摇头换脑吟诗作对的傻……军师放心,我不是在说你,你是既会吟诗作对又有本事的人,像王继宗这种明明满腹经纶却又能把田地打理的井井有条,让破落王家的一家大小都能丰衣足食,可见这人是有真材实料的。” “咱们保他一家性命,不过是想招揽他而已,军师放心,不论来的是如何才华横溢之人,你一样是当仁不让的军师。” “咳,大当家的对小生既有伯乐之恩,又有刘玄德之手足情义,小生不求高位不求富贵,只求能追随大当家的至天涯海角海枯石烂……” 秦川忍着一巴掌呼过去的念头,挥手打断他:“行了行了,都说了,少拍马屁。” “对了,大当家的,有陈聪之的人马在,巴山虎决计攻不进王家大院,王继宗留在那一样能保住性命,为啥子还要逼他到庄上?俺看他那火气可是着实不小啊。” “因为我想尽早跟他谈一谈,以他的脑子,肯定看得出咱们是什么人,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想让他见识见识咱们的能耐和手段,再敞开来谈,那样倒还有点希望然他服气。” “可是……” 罗大牛不耐烦地一巴掌呼了过去:“就你屁话多,按大当家说的去做就是了,还有啥可是的。” 手下咋咋呼呼时,秦川正定定望着巴山虎那伙人。 一个时辰的袭扰,他干掉了巴山虎五十多个手下,夺了一百零七匹战马,其中三十六匹在矿场,其余的都牵回孟家庄了。 这战果不可谓不大。 秦川想趁机扩大战果,于是临时改变主意,让手下赶回娄烦安排人手提前埋伏,准备来一处关门打狗。 巴山虎手下还能拿刀上阵的,应该只有三百人左右了,今晚要是能吃掉眼前这两百人的话,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杀上黄丛山,抢巴山虎的钱粮女人,地盘山寨。 那座山寨他想作为退路之用,万一官服跟他翻脸,完全可以上黄丛山,继续干山贼的勾当。 …… 巴山虎是一步错步步错,急着取秦川人头而让手下快马加鞭赶到黑山矿场,谁知秦川已经夺下矿场了,他的战马跑了大几十里路之后早就疲惫不堪,又没有足够战马给手下一人配双骑。 尽管人数比对方多十倍,但在马力不足的情况下,完全就是被动挨打。 只要一有机会,秦川就咬上来,也不正面厮杀,只扔火球敲锅碗瓢盆怪声呼啸惊扰马匹,趁机抢夺马匹并袭杀落单的。 巴山虎是防不胜防,追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疲惫不堪情绪躁动的战马一匹又一匹地发狂,把他的人摔伤摔死,或者直接冲出去,最后被秦川一个个截杀。 这就是当年蒙古人的袭扰战术,派小股骑兵不停袭扰,像狼群一样紧紧跟着猎物,一有机会就扑上来狠狠咬下一块肉。 只是秦川做得更贱,更极致。 他巴山虎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贱的人。 今晚是回不了黄丛山了,只能在娄烦住一夜,依靠王家大院的高墙抵挡那姓秦的。 等明日恢复了马力,看姓秦那狗娘养的还怎么拦他。 以娄烦马的马速,轻易就能追上那些蒙古矮脚马,姓秦的还敢骚扰的话,定要活活扒了他的皮。 娄烦镇静悄悄的,人早就跑光了,王家大院里也黑灯瞎火一片,王继宗那书呆子这会儿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说到王继宗,巴山虎又多了几分懊恼,他早就听说王继宗的老婆王宁氏是个大美人,早就想掳上山把玩一番了。 可连带前几天那次,他来娄烦共三次了,每次都扑了个空,王继宗早带她老婆家小跑得远远的。 那书呆子还挺会跑的,若落到自己手上,定要他亲眼看着自己老婆被人把玩才行。 正想着,王家大院到了。 巴山虎不至于傻到一股脑冲进去,而是让两个手下结绳索套铁钩攀上院墙,先看看里边的情形。 可他两个手下刚攀上墙头,还没来得及细看,里面就伸出几杆竹竿一顿乱捅,把人生生捅下来摔在地上,一个直接没了动静,另一个则哀嚎半天起不来。 紧接着,里边突然一阵喊杀声,如雨般的砖头也铺天盖地地飞了出来,站得近的几个倒霉蛋被生生砸破了脑袋,其他人便一窝蜂地逃远了些。 “虎爷,里边有不少人。”一个手下急吼吼跑过来说。 巴山虎直想劈他一刀,老子既没瞎又没聋,还他妈用得着你说吗? “虎爷,咱们现在该咋办?” 那手下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急忙改口问道。 巴山虎没说话,只紧紧盯着王家大院那两丈三尺高的院墙。 秦川的人肯定还跟在他后面,昨天来的那批流民住进孟家庄了,也就是说,王家大院里的只会是战力低弱的乡民和王家的人。 乡民一向胆小怕死,能有一两百人留下来帮王家守家都不错了。 巴山虎已经无路可走了,唯一的活路,就是打下王家大院。 想到这,巴山虎把长刀一举,高声喊道:“兄弟们,黄丛山咱们是暂时回不了了,几十里路足够姓秦那狗娘养的把咱们一个一个地吃掉,咱们只能打孟家庄,在里边休整一晚,明日再找姓秦那狗娘养的算账也不迟。” “现在,有盾的顶盾,没盾的去拆门板当盾牌,再拆几根横梁来撞门,给老子杀上去,屠光王家大院里的人!” “屠光他们。” 精疲力尽士气低落的手下勉强发出几声应和,然后便去镇上找门板和横梁了。 第三十二章 杀招 巴山虎的算盘其实打得挺好的,如果给他时间休整,不说一夜了,就是一个时辰,秦川也绝对拦不下他。 他只是没算到一点:娄烦镇多了一批人,陈聪之率领的那两百衙役乡勇。 那些只会欺行霸市的白役大多不堪大用,一上战场就手软腿抖,还不如那一百乡勇,起码乡勇大多是打过山贼土匪的庄稼汉或者矿工出身,身强力壮,胆气也足。 如今,扔砖头扔得最凶的就是一百乡勇。 巴山虎的主攻方向是大门。 王家没有高耸的门楼,大门也不如孟家庄的厚实,在一根粗壮横梁的冲撞下咯吱作响,摇摇欲坠。 但里面的人搬来许多家具石磨之类的物件,混着木头砖头顶在大门后面,任凭那扇门如何咯吱响就硬是不坠。 砖头也扔得很凶,顶在众山贼头上的门板被砸得砰砰乱响,不时有山贼的腿脚被砸到,一摔倒就使得堆满砖头沉重无比的门板倾斜翻到,没有门板掩护的山贼瞬间就被砖头砸得头破血流。 门还没撞开,巴山虎就损失了十几个手下,又急忙让人补上去,并用掉落的砖头还击。 一时间,无数砖头像流星雨般在大门上空飞来飞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又折了十来个手下之后,大门没撞开,门外的砖头、尸体、门板等物件倒是堆起来老高了,巴山虎干脆让手下不撞门了,改为找东西来把门口再垫高点。 没多久,他的人踩着砖头和尸体攀上大门顶端的屋檐,翻进院子里。 从天而降的贼寇把衙役和乡勇吓了一大跳,眨眼就被砍死两个,回过神来后,乡勇们纷纷散开,用竹篙和枪矛顶着贼寇,其他人则继续用砖头把对方砸成肉饼。 王家拆了一间大屋,砖头有的是,就算用完了,瓦片也同样能砸死人。 翻进院子的贼寇没人能冲破数十杆竹篙和枪矛的封锁,而是纷纷被如雨般的砖头淹没。 “虎爷,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眼见堆进去的人手越来越多,巴山虎还没急,他的手下倒先着急了。 巴山虎大手一挥:“拿下王家大院咱们就有活路,若拿不下谁都跑不了,给老子往死里冲!” “虎爷,姓秦那狗娘养的杀过来怎么办?到时候咱们可就两面受敌了,不如咱们先在镇上缓口气,等坐骑缓过气来再走也不迟啊。” “没听到老子的话吗?给老子冲!” “虎爷……” “你他妈想造反不成?” 巴山虎的长刀一指,脸色阴沉地喝道, 那手下不敢再吱声,只得低着头退了几步。 巴山虎挥舞长刀:“给老子冲!” 但,他的人都不冲了,而是站在原地齐齐望着他。 巴山虎勃然大怒:“你们想反了不成?” 远处一个手下开口道:“虎爷,里边至少一两百人,兄弟们冲进去根本就是送死,就算拿得下这座大院,兄弟们恐怕也剩不了几个,一样会被姓秦的给吃掉,不如咱们先到镇上缓一会,说不定还有机会回黄丛山。” 巴山虎怒极反笑,张嘴刚想骂人,但一看到在场的手下那些眼神,他到嘴的话便生生咽了下去。 他知道,若他坚持把人堆进去送死的话,这些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手下,恐怕会扑过来剁了他。 他也知道,打王家大院损失惨重。 但不得不打啊。 姓秦那狗娘养的就是一头狡猾的恶狼,不可能放过这个截杀他的机会,娄烦镇也绝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如果没有王家大院的高墙掩护,他今晚上恐怕就…… 唉!罢了罢了。 巴山虎低头叹息,然后一拉马缰,道:“那就先到镇上缓口气吧。” “虎爷英明。” 他仅存的不到一百名手下连战场都不打扫,只提刀牵马纷纷往镇上走。 他们不知道,北边一座山梁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望着他们。 他们也不知道,有几百人正从西南两个方向缓缓靠近。 四周里静悄悄的,巴山虎派人在镇子四周盯哨之后,他的人就在附近民房里找些草料来喂马。 这时,西边突然响起一声喝问:“什么人?” 接着南边又响起一声叫喊:“虎爷,有埋伏。” 几乎与此同时,西边和南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和鼓声,还有山呼海啸的喊杀声,听声音每一边起码三四百人左右。 王家大院的方向也响起阵阵喊杀,那里边的人似乎要杀出来了。 巴山虎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姓秦那狗娘养的果然有后手。” 没等他发号施令,他那群手下早已仓皇上马,有马没马的一窝蜂朝东北边逃去。 “都他娘的别慌,整好队再杀出去。” “东边是汾水,你他娘的跑东边找水龙王寻死吗?” “都给老子整队,整队……” 巴山虎骑在马上挥舞着刀子喊得声嘶力竭。 但,他的人已无心恋战,那几百人的喊杀声早已吓破了他们的胆,只一心想着逃命,哪里还有心思整队。 巴山虎气得肺都要炸了,怒骂几声后,干脆懒得喊了,只带了几个心腹往西北孟家庄的方向突。 快到孟家庄的时候,他又折向西边,转了一个大圈,绕开西边那几百个敲锣打鼓的乡民。 而他那些手下,冲出去几百步之后,突然发现前方山梁上静静立着三十余骑,像夜里的鬼魅一般。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三十余骑就提着刀子,闷不吭声地朝他们杀来。 那从上而下的冲势,那黑暗中无言拖着刀子的身影,把本已提心吊胆的黄丛山贼众吓得魂飞魄散,没头没脑地四下奔逃。 那三十余骑只盯着骑马的追杀,黄丛山贼中的马力早就耗尽了,马速提不上去,轻易就被对方追上,然后刀片一闪,人头就没了。 有些贼众慌不择路,跑到东边汾水边上后,才发现死路一条,刚想另寻生路,后面那些无言拖刀的鬼影就追上来了。 那些没马的贼众还以为对方没注意到他们,撒开腿没命地逃,跑到腿快断的时候,却发现对方骑着马追上来了。 绝望的黄丛山贼众们便纷纷放下兵器,跪地求饶。 …… 直到午夜时分,秦川才满身疲惫地骑着马回到孟家庄。 这一战,从黄昏时分开始,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的战损,一有机会就撕咬黄丛山那伙人。 战斗结束后,秦川没急着理会俘虏,而是让手下散出去把惊走的战马找回来。 包括牵到黑山矿场那些马匹在内,一共缴了一百三十多匹战马,其中有二十多匹被活活累死了,还有十几匹摔断了腿,就算治好也废了,秦川干脆让手下给它们一个痛快,和那些累死的马匹一起当肉吃。 最终还能当战马骑的,只有九十五匹。 至于其他战马,一部分被黄丛山的人骑着逃走了,另一部分受惊乱窜,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黑灯瞎火的不好找,秦川没让人找太远,也不知第二天还能不能找到几匹。 一夜下来,大概宰掉了黄丛山一百二十多人,投降的有三十四个,剩下的五十多个应该是逃掉了,包括巴山虎在内,他那几个心腹也一个都找不到。 没能趁机干掉巴山虎确实有些可惜,但这一战之后,黄丛山能战之士已不足两百,对秦川已经构不成威胁,把矿工和流民练成兵之后,随时都能把黄丛山打下来。 至于那些俘虏…… 第三十三章 杀俘 秦川回到孟家庄的时候,三十几个俘虏已经被押到庄子外了,正垂头丧气地围坐在墙角下,几百个乡民流民正手持孟家庄发的枪矛看守他们。 “大当家的,这些人怎么处理?” 见秦川回来,手持角弓的罗八就上来询问。 秦川没急着回答,而是走过去看了一眼。 “秦大当家的饶命,俺们愿意誓死追随大当家的……” “秦大当家的,从今往后,我这条烂命就卖给您了,您让我向东我就绝不往西。” 一见到秦川,那些俘虏急忙跪在地上,或哭丧着脸或信誓旦旦地哀求。 秦川也没回应,只看了看周围的乡民和流民,淡淡说道:“这些贼寇抢你们的粮食,杀你们的亲人,害得你们家破人亡,你们难道不想报仇吗?” 一听这话,那些俘虏顿时脸色大变。 “秦大当家的,您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这几十兄弟都已经降了,您还要杀咱们不成?” 秦川依然没回应,只头也不回地走进庄子。 那些手持枪矛的乡民则面面相觑,其中不乏满脸恨意并跃跃欲试者。 巴山虎攻打孟家庄时,除了反应比较快,及时把粮食背走的乡民之外,大部分人家里的存粮都被劫走了,还死了不少乡民。 如今面对仇人,那些乡民家属早就想手刃仇人报仇雪恨了,只是先前碍于孟家庄护院的淫威不敢动手而已。 但,秦大管事那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让他们杀了这些贼人吗? 当即,就有胆大的乡民挺着长枪上去,嘴里喊着:“大家伙一起上,杀了这些贼人,给乡亲们报仇。” “杀了他们,报仇雪恨。”又有几个乡民走了出来。 那些俘虏脸色惨白,有一个立马跪下来求饶:“老乡饶命,俺们都是这十里八乡的庄稼汉,被逼无奈才上的黄丛山,饶命啊。” 又有几个眼里突然现出凶光,拔腿就往人群外冲去,还顺手抢夺乡民的兵器。 有个乡民反应不及,被对方剁了长矛,又被对方反手一矛砸在头上,当场就倒了下去。 但,乡民人多势众,足足三四百人,所谓人多胆气足,非但没有被吓得四散奔逃,反而全被激怒了。 群情激奋之下,几百乡民把林立的枪矛对准那几十个俘虏,骂着娘喊着号子,一步步挺进。 庄外响起阵阵惨叫时,秦川心里毫无波澜。 那些俘虏一个也留不得。 一是因为娄烦的乡民,他若收留那些俘虏,就必然会失掉乡民的人心。 让乡民杀掉俘虏,会让他们无形中产生‘秦大管事跟他们站同一边’的看法,还能让这些乡民壮胆气,日后从中抽兵源也方便。 二是因为这些俘虏不好掌控,黄丛山的山贼几乎都是奸淫掳掠滥杀滥抢的货色,这些人很难管教,自己才三十几个九箕山老匪而已,管不来那么多人。 何况巴山虎还没死,黄丛山大寨也还在,把这些人留在身边就是个大隐患,哪天卖了自己都不稀奇。 回到门楼上,秦川先是清点了一遍战损,发现没有战死也没有伤得特别重的兄弟后,便放下心来,然后坐下来吃点东西填肚子。 大鱼头的尸体和两个受伤的兄弟还在矿场,等明天一早再让人去把他们接回来。 秦川并不担心矿场造反,那些卖苦力吃饭的矿工是谁有吃的就跟谁,也见识过他的手段,只要他不刻薄克扣,不虐打滥杀,他们就不会造反。 吃过东西,又交代手下找些木头来钉一口棺材后,秦川便独自往内院走去。 他想去跟王继宗谈谈。 如今,他有近万亩耕地,有黑山矿场,几百矿工和上千佃户,过几天还要收留大批流民,涉及到的工作方方面面,从生产管理到上千人的吃喝拉撒,大大小小的事多得是,不能什么事都得他管着。 更何况,很多事他压根就不懂,比如种田、采矿炼铁、收支用度的管理等等,这些他就不会。 以前孟家有十几个大小管事,现在他只有宋知庭一个半桶水,哪里管得过来。 所以,得跟王继宗摊牌了。 如果王继宗愿意跟他,就啥都好办了。 他听说过这个一心齐家跟先祖一样固执的王继宗的传闻,知道对方是个硬骨头,不太好啃,但再难也得啃一下试试看。 带了内院一看,王继宗正独自坐在孟老爷那客厅里,面沉如水,稳如泰山,似乎正在等他。 “王先生,这地方住得可还习惯?” 一进门,秦川便边走边笑着说道。 王继宗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抖了抖大袖,作辑一拜:“明昭谢过秦先生借粮救急之恩,来来年秋收之时,定加倍回报秦先生大恩。” “几斤粮食罢了,不足挂齿。” 秦川呵呵一笑,心里却想着不愧是远近闻名的才子,竟对今晚的搭救一字不提,还说明了还粮食的日期,摆明了就是不相欠自己人情。 王继宗又抖了抖袖袍道:“秦先生,既然黄丛山贼人已授首退去,明昭就不叨扰先生了。” “不急。”秦川摆摆手,然后在他旁边坐下,道:“王先生,秦某有一事相请,还望先生能成全。” 王继宗面不改色:“秦先生请讲。” 秦川开门见山道:“那秦某就直说了,素闻王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进可治国退可齐家,乃百年难遇经世之才,秦某对王先生敬仰已久,又正值娄烦百废待兴人才奇缺的当下,秦某斗胆,想请王先生出山,掌管孟家庄营生耕种大小事务,予娄烦镇长治兴盛。” 王继宗依然面不改色,只起身拱了拱手,歉然道:“多谢秦先生好意,然市井传闻多为凭空捏造之传闻,明昭一袭布衣,既非经国之才,亦无齐家之能,不过一山野农夫尔,秦先生之请,请恕明昭既无能为力,也无法答应。” 秦川早就料到他会拒绝,当下也不着急,只岔开话题问道:“当今天下乱象四起,不知王先生对大明朝廷,建州女真,晋陕流寇有何看法?” 王继宗晒然一笑:“明昭区区一山野农夫,对天下局势蒙昧无知,恐怕要令秦先生失望了。” 秦川脸色微微有些僵硬,表面上依然挂着笑容,但心里却不停骂娘。 那些穿越小说招贤纳士的套路不都是先对局势夸夸其谈一番,然后双方唇枪舌战,据理力争,最后主角凭着先知先觉和王八之气折服贤士的吗? 怎么到了王继宗这,连谈都没得谈了? 难道,做了山贼就注定只能来硬的? 第三十四章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想到这,秦川收起脸上的笑容,淡淡问道:“王先生,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王继宗没急着回答,而是低垂着眼帘,似乎在思考。 沉吟片刻后,王继宗抬起眼帘,同样淡淡回道:“先生并非庄户管家,也非孟老爷远房亲戚,而是十洲异士,乃非常人,行偷天换日之非常事。” 秦川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所谓十洲,指的是《十洲记》里的仙山异界,王继宗说他是十洲异士,并不是看出他的穿越者身份,而是一种比喻,说他是世间罕有的能人异士罢了。 至于后面那句,是说他正在行造反之事。 这王继宗,果然有点意思。 “王先生慧眼如珠,秦某佩服,佩服。” 说罢,秦川突然收起笑意,正色道:“王先生看的没错,我以前是个山贼,我那三十几个兄弟,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 王继宗脸色不变,只拱了拱手:“秦先生君子坦荡,明昭敬佩。” 秦川笑了笑:“呵呵,王先生,咱们敞开来说吧,我想拉你入伙,携手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买卖,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也少不了王家的千秋万代,要是干不成,我也自会仔细安排后路,保你和王家不伤一根汗毛。” “当然,这笔买卖关系重大,我也不急着现在就要答复,王先生可以回家思量思量,想好了再答复也不迟。” 王继宗低垂着眼帘,又陷入了沉吟。 片刻,他忽然问道:“秦先生,我若是拒绝,您是否会杀我全家?” 秦川毫不犹豫地摇头:“王先生放心,我和我的弟兄们从不滥杀无辜。” “既然如此,请恕明昭无法答应先生之请。” 说着,王继宗起身,朝秦川躬身作辑。 秦川张了张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在心里不停骂娘。 他本以为,对王继宗这种清高书生仁义相待,能换来对方好感,也能增加几分成算。 没想到,对方压根不吃这一套,连装模作样都省了,直接就拒绝了他。 这王八蛋太不给面子了吧。 难道,真要来硬的? 想到这,秦川沉着脸冷声道:“王先生就不怕我出尔反尔,杀你全家?” 王继宗面不改色:“若是其他贼人,明昭自然怕,但若是秦先生,明昭便可百般放心。” “为何?” “因为……秦先生乃十洲异士。” 我异你老母。 秦川差点就骂出这句话,但又觉得有损自己形象,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嘴皮子耍不过这个才二十七八年纪,长得勉强有些英俊,因常年下地种田而晒得黝黑却又举止有度的穷酸书生。 若耍刀子,他有十足信心一刀劈死这狗娘养的。 只不过,劈死狗娘养的对自己没任何好处。 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拔刀子的冲动后,秦川又淡淡问道:“王先生,在你看来,秦某是个贼,所以不值得也不应该追随,对吧?” 王继宗低头不语。 “呵呵,昔日太祖濠州起事,是为贼也,你王家先祖王希曾仕从太祖,与从贼有何分别?” 王继宗不卑不亢道:“先祖至死亦忠于大明朝廷。” “呵。” 秦川摇头失笑:“你王家不过忠于朱家罢了,但这大明天下,不是他朱家的,而是天下黎民百姓的。” “如今大明天灾连年,内有贼寇横行,外有建奴虎视眈眈,黎民百姓水深火热之间,朱明更早已糜烂不堪摇摇欲坠,待贼寇势大,建奴入关,中华大地必将伏尸遍野赤地千里,你王家却一昧忠于朱明而不顾百姓安生,还枉谈齐家治国平天下,呵呵。” “罢了罢了,仅当秦某人看走了眼,王先生请自便吧,秦某就不送了。” “对了,劳烦王先生回去之后,替秦某转告陈师爷,就说秦某手头又多了近百级积年老匪的首级,让他多备二百两银子吧。” 不等王继宗回应,秦川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王继宗起身,躬身一辑:“多谢秦先生不杀之恩,秦先生宽宏大度,明昭敬佩。” 秦川没回应,只大步离去。 王继宗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但很快便收回视线,喊来家人,收拾软细回王家大院。 出了内院,见一群面相凶恶之人正拿木板钉一口新棺材,日狗骂娘之声不绝于耳,嘈杂中忽地惊起一声怒骂:“大鱼头那脑袋跟箩筐那么大,你狗日的把棺材钉这么小想夹死他不成?” “大鱼头不死了吗……” “你狗日的还敢顶嘴,就不怕他半夜回来弄死你个狗娘养的?” “俺不怕,等大鱼头回来了俺得问问他阎王爷长啥样。” “你狗日的要不要自个下去看一下?” “算了吧,俺还想跟着大当家的过几日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那你狗日的还不把棺材弄宽敞点?” 听着这些粗鄙骂声,王家二十几口人低着头快步走开,尤其几个女眷,个个把衣裳物件拢在头上,免得那些粗鄙贼人看清自己长相。 王家书香门第,在这匪窝中尤为格格不入。 那些钉棺材的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骂骂咧咧地敲打着棺材。 出到庄外,只见院墙边横着数十具尸体,周围有些乡民满身是血坐在地上怔怔出神,还有些面相凶恶的孟家护院在割人头。 王继宗知道,那数十具尸体是黄丛山贼人,死于数百乡民之手。 姓秦的是在收拢人心。 那口棺材,是收敛他自己人的,也是在收拢人心。 王继宗往门楼上望了一眼,见姓秦的坐在摇曳火光旁,大口吃着肉,咋看之下与普通贼寇并无分别。 不论如何,他都是个贼。 …… 第二天,罗大牛领着十几个兄弟去了趟矿场,把大鱼头的尸体和那两个受伤的兄弟带回来了。 同时还带回来了两百四十个矿工,先前只有一百八十个愿意给秦川卖命,但一夜之后又多了六十个。 秦川亲自给大鱼头的尸体收敛入棺,宋知庭拿来三枚光亮的铜钱,一枚塞进大鱼头嘴里,剩余两枚盖住他眼睛,罗大牛则将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苗刀放在他身边。 其他人则拿来黄米饭、马肉,还有不知从哪弄来的一碗酒,或塞进大鱼头嘴里,或放在他的那硕大脑袋边上,免得他上路之后挨饿。 然后,老黄一边念着盖棺封钉诀,一边用七根子孙封住棺盖。 只可惜,大鱼头既没有家人,也没有子孙。 最后,由秦川亲自扶灵,和罗大牛、罗八、刘有柱等一共八人,抬起棺材,由老黄在前面一边撒纸钱一边吆喝引魂下,向不远处一座山梁而去。 剩余的九箕山老匪,则披麻戴孝,或举着引魂幡,或搬着连夜糊成的车马、大宅、仆役女人护院家丁等等。 娄烦镇的乡民都出来了,远远地看着。 王继宗和陈聪之也出来了,和其他乡民一道站在镇子口,面无表情地看着。 棺材上了山梁半坡,入土之际,那秦大管事忽然大喝一声:“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王继宗手一抖,两眼怔怔出神。 陈聪之则忍不住赞叹一声:“好诗,好诗,当真是气壮山河力拔山兮!” 山梁上,老黄一边埋土一边低声嘀咕:“大鱼头,你可千万别拿这话当真啊,阎王爷可斩不得咧,人家可是有百万阴兵的哩,你小子要是敢招惹阎王爷,可就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喽。” 罗大牛一巴掌呼过去:“你他娘的才永世不得超生。” “三当家的,俺娘早就超生了,这会儿也不知投胎做了谁家千金大小姐喽。” 第三十五章 宋统殷 陈聪之的心情很不错,因为昨夜里他亲自指挥,剿杀了三十几名黄丛山的积年老匪,首级已经连夜硝制好了,就等着拉回县城向知县大人邀功。 那姓秦的昨晚更是砍了九十多级首级,加上之前那两百级,他手头拢共有三百级。 尽管那厮坐地起价,又要多加二百两银子,但七百两银子买三百级积年老匪的首级,一点也不贵。 加上他前几天在孟家庄外割的那两百多级人头,拢共共有六百人头了,只需把这些首级递上去,再上下打点一番,说不定知县大人能就此高升,不说知府了,就是能升迁知州或同知,他陈聪之都能跟着发财了。 因此,陈聪之天未亮就派典吏领几十个衙役去一趟静游镇,找杜家先借二百两银子,凑够七百两给那姓秦的。 杜家那二百两银子,日后当然是不用还的。 正午时分,等姓秦的把丧事办完,孟家庄安静下来后,陈聪之便辞别王继宗,领着两百人马来到孟家庄外。 他仍是不敢进庄,只让人把银子送进去,没多久就见他的人扛出来好几个大麻袋,里面装的全是硝制好的人头,共两百九十七级。 陈聪之让几个小吏和衙役验过牙口,确认都是些积年老匪之后,便朝孟家庄门楼拱了拱手,道过一声谢,然后领着人马开拨回静乐。 没走出几步,门楼上突然传来姓秦的声音:“陈师爷,回去转告知县大人,只要给秦某一个百户职,秦某就能替他守住静乐县南边门户。” 陈聪之停步回身,又拱了拱手:“秦大管事且放宽心,知县大人心如明镜,定少不了大管事的功劳,日后若有贼寇横行,烦请秦大管事告知一二,你我一道携手破贼。” “好说,好说。” 秦川也笑着拱了拱手。 “就此别过。” “一路顺风。” …… 第二天早上,何长保粗略看一眼那些人头,又听陈聪之详细回报后,在县衙里来回踱步。 陈聪之猜出他心中犹豫,便欠身道:“大人,依晚生看来,韩冒落到如今下场,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罢了,山西各州县纷纷陷落贼首之当下,巡抚大人正急需一批贼寇首级将功抵过,山西行都司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千总而得罪巡抚大人。” 听完陈聪之的话,何长保又沉吟片刻,便突然一拍大腿,叫了声“好”,然后快步走到案台前。 陈聪之则急忙上千帮他磨墨。 一日之后,六百首级和一封禀文被快马送到太原知府衙门,正好山西巡抚宋统殷在太原整备防务,那六百首级和禀文便原封不动地送到了他案上。 宋统殷亲自查验那六百首级,见其中有将近一半乃是些积年老匪的首级,便打开禀文,上书:“静乐知县何长保禀上,十月初二黄丛山魁首巴山虎率贼众一千三掠娄烦镇,巡检唐涛并三十弓兵战死,幸得娄烦秦姓义士率乡民力战拒敌。” “保亲率二百衙役乡勇,并宁化守御千户所千总韩冒率三百军兵,星夜行军,赶至娄烦,韩冒立功心切,孤军冒进,败,死伤甚众,保率军赶至,侧击突袭,阵斩贼寇四百级,追击七十余里,又斩一百余级,贼退,娄烦平。” “娄烦秦川,霍水洪洞人士,未及而立,义士也,率四百乡民固守孟家庄,杀敌七十,保侧击之际,率乡民奋勇冲杀,一马当先,又杀敌九十。” “保当面嘉许,其言明心迹,愿报效朝廷,死而后已,又因娄烦孤悬静乐之南,四面崇山峻岭,贼寇横行,娄烦日夜难安,故其请设百户所,置于娄烦,并请百户职,自筹资饷,操练军兵,以保娄烦清平,国泰民安。” “保深感其忠勇有加,报国心切,故同请设百户所,并请其百户职,予其为国尽忠之道。” 看完何长保的禀文,宋统殷脸色阴沉,又拿出一封文书,展开细看。 这是一封呈送山西行都司,并转到他案头的加急塘报,上书:“宁化守御千户所罪将韩冒急禀,十月初二魁首秦川两千贼众冦静乐,冒初闻急报,惊怒交加,点三百将士守御静乐县城,并亲率三百将士汇同静乐知县幕宾陈聪之两百乡勇,南下守御静游。” “是夜,贼夜袭静游,陈聪之率乡勇不战而逃,冒孤军拒贼于静游,然贼众势大,冒有心报国却独木难支,战至拂晓,冒趁贼众疲惫之际,率军突围,仅余一百将士,贼亦死伤颇重,即日便退。” “冒不能歼敌于静游,反葬送两百赤血丹心之将士,冒有罪,禀上请罚。” 看完这封塘报,宋铳殷猛地一拍长案,怒哼一声:“谎报军情,胆大包天!” 一旁的文武官员皆吓了一跳。 宋统殷把那两份文书往前一推,然后环视四周,道:“诸位且看,本官该信谁的?” 周围的几名文武官员围了上来,轮流细看一遍两份公文,然后纷纷陷入沉吟。 其实,文官们早就有了定论,何长保是文官,韩冒则是一莽夫,不论事实真相如何,他们自然是想保文官,尤其何长保还送来六百首级的情况下。 至于山西行都司的指挥使和同知等人,则脸色犹豫,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 韩冒是他们的直辖属下,照理说该替他说几句好话,但如今的情形,却对韩冒很不利。 就目前来看,何长保的禀文更能让人信服,毕竟还带着六百首级,而韩冒除了一份塘报之外,什么都没有,很难让人信服。 区区一个韩冒,弃就弃了,更何况那是他孤军冒进咎由自取。 只不过,还得先揣摩揣摩抚台大人的心思。 沉吟片刻后,最先表态的并非文官,而是都指挥使杜应堂。 明朝重文轻武,哪怕都指挥使乃正二品武将,而宋统殷只是个正四品的佥都御史,但其身为巡抚,总制一省军政,连二品武将在他面前也得俯首听命。 杜应堂率先越众而出,恭敬地拱手道:“抚台大人,依下官看来,何长保斩首六百级确有其事,那些首级也毫无疑问,而韩冒塘报所言并无依据,宁化守御千户所损兵折将与其孤军冒进脱不开干系,以下官之见,当嘉奖何长保,治韩冒指挥不力且谎报军情嫁祸他人之罪。” “杜大人所言极是,下官附议。” “下官附议。” 其他文武官员也纷纷出来表态。 宋统殷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众人神色,然后点点头:“本官即刻手书一本,与六百首级快马呈递京师,呈报何长保剿匪之功,并……因娄烦巡检唐涛力战殉国,巡检司空缺无人,特奏请任霍水义士秦川为娄烦巡检,嘉许其忠勇报效之心。” “抚台大人英明。” 宋统殷当即奋笔疾书,写下奏本,带墨迹干透便派人将人头和奏本,还有何长保那封禀文一起送往京师。 他没有贪功,更没有抢何长保的功劳,那封禀文一字未改,原封不动地送了出去。 历史上的宋统殷是明末少有的文武兼备之清廉能吏,尚任淮安知府时,不论是治水灾还是剿灭白莲教都功绩显著。 只不过,崇祯五年流寇大肆窜入山西攻城略地,各地州县纷纷陷落,宋统殷难逃守备不力之责,又被周廷儒诬陷其有“杀贼者抵死”不战之令,于崇祯五年十二月被罢免巡抚之职,两年后便郁郁而终。 事实上,流寇进入山西之际,宋统殷便飞檄总兵曹文诏,令其率军急进蒲州、沁水一带迎头痛剿,但曹文诏一路遇贼无数,拖慢了行军速度,流寇则直扑寿阳,有进击太原之势。 宋统殷急令副将吴才率领精兵五千扼守寿阳,然吴才一战击溃,仓皇逃回太原,当场就被宋统殷斩了。 崇祯六年正月,曹文诏抵达霍州一带时,宋统殷已官罢太原,空留一腔遗憾。 第三十六章 范家来人 只两天时间,秦川就深感人才的重要性,整个山贼团伙就他和宋知庭会管点事。 罗大牛只会一边骂娘一边拿刀子嚯嚯那群流民和矿工。 老黄整天咧大黄牙傻笑着拉住别人一顿唠,也干不成什么事。 罗八是个闷葫芦,天天背着角弓站在门楼上看风景,啥事都不管。 山猫儿从早到晚跟猴子似的庄里庄外窜来窜去,屁大小孩毛事都不会。 刘有柱跟罗大牛有得一拼,动不动就骂娘,那张本就凶狠的脸上还纵横几道刀疤,是个人见了他都得绕着走。 至于其他九箕山老匪,比上面这几位还要不经用。 不过,他们对于舞刀弄枪和冲锋陷阵很在行,秦川干脆从流民中抽了几十个比较听话的,连带那两百多矿工一起丢给给他们。 从那之后,惨叫声和骂娘声就打早到晚响个不停,听得庄里其他人和镇上的乡民整日心惊胆战的。 有些流民和矿工受不了他们的嚯嚯,找机会溜走,被抓回来揍得哭爹叫娘。 秦川并不阻止那些九箕山老匪,对于那些被揍的流民和矿工,也只说过一句话:“他们揍你们是想让你们多活几年。” 于是,九箕山老匪们揍得更凶了。 包括镇上的乡民在内,整个娄烦里里外外都对这伙凶神恶煞的山贼服服帖帖的,人家虽然凶,但有粮食,能给饭吃,这是最重要的。 孟圭明那个前些天还闹大小姐脾气的侄女,也被收拾得妥妥的,在满脸凶相张口就骂娘的刘有柱面前,孟大小姐跟只鹌鹑似的,叫她蹲她不敢坐着,叫她躺她不敢站着。 就连孟圭明也老实了许多,甚至会主动帮秦川管些吃喝拉撒的琐事了。 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孟圭明就彻底从贼了。 兴许是听说孟家庄有饭吃,这两日突然来了一大群流民,足有七八百人,秦川让山猫儿和老黄去查探看看有没有奸细,然后照单全收了。 如今,他手下共有一千二流民,七百六矿工,那几百佃户算不上他的人,暂时不计在内。 人是要来种田、挖矿和编练乡勇的,他本身有九千多亩耕地,又正打算霸占静游杜家和宁化王的那几千亩良田,到手之后将近一万八千亩地,大概需要三千个劳动力才能种的完。 而且,娄烦周围并不像后世那样满山都是梯田,那些低矮缓坡基本都荒芜着,他可以让流民去开荒,还可以在合适的山峪筑堤坝修水塘,一个水塘就能灌溉几十甚至上百亩地。 除了种田之外,他还想扩大矿场的产量。 如今黑山矿场一天才能练三四千斤生铁,对比后世那些年产量动辄几百万吨甚至几千万吨的钢铁厂,黑山矿场就跟过家家似的。 实际上,明代大鉴炉一炉就能达到日产三千斤,黑山矿场两个炉子一日之所以只得三千多斤,是因为孟圭明待矿工过于刻薄,工钱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矿工自然不肯卖力。 秦川对钢铁技术一窍不通,提高产量的唯一方法就是堆人数,给矿工按斤计工钱,多劳多得。 堆个两千人进去,再提高劳动积极性,一天也能炼个两万斤出来吧。 明末生铁很便宜,百斤也就一两银子左右,熟铁百斤一两三钱,各地价格略有差异。 原本孟圭明给矿工的工钱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秦川给矿工加工钱后,两万斤生铁的人工成本七十两左右,再吃掉二十石粮食,约四十两银子,炉税铁课约八两银子。 也就是说,假如矿场日产两万斤生铁,秦川每日能赚大约八十两银子,再扣除矿工死伤抚恤,一年两万五千两是有的。 这两万五千银子能养两到三千兵。 若能日产十万斤铁,就能养两万大军。 这是一笔好买卖。 若有足够多铁匠,能把生熟铁都变成铁件的话,只会挣得更多。 这两天来投的几百流民中就有不少边军匠户,其中有两户铁匠,一户父子四人,一户夫妻两人。 令秦川欣喜的是,那夫妻匠户擅长打造御林长刀,也就是五尺和三尺七寸两种规格的苗刀。 而那父子四人,虽然不擅长打造兵器,但曾造过火器,鸟铳三眼铳甚至虎尊炮都造过。 对秦川而言,这两户铁匠都是宝,尤其那父子四人。 秦川当然不指望半天才能打一枪的鸟铳和射程准头都烂得一逼的三眼铳,他想弄遂发枪。 那父子四人有造火铳的经验,只要舍得花时间和铁料,总能弄得出遂发枪。 于是,那两户铁匠住进了外庄最好的屋子,并保证每日吃饱饭,穿暖衣,孟家庄那个打铁铺也归他们了。 让秦川郁闷的是,近千个流民里面,连一个夜不收都没有。 他现在急需一批能力出众的哨探,九箕山老匪冲锋陷阵和单打独斗的本领都很强,当然也能四处哨探,但他想要的,是边军那些随时孤悬几十里外的夜不收。 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去大同府去骗一些过来了。 花了两天时间把人员都梳理一遍后,秦川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打劫谁。 巴山虎刚劫了孟圭明的钱粮,黄丛山上应该还剩有不少,可以考虑一下打黄丛山了。 再下一步,该打静游镇杜家的主意了,明年春播之前,得拿到杜家在娄烦谷底那几千亩良田。 主意已定,秦川把十几个九箕山老匪都撒到黄丛山附近,盯着巴山虎的动静。 自己则每日和宋知庭在门楼上研究怎么打黄丛山。 没等他研究出个所以然,手下就报来一条消息:巴山虎攻打孟家庄那日,静游杜家怕贼寇打到他们家,于是急急忙忙把家人和钱粮都转移到县城。 如今,杜家的人大多都回了静游,但那批钱粮却依然留在县城,据县城来的流民所说,大袋大袋的粮食把杜家铺子全都塞满了,少说也有两三千石。 杜家包括看家护院在内,一共三四百张嘴等着吃饭,一天要吃掉三石粮食,或多或少肯定会运一些粮食回静游,否则杜家的人就得饿死了。 一听这消息,秦川立马一拍大腿:抢他娘的。 哪怕杜家每次只运几十石粮食也要抢,不能给他们过得舒坦。 杜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抢他们的压根就没心理负担。 于是,秦川把巴山虎扔到一边,开始研究怎么抢杜家。 但这时,孟家庄突然来客人了。 这拨客人派头有些大,足足一百多人,全都是些兵器齐整的精装汉子,还全都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护院。 秦川上了门楼顶上,就见对方派出两骑策马靠近,扬声大喊:“介休范家有要紧事来访,烦请亲家公孟老爷出来说话。” 秦川不由乐了。 嘿嘿,范家的人来了。 第三十六章 范家来人 只两天时间,秦川就深感人才的重要性,整个山贼团伙就他和宋知庭会管点事。 罗大牛只会一边骂娘一边拿刀子嚯嚯那群流民和矿工。 老黄整天咧大黄牙傻笑着拉住别人一顿唠,也干不成什么事。 罗八是个闷葫芦,天天背着角弓站在门楼上看风景,啥事都不管。 山猫儿从早到晚跟猴子似的庄里庄外窜来窜去,屁大小孩毛事都不会。 刘有柱跟罗大牛有得一拼,动不动就骂娘,那张本就凶狠的脸上还纵横几道刀疤,是个人见了他都得绕着走。 至于其他九箕山老匪,比上面这几位还要不经用。 不过,他们对于舞刀弄枪和冲锋陷阵很在行,秦川干脆从流民中抽了几十个比较听话的,连带那两百多矿工一起丢给给他们。 从那之后,惨叫声和骂娘声就打早到晚响个不停,听得庄里其他人和镇上的乡民整日心惊胆战的。 有些流民和矿工受不了他们的嚯嚯,找机会溜走,被抓回来揍得哭爹叫娘。 秦川并不阻止那些九箕山老匪,对于那些被揍的流民和矿工,也只说过一句话:“他们揍你们是想让你们多活几年。” 于是,九箕山老匪们揍得更凶了。 包括镇上的乡民在内,整个娄烦里里外外都对这伙凶神恶煞的山贼服服帖帖的,人家虽然凶,但有粮食,能给饭吃,这是最重要的。 孟圭明那个前些天还闹大小姐脾气的侄女,也被收拾得妥妥的,在满脸凶相张口就骂娘的刘有柱面前,孟大小姐跟只鹌鹑似的,叫她蹲她不敢坐着,叫她躺她不敢站着。 就连孟圭明也老实了许多,甚至会主动帮秦川管些吃喝拉撒的琐事了。 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孟圭明就彻底从贼了。 兴许是听说孟家庄有饭吃,这两日突然来了一大群流民,足有七八百人,秦川让山猫儿和老黄去查探看看有没有奸细,然后照单全收了。 如今,他手下共有一千二流民,七百六矿工,那几百佃户算不上他的人,暂时不计在内。 人是要来种田、挖矿和编练乡勇的,他本身有九千多亩耕地,又正打算霸占静游杜家和宁化王的那几千亩良田,到手之后将近一万八千亩地,大概需要三千个劳动力才能种的完。 而且,娄烦周围并不像后世那样满山都是梯田,那些低矮缓坡基本都荒芜着,他可以让流民去开荒,还可以在合适的山峪筑堤坝修水塘,一个水塘就能灌溉几十甚至上百亩地。 除了种田之外,他还想扩大矿场的产量。 如今黑山矿场一天才能练三四千斤生铁,对比后世那些年产量动辄几百万吨甚至几千万吨的钢铁厂,黑山矿场就跟过家家似的。 实际上,明代大鉴炉一炉就能达到日产三千斤,黑山矿场两个炉子一日之所以只得三千多斤,是因为孟圭明待矿工过于刻薄,工钱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矿工自然不肯卖力。 秦川对钢铁技术一窍不通,提高产量的唯一方法就是堆人数,给矿工按斤计工钱,多劳多得。 堆个两千人进去,再提高劳动积极性,一天也能炼个两万斤出来吧。 明末生铁很便宜,百斤也就一两银子左右,熟铁百斤一两三钱,各地价格略有差异。 原本孟圭明给矿工的工钱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秦川给矿工加工钱后,两万斤生铁的人工成本七十两左右,再吃掉二十石粮食,约四十两银子,炉税铁课约八两银子。 也就是说,假如矿场日产两万斤生铁,秦川每日能赚大约八十两银子,再扣除矿工死伤抚恤,一年两万五千两是有的。 这两万五千银子能养两到三千兵。 若能日产十万斤铁,就能养两万大军。 这是一笔好买卖。 若有足够多铁匠,能把生熟铁都变成铁件的话,只会挣得更多。 这两天来投的几百流民中就有不少边军匠户,其中有两户铁匠,一户父子四人,一户夫妻两人。 令秦川欣喜的是,那夫妻匠户擅长打造御林长刀,也就是五尺和三尺七寸两种规格的苗刀。 而那父子四人,虽然不擅长打造兵器,但曾造过火器,鸟铳三眼铳甚至虎尊炮都造过。 对秦川而言,这两户铁匠都是宝,尤其那父子四人。 秦川当然不指望半天才能打一枪的鸟铳和射程准头都烂得一逼的三眼铳,他想弄遂发枪。 那父子四人有造火铳的经验,只要舍得花时间和铁料,总能弄得出遂发枪。 于是,那两户铁匠住进了外庄最好的屋子,并保证每日吃饱饭,穿暖衣,孟家庄那个打铁铺也归他们了。 让秦川郁闷的是,近千个流民里面,连一个夜不收都没有。 他现在急需一批能力出众的哨探,九箕山老匪冲锋陷阵和单打独斗的本领都很强,当然也能四处哨探,但他想要的,是边军那些随时孤悬几十里外的夜不收。 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去大同府去骗一些过来了。 花了两天时间把人员都梳理一遍后,秦川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打劫谁。 巴山虎刚劫了孟圭明的钱粮,黄丛山上应该还剩有不少,可以考虑一下打黄丛山了。 再下一步,该打静游镇杜家的主意了,明年春播之前,得拿到杜家在娄烦谷底那几千亩良田。 主意已定,秦川把十几个九箕山老匪都撒到黄丛山附近,盯着巴山虎的动静。 自己则每日和宋知庭在门楼上研究怎么打黄丛山。 没等他研究出个所以然,手下就报来一条消息:巴山虎攻打孟家庄那日,静游杜家怕贼寇打到他们家,于是急急忙忙把家人和钱粮都转移到县城。 如今,杜家的人大多都回了静游,但那批钱粮却依然留在县城,据县城来的流民所说,大袋大袋的粮食把杜家铺子全都塞满了,少说也有两三千石。 杜家包括看家护院在内,一共三四百张嘴等着吃饭,一天要吃掉三石粮食,或多或少肯定会运一些粮食回静游,否则杜家的人就得饿死了。 一听这消息,秦川立马一拍大腿:抢他娘的。 哪怕杜家每次只运几十石粮食也要抢,不能给他们过得舒坦。 杜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抢他们的压根就没心理负担。 于是,秦川把巴山虎扔到一边,开始研究怎么抢杜家。 但这时,孟家庄突然来客人了。 这拨客人派头有些大,足足一百多人,全都是些兵器齐整的精装汉子,还全都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护院。 秦川上了门楼顶上,就见对方派出两骑策马靠近,扬声大喊:“介休范家有要紧事来访,烦请亲家公孟老爷出来说话。” 秦川不由乐了。 嘿嘿,范家的人来了。 第三十七章 你倒是来啊 张家口距娄烦足足有九百多里路,秦川本以为范家的人至少也要十天八天之后才会出现,没想到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 而且来了足有一百五六十人,看这阵仗,不拿到那批钱粮和范永升等人,是誓不甘休了。 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范永升和两个范家后生已经死了,包括几十个范家护院。 至于那五千石粮食和七千两银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秦川也不会交出去。 “介休范家登门拜访,烦请孟老爷出来说话。”见门楼上没动静后,来者又喊了一声。 “诸位请稍等,这就去请孟老爷。” 秦川应了一声,然后下楼找孟圭明,心想你倒是登门啊,老子就是把大门敞开了,看你敢不敢进门。 若敢进来,统统宰了,抢马匹抢兵器,连衣服都得给你扒光了。 对于这些在中华大地饿殍遍野之际却把粮食卖给外敌的狗汉奸,秦川就没想过心慈手软。 下了门楼,秦川没急着找孟圭明,而是安排九箕山老匪带着前两天才开始编练的乡勇埋伏在庄内,就等范家的人上门。 安排妥当之后,才领着孟圭明上了门楼。 “没错,是范家的人,领头的是范永斗长子范三拨,就是那个穿黑色披风身骑白马的后生。” 看清了外边的人,孟圭明朝秦川低声说道。 秦川远远看去,依稀见范三拨长得挺人模狗样的,穿戴也整齐,只是那脸色似乎有些阴霾。 “你想杀范三拨吗?”秦川忽然问了一句。 “当然想,范永升杀了我全家,我也恨不得杀他全家。”孟圭明咬着牙,眼含恨意地回道。 秦川点点头:“你跟他们说,那批钱粮已经被黄丛山和临县的贼寇劫走了,范永升和那些护院也被贼寇杀光了。” “他们若是想进来的话,你就说庄上刚刚糟了匪,还有些杂乱,就不便接待他们了。” “是。” 孟圭明顺从地点头,这才朝外边扬声喊道:“小老儿不知诸位来访,有失远迎,还望诸位海涵。” 身骑白马的范三拨朝他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道:“见过亲家公,三拨冒昧来访,是为了我四叔及那批钱粮而来的,请问亲家公,我四叔和钱粮可在庄上?” 孟圭明故作悲伤,长叹一声:“唉,贤侄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孟家庄遭贼之际,范四叔与你两位堂兄弟,连同那数十个护院全都死于黄丛山及临县的贼寇之手,那些钱粮,也被贼寇劫走了,小老儿没能护得范四叔和那些钱粮的周全,心怀愧疚,无言对范家啊。” 一听这话,范三拨便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小老儿说,范四叔和其他范家的人都已死了,那些钱粮也被贼人劫走了。” “不可能!”范三拨猛地摇头。 “当初粮食发运你家之时,你明明说孟家有一隐蔽密室,可借予范家暂存钱粮,保孟家的人和钱粮都安然无恙,但如今,你却告诉我,四叔和钱粮都没了?这是何道理?” 孟圭明又叹了一声:“贤侄,此事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范四爷的的确确已经死了,那批钱粮也确实被贼人给劫走了。” “贼人若有如此大本事,你却为何能躲过一劫?” “因为小老儿一直在门楼上只会防备,贼人没能攻陷这座门楼。” “哼!那我四叔和其他人的尸首呢?” “就说被贼人逼近一间屋子里,一把火烧成灰了。”秦川在旁提醒道。 孟圭明大声应道:“范四叔和那数十个护院的尸首,已被贼人逼近一间屋子里,一把火烧成灰烬了。” “胡说八道!” 范三拨突然大怒,抬手一指孟圭明:“当日你孟家庄根本就没起火,巴山虎和李彪风等人也压根就没劫走我范家那批钱粮,劫的是你孟家庄三千多石粮食和五千两白银,我四叔定是被你这奸贼所害,为的就是想霸占我范家那批钱粮!” “枉我父亲念在两家乃是亲家份上,多方照应你孟圭明的生意,孟家也才得了这份偌大家底,没想到你这奸贼竟恩将仇报,害我四叔,躲我钱粮!” 听到这话,秦川的第一反应是:范家信不过孟圭明,一直留有哨探在附近盯着孟家庄,贼寇攻打孟家庄当天,就匆忙赶回去报告了,且孟家手眼通天,甚至能打探到巴山虎和李彪风一共劫了多少钱粮,这一点,连自己都做不到。 第二反应是:巴山虎和李彪风不光得了三千多石粮食,还得了五千两白银。 其中的两千五百两银子和一千多石粮食,应该还在黄丛山上。 孟圭明不知该如何回答范三拨的话,急忙把目光投向秦川。 秦川回过神道:“跟他翻脸吧。” “是。” 孟圭明又朝外面怒声喊道:“范三拨,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孟圭明一生行事磊落,何时做过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若有证据便摆出来。” “呵呵。” 范三拨冷笑:“你若没做过的话,那就打开庄门,让我进去查探你那设在牲口院草料房的密室,到时自会真相大白。” 孟圭明一愣,继而脸色唰地惨白一片。 秦川则皱起眉头,冷冷问道:“孟庄主,你不是说知道密室所在的,除了你家中几口人之外,就只有范永升那帮人了吗?你不是说,范永升进了孟家庄后就再也没出去过,绝不会泄露了密室所在,为何这范三拨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孟圭明冷汗直冒,压低声音道:“大当家的,范永升那伙人确实没离开过孟家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把消息传给范三拨的啊。” “哼!” 秦川冷哼一声,然后没理他,只朝外边的范三拨喊道:“范家少东家,我实话告诉你吧,那批钱粮是我拿的,你能奈我何?” 范三拨眼睛一眯,狞声道:“你就是那个假扮锦衣卫叩开孟家庄大门的秦川吧?” 秦川笑了笑:“没错,我是秦川,那些钱粮就在我手里,你有本事的话就尽管来拿吧。” “好!你有种!” 范三拨狞声骂道,然后环视孟家庄门楼和墙院,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瞧着。 他在衡量他带来的一百六十人能不能打得下孟家庄,改从哪个方向打,该怎么打。 第三十八章 鞭尸 范家确实信不过孟圭明,把钱粮运进孟家庄只是迫于无奈。 但范家留了几个眼线,或藏在孟家庄对面的大山上,或扮做流民,每日里在娄烦镇四下晃荡,看似在讨吃的,实际是盯着孟家庄。 把介休老家的人都撤到张家口之后,范永斗就派长子范三拨领一百六十个护院,南下打探流寇的消息,若路上太平了,就趁机把钱粮运回张家口。 范三拨刚到大同,就碰上了留在娄烦的眼线,并得知孟家庄被一伙贼寇攻陷了。 范三拨大吃一惊,急忙快马加鞭赶来。 一路上,又陆续接到好几条关于孟家庄的消息后,范三拨就猜得出孟家庄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了。 孟圭明还活着,但已成了傀儡,孟家庄已经不是他的了,而是落到了一个姓秦的山贼头子手上。 那批钱粮恐怕已经落到了那姓秦的手里,而他四叔范永升和他两个堂弟,还有那几十个护院……估计已经被杀了。 其实,不光范三拨,整个娄烦镇的人都看得出孟圭明已经不是孟家庄的老爷了,只是没人知道庄子里藏着一大笔钱粮而已。 范三拨派人快马传信给他父亲,自己则带着一百六十七骑继续南下,看有没有机会夺回钱粮,顺便给他四叔报仇。 到了孟家庄,只对答一番后,他就知道,想取回钱粮恐怕有点难。 至少,靠他手下一百六十骑,是决计做不到的。 那敞开的大门后面,空荡荡的甬道两边,就藏有一支伏兵,他或他的人一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 这两天接到的消息里,有姓秦的以二三十骑智取黑山矿场,当夜又大破巴山虎两百骑,之后又是编练数百兵勇。 范三拨知道,只要进了孟家庄,就没有任何计谋兵法可言了,唯一靠的就是厮杀,但自己那一百五十骑,并不比巴山虎的手下强。 “范公子,不是说要进来查探一番吗?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见范三拨没动弹,秦川便笑吟吟问道。 范三拨冷哼一声:“你当我是巴山虎那猪脑袋吗?” “啧啧啧,果然虎父无犬子,既然范公子不敢进来的话,那就请滚吧。” 范三拨又怒哼一声:“姓秦的,你以为缩在那小小门楼上,我范家就奈何不了你吗?哼!我劝你还是乖乖把钱粮交出来,我可以不计较你杀我四叔之仇,你若是不交的话……待我范家集一族之力,再请宣大边军出兵相助,顷刻间就能荡平孟家庄,到时定要将你与那些九箕山贼众剥皮抽筋,生吞活吃!” “哦?这么牛逼的吗?”秦川一下来了兴趣,“你吹得这么牛逼,那倒是来啊。。” “哼!你给我等着。” 范三拨微微眯着眼,毫不掩饰眼里的凶戾,阴仄仄阴仄仄扔下一句话之后,便调转马头,带着一百六十骑走了。 秦川面含微笑,目送他离去。 但,当他发现,范三拨并没有沿大路离开,而是朝一座山梁走去时,顿时脸色一变。 那山梁上,有一座修得庞大雄伟的新坟。 那是大鱼头的坟。 “大牛,点三十个兄弟,再点三百兵勇,随我杀出去,那帮狗娘养的要挖大鱼头的坟!” 秦川抄起长刀,一边脸色阴沉地大步往下走,一边朝罗大牛喊道。 罗大牛也脸色一变,瞬间连骂三句娘,其他九箕山老匪也扬起刀子怒骂不止。 很快,秦川就带着三十个九箕山老匪和三百刚编练两日的乡勇,共一百三十骑兵,两百步兵。 与前面三十个杀气腾腾的九箕山老匪不同,那三百新练的乡勇个个忐忑不安,紧张不已。 如秦川所料的一样,范三拨带人上了那座山梁,直奔那座大坟,然后派十几个人下马,挥舞着刀枪挖坟。 范三拨要鞭大鱼头的尸。 一是要报仇,姓秦的杀了他四叔,他就鞭姓秦的兄弟的尸。 二是要激怒姓秦的,让姓秦的带人杀出来,看看姓秦的有多少人马。 如果人数众多,他就带人退走,如果人数少,他会趁机袭杀姓秦的。 如果姓秦的不敢出来,那他就会威严扫地。 不得不说,范三拨这一手很阴。 只不过,当姓秦的带人杀出来时,他就失望了。 姓秦的人可不少,最前头那杀气冲天的三十骑应该就是九箕山老匪了,后面还跟着三百乡勇,都是些身材虽瘦却很精壮的汉子,应该就是那批从矿场拉的乡勇了。 范三拨知道,这些矿工看似不堪,实际上并不好惹,戚帅练的那支戚家军就是由矿工组成的。 看来,今日奈何不了姓秦的了,只能等父亲派人来支援,最好能请得动宣大的兵马,再不济从宁武关请出一千兵马也行了。 眼见姓秦的带人直奔山梁后,范三拨急忙带人撤走,一百六十骑扔下那座几乎被挖平的大坟,策马而走。 但,范三拨没走远,而是在远处另一座山梁上,像一群狼似的紧紧盯着姓秦的那伙人。 “作孽啊,当真是作孽啊。” 上了山梁,老黄便一马当先,率先冲到大鱼头的坟边,皱着老脸哀叹不已。 “你娃给人捅死就算了,死了都不得安生,还给人刨了坟,唉……” “大鱼头,你放心,有兄弟们在,就绝不让人刨了你的坟,今晚俺就在给你守着,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 “大鱼头,你可千万别诈尸哈,兄弟们这就给你把坟填上,修得比起先还气派可还行?” 一群九箕山老匪纷纷下马,先是围着大鱼头的坟一阵嚷嚷,然后又挥舞刀枪把坟给埋上。 三百个乡勇在旁边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上来帮忙。 秦川则定定望着远处的山梁,依稀还能看到范三拨也在望着他。 他知道,这次碰到真对手了。 范三拨之所以没走远,是像那晚他盯着巴山虎一样,时刻盯着他,一口机会就上来咬一口。 他要是杀出去,对方就会退走,他若不追,对方又折回来,找机会削弱他的实力。 有黑山矿场在,他的人肯定要出去。 这下麻烦了。 范三拨确实不是巴山虎那猪脑袋。 他爹范永斗估计也不太好对付。 若不尽快破这个局的话,等范家更多人马一赶到,他麻烦就大了。 第三十九章 范永斗来了 跟秦川猜测的一样,范三拨似乎不想走了,一直呆在那座山梁上。 秦川让罗大牛带三百乡勇佯装返回孟家庄,自己只带了二十骑留在大鱼头的坟地边上。 那三百乡勇刚走出几十步,范三拨就动了,带着一百六十骑缓缓朝秦川靠近,估计是想等那三百乡勇走远后,就袭杀秦川和那二十骑。 秦川当然没傻到这种地步,当即就让罗大牛带两百乡勇回来,另外一百乡勇则由罗八率领,回去守庄。 乡勇刚回来,范三拨就立马带人走远了,又立在那座山梁上远远望着。 秦川觉得有些好笑,前几天紧跟巴山虎的时候,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但如今看到范三拨之后,才觉得挺滑稽的。 一有空子就钻过来,被追赶了就跑得远远的,这作风不太像狼,倒跟非洲鬣狗有得一比。 秦川干脆也不走了,只让人回孟家庄准备两百多人的吃食,待到吃饭时间再送过来,反正这山梁离孟家庄才不到一里路,送饭近得很。 倒是范三拨远道而来,又是轻骑赶路,肯定带不了多少口粮,能有个三五天都不错了。 等他派人去买粮食的时候……专门截杀运粮的人就行了,就不怕他不退。 这法子不是什么好法子,但只能用这种方法,这几天时间里,秦川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让两百人跟自己守在大鱼头的坟边,有那么多人给他守墓,大鱼头在下面应该会感到幸福。 如果范三拨敢在这过夜的话……秦川有信心能把他折磨到疯去,隔小半个时辰就派一群人过去敲锣打鼓呼啸连天,就是不给他们睡觉,最多两天就得乖乖滚蛋了。 怕的就是范三拨晚上离开,白天再来,追又追不上,赶又赶不走,在这期间,孟家庄的人都别想出来,除非几百人地出来。 目前看来,范三拨很可能会采取第二种方式,直到范家派人来增援。 到了吃饭时间,孟家庄用鸡公车推来几口大锅,秦川让手下分成两批,一批吃饭,另一批防止范三拨偷袭。 范三拨那一百六十人则纷纷下马,坐在地上吃干粮,马匹则就近吃点枯草,有几个人还拿着水囊去找水源取水喂马。 两拨人就这么耗上了。 娄烦镇的人早就躲得远远的,搞清楚了范三拨那伙人的来历,知道他们不是贼寇之后,便纷纷返回镇子,凑一堆坐在镇子外看两拨人的热闹。 直到天黑,范三拨才带着人大摇大摆地往静游镇的方向走去,看来是打算去静游镇过夜。 秦川没放松警惕,反而加强哨探,还派山猫儿和另一个较机灵的手下去盯着范三拨的人。 直到确认范三拨的人走远之后,秦川便让手下在大鱼头的坟头后二十步重新挖一个坑,准备把大鱼头的棺材移到这来。 “大鱼头啊,俺们也不想刨你的坟,可要是不刨的话,那帮狗娘养的可就要鞭你的尸喽,你就委屈一下,先挪个地吧。” “大鱼头,你这宅子也就往后挪几步而已,不碍事,一样住得舒坦。” “唉,你可得念着兄弟们的好啊,为了不让你挨鞭尸,兄弟们都在这守一天了。” “大鱼头,俺们开挖了哈,你可不许诈尸哈。” 把坑挖好后,一群九箕山老匪到大鱼头的坟前叨叨好一会才开挖。 没一会,大鱼头的棺材刨出来了,一群九箕山老匪扛着棺材挪到新挖好的坑里,填上土,又到远处铲来薄薄的地面土皮,铺在上面,缝隙撒上干泥沙,用以掩饰痕迹。 原来的坟头也重新填上了,修得跟之前一模一样,用来掩人耳目。 仔细检查一遍,确认地面上没有明显的痕迹之后,秦川又安排六个九箕山老匪,分成三班,轮替在通往静游方向的要道哨探。 然后,他就带着两百乡勇回到孟家庄,并让罗大牛率十个九箕山老匪和一百没有鸡盲眼的乡勇,用马匹和鸡公车装了五十石粮食,连夜送往矿场。 因为怕矿工抢粮食造反,以前孟圭明每次只给矿场运十五天粮食,矿场的存粮一向不多,秦川接管的时候,里面只剩六七天的粮食,因为孟家庄缺乏大车,秦川只得让矿场的人赶来几辆大车和几十辆鸡公车,前两天就装了五十石粮运过去。 但如今,有范三拨这个阴魂不散的在,他就运不了粮食,总不能派三五百人去护送,那样的话,庄子的守备空虚,被范三拨攻破就惨了。 他和九箕山老匪只守得住门楼,守不住偌大的孟家庄。 所以,他得趁夜再给矿场运一批粮,避免过几日白天黑夜都运不了,导致矿场缺粮。 在搞定范三拨之前,静游杜家的粮食是暂时抢不了了,巴山虎的黄丛山大寨也暂时打不了。 秦川估计,他还得跟范三拨耗上至少三五天时间,有可能还要久。 幸好,孟家庄的地今年种的都是冬小麦,这会儿不用出去打理田地,如果种的是晚播轮种的大豆之类的话,这时候就得出去收收割粮食,也必须会遭到范三拨的截杀。 但用不了多久,就得去给田地压苗了,那会儿还没解决范三拨的话,明年夏天收割的冬小麦产量肯定会低很多。 得想个法子干掉范三拨才行。 …… 第二天,大清早的,范三拨就来了,估计天没亮就从静游出发了。 这次,他只带了一百骑,另外六十骑不见踪影。 秦川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对方一百六十人凑一块倒还好,能看得见,如果拆成一明一暗,那就难对付了,得时刻提防暗地里那伙人。 范三拨可够贱的,就跟……话说当时巴山虎也觉得自己很贱吧。 这天,秦川没出庄,一直站在门楼顶上,不时看几眼远处的范三拨。 范三拨那一百人马正在刨大鱼头的坟,很快就刨到了底下,没发现棺材。 得到消息后,范三拨并没有派人四处寻找,而是远远地望着秦川,嘴角还露出一抹冷笑。 天黑之后,范三拨就带人走了。 第二天一早,又跟约好的一样,带着人马出现在孟家庄附近。 秦川还是没出庄,只让罗大牛和那些九箕山老匪们抓紧操练兵勇。 就这样,一个缩在庄子里,一个在外边游荡,两人又耗了两天。 直到第四天,范三拨又来了,但这次来的不是一百人,而是足足五六百人。 带头的也不是范三拨,而是一个四五十岁,面相和气的中年人。 这人,应该就是鼎鼎大名的范永斗了。 第四十章 范永斗的能耐 但凡是贼寇横行的年代,任何缙绅大户家里都少不了家丁护院,像孟圭明这种养了三四百护院乡勇的情况,在缙绅大户中都算是少的。 沁水张道浚不过一个被贬雁门关的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家里却豢养上千家兵护院,流寇进攻沁水时,曾带三百精锐家兵和窦庄乡勇逼退数千流寇。 甘肃巡抚梅之焕被罢官归乡后,在湖广麻城编练上万沈庄军,打得湖广的山贼流寇屁滚尿流,朝廷一直想收编沈庄军而不得,直到梅之焕病死,那上万沈庄军最终四分五裂就此散去。 范永斗作为八大晋商之一,每年贩运粮食、铁器、布匹等货物不计其数,每次出塞大车连绵不绝,人马少则几百多则上千。 他家的护院人马,自然不少。 只不过,秦川没想到会来这么多,足足五六百人,范永斗这是要跟他不死不休吗? 不过五千石粮食七千两白银罢了,用不着这样吧。 阵仗搞这么大,就不怕引起官府的注意吗? 要知道,太原离娄烦才一百六十里而已,宋铳殷可是在那地方屯了上万重兵。 范永斗就不怕被宋统殷带兵杀过来,以谋逆之罪把他给灭了,再跑去张家口和介休抄他的家吗? 失算了,早知道派人去太原通知宋统殷,就说范永斗要扯旗造反。 现在,他私蓄家兵,无故攻打乡民庄院,算上的造反了吧。 想到这,秦川毫不迟疑地喊来两个从矿场招来的乡勇,让他们从庄子后面爬上后山,跑去矿场一人取两匹马,快马赶去太原报信。 就说娄烦又来了一股流寇,约五六百人,正围攻孟家庄。 之所以没派九箕山老匪去,是因为孟家庄正面临生死关头,他得把手下最精锐的力量集中起来,守住孟家庄。 对方只有五六百护院而已,自己也有三百新编练的乡勇,庄子里还有好几百新收留的流民,够范永斗喝一壶的。 范家那几百人到了庄子一百步之外后,便停了下来,范永斗和范三拨又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定定望着门楼。 秦川也静静望着他们。 一百步,鸟铳倒是勉强能打那么远,但这么远的距离,且不说能不能打得中,就算打中了,那软绵绵的铅子估计都打不穿对方的衣服。 还是省点火药和铅子算了。 “楼上可是秦先生?” 双方正对视中,范永斗率先开口了,还朝门楼拱了拱手,声音和神态都显得很客气。 秦川也拱手笑道:“范老爷好眼力,秦某佩服。” “哈哈哈,秦先生客气了。” 范永斗爽朗地哈哈笑了几声,然后抚了抚胡须,道:“秦先生,小老儿远道而来,是为了范家暂存在孟家庄的那批钱粮而来,听说东西都在秦先生手里。” “小老儿斗胆,还望秦先生能如数归还,范家必有重谢,也必将世代谨记秦先生的大恩,日后,秦先生在晋西或者塞外地界行走之时,只需报上范家名号,定能让秦先生畅通无阻,如果遇到任何棘手之事,范家也必将鼎力相助。” “哈哈,范老爷爽快。” 秦川也爽朗笑了两声,说道:“范老爷,这一趟恐怕要让您白走了。” “秦先生这是何意?”范永斗也不生气,只不解地问了一句。 秦川笑了笑:“其一,这批粮食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了,范老爷与孟家的约定,与我无关,您大可找孟老爷要去。” “其二,范老爷常年跟鞑子和建奴做买卖,这批粮食想必也是要卖给他们的,鞑子和建奴常年入关掠夺大明子民,还想拿抢来的金银买大明子民的粮食,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 听到他的话,范永斗依然没生气,只和气地笑道:“秦先生所言极是,只不过,自古商人逐利,买卖四海皆通,小老儿只是想做买卖挣银子罢了,少了秦先生那般深明大义,实在惭愧,但……” “范老爷。”秦川挥手打断他,“我听说你们晋商都拜关二爷,对吧?” “正是,关二爷乃武财神,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我们行商之人每每除外行走都祈求关二爷护佑平安生财。” “呵呵,关二爷忠肝义胆,义薄云天,而你们这些逐利商人不顾国难,无视黎民百姓水深火热,中原大地饿殍遍野之际,却把百姓最急需的粮食,把可制兵甲的生铁都卖与外敌,与叛逆通敌何异?就你们这些不忠不义的人,也配让关二爷护佑?呵。” “我这么跟你说吧,只要有我秦川在,你们这些卖国贼就别想安生,那些钱粮,更是一个子也别想拿回去。” 一听这话,范永斗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难看。 沉默片刻后,范永斗又朝秦川拱了拱手,漠然道:“既然如此,那你我只能兵刃相见了,还请秦先生好自为之。” “哈哈哈……” 秦川仰头大笑,道:“好,我倒要看看,被建奴静若上宾的范老爷,有几斤几两。” 范永斗面无表情地望了秦川一眼,然后调转马头,策马退了回去。 他身边的范三拨则怒道:“姓秦的,待破庄子日,你不要哭爹喊娘跪地求饶就好,到时候,我定将你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说完,范三拨也退了回去。 接下来,范家那五六百人非但没有朝孟家庄杀来,而是纷纷后退,一直退到远处山梁上。 “又要玩范三拨那一套?范永斗不会这么蠢吧?大几百人敢这么耗?”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秦川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他看得出,范永斗没那么蠢,从张家口拉几百人马来,绝不是为了跟他这么耗着,那家伙肯定有后手。 是什么呢? 大约半个时辰后,秦川的疑惑解开了。 范永斗的后手就是人马,足有上千人马,浩浩荡荡,由北而来。 一见那支人马,秦川心里便咯噔一声,这下不太妙了。 他又信心抵挡范永斗那五六百人马,但,决计挡不住一千五百人马。 如果说,范永斗有五六百家丁护院的话,他信,临时雇些地痞流氓或小股贼寇等,凑个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出来的话,他也信。 但,如果说范永斗敢从张家口把一千五百人马拉到这的话,他是决计不信的。 范家不过区区商贾而已,既没有朝廷大员,也不是边疆将门,私蓄兵勇本就犯了朝廷大忌,再明目张胆地把这些兵马拉出千里之外的话,早就被朝廷大军给灭了。 更何况,范永斗带这么多人来,他张家口的仓房怎么办?那里面肯定藏着大量钱粮,不放重兵把守,他敢出来? 由此可见,新来的一千人马,应该不是他的人。 以上千人马大张旗鼓地行军,除了流寇和军队之外,没人敢这么做。 看来,这批人马是北边的军队,而且是卫所军。 第四十一章 先祖明示 王家大院,王继宗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祠堂内,点了三炷香,齐整插上香炉,跪地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然后,他的目光穿过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静静望着远端一块牌位。 牌位上写着“故先考王公希曾府君大人之位”。 那是他王家昔日门楣光耀之先祖的灵位。 王继宗张口念道:“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先祖,您昔日全义于成祖兵锋之际,是否亦如此诗心境?” “继宗曾面先祖立誓,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欲尽忠大明朝廷,然明廷腐朽不堪,国乱兵荒外敌狼视,大厦将颠,非一木所支也,继宗心忧绝望,黯然无措,便一心修身齐家,但保我王氏一族于乱世守成。” “然,继宗治国平天下之心未死,当日得一首诗,出自一谋逆反贼之口,其人如十洲异士,行非常人之事,独到狠辣,步步惊人,其诗悲壮山河,豪气云天,令继宗激荡难耐,辗转难眠。” “继宗欲承先祖遗志,然其乃谋逆大贼,华夏大地亦遍野贼寇,魁首横行,不日必群雄并起,独明廷朽木将倒,继宗空有大志,却举目惘然,投足无措。” “若先祖在天有灵,请示下以明继宗之志。” 王继宗趴伏在地,长跪不起。 一炷香将尽,王继宗心里默念几声,刚要起身时,外面突然想起一阵轻碎的脚步声。 “夫君,孟家庄出事了。” 宁氏站在祠堂大门旁边,福身说道。 王继宗按着酸痛的膝盖勉强起身,问:“夫人,出了何事?” 宁氏道:“外面来了一千多兵马,像是要攻打孟家庄,据正想乡民所说,来者乃是介休范家,先前范家曾将数千钱粮运进孟家庄暂存,如今钱粮落入秦大管事之后,却不愿归还范家,于是范家便引兵来攻,势要荡平孟家庄。” “如今,众乡民已纷纷外逃,家中上下业已收拾好细软,只等夫君了。” 王继宗眉头一皱,很快又神情激动起来,并转身又朝祖宗牌位跪地长拜。 “继宗谢过先祖明示!” 宁氏不明所以,也不作多问,只毕恭毕敬地福身站在祠堂大门旁边。 很快,王继宗走出祠堂,揉着酸麻的双腿,在宁氏的搀扶下往外走去。 出到外面,王家二十几口人齐齐望着他。 “都放下细软吧,此次王家用不着奔逃。” 王继宗脚步不停,边说边继续往外走去。 王家的人对他的话从无质疑,也从不敢违抗,只纷纷放下细软家什,然后跟在他后头走出大院。 来到镇子边上,王继宗站定,静静望着不远处那站满山梁的一千多兵马。 这支人马的到来,这是先祖给他的明示。 若姓秦的躲过此劫,他将认其为主,从贼谋逆。 若姓秦的死于非命,他将继续耕田齐家。 他更希望结果是前者。 并非因为他想从贼,而是为了娄烦镇那些整日被贼寇和官兵害得如惊弓之鸟般的乡民。 在王继宗看来,姓秦的虽为贼,但盗亦有道,不奸淫,不滥杀,不抢夺乡民,是为好贼。 若让其在娄烦站稳脚跟,对乡民们来说,起码一般的贼寇和兵匪不敢来劫掠娄烦。 另一方面,他知道范永斗是什么货色,卖国奸贼也。 他倒期望姓秦的能屠灭范永斗,那样一来,大明将多一份粮食,能让更多人活下来,而建州女真则少一份粮食,此消彼长,日久便可见其效。 但,就如今看来,他恐怕不能如愿了,范永斗雇来了朝廷军兵,共一千五六百人马,而姓秦的势单力薄,新编练的乡勇难堪大用,真正能战之士不过三十来人而已。 这一战,孟家庄恐怕要鸡犬不留了。 …… 秦川知道自己处境很不妙。 以区区三十七条九箕山老匪,和三百个刚编练不过几日的乡勇,想守住孟家庄简直难若登天。 尤其是那三百大多由矿工组成的乡勇,和庄上近千流民不一定会为他拼命。 此时的他还有突围的机会,以三十七骑一人双马杀出去,绕开对方的大部人马,对方很难追得上他。 但,他又很不甘心。 这一走,他将失去那几千石粮食和几千白银,失去黑山矿场和上千流民,用后世的话来说,叫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还想挣扎一下。 于是,秦川把所有乡勇和流民都召集起来,也不多说,只告诉他们一件事:若庄子被攻破,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不是被杀死,就是被饿死,若不想死,就得跟对方拼命。 没有慷慨激昂,人群也没有群情激奋,只有恐慌和紧张。 求生的欲望最终战胜了恐慌,凡是身高三尺以上的流民,不论男女老幼,都在秦川的指挥下开始拆房子,他打算拆掉了几间屋子,把砖瓦都搬到门楼和墙院下面,准备拿来当礌石。 院墙两侧各有一座箭楼和一座马面,但这样还不够,孟家庄的院墙不是城墙,而是一堵单薄墙壁而已,没有夯土站墙,上面不能站人防守,秦川干脆用那些长长的木梁,在院墙后面临时搭建两座木塔,让胆子大点的流民站在上面扔石头。 孟家庄原有的几大箩筐铁荆棘都被搬了出来,所有兵器也都分发到身体较为强壮的流民手中。 除此之外,秦川还让人准备几十捆柴火,淋上火油,等院墙被撞塌的时候用大火封路。 防卫的重点,就在上次被巴山虎撞塌的那堵墙,那地方虽然重新砌了墙,但砌砖所有的灰浆没有用上糯米水,远不如其他院墙那般牢固。 就算范永斗看不出来,他雇来那些官兵肯定能看得出。 庄子里正忙碌不已的时候,外面那支官兵也已整队完毕,其中一名骑兵策马朝庄子缓缓靠近。 “里面的人听着,大明天兵奉命剿匪,只剿霍水秦川及其麾下三十八名贼寇,其余人等一概不究,若有生擒魁首秦川者,赏银一百两,粮十石,生擒其余贼众者,每贼赏银二两,粮二石,斩秦川首级者,赏银五十两,粮五石,斩其余贼众者,没贼赏银一辆,粮一石。” “尔等还不快快围杀魁首秦川,或放下兵器打开庄门,迎天兵进庄?” 那人策马靠近后,便扬声大喊,还一直持续不停地喊着。 庄子里的流民和乡勇面面相觑,很多人眼里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贪婪。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和十石粮食啊,足够在南边太平地界上买一间院子,再买几十亩良田了。 谁不心动? 可心动归心动,却没人敢提刀杀上门楼,秦大管事手下那伙人,个个都有一身强横的杀人本事,恐怕还没冲上门楼就死伤一大片了。 更何况,官兵没一个好东西,不四处烧杀抢掠都算好的了,怎么可能会给那么高的赏赐,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官兵是在忽悠他们的。 一连喊了几遍,见庄子里没人回应之后,那名骑士又喊了声“这是你们自找的”,然后策马走了。 没多久,范永升那伙人当中,站出来三百护院,而那支官兵当中,也有五百人左右出列。 两支人马汇合一处,然后提着刀枪,朝孟家庄缓缓挺进。 要来了。 第四十二章 孟家庄保卫战 对范家来说,损失五千石粮食和七千两白银虽然会肉痛一阵,但还不至于让范家伤筋动骨。 比起钱粮损失,名声的受损才是最重要的。 区区几十个毛贼,竟敢劫他范家的钱粮,还杀他族弟和两个侄子,他要是不剥了这伙毛贼的筋骨的话,以后范家在山西地界恐怕就混不下去了,各路毛贼会以为他们范家是任人宰割的肥羊,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范家祖上是以开中法为边军贩粮换盐引而发家的,到了范永斗这一代,非但掌控了张家口大半盐引买卖,还拓宽了其他买卖,从大明各地收购粮食、铁器、布匹、茶叶等,发运张家口,再北上卖与蒙古人和建州女真人。 跟蒙古人做买卖,能换取大量牛羊马匹,,跟建州女真做生意,则能换取大量人参,这两种货物在大明都是畅销货,前者自不用说,后者更是缙绅大户甚至王公贵族最稀罕的好东西。 但这买卖需要庞大的脉络来支持,仅晋陕豫三地跟范家有买卖关系的缙绅大户,就有上百户,每年从各地往来于张家口的车队络绎不绝。 流寇四起之际,道上本就很不太平了,各路毛贼再都想上来咬一口的话,范家这庞大的脉络,恐怕就真成了任人宰割的肥羊了。 这是范永斗绝不愿看到的景象。 所以,孟家庄这伙不长眼的毛贼,必须死! 尤其那姓秦的,非但要取他的性命,还必须要剥他的皮,点他的天灯,再把尸体挂在孟家庄那座门楼上喂鸟。 范永斗自然不怕官府追究,姓秦的不过一伙贼而已,他打的是乡勇随军剿匪的名号,师出有名,又有振武卫指挥使罩着,谁会究他的罪? 当然,代价还是有的,光打点振武卫上下就花了三千两银子,这还不包括自家那些家丁护院的犒赏。 为了范家的繁荣昌盛,代价再大也是值的。 至于姓秦的说的那什么不忠不义……呵,这天下谁做主跟他范永斗没关系,他范家的昌盛才是最紧要的。 更何况,替朝廷剿匪,不正是忠于大明吗? 想到这,范永斗不由笑了,面含微笑地望着那座门楼。 最多再过一个时辰,孟家庄就将鸡犬不留,振武卫的官兵不会浪费庄子里任何一颗人头,那可是一件件军功。 …… 巴山虎攻陷孟家庄的过程,早就被范家的人看在眼里了,他们知道,那座门楼非常难啃,堆个三四百人头进去都不一定打得下来。 翻墙进去也会损失惨重,当日巴山虎的人翻进去两百贼众都掀不起大浪,最好的选择,便是被巴山虎的人撞塌,又重新砌好的那截院墙。 孟家庄没糯米,新砌的砖石肯定没用上糯米水。 于是,范家护院和振武卫官兵组成的联军分成了三队,两队佯攻门楼和其他院墙,另一队则利用从镇上弄来的圆木横梁主攻新砌的那地方。 联军顶着包铁木盾刚靠近三十步,外墙中间凸出来的马面上,墙内临时立起来的两座木塔上,同时响起了鸟铳的枪声和弓弦的响声,箭支和铅子打在木盾上乒乓作响,有四个倒霉的联军被从缝隙钻进来的箭支射中,惨叫而倒。 联军巍然不动,继续前进。 行进到墙角下,开始填壕沟时,死伤只有十几个而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嗖嗖声,只见上百块砖头跟下雨一样,从墙内飞出来,砸得联军的木盾东倒西歪,惨叫连连。 “举盾!上圆木撞墙!” 负责领兵的军官缩在盾牌后面大喊,话音刚落就被两块砖头同时砸在盾牌上,砸得他一阵晕头转向。 联军举着盾,喊着号子开始撞墙,头顶的砖头和箭支铅子仍如雨般下个不停,时刻都有人惨叫倒地。 那堵墙的灰浆果然没有掺糯米水,付出死伤五六十的代价之后,联军终于撞塌了那堵墙,打开了一个豁口。 然后,联军扔下圆木,顶着盾,嗷嗷叫地一窝蜂冲了进去。 刚进豁口,他们就感觉脚下有些不对劲,好像铺满了柴火,还有浓烈的火油味。 没等他们反映过来,枪声又响了,这次是如同放炮仗一样,四杆鸟铳和四杆三眼铳齐齐放枪,三眼铳还是三根引信绑在一起同时点燃,砰砰砰地响个不停,还有上百块砖头齐齐呼了过去。 梨花暴雨般的铁砂,遮天蔽日的砖头,让冲进来的几十个联军全倒下去了,后面的冲势也缓了下来。 联军们知道,不论鸟铳还是三眼铳,重新装弹都要老半天时间,只要顶住砖头冲进去,就能大开杀戒了。 于是,回过神来后,联军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又嗷嗷叫地往里冲。 这次,火器不响了,但砖头一刻都不停歇,而且还多了一样东西:火把。 两侧突然扔过来数十支火把,刚一落地,那些浸过火油的柴火便猛然烧了起来,不到两丈宽的豁口燃起了熊熊大火。 正好堵在豁口的几个联军瞬间变成了火人,还没进庄的人急忙后撤,进了庄的人则只能顶着漫天的砖头往里冲。 冲出去没几步,最前头的联军又惨叫着倒了下去,他们才发现地上全是铁蒺藜。 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翻滚惨叫的身体,顶着砖头,硬是冲出那片铺满铁蒺藜的区域后,迎面就看到一伙面相凶恶杀气腾腾的贼人,跟一群狼似的拖着长刀朝他们扑来。 很快,他们就倒下了。 从第一批进庄吃铁砂的算起,冲进来的一百三十多联军,没一个活口。 大部分是死在砖头之下的,四百流民围成一圈扔砖头的场面不可谓不壮观,连屁大小孩都扔得很起劲。 庄外的联军则被大火拦住了,一个也进不来。 “火不用烧太旺,别给他们填土弄灭就行了,这里留两百乡民就行了,其他人去守别段围墙,尸体都给清理一下,记得把铁蒺藜拔出来,重新撒地上,砖头也给捡一些回来吧。” “大牛带二十个兄弟沿着围墙巡视,哪个地方防卫吃紧的就调人支援,没有大股进攻的话先不用火器,给那几杆枪放冷一会。” 有条不紊地安排几句之后,秦川便带着几个九箕山老匪回了门楼。 站在门楼上看着仓皇退走的敌人,秦川脸色有些凝重。 第一波进攻,就宰掉了将近两百个联军,对于人手只有一千五六百人的联军来说,损失可不小。 但这一波得益于事先预料到对方会撞出那个豁口,并预先集中防守力量,堆上柴火和铁蒺藜,这才轻而易举破了对方而已。 接下来的防守就没那么容易了,对方估计会来硬的,直接强攻。 等到肉搏拼命的时候,那些只会扔砖头的流民会不堪一击。 …… 正当秦川忧心忡忡时,另一支从太原方向而来的军队,正朝娄烦奔袭而来。 第四十三章 神秘骑兵 和秦川猜测的一样,那群敌人退回去之后,很快便重新整军,没多久就再次向孟家庄挺进。 而且,这次来的人马比之前多了将近一倍,足有上千人,浩浩荡荡的,留在远处山梁上的已不足三百人。 看来,范永斗这次是要一举拿下孟家庄了。 距孟家庄还有一百多步的时候,联军分成五队,每队一到三百人不等,分别朝围墙的不同位置而来,其中就包括大门,估计是要五个点同时展开强攻。 秦川在门楼上仔细盯着对方的动向,大概估算出对方要攻打的位置之后,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调整各个区域的防守。 联军的进攻很简单,大部人马顶着盾,用竹竿和钩爪爬墙,或用圆木撞门撞墙,弓箭手和少量的鸟铳手站在后面压制。 为了避免伤亡,秦川没让罗八等人射箭,只把几杆火器安排在二楼,隔着小小的孔洞放枪,门楼和马面上的女墙将近一人高,砸砖头的人根本就不用露面,只需躲在女墙后面往下乱扔就行了,对方的箭支和铅子根本打不着人。 但围墙那边就出现了伤亡,联军的弓箭手隔着一堵墙抛射,仰角极高,箭支被抛到天空,越过围墙直直垂落下来,墙后扔砖头的乡勇和流民虽然大多顶着包铁木盾或木板,但难免会出现伤亡,一波上百支箭落下来,中箭者少则数人,多则十几个。 幸好联军用的都是轻箭,或许是以为打一个小小的孟家庄会手到擒来,所以并没有带重箭,加上仰射的角度太大,那些轻飘飘的箭支落下来时威力并不大,除了几个实在太倒霉被射中头颅当场毙命之外,大部分乡勇和流民都只是受了轻伤而已。 但如雨的箭支和此起彼伏的惨叫,还是让这些第一次打仗的泥腿子阵脚大乱,九箕山老匪们提着上刀子在旁督军才避免了溃散。 秦川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他除了身先士卒,用活命和粮食来鼓舞士气之外,别无他法。 战场上,决定胜负的最大因素永远都是士气。 同时,他还得提防别人下黑手,提防那些乡勇和流民随时从他背后捅刀子。 这些人跟他的唯一牵绊就是他能给一口饭吃,到了生死关头,别人随时都有可能把他给卖了,唯一能信任的就是那帮九箕山老匪。 一不留神间,他的木盾歪了一点,一支箭“嗖”地插进他的左肩,硬生生撕破棉甲,扎进肉里,痛得他几乎跪在地上。 他身后的宋知庭急忙靠上来,把木盾顶在他头上,嘴里还文绉绉问道:“一箭穿肩,痛彻心扉,大当家的可还安好?” 我安你老母…… 秦川直想骂娘,忍着痛站起身,刚好瞧见一个敌人从围墙上跳下来,幸运地没有摔断腿,更幸运地躲过满地铁蒺藜,正高举刀子嗷嗷叫着冲过来。 “干你娘的!” 秦川火冒三丈,顶着一边麻木的肩膀,大步上前,长刀一撩,那人一条手臂就腾空飞了起来。 那人惨叫着踉跄而逃,去发现一个文弱书生迎面而来,精准地将一把长剑送进他的咽喉。 “身之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如尔般不惜命,实乃大不孝。” 那人断气前,见那文弱书生摇头晃脑文绉绉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秦川嘴里骂着娘,又砍了两个跳下来寻死的敌人之后,就被宋知庭拉回门楼了。 这会儿,文弱书生的宋知庭就当起了郎中,抄着用火烤过的匕首把箭支旁边的肉割开,拔出箭头,用烧酒清洗伤口,然后取针线缝伤口。 这活是秦川教的,能加快伤口愈合,降低感染的风险,现在那些粗手大脚的九箕山老匪个个都学会缝针了。 当伤口缝好的时候,秦川已经脸色灰白,浑身被汗水湿透了。 他能感受到关二爷刮骨疗伤需要忍受多大的痛楚。 宋知庭帮他包扎好就出去了,二楼屋子里只剩八个不停装弹射击的老匪,还有在椅子上坐立难安的孟圭明,和周身虚弱的秦川。 这几日,孟圭明一直被软禁在屋子里,除了偶尔被秦川叫上楼顶露面之外,哪都不能去。 他本以为,姓秦的拿到了矿场,击败了巴山虎,从今往后孟家庄就可以安宁了,自己也终于可以安生度日了,没想到又来了个范永斗。 这次,外面的喊杀声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孟家庄可能是真守不住了。 到时候…… “放心吧,到时候我会带你杀出去,不会让你落入范永斗之手的。”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缓过劲来的秦川淡淡说道。 “多谢大当家的,多谢大当家的。”孟圭明感激不已。 秦川懒得理他,刚想起身出去,就听“砰”的一声大响,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扭头看去,见一个九箕山老匪捂着脸,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鸟铳炸膛了。 秦川急忙跑过去,让其他人按住他,自己则掏出匕首用火烤过刀锋,然后在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挑铁屑。 那支炸膛的鸟铳不但炸断了他两根手指,碎铁还糊了他一脸,其中有一块拇指大的还生生镶到他骨头里。 当秦川把碎铁都取出来,拿烧酒消毒的时候,那老匪痛得昏死了过去。 好不容易才将被炸翻出来的肉贴回去缝好后,秦川让人把他抬到屋角,又交代手下火铳不要放太密集,然后便上了楼顶。 他发现,又有一堵围墙被撞塌了,敌人再次蜂拥而入,宋知庭正指挥流民把点燃的柴捆扔过去,罗大牛和老黄正领着一群老匪来回冲杀。 其他地方的围墙后面,也跳下来不少敌人,正和手持枪矛的乡勇胶着厮杀。 不时有杀红眼的乡勇和流民倒在血泊中,也有哭喊着连滚带爬逃走的孬种。 整个孟家庄的围墙一线刀光剑影,喊杀声和惨叫声连天。 围墙外,仍有源源不断的敌人涌进来。 秦川闭上眼睛,仰天长叹。 贼老天,老子造个反都不许吗? 当他睁开眼睛时,视线远处出现了一支骑兵,上千人马,卷起滚滚浓烟,如奔雷袭来。 我曰你祖宗十八代的范永斗,你可真看得起老子,请来一千卫所兵就罢了,如今还要再请一千骑兵,是怕老子突出去,想赶尽杀绝吗? 你狗娘养的可真舍得下血本。 秦川怒火丛生,刚要召集九箕山老匪突围杀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范永斗留守在山梁上的三百人马阵脚大乱,惊慌不已。 难道,那一千骑兵不是范永斗请的人? 满腹疑惑间,只见那一千人马已经把范永斗的三百人团团围住了。 “看来,老天爷还是长眼的嘛。” 秦川嘴角露出了笑意。 庄外,正在攻打围墙的联军也发现了这支神秘的骑兵,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攻势也缓了下来。 “去准备马匹,收拢散在各处的兄弟,咱们准备杀出去。” 秦川朝旁边的手下说了一句,然后继续望着那座被包围的山梁。 那支骑兵并没有对范永斗发动进攻,而是去了几个人喊话,距离太远听不清喊的什么。 没多久,山梁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铜锣声。 正在攻庄的联军一听,面面相觑后,便纷纷往山梁退去,已经攻进庄子的联军,则脸色大变。 主将已鸣金收兵,外面的人倒是容易撤,但他们已经进来了,再想安然无恙地翻墙撤退,简直比登天还难。 既撤不了,又没有援军进来,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一时间,联军士气大落,不少人干脆扔掉兵器,跪地求饶。 罗大牛等人已经赶到门楼下集合了,三十多匹战马就栓在门楼底下,秦川大步下楼,提刀上马。 “兄弟们,杀他娘的!” 第四十四章 九品芝麻官 一向气度沉稳的范永斗,此刻却黑着一张老脸,跟死了爹妈似的。 他花了三千两银子请来振武卫的官兵,就为了取姓秦的人头,立个威给别人看,眼见快要成事了,斜里突然杀出一支骑兵,打着明军旗号,“虎”字将旗,二话不说就把他们给围住了。 看到那“虎”字将旗,范永斗就知道来者是何人了。 山西参将虎大威是也,原塞外蒙人降卒,因其骁勇善战,得延绥巡抚为其改汉名,与猛如虎二人并称猛虎二将。 有此人在,事情麻烦了。 接着,一个将官前来喊话,说他们特来传山西巡抚宋大人之令,委用娄烦义士秦川为巡检,令振武卫官兵和范家乡勇立即收兵,否则杀无赦。 一听这话,范永斗张大嘴巴,半响没回过神来。 那姓秦的,何时攀上抚台宋大人这棵高枝了? 他不是贼吗?怎么当上了官?难道是受了抚台大人招安? 委用为巡检,那不就成了朝廷官员了吗? 巡检虽然只是个九品芝麻官,可好歹也是个官啊。 若在塞外,别说一个九品芝麻官了,就是二品大员他也敢杀,但在大明境内,当着朝廷官兵的面,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杀。 看来,只能让姓秦的捡回一条命了。 范永斗心生绝望,长叹一声后,便让振武卫的将领撤兵。 振武卫的统兵将领,乃指挥佥事薛福仁,此刻的薛大人已是脸色发绿,又怕又怒,差点就从马背上摔下去。 本以为这趟买卖会手到擒来,以剿匪的旗号师出有名,太原府那些文官和其他卫的将官绝不会过多干涉,毕竟宁化守御千户所的韩冒刚栽在孟家庄,他若剿孟家庄,山西都指挥使司的上官只会乐见其成而已。 只没想到,抚台大人竟然要委用那姓秦的为娄烦巡检? 这么一来,他如今的行径,就由剿匪变成无端攻伐地方治所,形同谋反了。 薛福仁瞬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范永斗那三千两银子,他只得了两百而已,大部分都落到卫指挥使大人和同知大人的口袋里了,等谋反大罪扣下来,那两位是断然不会帮他开脱的,只会让他一个人背黑锅。 薛福仁已经能预见自己的下场了。 “薛大人,抚台大人说了,不知者无罪,今日之事权当一个误会。” 见他汗如雨下,随军而来的都指挥使司小官都事便含笑说道。 薛福仁一听,急忙翻身下马,朝那个比他官阶低了三级的都事行了个大礼,感激不已佛说道:“多谢大人,多谢抚台大人,下官感激涕零,必铭记抚台大人明察之恩。” 那都事笑着回了个礼,道:“薛大人,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快鸣金收兵吧。” “是,大人说的是。” 薛福仁急忙让手下大敲铜锣,鸣金收兵。 正在庄外攻打的联军听闻,犹豫片刻后便纷纷撤了回来,但已经攻进庄内的那些……一个也出不来。 薛福仁隔着老远粗略数了一遍,见退回来的人尚有七百左右,便长长松了一口气,折损还不算太大。 但,正当他庆幸不已的时候,孟家庄的大门忽然敞开,一支数十骑兵从里杀出,朝那几百乱糟糟撤退的联军杀去。 参与攻打孟家庄的联军都是步行而去的,马匹都留在山梁上了,此时步行撤退,阵型乱糟糟的,一听到后面响起马蹄声和喊杀声后,更是阵脚大乱,大几百人没头没脑地四下逃窜。 数十骑很快就从后面追上来,马上的骑士或执枪矛,或提五尺长刀,如一群狼,又如一阵狂风,所过之处如镰刀席卷,只留遍地尸体。 薛福仁看得眼皮直跳,阵阵胆寒。 范永斗和三百留在山梁上的联军,也纷纷色变,脸色难看至极。 那些像羊群一样被对方一路屠杀的人,不是振武卫的官兵就是范永斗的护院,被别人当着他们的面像杀猪一样宰掉,让他们心里极不是滋味。 而一旁那身材魁梧,面相粗犷的虎大威,则眉头微皱,面带惊讶地定定望着那数十骑。 “咳,还请虎大人领兵前去拦下孟家庄乡勇吧,免得双方自相残杀太甚,平白折损了朝廷将士。” 随军都事轻咳一声,朝虎大威拱手说道。 虎大威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那伙人可不是什么乡勇,瞧他们那狠劲,恐怕连塞外最悍勇的马匪都比不上。” 都事尴尬地笑了笑:“抚台大人慧眼如珠,相中之人自然不凡。” “不愧是抚台大人。”虎大威深以为然。 这时,孟家庄里又杀出来数十骑,后面还跟着一群手持枪矛喊杀两天的乡勇,个个瘦弱不堪,却又凶相十足,饿鬼般朝那些仓皇而逃的联军追去。 那都事急了:“虎大人,还是快快领兵前去阻挡吧,莫要再让他们自相残杀了。” 虎大威又点点头,这才大手一挥,喊了句“左营随我来”,率先策马朝孟家庄驰去。 围在山梁下的一千骑中,当即便出来五百骑,两翼展开,奔腾而去。 …… “大当家的,那伙骑兵杀过来了。” 罗大牛一刀撩下一个护院的人头后,策马赶到秦川身边喊道。 秦川抬头细看,然后笑了笑:“那伙人不是来杀咱们的,而是来阻止咱们杀人的。” “那咱们……” “趁那伙人赶到之前,能多杀几个就杀几个。” “好咧。” “兄弟们,杀他娘的。” 很快,虎大威就赶到了,五百骑两翼展开,呈弧形封住秦川那数十骑的去路。 后面冲出来的那百来个乡勇一看情形不妙,急忙退回庄子里,秦川则拉住马缰,率三十余骑立在原地。 “你可是秦川?” 虎大威也勒住马缰,让手下都停下来后,瓮声瓮气问道。 秦川扬起下巴,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 虎大威不由失笑:“别人说你是个贼,你还真是个狂贼,我乃山西参将虎大威是也,还不下马见过本将?” 秦川一听乐了。 嘿,原来是你个常年追在流口后面吃土,最后又被李洪基弄死的虎大威。 难怪长得这么粗犷,完全就是蒙古人的模样。 笑归笑,秦川还是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原来是虎大人,失敬,失敬,小民秦川,见过虎大人。” “呵呵,你也该改口了,该称下官。” “哦?虎大人这是何意?” “抚台大人要委用你为娄烦巡检,从今日起,你就是个九品武官了。” 第四十五章 我有肉,你可有酒? 听到“巡检”这个词时,秦川很想骂娘。 老子弄了三百人头给陈聪之,那狗日的走之前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如今只给老子弄了个巡检使? 百户呢? “瞧你这模样,是不是嫌这九品武职太小啊?” 见他脸色不对,虎大威有些好笑地问道。 秦川没好气回道:“若你刚投效大明朝廷时,他们就给你当个九品芝麻官你会高兴吗?” 虎大威眉头一皱,那粗犷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秦川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山贼当久了,说话都有些没遮没拦,尤其刚刚杀了人,豪气正盛时。 虎大威是塞外降明的蒙人,凡是投降的将领,都忌讳别人提及他投降的事。 想到这,秦川咧嘴笑了笑,又朝虎大威拱手道:“虎大人,我是个粗人,讲话直来直往惯了,你可得多担待了。” 虎大威看了看他身后那三十几条老匪,见有的面向凶恶一看就是贼,有的愣头愣脑一看就是话都说不直的憨货,还有的咧着大黄牙傻笑。 这些人,是粗得不能再粗了。 虎大威自己也是个粗人,当即便不再计较,而是指了指不远处一些跪在地上投降的联军,道:“你与他们的纷争乃是一场误会,抚台大人命我前来调停,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此外,抚台大人令你即刻上任,编练弓兵,肃清娄烦治安,这里有大人亲笔委用文书,你暂且用着,以示身份,过几日你的敕命文书和符牌自会有人送来。” 说着,虎大威下马,取出一张文书,捧在手心递过来。 秦川也下马,上前双手接过,展开粗略看了一眼。 上面的毛笔字很漂亮,但用的全都是繁体字,看得秦川一阵头大。 只粗略确认内容没问题之后,秦川把文书折好收起来,朝虎大威拱了拱手:“下官谢过虎大人,谢过抚台大人。” “嗯。” 虎大威只点点头,然后翻身上马。 这时,秦川身后的宋知庭很机灵地递给他一个钱袋。 秦川垫了垫钱袋,里面也就十几两左右,于是干脆整个递给虎大威,笑道:“虎大人这一趟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虎大威也不矫情,官场上递委用文书拿点车马费很正常,于是便接过钱袋,也不细看,只朝秦川点点头:“有心了,我也是个粗人,官场上的客套话讲不来,就只讲一样,抚台大人对你在娄烦所做一切都瞧在眼里,他很看好你,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为国为民,利己利人。” 秦川不由大笑:“好个为国为民,利己利人,对了,孟家庄即将鸡犬不留之际,大人适时出现,是否也是抚台大人火眼金睛看出了秦某今日有一劫?” “嗯,抚台大人看塘报得知振武卫南下娄烦剿匪,又闻范家几百人从张家口南下,就知道是来要你小命的,于是便派本将星夜赶来。” “抚台大人料事如神。”秦川忍不住朝太原方向拱了拱手,“秦某欠抚台大人和虎大人一条命,日后定当回报。” 看来,宋统殷确实有些能耐,可惜山西南部几个州县被流寇攻陷之后,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被周廷儒诬陷罢官了。 也不知自己给他弄的那几百个积年老匪的首级,能不能帮他保住乌纱帽。 “你且好自为之吧。” 虎大威确实是个粗人,话也不多,说罢便一拉马缰要走。 “大人请留步。”秦川急忙叫住他。 “还有何事?” “大人,我有肉,你可带有酒?” 虎大威一愣,很快便哈哈大笑:“你这厮倒有点意思,好,本将为了救你这条小命而赶了两天路,早已又累又乏,正好马背上还挂有一囊酒,就吃了你这顿肉。” “虎大人痛快,对了,大人,下官还有一事相请,还望大人相助一二。” “就知道你这厮的肉不能白吃,说吧,什么事。” 秦川指了指破破烂烂的围墙和遍地尸体,道:“大人,范家无端引兵来攻我孟家庄,使我损失惨重,死伤无数,若让范永斗就此安然离去的话,鄙庄损失又该谁人来赔?” 虎大威眉头一皱:“你想问他索要钱财?” “正是。” 虎大威没急着回应,而是上下打量秦川几遍,才摇头叹道:“我听说你小子是个胆大妄为的山贼,这世上还没你不敢抢的东西,当初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不但什么都敢抢,还时刻都想抢啊,到如今这份上了还不忘抢一把,竟然还想让本将帮你的忙。” 秦川讪笑两声:“大人,这不叫抢,而是赔偿,赔偿。” “抢就抢了,少拿那劳什子赔偿忽悠本将,说吧,你想抢他多少银两?”虎大威笑骂道。 秦川稍一沉吟,然后伸出一个巴掌:“三十副棉甲,五百匹上等战马,一百张角弓,五千支箭,轻重各半。” 虎大威一惊:“你小子想干什么?会杀头的你知不知道?” 秦川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大明虽说民间到处都是持有兵器的乡勇民壮,家丁护院之类的,战马弓箭更是不少,但他身为朝廷官员,一个满额只能带三十个兵的巡检使,如果私蓄几百战马和弓箭,并被朱由检知道的话,是真要杀头的。 当即,秦川便笑道:“大人放心,我若是想扯旗造反的话,早就去跟紫金梁了,也不会谋官位当个小小的巡检,更何况,我前些天跟流寇还干过两丈,哪来的反意。” “我要棉甲是为了装备标下弓兵,而战马弓箭,只是想编练乡勇民壮而已,娄烦这地方容易遭贼,东边有任亮,南边有巴山虎,西边还有郭彦,若没有自保能力的话,娄烦随时都会被贼寇荡平。” 虎大威皱眉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于是又问:“可你张口就要这大堆东西,是不是胃口太大了点?范永斗肯给吗?” “嘿嘿。”秦川笑了,“范家有的是钱,我就是把这些东西翻十倍,他也拿得出来,虎大人您只需让将士们继续围着他就行了,他不肯给也得给。” 虎大威嘴角抽了抽,感情这厮是真打算让自己帮他抢东西啊。 “大人放心,事成之后,肯定少不了大人那份。” “你打算给我几成?” “三成。” “呸!三成就想让老子帮你劫货?” “大人……” “至少五成,少一个子都不干。” “这……下官最多最多只能再让一成,我这庄子里都……” “成交。” 虎大威咧开大嘴笑了。 秦川则一边暗暗骂娘,一边想着等老子兵马多了,连你都抢。 第四十六章 护雏的范老爷 当即,秦川便让手下把乡勇叫出来打扫战场,甄别那些投降的联军,让振武卫的官兵自行离开,范永斗的家丁护院则统统赶到围墙边上看守。 然后,秦川和虎大威一道,朝远处那山梁策马而去。 “薛佥事薛大人对吧?” 到了山梁上,秦川没理会范永斗,而是朝薛福仁拱了拱手。 薛福仁急忙朝那九品芝麻小官回礼:“秦巡检,方才多有得罪了。” “没事。”秦川大度地笑了笑,“薛大人,今日之事权当是个误会,说不定往后下官还得仰仗薛大人。” “好说,好说,秦巡检这人情,薛某定当奉还。” “薛大人爽快,既然如此,薛大人就请吧,下官就不送了。” “秦巡检再会,虎大人再会,下官先行告退了。” “不送。” 虎大威朝他拱了拱手。 薛福仁便利索地召集手下,一溜烟跑了。 这时,一直脸色发绿的范永斗走过来,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拱手道:“恭喜秦大人高就巡检使一职,小老儿祝秦大人步步高升。” 秦川瞥了他一眼,笑道:“孟老爷,咱俩之间,就不用玩这些虚的了吧?” 范永斗有些尴尬:“方才之事,是小老儿鲁莽了,多有得罪,还望秦先生海涵。” “海涵?” 秦川冷笑:“呵呵,你无故攻打朝廷命官,杀害数百娄烦乡民,毁坏孟家庄房屋财产,一句海涵就完事了?” 范永斗脸色有些难看,他自然听得出对方想趁机索要钱财,于是又拱手道:“秦大人放心,孟家庄所有财产损失,小老儿一应照价赔偿。” “照价赔偿?那几百条人命都是无价之宝,你赔得起吗?” “这……那秦大人的意思是……” 秦川懒得装了,径直伸出手指:“三十副棉甲,五百匹上等战马,一百张角弓,三千箭支,轻重各半,把这些东西乖乖送到孟家庄来,这事就两清了。” “否则的话……哼!你们父子俩就别想活着离开孟家庄了。” 范永斗脸色一变,气得胸脯直喘,但一看到旁边面无表情的虎大威之后,又不敢发作。 他知道,姓秦的肯定跟虎大威谈好了,两人联手坑自己一把。 三十副棉甲和一百角弓倒还好,这些东西才几两银子一件,加起来还不到五百两银子,但那五百匹上等战马……可就价值一万多两银子了。 马匹本就不便宜,如今又兵荒马乱的,价格一日比一日涨,如今上等马都卖能到二十八两一匹了。 虽然他的马都是跟蒙古人做买卖换来的,成本才不到十两银子一匹,算起来五百匹马的成本也就五千两左右,可如果卖出去,那就是一万四千两了。 那姓秦的,当真是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啊。 “怎么?不愿意?”见他脸色难看,秦川冷笑问道。 “呵呵,那你父子俩就给孟家庄数百冤魂偿命吧。” 说着,秦川朝身后的罗大牛打了个眼色。 罗大牛锵地拔出长刀,那一脸络腮胡的凶相脸上满是杀气,狞笑着朝范三拨走去。 “你要干什么?快,快放箭,别让他过来。”范三拨惊恐地往后躲。 他旁边一个忠实家丁急忙拉弓搭箭,要朝罗大牛射去。 但,没等他拉开弓弦,一直利箭就“嗖”地钉进他咽喉,飞溅的鲜血糊了范三拨一脸。 只见,秦川身旁的罗八已经重新搭上了一支箭,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范家那群护院。 几个原本蠢蠢欲动的护院,顿时脊梁发冷,一动也不敢动。 虎大威像是没看到一样,自顾自地瞧着远处连绵起伏空无一人的山梁,他手下一千兵士,更是木然不动,依然把范永斗的人围得严严实实。 罗大牛如入无人之境般,大步上前,一把拽住范三拨的衣领,把他拖出来,按在地上,扯掉发带。 老黄咧着大黄牙走过去,一边傻笑一边拉住范三拨那一头飘逸的长发,把他脖子拉长。 然后,罗大牛举起了明晃晃的长刀。 “我给,我给,你们要什么我都给……快放开我儿,求你放开我儿……” 范永斗魂都快掉了,连滚带爬过去抱住罗大牛的大腿。 罗大牛扭头看了秦川一眼,见后者点点头,这才放下长刀。 秦川笑眯眯道:“范老爷,别说得跟我抢你似的,你可得记住了,不是给,而是赔。” “是,是赔,赔孟家庄的损失和人命,是赔,赔……” 范永斗语无伦次,又像老母鸡护小鸡般把范三拨牢牢护在怀里。 范三拨早已痛哭流涕,尿也吓出来好大一滩。 “范先生深明大义,等货物到齐,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秦川朝范永斗拱了拱手,然后招呼手下:“去牵五百匹马,点些品相好的,再让范老爷的人把弓箭棉甲什么的都交出来吧。” “好咧。” 三十条九箕山老匪便一拥而上。 “统统下马,谁闹腾谁死!” “所有角弓箭支,长短兵器统统放在地上,然后到那边好好待着。” “还有棉甲,都脱了……那小子给我站住,把你里面那件棉甲给我扒下来。” “你他娘的还敢闹腾?老子剁了你!” 一阵威逼后,那些家丁护院便乖乖地下马,把所有兵器都放在地上,几十副穿在里面的棉甲也都脱了下来。 私藏盔甲,范家这已经是谋逆大罪了。 只不过,如今到处兵荒马乱的,朝廷又要应付贼寇,又要防备建奴,底下官员又腐败不堪,私藏盔甲这种禁令早已形同虚设了。 民间可以藏,但秦川不能藏,他有三十个兵额,所以只能当着虎大威的面索要三十副棉甲,不便做得太招摇,毕竟虎大威回去之后肯定得跟宋统殷禀报这件事。 当然,他和那些九箕山老匪个个都穿有棉甲,就穿在外衣里面,以虎大威久经沙场的眼光,肯定能看得出来,只看破不说破罢了。 至于马匹和兵器,他有编练民壮的借口,多要些没关系。 范永斗和范三拨一共带了五百八十人来,全是骑马而来的,其中四百人步行去攻打孟家庄,马匹都拴在山梁上。 为了提高护院的战力,以保货物安全,范永斗给这些护院配的全是上等蒙古马。 罗大牛等人把马匹粗略数了一遍,见已经超过五百匹之后,二话不说就把所有马匹都牵回孟家庄了。 至于绑在马匹上的东西……那伙人还算有良心,把部分干粮解下来还给那些护院。 范永斗没跟对方理论,对方的刀子已经架到他们父子的脖子上了,要多少还不是对方说了算? 包括四十六副棉甲,五十二张弓箭,七十多壶箭支,还有几百件长短兵器,全都被那伙人拿走了。 搬东西的时候,姓秦的还嘀咕着说:“范家私藏这么多兵甲,是要抄家灭族的啊,看在范老爷识大体的份上,灭族就免了,但兵甲要统统收缴归公。” 最后范永斗和他的人只剩两日干粮,兵器马匹全无。 “范老爷,少的那四十多张弓就算了,我也不是小气之人,就不计较那么多了,从现在起,你我之间两清,后会有期。” 姓秦的朝他拱拱手说道,一副大度模样,说罢便带着人马走了。 虎大威也一挥大手命令收兵,然后调转马头,惬意十足地跟姓秦的并排而走。 他那一千骑兵呼啸列队,跟在虎大威后面,准备去孟家庄大吃一顿。 范永斗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他们走远,才抬起眼帘,脸色阴狠地盯着姓秦的和虎大威的背影。 “去给流寇放出风声,就说孟家庄有八千石粮食,一万两白银,上千匹战马,兵甲弓箭无数的,但庄上民壮不足三百。” “我倒要看看,姓秦的还能活几日!” 第四十七章 讨价还价 秦川觉得虎大威这人还算不错,没官架子,也是个直爽的人,有话说话,有肉吃肉。 虎大威是蒙古人,降了大明,算得上一员骁勇善战的猛将。 历史上,这货经常被那些窝囊文官调来调去,四处剿匪,军功有一些,但身为偏将碰到过不少猪领导和狗队友,还被杨德政、贺人龙和左良玉坑过。 最让人们熟记的,就是崇祯十一年清军入关劫掠时,虎大威率军随卢象升在巨鹿的那一战。 卢象升先是和监军高起潜分兵,高起潜统关宁军,卢象升统天雄军和山西、宣、大三镇兵,及山西大同两抚标营兵,共两万五千兵马。 后陈新甲谎报军情,称清军已过龙泉关入山西,大同巡抚**桂和山西巡抚宋贤急忙带两省五千抚标营入山西,陈新甲又调王朴八千兵回援宣大。 事实上,崇祯十一年入关的清军,并没有踏入山西一步。 至此,卢象升仅剩一万二千兵马,且处处受制,军粮断绝,过清苑县和真定城讨粮却一颗不得,向高起潜乞援也不得,最终又疲又饿之下,在巨鹿贾庄被清兵包围。 高起潜拥兵不救,卢象升孤军奋战,见事不可为便率军突围,随虎大威突出重围后,令虎大威等人率军先走,自己又率亲随翻身杀向清军,一心赴死。 卢象升死后,遗体八十天才得以下葬,虎大威其心难安,上书请罪,崇祯不许,命他继续带兵剿匪。 崇祯十五年,李洪基围攻开封,虎大威随杨文岳赶去援救,交战之际被火炮击中而亡。 而杨国柱则早在崇祯十四年的松锦之战中,先是率军大破清军乳峰山,杀得清军节节败退,后接洪承畴军令攻打西石门时深陷清军重围,面对清军高官厚禄劝降而不屈,血战至死,步上了卢公后尘。 对于这些战死沙场的将领,秦川心底只有钦佩,包括曹文诏、曹变蛟、孙传庭、周遇吉等。 如今,卢象升孙传庭都还没死,虎大威杨国柱没死,曹文诏曹变蛟周遇吉也还没死,就不知,自己这对蝴蝶翅膀能不能救他们的命。 这些人可都是猛人,收下来当小弟多好。 虎大威那张粗犷的大脸就很像土匪,比较适合做山贼,杨国柱曹变蛟这种深陷清军重围而不降的,跟九箕山老匪的气质也很般配。 尤其周遇吉这种一听说建奴带着抢来的钱粮女人准备返程,就率兵把建奴杀了个落花流水,凭几千人就敢在代州和宁武关让李洪基吃大亏的好汉,秦川是最喜欢的。 话说,再过几年周遇吉就会来晋豫剿匪了吧,到时候可以约他一起,先抢李洪基和张秉忠,再抢他娘的建奴。 至于虎大威……秦川现在得先跟对方讨价还价。 虎大威是个粗人,酒足肉饱后,就开口要东西了。 两百三十匹战马,十八副棉甲,二十张角弓,箭支三十壶,长短兵器和包铁木盾共两百,东西全部得由他自己挑选。 秦川据理力争,说只能给他之前说好的五百匹战马的四成,也就是两百匹战马,棉甲也只能给十二副。 但虎大威寸步不让,说孟家庄里里外外那尸体遍地的战场上,还有几百件战利品,这些东西他都没跟秦川抢,叫秦川莫要贪得无厌,说道最后还拿官位来压。 秦川当然不吃这一套,双方争得脸红脖子粗,搞得门楼下正在剔牙缝两边人马纷纷抄起家伙准备火拼,还以为那两位要翻脸了。 争到最后,双方各让一步,数量还是按虎大威说的,但不得挑选。 双方谈好后便立马下楼去挑东西,两边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棉甲、角弓箭支和长短兵器倒还好,反正都堆在那,从面上拿出来数够数就行了,双方都不得挑选。 但马匹就不好办了,孟家庄的牲口院圈着秦川从巴山虎那抢来的娄烦马,范永斗那抢来的几百匹蒙古马圈在其他几个院子里 秦川带虎大威去分马的时候,正好路过牲口院,虎大威往里边瞧了一眼,然后就走不动路了。 他是蒙古人,当然识货,知道那些体格健壮的娄烦马最适合当冲锋坐骑,也看得出这些马耐力不比蒙古马差多少。 秦川意识到不妙,急忙让罗大牛等人堵住牲口院大门。 但虎大威赖着不走了,死皮赖脸地说要几十匹娄烦马,还喊来他的人,看样子秦川不肯给的话要冲进去抢。 秦川当然不愿给他娄烦马,但又不敢跟他火拼,因为拼不过。 无奈之下,只得又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三十匹娄烦马换四十匹蒙古马的代价,把这个贪得无厌的虎大威送走了。 当然,数蒙古马的时候,秦川给他的大部分都是较为老瘦的马。 虎大威心情很不错,吹着口哨带他一千兵和缴获的战利品走了。 范永斗攻打孟家庄这一战,最便宜的就是他,仗不用打,人也没死一个,平白无故得了两百二十匹战马和一堆兵甲,简直赚大发了。 当然,回去之后他得交一部分给宋统殷,孝敬上官是必须的。 这一战,最亏的就是范永斗,简直血亏,没能抢回那批钱粮就算了,还折进去将近两百个护院的性命,五百八十匹战马,兵甲弓箭一大堆。 如果算上那两百个护眼的家人抚恤,这一趟他损失了一万五千两左右。 这批东西还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但足以让他肉痛好一阵了。 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姓秦的成了朝廷官员,他动不得,但有人动得了。 只需放出风声,说孟家庄有大量钱财马匹就行了,会有大把多人来帮他杀那姓秦的。 紫金梁,老回回,曹操,闯王,闯将,八大王等,这些人足够姓秦的喝一壶了。 …… 秦川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流寇惦记的肥肉,此刻的他忙得很。 送走虎大威之后,他这才有空清点战损和缴获。 缴获是他从贼以来,最大的一次,从范永斗那抢来的东西,除去分给虎大威的之后,还剩三百九十匹蒙古马,都是些完好的上等马,棉甲二十六副,角弓三十六张,箭支四十五壶,两百多件长短兵器。 除此之外,之前攻庄死伤和溃逃的联军,扔下不少兵器和包铁木盾,打扫战场后一清点,选出完好无损或者简单修复后还能使用的,其中角弓四十张,长短兵器四百余件,木盾将近三百。 最让秦川欣喜的,是缴获的盔甲,从五百多具联军尸体上,一共剥出来还能使用的盔甲一百四十七副,除了棉甲之外,其中竟然有二十五副布面铁甲。 这种铁甲不像棉甲不同,棉甲是用棉花浸湿涤打层层踩实,中间再覆些牛皮羊皮之类的缝制而成,而布面铁甲里面并没有棉絮,但镶了铁片,在外面覆一层棉布而成,也称暗甲,防御能力比棉甲强上许多。 棉甲价格低廉,制作简单,所以不论明军还是建奴,疑惑蒙古人,穿的大多都是棉甲,上次韩冒率领的那几百宁化千户所的军兵,就有一百多副棉甲,布面铁甲一副都没有。 振武卫的军备可能齐整一些,才有了这二十五副布面铁甲。 明末军队糜烂不堪,军备缺乏保养,补给不足,导致披甲率低下,振武卫的军兵披甲率也就三分之一左右,很多尸体上都是没有盔甲的,否则,秦川还能缴获更多。 这一战之后,加上之前抢韩冒和巴山虎缴获的那些,他如今已经有了五百四十八匹战马,其中娄烦马六十五匹,棉甲两百六十副,布面铁甲二十五副,角弓一百一十张,木盾四百面,大多包铁,长短兵器千余把。 这些东西,都是抢来的,够他武装五百骑兵和五百步兵了。 但,孟家庄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听手下汇报战损时,秦川的眉头拧成了一块,久久无法松开。 第四十八章 关二爷照耀我去战斗 九箕山老匪暂时没有出现死亡的,这主要是守庄的时候秦川一再叮嘱他们不要一时脑热冲前面,让那些乡勇和流民顶一顶,既保存精锐又能锻炼乡勇。 而且九箕山老匪人人都穿了棉甲,像宋知庭这样的还套了两件,虽说棉甲跟铁甲套着穿才有真正强的防御力,但一般情况下的刀枪也能抵挡。 受伤的倒是不少,大多是轻伤,最重的那个就是门楼上被炸膛炸伤的那个,情况不是很乐观。 乡勇和流民的情况就严重得多了,一共死了两百一十多个,重伤三十多,其中大部分估计救不活了,其余轻伤者无数。 哪怕打了胜仗,还人人得吃上干饭肉汤,但庄子里仍是一片悲惨景象,伤员的哀嚎,劫后余生的啕嚎大哭,死了亲人的撕心裂肺,交织在一起,显得尤其刺耳。 但也少部分人显得很兴奋,尤其是后面跟着秦川追杀出去那些,他们尝到战争和胜利的滋味之后,心理上有了很大变化,哪怕这场本该必输的战斗,因为虎大威的介入才变成了胜利。 原来,自己也可以拿起刀子上战场,原来,那些鱼肉百姓的狗官兵也会怕,也会被自己追得屁滚尿流。 秦川走了一圈,本想说点什么,但看到那些人的模样之后,便什么也没说。 他只让手下取来银两,按之前所说的,发银子。 所有还或者的乡民,每人赏银五钱,战死的乡民其家人抚恤二两银子,所有或者的乡勇每人赏银一两,战死者抚恤五两,拢共发出去六百多两银子。 那些受了伤的,不管能否治得好,不论治好后是否残废,秦川一律保证供他们吃供他们穿, 拿到了银子,那些乡勇和流民才稍微安定了些。 秦川开始组织人清理战场,到外面挖坑,把敌人的尸体扒掉衣服然后埋了,自己人的尸体则先收敛好,派人出去看看能否找得到足够多的木板来钉棺材,到时候全部安葬在大鱼头那座山梁上。 手下开始忙碌的时候,秦川上了门楼,眺望远方的大地,思索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范永斗应该不敢再来了,巴山虎已不足为虑,杜家那边先暂时放着,先给他们运粮食,自己也该花点时间梳理一下,准备猥琐发育了。 发育的重点是种田和炼铁,要有足够钱粮养活更多的人口和军队。 矿场是个生财的地方,得扩大产量,还得另外找销路。 山西大部分私营矿场产的铁都是卖给蒙古诸部和建奴的,因为利润很客观,也因为南边广东福建等地产的铁比北方的铁质量更好,北铁运过去一是运费巨大,二是到了那边根本卖不了好价格。 关于这一点,秦川是知道的,南方山林多,木柴资源丰富,广东福建那边炼铁使用木炭,炼出来的铁杂质少,结合紧密,而北方多是用煤炼铁,杂质较多,自然比不上南铁。 秦川当然不会做卖国贼,既然北边的蒙古诸部已经做了建奴的走狗,南边又卖不动,那就只能大宗卖西边,小宗卖周边了。 西边有西土默特部、吐鲁番和乌斯藏,光是这几家,有多少铁都能用他们的牛羊马匹来换掉。 至于种田……秦川在后世虽然是农村出身,但n年前就已经把种地的技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弄无穷多的可以耕地的牲口、打造农具、兴修水利,再搞来新的粮食种子,剩下的就交给农民伯伯了。 这几件事得尽快了。 给娄烦乡民借了一批粮食后,他现在还剩四千六百多石粮食,六千两银子。 孟家庄和矿场的人口还有一千八左右,这么多人,每天要吃掉将近二十石粮食。 那五百多匹战马除了吃草料之外,还得每天喂点精料,战时得喂更多,每天又要吃掉四五石粮食。 他还要再招一批流民,粮食消耗会越来越大,四千多石粮食顶多只能吃到明年春天。 娄烦种的是冬小麦,要到五六月份才能收割,中间有一段时间是断粮的,所以,他还得再出去做几笔买卖。 巴山虎、杜家,还有岚县和静乐的其他大户,都是打劫的对象。 其中巴山虎是要一举铲除的,包括关帝山的郭彦,东葫芦川的任亮,这两人,能降最好,不肯降的话,就必须要拔出掉,尽管任亮是一条值得秦川敬佩的好汉。 娄烦周围,绝不允许有人占山为王,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于是,秦川开始着手整军了。 他先是让手下甄别人员,孟家庄一战中,凡是畏敌怯战的乡勇,一律剔除出去,送回矿场挖矿,他可没那么多时间给这些人练胆气。 凡是敢战的流民,年纪不太大的一律编为乡勇,不光吃得好,还每人月饷六百文钱,也就是五钱银子左右。 这饷银并不高,戚继光的戚家军月饷是九钱,明军的募兵月饷也是七钱到一两银子之间,但如今天灾连年,那些流民有口饭吃就不错了,秦川当然没给流民工钱,只养着他们拿来种地。 去挖矿的当然也能享受矿工按件计工钱的待遇,干得多的一个月也有三四百文钱,相比之下,当乡勇却有六百文钱,打仗的时候还能拿犒赏,那些有胆量的流民自然乐意。 调整之后,乡勇队仍然是三百人,经过战争的洗礼,这三百人或多或少都有了变化,很多人都学会刀枪不离身了,有的甚至已经跟九箕山老匪们称兄道弟起来了。 秦川想给自己的军队起个名,把那群老匪召集到一起,本想集思广益的,但那群没文化的一张嘴,他就一阵头大,连忙把人全都轰走。 思来想去,秦川最终决定把军队命名为关帝军。 因为娄烦西北面有一座关帝山,正所谓关二爷照耀我去战斗,让忠勇仁义之光充满人间。 军队命名好之后,秦川又把那三百人拆为左中右三个营,分别是先登营、无当营、陷阵营,分别以罗大牛、罗八和刘有柱为营官。 其余九箕山老匪,则编为虎豹营,直属秦川。 除此之外,秦川还让那些奋勇杀敌,并拿到犒赏的乡勇去一趟矿场,现身说法,再招两百矿工,扩充军队。 前期先暂时编五百人,尽量少占用劳动力,但军队当然也要去做工的,除去训练之外,修水利种田等都要干。 第四十九章 被卷走的粮食 王家大院,王继宗已经在列祖列宗牌位前跪了半个时辰。 宁氏和一家老小则在祠堂外的院子里肃穆而立,业已站有半个时辰了。 良久,王继宗又拜了三拜后,终于按着膝盖吃力地站起身,缓缓走出祠堂。 院中的人纷纷抬头望他。 “继宗,你真要去投贼不成?” 王继宗的四叔王应常皱着眉问道。 王继宗迈出门槛,这才点点头:“秦大管事乃非常之人,我王家之昌盛就在此人身上了。” “可他行的是谋逆之事啊。” “昔日太祖起兵反元,行谋逆之事,先祖仕从太祖,亦为从贼也,继宗今日所行,乃先祖明示,当继承先祖遗志,从贼平天下。” “太祖那是天命所归,先祖亦至死忠于大明朝廷,你每日拜祭天地君亲师牌位,当行忠君之事,随先祖遗志效忠大明才是啊。” 听到这话,王继宗沉默了,低垂着眼帘久久不语。 良久,才突然抬起眼帘,缓缓道:“四叔,继宗自幼以来,便将天地君亲师牢记于心,并时常警醒,直至听闻秦大管事所言,这天下,并非朱家的,而是天下间黎民百姓的。” “继宗恍然,如一语惊醒梦中人,所谓天地君亲师,当以苍生为天地,百姓为先,君王为后,所谓治国平天下,当以救黎民于疾苦为平天下,予百姓安乐为治国。” “秦大管事其人粗鄙不堪,却深明大义,行匪冦之事,却不犯百姓秋毫,麾下区区数十悍匪却敢以天下为棋,高瞻远瞩,步步惊人,如今又以羸弱之兵力抗范家,摇摇欲坠间却得太原神兵相助,此乃天意,亦是先祖明示也。” 听完他一席话,王应常张了张嘴,却又哑口无言。 良久,才长叹一声,又问:“若那姓秦的日后鱼肉百姓,累苦苍生,你又当如何?” “继宗必当手刃此人,而后以死谢罪。” “唉,罢了罢了,你去吧,四叔无能,王家就靠你了。” “继宗必不负宗族所望。” 王继宗躬身,朝王应常行了个大礼,这才踏步而出。 宁氏也朝王应常行了一礼,也跟了出来。 出到王家大门外,王继宗站定回身,和声道:“夫人且放心,那秦大管事虽凶恶,却并非不讲理之人,夫君此去不过上工罢了,日落自会回来。” 宁氏上前帮王继宗理了理衣服,温婉笑道:“夫君,秦大管事乃直爽之人,在他和其他同仁面前,就不要总是之乎者也了,妾身怕他们的听着累,也烦你这文绉绉的黑脸书生。” “哈哈哈哈……”王继宗不由仰头大笑,“哪怕每日下田种地晒得一身铜,你夫君不仍是一表人才吗?” “呸,也不害臊。” 宁氏嗔了他一眼,又怕别人看到,便急急忙忙走回大门。 “夫人,为夫去也。” …… 秦川的心情不是很好,正在门楼的屋子里,冷冷望着孟圭明。 孟圭明则缩得跟个乌龟似的,不住地发抖,也不敢抬头看秦川。 “说,那粮店里有多少存粮?多少银子?” 孟圭明缩了缩脖子:“粮食大约……大约一百石,银子没多少,就十几两碎银和几贯钱。” 秦川拽着他衣领把他拎起来:“我之前说过什么?如果你有任何隐瞒,老子一刀宰了你。” 孟圭明哭丧着脸:“我不是存心的,只是……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没想起来?那么大个店你会没想起来?” “是真没想起来啊,这些日子我一直头脑发胀,满脑子都是惨死的家人和日后……日后该怎么办,哪会想到县城里那两件铺子,这庄子和矿场都是大当家您的了,我掖着那两间铺子也没啥用啊。” “哼!” 秦川把他扔回椅子上,然后怒哼一声。 他一直没想到,孟家在县城还有两间铺子,一间粮店,一间打铁铺, 直到刚才,打铁铺的铁匠战战兢兢地来到庄外喊话,说要见管事的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资产在县城。 把那铁匠叫进来一问,原本心情就不好的秦川怒了,那粮店的掌柜和伙计前几天把店里的存粮银子席卷一空,消失不见了。 铁匠铺没设掌柜,一直由粮店的掌柜兼顾着打理,吃食也是粮店供的,发现粮店空无一人,也颗粒无存之后,才壮着胆子跑来孟家庄报信。 他们都是老实本分之人,既不敢跑,也不知能跑到哪去,没了吃食,就只能来找东家。 秦川一是怒那掌柜的竟敢卷他的东西逃跑,二是孟圭明没告诉他有两间铺子。 早点告诉自己的话,早点派人去接手粮店,也不至于这样了。 那两间店铺他是想继续开下去的,铁匠铺自不用说,粮店更是可以帮他办很多事情。 虽然他要囤粮养兵,但粮食或多或少还是得卖一些的,总不能让静乐县的小老百姓都涌到孟家庄来混吃混喝,基本的社会秩序还是要有的。 最重要的是,那间粮店可以收购大户的粮食,甚至可以阻止那些黑心的大户哄抬粮价。 他现在有了地盘,再明目张胆地抢大户粮食的话,势必会引来朝廷的注意,但他可以用点手段,逼那些大户把粮食卖给粮店,再转手卖给小老百姓,一进一出,这样就算不上囤积居奇了,既不会引来朝廷注意,又能用那些大户的粮食挣银子,还能扣一些粮食下来养兵。 至于如何逼那些大户卖粮,他能想出好几种法子来。 只不过,开店得有个会记账还会做买卖的人去管粮店才行。 派宋知庭去难免大材小用,那家伙虽然出谋划策不行,但管理后勤还是可以的。 那些流民当中,倒是有十几来个会写字会算数的,但没做过生意,也没记过账,还得让人教。 思来想去,秦川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人选,干脆先放着不管,只给了五十斤磨好的粮食和两斤马肉给那铁匠背回去,并告诉他,这两天先不卖货,只管打制农具,过两天会安排人过去管事,顺便运些粮食和铁料过去。 铁匠连连道谢,然后背着粮食高高兴兴地去了。 秦川并不担心他也卷东西走,那些铁器又重又卖不了几个钱,这年头有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很不易,只要东家还发得出粮食和工钱,他就不会蠢到砸了自己饭碗,那不值当。 安排好店铺的事情,秦川又回到屋子里,去看那个被炸膛炸伤的老匪。 那兄弟叫黄六喜,半张脸几乎给炸没了,根本就缝合不了,只清洗几遍之后敷上金创药,血倒是止住了,但渗水很多,情况很不好,人也从昨天到现在反反复复昏迷了好几次。 昨天下午,秦川就派出好几个手下,分别赶往静乐县城和太原找大夫。 到了夜里,秦川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黄六喜发烧了。 大夫还没来,但秦川知道,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哪怕大夫来了,恐怕也无能为力,只能说有大夫总比没大夫好,想尽一切办法也得救黄六喜。 最好是黄六喜能自己扛过去。 如今,老黄和山猫儿正轮流用湿布给黄六喜擦手脚和胳肢窝。 秦川也拿起一块布浸过水,给黄六喜擦拭的时候,罗八的声音突然从楼顶传来,说是王继宗来了。 秦川本想放下湿布,但想了想,干脆朝楼上喊一句“开门让他自己进来”。 第五十章 歃茶为盟 王继宗虽不是什么心高气傲之人,但也免不了读书人总有的薄脸皮。 他就在楼底下,秦川在楼上屋子里喊的那一声,他听到了。 当即便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山贼头子未免有些粗鄙,没想过要让他亲自出门迎接,但那句“开门让他自己进来”,也未免太失礼节了吧。 转念想起前几天自己拒绝他时,王继宗便释然了,也没计较太多,等大门打开就径直走了进去。 上了门楼,王继宗见到了秦川,正守在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身边。 王继宗快步走过去仔细看几眼,顿时脸色微变,连声叫道:“快,快派个人去我王家取我的刀尖药来,就说是我叫去取的。” 屋子里的人没动,都望着他。 王继宗回过神来,急忙对秦川拱手道:“秦大管事,在下早年出门游学时,有幸结识一位山野道长,获赠一瓶刀尖药,药效奇佳,兴许能救这位兄弟一命,在下这就回去取来。” 秦川也回过神来,来不及道谢,径直对罗大牛喊道:“快,快去给先生备马。” 罗大牛一言不发跑了下楼。 “多谢先生。”秦川这才对王继宗拱手道谢。 “不足挂齿,还请大管事先将这位兄弟的死肉刮去,待继宗取药来即刻敷上。” 王继宗顾不得回礼,只一边回道一边快步下楼。 秦川则拿起匕首,用火烤过,小心翼翼地切掉黄六喜脸上的死肉。 整个过程中,黄六喜痛醒过一会,撕心裂肺地哀嚎片刻后又昏了过去。 没多久,王继宗拿来一个巴掌大的瓷瓶,看到黄六喜的惨样后,便歉然地递给秦川。 秦川拔出木塞,先是闻了闻,一股浓郁的中药材味道,这才把药粉倒出来,均匀地撒在黄六喜的伤口上。 没多久,因为刮死肉而流血的伤口,很快又止住了血。 周围的老匪惊叹不已,这刀尖药的药效比他们在九箕山上配的那种好多了,说不定真能救回黄六喜一条命。 秦川的心情依然很沉重,他知道,黄六喜脸上的伤口已经引发全身感染了,刀尖药或许能控制伤口的感染,但能否活命,还得靠他自己扛过去。 王继宗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叹了一口气。 “王先生,我们楼顶说话吧,军师,你也一起来,老黄,去拿孟老爷的茶叶,弄点热茶上来,记得先洗掉手上的污血。” “好咧。” 老黄习惯性地想把手上的污血擦在衣服上,看到秦川的脸色后,便急忙放下手,傻笑着跑出去了。 王继宗和宋知庭则跟着秦川上了楼顶。 十月的娄烦已是寒气逼人,干风如镰刀般阵阵刮过,刮起连绵山梁上的尘土,在黄天下狂乱地涌向南方。 有手下搬来了三张椅子,一张矮几,王继宗和宋知庭见过礼,文绉绉地客套一番之后便纷纷落座。 “王先生,秦某直来直往惯了,有话便直说了吧,王先生登门拜访,有何贵干?”落座后,秦川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继宗也不矫情,又站起身,郑重行了一礼,道:“娄烦王继宗,决意追随秦大管事,还望秦大管事成全。” 秦川一愣:“你不是不愿投贼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王继宗脸色有些尴尬:“在下思量许久,又得先祖明示,于是……便决意追随大管事。” 秦川觉得有些好笑,先祖明示这种鬼话他当然是不信的。 他也当然不会傻到拆穿王继宗,只笑着问道:“王先生,你可知我干的是什么买卖吗?” 王继宗面色不变,点了点头道:“大管事干的乃是抢夺天下,谋逆反叛的买卖。” 秦川又笑了:“这买卖可是会掉脑袋的,王先生你可想好了?” “继宗心意已决。” “好。” 秦川一拍大腿,端起茶杯站起身。 “王先生,斩鸡头烧黄纸歃血为盟之类的咱就免了,喝了这杯茶,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兄弟了。” “大管事豪气,从今往后,继宗便誓死追随大管事,敬陪末席,与众兄弟安国济民平天下。” 王继宗端起自己那杯茶,朝秦川和宋知庭一敬,然后仰头闷下。 “好。” 秦川一仰头,把茶水倒进嘴里,烫得他差点跳脚喷出来,还好最终憋住了。 宋知庭端起茶杯,摇头晃脑想吟诗,却见秦川脸色不太好看,于是便忍住了,慢悠悠地喝下那杯茶。 三人重新坐下,秦川望着不远处安静的娄烦镇,道:“先生,如今娄烦已经平定了,我也当了这地方的巡检使,你觉得,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剿匪。” 王继宗脱口回道。 “关帝山有郭彦,黄丛山有巴山虎,葫芦川有任亮,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下一步,我等可先剿巴山虎,再剿郭彦任亮。” “但此二人不可完全剿灭,只需打压他们的势头,让娄烦始终处于匪患之中,我等方可借剿匪之名,编练强军,此乃养匪自重。” 听到他这番话,秦川眼睛一亮,自己之前只想着尽快把这三股贼寇灭掉,怎么没想到养匪自重呢? 如果娄烦的匪冦全部肃清了,他还不断增加军队数量的话,朝廷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就算不让他解散乡勇,也肯定会各种为难他,甚至调他带兵出去打仗。 两三年之内,他还做不到听调不听宣,左良玉之所以做得到,是因为当时的李洪基和张秉忠已经坐大了,朝廷对付这两人和建奴都焦头烂额了,没兵力也没精力去对付左良玉。 王继宗养匪自重是个好办法。 想到这,秦川朝王继宗拱了拱手:“先生一席话,令秦某茅塞顿开,多谢先生。” 王继宗笑道:“大管事言重了,此乃继宗分内之事。” 秦川又问:“再下一步,我等又该如何?” 王继宗沉吟片刻,道:“对外,我能应多方牵制,若有机会可出兵打压流寇,既不能让流寇坐大,亦不可让朝廷尽数剿灭流寇,对付建州黄台吉亦如此,决不可让黄台吉坐大,否则大明江山危矣。” “如此多方相互制衡,我等方可趁势坐大,介时应当先剿灭流寇,再战黄台吉。” “对内,我等应先把娄烦之耕地尽数掌握手中,招纳人口,勤于农事,发展冶铁,锻造火器,编练强军,逐步扩张,尽夺吕梁之地,如此一来,大管事方有机会一争天下。” 第五十一章 西门文天 王继宗说的这些道理,秦川都懂,他也懂说和做是两回事这个道理。 但人家王继宗好不容易来投靠,他总得做做样子,让王继宗表现表现,然后自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是后来人,知道历史走势,也大概知道未来某一时间段会有些什么变化,当然知道未来该怎么做。 难能可贵的是,王继宗一个土著,一个穷酸书生,战略目光竟然和他相差无几。 他说的没错,要多方牵制,趁势坐大,要把吕梁山区夺到手中,但不可盲目向外扩张,行事要猥琐,在没有足够实力之前不能惹怒朝廷,以免大军压境。 秦川可不是流寇,流寇挨打了可以逃,但他是有地盘有家业的富家翁,可不能扔下家业逃跑,得尽量避免挨打。 王继宗说的吕梁之地,是指北起宁化守御千户所,西至方山堡,东至炉峪口的这一块呈三角形的地盘,主要地域为静乐县和岚县,也占一部分临县和交城的地盘。 这块地盘处于吕梁山脉的腹地,北边为吕梁山脉的支段芦芽山,东边为云中山,南边是关帝山,进出只有三条道,周边群山环绕,乃是易守难攻之地。 秦川的战略跟王继宗所说的差不多,先控制这块地盘,打造一个老窝,实力还不够的时候不能随便出去浪,先缩在吕梁山里猥琐发育,最多偶尔出去打打劫补充家用。 在战略眼光一致的情况下,秦川和王继宗聊得很投机,而且他发现这穷酸书生懂得东西很多,从政治、法律、农业、冶铁、畜牧到军事,甚至天文地理堪舆风水等等,几乎无所不知。 一问之下,原来这王继宗并非传统的儒家学子,而是无所不钻,无所不习,除了孔门四科之外,还研习法家、墨家、纵横家、阴阳家和农家等其他九流学问,除了师从西岭先生之外,还曾远赴京城和留都向徐光启、黄道周和董其昌等人求学。 听到徐光启这名字,秦川突然想起两样东西,一是火炮,二是土豆玉米之类的新粮食。 这两样东西他都想要。 当即,秦川便问道:“先生,你向徐……保禄求学之际,可曾向他请教造炮之术?还有,可曾听他提起过由红毛夷人传入的粮食品种?” 王继宗微微一愣,继而轻抚他那一小撮短短的胡须,笑道:“大管事,造炮之术乃朝廷机要,继宗不过区区布衣,玄扈先生又怎会轻易传授?” 秦川一听,不由有些失望。 “不过,大管事所提那夷人作物,在下不但知道,还曾耕种过。” “哦?都有些什么?”秦川一下来了兴趣。 “一是土芋,二是玉麦,三乃甘薯,在下求学玄扈先生之际,先生曾向在下推荐过此类作物,并赠予继宗两石良种,继宗归乡后便试种几亩,收获颇丰,大旱时亩产亦可达四五石,而后便与小麦,大豆等轮种,达两年收三季之效。” 说到这,王继宗忽然叹了一口气,又道:“唉,在下今年播下的乃是冬麦,家中原本存有数石土芋及玉麦良种,本想带来年收割冬麦之后,即可播种土芋及玉麦,不曾想巴山虎那厮把我王家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种子都被那厮夺了去,恐怕如今已成了那些愚昧贼人的腹中食,可惜了那几石精选良种啊。” 听到这,秦川恍然大悟,也跟着无奈叹了一声。 王继宗所说的土芋应该就是土豆,玉麦则是玉米,甘薯就是番薯,本以为还得费点心思去找这些种子,没想到王继宗家里原本就有。 “大管事且放心。”王继宗又淡然笑道,“这几样作物并非稀罕之物,玄扈先生在京城仍存有许多,顺天府亦有许多开明之士试行耕种,往湖广地区更是多不胜数,待在下修书一封,遣人带些银两送往顺天,不日即可运回。” “好,好,那就有劳先生了。”秦川拍着大腿笑呵呵道。 “大管事无需客气,继宗分内之事罢了。” 两人聊得热乎,宋知庭则一人坐在旁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只不时赔笑几声而已。 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出谋划策,治理地方之类的事本就不是他专长,也不是他所好,原先处理孟家庄里里外外的事都忙得他昏头转向,差点撂担子不干了。 他这辈子,就好丹青水墨这一口,当年名落孙山也是因为这一口,后来被大当家的骗上九箕山做了压寨军师,不愁吃不愁喝,还每日里大把时间作画,逍遥自在乐不思蜀,功名利禄之类的玩意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如今有王继宗来分担工作,他高兴还来不及,巴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扔给王继宗,然后玩他的丹青水墨去。 纵然如此,王继宗还是有些担忧,不敢夸夸其谈,时而还向宋知庭请茶。 毕竟宋知庭是秦川的军师,自己就相当于在抢人家饭碗,所以一来就说“敬佩末席”这四个字,以示自己没有争权之心。 秦川早看出来了,只是不点破而已。 聊着聊着,不经意间聊到县城那两间铺子,知道秦川在为掌柜的事发愁时,王继宗便主动推荐了一个人,他的同窗好友,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叫罗文天,家在静乐县城,因生性好玩酷爱结交四方好友,以至于学业荒废,州试两次都考不上,连个秀才都混不到。 后来,罗文天干脆不考了,给静乐大户吴家当账房先生,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但这罗文天不光生性好玩,还风流成性,偏偏又长了一副好皮囊,时常出没勾栏就罢了,竟然还勾搭上了吴家的二小姐,被吴老爷捉奸在床,差点被给他打死。 吴家乃高门大户,而罗文天不过一小户而已,家中又有妻有子的,吴家当然不可能把二小姐嫁给他做妾。 于是,罗文天被轰出吴家,丢了饭碗不说,还差点在县城待不下去,他只要走在街上,被吴家的家丁护院瞧见,上去就是一顿打,三天两头鼻青脸肿的。 后来,还是知县郭大人看不下去,开了口,吴家这才罢休。 但罗文天自年初至今,就一直闲在家里,不论是开铺经商的,还是给家中小孩请先生的,都不敢请他,生怕他勾去自己老婆女儿。 他妻子每日遭人白眼,闲言碎语不断,一怒之下便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罗文天赶去哀求,却被老丈人赶出家门,扔给他一纸休书。 从此,罗文天就成了当地的笑柄,他父母也气得差点没把他赶出家门。 王继宗猜测,他这会儿正为饭碗的事发愁,因为他父母年事已高,家中田地也本就不多,年年大旱收成又少,就在不久前,王继宗还遣人接济过他一回。 听完王继宗的话,秦川揉了揉下巴粗硬的胡子渣,有点犹豫了。 这货是个西门庆啊,自己肯定要抢了几个漂亮女人回来做压寨夫人的,万一,被他给绿了咋办? 但现在又急需人才…… 第五十二章 我不是坏人 , 思来想去,秦川最终还是决定用罗文天,最多看紧点自己老婆。 又聊了一会之后,秦川便让人取来笔墨纸砚,王继宗开始写信,一封是送往顺天府一个叫李堂的人手中,以他的名义买良种玉麦一石、番薯五石和土芋二十石,请京城镖局运送过来,流寇还没有进入山西东北部,东西还是能运的。 秦川之所以要那么多土豆种子,是因为这东西很耗费种子,得先拿一整个土豆来育苗发芽,然后切块播种,在后世,种个头大的土豆每亩需要三百斤种子左右,如今的土豆个头肯定没那么大,但每亩少少也要百把斤,也就是一石左右。 这东西明明产量很高,但大明百姓种植不多就是这原因,风调雨顺的时候,小老百姓一亩地能产三四石粮食,如今连年大旱,一亩地能产两石就不错了,每亩一石种子的用量能把他们吓坏。 要知道,一石粮食够一个农民填半年肚子了。 甘薯也是很耗费种子的作物,如果用薯块育苗的方式,每亩也要用到将近一石种子,但这东西可以剪薯藤来种植,精心培育一亩地的红薯藤,能种几十亩地,栽种成本远低于薯块育苗,所以甘薯的种子并不需要太多。 甘薯是个好东西,不但可以当粮食,薯叶还可以当熟菜吃,薯藤甚至根须还能用来喂牲口,简直一身是宝。 这东西是肯定要种的,但秦川并不打算当成主粮来种植,适当种一些改善改善伙食,给马匹弄点口味不一样的草料就行了。 秦川大范围种植土豆,后世的娄烦土豆种植量和产量都很大,如今那些未经开荒的山梁,都很适合种土豆,这东西产量高,哪怕因为品种和化肥之类的问题,远没有后世的亩产几千斤那么夸张,但王继宗种的土豆大旱年间都有三四石一亩,雨水充足的时候高达七八石,比麦子谷子糜子之类的产量高了两倍以上。 其次是玉米,开荒的山地同样适合种玉米,后世的吕梁山区每家每户都会在自家窑洞门口挂几串金灿灿的玉米棒子。 小麦,谷子和糜子这几样主食,当然是得种的,前者口感好,谷子和糜子最能抗旱抗寒,如今山西地界上小老百姓种得多的就是后两者。 除了这几样之外,还得种点豆类,一是为了改善伙食,二可以为了养马,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肥田。 大豆黑豆绿豆豌豆赤豆等等,这些豆类植物都是上好的绿肥,古代没有化肥,农家肥产量太有限,要维持土地的肥力,就少不了绿肥。 所以,明朝北方农民种的两年三熟制当中,大部分都会选择种一季豆类,用来肥田。 秦川想养大批军马,单靠高山上的草甸是不行的,还得有足够的精料喂马,豆类不光要种,还得多种。 王继宗的另一封信,是写给罗文天的。 以孟家的名义请他当掌柜,月钱二两银子,比之前他在吴家当账房先生还多。 有王继宗的亲笔信,再加上银子的诱惑,罗文天应该不会拒绝。 至于王继宗的月钱,秦川给到了五两的高价,并给他预支了一年工钱。 王家刚糟了劫,又是办丧事又是重新置办锅碗瓢盆一应家什的,到处都要用钱,这个秦川还是懂的。 王继宗推辞良久,见秦川心意已决之后,便不再推辞,揣着银子,骑着高头大马回家存了银子才返回来。 秦川交个他的第一件工作,是重新安置那些流民,登记造册,甄别筛选,分组分工等等,再清点登记孟家庄所有资产,包括马匹兵器等等,全部分类登记造册,注明去处。 这些工作,之前宋知庭做过一些,但做得他头大无比,整天用毛笔戳得嘴巴黑漆漆的。 秦川干脆让宋知庭去管矿场,反正那边有十几个大小管事和账房先生,他只需三天两头去一趟,核算账本,巡视矿区,指导指导工作,发表几句讲话肯定大家的工作表彰一番就行了。 宋知庭乐得不行,当场就把之前的账本文册全都扔给王继宗,然后带着他作画用的笔墨纸砚,领几个老匪和十来个关帝军,悠悠然地往黑山而去。 王继宗跟他截然相反,拿到账本文册后,便庄里庄外地忙碌开了。 秦川当起甩手掌柜,去看了一趟黄六喜,然后站在楼顶上看风景。 下午,派去请大夫的兄弟回来了,从静乐县城掳回来一个脸色苍白半死不活的大夫。 据几个兄弟所说,那大夫一听他们是娄烦孟家的,便立马关上大门,门槛都不给他们进。 几个兄弟在门外又是掏出大锭银子,又是求奶奶告爷爷,但对方愣是不开门,只从里面传出一句话:谁不知道娄烦孟家现在已经成了贼窝,就是给再多银子,他也绝不会踏进贼窝。 那几个兄弟怒了,当场就撞开大门,把那大夫抓出来扔在马背上,把人掳了回来。 出县城的一路上没人敢拦,守门的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冲出城门了。 一路疾驰数十里,把那上了年纪的大夫颠得半死不活,加上惊恐受怕,回到孟家庄的时候,那大夫已经爬不起来了。 秦川没责怪那几个兄弟,换做是他,估计也会这么做,只让人端来茶水,灌了那大夫几口,半响才勉强回过魂。 “大夫,你还好吗?” 见那小老头的瞳孔似乎能聚焦了,秦川便蹲下身,和声问道。 小老头一个哆嗦,忙跪在地上磕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咳,大夫,我不是坏人,我叫秦川,乃是娄烦巡检司新任巡检使,也是孟家庄大管事,您快快请起吧。” 听到巡检使这三个字时,小老头眼睛一亮,但看到周围那群凶相毕露虎视眈眈的恶贼之后,神情又颓然黯了下去。 秦川无奈,只得拎着他的手臂把他提起来,和声问道:“大夫贵姓?” “免贵姓方。” “原来是方大夫,失敬,失敬,是这样的,方大夫,我有个朋友受了伤,又引发了热病,但娄烦镇并没有郎中大夫,无奈之下只得将方大夫给请来了,我那几个朋友没学过礼教,行事粗鲁了点,方大夫您可要多多担待啊。” “担待,担待……”小老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方大夫宽宏大量,海纳百川,秦某佩服,还请方大夫上楼,替秦某朋友诊治吧。” “好,好……” 小老头早就没了反抗的念头,只得乖乖跟他上楼。 来到楼上,瞧见屋子里躺着的黄六喜之后,小老头便脸色凝重,快步走过去,先是看伤口,接着掰嘴巴看舌头,最后又把起脉来。 没多久,小老头放好黄六喜的手腕,起身,对秦川歉然说道:“秦巡检,实在抱歉,您这位朋友已邪毒入体,请恕小老儿无能为力。” 第五十三章 强敌将至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方小老头的话时,秦川仍心里沉甸甸的。 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杀人不眨眼,但面对身边人的死亡,还是有点难以,上次大鱼头的死都让他一连几个晚上睡不安稳。 方小老头在一旁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屋里的九箕山老匪或蹲在地上叹气,或抽出刀子杀气腾腾地望着方小老头,只等秦川一声令下,便剁了那小老头,让他先下去给黄六喜开路。 王继宗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门口,见此情形,不由轻叹一声。 方小老头转头望去,如获救星般跑过去,一把抱住王继宗的大腿:“明昭救我……” “方大夫,有什么诊治手段可以一试的?”没等王继宗掰开他,秦川就开口问道。 方小老头死死抱住王继宗的大腿,也不敢回头,犹豫片刻才回道:“以往小老儿为邪毒入体的病患诊治时,行的是刺络法,再辅以汤药,扶正祛邪,十有……十有三四能侥幸活命,但这位兄弟伤口太大,邪毒入体过重,就算刺络放血恐怕也……若他心志坚定,或许也有一线生机。” 听到这话,秦川不由眉头一皱。 放血? 这玩意靠谱吗? 华盛顿不就是因为接受庸医的放血治疗而死的吗?据说被放掉了两千多毫升,而人体血液才四千多毫升而已,放这么多,想不死都难。 现代还有个女的去中医馆放血治疗,连放一个月的血,结果成了严重贫血,差点没命。 但,现在又没别的办法了,好像元明时期治疗感染发烧大多都是靠放血,或者吃类似腹泻药的来排毒,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了。 想到这,秦川又问:“你所谓的刺络法,要放多少血?” “这位兄弟如今已体弱不堪,不宜过多放血,最多不超过五合。” 秦川的眉头这才微微舒展开,五合差不多五百毫升,比后世献血的四百毫升多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如,就给他试试? 这小老头能说出扶正祛邪这种话,应该是有点本事的,至少不像那些庸医只会吹牛逼什么药到病除。 因为,中医治病的本质就是扶正祛邪,最关键的还是扶正,调节身体机能,维持甚至提高自身免疫力抵抗疾病。 犹豫良久后,秦川最终还是点点头:“那就有劳方大夫了,若能留住我兄弟这条命,秦某定当重酬,也定会牢记方大夫恩情。” “秦巡检客气了。” 有九箕山老匪把一个药箱放在方小老头的面前,这是掳他来时,顺便掳来的药箱,那几个老匪虽然莽,但并不笨。 方小老头仍死死抱住王继宗的大腿,怎么都不松手。 王继宗很是无奈,和声劝道:“芦斋先生,秦大管事是个讲理之人,从不滥杀无辜,何况还有继宗在此,您就放宽心,去行针诊治吧。” 方小老头又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放开了王继宗。 他先是写下一个方子和一封信,让秦川派人去县城他的铺子里按方开药,再把信交给他的家人,说他在娄烦给人看病,无需担忧云云。 秦川急忙又派五个手下出去,一人三马,一刻不停地赶往县城。 为了减轻方小老头的压力,秦川把手下都赶出去了,只留自己和王继宗在屋子里打下手。 方小老头先是把三菱针、细棉布等器械扔进一口锅里,煮沸半刻中,用煮过的细棉布擦拭黄六喜的耳尖、太阳穴、后颈、胸口两侧等好十几个部位,然后用三菱针依次在那些穴位快飞一扎,流血后还挤压几下,让血流得更多些。 这中医的刺络放血,跟华盛顿那种直接割静脉放血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秦川全程在旁边仔细看着,一旦发现某个地方出血过多,就会用细棉布适当按压一下。 等方小老头一套针走完,秦川估计黄六喜已经流了有两三百毫升的血了,那三菱刺可不是毫针,而是专门用来放血的,刺出的伤口可不小。 又过一会,方小老头便急忙让秦川和王继宗帮忙按压那些伤口止血。 施针完毕,方小老头又检查一遍伤口,把感染腐烂的地方仔细刮掉,重新倒上王继宗带来那瓶刀尖药,用煮过的细棉布小心翼翼地包好伤口,只留黄六喜的口鼻露在外面。 最后,方小老头大肆称赞王继宗的刀尖药,说他行医数十年还从未见过起效如此强的药。 三人聊了一会,秦川这才得知方小老头全名方祺良,早年王继宗妻子染病时,便是经他诊治复原的,算是对王继宗有恩。 王继宗主动向秦川提出,让方祺良去他家住一晚,待黄六喜稍有好转再送他回县城。 秦川同意了,并让人取来五两银子,当做诊治费,若黄六喜能活下来还另有重酬。 方祺良哪敢收,诚惶诚恐地推辞了一阵,拗不过秦川,最终还是收下了。 两人走后,秦川在屋子里沉思良久。 他的队伍,得有医生才行,中医也是医,也能救死扶伤。 除此之外,还得给手下灌输日常卫生,应急处理之类的知识,得尽量减少死亡率。 …… 不知是方祺良的施针起了作用,还是黄六喜的求生欲牛逼,当天晚上,他的发烧就降下来了,还醒过几次,但仍会反反复复发烧,依然随时会死。 第二天一早,王继宗跟方祺良来到孟家庄的时候,去县城取药的人也赶回来了,带回来一大包中药材。 方祺良已经没有昨天那么怕了,并主动教几个老匪煎药,又仔细检查了黄六喜的伤口,药煎好之后亲自一点点灌进黄六喜的口中。 当天中午,宋知庭和其他派去矿场的人也回来了,带回来两百个精瘦的矿工,当天就被编进了关帝军。 罗大牛等人依然每日操练军队,没人读过兵书,也不懂阵法战法之类的,但九箕山老匪都是从刀尖上活下来的,打家劫舍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再到九箕山突围,打过的仗不计其数,也有过不少几百人对阵的经验,自然懂得如何冲杀才能干死敌人,如何防御才能保住小命。 以目前的关帝军的规模来看,秦川很放心交给他们。 秦川也没闲着,带着王继宗和老黄等几个种过地的老匪,再拿刀子叫上娄烦镇十来个说得上话的佃户,开始考察娄烦谷地周围的山峪。 他要筑堤坝,建水塘水库。 以娄烦周围的地形来看,修水塘并不算太难,到处都是山沟峪峒,只需把峪口一栏,筑起堤坝,等下雨天一到,或者高山上的雪一融化,雨水雪水积在山峪里,自然就成了水塘。 最好是能修在有溪流的地方,不用靠天等水,溪流和雪融自然而然能填满水塘。 一个十亩的水塘能灌溉超过百亩田地,哪怕没有足够雨水,把从大山上留下来的雪水蓄起来,同样能灌溉大片田地。 秦川计划在明年春雪融化之前,至少修五座水塘,现在没农活干,那些流民就是要来干这事的。 …… 秦川正忙着种田大计的时候,一条消息也在山西境内迅速传播:娄烦镇孟家庄有八千石粮食,一万两白银,战马数千匹,女人数百个。 这批钱粮,本是介休范家的,范家运到孟家庄暂存,藏在一密室里,密室入口位于一牲口院的草料房内,极其隐蔽,躲过了巴山虎的劫掠,却被一个叫秦川的小贼鸠占鹊巢,占为己有。 于是,娄烦周围的几座大寨,甚至云中山和芦芽山上的占山为王的匪冦,全都不安分了起来。 八千石粮食,够三千人吃一年了,一万两白银还能再买五千石粮食。 这头肥羊可不多得。 最关键的是,娄烦地处偏僻,距县城将近八十里路,孟家庄一小小庄院,不过一座门楼和三丈高的院墙而已,当初巴山虎和李彪风一千二百人都能打进去杀了个鸡犬不留。 娄烦周围的几座大寨,谁家没个千把人? 于是,包括关帝山的郭彦,和葫芦川的任亮在内,几座大寨的人一边往娄烦探子,一边在各自大寨里商量着如何取孟家庄。 …… 寿阳城南二十里外,张秉忠听完手下的禀报之后,一双狭长阴冷的目光便定定瞧向西边娄烦的方向。 对于整个寿阳城的钱粮来说,八千石和一万两并不算多,但寿阳城僧多肉少,各路人马十数万大军汇聚于此,最终分到他的肯定没多少。 他张秉忠并不是甘居人后之辈,三十六营最强劲的便是他一家,为何要跟在王和尚和高迎祥屁股后面捡吃的? 娄烦孟家在那八千石粮食和一万两白银,说不定就是他起家之根本了。 当夜,三千骑兵从张秉忠营中悄悄开拨,轻骑急进,绕过太原,直奔娄烦。 领军的,是他长义子张可望,和年仅十一岁的次义子,张定国。 张秉忠极其器重这位次义子,此次令他随义兄出征,为的便是历练年仅十一却初露锋芒的张定国。 第五十四章 大小曹和尼古拉斯郑芝龙 秦川坐在门楼的屋子里,神情凝重,定定望着桌上一副简略的地图,静静沉思。 黄六喜活过来了,可能靠的是方祺良的刺络放血,也可能是那不怕死的胆气和整天骂娘的性子,还有那副早已遍体鳞伤远强于他人的体魄。 但秦川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成了很多人眼中的肥猪。 有人要杀猪来了。 两天之前,娄烦周围突然出现一些来历不明的哨子,看装束不是山贼就是流寇,似乎不是同一家的,而是至少三家的人马。 秦川有股很不妙的感觉,急忙把人撒远点打探消息,结果让他骂娘不已,范永斗放出消息,说孟家庄有大量钱粮,引得娄烦周围的几股匪冦正在打他的主意。 有西南关帝山的郭彦,东南葫芦川的任亮,这两家的关系很好,估计会联手,加起来超过两千人马。 就连巴山虎也想掺一脚,想寻秦川报仇,这厮跟任亮不怎么对付,但跟郭彦关系还不错。 还有东边云中山的赵三刀,是盘踞多年的老匪,人数不多,才三四百人,但大多都是些积年老匪。 北边芦芽山的一条天,乃是之前攻占河曲的流寇队伍之一,朝廷收复河曲后,被官兵撵得东躲西藏,最终躲进了芦芽山,人马也有两千人左右。 这两家距离娄烦比较远,赵三刀要绕过宁化所和静乐县城,一条天要穿过岚县,而且两家不和,以前曾因为争地盘而火拼过,一条天仗着人多势众让赵三刀吃了一回亏。 除了这些盘踞在娄烦周围的山贼流寇之外,秦川还得到两个不好的消息。 一是东边的徐沟县附近出现了一支流寇的骑兵,三千人左右,既不劫掠,也不跟官兵干仗,而是直直往西,似乎也是奔娄烦孟家庄而来的。 二是李彪风和通天柱,正跟随王刚豹五等人沿着平遥往交城的方向一路劫掠,离娄烦不到两百里。 秦川知道,那支骑兵的目标肯定是娄烦,能出动三千骑兵的流寇,只会是三十六营的魁首之一。 李彪风和通天柱,也肯定会怂恿王刚豹五等人,从交城的山路进吕梁山,穿过任亮的地盘进入娄烦。 最终,汇聚娄烦的贼寇,将会有好几家,至少五路人马,人数过万,快则一两天,慢则三五天就会兵临城下。 这几家联手的可能性不大。 一是因为僧多肉少,不够分,二是几路人马出发的时间都不相同,三是其中有山贼也有流寇,甚至彼此之间还有过冲突。 所以,他们应该是分批来的。 不论是分批来,还是一起来,都不是秦川能正面杠得赢的,孟家庄十有八九要被攻破。 秦川已经看开了,若实在守不住,只能说明这批钱粮跟自己无缘,犯不着为此葬送性命,大不了一走了之,南下投靠尼古拉斯郑芝龙,跟他儿子郑成功混起码能多活几十年。 但在此之前,他得先杀他个天昏地暗。 那帮吊毛若是把他当成肥猪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论郭彦任亮巴山虎,还是什么一条天赵三刀,亦或是李洪基张秉忠,只要敢来,秦川就敢在他们身上放点血,撕几块肉下来。 谁都别想轻易拿到那批钱粮。 包括范永斗那条老狗,这一手借刀杀人之计还真溜,自己若是败了的话,就先杀他范家一个鸡犬不留,再南下投尼古拉斯郑芝龙。 沉思良久,秦川开始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同时派出几路信使,一路去太原通知宋统殷,这位抚台大人刚刚丢了寿阳,当朝首辅又跟他不对付,应该知道自己的乌纱帽快要不保了,就看他有没有胆魄出兵娄烦,打一个胜仗以功抵过。 第二路是去北边通知宣大总督张宗衡,这位好像还有点本事,追着流寇打到岢岚州附近了,好像就在一条天屁股后面,离娄烦两百里路左右。 第三路是南下找曹文诏,这位牛逼人物带着他侄子曹变蛟已经进了山西,正追击紫金梁和高迎祥等流寇主力。 曹文诏是从米脂县过来的,应该是从临县附近入晋,然后一路往东南,收复永宁州、隰州和汾州等地,这会儿应该在永宁州和汾州一带,离娄烦三百里左右 但秦川对曹文诏并不抱希望,因为整个山西南部几乎都被流寇攻陷了,他正忙得焦头烂额,又要收拾沿途的大小流寇,又得赶去收复州县,驰援宋统殷,再以几千兵力追击十来万的流寇主力,哪里有空理会小小的娄烦。 包括张宗衡和宋统殷,秦川也不抱太大希望,靠人不如靠己,得先自己试着杀他娘的再说,杀不过再跑也不迟。 同时,他又派人日夜不停哨探,时刻注意那几个吊毛的动向。 他是越发觉得情报工作的重要性,若不是发现周围突然多了些探子,从而意识到不妙的话,恐怕他现在还带人上山修水塘。 他手下没有夜不收,九箕山老匪再能打,哨探本领也肯定不如边军的夜不收。 这一战若能侥幸取胜的话,得想办法去招些夜不收了。 除此之外,秦川又命令庄子里所有人立马动起来,加强防御工事,赶制一大一小两种麻袋,小麻袋先塞枯草和泥土,然后套进大麻袋里,在用粮食填满四周缝隙。 秦川打算用这种假粮袋来糊弄那些贼寇,里面都是枯草和泥土,只有外面薄薄一层才是粮食,用刀子扎进去,会有粮食流出来,不仔细检查的话,肯定看不出是假的。 他并没有瞒着娄烦镇的乡民,而是派人去镇上通知,这两日会有一两股贼寇到来,人数可能有三四千。 得到消息后,镇上一阵哭爹叫娘,乡民们纷纷收拾细软逃上黑山,但也有少部分人躲进了孟家庄。 在他们看来,秦大管事是个很了不得的山贼头子,先是以几十个人打得巴山虎落花流水,又带着一群流民挡住了上千**的猛攻,说不定这次也能挡住四面而来的贼寇。 王继宗看过所有情报,这两天还一直住在庄上跟秦川通宵达旦地研究对策,他自然知道这次孟家庄凶多吉少,但还是把王家的族人都带进了孟家庄。 在他跟秦川的反复讨论之后,罗大牛和宋知庭分别带了几个兄弟,一个往北找赵三刀,说愿意投靠赵三刀,并把孟家庄所有钱粮马匹拱手奉上,但现在庄上没有足够的车辆和牛马运粮,赵三刀得跟孟家庄里应外合攻打一条天,解了孟家庄之围,才能把钱粮安然运回云中山。 另一个,则去东葫芦川找任亮,也说愿意投靠任亮,并把钱粮马匹送上,但因为秦川跟巴山虎有仇,请任亮帮他灭掉巴山虎,再敞开大门迎任亮进庄。 同时,以活人犒赏一两银子,死人家属抚恤五两银子的诱惑,从矿场又调来将近两百矿工。 当然,他并没有把所有敌情都告诉别人,除了宋知庭和三十几个手下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上万敌人。 第五十五章 一条天 崇祯五年十月十四,戊寅值日天牢,九宫一白贪狼,日值破岁,诸事不宜。 从清晨开始,孟家庄就一直笼罩在一片紧张肃杀的气氛中。 敌人要来了。 秦川给赵三刀和任亮传的口信起到了作用,赵三刀当场就豪爽的表示愿意接纳秦川一伙人,表示随时可以接他们上云中山。 但关于里应外合夹攻一条天这个提议,赵三刀却没有马上表态,只含糊其辞地应付了几句。 任亮则没任何表示,既不承诺接受秦川,也不提关于巴山虎一个字,只说了几句话:若诚心投靠,可先将部分钱粮和马匹送至东葫芦川,介时他自会保下孟家庄上下一千多条性命。 秦川知道,任亮可没那么容易对付,历史上满清入住中原后,这人还抗清数十年,几万清军把交山葫芦川围了个水泄不通都奈何不了他,最后若不是他儿子投靠清朝,转身就把他给卖了的话,他还能让太原和交城附近的清军头疼好些年。 赵三刀估计也不不好对付,表面上答应得很爽快,估计是真想收了秦川这伙人,顺便再收了那批钱粮和马匹女人,但让他以几百人马去对付足足两千多人的一条天,基本是不可能的。 除非一条天被揍得半死不活,他有十足胜算才会趁机痛打落水狗。 秦川也不在意,他本来就没指望对方会帮忙,他只是做做样子,为接下来的分化对方做铺垫,顺便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果然,任亮和郭彦及巴山虎的联手就被拖慢了速度,原本三家刚刚谈好出力和分配的问题,正准备集合各自的队伍进发娄烦,秦川的人一出现在东葫芦川,他们的脚步就被打乱了。 郭彦和巴山虎都在任亮的寨子里安插有奸细,一收到消息就急了,若孟家庄投了任亮,钱粮马匹女人统统都给了任亮,他们吃什么? 最关键的是,姓秦的想让任亮杀巴山虎,以此作为投降的条件。 他们不是傻子,知道这很可能是姓秦的使的离间计,但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干他们这种买卖的,黑吃黑早已司空见惯了。 换做是他们,如果有独吞那批钱粮的机会,恐怕也会铤而走袭杀任亮。 更何况,巴山虎和任亮俩人不对付,早就相互看不顺眼了。 于是,郭彦和巴山虎便急忙派人去告诉任亮,孟家庄投降后,那批钱粮他们也要分一份,郭彦要四成,巴山虎要两成,任亮自己留四成。 任亮是气得不行,这明明是孟家庄使的离间之计,那两个蠢货不会看不出来,却偏偏中计了。 如此一来,三人之间肯定会心生间隙。 当即,任亮亲自去找郭彦和巴山虎,信誓旦旦一通解释,并承诺,如果孟家庄投降,钱粮就按他们说的分配。 表面上,郭彦和巴山虎像没事发生一样,继续召集人马准备攻打孟家庄,暗地里却盯着任亮的一举一动,并藏了一支三百人的人马,偷偷跟在后面,若任亮翻脸,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任亮也不是傻子,除了留守的老弱病残之外,他多留了两百人守寨,而且也藏了两百人马,跟郭彦他们一样留作后手。 就在他们刚集合人马,刚往娄烦开拨的时候,芦芽山的一条天已经穿过岚县,抵达了娄烦。 一条天的探子很少,也没有奸细在赵三刀那,所以根本就不知道秦川去找过赵三刀,之所以第一个抵达娄烦,是因为他没吃的了。 两千多人马,被张宗衡撵得跟狗一样,一路仓皇而逃,好不容易进了芦芽山,终于甩掉张宗衡那狗东西了,但芦芽山荒山野岭的,连个吃的都没,想到岚县抢点吃的嘛,几条村子的大户早就拉着粮食躲进县城了,他这点人马又打不下县城,只得在芦芽山周边抢些乡民,勉强弄了几十石粮食,没几天又吃完了。 一听说娄烦孟家庄有八千石粮食和一万两白银,只有几百个矿工和流民守庄,一条天想都不用想,立马开拨,浩浩荡荡地穿过岚县,直直杀向娄烦。 走了两天路,终于到了孟家庄,远远看到那依山而建,地势险要的庄子后,一条天就知道这仗不好打。 但,再难也得打,否则他的人就得饿死了。 让又饿又乏的手下原地休息后,一条天带几个亲信,策马靠近孟家庄,准备先劝说对方开门投降。 …… 秦川站在门楼上,望着远处那群衣衫褴褛的流寇,心情有些复杂。 明末的流寇当中,有不少能吃香喝辣逍遥快活的人,但更多的,是饭都吃不饱的苦憨憨。 这些苦憨憨大多是庄稼汉,失去天地的自耕农,大户人家的佃户和长工之类的,而吃香喝辣那些,则基本都是些常年打家劫舍的积年老匪,或是九边重镇的逃兵。 在前期,号称二十万的流寇大军,主要战力就是这部分人,数量占比很大的庄稼汉不过是为一口吃的才投靠了流寇,有的甚至是被裹挟从贼的,几乎没什么战力,只能拿来壮声势填人头。 一条天的人有八九成都是这类人,真正能打的不过两三百而已。 不出意外的话,一条天会先让这些苦命人上来送死,消耗孟家庄的防卫力量,他那两三百主力会留到最后时刻才杀上来。 现在孟家庄里有五百关帝军,两百新调来的矿工,七百青壮流民,除了关帝军受过几天训练之外,其他人的战力并不比流寇强。 当然,秦川有信心把一条天挡在门外,但他得尽量减少死亡,留力气对付郭彦和任亮等人。 而且他不太忍心杀光那些苦命人,能少杀就尽量减少杀虐。 于是,他把老黄叫来,吩咐一番,让他去流民队伍中找些嗓门大的,说话利索的,准备边打便劝说那些苦命人。 又让刘有柱率领他的无当营一百五十人,备好马匹,和一部分虎豹营留作冲锋部队。 刚吩咐下去,就见流寇队伍中出来几个人,骑着马朝孟家庄走来,为首一个又高又瘦的汉子。 这人,应该就是一条天了。 只见那瘦子走到百步开外,勒紧马缰扬声大喊:“楼上可是洪洞九箕山秦大当家的?” 秦川扬声回道:“正是在下,敢问阁下何人?” 一条天喊道:“我乃义军三十六营七十二家首领之一,一条天是也,素闻秦大当家忠勇无双,义薄云天,特来邀请大当家的与我同举大旗,共谋大事,我许你征东大将军之位,待天下平定,高官厚禄一应不少,还请秦大当家快快打开庄门,迎义军进庄,” 听到征东大将军这响当当的名号,秦川笑了。 你他娘的还真敢吹,真当老子是猪不成? 好不容易止住笑之后,秦川拱手回道:“原来是一条天大帅,失敬,失敬,承蒙大帅看得起,秦某不胜感激。” “但,秦某已投效关帝山的郭彦过大当家的了,这庄子,是郭大当家的基业,庄子里的粮食和银子也都是郭大当家的东西,秦某职责所在,不便迎请大帅入庄,还望大帅海涵。” 第五十六章 阿猫阿狗兵临城下 听到秦川这番话,一条天脸色就变了。 被人捷足先登了吗? 关帝山郭彦的大名他是听过的,据说在关帝山立寨已有几年了,手下一千多人马,战力很是不弱,比起他那些东拼西凑的两千多手下,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可是,强又如何? 他手下都快要饿死了,别说郭彦了,就是天王老子的粮食,他也敢抢上一抢。 只犹豫片刻,一条天便扬声喊道:“秦大当家,郭彦给你什么好处,我一条天双倍给你,金银财宝,酒肉女人样样不少,要不,这庄子里的钱粮咱们哥俩对半分,我替你挡住郭彦,如何?” 秦川急忙摆手:“这可使不得,大帅恐怕还不知道吧,郭大当家虽然只有一千人马,可他的手下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士,大帅您这两千多歪瓜裂枣恐怕挡不住他啊。” “更何况,郭大当家对秦某有恩,秦某不能忘恩负义背叛他,还望大帅海涵。” 一条天顿时大怒:“你说我手下全是歪瓜裂枣?” “咳,大帅英明神武,可您麾下这伙人,确实都是些歪瓜裂枣,这可是郭大当家亲口说的,他说芦芽山一条天东拼西凑些阿猫阿狗,是成不了大事的。” “哼!狗眼看人低!”一条天脸色狰狞,“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秦川嘿嘿一笑:“大帅,等郭大当家的人马杀到,你可千万别后悔啊。” “哼!我倒要看看,他郭彦有几斤几两!” 说罢,一条天又朝门楼的方向啐了一口口水,这才调转马头返身走回去。 等他走远,秦川才敛起笑容,把罗大牛、老黄和刘有柱叫过来交代一番。 小半个时辰后,一条天的队伍动了,两千多衣衫褴褛装备不齐的流寇浩浩荡荡朝孟家庄扑来。 这伙人攻庄的套路比巴山虎和范永斗的套路还要烂,根本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只顾一窝蜂涌上来。 最关键的是,这伙人只有一两百木盾,绝大部分人只有一杆竹枪甚至一把锄头。 孟家庄里共有一千四守军,其中大部分人都经历过一次战斗,心理素质比上次好了不少,并没有出现大范围的慌乱。 五百关帝军更是被九箕山老匪折磨了几天,不但比以前沉着冷静,也比以前更狠,更有纪律性了。 一条天的人刚跨过壕沟,涌到围墙下,就遭到了铺天盖地的砖头打击。 那些没盾牌的流寇,被三丈高的墙头飞出来的砖头砸到,不死也得趴下嚎半天。 好不容易爬上墙头翻进去的人,还没看清里面长什么样就死了。 不到半刻钟,一条天的人就哭爹喊娘地四下奔逃,里面的砖头实在太多了,跟下雨似的,他们的人也跟割麦子似的一茬一茬地倒下。 一条天的两百多个主力放在后面监军,好不容易才把溃散的流寇拢起来,然后派人去镇上搜罗门板、床板、窗户、竹篮等等,一切可以当盾牌使用的东西一样也不放过,还学范永斗的套路,找来木梁圆木等等,拿来撞墙。 又半个时辰之后,两千流寇顶着奇奇怪怪的东西又朝孟家庄涌来。 这次,能顶着砖头翻进围墙的流寇很多,但不论进去多少人,连个水花都没闹腾起来就统统死光了。 有几段新砌的围墙被撞塌了,但里面突然烧起熊熊大火,把冲进去的流寇和外面的人一分为二,那扇久经摧残的大门也被撞开了,但里面有林立的枪矛,还有几杆轮流放枪子的火铳。 同时,各条战线上都有几个大嗓门在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劝说那些流民放下兵器,先跑到别处躲开兵灾,等孟家庄战事一过,秦大管事会在庄外搭棚施粥,他亲手煮的肉粥味道可香了。 还说秦大管事慈悲心肠,救苦救命的菩萨转世,孟家庄里的人都是他收留的流民,好些人都饿得奄奄一息了,秦大管事亲自精心照顾,愣是把人救了回来,还打算把孟家的田地分给大家伙,再带大家伙去开荒修水塘,保证人人有田种,人人有饭吃。 那几个大嗓门声情并茂,苦口婆心,好些个喊着喊着还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大把。 一边是死亡的威胁,另一边是肉粥和活命的诱惑,那些只想找口饭吃的流寇便动摇了,纷纷放下兵器,也不往后跑,而是绕过孟家庄往两侧逃跑,想摆脱一条天,过后再来孟家庄讨吃的。 伤亡达到两三成的时候,个别逃跑的情况就变成了整体溃逃,还活着的不到两千流寇再次哭爹喊娘地四下奔跑。 一条天肺都要气炸了,溃逃的人实在太多,拢都拢不回来,他都连杀十几个了,那群人仍不要命地跑,杀都杀不了那么多。 没多久,他手下只剩不到一千人了。 除了死在孟家庄的五六百人之外,其余的都是逃走的。 而孟家庄,除了几截倒塌的墙壁之外,看起来压根就没啥损失。 一条天知道,孟家庄是打不得了。 里面的守军绝不止几百人,也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姓秦的又诡计多端,还用上了攻心这种手段,实在太可恨了! 如今,只能先避一避了,免得郭彦那狗娘养的突然带人杀来。 等重新招够了人手,再回来扒了姓秦的皮,抽他的筋也不迟。 一条天刚想去骂几句你给我等着之类的话时,东北边突然响起一阵喊杀声和马蹄声。 只见,一支骑兵从那边的山梁上杀下来,数量不多,只有三四百人,但浓烟滚滚,杀气冲天。 一条天脸色大变,领头那人他当然认得,正是在他手下吃过亏的赵三刀。 与此同时,孟家庄也突然杀出一支骑兵,约两百人左右,为首正是姓秦那狗娘养的。 姓秦那狗娘养的还扬声喊道:“赵三爷来得正好,郭大当家说了,不能放走一条天,郭大当家要拿他的脑袋当尿壶。” 一条天是又惊又怒,脸都给气绿了。 郭彦狗贼,欺人太甚! 可他的人马刚吃了败仗,士气正衰,肯定挡不住赵三刀和姓秦那狗娘养的两面夹攻,还是先咽下这口气避一避为好,回头再找他们算账也不迟。 想到这,一条天大喝一声“撤”,自己率先策马狂奔。 他手下只有三百多匹坐骑,其中还有不少驴骡,除了那两百多有马匹跑得快的主力之外,剩下的人明知自己跑不掉,干脆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孟家庄的两百骑兵只饶了一个圈,见赵三刀的骑兵接近之后,便纷纷撤回庄子里,从新堵上大门。 赵三刀知道,自己三四百人打不下孟家庄,只一心追杀一条天去了。 很快,孟家庄外便安静了下来。 但,任亮、郭彦和巴山虎的联军,还有那支神秘的骑兵,王刚豹五的人马,几乎同时进入了娄烦境内。 第五十七章 虎狮豹之争 这三路人马,谁也没能逃过对方视线。 任亮郭彦等人出兵娄烦之前,早就接到了探子回报,说是有两伙流寇正往娄烦而来,还有芦芽山的一条天已经在攻打孟家庄了。 任亮还在思考如何从错综复杂的形势中火中取栗,郭彦和巴山虎就已经沉不住气了,连连催促他出兵,若是去晚了连汤都没得喝。 无奈之下,任亮只得率领人马跟郭彦和巴山虎汇合,急吼吼地朝娄烦开拨。 对于各自留的后手,三人心知肚明,也不点破,一边称兄道弟一边时刻提防着对方变脸。 …… 王刚和豹五正拍大腿后悔不已,李彪风早就说过,孟家庄有几千钱粮,但他们不信,毕竟那地方已经被巴山虎和李彪风抢过一遍了,共劫得三千多石粮食,一个小小的庄子怎么可能囤有如此多的粮食。 后来,听别人说孟家庄有八千石粮食和一万两白银的时候,他们还是不信,直到他们发现八大王张秉忠的三千骑兵正朝娄烦而去时,他们才终于信了。 当即便急急忙忙把抢来的钱粮和一些老弱都留在后面,只留了几百人护送,他们则带着李彪风和通天柱,率领两千五百人马杀进吕梁山脉,直奔娄烦。 …… 张可望今年虽然只有十七岁,却已跟着义父张秉忠征战两年,早已初露锋芒,身经数十战,在义军中已颇有威望,深得义父的器重。 义父把三千轻骑交给他,让他去取娄烦孟家庄的钱粮,又让他带上义弟,好给这个同样年少有为的义弟多些历练,足以看出义父对他的器重。 十七岁领兵三千,在义军中也是罕有的存在,张可望是意气风发,誓要取回那批钱粮,再帮义父打下这大好江山,以报义父慧眼之恩。 他当然知道另外几路人马的存在,但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兵马最多的那伙人是七十二家之一的王刚和豹五,也不过两千多人而已,至于任亮郭彦那区区不到两千人马,更是不值一提。 孟家庄的钱粮是义父的,一个子也不能少,那几路人马若不识相的话,三千兵锋轻易就能把他们杀个落花流水。 于是,张可望一刻不停歇,催促兵马朝孟家庄快速疾驰。 相比于张可望的意气风发,比他小四岁的张定国却显得沉静多了。 张定国生于乱世,长于乱世,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人情冷暖和世间险恶,杀过人,抢过粮,也无数次差点被人杀死,甚至差点被人吃掉,投了义军之后更是经历过无数残忍之事。 如此经历下,让张定国的心性虚长了好几岁,年仅十三的少年,却有着远超年龄的沉稳和精明。 他知道,这一趟绝不像义兄预料的那样顺利。 其他人先不说,就说那个姓秦的,能以三十几个手下占据孟家庄,在巴山虎一方和孟家厮杀之际火中取栗,数十骑破巴山虎两百骑,又挡住范家一千多人的猛攻,这份能耐就不是一般人所拥有的。 那姓秦的,绝不是普通人物,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但愿义兄不要轻敌才好。 …… 山西巡抚宋统殷如今正焦虑不已,数天之前,他分兵五千给吴才,令后者驰援寿阳,没想到吴才一触即溃,狼狈逃回太原,寿阳也落入了流寇之手。 宋统殷一怒之下斩了吴才,然后开始苦想对策。 有心收复寿阳,但他手上只有只有几千兵马,能战之将也只有虎大威、张应昌和艾万年,宣大总督张宗衡倒是有兵马,但如今正在河曲和岢岚州一带,远水救不了近火,曹文诏又在汾阳一带被小股流寇拖住了脚步。 他若率领仅有的几千兵马去寿阳的话,太原和阳曲可就危险了,若贼寇趁势攻打,防卫空虚的太原和阳曲必然陷落。 太原城里住着晋王一家,山西布政使司衙门又在阳曲,这两个县城若是落入贼寇之手的话……宋统殷不敢想象后果如何。 如今的他,是有心杀敌,却无力回天。 恐怕日后也没机会剿除贼寇了,朝中政敌绝不会放过这个弹劾他的机会,尤其周廷儒正在首辅之位。 正黯然焦虑之际,娄烦孟家庄突然来报,这两日会有几路贼寇共上万人汇聚娄烦,请抚台大人出兵救援娄烦。 听到这消息,宋统殷楞了,那么多贼寇汇聚娄烦做什么?娄烦那小地方能供得起上万大军的军粮吗? 连声追问之后,才得知范永斗放出消息,说孟家庄有大批粮食,引来贼寇借刀杀人,想除掉秦川。 宋统殷沉思片刻,便招来虎大威,细细交代一番,后者领命去点兵马了。 贼寇都打到太原府来了,宋统殷这个山西巡抚无论如何都得出兵的。 问题在于,他手上没有足够兵马,最多只能派两千兵,且不能跟贼寇正面交战,得等到那几股贼寇打得你死我活,再逐一剿灭。 至于秦川和孟家庄,只能自求多福了。 …… 秦川派往北边的手下没能见到张宗衡,但见到了贺人龙,正跟随张宗衡南下收复临县。 听到贼寇汇聚娄烦镇的消息后,贺人龙压根就不信流寇会跑到娄烦这种穷乡僻壤之地,秦川的手下多说两句还惹得他大怒,差点就被当场砍头了。 去往南边的手下也没找到曹文诏,据说往霍州的方向去了。 去太原的倒是见到了宋统殷,抚台大人也答应出兵,但秦川知道,太原的救兵肯定会姗姗来迟,至少要等到流寇自相残杀之后。 一条天被赵三刀追了十几里,路上连拉泡尿的空闲都没有,可见赵三刀这家伙对一条天的怨念有多重。 等孟家庄外面的战事结束,一条天手下那帮溃散的流寇便纷纷跑回来讨吃的了,秦大管事可是答应过给他们施粥的。 秦大管事没有食言,让人把早就煮好的粥一桶桶搬出庄外,让那群人排好队领粥。 粥,不是白给的,他想让这群人为他拼命。 那群人感恩戴德,纷纷喊着愿意归顺孟家庄,投效秦大管事。 秦川当然没收他们,让这伙人进孟家庄的话,说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但他也没赶他们走,只告诉他们,明天还想吃粥的话,就去庄子东北边的山梁后面好好藏着,别让另外那几路人马发现,晚上听他的命令,让他们去杀人就得去杀人,否则明天谁也别想吃粥。 那好几百个苦哈哈满口答应,乖乖地去躲起来了。 这群人刚走,赵三刀就一身是血地回来了,一个劲地夸秦川神勇盖世,领兵有方,以区区数百人就挡住了一条天两千多人的猛攻,真乃大英雄也。 好一顿夸赞之后,赵三刀说他已经按照约定,里应外合击败一条天了,让秦川开门迎他进去。 秦川当然不傻,只告诉他,另外几路人马快到了,只要他愿意联手击退那几路人马,孟家庄的钱粮自会给他。 赵三刀当场发飙,怒斥秦川出尔反尔不讲信义,后者则一直笑脸相对,对他的怒斥无动于衷。 骂了好一会,大概是知道姓秦的脸皮太厚,他才三百多人马又打不下孟家庄,无奈之下只得满腹怨恨地走了。 但,赵三刀没走远,而是躲在附近,等看看有没有机会浑水摸鱼。 他手下全是骑兵,进退自如,压根就不怕。 秦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水搅浑,形式越复杂,对他越有利。 一条天肯定没走远,也肯定躲在附近等着浑水摸鱼,有着两位在附近,另外那几位就得四处提防了。 赵三刀刚走没多久,真正的强敌终于到了。 第一个到达的,是张可望率领的三千骑兵,锐利且张狂,径直冲到了孟家庄百步之外才停下来。 张可望刚要走近喊话,西边突然又出现了一伙人,山贼联军也到了。 任亮和郭彦显得老成多了,并没有立马靠近,而是像一根钉子似的扎在不远处的山梁上。 紧接着,王刚和豹五也到了,两千多人马也扎在南边另一座山梁上。 三方人马,如虎狮豹之争,又如三国鼎立,遥遥对望,相互钳制。 其中的孟家庄,则如一叶轻舟,看起来弱不禁风摇摇欲坠。 第五十八章 李定国和孙可望 “好戏要上场了。” 秦川嘴角含笑,自言自语,然后快步下楼,跨上战马单骑冲出大门。 孟家庄上上下下正紧张不已,忽见秦大管事单骑出庄,不由惊叹纷纷,这秦大管事真真是个不凡人物,一个人就敢出去面对好几千兵马。 那三路人马正想派人去跟对方交涉,见孟家庄冲出来一人之后,便纷纷望来。 不少人都认出来了,敢单骑出庄的,正是姓秦那狗娘养的。 三千轻骑离孟家庄最近,不过百来步而已,那人眨眼就到了张可望二三十步之外。 张可望嘴里啧啧赞了几声,饶有兴趣地望着来者,张定国那张满是稚气的脸上,则尽是疑惑,也仔细打量着来者。 到了二十步开外,秦川勒住马缰,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在门楼上,他远远地就发现这支骑兵的领军将领很年轻,走近一看,这也年轻得太过分了吧。 领头那个,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旁边那个……完全就是十三四岁的小屁孩。 他知道,这支骑兵是八大王张秉忠的,难道张秉忠的手下都长了张娃娃脸,特别显年轻,还特别矮小吗? 这不合理啊。 “你是何人?” 正疑惑间,领头那少年扬起下巴,故作老成地问道。 秦川忍着别扭,朝少年拱了拱手,笑道:“在下姓秦明川,请问阁下可是八大王麾下好汉?” 少年下巴扬得更高了:“没错,小爷我叫张可望,八大王乃是我义父,他是我义弟张定国。” 秦川恍然大悟,又拱了拱手:“原来两位是八大王义子,幸会幸会,果然虎父无犬……” 说到这,秦川的声音突然哑了。 因为,他这才反应过来,张可望和张定国不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孙可望和李定国吗? 这两人从小就被张秉忠收为义子,改姓张,张秉忠死后才改回原来的姓氏,清兵入关后率军入云贵一带继续抗清,并双双称王。 后来李定国想联合南明共同抗清,孙可望却只想在云贵称王,但李定国军功显赫,在军中威望极高,孙可望迫于无奈才同意联明。 正因心生间隙和忌惮李定国的军功,孙可望想杀李,又因走漏消息而失败,两人最终分崩离析,孙可望占据贵州,李定国则出走云南,并迎请南明永厉帝进云南。 这两人打仗都是猛人,尤其李定国,此人可算得上忠勇无双的名将,曾收复被清军占领的多个州县,逼得满清恭顺王孔有德先杀妻女再自杀,满清对大明战死的最高将领敬谨亲王尼堪,就是被他亲手阵斩的。 秦川没想到,能在这亲眼见到李定国和孙可望。 而这两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一个是意气风发锐气逼人的少年,另一个则是满脸稚气,看起来一捏就死的小娃娃。 而且还是他的敌人。 “少拍马屁,快把孟家庄交出来吧,小爷我可免你一死,如若不然……哼!” 秦川正愣神的时候,张可望便冷哼着说道。 “咳。”秦川回过身,和蔼地笑了笑,“两位少将军,秦某对八大王和两位的威名早有耳闻,对八大王也是仰慕已久,早就想投效大王了,如今前来,为的正是此事,只不过……” “不过什么?”张可望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 “少将军且看。” 秦川又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另外两帮人马,说道:“那伙人领头的叫巴山虎,他曾杀我许多兄弟,抢我孟家庄粮食,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至于另外那伙人,领头的有个叫李彪风,还有个叫通天柱,这两个……秦某曾经在洪洞九箕山落草立寨,那李彪风就是我麾下二当家,但他与通天柱联手,里应外合占了我的寨子,杀了我几百兄弟,这仇若是不报,秦某死都不瞑目!” “只要少将军帮秦某杀了那几人,秦某定当将孟家庄和数千钱粮拱手奉上。” 张可望眉头一皱:“你还敢与小爷谈条件?” 张定国则稚气冷笑道:“大哥,他是在挑拨离间,想让我等跟那两伙人厮杀起来,他好从中渔利。” 秦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两个小娃娃,一点都不笨啊。 看来,得赶紧溜了,万一这俩娃突然翻脸,他可就危险了。 秦川朝那俩娃和蔼地笑了笑,又突然朝任亮郭彦,王刚豹五的方向大喊:“李彪风,通天柱,巴山虎,你们几个狗娘养的给老子听好了,八大王两位义子是我兄弟,两位少将军会替老子取你们狗命的,你们就等着吧。” 还没喊完,不等别人反应过来,他就调转马头,往孟家庄疾驰而去。 张可望和张定国始终还是少年,机灵是够机灵了,但经验尚不足,初听到他这番话时,都楞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姓秦的已经跑出数十步,再追去已是来不及了,弯弓搭箭恐怕也迟了。 张可望气得牙痒痒:“给小爷攻进孟家庄,生撕了那狗贼!” “不可。”张定国急忙拦住他。 “大哥,我们远道而来,既人困马乏,又没有任何攻城器械,连大盾都没几张,贸然攻上去的话,恐怕只会损失惨重啊。” 张可望定了定神,稍微恢复了理智,也觉得冒然攻庄有些不妥,于是大手一挥,道:“原地结阵,埋锅造饭掏水喂马,休整一个时辰,再到娄烦找些木材打造攻城器械。” 他那三千骑兵纷纷下马,去打水的打水,刨灶的刨灶,还有好几百人涌进早已满目疮痍的娄烦镇搜罗木材。 郭彦任亮和王刚豹五马,也早就派出一支人马进娄烦了。 小小的娄烦镇经历了几场战事,那三百户民居不论茅草屋还是砖瓦房,早就被拆得七七八八了,一条天来了之后,又拆掉了剩下的一小半,包括王家大院那些大屋,几乎所有屋梁都被拆下来拿去孟家庄撞墙,最终又被秦川派人搬进了孟家庄。 如今,孟家庄里面堆满了横梁、门板、床板、木柜等等,而娄烦镇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三家贼寇从不同的方向涌进娄烦,很快便汇聚在王家大院,亮出刀枪,准备火拼。 因为娄烦的木料已经不多了,只剩王家大院还有几间屋子。 郭彦任亮的兵力最少,当然不想跟八大王的骑兵火拼,王刚豹五人马虽多,但他们跟八大王同属义军,自然也不想火拼。 要知道,八大王可是义军三十六营中风投最劲的一家。 当然,逼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才懒得管你什么八大王九大王的,挡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杀。 更何况,姓秦的刚刚还说,他跟八大王两位义子是兄弟,哪怕他们都知道这是姓秦那狗娘养耍的离间计,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那两个小屁孩真被姓秦的给忽悠了,突然转头咬他们一口就不好了。 那只是两个小娃娃啊,能有多大心计。 于是,郭彦任亮和王刚豹五,各自带了几个手下,几乎同时策马朝张可望那伙人驰去。 得去谈谈联手的事了。 第五十九章 孟家庄降了 张可望从来就没想过要跟别人对分,义父让他来娄烦,是取钱粮,而不是分钱粮。 孟家庄到底有多少粮食,他也打听到了,不是八千石和一万两,而是五千石和七千两。 范永斗那老东西之所以夸大数量,不过是想借刀杀人,让别人替他宰掉姓秦的而已。 本来钱粮就不多,分成三份的话,自己只得一千六百石粮和两千三百两银子,怎还有脸回去见义父? 所以,对分是不可能的,他要独吞这批钱粮。 手上有三千精锐轻骑,那两路人马加起来,不过四千多人而已,若两厢厮杀,张可望有十足把握能逐一击破对方。 但他并没因此而轻敌,依然让原地休息的部下保持一定阵型,以防各方人马的突袭。 瞧见这阵仗,过来谈判的几人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本以为两个小娃娃没啥本事的,没想到带兵居然还挺有一套。 走到百步开外,那几人陆续停下脚步,郭彦率先朝另外几人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在下关帝山郭彦,在娄烦地界扎根也有五六年了,前些日子我兄弟巴山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下孟家庄,本打算剪了庄内钱粮,不曾想那姓秦的从中作梗,鸠占鹊巢,夺了那批钱粮。” “郭某此次前来,便是为了帮兄弟出口气,顺道把我兄弟那批钱粮拿回来,还望诸位好汉行个方便。” 郭彦的话音刚落,另一边的王刚也扬声喊道:“郭大当家的,当日攻打孟家庄的人,有一半是我的人马,由我兄弟李彪风和通天柱领着,在这还折了好几百个兄弟,那里面的东西,有一半是我的,这趟前来,就是要取回属于我那份东西。” 郭彦迟疑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任亮和巴山虎,见对方微微点头后,这才笑道:“原来是王大帅,当日确实是我两家联手取的孟家庄,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有王大帅一份。” “呵呵。” 听到这两人的话,张可望冷笑一声,道:“照你们这么说,我义父从陕西一路打到山西,这两省地界上的东西,不都是我义父的了?” 郭彦和王刚脸色有些僵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他。 张可望又冷笑道:“少扯那些有的没的,小爷先把话撂这,这孟家庄,小爷是取定了,你们若是想分一杯羹,可以,投效我义父,里面的粮食任你们吃,女人随你们玩。” 听到这话,郭彦的脸色沉下去了,王刚则皱了皱眉头。 各路义军相互投效甚至大鱼吃小鱼的事,早就司空见惯了,但他们俩谁也不想投靠别人,至少现在还不想,只想先割据一方,待日后各方势力明朗之后,再找个有希望坐天下的去投效。 否则,他们早去投紫金梁或老回回了,也不用等到今日。 虽然那张秉忠风头正劲,可说到底还是闯王高迎祥座下一条狗,给闯王打天下的,他们要投也是投闯王,怎会投一个张秉忠? 见他们脸色难看,张可望知道他们肯定不愿投效,便把手中长枪往地上一柱,扬起下巴道:“你们既然不愿投效,那便好走不送,若还想打孟家庄那批钱粮的主意的话,得先问问小爷手中这杆枪答不答应。” 王刚已有了几分火器,阴着脸道:“少将军,王某敬重八大王是条好汉,才与你这般好声气说话,论辈分我还是你叔伯辈,你可不要过于狂妄,若坏了你义父名声,我可不介意替你义父教训教训你。” “哈哈哈哈……” 张可望仰头大笑:“就凭你也敢跟我义父同辈相论?三十六个营头有你说话的份吗?” “黄口小儿,休要张口!” 王刚勃然大怒,抽出长刀就要杀过去。 一旁的豹五眼疾手快,急忙拉住他,低声道:“那张可望手中一杆长枪十分了得,他那三千轻骑更是战力不俗,我等切不可鲁莽。” “那黄口小儿都踩到老子头上来了……” “莫急,我等可与郭彦联手,待想好对策之后,再收拾那两个小娃娃也不迟。” 豹五说着,抬眼朝郭彦望去。 正好郭彦也朝这边望来,两人对视片刻,同时轻轻颔首,然后策马后退,绕了个半圈走到一块,窃窃私语起来。 张可望知道这二人要联手,却毫不在意,只冲他们冷笑了一声。 一旁的张定国却皱着眉头,稚声稚气道:“大哥,我怕他们联手后,会对咱们不利,要不拿两三成钱粮出来打发了他们吧。” “呵呵,一群阿猫阿狗,怕他们做啥?”张可望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怕他们,而是怕孟家庄那姓秦的,还有太原府的重兵,就算打下孟家庄,取了那批钱粮,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运出去。” “义父不是说了吗,让我们取了钱粮之后,先占着孟家庄,在娄烦和岚县招兵买马,凑够一万人再出去,到时候人多势众,谁敢拦咱们?” 张定国还想继续劝,但又找不到好的理由,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只抬头朝不远处的孟家庄门楼看去。 他总觉得,那姓秦的很不简单。 如今,姓秦的正在门楼上,定定望着不远处的李彪风和通天柱。 阴魂不散啊,这两个吊毛兜兜转转又回到娄烦了。 这次得找机会做掉他们才行。 …… 郭彦和王刚豹五谈好之后,便选择了服软,带人往后退了几里路,藏在山沟里等待时机。 他们拢共四千两百人马,完全能跟张可望正面一拼,但肯定会损失惨重,到时候就怕便宜了姓秦那狗娘养的。 张可望懒得理他们,径直让手下拆掉王家大院的房子,取来木料准备攻城。 他的攻庄器械比前面那几波人的完善多了,一共打造八架梯子,长度比孟家庄的围墙还高一点,架到围墙上径直爬上去就行了。 正午时分,梯子全部打造好了,人马也休整够了,张可望长枪一指,就要对孟家庄发起进攻。 但这时,孟家庄秦大管事忽然在门楼上摇起白旗,大喊道:“两位少将军且慢,我等愿降,我等愿降,这就将钱粮运出去奉与两位少将军。” 紧接着,那扇破破烂烂的大门打开了,里面推出来一辆辆鸡公车,上面载着大大的麻袋。 推到五十步开外,那些人把车上的麻袋一倒,然后飞快地跑回庄子,继续把麻袋源源不断地运出来。 张可望和张定国都楞了。 不是说那姓秦的很硬气也很阴险狡诈吗? 怎么就降了? 第六十章 烧粮 既然对方愿意投降,张可望自然没发起进攻,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想等对方搬完粮食再说。 几百辆运粮的鸡公车来来回回络绎不绝,足足运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孟家庄大门五十步之外,数千个大麻袋堆得像一座小山似的。 “呵呵,算你识相。” 张可望朝门楼扬了扬下巴,然后从马鞍后面抽出木盾,带着张定国和几个部下,持盾策马朝那堆麻袋靠近,一边提防着门楼上放冷箭。 到了近前,他那几个部下举刀枪往麻袋里扎去,只见几个麻袋中潺潺流出黄灿灿的谷子和糜子。 几个部下把麻袋扒开,往中间的麻袋扎了几枪,确认中间的麻袋是粮食后,又绕着小山转圈,手中刀枪不停探出,一连扎了数百个麻袋。 没多久,一个部下就兴奋说道:“少将军,全都是粮食,估摸着有四千多石。” 张可望绕着那座小山转了一圈,确认那些麻袋里流出来的都是粮食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趟还算顺利,兵不刃血就取了数千石粮食,回去之后义父肯定会很高兴。 可那七千两白银和数百马匹呢? 莫非那姓秦的想拿粮食打发他,好能留下银子和马匹,并依然占着孟家庄不成? 哼!他到想得美。 银子马匹女人,包括这座庄子,他一样也别想留。 想到这,张可望阴沉着脸,抬头朝门楼喊道:“秦川,还不快快打开庄门,迎大军入庄?” 门楼上,秦川笑眯眯道:“少将军且放心,待您杀了李彪风和通天柱巴山虎等人之后,秦某自当大开庄门,迎少将军进庄。” 张可望眼睛一眯:“你玩我?” “不敢。” “信不信小爷把你孟家庄夷为平地,杀个鸡犬不留?” “呵呵。” 秦川又笑了笑,并提高音量:“大家伙都看到了,在下有心投效八大王,四千七百石粮食已经如数奉上,在下不过是想请少将军杀几个人,替在下报了生死之仇罢了,事成之后,定当将孟家庄拱手奉上。” “但,少将军若是连这小忙都不愿帮,还要强攻孟家庄寒了人心的话……哼!秦某也不是吃素的,必先杀个血流成河,再一把火将孟家庄烧成灰烬,谁也别想好过。” “你敢?” 张可望勃然大怒。 “少将军大可试试。” “好!小爷倒要看看,你有几分能耐。” “咳,秦某有几分能耐,少将军的娘亲最清楚不过了。” “你!” 张可望脸色铁青,满面狰狞。 “破庄之际,小爷定要活剐了你这狗贼!” “好啊,那我先烧了那些粮食。” 说着,秦川贱兮兮地笑了,然后朝旁边一招手。 他身边的罗八便取出弓箭,在箭头绑上浸过火油的布条,点燃,“嗖”地射在那堆粮食上。 不等麻袋烧起来,张可望的手下就冲过去拔出箭支扑灭火焰。 “你敢……” 张可望气得嗷嗷直叫。 张定国则急忙朝后面大吼:“快,快拿盾牌上来抵挡,把粮食都搬到远处。” 这些粮食是他们最主要的目标,可不能烧了。 后面那三千部下急忙蜂拥而上,一部分人或高举盾牌,或干脆把新打造的大盾铺在粮堆上,把粮堆档得严严实实的。 另一部分人则扛起麻袋搭在马背上,牵着马运往远处。 门楼上,十几个弓箭手纷纷射出火箭,假装要烧粮,实则专门射对方的人。 以罗八为首的四个老弓手准头极佳,每四支箭总有一两支能击中那些正搬粮食而缺少盾牌掩护的敌人。 其余弓手虽然也是九箕山的老匪,但准头差得多了,大部分箭支都落在那些盾牌上,偶尔有透过缝隙,落在麻袋上的,也被对方迅速扑灭了。 门楼的屋子里,仅剩的三竿鸟铳也不时响了起来,铅子打得对方的盾牌啪啪响,不时还响起一两声惨叫。 三眼铳倒是没响,五十步开外的距离,铅子飞到那边都没力了,根本杀不了人,何况准头还奇差无比。 在弓箭和鸟铳的威胁下,张可望尽管有三千个部下,但搬粮食的速度却很缓慢,四千多石粮食搬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留下一百多具尸体和数十面熊熊燃烧的大盾之后,所有粮食终于安然搬到了两百步开外,堆在一个隆起的土坡上。 虽然一个麻袋也没烧着,张可望却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了,连一向沉稳的张定国也恼怒不已。 姓秦那狗娘养的,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只休息了一刻钟,张可望便再次举起长枪,身先士卒,直扑孟家庄。 他身后的张定国和近三千部下,也抬着那八架长梯,杀声震天地朝孟家庄扑来。 如今天色不早,再过一个多时辰太阳就要下山了,得在天黑之前拿下孟家庄。 他们轻骑而来,装备也不齐整,只有不到两成的人持有盾牌,去孟家庄找木料打造的大盾,又几乎都被烧毁了,很快就尝到了砖头的滋味。 但这支兵马是张秉忠的精锐,战力比一条天那些歪瓜裂枣强多了,又有八架长梯,很快就盯着如雨般的砖头爬上围墙,翻进里面。 秦川这次没在门楼上指挥,而是亲自率领三十个九箕山老匪,沿着围墙内侧来回冲杀,不断绞杀那些既没摔死,又躲过铁蒺藜的敌人。 看到他身先士卒,又见他们像一群狼似的,所过之处敌人无不纷纷倒下,关帝军和流民的士气也高涨起来,密密麻麻的枪矛把跳下来的敌人逐个扎成马蜂窝。 半个时辰之后,张可望的部下非但没能攻进孟家庄,还反倒被对方烧了三架长梯,翻进围墙的人连朵浪花都掀不起来。 而孟家庄一方则越战越勇,虽然墙外飞进来的箭支铺天盖地,虽然时刻都有自己人惨叫着倒下去,但他们已经杀红了眼,一千多人沿着围墙排成一线,顶着盾,有人跳下来就一顿乱捅,越捅越兴奋。 孟家庄的强力抵抗让张可望很意外,他得到的情报明明显示,孟家庄的能战之士只有姓秦的那三十几个九箕山老匪而已,其他人不是刚刚收留的流民,就是刚从黑山矿场调来的矿工,压根没作战经验,人数顶多也就千把人,其中还有不少老弱病残。 眼见部下士气低落,随时都有溃败的可能,张可望便让人敲响铜锣,鸣金收兵。 他知道,自己轻敌了。 孟家庄估计不止一千人,而且那些矿工和流民的战力,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他准备有些不足,进攻方式单一,纯粹靠着弓箭压制,然后搭长梯翻墙,攻是肯定攻得下来,就是死伤太大,大到没法接受的地步。 再这么打下去的话,他就没脸回去见义父了。 得先收拢回来,再找些木料当撞木,甚至打造冲车和攻城塔,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孟家庄。 …… 秦川爬上门楼顶,擦了擦脸上的血,望着撤退的敌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对于能否守住孟家庄,他原本并不抱太大希望。 但,发现那支骑兵的将领是两个小娃娃之后,他就觉得有戏了。 孙可望和李定国又如何?后世再有名,现在也不过两个小屁孩罢了。 但凡年少得志的人,或多或少都免不了有些锐气和张狂,孙可望也一样。 只有经受千锤百炼,被各路老狐狸轮流教做人之后,才有可能成为一代名将。 秦川觉得,自己有义务教这两个小孩做人。 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 第六十一章 夜袭黄丛山 包括王家大院在内,娄烦三百户民居已经变成了废墟,几乎所有木料都被拆走了,只剩些细小的椽条,拿来也没什么大用。 张可望派人在废墟里翻找了半天,找出来的木料别说打造攻城塔了,就是一辆冲车的用料都不够。 娄烦周围的又大多是光秃秃的山梁,就算有树木也是些矮小的杂树,当不了大材用,张可望只得拍出一千人马,沿着汾水南下,去几里外的山沟里砍木头。 剩下的人马,则把那四千多石粮食全都搬到孟家庄南面一里外的山梁上,借助山梁的缓坡安营。 天快要黑了,他们得先在这住一晚,连夜打造攻城器械,明天再一举拿下孟家庄。 刚到手那批粮食都没有舂碾过,所以他们造饭时用的还是他们带来的舂碾过的粮食和肉干,那四千多石粮食没人动过,根本就不知道内里还有乾坤。 张可望和张定国一致认为,今晚必定会有夜袭。 在这粮食比人命金贵的年代,那两路人马肯定会眼馋这批粮食。 损兵折将根本就不是事,只要有粮食,就能招到更多的人手。 他们也一致认为,不论对方如何偷袭,他们只能死死守住这批粮食,不到生死关头决不能杀出去,这黑灯瞎火的,万一被对方缠住,并趁机搬走粮食就惨了。 所以,从扎营开始,张可望和张定国兄弟二人就不停地巡视营地四周,布置防卫,安排轮值等等。 …… 那两路人马确实打算夜袭。 郭彦任亮和王刚豹五已经谈好了,双方联手,先打张可望,再取孟家庄,钱粮女人五五分成。 当他们看到姓秦那狗娘养的把几千石粮食运出来送给张可望时,便一致决定今晚夜袭,势要打垮张可望那三千骑兵,否则对方拿着钱粮大肆招兵买马的话,他们就没机会了。 一提到夜袭,巴山虎就凑过来,脸色很难看地讲述他两百骑是如何被姓秦那狗娘养的给打得落花流水的。 郭彦任亮都知道这事,但王刚豹五等人却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李彪风和通天柱,他们还对巴山虎临阵变卦那事耿耿于怀,一听说这厮曾栽在姓秦的手里,不由地幸灾乐祸起来。 巴山虎跟他们讲这事,是想让他们也学学姓秦那狗娘养的招数,大部人马先养精蓄锐,只派小股人马不断袭扰,有多贱就耍多贱,把张可望那三千人折磨得夜不能寐精疲力尽之后,再派出大部人马给对方一下狠的。 听完巴山虎的话,郭彦任亮和王刚豹五等人都觉得这法子不错,够贱。 于是,几人一商量,两家各派出两百人手,配上最好的战马,轮流对张可望昼夜不停地发动骚扰,能多贱就使多贱,把那俩小娃娃活活气死最好。 在附近游荡的,还有一条天和赵三刀。 后者被揍得屁滚尿流,最终仅剩不到五百人马后,也咬牙切齿地悄悄跑回来,正在犹豫是投靠张可望,还是在旁边等着浑水摸鱼。 后者则带着几百人马,远远地暗中窥视,想找机会抢点粮食就跑。 入夜时分,赵三刀突然见到了姓秦那狗娘养的派来的人,是个书生,带着两个精壮大汉,说是要跟他继续联手,夜袭张可望,到时候粮食随便他抢。 赵三刀心想我信你个鬼,你个狗娘养的就是狐狸跟野狼杂交出来的玩意,被你卖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表面上,赵三刀答应下来了,但他不会轻易掺和进去,等姓秦的跟张可望,还有另外那两伙人斗个两败俱伤再去抢点粮食也不迟。 姓秦的派来的那书生似乎很好骗,乐呵呵地去了。 那书生的下一个目标,是一条天。 见到一条天之后,又是道歉又是安慰的,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帮一条天把人马拢回来,然后就进入正题了,依然是联手夜袭,粮食随便抢。 一条天没急着表态,而是问东问西的拖延时间,一边派出几十个手下悄悄绕过山梁,想抄后路逮住这三人,跟姓秦那狗娘养的换点粮食。 只不过,那三人精得很,他的人马还没到位就溜了,远远地还笑他丧家之犬穷途末路吧啦吧啦的。 除此这几路人马之外,附近还有一伙人,一条天那些溃散的流寇,大约八百人左右,正躲在东北边一个山峪里,等秦大管事给他们赏饭吃。 直到天黑,秦大管事的人终于来了,领头的是那个咧一口大黄牙傻笑的小老头,别人管他叫老黄,很和善一个人,还驼来了几麻袋大饼。 所有人都吃过香喷喷的大饼之后,老黄便笑眯眯把人召到一块,让那些有鸡盲眼的人一边站着,然后说了一句“随俺去杀人,明天还有大饼吃”。 除去有鸡盲眼的,六百多个流寇提着刀枪嗷嗷叫地跟他去了。 到了张可望扎营的山梁不远处,老黄一看就乐了,那山梁上下正喊杀连天,但雷声大雨点小,看阵势压根没打起来,只是小股人马骚扰而已。 老黄干脆带人上了另一座山梁,蹲在山头上咧一口大黄牙傻笑着看戏。 前来骚扰的,正是王刚豹五的小股人马,只咋咋呼呼地从东边朝山梁一顿猛冲,刚到一百步之外,就转身跑了个一干二净。 山梁上,张可望冷笑不已,这种小把戏还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张定国则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凝重。 他有些担心,如果对方一整晚都用这种贱兮兮的骚扰战的话,他们的部下恐怕连睡个觉都不行。 这几天以来,除了晚上睡四五个时辰之外,其余时间他们一直在赶路,早就人困马乏了,今夜若是不得好好休息的话,明天的仗恐怕就不好打了。 他把心中顾虑一说出来,张可望不以为然,只命令部下分三班轮值,一班防守,另外两班扯棉絮塞耳朵睡觉。 命令刚下达,就听南边突然响起一阵破空声,紧接是几道惨叫声。 郭彦任亮的两百人马趁着黑夜,悄悄步行到百步以内,朝上面放了一波弓箭,然后撒腿就跑,还真有几个倒霉鬼给射中了。 张可望赶过去的时候,那伙人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这边刚平息下来,就听东边又响起一阵破空声,另外那两百人又来了,但这次并不是单纯的吆喝吓人,而是跟南边一样,摸黑靠近,放一波乱箭就跑。 紧接着,又到南边那伙人…… 张可望肺都要气炸了。 老黄那一口大黄牙笑得灿烂了。 …… 秦川没去张可望那凑热闹,因为他有别的事要干。 大约二更时分,他领了二十个九箕山老匪,两百关帝军和一百矿工,用棉布裹了马掌,趁着黑夜悄悄出了孟家庄,往西边而去。 这支队伍虽然人人骑马,但行军速度并不快,小心翼翼的,还派了数十个斥候在前面探路,以免被人发现。 往西走了两个多时辰后,队伍突然往南边一折,直奔黄丛山。 没错,秦川的目标就是黄丛山。 趁那几伙人正打得火热,悄悄绕路去抄巴山虎的老巢。 张可望拿到的那批粮食,麻袋里只有薄薄一层粮食而已,里面套着另一个充了草和泥沙的麻袋,但也用掉了秦川五百多石粮食。 他很心疼,所以得赚回来。 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扔下孟家庄不管,带人去偷袭黄丛山。 巴山虎的人手本就所剩无几了,又带了不少人去娄烦,黄丛山上顶多只有一两百人把守,其中还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和新入伙的,这时不取更待何时? 那上面,应该还有不少粮食和银子。 还有一些苟活着的女人。 第六十二章 小辣椒 自从上次被秦川从黑山矿场一路撵到娄烦,又在娄烦大败之后,巴山虎确实没剩多少人马了。 但他有粮食,才几天时间,他又从流民中招纳了三百多人手,加上原来剩下的,拢共又有了五百多。 只不过,他这次跟郭彦和任亮去娄烦,把大部分人马都带出去了,只留两百人守家,多是些鸡盲眼和老弱病残。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老巢,黄丛山地形险峻,易守难攻,寨子里又囤有大量礌石滚木,两百人足以挡住一两千人的围攻。 这附近能拿得出这么多人手的,都在娄烦挣孟家庄那批钱粮,谁会傻乎乎跑到他寨子里自讨苦吃。 留守黄丛山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为首的正是当日跟巴山虎在忠义堂里吃酒的那个独眼龙,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一郎神,因为有些轻微鸡盲眼,夜晚看得不是很清楚,所以被巴山虎留下来看家。 天刚暗下来,一郎神吃饱喝足之后就回屋子玩女人去了,其他的积年老匪要么也跑去玩女人,要么就聚在忠义堂里一边吃酒一边博骰子,只有十几个新入伙的在几座箭楼上冻得缩手缩脚昏昏欲睡。 天快亮时,山腰下突然出现一伙人,牵着马匹乱糟糟地往山上爬,还不时传来声声渗人的哀嚎。 “什么人?” 箭楼上的山贼一下警惕起来。 “快打开寨门,虎爷受伤了,快。”下面那群人当中,有个汉子扬声喊道。 “虎爷受伤了?” 箭楼上的山贼不由慌神了,其中一个急忙往下跑,想去打开寨门。 但另一个急忙拉住他:“先别开门,以防有诈,快去通知神爷过来。” 那人反应过来,顿时后怕不已,急急忙忙跑去叫一郎神了。 一郎神趴在一个娘们的肚皮上睡得正香,一听说虎爷受伤归来,立马从娘们的肚皮上爬起来,衣服都没穿齐整就跑了出去。 到了寨门,上箭楼一看,见那伙人快走到寨门了,影影绰绰约莫三百人左右,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精壮大汉,扶着另一个脑壳光亮,步伐蹒跚的汉子。 黑灯瞎火的,以一郎神那眼力,根本就看不清对方长相,干脆喊了句:“什么人?” 下面有人怒骂道:“都说虎爷受伤了,你他娘的瞎了吗?卵子还想不想要了?再不开门,等虎爷回去挖了你狗眼下酒。” 一郎神眉头一皱,这声音很陌生,听着不像他们寨子的人。 难不成,是来诈营的? 想到这,一郎神心惊不已,刚想扯开喉咙喊人,就见下面那光头佬抬起头,用有气无力却又恼怒不已的声音骂道:“狗东西,你另一只眼睛不想要了是吗?” 一郎神又一惊,这好像是虎爷的声音。 而且,那人知道他是独眼,可能真的是虎爷。 一郎神不敢大意,又不敢直接开门,只得喊道:“虎爷,这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清,小的怕别人诈营,又不敢随便开门,要不虎爷走近些让小的看仔细些可好?” “狗东西,你就等着老子挖你另一只眼睛下酒吧。” 虎爷骂骂咧咧的,然后在旁人的搀扶下朝寨门缓缓走来,后面还跟了几个抄着刀子的汉子,其他人则留在数十步之外等待。 “小的只是怕别人诈营而已,虎爷您大人大量,饶了小的吧。” 一郎神陪着笑,然后让手下往外边扔了十几根火把用来照明。 待对方走近,一郎神皱了皱眉,那光头佬的身形,跟虎爷的身形好像有些偏差。 但光头佬似乎受伤了,身上满是鲜血,又低着头步伐蹒跚,根本看不清长相。 对方走到寨门十来步之外时,一郎神发现那些人有些熟悉,尤其是扶着光头佬的那人,好像是…… 是姓秦那狗娘养的! 一郎神大惊失色,扯开喉咙大声嘶吼:“敌袭……” 最后一个字刚响起,就听“嗖”的一声,一直利箭破空而来,扎进他喉咙,又从他后颈的骨头旁边穿出,将他生生钉在身后的柱子上。 一郎神捂着喉咙,睁大唯一完好的眼睛,只见姓秦那狗娘养的带着几个人朝大门狂奔而来,又从腰间解下钩爪,甩上大门顶上,拉着绳索蹭蹭往上爬。 后面有四个躲在木盾后面的弓手,每一箭都犀利无比,打得箭楼上的山贼东倒西歪哭爹喊娘。 姓秦那狗娘养的翻过大门,像一头狼似的拖着刀子奔上箭楼,一个冲杀,就把箭楼上两个还站着的山贼都劈成了两半。 另一边箭楼上,也有两个狗娘养的拖着刀子杀上去,两座箭楼眨眼就被拔掉了。 寨门打开了,外边那几百人闷声不吭地冲进来,或拖着刀子,或挺着长枪,像无声无息围杀猎物的狼群。 一郎神挣扎着想拔出那支箭,却发现姓秦那狗娘养的走到了他面前,满脸是血,却嘴角含笑。 那狗娘养的什么都没说,只把刀子捅进他的胸膛。 一郎神在无尽的恐惧中坠入了黑暗。 黄丛山的山贼大多正缩在被窝里睡大觉,只有少部分在忠义堂里博骰子通宵的,刚冲出来就被那群狼一样的敌人给踏平了。 其他山贼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跑出来,就被堵在屋子里了。 于是,这些人纷纷放下兵器投降,还纷纷献出自己私藏的银子。 干他们这行的,黑吃黑和大鱼吃小鱼再正常不过了,新来的大哥要的是钱粮和人马,他们只需交点银子,再表示愿意投效新来的大哥就行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大哥是什么样的人物。 当他们放下兵器跪地求饶的时候,一屋子又一屋子的屠杀就开始了。 …… 秦川并不想收这些山贼。 一是这伙人个个桀骜不驯,收下来了难以管教,二是他们绝大部分都曾作恶多端,奸淫滥杀样样都做过。 所以,一个都不能留。 黄丛山的粮食比秦川预料的还要多,足有三千石之多,其中就包括孟家庄那一千多石,还有九月份巴山虎去临县那一趟劫回来的。 至于银子……这玩意被巴山虎藏得严严实实的,秦川费了好大劲,把黄丛山大寨刨了个底朝天,才一共刨出来六千多两,估计这山上山下还埋有不少,有空得仔细翻找才行。 刀枪棍棒之类的兵器有好几百,估摸着能武装五百人,马匹倒是没多少,都被巴山虎带去娄烦了,剩几十匹老弱瘦马而已。 除此之外,还缴获了八十多个女人。 没错,女人。 巴山虎这些年掳上山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包括前不久从临县掳回来那些,绝大部分都死了,只剩下这八十多个。 罗大牛说,巴山虎的屋子里就关着六个,全是些年轻漂亮细皮嫩肉的,其中有一个特别俊,但很辣,罗大牛去弄她出来时,还被咬了一口。 恼火之下,罗大牛干脆把她和那几个娘们全关在屋子里,打算先饿她们几天。 秦川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想看看那颗俊俏的小辣椒长啥样。 推开门走进屋子,只粗略扫了一眼,秦川便忍不住啧啧惊叹起来。 第六十三章 没出息的罗大牛 自穿越以来,秦川见过的女人并不少,娄烦镇和孟家庄都有不少女人。 但那些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又黑又瘦,基本上都是些饭都吃不饱,严重营养不良,又常年风吹日晒的女人,当然说不上好看。 孟圭明的侄女倒是挺白净的,营养也足,但可能是因为基因问题,那张脸长得实在有点磕碜。 相比之下,眼前这个女人可以用美若天仙来形容了,就算放到后代,也能打个七八十分,在如今绝对是鹤立鸡群一枝独秀的存在。 这妞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看起来才十七八岁,很不幸地被巴山虎掳上黄丛山做了压寨夫人。 只不过,这妞有点冷,见秦川进门也不怕,就坐在屋子中间的椅子上,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看得秦川心里直发毛。 除这妞之外,屋子里还有五个女人,正缩在屋角瑟瑟发抖。 “姑娘哪里人?是不是被巴山虎掳上山的?”秦川拉了张椅子坐在那妞面前。 那妞没应声,只冷冷望着他。 秦川有些尴尬:“咳,我不是坏人,我是娄烦镇的巡检使,黄丛山贼众已经被剿灭了,从今天起,你们就自由了。” 那妞还是没应声,依然冷冷望着他。 秦川有些恼了。 “恩人,救救我吧,求你救救我吧,我可以给你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 屋角那倒是跑出来另一个老女人,看模样四十岁上下,头发乱糟糟的,感恩戴德地扑到秦川面前,一边哀求一边朝秦川爬过来。 “起来吧,我不兴这套。” 秦川怕她扒自己裤子,急忙把脚挪到一边。 就在这一刹那,那老女人突然一跃而起,袖中探出一把匕首,直直刺向秦川胸口。 秦川一惊,急忙双脚一蹬,把座下椅子生生往后蹬出两尺。 但,那把匕首还是扎中了他的胸膛。 闷痛中,秦川抓住那老女人的手腕,一推一扭,“咔嚓”一声,生生扭断了那截手臂,又抬脚朝对方膝盖用力一踹,又是咔嚓一声响。 老女人惨叫着躺了下去。 那把匕首也掉在地上了,秦川用脚踩住后,扒开自己的衣服,这才松了一口气。 估计是这老女人力气不够,匕首没能扎破里面的棉甲,如果对方是个壮汉的话,自己可就要嗝屁了。 大意了,还以为在女人面前用不着那么小心的,没想到贼窝里的女人竟然这么狠。 “我救了你们,为何还要杀我?” 秦川一边捡起那把匕首,一边冷声问道。 那老女人喘着大气,脸色扭曲地盯着他,恶毒地说道:“等我男人回来,非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不可!” 秦川皱眉:“你说巴山虎?” “没错,我男人就是鼎鼎大名的巴山虎,怕了吧?怕就给老娘滚远点,这屋子里的女人都是我男人的,你若敢碰他们一根汗毛,我男人绝不饶你。” “咳……” 秦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捶了捶胸口,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后,又朝屋角那几个女的问道:“她是被巴山虎掳来的,还是一直都跟着巴山虎?” 那几个女人跟受惊的灰兔子一样,把头埋得深深的,一个字也不敢说。 “说!” 秦川恼了,沉着脸怒哼一声。 那几个女的吓得哇哇直哭,半响才有个稍微胆大的边哭边说道:“她……她是寨主夫人,寨主怕小姐自尽,所以派她跟……跟我们住一起,让她日夜看着小姐。” “小姐是谁?” “是……奴婢的小姐。” 那女的指了指那个面若寒霜的漂亮小妞。 秦川大概明白了,哭哇哇这女的,是那个漂亮小妞的丫鬟,双双被巴山虎掳上山,又双双被巴山虎给占了。 “你家小姐姓什么?哪里人?家里做什么的?” “我家小姐姓李……” 那女的刚开口,就被那漂亮小妞瞪了一眼,急忙乖乖地闭上嘴巴。 秦川懒得问了,只淡淡瞥了一眼那狗咬吕洞宾的大家闺秀,然后站起身,拔出长刀,朝巴山虎的老婆走去。 老女人依然面目扭曲,满脸恶毒。 “丢。” 秦川懒得废话,径直手起刀落,一颗五官扭曲的人头就在地上滚了几圈,腥热的鲜血喷了那个姓李的大家闺秀一脸,把原本冷若冰霜的李大小姐吓得惊叫连连哆嗦不止。 “大牛,把这人头仔细硝制好了,到时再拿给巴山虎瞧瞧。” 秦川用长刀挑起人头,甩到门外。 罗大牛在门外探出头,憨笑着应了声“好嘞”。 “没出息。” 秦川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然后又对那几个女的沉声说道:“都给我听好了,我叫秦川,乃是娄烦镇巡检使,从今天起你们就自由了,想回家的,等几日外边太平了自己回去,或者叫家人来接你们。” “没家的人,或者不想回去的,过几日跟我去娄烦种田,至于你……” 说到这,秦川望着李大小姐,揉了揉下巴,意味深长道:“还请李大小姐修书一封,让你家人把一百石粮食送到娄烦孟家庄,就当是秦某救你脱离苦海的酬劳。” 被鲜血糊了一脸的李大小姐眉头一皱,冷冷望着秦川,依然没出声。 “以后还是少在我面前摆谱吧,我杀女人可从不会手软。” 秦川懒得再理她,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出到门外,发现罗大牛那愣货还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你个没出息的。” 秦川一脚踹了过去。 “哎哟。” 罗大牛跟老黄一样咧一口黑乎乎的牙齿傻笑,又朝屋里瞄了一眼,这才揉着屁股拎着人头跑了。 秦川知道这厮一直躲在门外,也知道他为什么躲在门外。 凶神恶煞的九箕山三当家,是能把半夜啼哭的娃娃吓到闭气的存在,谁要是敢咬他的手,不被他打烂牙齿才怪。 可是,李大小姐如今却毫发未伤,别说打烂牙齿了,那张白皙细嫩的脸蛋连个手指印都没有。 秦川能想象得出,罗大牛被咬了手,却依然口水流法法的模样。 就李大小姐这俊俏模样,十个男人见了起码有九个会流口水,剩下那个是秦川。 秦川在后世见惯了美女,对这种七八十分却在他这个山贼头子面前摆谱的女人,一点都提不起兴趣。 他喜欢温柔如水蕙质兰心那种款,不需要嗲嗲的,但必须要爱笑,还得笑得好看。 咧开大嘴哈哈狂笑那种不要,得要抿着小嘴莞尔一笑的款。 这种款也得高门大户里才有。 …… 秦川在黄丛山留了一百关帝军和一百矿工驻守,这里的三千多石粮食一时半会肯定运不回孟家庄,还得守上好一阵子。 留下来指挥的是罗大牛,还有另外四个九箕山老匪,原本秦川想让刘有柱指挥的,但罗大牛主动请缨,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能牢牢守住黄丛山。 秦川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干脆就让他留下来了。 休息了两个时辰,巳时一到,秦川便带着十五个九箕山老匪和一百个关帝军,一人配双马,迎着太阳朝东边而去。 这会儿,张可望和另外两路人马,应该打得差不多了吧。 他会先跟孟家庄的三百个关帝军汇合,教育教育那几路人马。 看以后谁还敢来打孟家庄的主意。 第六十四章 螳螂捕蝉 张可望知道自己的形式很不妙。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天黑之前一鼓作气攻下孟家庄,依托那庄子防卫另外几路人马,并招降庄子里的人,用庄子里的粮食外出招兵买马,短时间内迅速扩张实力,然后把粮食运出去给义父。 但,问题就出在孟家庄的防卫能力上。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在庄子,里边不过几百个流民和矿工而已,防卫竟如此强,他折了足足三百多人,那个庄子依然巍然不动。 如果他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地把人都压上去的话,顶多再折上千把人,肯定能拿下孟家庄了。 但他不敢,他带来的三千轻骑,是这两年来跟着义父东征西战的精锐,搬粮食的时候就被姓秦那狗娘养的射死射伤一百多个了,攻庄又折了三百多,再折一千的话,这支人马可就去了一半,让他如何面对义父。 他只得让部下先退下来,去砍木头连夜打造攻城器械,想等天明再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孟家庄。 谁知,郭彦任亮和王刚豹五这几个狗娘养的,竟派人一夜不断地骚扰他,这种贱兮兮的战术,让他的人窝了一肚子火,想打又打不着对方。 张可望忍着怒火,让两班人马塞住耳朵睡觉,本以为对方只会骚扰,没想到北边竟然又突然杀出一伙人马,大约六七百个,在一个傻乎乎的小老头的率领下,嗷嗷叫地冲了上来。 这伙人不是骚扰,而是真真切切的杀上来,营寨差点被对方攻破了。 黑灯瞎火中张可望亲自率领部下一通乱战,把对方杀退后,又一马当先追到山梁下,连砍对方数十人这才收兵回营。 一清点战果,共杀了对方两百多人,但自己又死伤一百。 以一换二,算是赢了,但他的部下只剩不到两千四。 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张定国建议他先退走,把粮食扔在这,让另外几路人马先挣个你死我活,再伺机夺回粮食,反正对方一时半会不可能把数千石粮食运走。 张可望之所以年纪轻轻便威震义军,之所以得张秉忠看重,是因为他不仅性子执拗,带兵还很有一套,多次大战中率领部曲巍然不动,为张秉忠立下赫赫战功,也因此得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叫“一堵墙”。 如今,他的两千多部曲就就像一堵墙一样立在山梁上,巍然不动,让他扔下粮食撤走,几乎是不可能的时。 对于张定国的建议,张可望是嗤之以鼻,毫不理会。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就算那两伙人联手,加起来四千多人又如何? 乌合之众罢了。 他两千骑兵只需一个冲锋,定能将那些阿猫阿狗冲个落花流水。 介时,只需把新打造好的一架冲车和两架攻城塔推到孟家庄,就能轻而易举拿下那座庄子。 然后把姓秦那狗娘养的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张定国见对方一意孤行,只得无奈长叹一声。 姓秦的、郭彦、任亮、王刚、豹五、赵三刀、一条天等等,这些人的手下虽然都是些东拼西凑的阿猫阿狗,一群乌合之众,但这几人个个都是成精的老狐狸,谁都不好对付啊。 若能撑到天亮倒还好,就怕对方不给他们机会啊。 …… 和张定国预料的一样,对方确实不给他们机会。 谁都知道张可望那支骑兵战力强,大白天的跟两千多骑兵在光秃秃的低矮缓坡对战,简直就是找死,对方几个切割就能把四千多人切成几个小块,然后一块一块地吃掉。 所以,郭彦任亮和王刚豹五的联军,在五更时分就发起了进攻。 骚扰了一晚上的那四百人去找地方休息了,又各留了五百人后备,最后共有两千八百人从东南西三个方向朝山梁发起进攻。 张可望不愧“一堵墙”之名,身先士卒,率领两千四百部曲,依托拒马壕沟和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只一刻钟就击退了对方的进攻。 对方收拢溃兵,休整一会,没多久又攻了上来,很快又再次被张可望击退。 双方你来我往,各有损伤,相较之下联军一方的损伤比张可望大得多了,但胜在人多势众,对那数千石粮食的贪婪又使得他们屡败不溃。 见己方伤亡不大,张可望信心满满,自以为必能撑到天亮。 谁知,对方又一次进攻的时候,那个满口大黄牙的小老头又领着几百人从北边悄悄杀了上来,由于对方来得突然,张可望四面受敌,差点阵脚大乱。 幸好张定国亲率一百部下赶过去,这才杀退了那小老头一伙人。 张可望不明白,那满口大黄牙的小老头才六百余人而已,上次进攻都死两百多人了,这次他还来送死,到底图的啥? 傻的吗? …… 老黄当然不傻,被他带去送死的都是一条天的部下,大当家的不想收留这么多人,怕这些流寇不好管教,干脆拿这些人去消耗张可望的战力。 他会从中甄别并保住小部分人的性命,把其他人推上去送死。 不肯去的,或者偷奸耍滑的,都被他暗搓搓捅死了。 这一战之后,最终剩下一百五十人,都是些能用的,听话的。 老黄的任务完成了,带这伙人回孟家庄,一人分一碗浓稠的黄米粥,并把人都安顿好之后,便跑回门楼,在重伤初愈的黄六喜身边呼呼睡大觉。 他刚走没多久,赵三刀就来了。 但,赵三刀没有杀上山梁,只带着手下三百多条积年老匪,咋咋呼呼地纵马跑到山梁脚下,兜了个圈就回来了。 他看得出张可望有些本事,干脆帮联军一把,分散张可望的注意力。 很快,天边出现了一线鱼肚白,像小媳妇的腰肢,又像财神爷的银库被谁给捅了一样。 天就要亮了。 赵三刀知道自己再不走的话,就得倒霉了,于是便领着手下策马而走。 没走出多远,迎面就碰上了想过来浑水摸鱼的一条天。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伙人立马干了起来,一方三百多积年老匪,一方将近五百流寇老营,实力相差无几,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干得难分难解之际,斜斜里突然杀出一支骑兵,三百人左右,领头几个凶狠异常。 赵三刀和一条天都以为是对方的援兵,急忙吆喝一声风紧扯呼,没头没脑地仓皇而逃,各自手下见了,也乱糟糟地四处奔逃。 那三百骑兵如入无人之境,追着两边人马一通砍杀。 跑出老远,赵三刀和一条天各自收拢百把手下之后,才得知那伙骑兵并非对方的援兵,而是是孟家庄的人。 两人气得哇哇直叫,对着老天一通发誓,什么跟孟家庄不共戴天你死我亡的,然后领着各自人马灰溜溜地跑了。 这两路小角色退出了孟家庄争夺战,还剩下张可望和郭彦任亮、王刚豹五。 张可望终于撑到了天亮,但那两路联军并没有退却,反倒攻势越来越猛,一直在山梁上缠住他们,不让他们上马,更不让他们有足够的冲锋距离。 张可望深知,跑不起来的骑兵,连步兵都不如,于是便让张定国率领五百骑,从北边突下去,绕过山梁,从侧面切割联军。 联军早有预料,留作后备的那一千人,就全是骑兵,等张定国一下山梁,联军的一千骑兵便抄了过去。 张定国并没有跟那一千骑正面决战,而是引开了对方,一直在外围兜圈子寻找机会。 张可望和他的部下,就彻底陷在了那座山梁上,被对方死死缠住,片刻不得抽身。 双方一直战至日上三竿,仍难分难解。 这时,秦川领着一百骑从黄丛山回来了,汇合了李顶梁的三百骑,远远的看热闹。 他在等,等某一方落入颓势,就过去帮一把,让这两伙人斗个真正的两败俱伤。 第六十五章 黄雀在后 最先落入颓势的,不是张可望,也不是郭彦任亮和王刚豹五,而是张定国。 这小屁孩很聪明,带着五百骑在外围左冲右突,避开对方的主力,伺机从侧后方冲击对方的步兵。 但对方那一千骑兵一直死死咬在他后面,他也始终只是个十几岁少年,经验和气魄还远远不足,最终还是被对方赶进了的包围圈。 一千骑兵和五百个步枪兵,把他那五百骑围在一个山谷里,枪兵从谷口步步逼近,那一千骑则在两边山梁上一边放乱箭,一边派出小股部队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人马。 秦川在远处看得不太真切,但从喊杀声可以判断得出,张定国快支撑不住了。 当即,他便让手下四百骑都裹上马掌,在连绵起伏的山梁掩护下,朝张定国北边山梁上的联军骑兵摸去。 他的四百骑当中,有三百骑得休息了一整夜,剩下的一百骑虽然半夜跑去劫了个黄丛山,但在那之前已经睡了两三个时辰,在黄丛山上又休息了一个时辰,精神依然好得很。 而张可望的人和那两路联军,从五更开始,一直断断续续地厮杀到现在,足足三个时辰,早已人困马乏了。 在他们看来,孟家庄那些矿工和流民,也就只有在围墙后面扔扔砖头的本事,敢出来野外浪战的话,随手都能灭了那群乌合之众。 事实也是如此,关帝军的战力并不比一条天的流寇强,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这群乌合之众里面,夹杂着一群狼。 狗跟狼混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变成一头狼。 九箕山老匪那种无声无息却又迅猛霸道的冲杀,很能影响人,关帝军跟他们打了几场丈,本事没学到多少,那股气势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而且,早在两天之前,秦川就让手下赶制了大量标枪,没有足够枪头就把木棍削尖,用火烘烤,同样锋利无比。 如今,四百骑每人配了五支标枪。 直到距离两百步,对方才发现秦川等人的踪迹。 当对方嘶吼着“敌袭”的时候,四百骑翻身上马,抽出标枪奔袭而去。 马匹全裹了马掌,踏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极为低沉,马背上的人没有发出一句喊杀声,使得这支骑兵的气势愈发凌厉。 北边山梁上的数百联军骑兵阵脚大乱,纷纷调转马头,迎面却发现数百支标枪夹着呼啸声铺天盖地地朝他们袭来。 眨眼间,联军骑兵人仰马翻,只一轮标枪就倒下了上百人。 秦川扔出第二支标枪后,便抽出五尺苗刀,伏低上身,纵马撞翻一个敌人,长刀一拖又斩下另一个敌人的头颅。 突如其来的袭击,加上两轮犀利的标枪,让联军毫无还手之力,只一个冲锋就被凿了个对穿,五百联军死伤大半,仅存的一百多骑兵则不管不顾地仓皇而逃。 北边山梁的溃败,严重影响了南边山梁上的骑兵和谷口的步枪兵,他们还以为对方来了强援,短暂的骚动后,有人率先逃跑,紧接着就成了大溃败,五百骑兵率先一哄而散,五百步枪兵也撒腿就跑。 秦川没急着去追那些步枪兵,而是沿着缓坡冲下山谷,直指张定国那伙人。 张定国还以为他大哥率兵救他来了,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对方那数百骑迅猛无比地冲了下来。 很快,他就看清了领头那人的长相,赫然是孟家庄姓秦那狗娘养的! 张定国大吃一惊,他仅剩的两百多部下乱成一团,眼见谷口已经畅通无阻后,张定国大喝一声“撤”,然后一拉马缰,率先朝谷口奔去。 刚冲出几步,一支凌厉的标枪破空而来,把他座下战马扎了个对穿,战马悲鸣倒地,他急忙抱头一跃,在地上滚出去十多圈。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挣扎着抬起头,发现姓秦那狗娘养的领着三四百骑兵,从后面追上去,把他的人一个个砍翻在地,就连跪在地上投降求饶的,也被掠过的长刀斩成两半。 他们连俘虏都不放过! 紧接着,那群狗娘养的像一群狼似的,无声地追上那五百溃败的步枪兵,也不冲锋,只从马鞍后面取出标枪。 张定国曾听义父说过,遇到标枪骑的时候,千万不能拿枪步兵顶上去,上多少死多少,只能拿刀盾兵在前面顶,弓箭手在后面射,或者拿弓骑兵远远地消耗对方。 这玩意只有弓箭手能对付。 他还听一个逃兵说过,蒙古人除了无往不利的弓骑之外,还有一种标枪骑,打缺乏重盾的明军就跟扎西瓜一样随意。 先前他还不信,但如今,他信了。 姓秦那伙人只扔了两轮标枪,那五百步枪兵就死伤大半,紧接着一个冲锋就没了。 张定国收回视线,扫了一眼山谷,见不远处有一匹战马正低头拱主人的尸体,便拔腿跑过去,拉住马缰翻身上马。 那匹马似乎不愿离开主人的尸体,扬蹄嘶叫一声,被张定国蹬了几下肚子后,才撒开蹄子跑起来。 秦川听到那嘶叫声,回头一看,不由笑了。 他本就没想过要杀张定国,既然对方能活下来,那就……勉为其难地替张秉忠收养这位后世的历史名将吧。 “老李,去把他抓回来,我要活的。” “好嘞。” 李顶梁的个子足有一米八几高,两条手臂比别人的腿还长,这活交给他最好不过了。 秦川收回视线,望向不远处那座正杀得热火朝天的山梁。 那是张可望和联军的主战场。 张可望没空理会他,但郭彦任亮和王刚豹五,还有巴山虎、李彪风和通天柱等人,则全都脸色狰狞的望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这狗娘养的,刚刚杀了他们八百多部下。 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又没法分兵去宰了这狗娘养的。 “嗨。” 秦川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把战场给扫一遍,一样东西也不给他们留下,跑散的战马也拢回来,把那些积年老匪的脑袋都割下来带走,咱们先把东西运回庄子,再出来跟他们玩。” 见对方无动于衷后,秦川索然无趣,干脆让手下打扫战场暂时收兵。 张定国那匹马好像不怎么听话,很快就被逮回来了,面对身手强横手长脚长的李顶梁,那小娃娃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在后世,秦川很敬佩那位把满清杀得屁滚尿流的李定国。 没想到,未来的抗清名将如今竟落到了他手里。 对仍是小娃娃的李定国,他当然提不起什么敬佩,但非常感兴趣。 在张秉忠麾下,李定国能成为一代名将,在自己麾下应该也可以吧。 第六十六章 来世再杀尽江南百万兵 张定国满腔恨意,恨自己个子小,打不过这个高大个。 恨老天不公,在这明厅腐败百姓疾苦之际,他张定国有心建功立业,有心跟着义父建一个清平盛世,老天爷却不给他机会。 他才十三岁,没有被那些饥饿流民吃掉,也没有被官兵杀死,却落入一个山贼手中。 跪地求饶的俘虏,都被姓秦的杀光了,那厮如此心狠手辣,断然不会饶了自己。 也罢,也罢。 来世投胎再杀尽江南百万兵罢了。 张定国把心一横,眼一闭,任由那高个大汉拎着他走。 没多久,他被扔在地上,睁眼一看,见那姓秦的正蹲在他面前,笑眯眯望着他。 “哼!” 张定国怒哼一声,把头扭过一边,理都不理对方。 秦川忍不住笑了,这倔强稚嫩的小屁孩,跟后世鼎鼎大名的李定国有些违和啊。 张定国又怒瞪了他一眼。 “咳,你叫李定国对吧。”秦川清了清嗓子,笑着问道。 “小爷我姓张。” “那是张秉忠收你为义子之后,给你改的姓,你本来就姓李。” “是又如何?义父对我有养育之恩,随义父姓张有何不可。” “嗯……也没什么不可的,只不过,以后你就得改回原姓,叫李定国了。” “你算什么东西?有何资格替小爷改姓?” “咳。” 秦川挥手制止了面色和善却已抽出长刀的李顶梁,又笑着说道:“我嘛……是孟家庄的秦大管事,也是你的大当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 “呸!就你这阴险狡诈之徒,休想让小爷降服!” 李定国一泡口水吐了过去。 秦川反应极快,扭头躲过,那口水就吐在了李顶梁脚上。 面色和善的李顶梁也不动怒,只把脚伸到旁边,把那泡口水擦在旁边一个关帝军的腿上,然后若无其事地挖了挖鼻孔。 秦川看在眼里,往旁边挪了两步,离李顶梁稍微远一点,这才笑着说道:“正所谓兵不厌诈,战场上还谈光明磊落的都是傻子,而张子房和诸葛孔明之类的阴险狡诈之徒,都成了名垂千史的英雄,你是打算做傻子,还是跟着我做英雄?” “呵呵,杀我部下,你我早已不共戴天,想让小爷我臣服,无异于痴人说梦。” “哟,这话说得有水平,读过书的吧?” “哼!” “杀你部下,不过两军交战生死有命罢了。” “我部下明明已经跪地投降,为何还杀?” “他们都是流寇,若收留他们,我怕这些烧杀抢掠惯了的人不好管教,若放他们走,又怕他们去祸害乡民,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你……哼!” 李定国不回话,只冷哼一声。 秦川又道:“咱们说点好处吧,你跟着张秉忠是为了打天下,跟着我,也同样是打天下,绝少不了你征战四方的机会,过两年我还会带你去打建奴,打官兵,以后由得你荣华富贵的。” “你若是不肯投效的话,你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你可要想好哦。” “哈哈哈哈……” 李定国老气横秋地仰天大笑:“要杀便来,少说那些废话。” 秦川眉头一皱,又挠了挠额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杀是肯定舍不得的,李定国才这点年纪,就有如此心性了,日后肯定能成一员骁勇大将。 看来,只能从长计议了。 想到这,秦川也懒得废话那么多了,直接让李顶梁把这家伙拎回孟家庄,关上一段时间再说。 战场很快就打扫干净了,一伙人像赶集归来一样,高高兴兴地回了孟家庄。 这一战收获颇丰,光战马就拢回来一百多匹,刀枪棍棒弓箭盾牌等足有上千件,其中还有三十几件棉甲,从李定国部下的尸体扒下来的。 己方的战损很快就清点出来了,秦川的四百骑大多穿了棉甲,但还是死了二十多个关帝军,大多死于冲锋时对方的零星抵抗。 受伤的也有三十多个,绝大部分都是轻伤,问题不大。 九箕山老匪轻伤两个,没有出现死亡的,这是因为秦川有二十五副布面铁甲。 棉甲的正确用法是配合铁甲一起穿,建奴的巴牙喇兵大多都是双层甚至三层盔甲,里面先穿一件棉甲,外面套上布面铁甲、扎甲、鳞甲和锁子甲等,盔甲足够多的人喜欢里面棉甲,中间锁子甲,外面穿布面铁甲或扎甲。 秦川还没富裕到那种程度,但包括他在内,跟他出来的二十来个九箕山老匪,全都穿了两层甲,里面一层棉甲,外面一件布面铁甲,大大增加了生存机会。 他打算多找些工匠,尤其是铁匠,有多少要多少,得多弄点铁甲才行。 …… 秦川这一趟几乎是倾巢而出了,孟家庄里一个关帝军都没有,只有门楼上留了几个九箕山老匪,其余的全是矿工和流民。 那几路人马都以为张可望拿到了几千石粮食,都揍他去了,没人会傻乎乎地跑到孟家庄来吃砖头。 秦川就是吃定了这点,才敢倾巢而出,还半夜跑去偷袭黄丛山。 回到庄子的时候,里面的矿工和流民都欢呼起来了,他们可是远远瞧见了秦大管事大杀四方的景象。 带回来的战利品中,有十几匹中标枪而死的马匹,被切成块运了回来,又让那些流民去生火烧水,准备煮肉吃。 打仗期间,人人都有肉吃。 李定国被关进了一间屋子,派几个矿工盯着,还给他拿了点清水和黄米粥。 只休息了一刻钟,秦川便再次率领部下出发了。 张可望的人马应该不到一千五了,那两伙联军的人马,应该也不到两千了,这些叼毛虽然死伤惨重,但对孟家庄依然很有威胁,得再去撕他们几块肉才行。 宋统殷的兵马应该差不多到了吧,是时候过来捡便宜了。 …… 联军阵中,巴山虎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山贼,浑身哆嗦,气得差点站不住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半响,巴山虎才回过神来,一字一顿狞声问道。 “虎爷,小的所说千真万确,那姓秦的假装是虎爷您,诈开了山寨大门,小的为了给虎爷您报信,连杀数人才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你他妈是贪生怕死才逃出来的吧!” 巴山虎狞声怒骂,手中长刀猛地一挥,那山贼的头颅便掉落在地。 “姓秦的!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 山梁上,张可望脸色铁青,随部下快步朝粮堆跑去。 到了近前,只见一个被刀子砍破的麻袋里,露出另一个麻袋,里面塞满了枯草和泥沙。 “少将军,属下检查了上百个麻袋,跟这袋一模一样,若不是被那些狗娘养的杀到这里,无意中砍破了一袋粮食的话,咱们压根就不知道里面装的竟然是枯草和泥沙。” “少将军,姓秦那狗娘养的把咱们骗得好苦啊。” “那狗娘养的害咱们死了那么多兄弟,少将军,咱们杀出重围,进孟家庄屠个鸡犬不留吧!” 旁边几个部下怒气冲冲地说道。 张可望牙关咬得咯咯响,两眼怒火欲喷,定定望着孟家庄方向。 “姓秦的,小爷不杀你誓不为人!” “少将军,咱们这就去屠了那厮吧。” 张可望尽量控制怒火,稍微冷静了一些,然后眯着眼,道:“没有这些攻城器械,孟家庄是打不下来的。” “把那些麻袋重新封好口子,咱们杀出去,这些全是枯草和泥沙的粮食留给那两帮人,等他们运粮食回去的路上,再杀他个片甲不留。” “收拾了那两帮人,回头取了这几件攻城器械,再收拾姓秦的也不迟。” “届时,小爷要屠尽孟家庄,鸡犬不留!” 第六十七章 大战前夕 “两位当家的,姓秦那狗娘养的没多少人马,留在黄丛山的人肯定不到两百,只要两位当家的一人借我三百人马,我就能夺回黄丛山大寨,到时绝亏待不了两位当家的。” 联军阵营一侧,巴山虎把郭彦和任亮叫到一边,低声哀求道。 任亮没出声,只微微皱着眉头沉思。 郭彦则摩挲着下巴,轻咳一声:“虎爷,不是兄弟不想帮你,而是实在是走不开,也抽不出人手啊。” 巴山虎急道:“您两位把留在后面那几百人借给我就行了,足够拿回黄丛山了。” 郭彦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也不说话,只板着脸轻咳了一声。 任亮比他坦然多了,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依然微微皱着眉头沉思。 巴山虎一咬牙:“两位当家的,我寨子里还有些钱粮,姓秦的肯定没来得及运走,只要能夺回寨子,我给两位当家的一人两百石粮食,五百两白银。” 郭彦眼皮一挑,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没吭声。 任亮则依然毫无反应。 巴山虎又猛一咬牙:“五百石粮食,一千两白银。” 郭彦眉宇彻底舒展开了,干笑了两声:“咳,这个嘛,得仔细斟酌一下,斟酌一下……” 任亮依然没任何反应。 巴山虎还想说点什么,一个贼寇突然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嘴里大喊道:“几位当家的,退了,退了,那张可望那狗娘养的退了。” “当真?” 郭彦一下跳了起来。 任亮也满脸惊讶,抬头朝那座山梁望去。 “虎爷,黄丛山的事,先放一放吧,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拿到孟家庄那批钱粮,到时候再帮你去把黄丛山夺回来也不迟。” 郭彦乐呵呵笑道,然后翻身上马,就要朝那座山梁驰去。 “郭爷,这趟买卖,任某是干不成了,属于任某那一份自然也不要了,还望郭爷海涵。”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任亮忽然开口了。 郭彦勒住马缰,眉头一皱:“任老弟,这是为何?” 任亮苦笑一声:“郭爷,任某家业小,拢共才千来个兄弟,今日这一战就死了三百多个,实在是耗不起啊,还望郭爷体谅。” 郭彦稍一思索,便大度地笑了笑:“也罢,既然任老弟想守成,那我就不强求了,任老弟请便吧。” “多谢郭爷。” “任老弟不必客气。” 郭彦客套两句,便自顾自骑马走了。 他知道,任亮是想去帮巴山虎取回黄丛山。 对他来说,这是好事,这两人一走他就能多分一些钱粮 张可望已经扔下那些粮食跑了,他只需跟王刚豹五等人护住粮食,再派出部分兵力,用张可望打造好的那几架攻城器械打下孟家庄,就万事大吉了。 至于黄丛山,让任亮和巴山虎去折腾吧,那座山寨又岂是这么容易打得下的? 郭彦一走,巴山虎便一脸感激地朝任亮拱手:“多谢任爷,任爷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待打下黄丛山之后,先前说的那些钱粮……” “虎爷。” 任亮挥手打断他,歉然地笑了笑:“任某可没说过要帮您收复黄丛山,任某之所以抽身,只是因为胆小怕事罢了。” “虎爷,多保重。” 又歉然地拱了拱手后,任亮便带着他的人马走了。 巴山虎愣在原地,直到对方走远,才跺脚暗骂,急忙追郭彦去了。 黄丛山一时半会是拿不回来了,他手下兵马又仅剩一百出头,只能先跟着郭彦,寄人篱下。 等分到孟家庄的银两和粮食,再拿钱粮招兵买马,才有希望杀回黄丛山。 …… 任亮知道,再不走的话,恐怕就没机会走了。 姓秦的能在这当口夜袭黄丛山,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也让他知道,这人很不简单,不是郭彦和巴山虎之流可比的。 这种狠角色,绝不会乖乖交出粮食,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张可望扔下那批粮食,足以说明问题了。 那小子有个名号叫一堵墙,按他性格是绝不会轻易把到手的东西让给别人的。 种种迹象表明,那批粮食有问题。 姓秦的故意把一批有问题的粮食扔出来,让张可望和联军杀个你死我活,他在旁边捡便宜。 除此之外,他肯定还有后手,说不定太原的官兵就已经被他请来了。 要知道,山西巡抚刚丢了好些州县,正急需一个胜仗来以功抵过。 这地方不能再待了。 …… 张可望率领部下从北边撤出山梁后,联军就一窝蜂涌了上去,对着那堆积如山的麻袋一顿乱扎。 看到所有麻袋里流出的全是金灿灿的粮食,郭彦和王刚豹五,还有李彪风通天柱等人都笑了。 这一战,四千两百联军剩下不到两千人,攻打张可望死伤将近一千五百人,还有八百多人死在姓秦那狗娘养手上。 如今,终于拿到这四千多石粮食,死再多人也值了。 再打下孟家庄,取了里面剩余的粮食和银两,就赚大发了。 联军只休整了两刻钟,然后开始搬粮食。 他们原本剩一千九百多人,任亮带走了三百多,只剩一千六,又要打孟家庄,又要提防张可望,这点人马是不够的。 所以,他们要把粮食搬到孟家庄外边,派六百人用那几架攻城器械攻打孟家庄,剩下一千人则留在后面,防止张可望偷袭。 只要在天黑之前打下孟家庄,他们就能躲进里边,张可望就奈何不了他们了。 在没有牛车也没有鸡公车的情况下,搬运四千多石粮食是一件工程浩大的事情,有点像蚂蚁搬大象。 战马不够用,就拿人力来驼,一千多人每人背一个大麻袋,远远地看到张可望的人马出现,就把麻袋扔下,结阵防守。 张可望不出现,就搬出一段距离再扔下来,又返回去搬下一个麻袋。 那座山梁离孟家庄不到两里路,只要耗费些时间和力气,总能搬过去。 …… 张可望的三千轻骑,只剩一千三百出头,折了大半人马,可谓损失惨重。 但他没有退走,而是在数里之外休整。 只半刻中后,他便领着一千三轻骑,朝孟家庄缓缓靠近。 此时,郭彦和王刚豹五的联军距离孟家庄只有不到一里路。 …… 秦川率领三百五十骑,在庄子外排开,静静等待着。 气氛有些凝重,因为计划出了变故,张可望不和联军死磕了。 那小子应该是发现粮食是假的了。 而那一千多联军,正搬着大麻袋,推着一架冲车和两架攻城塔,正朝孟家庄缓缓挺进。 若张可望还不死心的话,倒还好,可那小子若是死了心,带着人马撤走了的话,孟家庄就危险了。 不论如何,自己都得先拼一把。 眼见联军越来越近,秦川抽出长刀,淡淡笑道:“兄弟们,这一战关乎孟家庄的生死,赢了,咱们日后天天吃香喝辣的,若输了,咱们……就一起去阴曹地府抢阎罗王他娘的吧。” “大当家的且放宽心,保管让那些狗娘养的有来无回。” “对,让他们瞧瞧咱们关帝军的厉害。” 在九箕山老匪的影响下,关帝军的士气很不错,大军压境,并没有惊慌失措。 其实,秦川早就想好了,如果事不可为,他会带着关帝军和王继宗一家突围,上黄丛山。 之所以夜袭黄丛山,就是为了留条后路。 当然,在此之前,他得先放手一战,绝不让那些对头好过。 第六十八章 张秉忠的心腹大患 联军离孟家庄约三百步的时候,秦川动了,三百五十骑直接排成箭头阵型,朝联军缓缓靠近。 他不能让联军把攻城器械搬到庄外。 见他们靠近,联军便纷纷扔下麻袋,列阵集结。 联军还有七百骑,大部分是王刚和豹五的老营人马,剩下的是郭彦和巴山虎的积年老匪,战力比刚成立不足半个月的关帝军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秦川深知不能跟对方硬碰硬,对方刚集结的时候,便领着部下开始绕圈圈,始终和对方保持两百步左右的距离。 联军的七百骑也不追出来,只跟着他们转圈圈,他们到哪个方向,就堵住那个方向的进攻路线。 转了几圈,见他们不敢杀过来后,郭彦和王刚豹五等人便让一步军继续搬粮食,七百骑兵则继续盯着秦川。 搬粮食就意味着队形会被拉长,哪怕联军每次只搬一百步距离。 七百骑的防守范围,也随之加大了。 秦川把部下一分为二,让李顶梁领一百关帝军往南移动,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两百五十个关帝军,和二十多个九箕山老匪,往反方向的北边移动。 对方的七百骑也分出大约两百骑,去堵那一百关帝军,剩下的五百骑则继续跟着秦川转圈圈,堵他的进攻路线。 秦川的两路人马就像两支笔,从南北两边绕着联军画出两道半圆,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对方的两路人马只得跟着一起转圈,在内侧画出另外两道半圆。 即将画满一个圈,就要迎头碰上的时候,李顶梁带着那一百关帝军突然往外一拐,避开秦川这路人马。 对方的两百骑怕撞到自己另一路人马,也跟着往外拐了一点。 这时,秦川突然往里一切,率领两百七十余部下,朝拐出来那两百骑迎面杀去。 这就是他的目的。 在有限的空间里,引出对方的小股部队,用自己的主力歼灭对方。 对方那两百骑一直盯着那一百关帝军,压根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没做任何准备,发现他的主力迎面杀来时,顿时阵脚大乱。 射出零星箭支之后,两百骑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标枪。 高速疾驰的情况下,厚厚的包铁木盾也挡不住犀利的标枪,只第一波投射,就有数十个倒霉鬼被扎个通透,又从马背上重重摔下去,死的不能再死了。 秦川抽出第二支标枪,狠狠掷出,将一个迎面冲来的倒霉鬼扎在马背上,然后抽出长刀,一马当先撞了进去。 两轮标枪加一个冲锋,把联军的两百骑杀了个一干二净。 在内线堵他的那五百骑,见他冲杀友军时,急忙出来救援,但秦川压根就没停下来,把两百骑冲了个对穿后,一刻不停地继续往前冲。 联军的五百骑只得跨过尸体,跟在他后面吃土。 李顶梁率领的一百关帝军,趁机冲向正在搬粮食的联军,两轮标枪过后,像一支利箭般凿穿了那群慌乱的联军。 郭彦和王刚豹五脸色铁青,扯开喉咙不停大吼,好不容易才让慌乱的联军列好阵型。 李顶梁兜了个半圈,见对方排出上百弓箭手之后,便调转马头支援秦川去了。 秦川不再兜圈,而是一直往北疾驰,那五百骑原本死死咬在后面,但追了片刻便突然调转马头,朝后面的李顶梁直直杀去。 李顶梁早有预料,也调转马头,往孟家庄的方向撤走。 五百骑见追不上,无奈之下只得返回阵中。 秦川和李顶梁便停下来原地休整,并派出几十个手下,把对方跑散的战马找回来,这些可都是最贵重的战利品。 郭彦和王刚豹五等人,是气得肺都要炸了,自己的七百骑人数明明比对方多了一倍,却被对方玩得团团转,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战,又折了两百骑兵,近百步军,对方不过死伤一二十人而已。 …… 远处山梁上,张可望眉头紧锁,定定望着远处的战场。 他十五岁开始跟着义父南征北战,跟着义父识字,读兵书,学兵法,自以为已学有所成,对兵法早已运用自如。 但如今,他才发现自己之前所学,根本就不值一提,才明白真正的战法到底是什么。 姓秦的以区区不足四百骑,在方圆五百步范围内,就能将敌方的兵力一分为几,并让敌方的小股部队在不知不觉中撞上自己的主力,并一击而溃。 这种战法,张可望从没见过,甚至从没听说过。 这种能在短时间内想出如此战法的人,他也没见过。 姓秦的,是个人物。 跟义父一样厉害的人物。 日后必成义父心腹大患的人物。 所以,此人必须死! “少将军,咱们啥时候杀过去?” 部下的询问打断了张可望的思绪。 收回视线后,他摇摇头:“不急,姓秦的害咱们跟那两路人马厮杀半天,咱们也该让他们自相残杀一会,等那两路人马开始攻庄的时候再杀过去也不迟。” “是。” …… 张可望很快就后悔了。 秦川故伎重演,等联军开始搬粮食的时候,又把队伍一分为二,开始反方向绕圈圈。 联军这次学聪明了,五百骑不再绕圈追他们,而是分为了两部,分别驻守东西两侧,再抽出一百弓箭手和一百步枪兵,混编分驻南北两端。 这样一来,搬粮食的只剩六百人,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秦川见无机可乘,便回庄拿了一样东西:火油瓶。 这东西是他近几天让人赶制出来,打算用来守庄的,但数量不多,只有不到两百罐,他只取了五十罐出来。 然后又故伎重演,和李顶梁反方向围着联军绕圈圈。 绕到第二圈,在联军西侧准备交汇时,两路人马同时拐了个方向,斜斜地朝联军西侧的两百多人马杀去。 同时,五十个关帝军把手中的火油瓶点燃,随时准备扔出去。 郭彦和王刚豹五等人一看,还以为他们要烧粮食,急忙让附近的部下过去支援,并把粮食都团团护住,一旦起火要立马扑灭。 这次,秦川只能选择强攻。 攻击的方位,是对方弓箭手最少的位置,每人顶一面木盾,但仍有不少关帝军的坐骑中箭,被掀翻落马。 硬扛着冲进三十步距离,连掷两轮标枪,放倒前排的数十个步枪兵后,秦川领着三百余部下从缺口杀了进去。 援军的兵力分散,既要防守四面,又要保护粮食,阵容没有任何厚度可言,两三层兵力在骑兵的高速冲击下,瞬间就被凿穿了。 秦川并不恋战,一突进去就立马奔向两架高耸的攻城塔和一架冲车。 联军以为他们要烧粮食,人马都安排在粮堆旁边准备灭火了,攻城器械旁边根本没人防守。 秦川率队从三架攻城器械旁边掠过,部下便将手中点燃的火油瓶砸了过去。 在对方的骑兵完成合围之前,秦川便率领部下从对方最薄弱的位置杀出去,绕了半圈,救起十几个落马的关帝军,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孟家庄驰去。 这次强攻,可以用损失惨重来形容。 三百五十骑,只剩两百八安然归来,一个冲锋就折了两成兵力。 其中,就有两个九箕山老匪没回来。 但,损失再大也值了。 数十个火油瓶砸在那三架攻城器械上,火油从破碎的瓦罐中泼洒而出,洒在攻城器械上,瞬间就燃起了大火。 如今,那两架攻城塔和一架冲车,已经淹没在熊熊大火中了。 缺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就是来两千人,秦川也不怕。 …… 远处山梁上,张可望捶胸顿足,骂娘不已。 早点杀过去的话,也不至于让姓秦的把他连夜赶制的攻城器械给毁掉了。 那姓秦的,真是个狗娘养的, 没了攻城器械,他这点兵力,是无法打下孟家庄的。 第六十九章 算命论英雄 郭彦和王刚豹五等人傻眼了。 他们本以为,姓秦的会烧粮食,这世道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粮食金贵的。 没想到,那厮对堆积如山的粮食视若无睹,反倒烧了三架攻城器械。 如今,他们只剩一千二百人,少了那几样东西,恐怕是打不下孟家庄了。 要知道,当初巴山虎和李彪风联手,也是一千二百人马,打下孟家庄就折了将近一半人手。 有姓秦的在孟家庄,防卫比之前强了不知几多,还硬攻上去的话,一千二百人马恐怕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罢了罢了,孟家庄不打也罢,反正已经到手四千多石粮食,够他们几家分的了。 至于这些粮食怎么运回去,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太大难事,郭彦在附近藏了三百部下,关帝山大寨又有四百人,还有不少大车和鸡公车。 王刚豹五等人,也留有五六百人在后面运送抢来的钱粮,车子同样不少。 几人商量片刻后,便派出快马通知各自的后备部队带上各种运送工具过来接应,并让部下把粮食搬往娄烦镇,借助镇子的断壁残垣构建防御工事,抵挡姓秦的和张可望的袭击,准备在这再住一晚。 他们不敢派人去砍木头造器械,因为张可望就在附近,去的人少了会被对方截杀,去得多了,又怕对方来劫粮。 干脆全部守在镇子里,等待接应。 张可望则跟他们截然相反,他现在是无粮一身轻,还有一千三百部下,两千匹战马。 他还没死心,姓秦的烧了他的攻城器械,他还可以在造,没到入夜时分便沿着汾河边找到一处有树木的山梁扎营,继续砍树木造攻城塔。 等那两路联军把那些所谓的粮食运走之后,再攻进孟家庄,屠他个鸡犬不留。 …… 夜晚,四野响起了野狼的嚎叫和野兽争夺食物时的咆哮声,还有阵阵令人心烦的乌鸦呱噪。 冲天的血腥味把数十里范围内的豺狼全都引来了,数千具尸体散落遍野,到处都是啃食尸体和争夺撕咬的野兽,还有无数吃饱了站在尸体上梳理羽毛的乌鸦。 孟家庄里,则到处都是血腥味和伤者的哀嚎。 门楼屋子里,宋知庭正蹲在地上,替秦川缝合大腿上一道被枪头扎开的伤口,旁边蹲着个满脸好奇充满学习欲望的王继宗。 秦川则皱紧眉头,一边忍受痛苦一边听手下汇报战损。 这一战,有两个九箕山的兄弟战死了,尸体还在外面,还死了一百一十七个关帝军,伤了六十多个,其中七个重伤的。 加上之前张可望攻庄时死的十几个关帝军和数十个流民,这一战可谓损失惨重。 “老刘,带几个人,去把那两个兄弟的尸体找回来,别让狼给吃了。” 等手下汇报完,秦川深吸了一口气,对一旁的刘有柱说道。 “哪个不长眼的狼崽子敢吃老子兄弟,老子扒了它的皮。” 刘有柱脸上那道蜈蚣一样的疤痕显得愈发狰狞,抄起刀子就走了出去。 “我去打些狼回来剥皮子。” 罗八扔下手中的肉骨头,抄起角弓和箭壶。 “俺也去。” 几个善使弓箭的也跟着出去了。 老黄咧着大黄牙笑道:“多打些狐狸呗,大冷天的狐狸皮子最是厚实,软乎乎的可暖和了。” “好嘞。” 屋外几个人应了一声。 没多久,宋知庭用煮过的细棉布把秦川的大腿包扎起来后,站起身长长舒了一口气。 秦川这才擦了一把汗,靠在椅背上放松下来。 “大当家的,先吃饭吧,大家伙都吃过了,就剩你和两位先生了。” 山猫儿凑过来,呵着口臭递了块浸过温水的毛巾给他。 秦川憋着气,接过毛巾点点头,见山猫儿转身走开后,才说道:“把咱们抓回来那小子带过来一起吃吧。” 山猫儿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跑到门口往下边喊了几声。 很快就有几个流民端来热好的饭菜,李定国也被带到了。 由于秦川特意交代过,他并没有被绑起来,也没有挨揍,还挺精神的,一进屋就翘起下巴,说好听点叫英勇不屈,说难听点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见他这副模样,屋子里的九箕山老匪都乐了,就连王继宗也好奇地走过来,从头到脚打量这个毛头小子。 “过来吃饭吧。” 秦川朝他招了招手。 李定国冷着脸道:“小爷我从不吃嗟来之食。” “嗬。”秦川也乐了。 王继宗则面带微笑连连点头,眼里满是欣赏。 一个老匪不解地说道:“大当家的,这小子除了倔了点之外,看起来也没啥特别的,还给脸不要脸,干嘛还好吃好喝地伺候他?要俺说啊,不如一刀宰了算求。” 秦川笑了笑:“你们可别小看他,这小子对咱们可是有大用处的。” “个小毛孩,能有啥用处。” “嗯……这么说吧,你们这群愣货呢,个个都算得上以一敌百的将才,但没一个能成帅才的。” “那啥将才帅才的是啥玩意。” 王继宗插过话:“将才便是冲锋陷阵的将领,帅才乃是指挥将领冲锋陷阵的统帅,大管事的意思是说,这位少年郎,乃是统帅之才。” “啥?这小子能当统帅?” “大当家的没看走眼吧,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子,俺一只手都能捏死了。” “大当家的,你咋知道的?你还会看相不成?” 秦川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神叨叨地说道:“老黄不是说我重伤的时候得了狐仙点化吗?嘿嘿,个糟老头说得还真准,你们的大当家我啊,如今是看相算命卜卦堪舆样样精通。” “我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不起眼的小子是个帅才,日后当统领十万大军杀得人人为之胆寒,九州都为之颤栗。” 听他一番话,那些个九箕山老匪都楞了。 大当家的重伤醒来后,确实跟变了个人似的,比以前更狡诈了不知几多,老黄说他被狐仙点化,看着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哼!装神弄鬼。” 众人惊疑不定之际,李定国不屑地冷哼一声。 一旁的王继宗自然不信秦川的话,但他也看得出,这毛头小子确实有些不凡。 “大当家的,快帮俺瞧瞧,俺将来能讨上婆姨不?”一个老匪伸长脖子凑过来,笑呵呵地问道。 “还有我,还有我,也帮我瞧瞧。” “大当家的,再瞧瞧俺吧。” 秦川挥手打断这群愣货,神叨叨道:“只要你们跟着那姓秦的,日后必然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十房八房婆姨都不在话下。” “嘿。” 那群愣货又乐了。 这时,王继宗突然插过话,开玩笑似的问道:“如今天下纷争,群雄并起,大管事以为,明廷诸多大员和那三十六营七十二家,谁家为人杰?谁人是狗熊?今后天下局势又将如何?” 秦川收起笑容,稍一沉思,道:“朱由检空有兴国之志,却无力挽狂澜之能,明廷诸多大员中,十有八九是狗熊,孙承宗倒算一代人杰,但早已年老迟暮无力回天,中坚一代仅有卢象升曹文诏之流勉强算得上人杰,洪承畴倒是有几分本事,只不过……呵呵。” “所谓的三十六营七十二家,只有李洪基张秉忠二人勉强算得上一代枭雄,日后也只有这两人能成大事,其他人不过狗熊一窝罢了。” “至于今后的天下局势,只能说乱,内有流寇作乱,外有异族乱我中华,大明朝廷撑不了多少年了,但不论乱成什么样,最终能坐拥天下的,绝不是流寇。” 听到他这番话,王继宗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李定国则冷笑几声:“哼!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义军数十万大军如星火燎原,各方英雄好汉纷纷摇旗响应,这天下不是义军的,还能是谁的?” “咳。” 秦川清了清嗓子,很认真地指了指自己,说了两个字:“我的”。 李定国一愣,继而仰头狂笑。 王继宗则依然若有所思的样子。 秦川把视线投向北方,自顾自说道:“这天下,还能真正称得上人杰的,只有一人。” 王继宗眉头一挑:“何人?” “皇太极。” 第七十章 大势去矣 李定国最终还是坐下来吃饭了,因为姓秦的跟他打了个赌,赌紫金梁什么时候死,赌他义父张秉忠什么时候能自立门户出人头地。 姓秦的说,紫金梁的小命只剩六七个月,他义父虽为义军三十六营最强劲一家,但紫金梁死后,依然会被闯王高迎祥压一头。 直到高迎祥也死翘翘,才终于得自立门户出人头地。 但,到时候仍会被另一个闯王压住他一头,到死都被牢牢压着,后世的史书上记载最多的是闯王,而不是他义父八大王。 李定国不信紫金梁会死那么快,更不信他义父会一直被别人压着。 于是,他决定吃饭,活下去,跟姓秦的打这个赌。 刘有柱和罗八他们直到午夜时分才回来,运回来数十具尸体,除了两个九箕山兄弟的尸体之外,剩下的都是关帝军的尸体。 天色太暗,有些尸体实在找不到,只能等天明再找了。 他们还带回来不少被弓箭射死的野兽,大多是狼、豺和狐狸,拢共剥了三十多张皮子和好几百斤肉。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匹白天走散,夜晚被狼群围在山谷里的战马,刘有柱和罗八带着十几个兄弟一通乱箭射杀了狼群,然后牵了回来。 四更时分,秦川又让李顶梁率领两百关帝军和五百流民,或赶着驴车或推着鸡公车出去,把战死的马匹拉回来。 一天一夜的激战,战死或是摔断腿的匹马足有上千匹,张可望和郭彦等人来不及搬运,只运了一百多匹去吃肉,野兽吃掉了几十匹,剩下那些,孟家庄的人运了两趟才运完。 十月底的天气又干又冷,最适合腌制腊肉,黄丛山大寨里存有一千二百斤青盐,其中一部分是孟圭明用粮食跟边军换回来的盐引,被巴山虎抢了去,其余的估计是从临县抢回来的,最后全都落到秦川手上。 有了青盐,就能晒腊肉。 拢共八百多匹死马,多是些矮壮的蒙古马,每匹五六百斤左右,屠宰后除去下水和骨头,能得两百到三百斤净肉,总共两万斤肉左右。 这些肉,能晒出大约五千斤腊肉,够孟家庄吃上好几个月了。 还有一万多斤下水,全部下大锅焯过,捞起来滴干水,在如今干冷的天气里也能放上半个月。 接下来的个把月,孟家庄每一个人每天都能吃到肉,马肝会优先分给那些有鸡盲眼的人,直到孟家庄没有任何一个鸡盲眼存在。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娄烦镇废墟的时候,关帝山的接应到了,五百个山贼驾着牛马驴骡拉着大车,或推着鸡公车蜂拥而至。 王刚和豹五的后部人马把之前抢来的几百石粮食和一群牛羊,连夜运上离葫芦川不远的三座崖存放,准备在这立一座大寨,然后分出一部分人马赶去接应,在中午时分终于赶到了娄烦。 有了接应,联军的人马又壮大到了两千人,既不怕张可望的偷袭,也不用再担心姓秦的耍奸计。 几人把粮食按出兵比例分配,王刚豹五一伙拿两千八百石,郭彦分了一千五百石,巴山虎只得了两百石。 巴山虎现在已经没有地盘了,只能先借郭彦的地盘落脚,这两日招兵买马之后,再请郭彦出兵相助,夺回黄丛山。 分好粮食,各路人马开始纷纷装车,准备运回各自地盘。 期间,一个山贼不小心把一袋粮食摔落在地,崩断了扎袋口的麻绳,里面的粮食喷洒而出。 一个小头目骂骂咧咧地一脚踹过去,那山贼慌里慌张地蹲下身,捧起粮食,想放回袋子里的时候,突然间就愣住了 楞了短暂片刻,那山贼急忙扒开麻袋,从里面抽出另一个小号的麻袋。 那小头目也楞了,急忙抽出刀子,一刀扎进麻袋里,割开,露出里面满满的枯草和泥沙。 郭彦和王刚豹五等人闻讯赶来,一个个脸色铁青地亲自打开几百个麻袋,发现里面装的全都是另一个填满枯草和泥沙的小麻袋,只有用麻布缝的夹层里面,填有薄薄一层粮食。 “两位当家的,姓秦那狗娘养的把咱们当猴耍,这口气郭某是忍不下了,那位当家的愿意跟郭某踏平孟家庄,活剐那姓秦的?” 郭彦怒不可歇,抽出刀子,指着孟家庄的方向喝问道。 王刚豹五也气得跳脚不已,几乎是不经思索就抽出刀子,异口同声喊道:“杀进孟家庄,活剐姓秦的!” 周围的部下也纷纷扬起刀枪,怒火冲天,齐声大吼。 李彪风和通天柱二人喊得最为兴奋,他们这两日来一直想干掉姓秦的,但苦于没机会,姓秦的冲阵之际又没能截杀,一直心存不甘耿耿于怀。 同样兴奋的还有巴山虎,只要屠了孟家庄,杀了姓秦那狗娘养的,黄丛山那些人自然会不战而溃,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回自己的地盘了。 很快,两千人马扔下堆积如山的麻袋,杀气腾腾地直奔孟家庄。 昨天他们没有攻城器械,人手又少,才不敢去打孟家庄,如今他们有两千人,连攻城器械都不用了,翻墙过去生生砍死那帮狗娘养的。 他们拼死拼活,折了两千多兄弟,拼了老命抢来了的粮食,竟然是充了草的假货! 任何人碰到这种事,都没法忍,着实是没法忍。 必须要杀那么千把人才能出那口恶气。 …… 秦川没有看那杀气腾腾的两千人,而是眯着眼睛,眺望远方。 东边远处,张可望正带着一群部下,骑着马狼狈地朝西边逃去。 后面追着一支骑兵,打着不知谁人的旗号,把张可望撵得屁滚尿流。 撵了一小会,那支骑兵突然调转方向,朝孟家庄直直扑来。 很快,秦川笑了。 “准备马匹,让关帝军也准备好,咱们随时杀出去。” “好嘞。” 几个九箕山老匪兴奋地去了。 联军的两千人马也气势汹汹地杀到孟家庄的围墙外了。 郭彦和王刚豹五等人,进到百步范围,然后指着门楼上的秦川破口大骂。 骂他阴险狡诈,害他们死了那么多人,骂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巴山虎好心收留他,却被他背后捅刀,趁人之危夺人山寨,他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下油锅煎熬七天七夜永世不得超生。 那两千人马也则喊杀连天地朝孟家庄扑来。 围墙后面飞出铺天盖地的砖头,把他们砸得哭爹叫娘之后,这群被愤怒冲昏了脑子的傻子才稍微冷静了一些。 连吃了几轮砖头,他们开始动摇了。 这时,脚底也传来了一阵阵的颤动,像是一头巨兽正欲破土而出,将他们全部吞噬。 联军知道,这不是巨兽,而是一支铁骑正朝他们奔涌而来。 有人率先回头,看到了那支骑兵,还看到一面写着个“虎”的将旗。 不知谁喊了一句:“是虎大威,快跑。” 于是,早已被砖头砸得昏头转向的联军,不等头领下令便一哄而散,也不管那些已经攀上墙头的伙伴,只拼了命地朝西边狂奔。 郭彦和王刚豹五本想把人马拢回来,结阵抵挡的。 因为,他们的两千人当中,只有不到六百人拥有马匹,这些人大概率能跑得掉,但剩下那一千四百多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一跑,必然会伤筋动骨,也不知最终能活下来的还有几人。 但,任凭他们如何嘶吼,他们的部下像是没听到似的,只一股脑地继续逃跑。 这时,孟家庄的大门突然敞开,又是一支骑兵从里面杀了出来。 为首正是姓秦那狗娘养的。 不用旁边提醒,郭彦和王刚豹五,还有李彪风通天柱巴山虎等人,不约而同地一拉马缰,两腿用力一蹬,让坐下战马撒开蹄子没命地往西边逃去。 大势已去矣。 第七十一章 大道通天 李彪风后悔了,不是后悔背叛秦川,而是后悔跟了豹五。 他本想投靠闯王高迎祥的,但通天柱说豹五正打算攻打临县,去投靠豹五的话,马上就能在临县捞一把。 他听信了通天柱,一开始豹五那人也还不错,但王刚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王刚的人马大多是榆林镇的逃兵,战力比豹五强,豹五基本都听他的。 从那之后,李彪风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王刚除了自己老营之外的人马,对待其他人马就如同草芥一般。 他用九箕山大寨的钱粮招纳的人马,就经常被王刚派去送死,来娄烦之前他的人马就已不足四百,昨天攻打张可望的时候又被王刚调去打头阵,两轮下来就死光了。 如今,他几乎成了光杆司令。 这就罢了,刚才在孟家庄溃败的时候,姓秦的对那些没有坐骑的人视若无睹,对跪在地上求饶的也置之不理,偏偏就盯着他,死死咬在他后面。 姓秦的是不杀他誓不罢休啊。 见对方越追越近,李彪风心急如焚,看到一旁同样策马狂奔的通天柱后,突然眼睛一眯,透出一丝凶光,反手取弓箭朝通天柱的坐骑射了一箭。 “你……” 通天柱大吃一惊,来不及反应,座下战马就嘶鸣着翻了下去。 紧接着,李彪风手臂翻飞,又朝通天柱几个心腹的坐骑一连射出三箭。 三匹坐骑接连摔倒,后面的人来不及调转马头,又生生撞了上来,顿时间一片人仰马翻。 李彪风趁机狠狠踹了几脚马肚子,领着自己的人折向南边,飞快逃得远远的。 秦川最想杀的是李彪风。 但前方的一片人仰马翻,让他不得不收紧马缰,让坐骑速度慢下来,免得被绊到马脚。 他的手下也稍微放慢马速,抽出刀子朝那些落马的人扑去。 望了望早已逃到远处的李彪风的背影,秦川懊恼地暗骂一句。 只能让那狗东西多活几日了。 “大当家的。” 老黄从一堆尸体中拖出被摔断了腿,正痛苦哀嚎的通天柱。 秦川下马,拖着长刀走过去。 “我愿降……我愿降,别杀我……” 通天柱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急忙跪在地上把脑袋磕得砰砰响,苦苦哀求道。 秦川没说话,只长刀一劈,然后跪在地上,把通天柱的人头面朝南边,端端正正摆好。 他身后的九箕山老匪也纷纷下马,依次跪在他身后。 “兄弟们,你们的大仇已经报了一半,待我取了李彪风人头,再请几个和尚回九箕山给你们做场法事,让你们安安心心转世投胎。” 说着,秦川朝南边九箕山的方向拜了三拜。 身后二十几个老匪也跟着伏身拜了三拜。 两百多关帝军不明所以,只在旁边看着。 “把人头都带上,咱们去找郭彦。” 秦川把通天柱的人头扔给老黄,后者拎起人头,绑在马鞍后面。 等关帝军把地上的尸体脑袋全砍下来后,秦川便领着这两百多骑,沿着小涧河策马往西。 一路上到处都是四处奔逃的溃兵,有张可望的人马,也有王刚豹五的流寇。 秦川对这些人视若无睹,只一路往关帝山的方向疾驰。 他知道,郭彦就在前边不远,他也知道,罗大牛应该已经领着人马从黄丛山横出来,截住郭彦的去路了。 娄烦周围的几伙人当中,对他最有威胁的就是郭彦。 追了大半个时辰,快到小涧河跟南川河交汇处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和惨叫声,紧接着就见一支人马仓皇地朝他们的方向奔逃,领头的正是郭彦。 郭彦身后,又有另一支人马在后面紧追不舍,正是罗大牛领的黄丛山人马。 秦川一声令下,两百多骑关帝军迅速散开阵型,呈扇形包抄过去。 郭彦大吃一惊,身前身后全是追兵,左边是小涧河,情急之下,只得带着部下纵马冲进右边干涸的圪洞湖。 他只能祈求,这片湖滩的泥地够结实。 但事与愿违,圪洞湖哪怕早已干涸,那些湖滩烂泥却依然十分松软,郭彦和一百多个部下刚冲进去,马匹就陷在烂泥里迈不动步子,动弹不得。 半途截杀他的,正是从黄丛山横出来的罗大牛,只带了一百骑,却把郭彦仓皇而逃的三百多人杀了个七零八落。 如今,见他陷入圪洞湖,秦川和罗大牛便从东西两边把河滩围住,把郭彦这一百多人堵得严严实实。 吃了一通乱箭后,郭彦的部下便纷纷下马,跪在烂泥中求饶。 郭彦也下马,远远地朝秦川拱了拱手,喊道:“秦大当家的,郭某此行只为了截杀张可望,无意与大当家为敌,这一战郭某甘拜下风,望大当家的高抬贵手,郭某愿将关帝山拱手奉上,并远走他乡,永不踏入吕梁山一步。” 秦川笑了笑,指着湖滩边上的大路,道:“好说,好说,通天大道就在这,郭爷尽管放宽心离去。” 说着,秦川让部下让开一条道路。 郭彦看了看四周,犹豫片刻后,便拱手道了一声谢,然后从烂泥里缓缓走出来,踏上大路。 这时,罗大牛突然策马而至,手中长刀一撩,郭彦那颗大好人头便抛飞了出去。 “杀。” 秦川淡淡道。 话音落下,二十几个九箕山老匪带着三百多关帝军下马,挺着刀枪,一步步朝湖滩挺进。 郭彦的部下绝望了,有的跪在烂泥里等死,有的则抄起刀枪,状若癫狂地冲了出来,很快又变成一具具尸体,把干涸的湖滩染得跟炽血炼狱一样。 圪洞湖的惨叫声停息后,秦川领着部下,牵着从郭彦那缴获的一百多战马,由西往东,一路杀回孟家庄。 …… 黄昏时分,秦川领着全被鲜血染红的部下,带着大量缴获的战马和兵器,驮着数百颗人头,回到了孟家庄。 虎大威已经领着两千骑兵在孟家庄一里外扎下营盘了,正亲自清点营盘里堆成小山的人头。 见秦川回来,这位参将大人便骑上马,领着十几个部下驰向孟家庄。 到了近前,黑着脸说了句“秦庄主好大的威风啊”。 秦川知道,孟家庄的人不放他进庄,这吊毛正生闷气呢。 秦川也不跟他啰嗦,指了指身后那些驮着人头的战马,笑道:“虎大人,这里有四百多人头,庄子里还有七百多,大多是些积年老匪和流寇老营,开个价吧。” 虎大威依然黑着脸,不咸不淡道:“都是些小角色,值不了几个钱。” “那……关帝山魁首郭彦的人头呢?” 虎大威眼睛一亮:“你斩了郭彦?” 秦川朝后面打了个眼色,罗大牛便把一颗人头扔了过去。 虎大威接过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虎大人,你那有酒吗?” “有,有,特地带了不少。” “那咱们边喝酒边谈吧。” 第七十二章 赖账的秦大管事 进了孟家庄,在门楼顶上摆开一桌肉,准备就着落日余晖喝酒吃肉。 秦川叫上王继宗、宋知庭和罗大牛,虎大威则只带了上次来过的那个小官,乃是山西都指挥使司的都事,姓罗。 刚上到门楼顶上,罗都事便朝秦川拱了拱手,满脸堆笑道:“恭贺秦巡检新上任又立一大功,秦巡检文武双全,才能过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啊。” “罗大人抬举了。”秦川也笑着拱拱手。 “秦巡检,请接敕命文书和官身腰牌吧。” 说着,罗都事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还有一块毫不起眼的木牌,双手平举,端在身前。 秦川急忙上前,双手接过卷轴和腰牌,又郑重对罗都事道了一声谢。 然后,他仔细瞧了瞧腰牌,瞧不出是什么木料,只见正面抬头刻了“兵部”,下面从右到左写着“娄烦巡检司巡检使秦川”,旁边还刻有一串大写数字。 见那腰牌没啥特别后,秦川直接揣进兜里,又展开那副卷轴,一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繁体字就一阵头大,只粗略瞄了一眼,就把卷轴递给一旁的王继宗了。 “多谢罗都事,多谢虎大人。” 秦川又朝罗都事和虎大威拱了拱手道谢。 一旁的宋知庭很机灵地取出两块银子,笑呵呵地过去双手递给罗都事和虎大威。 虎大威很爽快,拿过银子就塞进兜里。 罗都事则脸色有些不自然,因为秦川接了敕命文书和腰牌,没有朝京城的方向跪拜,叩谢皇恩。 但他还是客客气气地接了银子,只在心里犹豫,要不要把这事告诉都指挥使大人或抚台大人。 “秦川,说吧,郭彦的脑袋和那一千人头,要多少银子?”虎大威一坐下,就粗声粗气问道。 秦川不急着回答,而是用刀子割下一块肉,沾了点青盐塞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这才笑道:“虎大人袭杀张可望的时候,缴了不少战马吧?” “你想要战马?” “对,这个数。”秦川伸出三根手指。 虎大威两眼大睁:“三百匹?” “对,三百匹上好的战马,而且得由我来挑选。” “你他娘的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三百匹上好的战马少少也值七千两白银,你当郭彦那脑袋镶金了不成?” “咳,虎大人上次从孟家庄牵走那些马匹,也值不少钱啊。” “嘿,你小子存心膈应本将是吧?” “不敢,虎大人可以自己算了下,一颗积年老匪的人头三两银子妥妥的,郭彦的脑袋五千两银子也是可以的……” “我呸!一颗人头能卖三两银子?你当那是卖一头猪呢?就郭彦这种麾下不过千把人的小角色,人头能值个五百两算顶天了” “上次我卖三百颗人头给静乐知县何大人,得了七百两银子,虎大人自个算算值多少钱吧。” “呵呵,那你拿去卖他,不说七千两了,他就是出得起五千两,我虎大威从今往后就倒着走路。” “咳,虎大人,说曹操曹操到,何大人的师爷已经到了。” “嗯?” 虎大威扭头看去,只见一支服饰乱七八糟的队伍,正歪歪扭扭地朝孟家庄而来,领头的是个留着小胡子的书生。 “嘿,还真他娘的来了。”虎大威一下乐了。 说话间,那支队伍已经到了孟家庄百来步之外,领头那书生正是知县大人的师爷,陈聪之。 “在下陈聪之,见过秦大管事。” 远远地,看到门楼上的秦川后,陈聪之便拱手喊道。 秦川站起身,笑眯眯地回了个礼,道:“原来是陈师爷,快打开庄门,有请陈师爷。” “多谢秦大管事。” 陈聪之带了两个随从,策马走进庄门。 上到门楼,一见虎大威和罗都事,顿时低下身子,客气问道:“请问这两位大人是……” “这位是山西参将虎大人,这位乃是山西都指挥使司都事罗大人。” 陈聪之急忙躬下身子:“区区陈聪之,静乐知县何大人座下参幕师爷,见过两位大人。” “陈师爷免礼。” 罗都事倒是客气,但虎大威却横着个脸不吭声。 “陈师爷,坐。” 秦川让人搬来椅子,等对方落座后,便笑眯眯问道:“陈师爷是为了孟家庄新斩的首级而来的吧。” “额……哈哈,在下此行目的乃是平匪,平匪,知县大人守土有责,听说娄烦出了匪患,便急忙派在下前来平匪。” 陈聪之脸色尴尬地打着哈哈,心里却骂娘不止。 虎参将和罗都事来此,肯定是受抚台大人之命前来剿匪的,姓秦的却当这这两位的面提这事,不是让他难做吗? 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抚台大人的部将面前抢人头啊。 秦川却毫不在意,径直伸出三个手指,笑眯眯道:“陈师爷,秦某手头有一千首级,其中还有一个……” “一百匹战马!”虎大威冷不丁打断他。 秦川清了清嗓子:“咳,两百五十匹。” “一百五。” “两百最低,少一匹也不干,而且我得留一百人头给陈师爷。” “嗯……奶奶的,便宜你小子了,两百就两百吧,但不许挑,一马鞭下去赶出来的不论肥瘦都不许挑。” “成交。” 秦川笑了,又转头对陈聪之说道:“陈师爷,你我约定的本是在娄烦设百户所,给在下请百户职,但如今,何知县只请来一个小小的巡检使。” “所以,那七百两银子,在下可就不退了,但在下可多给你一百级首级拿回去跟知县大人交差。” 陈聪之听得嘴角直跳,这王八蛋,竟然敢黑知县大人的银子? “怎么,陈师爷有难处?” “秦大管事,如此这般不太好吧,那七百两银子可是知县大人东拼西凑借来的啊。” “陈师爷,明人面前就不说暗话了,何大人堂堂一县之长,七百两银子不过随手沾来罢了,你回去告诉他,就说秦某日后还想跟他做买卖,有的是他升官发财的机会,若何大人仍然舍不得他那七百两银子的话……你让他亲自来取吧。” 说罢,秦川懒得再理会陈聪之,自顾自拿起一块肉,抹了点青盐,塞嘴里大口吃了起来。 虎大威跟他一样,大喇喇吃起了肉,对于这个小小巡检当着他的面赖账的事置若罔闻。 罗都事的脸色倒是有些不自然,他还从没见过,一个九品芝麻官敢当着别人的面,赖上官的银子。 那可是七百两银子啊。 更何况,巡检使虽然由兵部考绩,实际上却相当于当地知县的属官,凡事都得听知县的。 这秦巡检,真不是个普通人,如此疯魔之人,若是不能成神,就必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陈聪之的脸色比谁都难看,但既不敢发作,也不敢再跟姓秦的讨价还价。 这山贼头子根本就不讲道理。 这时,旁边一直不说话的王继宗忽然笑道:“兄台且放宽心,秦大管事说了,日后少不了何大人升官发财的机会,大管事说到自会做到,继宗可拿性命担保,兄台且如实回禀何大人即可。” 陈聪之愕然。 他当然听得出来,王继宗已经投效姓秦的了。 他想不通的是,当日王继宗明明对姓秦的十分厌恶,才短短数天过去,他为何就投效了姓秦的? 陈聪之想不明白,也不再纠结那七百两银子了,当即便朝秦川拱手说道:“那在下也只好如实向何大人禀报了,还请秦大管事点齐一百首级,让在下回去交差吧。” “好说,好说,陈师爷这就急着要走了吗?” “县衙里公务繁杂,容不得在下偷闲啊。”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了,来啊,带陈师爷去点一百首级,多挑些积年老匪的脑袋。” “多谢秦大管事,大管事,两位大人,还有明昭贤弟,在下就先告辞了。” “对了,陈师爷,前些日子孟家在县城的粮铺出了点事,那掌柜的卷了孟家的银子和粮食跑了,陈师爷回去之后,可否让何大人帮个小忙,查一查那掌柜的行踪?” “这个……” “把人抓回来后,秦某必有重谢。” “好说,好说。” “多谢陈师爷。” 第七十三章 赚大发的买卖 陈聪之天没黑就走了,虎大威则跟秦川喝了一晚上的酒。 据他说,抚台大人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官位即将不保了,但这几日依然每日往返于河曲和太原之间,巡视督促两县的城防。 对于领兵平匪,抚台大人或许并无多大成果,但在官场糜烂的当下,却是难得一见的清廉能吏。 晋陕两地连年大旱,短短数年间陕西地界便流寇四起,而山西地面上虽然也不少绿林草莽和要起造反的贼寇,但相比于陕西,却是安定得多了。 山西地面上并无多少兵力,洪承畴所统各路募兵又都云集在陕西剿匪,曹文诏所率领的关宁铁骑也在陕西,卢象升的天雄军在豫北和京畿南部一带,左良玉的昌平军又在豫中,山西境内的主要兵力只有宣大总督张宗衡的镇兵。 但张宗衡又要布防宣大,无暇顾忌山西南部的匪冦,若不是宋统殷急调虎大威和贺虎臣等参将游击的话,山西中南部根本就无兵可用。 这种情况下,二十万流寇突然涌入山西,就是诸葛在世恐怕也挡不住。 前几日贼寇攻寿阳的时候,宋统殷派吴才领五千兵马前去救援,吴才那窝囊废一战击溃,恐怕会让别有用心之人拿来做文章。 朝中文官乱政,党派误国,这些年来也不知害了多少清官能吏。 宋统殷一向与那些结党营私之人不和,这次估计是要倒霉了。 不过,虎大威赶到娄烦之后,袭杀了数百贼寇,又在伏尸遍野的战场上搜索到三千多级人头,加上秦川那一千人头和郭彦的首级,这笔堪称辉煌的战果,应该能帮抚台大人保住头顶的乌纱帽。 秦川并不讨厌宋统殷,就像虎大威所说的,可能宋统殷调兵遣将的能力不怎么行,但好歹算个清廉能吏,在如今世道已经很难得了。 历史上,宋统殷被罢官之后,接替他的是许鼎臣,这位只干了一年,接着是戴君恩,这位曾有过诱降并在酒宴上设伏兵斩杀王刚和豹五的高光时刻,但也同样只干了一年。 这两位接任时,曹文诏和各路参将已经进入山西,尚不能剿灭流寇,何况如今手下无兵的宋统殷。 …… 第二天早上,虎大威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的时候还死皮赖脸地顺走了五百多斤焯好的下水,说是怕孟家庄吃不了那么多,怕坏掉了浪费。 娄烦和孟家庄终于清静了下来。 也该善后了。 第一件事是找木料钉棺材。 这两日共战死了一百三十个关帝军,三百多流民,还有两个九箕山老匪。 这些人都要好好安葬,其中那两位九箕山的兄弟还要厚棺大葬。 第二件事是埋尸体。 娄烦周围的几处战场上,遍布了数千具尸体,秦川只顾着追杀李彪风和郭彦,并没有理会那些首级,最后都被虎大威割了去。 秦川把孟家庄一千余流民都派了出去,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把所有尸体都填埋干净。 第三件事,是重建娄烦镇。 经历数次战事之后,娄烦镇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乡民家的横梁、门板床板桌椅甚至椽条等,都被贼寇拿来打造成大盾或其他攻城器械,最终又全部堆在了孟家庄。 那些逃得远远的乡民陆陆续续回来了,最后全坐在废墟上啕嚎大哭。 秦川让流民把那些木料运回孟家庄,分发给乡民,又帮他们挖地窝子,砌墙盖瓦。 见那些流民一个个都过得比他们好之后,很多乡民表示愿意加入孟家庄,给秦川当长工或家丁护院。 秦川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还住在娄烦,就会受到孟家庄的庇护,孟家的佃户依然能耕种孟家的田地,静游杜家的佃户和宁化王的庄户,也可以过来耕种孟家的田地。 日后,还可以比行价更低的价格买下孟家的田地。 总而言之,只要他们还在娄烦,他们都是秦川的人,前提是要听话,必须听话,百分百的听话。 当即,给另外两家种地的佃户便纷纷表示,愿意给孟家种地,准确地说是给秦川种地。 除了几家有田有地的自耕农之外,整个娄烦镇的人都听从秦川的了。 秦川做的第四件事,是梳理的孟家庄的人员构成和配置。 如今,孟家庄还有三十五个九箕山老匪,三百六十个关帝军,两百个矿工,一千一百多流民,多是些青壮,也多是打过仗的。 秦川按照之前说好的,给所有人发放犒赏,那些战死的人如果还有亲人活着,则一厘不差地发放抚恤。 然后,他从流民当中选一些守庄的时候表现好的,和那两百矿工一起编入关帝军。 老黄去收拢一条天的溃散流寇后,最终筛选出来一百五十人,都是些比较听话,且没有干过啥伤天害理之事的人。 秦川又从中挑了一些人,也编入关帝军。 最终,关帝军共编了八百人,依然分为三个营,营官还是罗大牛、刘有柱和李顶梁,其中罗大牛率领两百五十先登营驻守黄丛山。 除了这三人之外,其他九箕山老匪也被任命为各种训练官,听三个营官的调遣,配合关帝军的训练。 大战一过,孟家庄外面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流寇,大多是一条天那些溃散的人马,也有一些郭彦和王刚豹五的溃兵,三五成群的过来投效,足有五六百人之多。 秦川告诉他们,凡是作奸犯科之人,来多少杀多少,但如果只是被贼寇裹挟的小老百姓,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孟家庄统统都收,不但不会为难他们,还会让他们干活吃饭。 一番话之后,那伙人走了一百多人,剩下四百多秦川全收下了。 但,把人都分开仔细甄别,一一筛选过后,又斩了好几十人,最终只剩下三百五十多个。 秦川把其中大部分都送到矿场挖矿,先让他们在那些矿头的鞭子底下学会听话,到时候再编入关帝军。 剩下的流寇则全部打散,夹进流民当中。 最终,孟家庄有八百关帝军,一千二百多流民,秦川给他们换了个称呼,称为庄民。 矿场那边则有九百多矿工,还会源源不断地补充进去,把生铁的产能不断提上去。 …… 这一战的战利品,宋知庭和王继宗已经全部清点完毕,并造册入库了。 包括战后收拢跑散的马匹,还有黄丛山大寨缴获的,自己共缴了五百多匹战马,加上从虎大威那弄来了两百匹,一共得了七百四十匹。 加上之前拥有的,现在秦川有了足足一千三百匹战马,绝大多数都是些蒙古马。 除此之外,还缴获了一批拉车的牲口,牛、挽马、驴子和骡子等,加上黄丛山那些,拢共两百多匹。 这些牲口正好可以用来耕田。 至于刀枪棍棒之类的玩意,得了足足两三千件,角弓两百多张,还有一百二十多件棉甲,两件锁子甲和六件布面铁甲,这些盔甲绝大部分是张可望的部下贡献的。 收获最多的,是黄丛山,共三千五百多石粮食,六千多两白银,还有一群女人。 秦川弄的那些充草的大麻袋里面,也有五百多石粮食,都被虎大威那吊毛搬去了。 但总的来说,这一战是赚的,赚大发了。 接下来,也该好好种田打铁了。 第七十四章 武当孝文 秦川的水利工程只起了个开头,刚视察了几个山峪定下三个水塘位置,没来得及开工,张可望等几路人马就打来了。 大破那几路人马后,短时间内应该没哪个傻子敢来孟家庄触霉头,水利工程也终于能开工了。 孟家庄的大葬第二天,水利大军赶着牛马车鸡公车,挑着竹篮箩筐浩浩荡荡地奔赴第一个工程地址:娄烦镇西边尽头的西头沟。 这条山沟是黑山山脊上劈下来的两条山沟交汇而成,每年春雪融化,西边周洪山上的雪融之后,跟黑山的融雪形成两条小溪潺潺流下,汇聚在西头沟,流入小涧河,最终又汇入汾河。 山沟下有大片低缓的荒地,再往下的小涧河边上是一片荒芜的田地,雨水充足的年间这些田地一直都有人耕种,但如今连年大旱,小涧河一年三季处于干涸状态,田地失去了灌溉水来源,实在种不出粮食,原本的数十户田主早就去当流民讨生活了,田地自然也荒废了下来。 古代的农民并不笨,自然知道修水利的好处,问题在于修水利耗资巨大,用工太多,没有官府和大户的组织,根本就修不起来,穷苦农民饭都吃不饱,根本就没有力气也没有足够人手去修水利。 秦川有人又有粮,修几座水塘水库根本就不算难事,只要给庄民和乡民吃饱肚子就行了。 在他的蓝图里,西头沟是要修成水库的。 周洪山海拔应该有一千七八百米,一年只要一场大雪或者大雨,就能把水库填满,就能满足几百亩田地一季所需的用水,如果种的是糜子之类的抗旱粮食,还能灌溉更多田地。 孟家庄的一千二百庄户,和娄烦镇的一千三百乡民,不论男女老幼全部上阵,青壮抗锄头铁锹在山谷中间挖土,老弱则赶着牲口或推着鸡公车把泥土拉到峪口堆堤坝,拉着牲口在上面踩实,堤坝内侧堆砌从附近搬来的石头和麻袋装的土袋,每隔一段距离还要打木桩拦横木。 如今,孟家庄并不缺工具,之前巴山虎从娄烦和临县掳了数千件,全都堆积在黄丛山,估计是想熔炼掉拿来锻造兵器,如今全被秦川拿来修水利了。 那两户铁匠,在秦川的重金利诱下,收了数十个学徒,正日夜教授那群人打制农具。 水利大军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老黄还会爬到旁边的山梁上,扯开喉咙高唱几首吕梁山区特有的山曲,嘹亮悠长的曲调在旷野中听着特能解心宽,引得一众娄烦乡民也纷纷跟着唱了起来。 娄烦镇的乡民已经没那么害怕那伙九箕山山贼了,虽然其中有些个很凶,但秦大管事这人很好说话,又从不欺凌乡民,比孟老爷好多了。 有些个老人认出来了,那唱山曲的小老头也是娄烦人,好像是汾河对岸的东窑村人,后生时还在孟家庄打过长工,因为那两颗大门牙特别醒眼,长得傻憨傻憨的,人们便叫他黄大门牙。 如今,黄大门牙出息了,成了秦大管事身边的红人,管着上千号庄民的吃喝拉撒,可还是跟以前那样傻憨,整天咧着一口大黄牙傻笑,也还跟从前那样好声气,对谁都笑呵呵的,可和气着呢。 有黄大门牙在,这伙人好像也亲切了许多。 一首山曲还没唱完,脚下的突然传来一阵颤动,像是地龙翻身,又像是流寇来了。 有些乡民慌乱地扔下农具,四散奔逃,黄大门牙扯开喉咙大声吆喝也无济于事。 很快,一支骑兵出现了,卷起滚滚浓烟,气势如雷般翻上山梁。 随着一阵战马嘶鸣,那支骑兵在山梁上停了下来,一字排开,望着山谷里没头没脑乱跑的乡民。 “都给老子好好干活,谁他娘的再乱跑,老子一刀剁了他!” 山梁上,领头的那个脸上一道狰狞伤疤的大汉,恶狠狠喝骂了一句。 一见那人,山谷里的乡民才发现是虚惊一场,这伙骑兵是孟家庄的关帝军,在附近操练顺便保护他们的。 乡民们纷纷返回去干活,一些小孩却纷纷大哭起来,是被山梁上那人吓的。 那人叫刘有柱,是秦大管事手下几员大将之一,长得……很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凶的人,脸上一道长长刀疤,跟蜈蚣似的从右眼一直盘到左边嘴角,狰狞可怖,小孩看到都能被吓哭。 而且这厮一开口就骂娘,动不动就亮刀子要砍人,不说镇上的乡民了,就是他统管的关帝军无当营兵士,对他也怕得要命,训练时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就怕被他一刀给劈了。 就连刁蛮骄横的孟小姐,也被刘有柱治得服服帖帖的,每天帮刘有柱洗衣做饭,活脱脱一个温婉体贴的小媳妇。 如今,这位凶神一出现,不论乡民还是庄民,大气都不敢出,幸好老黄及时把对方赶走,否则那几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就给大人活活捂死了。 这几日,关帝军在熟悉娄烦周围的地形,并操练山地冲杀,刘有柱刚走不久,李顶梁又带着陷阵营来了。 三十几条九箕山老匪当中,李顶梁是最有辨别度的一个,因为个子很高,足有一米九的个头,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年代,简直鹤立鸡群的存在。 顶梁并不是他的真名,而是因为他跟刘有柱关系很铁,一个高高瘦瘦的几乎能挑天,另一个身膀粗壮力大如牛,凑齐了就一高一矮两根柱子,别人干脆管他叫李顶梁,和刘有柱两人并称九箕山顶梁之柱,有时又叫肥龙瘦虎。 关帝军三个营官当中,罗大牛喜欢动不动就扇人脑袋,刘有柱活脱脱一凶神,李顶梁则截然相反,既不骂娘也不揍人,讲话慢悠悠的,看起来脾气很好。 一开始,关帝军和庄民们都挺喜欢他,觉得他这人和气,不像其他人那样动不动就撩刀子骂娘。 直到看见他杀人,才发现这高个子可一点都不和气。 但总的来说,比另外两位好得多了。 面对这位,乡民们胆子大了许多,一个个歪着脑袋打量这位秦大管事麾下最稀奇大将。 个头长这么高的人,实在是太稀罕了。 李顶梁被瞧得不太自在,只待了一小会就走了。 …… 秦川没去挖土,而是和罗大牛山猫儿等人,带了两百先登营,在关帝山一带勘察地形。 关帝山其中有两座名山,一是北武当山,又称为真武山,山上建有一座宏伟真武庙,乃北方道家圣地之一。 另一座是孝文山,原名关华山,乃是整个吕梁山脉的最高峰,也是山西境内仅次于五台山的第二高山,海拔足有两千八百多米。 据传,北魏冯太后病逝后,孝文帝曾到这座山追思三日,粒米不进,因此得名孝文山。 郭彦的大寨,就在孝文山半山腰的神台峰上,依山而建,仅有一条小路上山,险峻无比。 当日,郭彦一千多人马仅剩六七百,大多都逃散了,又分别投靠了王刚、豹五和巴山虎等人,但仍有不少人逃了回来。 如今,神台峰大寨上,还有三四百人左右。 秦川对这些人没兴趣,但对大寨里的粮食和马匹兵甲等很有兴趣,对这座山寨也很有兴趣。 这座大寨离西边的方山堡只有不到四十里路,方山堡又是娄烦、静乐和岚县三地的西边门户,其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神台峰大寨,是必须要取的。 但不能硬攻,他那八百关帝军堆上去,恐怕人家一轮石头都能给他砸没了 这座大寨,只能智取。 因为地形没勘察清楚,又暂时没想到什么好法子,秦川干脆先让罗大牛封山,把孝文山两个重要出入口堵住,只许出,不准进。 同时,又每日里派人上神台峰喊话,劝山寨里的人归降。 秦川打算把李顶梁的陷阵营也调到黄丛山驻守,因为黄丛山离神台峰很近,只不过十几里路,骑马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就拿黄丛山当桥头堡,慢慢攻略神台峰。 第七十五章 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罗当弘 李彪风没死,带着十几个亲信穿过南边的崇山峻岭,出交城,往寿阳的方向投奔闯王高迎祥。 巴山虎没死,收拢了百来个郭彦的残兵,一路往西狂奔,翻过磨盘山,进方山堡抢了几家农户,然后北上投靠显神通高加计。 王刚豹五也没死,这两人收拢了郭彦的部分残兵,连带自己的拢共还有七八百兵马,因为有钱粮囤在三座崖,所以这两位哪也不敢去,而是按照原计划在三座崖立一座大寨,准备依托天险抵挡姓秦那狗娘养的。 几路人马中,最机灵的是任亮,这家伙早早就带自己的人马跑回了东葫芦川,只在攻打张可望的时候损失的三百多人,仍有将近一千人马,实力仍在,但也不敢出东葫芦川一步,只派探子在葫芦川附近日夜哨探,生怕姓秦的到他的地盘上耍奸计。 张可望带着八百残兵,一路仓皇逃回寿阳,见到张秉忠便扑在地上一跪不起,痛哭流涕地讲述整个事情经过。 听完张可望的话,张秉忠的脸色极其难看,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手掌甚至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三千精骑,活着回来的不过八百人,连他最给予厚望的张定国也回不来了。 张可望是怎么带兵的? 张可望趴在地上,没看到他义父眼里的杀意,也没看到那只按在刀柄上的粗大手掌。 良久,张秉忠才把手从刀柄上拿开,敛起眼里的杀意,淡淡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为父不怪你,起来吧,跟为父说说,那姓秦的到底是怎样一号人物。” “谢义父。” 张可望感激涕零,但仍跪在地上,低着头细细说了起来。 张秉忠眯起狭长的双眼,定定望着西北边娄烦的方向。 “有点意思,来日若杀到太原,为父倒要会会这个姓秦的,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 静乐知县衙门,何长保坐在太师椅上,气得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陈聪之低着身子陪在旁边,也不出声,因为该说的都说完了。 没多久,何长保忽然沉着脸道:“师爷,那七百两银子是你给出去的,七日之内,你想个法子要回来吧。” 一听这话,陈聪之眉头微微一皱,道:“大人,晚生以为,那笔银子还是不要为好。” “不要?那可是七百两百花花的银子,那姓秦的一个九品芝麻小官,哪来的狗胆敢黑本官的银子?” “大人,晚生见他与参将虎大威同桌饮酒,相谈间似乎颇为熟悉,恐怕还真有些门路。” “哼!虎大威不过与他买首级罢了,何来的门路?再说了,就算他靠上虎大威又如何?区区一个武夫罢了,见了本官还不得客客气气道上一声大人?” “大人,晚生以为,姓秦的并非傍上虎大威,而是靠上了抚台大人。” “什么?”何长保脸色一变。 “大人请试想一下,贼寇入山西后连破大宁、泽州、寿阳,朝中必然为之震动,抚台大人的位置……恐怕也难保了。” “但如今,秦川在娄烦大破贼寇,杀敌四千余级,待抚台大人把那四千首级呈送京师,朝野必然为之振奋,而抚台大人……四千首级,可是山西平匪第一大捷啊,就是宣大总督张大人和曹总兵收复阳曲时,也没有如此辉煌之战果,抚台大人的官位是安枕无忧了。” “大人请再想想,秦川给抚台大人送了这么大的功劳,抚台大人还不得把他当贵人?他这九品芝麻小官,还不得一步登天加官进爵?” 听到陈聪之这一席话,何长保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又过良久,何长保这才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师爷说的是,如今看来,那秦川是前途无量啊,七百两银子不要也罢,权当是提前祝贺他步步高升的贺礼。” “大人英明。” …… 宋统殷确实很想提携秦川。 听完虎大威讲述娄烦之战的经过,得知那一万贼寇在秦川的智谋和勇武下分崩离析自相残杀,又逐一被击溃后,宋统殷抚须连连惊叹。 这位秦巡检,当真是个智勇双全的人才。 只可惜,这人似乎不是很安分。 良久,宋统殷忽然说道:“虎参将,劳烦你再走一趟娄烦,告诉秦巡检,就说本官想请他入幕,赞画戎机,专司平匪事宜,只要他有本事,少不了他日后的平步青云。” “是。” 虎大威领命去了。 宋统殷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小会,然后又拿起毛笔,在一张奏本上奋笔疾书。 他知道,虎大威带回来的四千首级能让他保住官位,他也就能继续治理山西。 但,他还是在奏本上加了一句:“娄烦巡检使秦川,计斩三千,兵斩一千,以五百民壮破敌一万。当首功也。” …… 围着孝文山转了两圈后,秦川便打马返回孟家庄,并把李顶梁也调了过去。 以他的估计,最多再耗个五六天,神台峰就会投降。 因为,山上没水。 孝文山有两口泉眼,以前一年四季流水不断,小溪潺潺,但连年大旱后,那两口泉眼早就没水出了,神台峰大寨的人想喝水就得下到南阳沟去取水。 秦川让罗大牛堵在南阳沟,又让李顶梁在附近游弋,并每日派人上山招降。 等山上的人快渴死的时候,他们自会投降。 秦川刚回到孟家庄不久,就有手下来禀报,说外面有个穷酸书生喊着要见大管事和王先生。 “应该是当弘来了。” 听到这消息,王继宗便脱口而道。 “当弘是谁?”秦川不解。 “晚生前些日子介绍给大管事的那位同窗,罗文天,表字当弘,取自前朝晦庵先生的非弘不能胜其重。” “嗯……好表字,走吧,咱们出去迎接你这位同窗。” 两人出了庄门,远远的就见一个身材挺拔的书生玉树临风地站在那。 秦川对这人的第一印象是帅,很帅,一塌糊涂的那种。 难怪能把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哄进柴房。 这么帅一个吊毛,不能留在孟家庄,虽然自己现在还没老婆,但日后肯定要有的。 “当弘,你可总算是来了。” 王继宗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明昭兄,别来无恙。” 那书生抖了抖袖袍,姿势优雅地作辑行了一礼。 “哈哈哈,你我之间无需客气,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信中提及的秦大管事。” 王继宗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往秦川走来。 “晚生罗文天,见过秦大管事。” 到了近前,那家伙又风度翩翩地朝秦川作辑行了一礼。 “罗先生请勿多礼。” 秦川忍着把对方赶走的强烈念头,笑着回了个礼。 “罗先生请庄内一叙。” “叨扰秦大管事了。” 第七十六章 釜底抽薪 罗文天的到来,在孟家庄引起了一阵骚动,部分留守的关帝军和老弱庄民都凑了过来,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他们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帅的人。 也没见过连走路姿势都这么潇洒的人。 罗文天大概是早就习惯了被别人围观,一副泰然自若处惊不变,潇洒地随秦川和王继宗上了门楼。 看茶落座,客套几句之后,罗文天便取出一本账册,逐日逐条地指给秦川看,每日卖出了多少件铁器,收入多少银钱。 紧接着,罗文天表明了来意,说想见一见东家,再请东家发运粮食到静乐粮铺。 因为县城的粮铺早已颗粒无存,但两日前开始,铺子外突然聚拢大批喊着要吃粮的乡民,搞得他这个掌柜每日头疼不已。 秦川有些不解,县城不是有好几家粮铺吗?刚过秋收不久,另外几家不可能没粮可卖。 罗文天说,另外几家在两天前便同时关门,并宣称已无粮可卖,同一天,县里突然出现一条传闻,说娄烦孟家出了个劫富济贫的大冦,劫了好几家大户的粮食,准备在娄烦孟家和县城的粮铺开仓济民。 正值娄烦大战的消息传到静乐,人们不敢来娄烦,于是便聚在静乐粮铺门外,每日喧闹不止。 同时,罗文天还打听到一个消息,有几家大晋商的人正在静乐和岚县一带,联络各缙绅大户,也不知在谈什么买卖,主要以范家为首,还有张家口靳家和翟家的人。 听到这消息,秦川脸色沉下来了。 范永斗那条老狗又在背后搞小动作了吗? 散布流言就罢了,他和靳家翟家派人在附近联络缙绅大户,是几个意思? 这时,王继宗微微皱着眉说道:“大管事,继宗以为,范永斗是想釜底抽薪,再祸水东引,淹了我们孟家庄。” 秦川眉头一皱:“怎么说?” “他联络各家缙绅大户,无非是为了买粮,那几家粮铺之所以关门,十有八九是因为范永斗出高价买下了大部分粮食,等静乐地界上的存粮所剩无几后,各路乡民和饥民就会涌到唯一还有粮食的孟家庄,介时势必会引起官府注意。” “我等若不开仓放粮的话,官府势必会介入,甚至会闹出民变,介时,孟家庄需日夜提防民变,各项事务自然难以平稳开展。” 秦川又皱了皱眉:“我不过杀他范家几个人而已,不至于搞出这么大阵仗吧?更何况,区区一个范家,能吃得下静乐和岚县两地的粮食吗?” “若只有一个范家,肯定吃不下,但若是张家口那几家联起手来,甚至祁县榆次的商贾也掺上一手的话,多少粮食都填不饱他们的胃口。” “至于为何要搞出这么大阵仗……范家跟我等的过节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买卖,不论粮价涨到何种地步,他们只要能收得到粮,运出关外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尤其关外已入寒冬,正是粮食最紧缺的关头。” “范家刚刚损失了五千石粮食,正急着补足缺口,宣大两地多是军户的屯田,山西中南部又刚被流寇洗劫一空,他们收购粮食的地点,自然要放在没有被流寇洗劫过的地方,如代州、祁州,岚县小平原土地肥沃,又从未被流寇攻略过,自然也成了他们收粮的地方。” 听完这番话,秦川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王继宗分析得有道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换做他是卖国贼,也会到静乐和岚县来收购粮食,趁着还没有大雪封山的时候运出去就能发一大笔,还能恶心一下他这个敌人。 静乐县和岚县加起来十几万人口,大部分是佃户和贫苦的自耕农,这些人一年到头的收成基本养不活自己,很多人要靠其他生计挣点零碎,用来买粮度日。 而粮食基本都集中在缙绅大户手里,外面兵荒马乱的也不会有粮食运进来,如果大户不卖粮,或者粮价再次暴涨,也不知会有多少人沦落为流民,最后又变成流寇。 其中,肯定会有很多人聚在孟家庄生事,甚至聚众攻打孟家庄。 秦川倒不怕被人攻打,但他不愿看到静乐县和岚县两地赤野千里,也不愿看到小老百姓都跑去当流民,最后又变成流寇。 这些人可都是他未来的子民,也是他发家致富少不了的劳动力。 更何况,他本来就想抢那些大户的粮食,若是被范永斗等人收走了,他还抢个屁啊。 他可不愿看到汉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被运出关外去喂饱建奴的军队。 静乐和岚县都在北边,只需从静乐县把粮食运出宁武关就是大同府了,从岚县往北更是能直达塞外,他手下才几百人,没办法跑到北边去拦截。 看来,只能来阴的了,能拦几个是几个。 “大管事也想来一出釜底抽薪?”正思索间,王继宗忽然淡淡问道。 “嗯。”秦川点点头,“既然那帮吊毛想绝了咱们的户,那咱们就只能跟他们玩阴的了。” 王继宗也点点头:“以己之长,击彼之短,目前也只有这法子了。” “但,大当家的需多加小心,那些大户家家私蓄家兵,编练护院乡勇,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是岚县亦匪亦民那几家,有白日披上绫罗绸缎当老爷,晚上提着刀枪当马匪的,也有豢养阴族当贼寇的,若要明刀明枪开战,我等未必能讨到好处。” “我等可以通过绑票、暗算、袭杀等手段,逼迫那些大户就范,迫不得已之际再明刀明枪也不迟。” 一身书生气息,斯文儒雅的王继宗,说这番话的时候竟然显得毫不违和。 秦川觉得,这位忠烈后人,是越来越对自己胃口了。 王继宗又道:“兴修水利与内外杂事,交予继宗便可,大管事且放心去做。” “好,那就有劳先生了。” 一旁的罗文天那张英俊得没边的脸上,早已一片惨白,冷汗直冒。 他接到好友书信后开怀不已,还以为只是寻常不过的大户人家要请他当掌柜,如今听王继宗和秦大管事的对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头,越听越觉得自己进了贼窝。 这秦大管事,该不会真是传言中的那个大冦吧。 若是大冦,王继宗又为何会为此人做事? 这不合理,他很了解王继宗,哪怕再落魄也绝不会投贼的。 “当弘,你猜得没错,大管事确实是外面传言中的大冦,但无需担忧,为兄是断然不会害你的。” 见他脸色发白,王继宗便笑着解说道。 “大管事行的并非打家劫舍之事,而是立身为民,造福苍生之道,为兄已决意追随大管事,辅佐大业,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微薄之力。” “你若是有顾虑的话,为兄也不勉强,大管事也不是小鸡肚肠的人,自会送你一封银子,好让你另寻他处安身立命。” 罗文天张了张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响,才擦了一把冷汗,生硬地笑道:“请容……请容晚生斟酌一番可好?” “好说,好说。” 秦川一拍大腿,笑道:“明昭,我还有些琐事要忙,就有劳你好好招待罗掌柜了,虎大威留下那一囊酒,就在楼下屋子里,你拿去和罗掌柜多喝几杯,记得去厨房多切些肉。” “多谢大管事。” 王继宗站起身,又笑道:“当弘,走吧,你我二人许久未见,今夜定要不醉不休。” “好,好。” 罗文天也站起身,朝秦川到了一声谢之后,便跟着王继宗下楼,往内院的方向去了。 秦川端起茶杯,把里面的苦茶一饮而尽,然后皱着眉头,定定望着北边方向。 既然那帮大户一个个急着跳出来跟范永斗狼狈为奸,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第七十七章 好自为之 王家大院早已被毁得完全不成样了,重建将是一件耗费良久的工程。 王继宗知道,秦川要赶在土地彻底冻硬之前,修好几个水利工程,所以把秦川派给他修房子的人,都调去修水利了。 王家二十几口人如今就住在孟家庄的内院,而且,除了老弱和女人之外,包括王继宗的叔伯在内的十来个青壮,都跟着庄民去挖水库了。 孟家庄内院共有三个院子,王继宗一家住在西偏院,秦川以前一直住在门楼,孟家庄的局势稳定下来后,才跟宋知庭搬到东偏院去住。 如今,王继宗就在东偏院招待罗文天,摆了两盆肉,一壶酒,给罗文天狼吞虎咽吃得满嘴肥肉。 一顿酒肉下肚,王继宗开始慢慢讲述秦大管事的来历,讲娄烦镇最近发生的几场大战,讲大管事的抱负和各种利民利己的举措,再讲自己为何会投贼。 他很想招揽罗文天,不仅因为他跟罗文天是好友,还因为他知道这位同窗颇有些才能,尤其是交涉谈吐方面。 出众的外表,能言善辩和得体的举止,让罗文天一度成为静乐县的风头人物,不仅师长看重,还是各大豪绅门阀眼中的良婿人选。 只可惜,他的长处亦为短处,不仅因为风花雪月耽误了学业功名,更因为招蜂引蝶跟吴家大小姐私通而毁了自己的前途。 王继宗想把他招揽过来,不仅仅想让他当一个掌柜,还想让他为大管事经商。 如今黑山矿场已经囤了几万斤生铁,还没找到合适的销路,未来孟家庄需要大量战马、硝石等,这两样都需要从外地大量买进,得找到合适的来源。 同时,大管事需要一位代言人在外面替他做一些事情,比如目前最紧迫的:从各地招收各行各业的工匠。 孟家庄不缺人,但很缺工匠,铁匠、砖瓦匠、木匠、织造、炉丁、窑工等等,尤其铁匠,乃是目前最为紧缺的人才,大管事想把矿场炼出来的铁都打制成铁锅和其他铁器,拿去跟土鲁番和土默特部换牛羊马匹,换硝石。 这条商路,得有人去打通。 王继宗知道,罗文天可以胜任这项要务,这位交友广泛的同窗善于与人打交道,还很喜欢四处游历,尤其是去美女云集的地方,土鲁番和土默特那些高鼻大眼的美丽女子,能让他趋之若莺。 罗文天听得很仔细,听说秦大管事要把静乐和岚县两地的大户都逐一铲除后,就有些心动起来。 谈了足足一个时辰,桌上的肉热了一遍又一遍,那一囊酒也被喝去了大半,七八分醉的时候,罗文天终于一拍大腿,答应入伙了。 豁出去之后,这位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便恢复了他的本性,一顿高谈阔论,很快就帮大管事拟了好几条商道出来。 正好秦川忙完了事情,回东偏院准备睡觉,远远地听到罗大帅哥的高谈阔论,一下来了兴趣,凑进去加了一副碗筷一个酒杯。 谈着谈着,谈到了硝石,自然也就谈到了制造火器和火药,秦川感叹自己没这方面的人才,罗文天一听,立马向他推荐了几个人。 一个是王恭厂之变时,因偷懒未上工而逃过一劫,最终被充军戎边的匠头,另外几个则是孙元化的旧属,孔有德登州之变后,孙元化刚于几个月前被斩首,他这几个旧属则被发配充军。 这些人如今都在偏头关军屯种地,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静乐吴家也做拿粮食跟边军换盐引的买卖,罗文天还在吴家当账房先生的时候,曾跟粮队去过偏头关,耐不住寂寞的他在关里跟那些边军聊天打屁的时候,凑巧就认识了这几位。 据他说,边军的屯田军户里人才可不少,好多被发配充军的大小官员、豪绅门阀的族人、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等等,其中还有好多匠户。 除了以上那几个人之外,罗文天还给秦川介绍了一个人:王徵。 就是受孙元化举荐,任辽海监军道,跟随孙元化在山东造炮的那个王徵。 孙元化被斩首后,王徵得好友求情,得以免除一死,改为发配充军,又得好友相助,最终免除了充军之罪,如今正赋闲在西安府泾阳县老家。 罗文天话刚说罢,秦川就摇了摇头,招纳王徵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 人家好歹曾是朝廷大员,在当地又是豪绅名望,不可能会跟他一个小小的山贼头子造反。 历史上王徵就是忠烈而死的,李洪基攻陷西安之后,曾派人去招揽他,他让人提前写好自己的墓碑碑文,然后要拔剑自刎,由此惹怒李洪基的人,他儿子为了救他一命,代他去见李洪基,但他最终还是绝食而死了。 这种死节朝廷的忠臣,是招不到的。 …… 第二天早上,秦川调了几个九箕山老匪和一百关帝军,由老黄和山猫儿统领,帮罗文天把五百石粮食运到静乐县粮铺。 还取了五百银子给罗文天,让他先招一个掌柜和几个伙计帮他打理粮铺,然后带上银子和老黄的兵马,去偏头关招纳他说的那几个人。 若能贿赂那里的守将,明目张胆地把人带出来最好,若贿赂不成,就是偷,或者抢,也要把那些人给弄出来。 最好再多弄些匠户出来,什么类型的匠户都要,尤其是铁匠,有多少要多少。 秦川给他的第二个任务,是打探静乐和岚县两地那些缙绅大户的动向,一方面靠他四处打听消息,另一方面是让老黄和山猫儿挑些机灵的关帝军,扮成流民在两地之间游荡。 罗文天信心满怀地去了,他打算去翠香楼找几个姑娘,送去偏头关给那几个守将舒坦两日,这事自然就成了。 秦川本想去一趟三座崖和东葫芦川的,但还没来得及出发,就见虎大威又来了。 这次,虎大威没有入庄,说是太原和寿阳方向军务紧急,只传了一句话:宋统殷想请秦川去赞画戎机,专司剿匪军务。 秦川楞了一下,没想到宋统殷这么看得起他,还想请他去当参谋。 可他压根就不想当什么参谋,别说山西巡抚了,就是皇帝老儿请他去当首辅,他也不愿去。 大明朝廷已经烂到根了,诸葛在世也救不了,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山贼头子。 更何况,宋统殷能不能保住山西巡抚这个位置还是未知数,现在去了,万一宋统殷被罢官或者贬官,不又得灰头土脸地跑回来? 当即,秦川便告诉虎大威,他这个人胸无大志,只想守住娄烦,免得这里的乡民再遭匪患,只因乡民曾有恩与他。 虎大威当然不相信他这番鬼话,沉着脸问了一句:“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秦川当然不敢说自己想造反,只说了句:“想升官发财,但他跟抚台大人不是一条道的人,所以,走不到一块。” 虎大威沉着脸定定望着他,良久后才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然后就走了。 秦川当然要好自为之,毕竟,他干的买卖一不小心是会掉脑袋的。 等虎大威走远,秦川便领着几十个部下,往东葫芦川而去。 他想去跟任亮好好谈一谈。 然后,再去见王刚和豹五,也谈一谈。 第七十八章 对河论英雄 东葫芦川和三座崖同处于铁史沟山南边,分别位于东湖路川河及西葫芦川河边上,两地距离只有十二三里路,步行不用一个时辰就到。 两地又位于娄烦、关帝山和交城三者中间,离娄烦七十多里,离交城县也是七十多里,离关帝山六十里左右。 任亮的大寨就立在东葫芦川河旁边的悬崖上,背靠龙王岭,左边是老鸦沟,右边就是东湖路川河,地势极其险要。 王刚和豹五的大寨,则立在东西两条葫芦川河中间的三座崖上,这座大寨比东葫芦川还要险要,出入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 历史上,王刚豹五被许鼎臣诱杀之后,任亮就把三座崖也给占了,并依托这座天险抵抗清军二十多年。 只不过,那地方险是够险,就是地方太小,牛羊马匹都得圈在山腰,得分兵防守,而且上边太冷,一到冬天那凛冽的寒风能把人吹成冰棍。 正因如此,任亮才没有占据三座崖,王刚和豹五在那立寨的时候,他也没阻止。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提防姓秦的。 王刚和豹五自然也深知这一点,刚安顿下来,两人就去了一趟东葫芦川,找任亮商讨联盟的事宜。 任亮知道这两人成不了大事,从攻打孟家庄的时候就看得出了,但还是见了这两人,并跟他们达成攻守同盟,共同对付姓秦的。 王刚豹五的三座崖还有七百多人,任亮则有将近一千人,两家合起来一千七百多人,比姓秦的人马多上一倍。 纵然如此,两家人马也不敢冒然离开自己地盘,只派出探子在铁史沟山一带日夜哨探,以防姓秦的来偷袭。 这日,任亮正在自己寨子里仔细查看地图,忽闻手下来报,说姓秦的来了,带着二三十骑在东葫芦川河对岸,说想跟任当家的谈一谈。 任亮皱着眉想了想,最终还是带了几十个人下山,去见一见姓秦的。 对于这人,他是又忌惮又欣赏。 不论是孟家庄火中取栗,还是截杀官兵,亦或是以二十骑破巴山虎两百骑,种种行径都让他惊叹不已。 任亮自以为,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是决计做不到如此地步的。 姓秦的这人,智勇胆魄都远异于常人,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如果能把这人纳为己用的话,自己必定如虎添翼,天下大计指日可待。 可姓秦的似乎根本就没有臣服他人之心,否则也不会死守着孟家庄不放了。 而且,这厮不久前刚刚袭杀了宁化千户所的官兵,紧接着就当上了娄烦巡检使,这非官非贼亦兵亦匪的行径,让他摸不着头脑,看不透对方到底想干啥。 他只知道,一定要多加提防这厮,否则哪天被吃了都不懂怎么回事。 也不知这厮要来谈什么。 到了东葫芦川河,远远就见二三十骑驻马站在河边,最前头那个正是姓秦的。 任亮带着自己的五六十人在河边站定,隔着干涸的小河对望。 小河另一边,秦川拱了拱手,笑道:“任当家的,幸会幸会。” 任亮也拱手回了一礼,道:“秦大管事,别来无恙,敢问秦大管事来我东葫芦川所为何事?” “既然任当家的快人快语,那秦某就直说了,秦某此次前来,是想和任当家的约法三章,以免坏了两家和气。” “哦?”任亮眉头微微一挑,“如何个约法三章?” 秦川清了清嗓子,道:“其一,还请任当家约束麾下人马,不可越过铁史沟山一步,秦某除了攻打三座崖之外,也绝不踏过铁史沟山一步。” “其二,我与王刚豹五乃私人恩怨,与任当家的无关,还请任当家不要插手我与这二人之间的纷争。” “其三,咱们两家之间可合作通商,我知道这附近有不少马户都在任当家的庇护下,每年产出不少良马,我可以拿粮食按行价来换马匹。” 听罢他一席话,任亮仰头哈哈大笑,并不作表态,而是问道:“秦大管事,你领着大明朝廷的饷银,却要干杀头的买卖,任某想知道,你所欲为何?” 秦川不答反问:“任当家的扯旗造反,所欲又是为何?” “为了掀翻这糜烂不堪的大明朝廷,还天下苍生朗朗乾坤。” “好个朗朗乾坤,秦某佩服。” 秦川朝对方拱了拱手,又道:“任当家的,咱们两家走的是同一条道,秦某虽然当了明廷的官,但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黎民百姓罢了。” “既然是同一条道上的,秦大管事为何要对同道中人拔刀相向?” “哈哈哈哈,任当家,这个问题该问你们才是,秦某明明只孟家庄谋一立足之地,任当家却和那几路人马联手攻打孟家庄,这又是为何?” “在那之前,秦大当家对巴山虎及李彪风的所作所为,不合道义吧,巴山虎好心收留你,你却反咬他一口,这又如何说?” “呵呵,巴山虎明知李彪风乃秦某生死大敌,却硬要狼狈为奸,想在孟家庄取秦某人头,秦某如何能忍?” “就算如此,通天柱及郭彦已死在你刀下,巴山虎及李彪风业已远走他乡,你为何还要攻打三座崖?” “为了天下苍生。” “此话怎讲?” “以秦某看来,天下英雄可分为三种人,一种乃是贪图这大好江山的枭雄,如张秉忠李洪基之流,另一种乃是为了天下清平的英雄,如秦某及任当家的,最后一种则是只为贪图一时之快,为吃香喝辣酒肉女人而祸害苍生的鼠辈,王刚豹五便是此类鼠辈。” “秦某不但要掀翻明廷,荡平建奴,还要杀尽此类鼠辈,只有如此,才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任亮接不下话,只得皱着眉头,定定望着小河对岸。 他不得不承认,姓秦的说得没错。 他也打心底厌恶王刚豹五等人不分善恶不论贫富只顾烧杀抢掠的行径。 可是,他也信不过姓秦的。 在他看来,姓秦的应该归为第一种人:枭雄。 姓秦的或许真的不祸害百姓,但绝不像刚刚说的那么纯粹。 见任亮不说话,秦川也没出声,只静静地望着对岸。 他知道,任亮绝不是那种无恶不作的人。 历史上的任亮之所以能在这一带跟清军周旋那么久,最主要的原因,是得人心,周围的乡民都心甘情愿地帮他。 简单来说,任亮就是一个典型的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好汉。 他不想跟任亮动干戈,最好是能收服对方。 第七十九章 神台峰 “秦大管事。” 沉思良久后,任亮才开口道:“任某可以约束部下,不越过铁史沟山一步,也可以和你做买卖,拿马匹换你的粮食。” “但,想让任某坐视你攻打三座崖而不管,是万万做不到的,任某已和王刚豹五结成攻守同盟,共同抵御你,我可以不攻,但必须要守。” 听完他这番话,秦川皱了皱眉头:“任当家的,我本不想与你动干戈,你非要与我为敌不成?” 任亮哈哈笑了两声:“秦大管事,并非任某要与你为敌,而是因为……任某信不过你,只怕你收拾了王刚豹五之后,下一个就得轮到任某了。” “呵呵。”秦川也摇头笑了笑,“实话说吧,我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要攻打你的东葫芦川,因为我敬你是条好汉,想招揽你。” “哈哈哈哈,秦大管事说笑了,任某起事至今,就没想过要甘居他人之下,就算要投效他人,投的也是紫金梁,老回回,曹操等大人物,又岂会投明廷一个小小的巡检使?” 秦川又皱眉:“你可想好了?真要与我为敌?” “呵呵,秦大管事攻打三座崖,就是要与我为敌。” “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救三座崖。” “那便请大管事拭目以待。” “任当家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秦川又深深望一眼任亮后,一拉马缰,带着部下往来时的路策马而去。 任亮没动,而是定定站在原地,望着秦川的背影。 秦川本想找王刚和豹五谈谈的,跟任亮谈崩了以后,就没必要找那两人了。 不过,那两人已经来了。 秦川刚策马离开,远处山梁上就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声。 那是秦川留在上面哨探的部下。 显然,有人来了。 秦川策马上了山梁,只见不远处一条滚滚浓烟正快速扑来,目测大概有四五百骑兵。 距离两三百步的时候,那支骑兵突然往两侧扇开,呈扇形朝他们包抄过来,还分出一小股绕向北边,显然是想抄他的后路。 “大当家的,是王刚和豹五。” 一旁的刘有柱抽出长刀,那张伤疤狰狞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丝兴奋。 秦川回头看了一眼,见任亮已经不在河边了。 “往南边走,绕路去黄丛山。” 秦川抽出长刀,脚下一蹬,带着部下往南边而去。 娄烦在北边,但那边大概是走不成了,任亮嘴上说得客气,但绝不会放过这个截杀他的机会。 对方来不及四面包围,也没那么多兵力把四面八方都围起来,肯定是把重兵放在了北边。 王刚豹五等人没料到他会反其道而行,一见他往南,便急急忙忙地追来了。 北边的山梁后面,也腾起了阵阵烟尘,应该是任亮放在那的伏兵。 秦川沿着东葫芦川河往南疾驰了一小会,正好碰上一队踩着烂泥渡河的人马,大概百来个,应该是任亮派到南边堵他的人马,还没来得及渡河完成包围。 正所谓两军相遇勇者胜,秦川的人马虽少,但一路疾驰而来,气势正盛,对方已经渡过河岸的人马不过二三十人,并不比他多,且队列不完整,突然遭受袭击,一时间阵脚大乱手足无措。 秦川一马当先,抽出标枪狠狠掷了过去。 两波标枪后,渡过河的那些人就倒下了大半,剩下那些仓皇逃进河滩,还没渡河的则纷纷下马,在河边结阵。 秦川既不理会那些幸存的,更没有杀过河,而是直接从旁边掠过,赶着几匹被惊走的战马扬长而去。 河边的人望着他们的背影,又望着对岸十几具尸体面面相觑。 到了东葫芦川河跟西葫芦川河的交汇处,秦川没过河,而是折向西北方向,沿着西葫芦川河往黄丛山而去。 王刚豹五的人马一直追在他们后面,吃了半天土,见实在追不上之,又见临近黄丛山之后,只得无奈收兵了。 他们不敢靠近黄丛山,因为附近就有一支关帝军。 …… 黄丛山上只有一百关帝军留守,其余人都被罗大牛带去围攻孝文山了。 因为人手不足,钱粮和女人也都没运走,据留守的两个九箕山老匪说,昨天晚上出了一件棘手的事,十几个耐不住寂寞的关帝军趁夜闯进一间屋子,把里面的几个女人给奸了。 幸亏那两个九箕山老匪及时赶到,否则其余关帝军也会忍不住,整个黄丛山就要彻底乱了套。 秦川的规矩里,有一条是不得奸淫,这条规矩也编进了关帝军的军纪里面。 如今,那十几个关帝军已经被关起来了,正等着他过来处理。 秦川有些恼火,不是因为那些人奸淫,而是因为他们坏了规矩,犯了军纪。 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他可不想自己手下的人一个个都成了**,只要纪律严明的队伍才能成为强军。 但,这十几个关帝军不能杀,军队才刚刚拉起来,斩一个两个还说得过去,一下子斩那么多人的话,恐怕会造成军心动摇。 仔细权衡一番后,秦川把关帝军召集起来,当众赏了那些人一人二十军棍,并把他们送回矿场挖矿,以后也不再录用。 打完军棍后,他告诉所有人,因为军中第一次有人犯这条军纪,所以饶了这些人的性命,只惩戒示众,但日后还有人敢犯的话,那就是绝对的死罪一条。 同时,秦川意识到,该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否则再严厉的军纪也管不住这帮人。 他在黄丛山没待多久,换了马匹就去孝文山视察战况。 罗大牛说,神台峰大寨的人昨天下来过一次,三百多人骑着马嗷嗷叫地杀下来。 罗大牛以逸待劳,摆好整形,依托临时打造的拒马和弓箭标枪挡住了对方的攻势,没等李顶梁赶过来包夹,那伙人就扔下几十具尸体,乱糟糟地跑回了神台峰。 据几个被俘的山贼说,山上只剩几个水缸的水,喝不了几天了。 罗大牛估计,最多三天,神台峰大寨就会开门投降。 秦川没啥要交代的,只转了一圈,就带着几十个部下回了孟家庄。 回庄的第一件事,是叫王继宗写一封信,让罗文天去找些青楼、暗门子什么的,请她们到娄烦来开店做生意,大可多找些姑娘,不怕没生意做。 有娄烦巡检使秦大人作保,包管她们到了这边毫发无伤,孟家庄除了庇护她们之外,还会帮她们盖房子,粮食什么的也会卖给她们,保管让她们吃住无忧。 如今这世道,那些啥啥妇女的生意估计也很萧条,肯定会有人铤而走险到娄烦来挣钱。 孟家庄有八百关帝军,还有一千矿工,这些个都是有工资领,有消费能力的,等那些啥啥妇女在这边挣了钱,会有更多的妇女涌来。 等着行当在娄烦兴盛起来了,还能吸引附近的客商,等他把铁器发展起来后,娄烦这穷乡僻壤之地,说不定也能兴旺起来。 地方一兴旺,就能带动很多产业,就能挣更多银子。 秦川做的第二件事,是画地图,凭记忆把刚才在东西葫芦川的地形粗略画出来。 这些天,他还会派人潜进去,把地图给绘制完整,到时候就有王刚豹五和任亮好看的了。 等打下神台峰大寨,再收拾了那帮大户,下一个就轮到那几个吊毛了。 第八十章 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神台峰大寨最终还是降了。 准确地说,是跑了。 当天夜里就有零星的山贼偷偷跑下神台峰,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溜了。 罗大牛和李顶梁在附近几个出口都埋伏有人马,那些步伐轻盈零星逃跑的统统都放过了,只逮住那些骑马的、背着大包小包、步伐沉重的,从这些人身上搜出了不少钱粮。 一整晚下来,跑了将近两百人,其中大半都死在了半路上。 罗大牛没耐心等他们一个个地跑,连夜把百多个人头挂在了神台峰大寨不远的一棵大树上。 第二天一早,那些还心存侥幸的人,正悄悄搂银子准备跑路的人,看到那颗挂满人头的大树后,便乖乖地走下山,跪在地上乞降。 罗大牛粗略甄别了一番,把大小头目和那些恶贯满盈的都给砍了,剩下的全部押到矿场挖矿。 如今,矿场也组织起了两百人的护矿队,分成两组,一组挖矿,另一种巡逻戒备,防止俘虏生事。 比起巴山虎的黄丛山,神台峰大寨的钱粮并不多,只有一千三百石粮食,银子更是只有五百多两。 罗大牛一连砍了几个山贼之后,那些投降的才急急忙忙带关帝军去挖银子,把神台峰几乎刨了个底朝天,又刨出四千多两银子,一百多两金子,还有一堆金银首饰玉器挂件等。 除了钱粮,神台峰大寨有上百个女人,还有两百匹战马,一百多牛羊驴骡等牲畜,三百多斤盐,上百匹棉麻绸缎,三百多斤棉花,刀枪棍棒不计其数,杂七杂八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东西,是郭彦立寨六年攒下来的家底。 秦川不但保留了神台峰大寨,还加强了防御工事,挖了好几个蓄水池,山寨里的钱粮也没动,只把那百来个女人和牲畜都送回孟家庄。 这座大寨就是第二个窝,一个进攻方山堡,封锁娄烦西边门户的桥头堡,也是一个钳子,和孟家庄一东一西钳住三座崖和东葫芦川。 这地方也是一条退路,万一孟家庄很不幸地被某位大佬盯上,实在守不住的话,秦川还可以带人躲上孝文山神台峰保存实力。 至于黄丛山大寨……秦川打算把它夷为平地,因为他没那么多兵力驻守那么多地方。 正在修水利的庄民被抽调了近千人,所有牛车驴车鸡公车等等也被调到黄丛山,把钱粮和一应事物统统都运回孟家庄。 包括山寨内外的木屋、木墙、拒马等等一切木头做的东西,也一个不留地全被拆掉了,木料统统运回去盖房子。 这附近并不缺树木,黄丛山到关帝山一带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云杉,密林连绵,但秦川懒得去砍木头,用现成的木料比费劲砍伐晾干再锯开轻松多了,而且黄丛山大寨几乎所有屋子都是云杉木搭建的,料子都好得很。 神台峰和黄丛山两座大寨里的女人,也全都送回了孟家庄。 秦川允许她们自由离开,但将近两百个女人里面,最终离开的不到十分之一,这些女人大多已无家可归,家人不是饿死了,就是死在流寇手里,或者跟着流寇四处打杀去了,她们也不知道该回哪里。 尚有家人的那些,也大多不愿回去,被山贼掳去那么久,回到家只会被邻里指指点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最终留下来的有一百七十多个女人,秦川特意拨了两间院子给她们住,让她们在孟家庄织布缝衣。 秦川的规划中把农业放在了第一位,其次是冶铁、畜牧,紧接着就是纺织业,西南边不远的永宁州盛产棉花,娄烦静乐岚县三地也有不少人种植,很适合发展纺织业。 除了用来织布之外,这些女人还有另一个大用处:跟九箕山老匪或关帝军婚配成家,繁衍未来的功勋子弟。 他想让自己的部下都娶妻生子,成家会让他们更有归宿感,更惜命,也会为了守护家园而付出更多。 刘有柱就是个典型案例,这厮软硬兼施把孟圭明的侄女弄到手,把那骄横大小姐治得服服帖帖的。 从那之后,这厮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跟兄弟们博骰子赌钱了,酒也喝得少了,一到晚上就回他那间小院子,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不时提着刀子杀气腾腾地冲出来,把那些躲在窗下偷听的愣货撵得嗷嗷叫。 秦川觉得,这是好事。 他的部下得先成为有家有室的正常人,并最终成为光宗耀祖福荫子孙的开国功勋。 相比于刘有柱,罗大牛就显得怂多了。 护送那些女人回孟家庄的时候,罗大牛有事没事就骑着马在李大小姐周围晃悠,见对方那三寸金莲走山路一步三摇之后,还牵来一匹乖顺的母马给李大小姐。 谁知李大小姐甩都不甩他,寒着一张脸跟块冰似的,只顾踩着小碎步闷头走路。 罗大牛也不气馁,厚着脸皮牵马走在旁边,怎么看都怎么像一条哈巴狗。 一个老实憨厚的庄民赶着驴车拉着粮食从后头上来的时候,李大小姐在那个小丫鬟的帮助下,一扭臀坐上了驴车,罗大牛急忙追上去,把那庄民扔下车,然后自己坐上驴车当起了车把式,把周围那些哀怨愁苦的女人给笑得一片花枝乱颤。 李大小姐羞得满脸通红,跳下车,跑到后面换乘了一辆牛车。 罗大牛急忙跟了去,又把牛车的车把式踹下车,还没来得及提起牛鞭,那李大小姐就恼羞成怒地夺过他腰间长刀,个娇小玲珑的小妞吃力地拖着一把五尺长刀,把个五大三粗壮得跟牛似的九箕山三当家撵得满山乱窜。 周围的人们都哄笑起来,路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秦川本想找罗大牛说点事情的,远远看到这幅情景,便一拉马缰掉头走开了。 他现在觉得,罗大牛被李大小姐咬的那一口不冤,一点都不冤。 …… 京师,紫禁城皇极门,崇祯帝朱由检不顾皇极门外站列的群臣,只对着一封题本拍案叫好。 一连看了几遍,崇祯又对墀下站着的兵部尚书张凤翼问道:“四千首级可曾查验?” 张凤翼躬身回道:“回禀陛下,经由微臣亲自查验口齿及投水法验明男女,四千三百七十二首级皆为男子,且其中半数为常年饮酒吃肉之徒,应是些积年老匪及老营人马无疑了。” “好,甚好!” 崇祯那张微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不经掩饰的欣喜,道:“山西宋统殷用兵得当,获此大捷,当赏,参将虎大威杀敌奋勇,一举击溃贼寇,亦当赏。” “娄烦巡检使秦川智勇双全,以区区数百民壮破敌一万,当重赏!” “众卿且说说,朕该如何封上此三位能臣良将?” 话音刚落,就听墀下一声轻咳,内阁首辅周延儒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以臣之见,此三人万万不可赏。” 崇祯眉头一皱:“为何?” 周延儒把头低了几分,道:“自贼寇入山西以来,便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平阳、泽州、大宁等纷纷陷入贼寇之手,或被贼寇席卷一空,现如今连寿阳也落入了贼寇之手。” “宋统殷提调各路督抚标营数以万计,却不能阻敌一步,难咎其守土不力之责。” “不日前臣得密报,宋统殷曾通令前方将士,杀贼者抵死,贼人才得以一路席卷山西半境,如今却传来阵斩四千之捷报,与先前战况截然相反,相互矛盾,臣以为,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望陛下三思。” 崇祯脸色一变:“你是说,宋统殷谎报军功?” 周延儒又躬身道:“宋统殷守土不力,屡失州府,对自己的处境必然心知肚明,如此境况之下,难保不会做谎报军情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时,东阁大学士温体仁也轻咳一声,先是对崇祯行了一礼,然后朝周延儒问道:“周大人,若如你所说,那四千三百首级又从何而来?” 周延儒微微笑了笑:“贼寇分三十六营七十二家,相互间攻伐不断,山西大地伏尸遍野,搜罗两三千积年老匪的首级有何难事?” 温体仁一时无言以对,只得朝崇祯躬身一礼,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宋统殷断然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先前宋统殷也曾奏报静乐知县何长保及娄烦义士秦川大破贼寇之事宜,并呈送数百贼人首级,陛下曾亲自委任娄烦义士秦川为巡检使,可见娄烦确有秦川其人,其亦智勇双全,加之山西参将虎大威勇猛过人,用兵得当,以数百民壮及虎大威两千兵马破敌一万并非不可能。” “由此,臣以为,娄烦大捷确有其事,宋统殷亦断然做不出如此欺君瞒上之行径。” 听完周延儒和温体仁的话,一向反复无常的崇祯久久不说话,只拧着眉头望着那二人。 第八十一章 磨刀霍霍向杜家 秦川从那丫鬟口中得知,李大小姐乃是汾州学正李平度之长女,李家是汾阳当地望族,祖上还出过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实打实的书香门第之大家闺秀。 不久前,李大小姐因为父亲要把她嫁入庆成王府,而怄气跑到临县姨母家,结果流寇突然攻打临县,李大小姐仓皇逃出,半路就被巴山虎给劫了。 李大小姐不愿回汾阳,一是因为清白已毁,二是因为记恨父亲李平度。 秦川看在罗大牛的面子上,给她一个特殊优待,让她住进孟家庄内院。 结果,李大小姐跟王继宗的妻子宁氏一见如故,只小半日就姐妹相称了,加上王继宗的大名早已传遍山西各州府,李大小姐对这位忠烈后人早有耳闻,双方又都是知书达理之人,于是李大小姐就顺理成章地住进了王继宗的院子。 秦川一片好意,倒苦了罗大牛,这厮能进内院,但不好意思进王继宗的院子,毕竟那里边有宁氏在内的好些个女眷。 秦川本想好人做到底,把李大小姐叫出来,安排到其他院子住的,但那妞竟赖在里面不走了。 宁氏还出来跟秦川委婉地说了一句:强扭的瓜不甜。 王继宗则打着哈哈,对这事假装不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可怜罗大牛只得每日在王继宗外面的院子徘徊,望眼欲穿却不得窥美人一面。 秦川有些恼火,立马让宋知庭给汾阳李家写一封信,信上说孟家庄秦大管事为了救李大小姐,不但给贼寇两百石粮食的赎金,还赔了几条人命,让李平度带两百石粮食和一百两银子来赎他女儿。 若是不来,李平度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儿了。 自己救了李大小姐一命,若是不能便宜了自己兄弟的话,怎么的也得从她身上薅点羊毛下来才行。 …… 解决了神台峰,秦川便重新调整兵力部署和结构,让李顶梁带两百陷阵营驻守神台峰大寨。 罗大牛则调回孟家庄,隔三差五去骚扰任亮和王刚豹五,不让那几个人出去劫掠,也不让他们招兵买马。 秦川又从矿场挑了些矿工和一些比较老实听话的降兵,再从庄民中挑一部分,凑够两百人编入关帝军,让整个关帝军的总兵力达到一千人。 如今,他已经有了一千五百匹战马,能做到所有关帝军一人一匹马,半数人操练骑兵战法之外,半数操练步兵战法,日后要跟建奴的巴牙喇一样下马步战。 棉甲也有了五百多副,能做到五成披甲率,角弓四百多张,但弓箭手不好培养,所以大多角弓都囤在库房里,只编练了两百弓箭兵而已。 至于盾牌和刀枪棍棒这类装备,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铁甲和头盔也在日夜打制中。 那两户铁匠都有打制盔甲的经验,秦川让他们做的是布面铁甲和钵胄,前者的防御力并不比扎甲鳞甲弱多少,但胜在价格低廉,制作容易,既能保暖又便于保养。 秦川打算让手下都披两层甲,里面一件棉甲,外面一件布面铁甲,可以说刀枪箭支火器统统都能防。 至于钵胄……这玩意很丑,尤其是建奴装备的那种,头上一根高高的避雷针,看上去很蠢的感觉。 秦川把避雷针去掉,只留一小节来绑红缨,顿项也改成护喉,简化铭文雕刻之类一切不必要的装饰,到时候再套上一层布,弄得稍微没那么丑就行了。 他有的是铁,缺的是工匠,于是便让那两户铁匠收了几十个学徒,条件是这些学徒五年内的收入当中,有两成是归他们的。 这样一来,那两户铁匠自然会用心教导那些学徒。 罗文天的办事效率很不错,偏头关的人虽然还没招回来,但女人倒是来了几个:翠香楼的管事和几个暗门子的老鸨。 这些人经不住罗文天的鼓动,听说娄烦镇来了个大人物,麾下数百民壮和上千矿工,人人都有月钱,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于是这几人便急哄哄地跑来探路,看看情况到底如何。 秦川让宋知庭接待她们,带她们看一眼正操练的数百关帝军,看一千多修水利的庄民和乡民,看矿场里干得热火朝天的矿工。 宋知庭许下安全保障和帮忙盖房子的承诺之后,那几个人欢天喜地回去了,说是回去让东家赶紧多找些姑娘,准备来娄烦开分号。 这两天的流民也突然多了起来,发现娄烦的大战结束之后,便纷纷跑到孟家庄讨吃的,一日之间涌来了上千人。 这点人秦川还是吃得下的,他可以让流民们沿着汾河跟小涧河开荒,利用完河岸两旁的土地之后,再开垦周围的缓坡,短期内先养着三四千人不成问题,一年后以开荒地养一两万人也不成问题。 秦川把甄别和招收流民的事交给王继宗,把守卫孟家庄的任务交给罗八,自己则带着刘有柱,领着五十骑往静游镇的方向而去。 该去寻静游杜家的晦气了。 杜家和孟家的情况差不多,都是靠不断霸占田地发家致富的,尤其是起征辽饷这些年,只靠放债这一手段,就把静游镇绝大部分田地都占了,最后还把手伸到了娄烦。 娄烦谷地的大片良田中,就有两千多亩是杜家的。 这次范永斗联合其他家进静乐和岚县收粮,杜家家主杜英广便是跟范永斗第一个合作的人。 杜家的大部分粮食都存在静乐县城,运回静游镇可能不太安全,杜英广干脆把多余的粮食都卖给范永斗。 同时,杜英广还让家中的老幼妇孺都待在静乐县城,以防静游老家遭遇不测。 杜英广知道,娄烦孟家庄那个所谓的秦大管事,是个贼。 他不知道的是,秦大管事正磨刀霍霍准备第一个拿他开刀。 娄烦离静游只有二十里地,步行一个时辰多点就走到了,骑马则只用半个时辰。 秦川本想进静游镇,先跟杜英广见一面,威逼利诱一番的,但还没到静游,就看到正面突然来了十三骑,都是些面生的人,随身都带着刀枪弓箭,有几个马鞍后面还挂着明铁盔和盾牌。 其中有一面藤牌引起了秦川的注意。 那些人身上厚厚的衣服,也引起了秦川的注意。 很显然,这十三骑是明军。 有可能是逃兵,但应该不是罗文天他们招来的人。 远远看到人,秦川便带着部下上了旁边的山梁,静静等待。 对方十三骑也上了另一座山梁,隔着百来步遥遥对望。 第八十二章 抢个男的回来 “来者何人?” 秦川策马往前几步,扬声问道。 对方也出来一个敦实汉子,不答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秦川笑了笑:“娄烦巡检使秦川,奉命巡查乡里,缉捕匪盗。” 那汉子眼睛一眯:“你就是孟家庄大管事秦川?” “没错,你是何人?” “我乃静游杜家主庄头,受杜老爷之命前去娄烦向秦大管事传几句话,杜老爷说,他走他的独木桥,秦大管事走你的阳关大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 一听这话,秦川乐了。 杜英广那家伙还挺机灵的嘛,这么快就派人来打招呼了。 只不过,相安无事是不可能的,就算杜英广不跟范永斗做生意,秦川也要荡平杜家。 这时,旁边一个关帝军上前几步,在秦川旁边低声说道:“大管事,俺瞧这这伙人里边有几个很不简单,身上都有股血味,不像普通逃兵,倒像是边军的哨探,不是夜不收就是尖哨或尖夜。” “夜不收?”秦川眼睛一亮。 那关帝军补了一句:“八九不离十了,俺以前所在的新河口堡里也有一小旗的夜不收,还有几个尖夜,身上的血味跟那几人都一个样。” 秦川听着听着就笑了。 他也看得出这伙人不简单,只是看不出对方来路而已。 那个关帝军是个逃兵,他说这伙人是哨探,应该就是了。 尖哨相当于后世的间谍,要会夷语穿夷服,扮做夷人深入敌境打探军情,尖夜的职责是蛰伏在边界甚至敌人境内,随时接应尖哨,或伏杀敌军哨探。 这两者都属于暗哨的种类,职能贴近于间谍,夜不收则属于明哨,也分两种,一种是长哨和远哨,深入敌境哨探敌军动向或执行烧荒、袭击、斩首等任务的特种部队,另一种则依托边墙和墩台,就近巡视和预警的哨兵。 自从大明朝廷的官场和军队严重腐败,这些明军中精锐的精锐也日渐腐化废弛,或沦为**,或纷纷逃散,不少人跟大量逃兵一起投效流寇,成为各大冦麾下最精锐的老营兵马,有的甚至转投鞑靼和建奴,出卖大明边军机密换取荣华富贵。 秦川的关帝军也有部分逃兵,但数量很少,只有不到百人,且大多是卫所的屯田军户,如今大明的卫所军兵经近乎废弛了,取而代之的是营兵,没有抽调或招募入营兵的卫所兵,不是混吃等死就是逃散投奔流寇。 娄烦穷乡僻壤之地,来这的流民本就不多,逃兵更少,那不足百人的逃兵里面,一个夜不收都没有,秦川还一直苦恼这个问题。 秦川要在大明朝廷、流寇和建奴三者的夹缝中崛起,绝少不了专业甚至远强于他人的情报系统,组建谍报团队是军务中的重中之重,且刻不容缓的事。 他只是苦于无人可用。 没想到,如今突然蹦出来一伙专业人士,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哪怕这伙人是静游杜家的护院,对秦川来说也是馅饼。 他的专业特长是打劫,堂堂八大王张秉忠的义子都敢抢,何况一个小小杜家的护院。 不论如何,先把人抢过来再说。 想到这,秦川朝那敦实汉子笑了笑,道:“原来是杜老爷麾下好汉,失敬,失敬,秦某有几句话想托好汉转达孟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罢,秦川朝旁边低低说了句“准备活捉这伙人”,然后把部下留在原地,单独策马往前走。 那汉子犹豫片刻,也催动马匹走了过来。 下到两座山梁中间的浅沟,双方在距离十步之外停下来的时候,秦川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那汉子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模样,长相平平无奇,但双目耿耿有神,粗粝的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打量片刻,秦川便拱手问道:“兄弟贵姓?” “免贵姓赵。” 秦川又问:“赵兄弟从前可是边军夜不收?” 汉子眉头一皱:“你到底是什么人?” “娄烦巡检使,孟家庄大管事,秦川。” 汉子皱着眉,定定望了他片刻后,又漠然说道:“有什么话要转达杜老爷的,且快快说来吧。” 秦川笑了笑,又问:“杜英广一个月付你多少银子?” 汉子不说话,只冷笑。 秦川又道:“过来跟我,我可以给你两倍,除了银子之外,日后也少不了你和你那些兄弟的荣华富贵。” “呵,呵呵……”那汉子摇头失笑,“赵某志不在杜家,更不在娄烦弹丸之地,恐怕要让秦大管事失望了,若大管事想捉拿逃兵前去换取功劳的话,大可亮出刀子敞开来说话。” 秦川摇头笑道:“不日前秦某刚斩了数千流寇首级,自然不缺功劳,赵兄弟的脑袋对秦某来说值不了几个钱,秦某想要的,是赵兄弟和你那些个兄弟的人。” “至于娄烦这弹丸之地……秦某之志当然也不在此,而是在于整个天下,以东海至乌斯藏,南北以琼州府至塞北大漠的这片天下。” 听闻他的话,那汉子眉头一皱:“你要造反?” “没错,我要造反,要夺取这天下,地盘、兵马、粮饷我都有,只要你们肯过来跟我,保管你们日后飞黄腾达。” 那汉子没说话,只定定望着秦川。 秦川也不急,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良久,那汉子摇了摇头,道:“恐怕要让秦大管事失望了,我等兄弟已经领了杜家的月钱,吃了杜家的酒肉,如今已是杜家的人了。” 秦川微微皱着眉头:“若杜家消亡了呢?” 汉子也皱眉:“大管事要对杜家动手?” 秦川坦然点头:“不止杜家,我会把静乐岚县两地的所有大户,统统连根拔起。” “呵呵。”汉子莫名失笑,“大管事壮志凌云,赵某佩服,但静乐岚县两地数十大户在此早已根深蒂固,实力并不容小觑,且彼此相互间合纵连横,错综复杂,又岂是大管事轻易拔除的?” 秦川再次笑道:“不若赵兄弟先到孟家庄住一阵子,且看我如何拔除那些大户?” “免了吧,赵某领杜家的饷银,吃杜家的酒肉,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 “赵兄弟大义,秦某佩服,可是……秦某并不想动干戈,可赵兄弟实在是令秦某很为难啊。” “秦大管事要杀赵某不成?” “非也,秦某只是想把赵兄弟抢回孟家庄而已。” 话音刚落,秦川便猛地纵马前冲,并从马鞍下抽出一支标枪,朝那汉子的坐骑掷去。 那汉子反应极快,迅速抽出一面盾牌,探身一挡,那支标枪便扎破木盾,擦着他的手臂穿出数寸。 一掷一挡之间,秦川已经纵马到了他近前,第二支标枪也掷了过去。 汉子不管那支标枪,而是将手中盾牌朝秦川一扔,并反手抽出腰刀,纵身一跃。 战马身中标枪的一刹那,汉子高高跃起,以破山之势朝秦川一刀劈来。 秦川心下一惊,急忙一扭身,并举起手中标枪。 只听“咔嚓”一声,汉子的腰刀凌厉无比地劈断标枪,生生斩在秦川肩头。 秦川吃痛怒骂,把手中截断的标枪杆奋力一扫。 汉子本想破釜沉舟一击斩杀秦川,但被秦川扭身躲过要害,刀子只斩在肩头之后,就意识到不妙了。 姓秦的在里面穿有一件棉甲,又经过标枪抵挡,腰刀入肉并不深,要不了姓秦的命。 当姓秦的把标枪扫过来的时候,他身在半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那杆标枪就生生扫在了他门面上。 “砰”的一声,汉子摔落在地,满脸是血。 秦川纵马绕回来,忍着痛跳下马,把手中长刀架在他脖子上。 “赵兄弟,跟我回孟家庄吧。” 第八十三章 赵武廖三枪 秦川和那赵姓汉子一动手,双方的部下也同时动了。 那汉子的部下大概都是些忠勇之士,见他被击落马下后,也不退却,十三骑齐齐冲来,想救他出去。 秦川一方人数多了将近四倍,在刘有柱的指挥下分成三路,一路直冲过来支援秦川,剩余两路朝两侧散开,像钳子一样从两侧包抄。 赵姓汉子被一棍子扫得眼冒金星,鼻血横流,还没来得及爬起身,秦川的长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秦川刚嘚瑟一句,一支利箭就“嗖”地擦身而过,害得他手一抖,差点就割破了那汉子的颈部。 “都不许动!” 他急忙把那汉子挡在身前,并冲着那伙人厉喝一声。 那伙人迟疑了一下,已经弯弓搭箭的人手中弓弦绷得紧紧的,却迟迟没有放箭。 “别伤着武哥。” 一个手持缨枪的汉子大喝一声,然后策马挺枪杀向秦川。 这时,秦川的部下已经完成了小半个包围圈,赵姓汉子的部下便把手中箭支对准了两侧的人。 秦川有意要抓活的,他的部下也没伤人,而是把手中箭支和标枪对准了那伙人的坐骑。 那持枪汉子冲到近前,两手一递,手中长枪抖出一个轻微却又晃眼的枪花,以捉摸不定的轨迹擦过赵姓汉子的耳畔,直刺秦川门面。 自从穿越以来,秦川经历大小十数战,还从没这么紧张过。 因为,那晃眼的枪头让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一扭头,脸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赵姓汉子趁机一拍颈边刀锋,一个驴打滚挣脱秦川的掌控,并趁势捡起地上腰刀,翻身朝秦川扑来。 秦川一肚子火,垂手拖刀,把刀背反转过来,猛地往前一冲,手中长刀往上撩起。 那厚厚的刀背拖过赵姓汉子的腋下,后者闷哼一声,踉踉跄跄倒了下去。 持枪汉子一击不中后,战马与秦川擦身而过,迎面就碰上了拍马赶到的刘有柱。 两人一个抬枪横扫,一个举刀斜劈,错身而过后,又调转马头再次朝对方杀去。 战到第三个回合,持枪汉子暗暗吃惊不已,自从军以来就鲜有人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枪,但如今这个脸上伤疤狰狞的大汉,在他面前却丝毫不落下风。 战到第四回合,秦川从侧面甩出一把腰刀,急速旋转的腰刀正好切在持枪汉子座下马脚上。 战马嘶鸣着翻到在地,持枪汉子则及时一跃,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刘有柱已经拍马赶到,长刀一磕,将他长枪打落在地,随后赶到的秦川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并把长刀架在他脖子上。 “都给老子放下兵器,否则老子剁了他们两个。” 制住持枪汉子后,秦川朝着正交战那那伙人大吼道。 那边战场已经到了几个人,赵姓汉子的部下也已被团团围住,看到秦川这边的景象后,顿时士气大落,纷纷停下手中动作。 秦川又冷声喝道:“老子本不想杀你们,你们非要跟老子动干戈,再不放下兵器,老子一个一个剁了。” 他的部下也纷纷举起两头尖锐的短标枪,或弯弓搭箭,对准那伙人。 那伙人面面相觑后,最终还是纷纷放下兵器。 秦川的部下纷纷从马鞍后面取出绳子,把那伙人一一捆住。 战损很快清点出来了,关帝军死了一个,伤了四个,幸亏都穿了棉甲,伤得不是很重。 对方一个都没死,只伤了六个,因为秦川要活的,所以都是些枪杆或刀背造成的轻伤,完全没有性命之忧。 伤得最重的还是那姓赵的汉子,腋下肋骨断了几根,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也起不来。 发现己方死了一人之后,数十名关帝军显得很愤怒,提着刀枪杀气腾腾地围在那伙人周围,只等大管事一声令下,就一拥而上把对方剁成肉酱。 秦川抬手制止手下,然后让刘有柱先审问几个被吓得脸色惨白的软蛋。 都不用刘有柱动刑,那几个软蛋就主动把他们知道的招了。 这伙人确实是杜英广派来的,也确实是去娄烦找秦川说和的。 把姓武的汉子叫赵武,原本是开平卫镇安堡的夜不收小旗,使枪那汉子叫廖三枪,也是个夜不收,赵武旗下第一悍卒。 除了这两人之外,在场的还有三个夜不收,都是赵武旗下的兵,还有三个步兵子营的兵,两个刀牌手,一个火铳手。 因镇安堡一个总旗官克扣和拖欠军饷太过严重,且赵武旗下兵士前去讨要饷银反倒被打军棍,性烈如火的廖三枪一怒之下把那总旗官的脑袋扎成了烂瓜,赵武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一众弟兄当了逃兵,那三个步兵子营的兵也跟着他跑了。 又因为先前杜英广到边疆做买卖的时候,认识赵武,还曾想高价请他当杜家的护院统领,赵武逃出开平卫之后,本想投效流寇做反贼的,但如今局势太过混乱,他担心投错门害了自家兄弟,干脆先暂时在杜家落脚,想等局势明朗之后再择明主投效。 那十三骑当中,除了八个逃兵之外,还有四个杜家豢养了不少年头的护院,剩下最后那个,则是杜家的族人,名叫杜成贵,二十七八年纪,乃是杜英广的侄孙。 这位杜成贵,才杜英广派来跟秦川谈判的真正代表。 先前没有出来说话,是因为搞不清秦川前往静游镇的目的,所以才让赵武出来说话。 如今,这位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杜家子侄,已是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秦川让刘有柱把他拎过来,只一逼问,也什么都招了。 杜家原本只有百来个护院,也学孟圭明编练了一百多乡勇,但孟家庄出事之后,杜英广便急忙庄子的防御工事,并从乡民和流民中招纳人手,短短半个月就编练了五百乡勇。 除了老幼妇孺之外,杜家的粮食大多都存在静乐县城,约三千石左右,派了好几十个护院看守,还给何长保送了五百两银子,让对方多方照应这点。 如今,杜家主里边绝大多数都是些青壮族人和乡勇。 问明了情况,秦川朝刘有柱点了点头,后者把杜成贵拖出几步之外,干净利落地斩了。 几个九箕山老匪也手起刀落,结果了那四个杜家护院。 战死的那名关帝军,需要有人陪葬。 几名逃兵见这伙人连眼睛都不眨,杀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顿时纷纷色变,唯恐下一个要轮到他们。 他们的幸运的,因为秦川想用他们。 等手下处理好自己肩膀的伤口后,秦川站起身,朝那差点要了他小命,已被捆成粽子的廖三枪走去。 第八十四章 静游杜家 “廖三枪是吧?” 秦川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这身手不凡的汉子。 对方把脸一横:“没错,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镇安堡廖三枪是也。” “你使的那什么枪法?” “爷爷使的乃是杨家梨花枪,可惜被你狗贼侥幸躲过了那一枪,否则定叫你脑瓜壳子崩成烂瓜。” 秦川闻言,脸上的伤口好像疼得更厉害了。 这家伙的枪法确实犀利,快如闪电且抖出枪花的情况下还精准无比,晃得他摸不清枪头的轨迹,差点就被一枪爆头了。 这廖三枪,本事应该与刘有柱李顶梁仲伯之间。 “不错,有两下子。” 秦川笑眯眯地接着道:“从今往后,你们兄弟几个就跟着我了,还是刚才说的,保管你们日后大把的荣华富贵。” “哈哈哈哈……” 廖三枪仰头大笑。 秦川懒得听他的忠节大义,只转身走开,来到脸色苍白的赵武身前。 “怎么样?赵兄弟,没啥大碍吧?” 赵武挤出一抹坦然的笑容:“九箕山过一刀果然名不虚传,赵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哟,你还知道我的名号?” “赵某干的就是刺探行当,打听你的来历并非难事,当初听闻你在李彪风和通天柱的数百人马包围中杀个七进七出时,赵某还以为是江湖传言夸大其词,如今看来,是赵某坐井观天了。” “哈哈哈,赵兄弟过奖了,你和廖三枪的本事也不小嘛,差点就要了我的小命。” “手下败将,将死之人,当不得秦大管事夸奖。” “赵兄弟这是何意?” “赵某吃杜家的粮饷,不能反手给杜家捅刀,否则赵某会良心不安,所以,请秦大管事给个痛快吧,赵某这辈子杀了不少鞑子,也算是值了。” 秦川皱眉,望着他不说话。 赵武似乎牵扯了腋下的断骨,嘴角抽了抽,一连喘了好几口气。 良久,秦川抽出长刀,挑开赵武背后双手的绳索,道:“赵兄弟,你和兄弟几个先委屈一下,到我孟家庄住些时日,待我灭了杜家,你还要是要走的话,秦某绝不阻拦” 不等赵武回答,他便收起长刀,翻身上马。 赵武苦笑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秦川让刘有柱领二十个人,带着几个伤兵和那个战死的关帝军尸体,押送赵武和廖三枪等人回孟家庄。 自己则率领二十五骑,拎着杜成贵和那四个护院的首级,继续朝静游镇而去。 该去找杜英广的晦气了。 …… 静游镇地处岚河跟汾河交汇处,位于岚河西岸。 镇子不大,跟娄烦差不多,只有两三百户人家,但因地处交通要道,有些往来客商,所以镇上有客栈、酒肆、车马行、铁匠铺和杂货铺各一家。 这些店铺,全是杜家的。 地主老财都喜欢把宅院建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地方,杜家庄和孟家庄差不多,也是依山而建,靠山一侧是陡峭的山壁,下边挖有一排窑洞,外面排列着东西对称的房屋和大小院子,一直到最靠外的大门。 杜家庄不如孟家庄险要,但西边和北边也分别是山壁和深沟,只有东边和南边的院墙会受到威胁,大门建在南向,门楼高约三丈,也有两层楼,二楼的屋子同样开有几个箭孔。 大门外没有斜坡,有的只是壕沟、拒马和平坦大道。 沿着大道走两百步就是紧挨山脚的小镇,镇上一条笔直的小街,杜家的店铺就集中在这。 镇子西侧的山脚是一排窑洞,东边是些稀稀落落的房屋,再出去就是岚河和汾河冲刷而成的数千亩肥沃土地。 静游没有藩王的田庄,土地被霸占的情况反倒没娄烦那么严重,但河岔的五千多亩良田,也大多都是杜家的。 和晋陕各地的情况很相似,连年大旱却又赋税不减的情况下,静游的穷苦农民一部分去当了流民流寇,一部分成了杜家的佃户,但总算是比娄烦好一点,镇上还剩六七十户自耕农,沿着汾河和岚河往北一带也还有几个村子,周围一带又多是些低矮缓坡,牧草充足,因此也有不少放牧为生的羊倌马倌。 作为静游说一不二的大户人家,杜家拥有七千亩耕地,其中五千亩在静游的河岔地,两千亩在南边二十里外的娄烦谷地,乃是前些年通过放债抵押、威逼利诱的手段占来的。 除了田地之外,杜家的主要产业也同样是铁矿。 附近这一带盛产煤铁,后世山西铁矿的储量探明四十亿吨,排全国第四,其中娄烦占六亿吨,岚县更是拥有二十亿吨的储量,两地加起来的铁矿储量就占了整个山西的六成以上。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岚县到娄烦这一带的地主老财,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那么一两座矿场,规模或大或小,把两地所有能露天开采的铁矿山都给占了。 而且,这些地主老财大多是不交铁课的,只需给知县大人和铁厂的官员打点一番,每年就能省下很大一笔铁课钱。 杜家在岚河对岸的红窊山上就有一座矿场,规模不比孟家的黑山矿场大,矿工不过四五百人而已,但产量却比黑山矿场要大上许多。 原因是红窊山的矿层很浅,无需打深井,只需打下去一丈左右就能找到矿层开挖了。 若不是红窊山夹在两条大路中间,太过引人注目,且这几年世道不太平,杜英广早就多招些矿工,大力冶铁了。 如今各处大乱对他也有好处,最主要的是田地变多了。 静游镇附近饿死的人不少,跑出去当流民的也有不少,把田地卖给他换取那么一丁点活命粮的,更多。 不论是饿死的,还是当流民的,这些人的田地,统统都归他了。 因为他是当地粮长,又跟知县郭大人关系不浅,静游这地方,他说了算。 唯一不顺心的,是娄烦那姓秦的。 杜英广早就把姓秦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了,洪洞九箕山打着劫富济贫旗号的山贼头子。 他也知道,曾经显赫一地的孟家,已经彻底完了。 除了孟圭明之外,孟家的族人死了个一干二净,彻彻底底的,孟圭明也成了人家傀儡,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杜英广当然不想当第二个孟圭明。 但那姓秦的,不太好惹。 听说那厮招了八百乡勇,日夜操练,马蹄声轰隆隆响个不停,看起来并不比朝廷官兵弱。 而且,姓秦的不单是头狼,还是条小狐狸,说不定还是狼和狐狸杂交生出来的杂种,又狠又诈,为达目的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娄烦大战一结束,杜英广就坐不住了,急忙派侄孙杜成贵和前不久刚来投效的几个边军去一趟娄烦,先谈谈姓秦的口风,看他到底想干嘛,也好尽早做准备。 杜成贵等人走后,杜英广就在堂屋里整理这些年放出去的欠条。 一铁匣欠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包括周边村落在内,整个静游镇不欠他钱的人,还不到一个巴掌。 这个铁匣子,才是杜家的根基。 正逐条逐条查看清点的时候,外边突然响了老管事的声音,说是娄烦秦川到了。 杜英广一惊,急忙问杜成贵等人呢? 老管事说,没看到杜成贵,也没见那几个边军,只有姓秦的带着二十五骑。 杜英广一听,心就沉了。 思量许久后,杜英广最终还是收起欠条,走出堂屋,召集人马。 不论如何,得先见一见那姓秦的。 第八十五章 我要一件貂 秦川率领二十五骑在静游镇南边的山梁上一字排开时,那个寂寥的小镇像炸开了锅似的。 有背着破破烂烂的包袱和干瘪的粮袋撒腿往北边奔逃的,也有在庄头管事的喝骂下拿着刀枪棍棒慌里慌张跑到镇口摆开阵势的。 静游跟娄烦的不同之处是,镇子的南北两面都建有简陋的防御工事,矮墙、壕沟和拒马交错纵横,看起来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却又没有一丝漏洞。 杜家没有入过军武的族人,这些工事不像是杜家人弄出来的,应该是赵武和廖三枪来了之后,帮他们搞出来的。 一阵凛冽的北风夹杂着泥沙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又从耳畔刮过的时候,秦川想起了王昌龄那首《参军行其四》。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有朝一日,他也要立马辽河畔,不破建州终不还。 今天他并非要取静游,只是来取些钱粮罢了。 让五个部下分散到附近山梁警戒之后,秦川领着二十骑缓缓走下山梁,来到静游镇口百步之外。 镇子里几百个乡勇民壮如临大敌,紧张不已。 到了近前,秦川扬声喊道:“我乃娄烦巡检使秦川,奉命前来缉查匪盗,请杜英广庄主出来说话。” 镇口那群乡勇面面相觑片刻后,一个身着锦袍三十来岁模样的男子高声回道:“此地乃静游镇,不在秦巡检统辖范围内,秦巡检若要缉查匪盗,还请回你娄烦镇吧。” 秦川也不恼,只从马鞍后面摘下一颗头颅,道:“一个时辰之前,一伙静游镇贼人勾结叛军劫掠我娄烦镇乡民,已被本巡检斩杀五人,活捉八人,本巡检怀疑静游镇及杜家庄窝藏叛军,与贼人相互勾结,特来此缉查一番,还是快快请杜庄主出来说话吧。” 说罢,他一甩手,把那颗人头远远扔了过去。 他的部下也把另外四颗人头齐齐扔了过去。 镇口响起了一阵骚动,那锦袍男子沉着脸怒喝几声才平息下来。 很快,一个骑士策马冲出来,把那几颗人头捡了回去。 锦袍男子仔细一看,瞬间脸色大变:“你敢杀我杜家族人?” 那正是杜成贵的头颅。 秦川淡淡笑了笑:“本巡检职责所在,别说区区一个杜家族人了,就是杜庄主敢勾结贼寇窝藏叛军,本巡检一样杀。” “你……你给我等着。” 锦袍男子脸色铁青,拧身就往里跑去。 秦川也不着急,只拿出一个烟斗,装上烟丝,又取出一根火折子,吹燃,把烟丝点上。 这东西是从郭彦的神台峰大寨缴获的,有好几斤烟丝,也不知那家伙从哪弄来的。 火折子也是从郭彦那得的,这玩意看着简单,但普通人家可不舍得用,比燧石金贵多了,秦川也就是为了抽一口烟,装一手逼才拿出来用的。 虽说香烟这东西是个暴利货,可秦川并没打算种这玩意,有这个土地和人力还不如多种几亩粮食。 农业发展起来之后倒是可以种,拿来挣蒙古人的牲畜和外地大户的银子。 只等了不到一刻钟,镇口又是一阵骚动之后,一个老头子出现了。 五六十岁模样,身材高大,两眼矍铄,身上穿了一件貂,贵气十足,看不清身材是肥是瘦。 这高大老头,应该就是杜英广了。 秦川的目光停留在对方身上那件貂皮大衣上,瞧这卖相,料子应该很不错,大冷天的穿着肯定很暖和。 拿下黄丛山之后,秦川从那得过几件貂,经孟圭明辨认后,确定是他给自己和老婆孩子定做的,不久前刚从宣府镇城取回来,本想一家人穿着过冬既暖和又气派,可天还没冷下来,就被巴山虎劫了去。 以孟圭明和他几个儿子的矮小身材,那几件貂的尺寸也小得可以,身材高大的秦川穿上去就跟一头肌肉绷紧的狗熊一样,实在没眼看。 最终,几件貂便宜了老黄和山猫儿几个家伙,孟圭明老婆那件,被秦川送给了王继宗,最后又落到王继宗的老婆手里。 听说一向温婉矜持的宁氏,那几日跟桃花开了似的,把举止儒雅的王继宗整得走路都哼起了小曲。 秦川也想要一件貂,暖和又威风,很能衬托他高大威武的形象。 也不知杜英广这老东西还有没有新净的貂。 到了镇口,仔细一看那几颗人头,杜英广的脸色也变了,变得很难看。 “秦巡检,这是何意?” 杜英广阴沉着脸,一字一顿问道。 秦川的目光停留在他那件貂的大翻领上,淡淡笑道:“本巡检于一个时辰之前缉拿斩杀了几个贼寇,还活捉了一伙叛军,发现那几个贼寇都是静游镇人士,其中还有一个叫杜成贵的,乃是杜家族人。” “由此,本巡检怀疑杜家窝藏叛军,勾结贼寇劫掠乡里,杜家主对此有何可说的?” “呵,呵呵。” 杜英广怒极反笑:“姓秦的,你以为随便扣个帽子给我杜家,就能随意拿捏我杜英广了?” 秦川摇头:“杜庄主误会了,本巡检不是要拿捏杜家,而是……咳,话说本巡检上任至今,也不见杜家表示表示,实在是有点失望啊。” “哈……哈哈哈哈……” 杜英广仰头狂笑:“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巡检,也想让杜某拿银子?哈哈哈,你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咳,赵武廖三枪等人本是开平卫镇安堡营兵,却鼓动兵士叛乱,袭杀镇安堡总旗,已形容谋反,罪及诛灭九族,杜家主应该知道窝藏此等重罪叛军是什么罪名吧。” “呵呵,你说杜家窝藏重犯,可有人证物证?” “赵武廖三枪等人皆可作证。” “那你倒是带他们去县衙,看知县何大人信不信他们的鬼话吧。” “呵,何大人兴许不会信,但抚台宋大人……可就不一定了。” 杜英广脸色一变,皱紧眉头一言不发。 他想起一个传闻,说山西巡抚宋大人很看重姓秦的,甚至还派虎大威到孟家庄请姓秦的去参赞军务,最后姓秦的竟然还拒绝了。 杜英广自然是不信的,在他看来,被巡抚大人相中,哪怕只是参赞军务,也是平步青云的一条捷径,没人会拒绝,也没人能拒绝。 所以,传闻肯定是假的。 但虎大威来过娄烦确实是真的,还来过三次,足以说明巡抚大人确实看重姓秦的,否则也不会三番两次派虎大威来救他。 若姓秦的把人头送到阳曲,向巡抚大人告状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他之所以把赵武和廖三枪等人派去娄烦,是怕去的人数太多会引发火拼,去少了又怕不安全,干脆派那几个夜不收走一趟,本以为姓秦的不会贸然动手,就算动起手来,以赵武廖三枪等人的本事,也肯定能安然脱身。 没想到,那帮人竟然被抓了,还害死他一个族人。 被抓就被抓了,大不了花点银子,请何知县帮摆平了事。 没想到,姓秦的明明归何知县统调,却要越过何知县,直接去找巡抚大人。 这事不能捅到巡抚大人那,听说那位清廉得很,从不收银子,若被他知道杜家收了几个杀官叛逃的边军,非追查到底不可。 失策了,早知道不让赵武廖三枪等人露面。 姓秦的披着官府的皮,干着山贼的买卖,如今又跑来刁难自己,也不知他想要干什么。 想到这,杜英广稍微缓了缓语气,高声问道:“既然秦巡检为缉查匪盗而来,杜某作为静游粮长,理应全力配合,秦巡检有何吩咐,请尽管说来。。” 听到这话,秦川笑了,笑眯眯地瞧着对方一件气派的貂皮大衣。 “杜庄主,近来饥民日益增多,秦某有心开仓济民,可娄烦屡遭贼寇抢掠,粮食早已所剩无几,秦某有心济民却囊中羞涩,正为此懊恼不已。” “素闻杜庄主为人慷慨乐施好善,要不杜庄主捐个五百石粮食出来济民如何?” 杜英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贼就是贼,跟狗改不了吃屎一样,开口就是要粮食。 不等他回应,秦川又笑眯眯道:“杜庄主,你身上那件貂皮大衣蛮不错的嘛,在哪买的?帮秦某买一件如何?” 一听这话,杜英广嘴角抽了抽。 这狗贼,简直贪得无厌! 第八十六章 地头蛇准备捶死过江龙 貂皮大衣倒不算什么,努尔哈赤还没反的时候五六十两银子就得一件了,如今辽东辽西局势紧张,皮子价格年年暴涨,一件貂要卖到一百五十两银子以上。 但对于杜家来说,一百多两银子算不得啥,何况杜家的貂都是从建州女真人那换回来的皮子,再请人量身订做的,成本低得很,每件不到四十两银子。 姓秦的就是再多要两件,杜家也给得起。 但那五百石粮食……姓秦的就是狮子大开口,好大的口气! 如今一石麦子能卖到二两银子以上,谷子糜子之类的也要将近二两银子,姓秦的张口就要五百石,那可是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更何况,前几日范家刚开出麦子二两五钱,谷子糜子二两二钱到三钱的高价,要买杜家的粮食。 杜英广只留了八百石口粮,两千五百石余粮全卖给了范家,只等对方把银两运到,就起运发往张家口堡。 哪里还有粮食给姓秦的。 沉吟片刻后,杜英广便朝秦川歉然笑了笑,道:“秦巡检,前些日子杜某正好多置办了一件大衣,还从未穿过,就赠予秦巡检,聊表心意吧。” “但那五百石粮食……实在是抱歉,杜家小门小户的,实在是拿不出这许多粮食,还望秦巡检海涵。” “不如杜某捐二百两银子,用以赈济饥民如何?” “呵。” 秦川摇头失笑:“杜庄主,明人不说暗话了,你县城铺子那三千石粮食是泥沙不成?” “那些粮食已卖给张家口范家,已不是杜家的了。” “范家还没付银子吧,没付银子就还是你的。” “契约已定,杜某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呵,你们这帮人在大明饿殍遍野之际却给外敌贩粮贩铁,甚至为建奴绘制地图贩卖军情,如此行径已形同卖国,就不要再谈什么信义了。” “杜庄主,我只说最后一次,如今五百石粮食能摆平的事情,若是捅到抚台大人那,你拿五千石粮食都未必能摆得平。” “想死还是要活,你自己仔细斟酌吧,我就不跟你废话那么多了。” 说罢,秦川懒得再理会,调转马头就走。 杜英广绷紧牙关,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父亲,我带两百人马追出去杀了那狗贼。” 一旁的锦袍男子早已满脸怒容,“锵”地拔出一把剑身如水的红穗长剑。 “不可。”杜英广急忙喝止他,“姓秦的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万万不可鲁莽追出去,以免中他的埋伏。” “父亲,那狗贼欺人太甚……” “哼!且让他再狂几日又如何?” 杜英广冷哼一声,又道:“静乐和岚县各个门阀大族是容不下他的,这地方就像一座山岭,老虎豹子各有各的地盘,原本大家伙相安无事和气发财,但突然闯进来一条不长眼的野狼,搅得各家都不得安生,你想想看,那些老虎豹子,还不得把他给撕了?” “如今,范家正在联络各大家,准备联起手来,明的暗的一起上,先摘了姓秦的官帽,把他打成反贼,再联手灭了他。” “静乐吴老爷二子在晋王府长史司任审理正,在这一带可谓手眼通天,岚县张家张老爷的胞弟在户部任清吏司主事,能在朝中说得上话,东村胡家有阴族在黄尖山一带为匪,赤坚岭冯家白日为民,夜晚换上一身衣裳就是纵横临县至兴县一带的马匪。” “有这几家在,任那姓秦的有三头六臂,也闹腾不起水花。” 说罢,杜英广提了提貂皮大衣柔软的翻领,又朝远方秦川的背影冷哼一声。 “父亲,那也是以后的事,我们若不趁早杀了姓秦的,他肯定会把赵武廖三枪等人捅到巡抚宋大人那,到时候……” “那五百石粮食,给他就是了。” “真要便宜那狗贼不成?更何况,给出五百石粮食之后,我们杜家可就没有口粮过冬了啊。” “从范家那些粮食里边扣五百石出来就行了,范老爷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至于姓秦的……放心吧,我们自会向他讨回来的。” 说到这,杜英广又提了提柔软暖和的翻领,接着道:“去挑几个机灵点的,有家眷的护院,让他们扮做流民混进孟家庄,先探清楚赵武廖三枪等人在不在那。” “确认人在那之后,再把粮食运到石炭岭,让姓秦的带赵武廖三枪过来,一手交人一手交粮,记得带上我新置办那件貂皮大衣。” “是,父亲。” “事成之后,那几个护院别急着招回来,让他们继续呆在孟家庄当眼线,给我盯着姓秦的。” “是” …… 回到孟家庄之后,秦川就上了门楼,把赵武、廖三枪和李定国全都叫来,一边跟这三人喝茶,一边让宋知庭帮他缝伤口。 茶是松萝茶,孟圭明不惜花大钱从安徽买来,想送给宣府边军守将,好维持生意畅通的。 秦川不懂品茶,但懂得喝茶。 赵武也不懂品茶,但也知道这茶不便宜,喝得小心翼翼的。 廖三枪既不懂品茶,也不懂喝茶,只拿一块马肉自顾自啃着。 李定国则既不喝茶,也不吃肉,就这么冷脸干坐着。 “怎么样?伤好点没有?” 秦川抿了一口茶,笑眯眯朝赵武问道。 赵武心想自己上午受的伤,刚过去一个时辰多点,哪有好那么快,嘴上却淡淡笑道:“劳秦大管事费心,一点小伤而已,无甚大碍。” 廖三枪横了秦川一眼,冷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李定国深以为然地看了一眼廖三枪,谁知后者又横过来一眼,还挑着下巴:“个小毛孩,看什么看?没见过你爷爷吃肉吗?” 李定国皱了皱眉头,收回目光,继续冷着脸干坐。 秦川也不在意,只眯着眼忍受肩膀缝针的痛苦,久不久抿一口茶。 一群人就这么坐着。 良久,宋知庭处理完秦川的伤口,擦了擦汗后也坐下喝茶。 这时,旁边站得跟雕像似的罗八,突然开口道:“大当家的,外边来了一群饥民,大约三四十人。” 秦川头也不回,懒洋洋道:“来就来了,给一碗粥,仔细检查一遍再统统收下就是了。” “这伙人有些古怪。” “怎么说?” “其中大多人瘦得皮包骨头,看起来确实是饥民,但有几个却身强力壮手掌粗大,眼睛四处乱转,身上还有股痞气。” “嗯……赵兄弟,帮我看看那些人是不是杜家派来的奸细可好?” 听到这话,赵武脸色有些为难。 “罢了,先收下来吧,派几个人盯死了,日后若是没啥用处再砍了也不迟。” “是。” 罗八应一声,然后朝楼下打了个手势。 “派个人去通知罗大牛,让他上黑山,绕路去静游西边的河杨沟一带藏着。” …… 隔天一早,杜家派人来了,想请秦大管事带着赵武廖三枪等人,去石炭岭一手交人一手交粮食。 秦川爽快地应了下来,然后亲自率领两百关帝军,推着一百架鸡公车往北边石炭岭而去。 第八十七章 走两步 要收拾杜家其实很容易,只需把赵武和廖三枪等人交给宋统殷就行了。 杀官叛逃已形同谋反,诛九族的重罪,窝藏反贼也是重罪,轻则抄家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但秦川没打算捅到宋统殷那,一是因为他想用赵武和廖三枪,前者看得出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后者就是一员猛将。 二是因为他想要杜家的钱粮田产,如果捅到宋统殷那,杜家被朝廷抄家之后,钱粮田产可就归朝廷所有了,秦川现在还没那个本事从大明朝廷手里抢东西。 抢杜家倒是没啥问题。 静游到娄烦一带到处都是杜家的探子,孟家庄也被盯得死死的,秦川刚率领部下出庄,就有探子拍马赶回静游禀报。 得知秦川带了足足两百人马之后,杜英广这才让他儿子杜有亮领五十个精锐护院,率领三百个乡勇,赶着数十辆驴车把五百石粮食运往石炭岭。 到了石炭岭,远远就见姓秦的已经等在那了,脸色似乎有些不耐烦。 旁边是被捆得严严实实,嘴巴还被破布堵起来的赵武和廖三枪等人,一共八个,一个也没少。 杜有亮粗略数了数,见秦川的人确实只有两百左右之后,这才放心地让人把粮食运上来。 这方圆十里之内到处都是他的探子,孟家庄也盯得死死的,姓秦那狗贼耍不出什么花招。 秦川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他们到了之后,便骂骂咧咧几句,然后说要先验过粮食。 杜有亮带着部下后退一百步,秦川则只带了两个部下,上前查验粮食。 他验得很仔细,打开一个麻袋,拿出里面的糜子仔细看了看,又把手插到粮食里面去捣腾。 捣腾半天,这才慢悠悠地重新系好,然后又打开另一个麻袋。 就这样,秦川一麻袋一麻袋地查检,显得耐心十足。 杜有亮等得不耐烦了,扬声喊道:“你还怕我杜家坑你不成?” 秦川嘿嘿笑了两声:“没错,我就是怕你们杜家坑我。” “你……” 杜有亮恼怒不已,但又无计可施,只得重重哼了一声。 秦川毫不在意,依然慢悠悠地查验粮食。 …… 杜有亮运粮去石炭岭之后,杜英广便回到堂屋,继续梳理他的借条。 这上千张借条,他花了一天时间都还没梳理完。 中午时分,杜英广有些累了,把铁匣子搁在桌上,靠着椅背揉了揉脑门。 有亮去了一个多时辰了,也该回来了吧。 正想喊人来问询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阵阵喊杀声,还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杜英广一惊,急忙跳起来往外跑。 迎面就碰到一个仓皇地跑进来的年轻人。 “爹,不好了,不好了,贼人杀来了。” “你说什么?”杜英广脸色大变。 “父亲,北边来了一伙贼人,三四百人左右,厉害得很,现在已经杀进镇子,正朝咱们庄子杀来。” “怎么会这样?那些护院乡勇呢?” “爹,大哥不是带人运粮食走了吗?镇上本就没剩几个乡勇,又都去南边镇口提防姓秦的了,北边就四五十个乡勇守着而已,根本挡不住。” 一听这话,杜英广脸色唰地惨白一片。 完了,中那姓秦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快,快让所有护院和乡勇都退回庄子,别管镇上那几家铺子了,快。” “爹,二哥已经把人喊回来了,但那伙贼人个个骑马,追上来杀了好几十个,南边镇口的人又被堵了回去,如今咱们庄子里只剩五十个护院了。” 杜英广心凉了一截,手脚都微微抖了起来。 “去,把家里左右人都叫去守庄,一定要守住庄子。” 杜英广很快回过神来,边说边急匆匆地往大门的方向跑去。 他原本只有一百二十个护院,前不久又编练了四百五十个乡勇,拢共才五百七十人,被杜有亮带走了三百五十个。 那支乡勇一部分是镇上的佃户和乡民组成的,十几家小户也有份出钱出粮,为的就是守住整个静游镇。 杜英广也想守他那几家铺子,所以也就把人手都放在镇子南北两个出入口驻守了,南边有一百五十个,北边只放了五十个。 他的老巢杜家主,也只放了五十个而已。 结果,那伙贼寇出其不意地从北边袭来,一击得手,三百多个蒙着面巾的贼寇,呼啸着杀进了静游镇。 这伙人进庄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搜刮那些民户,而是迅速斩断杜家庄和南边镇口的道路,击溃南边赶来支援的乡勇,并把残余都堵了回去。 紧接着,那伙人一分为二,一部约两百人持木盾、弓箭和钩爪攻打杜家庄,另一部则往南边镇口杀去。 杜家所有人都上阵了,加上那些护院,拢共九十多人,在门楼、箭楼和围墙后面奋力抵抗。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秦川麾下第一悍将:罗大牛。 昨天夜里罗大牛就率领三百五十先登营,趁着夜色悄悄跑到静游镇西北边藏着,直到不久前探到静游镇被调走了三百多人,又得到大当家的命令后,罗大牛便带着蒙了脸的先登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北边杀了进来。 杜家庄的防御手段和孟家庄差不多,都是门楼、围墙、箭楼,几杆火器、礌石、长竹竿和铁蒺藜,比孟家庄少了两座马面,还少了扔砖头大法。 而且,杜家主的人手实在太少了,加上杜家族人都不到一百,能战之士更是只有五十个护院。 罗大牛带了重箭,分三路人马进攻,两路佯攻,一路学张可望的法子用弓箭对着一段围墙高空抛射,等围墙被撞塌的时候,里面二三十个护院就死了一半。 上百人马呼啸而入,只消片刻,杜家庄就沦陷了。 先登营死伤还不到二十人。 …… 杜有亮等得不耐烦了,因为姓秦那狗娘养的一袋一袋地查验,足足半个时辰了,只验了不到一百个麻袋。 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验得完。 姓秦的是在耍人吧。 杜有亮实在等不下去,正要开口的时候,一个探子突然从静游方向疾驰而来,远远喊道:“大公子,不好啦,不好啦,北边突然来了一伙贼人,已经攻进镇子了。” 杜有亮心下一惊:“你说什么?” “大公子,镇子破了,那伙贼人是从北边来的,小的赶来报信之前,镇子已经破了,贼人正在攻打杜家庄。” 杜有亮又惊又怒,“锵”地拔出红穗长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知道,攻打静游的贼人,肯定是姓秦那狗娘养的人。 因为,静乐岚县一带,已经没有成火候的贼人了,只有姓秦的这一家。 姓秦那狗娘养的慢悠悠地查验粮食,就是在延误时间,把他拖在这里。 可是,方圆十里之内明明都有自己的探子,孟家庄也一直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就连黑山矿场也有人盯着,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姓秦的这两百人之外,孟家庄并没有其余人马出来。 而且,他还派了几个护院混进孟家庄,姓秦的若偷偷调兵遣将的话,肯定瞒不过自己的眼线。 姓秦的人马为什么会出现在静游北部? 难道他有先知先觉,事先埋伏了一路人马在那边? 杜有亮想不通,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半响,他突然一指仍在查验粮食的秦川,破口大骂:“狗贼,你竟敢派人偷袭我静游镇?” “啥?”秦川抬起头,一脸无辜,“本巡检啥时候派人偷袭你了?” “还敢狡辩?待我收复静游镇,再亲自踏破孟家庄,亲手取你狗命!” 秦川依然一脸无辜:“啥?有贼人偷袭静游镇?要不要本巡检帮忙?且待本巡检调兵遣将,大军一到便一路碾过去,把那伙贼人和静游镇碾成渣渣。” “哼!你给我等着!” 杜有亮不想听他装疯卖傻,也不愿在这跟他火拼,立马带着三百五十个手下调转马头,朝静游镇狂奔而去。 “嘚呛嘚呛嘚儿个咙咚呛呛呛……” 秦川拎起叠在一个麻袋上的黑色貂皮大衣,披在身上,自我感觉很不错,不由地哼起小调,学着京剧里的武生走两步。 身后几个九箕山老匪和两百关帝军,都裂开嘴傻笑起来。 第八十八章 打晕了驼回去 偏头关位于山西北部的黄河边上,晋蒙交界处,也是内外长城的西交汇处,与宁武关、雁门关合成外三关。 关城建于洪武十三年,设有偏头关守御千户所,千总委任关城守备官,兵额一千一百二十人,统辖老牛湾堡和永兴堡。 关城以南沿着关河一带,开垦有一万八千亩官田,每兵员配额十五亩,兵额三成操练,七成屯田。 原本边军逃亡现象就极其严重,王嘉胤攻陷河曲的时候,偏头关又有不少守军跑去河曲投效王嘉胤,如今偏头关内只剩不到四百守军。 登莱孔有德之变后,孙元化一些死里逃生的部下被罚充军戎边,有好些个就被罚到了偏头关。 陈詹便是其中之一。 三日之前,孙元化被斩首西市的消息传到了偏门关,从那天起,陈詹就粒米未尽,在关河南畔的羊头岭上坐了三天三夜,面朝山东登莱方向,静坐等死。 他本是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掌管军器局监造火器,军台孙大人调二十五名葡人于登莱造炮时,他便自告奋勇向东阁大学士徐大人请缨,并最终获准前往登莱,追随孙大人造炮平乱。 孔有德之乱后,葡人死的死,降的降,孙大人回京陈明真相时,把他和几位同僚都带出了登莱,但…… 孙大人死了,他和几位同僚也被判罚充军戎边。 他不明白,孙大人明明尽忠职守鞠躬尽瘁,皇上为何要杀他? 孙大人只是想帮朝廷留住那八百精锐炮营,留住两万登莱将士而已,皇上为何还要杀他? 为何? 陈詹在羊头岭上想了三天三夜,仍然想不明白。 有两位同僚已经当了逃兵,跑之前来劝过他,一起去投效紫金梁,反了这该死的大明朝。 陈詹不愿走,也不想走。 天下只这三分地,能走到哪去? 他若走了,远在安庆府的家人岂不是要被捉拿问斩? 所以,他不走,他要以死明志,陪孙大人下泉台走一遭。 那两位同僚临走之际,硬灌了他一肚子水,除此之外他粒米未进。 如今,他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了。 陈詹吃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坡传来,愈来愈近,掺杂着粗秽不堪的骂娘声。 很快就有人掰开他的嘴巴,一股清甜的凉水流进了他嘴巴。 出于本能,陈詹贪婪地把那口水咽了进去。 紧接着是一股更加清甜的小米粥水。 陈詹恢复了些许意识,缓缓睁开眼皮,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可赛潘安的英俊小生,接着是一个满脸皱巴巴正咧着大黄牙傻笑的小老头,还有一个两眼大鼓的半大小子。 “嘿,他醒了。” 那半大小子凑到他近前说了一句。 陈詹闻到一股刺鼻的口臭,差点又昏了过去。 咧着大黄牙的小老头也凑过来,傻笑道:“陈大人,您可醒啦,俺们大……大管事想请您去俺们那做客咧。” 陈詹吃力地张了张嘴:“你们……是何人?” 那英俊小生拱手道:“陈大人,我们是娄烦镇孟家庄秦大管事派来的,想请您到孟家庄做客。” “秦大……管事是何人” “咳,您去了就知道了。” “我哪也不去……” “陈大人请放心,您走了之后,被发配偏头关的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陈詹,已经在羊头岭绝食而死,并被路过的好心人草草掩埋了,您不过是娄烦镇孟家庄孟老爷的幕宾罢了。” 陈詹瞪大双眼,望着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片刻,他吃力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走……不能走。” 那英俊小生的脸色显得很为难。 一旁的半大小子不耐烦道:“老黄,把他打晕了驼回去吧。” “咳……要得,要得。” 陈詹张了张嘴,然后昏了过去。 …… 赵满财以前是王恭厂的匠头,手下十个匠役,每天的活计就是对这个指手画脚,冲那个破口大骂,轻松惬意,威风八面。 王恭厂之变的时候,赵满财刚续弦取了个年轻漂亮的婆姨,当天在婆姨的肚皮上起不来,干脆偷懒没去上工。 没想到,这一趴可救了他的小命。 巳时左右,他上了个茅厕,洗漱一番刚要出门买些吃的,王恭厂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如平地惊雷,又如天劫临世,一时间京城里砖瓦横飞,尸体飘荡。 赵满财知道,那不是九天雷劫,而是王恭厂的火药库爆炸了。 厂里另外两个匠头,和三十个匠役无一幸免,只有喜欢偷奸耍滑的赵满财躲过一劫,但也因此而被罚充军,连他新续的婆姨也没能幸免,被扣了个乱国之罪,跟着他一起发配到偏头关,每日里挑水灌溉那些干涸的田地。 一开始,赵满财毫无怨言,觉得自己活该被罚,因为自己逆天改命躲过一劫,总归是要付出点什么的。 但久而久之,赵满财就受不了了。 每日里从早到晚挑水,周而复始日日如此,既吃不饱饭,又整天被刁难,关城里的百户大人还整天打他那个漂亮婆姨的主意。 这地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赵满财想逃,又怕被逮回来砍头,心里七上八下犹豫不决的。 直到一个面如冠玉貌赛潘安的英俊小生找到他。 哪天,赵满财和婆姨双双到河边挑水,选了一处没人的地方,两人脚下一滑,鞋子木桶“扑通”地齐齐掉下水。 过了一会,有人在河边大喊“有人投河啦”。 附近的屯田兵纷纷赶来,有水性好的跳下河摸了半天,只捞到两双鞋和两对木桶。 赵满财和他那年轻漂亮的婆姨,就这么投河自尽了。 …… 当天夜里,赵满财和他婆姨乔装打扮后,在一伙凶神恶煞的行商护送之下,离开偏头关,取道五寨堡,翻过岢岚山入岚县,在南下往娄烦而去。 这时,赵满财才发现,原工部主事陈詹陈大人和两个军器局的大人也跟他同行,还有二十多个工匠。 有这些同行,赵满财胆气足了许多。 也不知那位孟家庄秦大管事,是位什么样的人物。 …… 偏头关守备李八巴正在关城他屋子里,跟麾下两个百户各搂着一个女人吃酒。 酒是静乐那姓罗的俊俏小子弄来的,女人也是他弄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四百八十两银子。 其中一百两买那位工部主事陈大人,一百两买两位军器局大使,三十两买王恭厂匠头赵满财夫妇,剩下的二百五十两,则买二十五个工匠。 于是,上述这些人不是绝食自尽,就是投河自杀,或是死于其他千奇百怪的方式。 一些个没有家室的,干脆就按逃兵来算。 反正关城的兵都逃得七七八八了,也不差这几个。 第八十九章 爱民如子的巡检秦大人 杜有亮一路上碰到不少从静游逃出来的溃兵和乡民,勉强收拢了一百多溃兵,凑够五百人马后,便杀气腾腾地赶回静游镇。 到了镇口一看,镇子里空空如也,杜家庄却是鸡飞狗跳锅碗瓢盆叮当乱响,那伙贼人似乎正在翻找他家的财物。 杜有亮立马带人杀进镇子,经过主街时,见他杜家几间铺子被砸得稀巴烂,里的货物早已被贼人搬得一干二净,而那些乡民的屋子却是完好无损,包括那十几家小户的屋子,鸡鸭牛羊还在院子里悠闲地叫唤。 甚至,有几个吓得跑不动路的女人,正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竟然也没有被贼人掳去。 也就是说,这伙蒙面贼人不抢普通乡民,只冲他们杜家而来。 杜有亮怒不可歇,挥舞着红穗长剑,喝令数百乡勇进攻杜家庄。 这时,庄子的门楼上突然出现了一排人。 “杜老爷和两位公子在此,谁敢动手?” 一个魁梧的蒙面贼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朝外面厉声喝道。 “爹!” 杜有亮失声大喊。 门楼上那一排人,正是他杜家族人,足足三十个,站在正中间的正是他老爹,杜英广。 还有他两个亲弟弟,几个堂叔伯,十来个堂兄堂弟,正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地望着他。 杜英广也脸色灰白,却仍高抬头颅,大声喊道:“有亮,你这几百人打不下杜家庄,快去岢岚州镇西卫搬救兵,请薛大人出兵灭了姓秦的,这伙贼人就是姓秦那狗贼派来的。” 一旁的魁梧贼人也不阻止他,只嘿嘿直笑:“好啊,赶紧去请出大军,灭了那姓秦的,爷爷我高兴还来不及。” 接着,魁梧贼人又朝杜有亮喊道:“杜公子且听好了,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三座崖王刚是也,还请杜公子即刻退兵,别挡着爷爷的道,否则爷爷我宰了你这一家子,再烧了这匣子里面的东西。” “杜公子应该认得这东西吧,里面装的可是几十年来杜家放出去的借据,足足上千张,一把火烧掉之后,周围村寨的乡亲们欠你杜家的债,可就一笔勾销了哦。” 说罢,魁梧贼人举起手中一个铁匣子。 杜有亮惊得心头一跳。 那确实是放借据的铁匣子,他爹有随身带这个铁匣子的习惯,还有三天两头就拿借据出来梳理一遍的习惯。 这上千张借据,是杜家的根基,有了这些东西,静游镇和十里八乡的村民才会乖乖听他们家的话,替他们挖矿,替他们打仗。 还能让他们年复一年地从乡民手里收取不菲的利息,简直就是一个聚宝盆,一棵摇钱树。 这些借据若是被烧了,杜家的损失可就大了。 相比于杜有亮的惊恐,他手下那几百乡勇却是面面相觑,窃喜不已。 他们当中有不少乡民、矿工和佃户,几乎所有人都欠有杜家的钱粮,多则几十两银子,少则几斗粮食,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法还得完。 他们死后,子子孙孙还得替他们还杜家的债,还得继续给杜家做牛做马,永世不得翻身。 如今,他们只盼望贼人一把火烧了借据,他们从此就能解脱了。 楼上那魁梧贼人晃了晃手中的匣子,又道:“杜公子若是想救你一家子,并取回这匣子的话,三日之内,把两千石粮食运到铁史沟山,咱们一手交粮一手交人。” “记住了,你只有三日时间,介时爷爷我若是见不到两千石粮食的话,就等着给你这这一家子收尸吧。” “对了,杜公子,退兵的时候,请把你部下那些坐骑,还有那些骡马车都留下,爷爷我缺马匹。” 说完这番话,魁梧贼人一挥手,就有几十个贼人上前,把所有杜家族人都押走了。 “爹,爹……” 杜有亮拼命大喊。 “去岢岚州镇西卫找薛大人……” 他只听到他爹渐行渐远的声音。 杜有亮两眼赤红,恨不得杀进杜家庄救出他爹和两个弟弟,但他这五百人绝大多数都是新编练的乡勇,根本就没多少战力,面对久经战场的贼人,肯定讨不到好处,何况对方有高墙箭楼作依仗。 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退去。 思来想去,杜有亮决定派人去县城通知他母亲和家中几个老人,让他母亲把存在县城的银子拿出来,去找静乐知县何大人、静乐吴家、岚县张家、岚县东村胡家、赤坚岭冯家,还有岢岚州镇西卫指挥使薛大人,请这几家出兵救他家人,再一举灭了姓秦那狗贼。 做好决定后,杜有亮把几个亲信叫来,交代一番,刚要把人派出去的时候,那个魁梧贼人拖着一个痛哭流涕的年轻人,出现在门楼上。 “杜公子,你好像没把爷爷的话听进去啊,让你退兵,你还在这磨磨蹭蹭,是不是想堵住爷爷的退路,然后搬救兵来攻打爷爷我啊?” 魁梧贼人冷冷说罢,然后手起刀落,那年轻人的痛哭声便戈然而止。 这还没完,那贼人又拿出一沓借据,递到火把上点燃,然后扔下门楼。 “杜公子,一刻钟之后我会一口气杀俩,再过一刻钟杀三个,杀到你退兵为止。” “记住了,把马匹都留下,你若敢带走一匹马,爷爷我就杀一个人,再烧一沓借据。” 魁梧贼人把手中头颅往外一扔,转身扬长而去。 杜有亮看得怒火欲喷,刚刚被杀的是他一个堂弟,虽然跟他不是很亲,但那也是他杜家族人,被烧掉的借据更是足有一二十张,那可都是银子和粮食啊。 只犹豫片刻,杜有亮便决定退兵。 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族中青壮若是被杀光,借据也被烧光的话,县城那几个长辈绝饶不了他。 他不止退兵,还把五十多匹坐骑和所有骡马车都留下来了。 杜家庄只有一百四十多匹马,只有他家的护院才有资格骑马,这趟出去也只带了五十来匹,还有散出去的二十多个护院也是骑马去的,庄子里留有七十匹左右,如今肯定已经落入了贼人手里。 离开静游镇后,杜有亮招来几个探子,取了几匹马,随身带几个亲信先行一步,策马赶往静乐县城。 那数十护院和四百多乡勇,则在后面走着去县城。 如今已过午时,入冬后天色总是暗得很快,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静游离县城五十多里路,两个时辰最多只能走四十里,这伙人要倒霉了。 …… 杜有亮前脚刚走,杜家庄那位魁梧贼人……也就是秦大管事麾下第一悍将罗大牛,就立马派出数十骑,和石炭岭的关帝军一道,肃清附近的杜家探子,拔掉所有眼线。 紧接着,罗大牛亲自率领一百骑,蒙上脸,给马掌过上棉布,从北边绕路去追杜有亮的数百乡勇。 秦川当然不会让杜有亮的人安然回到县城,他只是不想跟对方正面厮杀,想尽量避免伤亡而已。 在机动性占优的情况下,夜袭是最好的方法。 他并不想杀了那些乡勇,只是想灭掉那五十个护院,并把数百乡勇赶回静游镇。 介时,孟家庄秦大管事、娄烦巡检使秦大人会在路上击溃贼人,救出数百无辜的百姓,并把百姓暂时安置在娄烦镇。 此时此刻,爱民如子的秦大人正派关帝军四处搜寻逃散的静游乡民,把这些百姓带到娄烦镇,接受他秦大人的庇护。 这招,叫釜底抽薪。 周围的杜家探子全部肃清之后,秦大人便派刘有柱率领一百关帝军,蒙上脸,大摇大摆地开进静游镇,跟那里的蒙面贼人汇合,然后把杜家所有能搬走的东西,统统装上骡马车和鸡公车,浩浩荡荡地运出静乐,绕过黑山运往孝文山神台峰大寨。 同时,孟家庄又派出一百骑,肃清黑山到神台峰一带,给运粮队开路。 杜家的粮食大多都存在县城,庄子里原本只有八百石粮食而已,其中五百石早就运到石炭岭给秦川了,庄子里只剩下三百石。 但杜家的铁器很多,足有上千件,兵器农具大锅什么都有,牛羊骡马,青盐布匹等也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更是不计其数。 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一匣子借据,还有杜英广一家三十口青壮。 秦川把所有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就连杜家攒了几代人的红木家具也搬了不少,五十多辆骡马车,两百架鸡公车,装得满满当当的。 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军喜欢打大户不是没道理的,各地的钱粮财富都集中在缙绅大户手里,打这些人不但能取钱粮,还能得民心,何乐而不为? 第九十章 地头蛇开会 杜有亮带着几个亲信跑回了县城,他几百人马却遭到了一股蒙面贼人的袭击。 黑灯瞎火的,那几百乡勇一听到喊杀声和雷鸣般的马蹄声,就扔下兵器四散奔逃了。 贼人也不追杀那些乡勇,只盯着阵容勉强还算整齐的,装备精良且有人指挥的一伙人冲杀。 那伙人正是杜家的护院,长时间接受操练,也打过小股土匪山贼,自然没那么慌乱,但也因此而成了靶子。 贼人一轮标枪加一个冲杀,四十多个护院就都躺下了。 紧接着,贼人开始从北边驱赶逃散的乡勇,喊杀连天地往南边娄烦镇的方向赶。 乡勇们胆都快被吓破了,撒开腿没命狂奔,逃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又出现一支骑兵。 一百骑左右,一边大喊“娄烦巡检秦大人奉命剿灭贼寇”,一边越过瑟瑟发抖的乡勇,朝追在后面的贼人杀去。 只一个冲杀,那伙贼人便落荒而逃了。 秦大人象征性地追了一小会,然后率领一百骑把所有逃散的乡勇都收拢回来,自责不已地说自己来晚了。 接着,秦大人说这附近还有贼人出没,让那些乡勇回静游镇收拾软细,随他到娄烦镇落脚,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香甜的黄米粥,还有热腾腾的肉汤。 以前,杜家总是说娄烦的秦川是个山贼头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鸠占鹊巢,披着巡检使和孟家大管事的皮为祸乡里。 可如今乡勇们觉得,秦大人好像并不是杜家说的那种人。 起码他没有滥杀无辜,还要带他们去娄烦避祸。 在秦大人的护送下,乡勇们回到静游镇,原本并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们惊奇地发现,那伙贼人竟然没有抢掠他们的家。 他们的房子,家什甚至细软牲畜都还在。 于是,他们兴高采烈地收拾所有能带得上的东西,跟着秦大人去了娄烦。 到了那,他们又惊奇地发现静游的乡民大多都在这,足足五六百人,其中有他们的家人,邻里等等。 还有几十个正熬着黄米粥和肉汤的大锅,几百个新挖好的地窝子。 那位巡检使秦大人,则带着一两百兵马,骑着高头大马在附近巡逻,保护他们的安全。 很快,上千静游镇乡民就边狼吞虎咽吃着清甜黄米粥和热腾腾的肉汤,一边对爱民如子的秦大人感恩戴德。 隔天一早,秦大人还在睡大觉,安置乡民的工作就交给了王继宗。 王先生乃远近闻名的才子,静游的乡民大多都认得他,也服气他,乡里乡亲的说话办事都方便多了。 王继宗让一部分乡民回静游镇收拾落下的家什,另一部分则在娄烦乡民的帮助下,再挖三百个地窝子。 秦大人说贼人最近还会去静游找杜家勒索粮食,那地方仍不安全,静游的乡民得先在娄烦住上十天半个月。 期间,孟家庄会免费供应一天三餐,两稀一干,代价是乡民们得去干活,挖水塘修水利。 一千乡民,每天要吃掉十石粮食,半个月也就一百多石,秦川现在拢共有一万一千多石粮食,还是养得起的。 那些回静游收拾家什的乡民当中,有些人偷偷钻进杜家庄,想找点被漏过的财物,或搬几张桌椅,拿几个盆盆罐罐什么的。 但他们一进去就傻眼了:原本金碧辉煌的杜家庄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庄子里几乎所有能挪动的物件,包括桌椅台凳,瓦缸石磨等等,都不见了。 甚至,庄子里大部分房屋都被拆掉了,屋里的横梁立柱等等都没了踪影,门板窗棂等等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连椽条也消失了好多。 其他乡民闻讯赶来,围在一片废墟面前惊叹不已。 那伙贼人可真狠啊,抢人家钱粮还不行,还把人家房子给拆了,连门窗都要抢。 此时此刻,黑山矿场新盖的一个打算用来存放生铁的大棚里边,堆满了桌椅台凳瓦缸石磨,还有许多大梁横梁立柱椽条等等。 数百矿工和一百关帝军,则横七竖八睡得到处都是。 昨夜里,他们拆了一晚上的房子,实在是累坏了。 …… 静乐县城,知县衙门。 何长保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烦躁不已。 杜家几十口老幼妇孺大清早的就来到县衙门口,跪在那啕嚎大哭,喊冤连天,说娄烦孟家庄那个贼人洗劫了她们杜家,把她们家三十几口青壮全抓去了,让他这个一县之长出兵剿灭娄烦孟家庄。 何长保一听到这消息,惊得跳了起来,急忙派衙役去静游查看是否属实。 不久前,衙役回来了,说静游镇空无一人,数百户乡民不知所踪,杜家庄则成了一片废墟,里面所有能拿得动的东西都被人搬走了。 静游西边有杂乱的车辙子和马蹄印,一直往黑山的方向延伸,只估摸着那伙贼人的人数不少于五百。 衙役不敢追进去,只壮着胆子去了趟娄烦,远远地就见镇子旁边挖了好多地窝子,上千个乡民正在那整理锅碗瓢盆等一应家什,旁边还搭起了数十口大锅,像是在做饭。 衙役在附近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碰到个出来放羊吃草的老农,一问之下,那老农就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完衙役的回报,何长保两道眉毛就拧到一块了。 这事,真的是姓秦的做的吗? 那伙贼人是从西北边来的,魁首自称三座崖的王刚。 事发之前,姓秦的向杜家勒索一批粮食,事发时正在慢吞吞地查验粮食,像是故意拖延时间。 那伙贼人只劫杜家的财物,连门窗木梁都不放过,却不动普通乡民的一针一线,有些乡民来不及牵走的猪羊骡马就在牲口栏里,却一头也没丢。 贼人向杜家索要两千石粮食,显然是对杜家的动向了如指掌,知道杜家有一批粮食存在县城。 贼人先是逼杜有亮退兵,又悄悄追上来趁夜袭杀,杀了四十多个护院,四百多乡勇却安然无恙,这时姓秦的突然带兵出现,一举击退贼人,救出乡勇。 姓秦的收拢静游镇上千乡民,供他们吃的,让他们帮挖水塘修水库。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在收拢娄烦镇的人心,收留饥民,带领乡民兴修水利。 种种迹象表明,杜家庄这事,跟这位新上任的巡检使有关。 其中有一点就说不过去:姓秦的明明已经编练了八百乡勇,那伙贼人为何还能绕过孟家庄,去静游劫了个大户,然后拉着钱财安然无恙地从黑山绕过孟家庄返回三座崖? 这不合理。 连关帝山郭彦都被姓秦的给灭了,他怎么可能会让王刚豹五堂而皇之地穿过他的地盘。 可是,真是姓秦的做的吗? 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难道他一直在勾结匪冦,为祸乡里? 亦或者,他想养匪自重,甚至……甚至想造反? 想到这,何长保心惊不已,又见旁边的陈聪之也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就知这事难办了。 且不管这事是姓秦的做的,还是三座崖王刚做的,他这个知县都脱不开干系。 不论姓秦的,还是三座崖王刚,都不是他所能对付的,前者兵强马壮,后者占据天险,没个三五千大军不可能打得下来。 别说三千了,就是三百,他都不一定能凑的出来。 除非……那些缙绅大户肯出人手。 正烦躁不已的时候,一个衙役在门外小心翼翼说道:“大人,外边有一伙人要求见大人,有本县的几位乡绅,还有岚县几家豪族的人,吴家老爷也来了。” 何长保一听,顿时眼睛一亮。 “快,快快有请。” 第九十一章 水冷造炮法 秦川带着宋知庭和王继宗等人,站在石炭岭上望向远处的道路尽头,一边聊着娄烦的发展大业。 呼啸的北风吹在他身上那件黑得发亮的貂皮大衣上,吹得柔软的绒毛泛起阵阵波浪,显得煞是好看。 远处出现了一支队伍,百来匹马,一辆马车,缓缓朝石炭岭靠近。 到了近前,秦川主动迎上去,笑呵呵地掀开马车的帘子,朝里边拱了拱手:“陈大人,一路辛苦了。” 车厢里的陈詹吃力地抬起头,疑惑问道:“您是……” “鄙人秦川,娄烦镇孟家庄大管事。” “原来是秦大管事。” 陈詹勉强坐起身子,回了一礼,道:“陈某一介罪人,当不得大人之称。” “陈大人过谦了,在秦某看来,孙抚台虽然蒙冤而死,却依然是那位精忠报国的孙大人,陈大人也依然是那位赤胆忠心的主事大人。” 陈詹手上的动作僵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陈大人,秦某已经派人去安庆府寻你家人了,若她们愿意,秦某会派人护送她们迁娄烦与你团聚。” 陈詹浑身微微一颤,激动不已,郑重地朝秦川作辑行了一礼。 “陈大人不必客气,先且好生休息,娄烦孟家庄就在眼前,即刻便到。” 秦川放下帘子,走到一旁,又朝两个骑在马上脸色憔悴的中年人打起招呼。 赵满财很机灵地跳下马,哈着腰跑到秦川面前,堆笑道:“小的赵满财,见过秦大管事,多谢秦大管事搭救之恩,小的定当竭力回报。” 一听这语气,秦川就知道这位是王恭厂之变因偷懒未上工而活下来的匠头,为人喜好偷奸耍滑,偏偏又精于配火药这种容不得半点马虎的事。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厮在王恭厂干了二十几年,偷懒不上工的事时有发生,但由他经手的火药,一次纰漏都没出过。 正因如此,这家伙才能当上匠头,但也没法再进一步。 用王继宗的话来说,这位才是十洲异士,奇人也。 跟这位奇人打了声招呼,闲聊几句后,秦川便带着这伙人启程返回娄烦。 罗文天没回来,秦川拨了五十个较为机灵,身手也较好的关帝军给他,让他去顺天府一带找生铁买家,顺便再多招点工匠,有多少要多少。 老黄和山猫儿也没回来,只把人送到岚县一带,由秦川派出去的一百人接应之后,这两人便带着五十关帝军乔装打扮一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一趟他们可是立了大功,不仅带回来陈詹、赵满财和两位军器局大使,还带回来二十多个工匠,除了铁匠皮匠木匠砖瓦匠之外,还有一个曾在福建官铁场待过的炉丁,两个南京兵仗局的甲匠。 对秦川来说,这两位甲匠可是宝贝疙瘩。 兵仗局主要是为皇帝侍卫、锦衣卫和各级将领打制装备,从里面出来的兵器甲胄,自然是比军器局和各地卫所精良许多,还一直是各地卫所监造的标准。 有了这两位甲匠,大幅提高披甲率并不是梦。 秦川已经把大部分庄民都迁出孟家庄,到娄烦镇去住了,房屋不够就挖地窝子暂时住着。 孟家庄空出来的几间院子正在改造,很快就会建成一个小型铸炮厂和一个火铳厂,原来的打铁铺也会扩建,用来打制刀枪甲胄等冷兵器。 至于火药厂……秦川怕孟家庄被赵满财炸飞,所以建在离孟家庄和娄烦镇三里远的一个山脚下。 造火药的唯一难题是硝石,朝廷有专门制硝的硝场,民间只有极少数硝民专门制硝卖与药铺,产量极低,远远满足不了秦川的胃口。 大量产硝的地方,是叶尔羌。 吐鲁番的小草湖就有一个大型的硝石矿,也不知叶尔羌的人懂不懂挖来制硝,若是那边就有硝民的话,事情就好办了,直接买过来就行了。 现在,秦川得先让人四处求购硝石,同时得让乡民们集中几个地方小便,自己也得先制一点硝出来顶着用先。 除此之外,秦川打算让赵满财四处逛逛,看这附近哪里有硝石矿,储量再小那也是肉。 …… 陈詹吃了点肉粥,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后,便恢复了些精神。 屋外远处传来阵阵吆喝呐喊之声,陈詹忍不住起身出门,朝吆喝声的方向走去。 进了一间院子,只见里面数十个精壮汉子正忙着立两座三脚木架,孟家庄的秦大管事就在一旁指挥。 陈詹走进去,只粗略扫了一遍,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炮厂。 “陈大人,这地方小了点,先暂时将就着用吧,到时候会在外面盖一座能同时铸二十门炮以上的大厂。” 见他进门,秦川回头笑着说道。 陈詹没应声,而是径直走到秦川身旁,低声问道:“秦大管事,陈某想知道,你所欲为何?” “为的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秦川早料到他会问这句话,当即便笑了笑应道。 陈詹又没应声,只低垂着眼帘默默沉思。 良久,他才莫名长叹一声,之后依然沉默无言。 秦川又笑了笑,问道:“陈大人先前追随孙大人的时候,用的是何种造炮法?” “铁心铜体法。”陈詹没有隐瞒。 “嗯,铜铁复合,内坚外韧,炮身比铁铸法牢固许多,是个好法子。” 陈詹有些惊讶:“秦大管事也曾造过炮?” “略懂一二罢了。” 秦川故作谦虚地摇摇头。 实际上,他当然没造过炮,但他前世混过各种论坛,知道有种造炮方法叫罗德曼内模水冷技术,还有一种叫龚振麟铁模造炮法。 他不知道具体怎么弄,但知道原理,知道大概方法。 这就足够了。 只谦虚了一下下后,秦川接着说道:“陈大人应该知道兵器淬火后会变得坚硬无比吧。” 陈詹点头:“自然知道,但凡兵器必须经过淬火一道工序。” “那……咱们造炮是不是也可以通过类似淬火之类的工序,让炮管内壁变得坚硬无比呢?” 陈詹一愣,继而摇头失笑:“秦大管事,此法是万万行不通的,炮管烧红之际冒然淋水都会导致炮管破裂,更何况淬火?此法只会使所造大炮化为废铜烂铁罢了。” “这我知道。”秦川笑了笑。 其实淬火跟内模水冷完全是两回事,前者是改变金属元素结构,后者是利用热胀冷缩让炮管内壁更坚硬牢固。 他只不过是找不到别的形容方法,只得引用淬火罢了。 见陈詹面露不解,他又笑着说道:“既然冒然淋水不可行,那我们可不可以在炮管内引一根水管慢慢注水,或是往里鼓风,既避免炮管破裂,又能以缓慢的方式让炮管冷却下来,并变得更为坚固?” 陈詹眉头一皱,思索片刻后又摇摇头:“炮管其中有内模子,如何能引水注入其内?” “这倒是不难,只需铸造空心铁模即可,将水管引入铁模内部,待铁模缓缓降温,炮管内壁自然也会缓缓冷却。” “所谓热胀冷缩,只要内壁和外壁同时冷却,甚至比外壁冷却更快一些,炮管自然会坚固无比,寿命可提高数倍,且成品率必然高出许多,造价和耗时自然也比铁心铜体法低上不少。” 听完他这番话,陈詹没急着回应,只皱紧眉头苦苦思索。 秦川也不急,只在旁静静等待。 这个时代的大炮废品率高得吓人,达到七八成之高,哪怕孙元化发明了铁心铜体法,再用上失蜡法,废品率也依然超过五成。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冷却速度的问题。 这个时代的大炮铸造好之后,都是由外到里慢慢冷却的,热胀冷缩的情况下,冷却速度的差异很容易造成炮管出现裂痕,一旦出现裂痕的大炮,就是废铜烂铁一堆。 就算不出现裂痕,炮管的外壁也会更坚硬,而内壁则变得疏松柔软,不够坚固,受火药爆炸的冲击时容易造成损伤,打个百十发就报废了。 罗德曼内模水冷法解决的就是冷却速度的问题,只要炮管内外同时冷却,或在可控范围内,内壁比外面冷却得稍稍快一点点,造出来的大炮就很少出现裂痕,使用寿命也能高出五到八倍。 而龚振麟铁模造炮法……这个很好理解,现在造炮都是用泥模或者蜡模,龚振麟直接整了个铁模具,能重复利用模具,铸造速度快了很多。 这法子缺点是炮管会变成白口铁。 对于这问题,秦川早就想好解决的方法了,退火处理。 对于水冷容易导致炮管爆裂的问题,秦川也想好了,可以把水冷换成鼓风,这样冷却速度就会慢下来,能大大降低炮管爆裂的风险。 …… 大概是觉得秦川说的法子可行,陈詹脸上渐渐露出兴奋之色,突然朝秦川郑重行了一礼,道了声“多谢秦大管事不吝赐教”。 “陈大人客气了。”秦川呵呵笑了笑。 “大管事,在下已不是什么大人了,还请大管事改个称谓,直呼在下姓名,或是称表字吧,在下不才,表字曜文。” “这……好,好。” “大管事,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始铸炮?” “嗯……明天就开始。” 第九十二章 焦炭和燧发枪 实际上,陈詹当天就开始造炮了,他等不及炮厂的新炉慢慢烘干,直接用了铁匠铺的小炉,和那个叫严三七的炉丁开始试炼精铁。 铁铸炮管对铁的品质要求很高,这个时代炼出来的生铁杂质含量很高,加上高炉的炉温不够,铁液硅含量较低,浇铸的时候冷却过快,导致石墨来不及析出而得出容易脆裂的白口铁。 这种情况会造成极高的废品率,且铸造出来的大炮容易炸膛,只能靠加厚炮管,或者用熟铁包生铁,铜包铁心等方法来预防炸膛。 用这种方法造炮,一是成本高,二是过于耗时,三是造出来的大炮极其笨重。 秦川要做的,是提高冶炼技术,最基本的是提高炉温,铸造二次精炼炉炼出杂志较少,含硅较高的铁液。 然后把龚振麟的铁模法和罗德曼的内模水冷技术相结合,通过预热模具或暖箱保温等方法,控制铁炮冷却速度,铸成灰口铁炮管。 如果上述方法无法实现灰口铁炮管,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白口铁变成黑心韧性可锻铸铁,从而提高炮管的抗压强度和韧性。 这几个法子,说起来容易,但实际操作的难度会非常大,非常非常大。 铁模和水冷管道等硬件问题并不难,难的是软件,是温度控制。 铁模加热到多少度,水冷的水流大小、速度,风冷的风速和管口大小,保温的温度和时间,退火的温度和时间等,这些是最主要的问题。 在没有相应仪器的当下,只能靠不断试验,要知道,罗德曼摸索了整整十年才完成具体量化和成规模铸造。 秦川当然等不了那么久,他的优势是知道这是可行的方法,知道原理,也知道几个大概的方法。 最关键的是,他有钱、有人、有铁料,可以无限制地投入试验。 砸个三五十万生铁进去,应该能摸出成体系的数据了吧。 他首先要解决的,是冶铁问题。 明朝的铁一直是南方的铁品质远胜于北方的,因为南方树木多,用木炭炼出来的生铁杂质较少。 严三七在福建官铁场干过十几年炉丁,也算是个中行家了,他提出像炼闽铁一样冶炼部分精铁,铸造火炮和火铳的铁料,就用木炭冶炼的精铁,其他兵器农具之类的铁料用煤即可。 秦川毫不犹豫就否定了这个建议,不仅因为附近木材少,还因为木炭的热值不够,烧不出硅含量高的铁汁。 他要用焦炭。 黑山甚至西边的黄姑山多得是煤炭,他只需建几个干馏窑,把煤干馏成焦煤就行了。 焦煤拥有木炭的优点,没有煤的缺点,且热值比木炭高很多,能满足灰口铁的温度要求。 问题就在于,这个时代应该有人懂得干馏焦炭,但严三七不懂,也没见过干馏窑,不懂这东西怎么建。 秦川更没见过,他只是前世在论坛吹水的时候学会了这种纸上谈兵的本事而已,现实中让他去着手去做的话,几乎是一窍不通。 当然,他的优点还是家底厚,有钱有人有煤炭,想挖多少窑都行,烧多少煤都无所谓。 他当场表示,严三七可以随意调用黑山矿场的资源,包括矿工、炉丁、煤炭和铁矿,要多少都没问题。 只要能摸索出干馏焦炭的法子就行了,把整个黑山刨空了都没关系。 得到秦川的承诺,严三七当场边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尽快弄出焦炭。 和陈詹一样,那两个军器局大使都是徐光启调拨去协助孙元化的,一个监造火炮,另一个则监造火铳的,秦川把前者拨给陈詹统调造炮,后者则全权负责制造火铳。 这人叫李学境,还很年轻,只二十五六岁左右,很机灵也很好学,秦川和陈詹等人交谈的时候,就一直在旁边安静聆听。 直到秦川把任务大概安排好,面向他的时候,他才拱手鞠躬说了句:“还请大管事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 秦川呵呵笑着,让手下拿来一支鸟铳,摆在桌上,开始描述他想要的火器。 他要燧发枪。 以目前的技术能力来说,米尼弹和膛线枪并不现实,成规模制造难度很大。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先弄燧发枪和定装弹药。 这玩意并没有多大难度,把火绳拿掉,在鸟嘴上夹一块燧石,做一个扳机扣发装置就行了。 定装弹药更容易多了,无非就是用纸包住定量弹药,开火前咬破纸包,把弹药分别倒进引火孔和枪膛就行了。 李学境一边听秦川描述,一边用炭笔在纸上不停写写画画。 秦川讲完后,他又定定望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画,久久不出声。 秦川没打扰他,只把王继宗叫来,把所有工匠名单列出来,再列出一些脑瓜子灵活些的,机灵好学的名单,开始给陈詹、李学境和赵满财调配人手。 这些项目比修水利还重要,不论是正在挖水库的,还是正在操练的关帝军,只要上了名单,都必须立马向各自统领报道。 当然,这些人的待遇也同时提高了,月钱都加了三到五成不等。 秦川没把孟家庄的人手调给严三七,因为他的地盘在黑山。 这段时间收留的饥民,大部分都派去了矿场,现在那里有一千七百多人手,两个高炉日夜开工,生铁产量从三四千斤提高到了一万两千斤左右,翻了足足三倍。 严三七的任务就是利用焦炭改进炼铁技术,秦川相当于把黑山矿场交给他管理了,那里的任何人他都可以抽调,两座高炉也可以随时调用,优先权比陈詹还高。 于是,严三七当天就去了黑山矿场,陪他去的是宋知庭,这两位都是矿场的高管。 严三七管的是技术和生产,宋知庭则掌握行政和财务大权。 赵满财为了给新东家留个好印象,当天下午就带着一伙砖瓦匠去了秦川划给他的地盘,开始盖火药厂。 秦川当天就让人开建集体拉尿产硝的茅厕,并派人去太原、汾阳等地买硝石,有多少要多少,反正他有的是银子。 陈詹和李学境则在各自的火器厂里指导匠人修建各种设施,陈詹甚至已经等不及了,当天就借用铁匠铺的炉子和黄泥,准备做模浇铸空心铁模具。 秦川也一刻都不得闲,跟陈詹一道画图纸,捏黄泥,一直忙到深夜。 娄烦和静乐两地的乡民也忙了一天,前者从早到晚在山上挖水库,后者在镇子旁边搭建临时住房。 从明天开始,静乐的一千乡民也得上山挖水库了。 秦川觉得,等到明年开春,娄烦镇会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九十三章 早死早超生 岚县,官地岭。 张家大公子张士敬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五十精悍家丁的簇拥下,沿着官地岭山脚朝岚县方向缓缓行去。 不多时,一骑哨探迎面快马赶来,远远喊道:“大公子,前面小梁河有水。” 张士敬点点头,一催座下马匹:“过去让坐骑喝点水,喂些豆子,大家伙也吃点干粮休息一下。” “好咧。” 一行人催马前行,绕过一个山沟,就见原本从官地岭上流淌而下的小梁河,如今已变成一条不过两尺宽的小溪,潺潺汇入山脚一个水潭里。 大旱连年,这一带许多河流早已干涸断流,小梁河还能有水已算是幸运的了。 张士敬一行从静乐县回来,走了大半天的路,人困马乏的,随身携带的水囊早已所剩无几,当即便催动马匹朝那水潭而去。 到了近前,只见水潭旁边的平地上或坐或躺着一群衣衫褴褛,脸色发青的饥民,其中还有个半大小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旁边守着个小老头,正咧着一口大黄牙唉声叹气。 不远处还横着几具饥民尸体,半藏在草丛中,也不知死状如何。 一见这群饥民,张士敬就厌恶地皱起眉头:“统统赶走,水潭里的水不要喝了,小心瘟病,喝上游的。” “是。” 几个魁梧家丁抽出刀子,策马上前,恶狠狠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我家大公子在此吗?还不快滚远点?” 那群饥民一听,急忙爬起来,屁滚尿流地往下游跑,那黄牙小老头也苦着脸,抱起地上那半大小子,步伐蹒跚地跟着走了。 大概是饿得没力气了,这伙人跑出几十步之后便停了下来,纷纷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几名家丁还想继续赶人,但张士敬有些不耐烦地招招手:“罢了,由着他们吧,别让他们到上游吃水就行了。” 几名家丁闻言,这才收起刀子策马往回走。 早有家丁把柔软的鹿皮垫子铺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了,张士敬从马鞍下取出水囊和装着肉干的袋子,把马缰交给手下,自顾自走过去坐在鹿皮垫子上,拧开水囊喝了一口,撕下一块牛肉干放进嘴里。 他的五十名家丁当中,有四个在他四周不远坐下,也取出水和干粮吃了起来,其他人则牵着马到水潭上方的浅溪喝水,拿豆子喂马。 “大公子,咱们张家真要出四百人马,跟那几家联手打孟家庄吗?”正吃着,一个缺了颗大门牙的家丁忽然问道。 张士敬嚼着肉含糊不清道:“打啊,为什么不打?” “可那姓秦的不过是在娄烦静游两地闹腾而已,离咱们岚县远得很,对咱们张家没啥威胁,他那点人马也闹腾不出几个浪,而且,他现在还是朝廷命官,咱们是民,冒然攻打朝廷命官,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张士敬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说你蠢不是没道理的,姓秦的的确是朝廷命官,也的确对我们张家构不成威胁,但,只要郭大人给朝廷上个题本,说他披着朝廷命官的皮行匪盗之事为祸乡里,我二叔在朝中也说他是贼,静乐吴老爷的二公子在晋王府也说他是贼……那么,他就是个贼!” “我们几家联手铲奸除恶,协助官兵剿灭匪冦,朝廷嘉奖我们还来不及呢。” “更何况……你知道孟家庄有多少钱粮吗?” 崩牙家丁摇摇头:“小的不知,应该也有个三五千银子吧。” 张士敬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望向娄烦方向,淡淡道:“姓秦的接连打下黄丛山和关帝山之后,现在至少有一万石粮食,白银一万五千两以上,马匹一千五以上,牛羊铁器等不计其数。” “我们张家出四百人就能拿两成,那就是至少两千石粮食,三千两银子了,何乐而不为呢?” “大公子英明。” 崩牙家丁嘿嘿傻笑起来。 这时,刚才被赶到远处的那黄牙小老头,抱着那一动不动的半大小子,吃力地朝他们走来。 剩下那十几个饥民闻到肉香,也像行尸走肉般,眼勾勾望着他们手里的肉干,脚下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你们活腻歪了是吧?” 崩牙家丁横着脸骂道。 黄牙小老头腰都快要弯到地上了,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几位老爷,俺娃快要饿死了,可怜可怜俺们,赏点吃的吧。” “呔!讨吃的都讨到我家大公子这来了?没长眼是吧?还不快滚?” 黄牙小老头拧巴着一张老脸,像是快要哭了。 张士敬又把一块牛肉干塞到嘴里,边嚼边笑眯眯说道:“老人家,这年头到处都是饿死的饥民,活你一个不多,死你一个也不少,依本公子看啊,你和你的娃不如早死早超生。” 黄牙小老头低下脑袋,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羊脂般的玉佩,咬咬牙道:“公子,这是俺家的传家之宝,传到俺这已经整整六百年了,公子若是能给两斤肉干再加二两银子的话,俺就把这玉佩卖你。” “哦?” 张士敬一下来了兴趣,眯眼盯着那块玉佩看了一小会,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冷笑:“大胆毛贼,竟敢偷我张家财宝,来啊,把他给本公子打杀了。” “是。” 那崩牙家丁和另一名家丁立马起身,抽出刀子,脸色狰狞地朝黄牙小老头逼来。 小老头脸色大变,急忙把怀中的半大小子扔在地上,自个转身就跑。 但刚跑出几步,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似乎还瘸了腿,挣扎半天硬是起不来。 两个家丁越过那一动不动的半大小子,狞笑着朝小老头逼近。 就在这时,那半大小子突然一跃而起,不知从哪抽出两把短刀,其中一把狠狠扎进崩牙家丁的后颈。 另一个家丁大吃一惊,急忙转身,举刀劈去。 这时,那黄牙小老头也从地上窜起来,破破烂烂的袖口中滑出一把短刃,不紧不慢地插进了家丁后背。 “敌袭!” 张士敬旁边一个家丁反应极快,立马抽出长刀,把张士敬拽起来,拉着往不远处正在喂马的大部队冲去。 几乎与此同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扎进他背心,将他生生钉在地上。 不远处,三具刚刚还躺在草丛里的“尸体”,正手持弓箭,对准了张士敬身边最后一名家丁。 那黄牙小老头和半大小子,结果了两名家丁之后,便如豹子一般,一左一右朝张士敬奔来。 他们身后那十几个饥民,也纷纷从身上、包袱中、周围的草丛中取出一件件兵器,一群狼似的杀了过来。 官地岭上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一支三十骑左右的骑兵,从上而下呼啸而至。 张士敬大惊失色,连兵器都来不及拿,撒腿就朝他的人马跑去。 但这时,又是三支利箭破空而来,一支从他耳畔掠过,一支扎进他身旁家丁的胸膛里,另一支则精准地扎在他小腿上。 张士敬踉跄倒地,黄牙小老头及时赶到,把短刃架在他脖子上。 原本拧巴着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的小老头,如今正咧着一口大黄牙冲他傻笑。 “张公子,随俺们走一趟吧。” 那原本奄奄一息的半大小子,正手持两把短刃,像一头凶猛的豹子般,盯着他那四十多个正赶来救援的手下。 “谁敢过来,小爷我一刀宰了他!” 第九十四章 以奇击正 岚县东村胡家的胡有金老爷离开静乐县城后,便领着三十个护院,绕道黄家岩返回东村。 行至暖泉沟的时候,两边山梁上突然杀下来两帮人马,拢共五六十人左右,一南一北,朝胡有金老爷直直杀来。 胡老爷大吃一惊,急忙领着三十个护院朝西边东村的方向狂奔。 奔出没多远,就见前方山沟中乱七八糟地横着一片树枝,其中似乎还有几道沟渠。 那片树枝后面又是一伙人马,二三十个左右,正手持标枪等着他。 胡老爷又是大吃一惊,急忙勒紧马缰,想调头择路而逃,但两侧山梁上的那两支骑兵已经杀到身后了。 一阵喊杀和惨叫后,胡老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向对方一个脸上有狰狞伤疤的头目磕头求饶。 …… 吴县,翠香楼。 吴家四公子吴奇麟一身酒气混杂着浓浓的胭脂味,在两个姑娘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下楼。 “四公子,今个儿是打前门出呢,还是打后门走?” 一个杏眼琼鼻的姑娘在吴奇麟耳畔腻声问道。 吴奇麟趁着醉意在她腰间下揉了一把,摇头晃脑道:“可不能打前门出,被我家老头子看到的话,本公子今后可就不能来喽。” “咯咯咯。”那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坏人,那咱就出后门吧,你可记得常来啊。” “记得,记得,本公子明日再来,定要你这小妖精跪地告饶才行。” “咯咯咯咯……” 那姑娘又笑得花枝乱颤。 出了翠香楼后门小巷,只见一辆马车正停在后门,车夫戴了顶大耳朵帽,帽檐垂下来遮住脸,夜色中看不清长啥样。 “快扶你家公子上车。” 姑娘认得这辆马车是四公子来时坐的那辆,便冲那车夫招手道。 车夫低着头跑过来,一声不吭地把醉醺醺的四公子扶上车,拉下厚厚的帘子,然后牵马拉着马车消失在幽暗的小巷中。 “水,给本公子拿点水来。” 不知过了多久,吴奇麟酒醒了一些,觉得口渴不已,便在车厢里喊了一声。 但外面没人回应,只有嘀嗒嘀嗒的马蹄声和车轱辘碾在路上的摇晃。 “老孙头,你是不是聋了?” 吴奇麟有些恼火,掀开帘子,探头往外一看,然后愣住了。 这外边黑漆漆一片,只有淡淡月光下依稀能看到周围山梁的轮廓。 “老孙头,这是哪?” 吴奇麟失声问道。 在前面牵着马的老孙头没有回应,旁边倒是响起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四公子,随我们走一趟吧。” 没等吴奇麟反应过来,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子就递到了他脖子边上。 吴奇麟一下子酒全醒了,瞬间便瘫软在车厢里。 …… 东葫芦川河,任亮驻马东岸,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西岸的王刚高声道:“任爷,姓秦那狗娘养的就是想借刀杀人,故意把静游杜家的事栽赃到咱们头上,好引官兵来攻,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 一旁的豹五也附和道:“任爷,趁姓秦的正忙着对付那些大户,咱们两家联手杀出去,取了孟家庄和关帝山吧。” “不可。” 任亮毫不犹豫地摇头。 “有何不可的?姓秦的不过一千人马而已,又要分驻关帝山和孟家庄,咱们两家加起来一千七百人马,可先围住关帝山神台峰大寨,引姓秦的来救,再以伏兵杀出,定能将他杀个落花流水。” “行不通的。”任亮依然摇头,“姓秦的虽然兵马少,但他的关帝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绝不可掉以轻心,且那厮诡计多端,胆大妄为,常有出人意料之举,只怕咱们两家一出去,就正中他下怀了。” “任爷……” 任亮摆手打断对方,接着道:“如今各路义军在山西势如破竹,连下诸多州县,山西官兵和曹文诏疲于奔命自顾不暇,不会有心思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两位当家的大可放下心来,趁姓秦的正和那些缙绅大户纠缠之际,招兵买马操练营伍,自身兵强马壮了何愁不能灭他?” 王刚皱着眉头:“任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两位当家的不必多说,如今当下,任某是不会出兵的。” 王刚没往下说,只和豹五一道,定定望着他。 良久,两人低声交谈几句之后,才朝任亮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俩就不叨扰任爷了。” “两位客气了。” “后会有期。” …… 杜家已经终止了跟范家的交易,把银子退给正在静乐的范三拨,并四处筹措大量骡马车和鸡公车,把两千石粮食装车等待发运。 杜有亮本不想准备粮食的,在他看来,哪怕他父亲和两个亲弟弟,还有那些堂叔伯堂兄弟都死绝了,杜家也不能像一个下三滥的贼人低头。 应该协助知县大人和另外几家缙绅,一举歼灭姓秦那狗贼,为民除害。 这里面有他一份私心,所有青壮都死绝了,杜家就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但,包括他母亲和几个叔公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反对他,说两手都必须要准备,姓秦的该打,但不能把对方逼得太急,同时也要准备好粮食,把对方打疼了再重新谈判,出个几百石粮食把人都赎回来。 若打不过姓秦的,逼不得已的时候,也只能按对方所说的,把两千石粮食运过去了。 粮食可以种,可以买,但人不能没了。 杜有亮的母亲和几个叔公甚至亲自去筹措车辆,亲自在街面上散钱粮招纳人手,只半天时间就招了五百多饥民,只等那几家调集兵马,打姓秦的一轮之后,再视情况决定运多少粮食。 杜有亮则另外招纳了三百饥民,汇合范家大公子范三拨的三百人马,在城外搭了十几口大锅,准备给饥民们吃顿饱饭。 他自己则和范三拨一道前往吴家,看看吴家的人马是否召集完成了。 到了吴家一看,吴家人马倒是不少,但正行色匆匆地奔赴各条街道,似乎在寻找什么。 杜有亮和范三拨一脸疑惑,在门口喊了一声,门房探头出来瞧见是他们,便急匆匆往里去了。 没多久,吴家的老管事脸色凝重地跑出来,只说了句“两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然后在前头带路。 杜有亮和范三拨满腹狐疑,跟着老管事直直进了内院,并被请进了吴家的大堂屋。 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堂屋的时候,杜有亮心里咯噔一声,瞬间便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范三拨也皱了皱眉头,一脸凝重。 只见堂屋里,吴家正房一脉的族人几乎都在,一个个脸色沉重地坐在两侧,见他们进来,便纷纷把目光投到他们身上。 吴老爷端坐在上首,脸色有些苍白,一个年轻小妾正不停轻抚他后背。 吴老爷身前,是一个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年轻女子,看模样好像是吴家的四少夫人。 “两位公子请坐。” 老管家命人搬来两张椅子,摆在右侧最下首。 杜有亮没坐,而是朝上首拱手一辑,疑惑问道:“吴老爷,您这是……” “我四弟失踪了。” 吴家大公子吴奇正接过话,沉声应道。 杜有亮脸色一变。 一旁的范三拨则闭上眼睛,无奈地长叹一声。 第九十五章 赤坚岭冯家 翠香楼被砸了,砸了个稀巴烂,老鸨和几个护院还被打得奄奄一息。 那个把吴家四公子的魂勾了去的狐媚子,脸上被画了几刀,日后恐怕是没脸见人了。 吴家出了气,但对于四公子的失踪于事无补,他们把整个静乐县城掀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吴奇麟。 吴奇麟的随身护卫是在菜地里发现的,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车夫也在那,但还有气,只是后脑勺起了好大一个包。 据车夫说,他原本和护卫在翠香楼后门等四公子,几个饥民突然围过来向他们讨钱,那护卫拔刀子吓唬饥民,这时候一个饥民突然从背后一刀捅进护卫的后背,鲜血跟箭似的飙了出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脑勺就挨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吴家的人由此断定,四公子是被劫了。 有人说,昨夜里曾看见四公子的马车往南门的方向而去,紧接着知县何大人的师爷陈聪之来了,说昨夜里有两个守城门的衙役带着家人和细软连夜跑了,很可能是被贼人重金收买,打开城门放贼人挟持四公子而去,然后带着家人连夜逃跑,也有可能是投了贼,跟着贼人一起跑的。 吴家急忙派人出南门搜寻,果然在路边发现了吴家的马车,四公子和拉车的马匹则不知去向。 吴用谦吴老爷还未及半百,但身子骨已是一日不如一日,前段时间二小姐跟罗文天那登徒子私通的时候,吴老爷就气得大病一场,从那之后身子骨更是大不如前。 一听说四公子被贼人劫了去,吴老爷更是当场昏了过去。 他一共五个儿子,三子和五子早早夭折了,长子吴奇正精明持重且经商有道,是继承家业的不二人选,二子吴奇鼎才智过人善辨明察,进了晋王府长吏司审理所任审理正,可谓仕途坦荡。 唯独四子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从政行商持家一样不成,每日里流连酒肆勾栏,实打实的败家子一个。 可吴老爷最宠爱的偏偏就是这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不仅因为吴奇麟打小就乖巧惹人喜,长大了还很孝顺,善于讨吴老爷欢心。 还因为,五个儿子当中,吴奇麟是唯一一个样貌随吴老爷的,一看就是亲生子。 苏醒过来的吴用谦吴老爷,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家人,商讨如何救出这个宝贝儿子。 他知道,绑他儿子的人,就是孟家庄那位大管事,秦川。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跟另外几家准备联手攻打孟家庄。 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门房忽然拿着一封信战战兢兢地进来,说是刚刚在门外捡到的。 吴用谦拿过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若想赎回四公子,三日之内带一千石粮食到铁史沟山,一手交粮一手交人。” 吴用谦松了一口气。 对方索要粮食,说明对方要财不要命,起码他儿子还没死,还有希望赎回来。 对于他来说,一千石粮食不算多。 吴用谦当即便决定取消和那几家的合作,他不能冒险把自己儿子推上死路,孟家庄他不能打了。 正准备派人去通知其他各家的时候,门房又来了,这次拿进来两封信,一封是岚县张家的,另一封是岚县东村胡家的。 两封信的内容分别是,张家大公子被劫了,对方索要一千石粮食,胡家胡老爷被劫了,对方索要一千石粮食,迫于无奈,张胡两家决定退出,不掺和孟家庄这事了。 看完这两封信,吴用谦摇摇头,长叹一声。 他们低估了姓秦的。 那厮做事快、狠、准,且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寻常人很难斗得过他。 如今,吴家和杜家,还有岚县的张胡两家的人都在他手上,被他捏住了门脉,除了乖乖送粮食过去给他之外,别无他法。 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吴用谦急忙命人去准备粮食,这时,杜有亮和范三拨到了吴家。 这两位年少有为的公子哥一听吴家四公子被劫,一个脸色大变,一个无奈长叹。 吴用谦把张胡两家的书信交给他们,看过书信后,两位公子更是呆若木鸡,半天说不出话来。 吴用谦也长叹一声,无奈说道:“杜公子,老朽如今是自身难保,杜家的事请恕老朽帮不上忙了,建议杜公子还是快快回去准备粮食,发运南下,赎回令尊吧,否则限期一过,只怕贼人下毒手啊。” “至于姓秦那贼人,待人质全部赎回之后,再联手发兵铲除孟家庄也不迟。” 杜有亮幡然醒悟,和范三拨低声交谈几句之后,两人便匆匆告辞离去。 离那三天期限,只剩一天了。 当日午时,杜有亮遣散了自己临时招的三百人,只用他母亲那五百饥民,运着两千石粮食浩浩荡荡出南门,直奔娄烦镇而去。 范三拨则带着自己的三百护院,和杜有亮一道随队压阵,怕那些饥民突然造反,哄抢粮食。 此外,杜有亮还派出快马赶往娄烦送信,说粮食已在路上,但路程较远,行进较慢,请秦大管事再宽限半日。 与此同时,岚县张家和东村胡家,也在紧锣密鼓地装运粮食。 他们也每家被索要一千石粮。 …… 娄烦西北百里的赤坚岭,一支骡马车队正缓缓爬上长长的山坡,领头的是个方脸长须的精壮中年汉子,身后几辆驴车上或坐或躺着十几个受了伤的汉子,再往后的数十辆车上,装的是满满的粮食布匹白银等财物。 赤坚岭上的冯家村欢声一片,数百村民既期待又高兴地沿着缓坡跑下山,去迎接这支车队。 “大哥。” 一个十四五岁的壮实少年一马当先,策马而来。 待他到了近前,长须汉子探出身子,揉了一下那少年的脑袋,笑着问道:“家里还好吗?” 少年裂开嘴:“好着呢,村里也没啥事,就是娘亲整天念叨大哥你们几个。” “小十三,你小子是不是又溜下山,惹娘亲担心了?”后面另一个汉子接过话。 “才没有呢,你们走的这段时间,俺天天在村头村尾巡视,哪都不去。” “你是去村尾偷看那米脂小女娃洗澡的吧。” 话音落下,一群汉子乐哈哈笑了起来。 “你胡说!” 少年涨红着脸,干脆撇过脸去不理那帮汉子,只朝长须汉子问道:“大哥,这趟买卖收成如何?” 长须汉子抚须一笑:“八百石粮食,一千七百两银子,六十多匹布,牛羊马匹三百多。” 少年一下兴奋起来:“好多啊,大哥,什么时候带俺出去做买卖?” “咱们这种买卖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现在还小,等你大点先,这一趟你五哥没了一条手臂,你七哥现在还躺在车上没醒来。” “大哥,俺已经十四了,连冯二壮都不是俺对手,哪里小了,带俺去嘛。” “等你打赢了你十一哥再说。” “俺……对了,大哥,咱们下一趟买卖劫娄烦孟家庄吧,你们走的这段时间,娄烦那地方来了个新来的,先是灭了孟家,又把巴山虎打得屁滚尿流的,最后惹来好几伙人,足足上万人,没想到打来打去还是那新来的赢了,现在孟家庄里边至少上万石粮食。” “前几日,那新来的还绑了杜家三十口青壮,索要两千石粮食,前天东村胡家的胡老爷还派人上山,请咱们出三百人跟他们联手打孟家庄,到时候咱们拿一成,俺见大哥不在,就没答应下来。” “哦?”长须汉子眉毛一挑,“娄烦来了个新来的?说说看,怎么回事?” “嘿嘿,大哥,那新来的可稀奇了……” 少年眉飞色舞,手脚并用地把这一个月来娄烦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完他的话,长须汉子眯着眼,定定望着娄烦方向。 “有点意思。” 第九十六章 冯山七子和风刀走龙 秦川去了一趟关帝山神台峰大寨,去看望各位被贼人掳去的缙绅老爷和公子哥。 当然,他没在那些人面前露面,只隐在黑暗里静静看罗大牛表演。 罗大牛把他那张粗犷的大脸蒙起来,化身三座崖的王刚王大当家,对各位被掳来的谨慎老爷和公子哥好一顿毒打,好彰显三座崖王大当家的凶狠。 虽然被毒打的各位都猜得出他是孟家庄的人,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做的。 秦川没让他下太重的手,这些人可都是活生生的粮食。 杜家三十口人值两千石,张大公子、吴四公子和胡老爷各值一千石,加起来五千石之多。 如今,秦川共有一万一千石粮食,如果能顺利收到那几家的粮食,拢共一万六千石。 现在黑山矿场有一千八百人,娄烦乡民和秦川收留的饥民共两千二百,关帝军一千,加上临时被拉来修水利的静游镇一千乡民,拢共六千人,加一千五百匹战马。 六千人每天要吃掉六十石粮食,娄烦马和蒙古马都是耐粗粮的品种,但就算没有战事的时候一天吃两斤精料,一千五百战马每天要吃掉三十石粮食,所有人马加起来一天要九十石。 离冬小麦收割还有半年时间,以目前的人马数量来计算,一共需要一万六千石粮食。 秦川现有的粮食刚好够吃。 而且,秦川还有一万七千多两银子,还能买八千石粮食,给养方面基本没啥问题。 秦川的计划是,明年冬小麦收获之前,黑山矿场先维持两千人左右,日产生铁一万五千斤,一部分自用,一部分卖掉。 娄烦镇可以招纳三千乡民,他要吞并杜家和宁化王府的田地,连带孟家的田地,拢共一万八千亩,需要三千劳动力才能种得完。 除此之外,秦川还会尽可能地开荒,沿着小涧河河畔和新修的几座水库下游,明年春播之前开三到五千亩地。 关帝军不会扩充太快,维持一千到一千五百人之间就可以了,前期的资源要先投入到生产当中,等农业发展稳定下来后,再扩军并向外扩张也不迟。 …… 罗大牛毒打了一会,看看时间好像差不多了,便抽出刀子,说了句“三日期限已到,你们的死期也到了”,把杜家好几个公子哥吓得尿了一地。 秦川怕罗大牛这厮真把人给砍了,急忙在后面轻咳一声,罗大牛在杜英广次子的脖子上比划几下,那公子哥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这时,一个部下匆匆进来,在秦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秦川一听乐了,朝罗大牛叫过来,吩咐几句。 杜家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 没多久,秦川仅带几十骑赶回孟家庄,罗大牛则率领蒙面的先登营,押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杜家三十口人,在黄丛山附近等待消息。 秦川不打算杀杜英广等人,他觉得,做买卖得讲究盗亦有道,得给广大的缙绅老爷们竖立一个高大上的形象:秦大管事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只要交了粮食,他必然会放人。 只有这样,以后再绑票的时候,那些老爷们才会乖乖地运粮食过来。 除此之外,秦川还表达了自己的最大诚意,亲自率领三百关帝军,北上二十里迎接杜家的运粮队。 …… 运粮队到了静游镇之后,杜有亮下令原地休息片刻,自己带着几个亲信,在范三拨的陪同下急匆匆进了杜家庄。 穿过空荡荡的门洞,看清里面的景象后,杜有亮身体一阵摇晃,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他昔日辉煌的杜家,如今已成了一片废墟。 “贤弟,这个仇,终是要报的。” 一旁的范三拨微眯着眼,淡淡说道。 杜有亮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咬牙说道:“我杜有亮对天发誓,不手撕了姓秦那狗贼,誓不为人!” “大公子,不好了,那姓秦的狗贼来了。” 他刚发完誓,一个护院就仓皇跑进来喊道。 杜有亮脸色一变:“那狗贼来了?来了多少人?” “三……三百人左右,列于南边山梁上,那姓秦的只带了二十骑,正朝咱们而来。” “好个胆大包天的狗贼,竟还敢来送死!” 杜有亮“锵”地抽出腰间宝剑,脸色狰狞不已。 一个护院急道:“公子不可,那会害了老爷他们的,更何况,姓秦的骑着高头大马,咱们未必能杀他。” 杜有亮脸色挣扎,片刻后最终还是不甘地暗骂一句。 “走,出去会会他。” 一行人来到南边镇口,只见姓秦的已经到了镇口百步之外,穿着他爹新置办那件黑色貂皮大衣,骑在高头大马上。 “杜公子,别来无恙。” 见他出来,秦川笑眯眯地拱了拱手。 “哟,范公子也来啦,上次范公子和范老爷来的那趟,给孟家庄捐了不少马匹兵器,实打实的贵客啊,范公子这次打算捐点什么啊?” 话音落下,范三拨的脸色一阵红绿交替,难看至极。 杜有亮则忍着怒气,喊道:“姓秦的,本公子已经把粮食运到了,赶紧放了我杜家的人。” “咳。”秦川清了清嗓子,“你杜家的人又不是秦某劫的,杜公子这说的啥话,秦某此次前来,是想给杜公子和三座崖王刚做个中间人,秦某帮公子把粮食运过去,再把人质接回来,可保令尊和其他人毫发无伤,杜公子以为如何?” 杜有亮怒哼:“少在这装蒜,你不过一小蟊贼而已,披上官皮当别人认不出你了吗?赶紧把我家人带来,一手交人一手交粮。” “咳,秦某好心好意,却遭杜公子泼一身脏水,实在是……好委屈啊。” “既然杜公子信不过秦某,这个中间人不做也罢,免得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不过秦某得奉劝杜公子一句,娄烦以南一带匪冦横行,若没有秦某的护送,杜公子这两千石粮食恐怕是到不了铁史沟山喽。” 秦川淡淡说罢,又朝杜有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调转马头就要离去。 杜有亮咬牙切齿,恨恨望着他的背影。 片刻后,杜有亮最终还是恨声道:“把粮食拿去,一个时辰之内,把我父亲等人送到这来,你若敢出尔反尔,本公子踏平你孟家庄。” 秦川回头,淡淡笑道:“杜公子,粮食不是给我的,而是我替你运到铁史沟山,赎回你家人的。” “哼!” 杜有亮重重怒哼一声,然后朝旁边说了句“让那些饥民把粮食运过去给他”。 手下领命而去了,那姓秦的,也笑眯眯地朝拱了拱手,然后转身朝南边的山梁走去。 没过多久,五百饥民运送着两千石粮食离开静游镇,在关帝军的押送下,朝娄烦缓缓而去。 秦川亲自率领一百关帝军押后,直到最后一辆驴车通过之后,才微笑着朝杜有亮挥手道别,然后带着部下缓缓退走。 走出没多远,一个哨探突然策马而来,急声道:“大当家的,西北边来了一伙人马,两三百人左右,看模样是岚县当地的匪冦。” “哦?” 秦川皱了皱眉:“刘有柱,带两百无当营戒备,其他人马继续押送粮食回去,通知罗八带一百关帝军和五百乡民出来接应。” “孟家庄周围五里之内,不允许出现生人,让那些饥民在石炭岭把粮食交给罗八的乡民,然后在石炭岭等着,两个时辰后再去娄烦领粥。” “是。” 刘有柱领命而去,迅速召集两百先登营,靠西北一侧戒备。 秦川也没走,而是站在先登营前面,定定望着西北边。 没多久,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马蹄的轰鸣声,一支骑兵卷着烟尘,出现在远处山梁上。 见这边已经戒备之后,那支骑兵停了下来,为首一个长须汉子,带这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越众而出,遥遥望着秦川。 秦川也冷眼望着他,只遥遥对视,互不出声。 一个对周围一带很熟的关帝山说道:“大管事,是赤坚岭冯家的人,表面上冯家规规矩矩,但暗地里却带着冯家村的人当起马匪,四处劫掠。” “领头那个叫冯一龙,是冯家大哥,其下共有十三个亲弟弟,夭折四个,三个在做买卖的时候死了,冯一龙和剩下六个兄弟人称冯山七子,除了那毛头小子年纪还小之外,其余六个身手十分了得,尤其冯一龙,善使一把眉尖刀,人称风刀走龙。” “哦?有点意思。” 秦川嘴角露出一抹有趣的微笑,然后一挥手,道:“走吧,他来这的目的不是要抢粮食,而是来看我这个大管事长啥样的。” 第九十七章 何来的朗朗乾坤 冯一龙的来意,是想看看那姓秦的到底是个什么的人物,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劫点粮食回去。 见对方两百骑从容不迫地摆开阵势之后,他就知道,这粮劫不得,对方的人马并非乌合之众,且这里离孟家庄只十几里路,对方的援兵快马赶来不过两刻钟。 姓秦的看起来倒是一号人物,难怪能在娄烦搞出这么大阵仗,连黄丛山和关帝山都被他给端了。 如今,耍点手段就能从杜家取两千石粮食,就连岚县张家、东村胡家和静乐吴家都栽在他手上了。 这家伙,太胆大妄为了,他就不怕朝廷调大军铲平他吗? 介时,他劫来的粮食又带不走,劫来何用? 冯一龙想不明白,也懒得在这耗时间了,一挥手,就带着他的人调头返回。 “大哥,咱们就这么回去了吗?” 毛头小子冯十三鹰从后面追上来,不甘地问道。 冯一龙摇摇头:“这粮劫不得,姓秦的那支关帝军战力并不弱,就算劫得下来,咱们也必然损失惨重,对方援兵一到,咱们连粮食都运不走,得不偿失。” “可是……大哥,咱们也不能白走这一趟啊,要不,咱们劫张胡两家或者静乐吴家吧,他们每家都要给姓秦的运一千石粮食,最迟明天就会经过这里……” 冯一龙沉着脸打断他:“十三,你忘了爹临死前怎么说的吗?” 冯十三鹰张了张嘴,最后泄气地垂下头不吭声。 “爹临死前说,冯张胡三家的规矩不能坏,谁先坏了规矩,谁第一个亡,有官身的大户不能抢,一抢就得出大事,咱们冯家之所以百年不衰,靠的是守规矩,咱爹和祖辈用血趟出来的规矩。” 冯十三鹰低着头:“大哥,俺晓得了。” 冯一龙把马靠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你放心,大哥不是迂腐之人,如今乱世已至,有些规矩已经行不通了,大哥会在这乱世中给你趟出一条路来,再过几年,咱们冯家就靠你了。” “大哥……” “十三,从今天起,咱也得招兵买马了,冯家村这点人不够,咱得学学那姓秦的,占田屯粮,养精蓄锐,再过几年且看这乱世如何。” “好,俺听大哥的。” …… 孟家庄,城楼上。 望着楼下正源源不断地把粮食运进孟家庄的乡民,秦川拢了拢毛茸茸的领子,笑着对旁边的赵武说道:“杜家完了,可以跟我了吧。” 赵武摇摇头:“以杜家的家底,区区两千石粮食还不至于让他们伤筋动骨。” “那这个呢?” 秦川打开一个铁匣子,露出满满一箱子借据。 赵武疑惑地拿起一张,展开细看,脸色顿时微微一变,急忙又抄起一沓,逐条展开来看。 良久,他才把那些借据放回箱子里,惆怅叹了一声:“大管事手段高明,没了这些借据,杜家离衰败不远了。” “不,我不止要杜家衰败,还要让杜家变卖田产,搬离静游。” 赵武又叹了一声:“以大管事的手段,这并非难事。” “所以,你现在可以跟我了吗?” 赵武低头沉默,良久才问道:“在下不过一普通逃兵罢了,大管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招纳在下?” 秦川没急着说话,而是转过身,缓缓走到门楼另一侧,指着正冒浓烟的地方,说:“看到了吗?那里是铸炮厂和火铳厂,正准备打造远胜于朝廷大军的火炮和火铳,管那里的人,一个叫陈詹,一个叫李学境,原本是登莱巡抚孙元化孙大人的部下,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从偏头关买回来的。” “下面正安排乡民搬粮食那个书生,叫王继宗,娄烦人士,远近闻名的才子,是我花言巧语威逼利诱骗来的,负责帮我管内政生产。” “正在外面四处活络那个,叫罗文天,是王继宗帮我骗来的,我想让他帮我开拓商道,在外面招纳人才。” “还有我一帮老部下,罗大牛,李顶梁,刘有柱,老黄,包括背一张角弓站在你旁边的罗八,有了这帮人,我构造的整个体系才能正常运作,朝着……” “啥体系体统的。” 一旁的廖三枪突然打断他,边用竹签挑牙缝,边不屑说道:“不就一艘船嘛,扯啥体系体统的,不就是想让武哥带着哥几个上你的贼船,帮你打天下嘛?” 秦川不在意地笑了笑:“没错,可以说是一艘船,我是掌舵人,他们是大副水手等等,有了他们,咱们这艘船才能乘风破浪,朝着咱们的目标行进。” “但如今,这艘船上还缺几个重要人物,行军打仗少不了哨探奸细,我却的就是你们这样能哨探,能刺探军情的人才,你们几个上了船,这艘船才能开得稳一些,快一些。” “当然,我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们再好好考虑几天也无妨。” “包括你。” 秦川突然揉了揉李定国的脑袋,道:“跟着我混,比你那个便宜干爹有前途多了。” 后者甩开他的手掌,重重冷哼了一声。 秦川嘿嘿笑了两声,把那铁匣子交给罗八,然后自顾自下楼,领一百关帝军出孟家庄去跟罗大牛汇合。 罗大牛和他的先登营把面巾都摘下来了,押着被蒙住眼睛的杜英广等人,缓缓往静游而去。 秦川一到,就亲自解下蒙在杜英广两眼上的黑布。 后者老半天才缓缓睁开眼睛。 秦川笑吟吟道:“杜庄主,秦某作为中间人,已经把贵公子带来的两千石粮食给了三座崖王刚,王刚便把你交到了秦某手上,你和杜家这二十几口青壮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杜英广环视一圈,脱口便问:“我杜家那一箱子借据呢?” 秦川哂然一笑:“这你得去三座崖问问王刚了。” 杜英广怒目相向:“姓秦的,当初不是说好了,两千石粮食赎我们几个和那一箱子借据吗?” “杜庄主,你可得搞清楚了,劫你的是王刚,跟贵公子谈好的也是王刚,秦某只是个中间人而已,有啥事你上三座崖去问,好吗?” “你……” 杜英广愤恨不已,但又不敢发作。 秦川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杜庄主,秦某想和你做个买卖,你杜家的所有田产,都卖给秦某如何?” “你休想!” 杜英广毫不犹豫应道。 秦川也不闹,只依然耐着性子说:“杜庄主,我跟你这么说吧,杜家庄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你杜家若想继续在静游立脚,还得花一大笔银子修房子,这期间,难保贼人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而且,静游镇一千乡民已不知所踪,兴许是从贼了,你杜家没了佃户,谁给你种地?就算你招纳饥民,恐怕贼人不会让你的佃户安然无恙地来娄烦种地,要知道,静乐离娄烦可是足足二十里路,这段路足够截杀你好几次了。” “你……” 杜英广气得胸口直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杜庄主,秦某给你指条明路吧,变卖所有田产,远走他乡,再买上几千亩田地,招一批饥民,你杜家一样能当地主老财,如今兵荒马乱的,田地便宜得很,晋陕一带上好的水田不过一二两银子罢了。” “你若是不肯卖,只一心留在静游的话……我只能送你一句话,永无宁日。” “你……” 杜英广浑身颤抖,直直指着他:“朗朗乾坤,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秦川冷冷一笑:“呵呵,中华大地哀鸿遍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何来的朗朗乾坤?” “就算老天开眼,要劈也是劈你们这些鱼肉乡里,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渣,劈你们这些个将大明江山啃得千疮百孔,却还要卖国通敌的汉奸走狗。” “比起秦某,你们才是真正的贼,卖国贼!” 杜英广哆嗦不止,冷汗直冒。 第九十八章 乱世阴族当道 杜有亮终于接到了他父亲和族中青壮,姓秦的没有食言,除了在杜家庄被砍脑袋的那个堂弟之外,所有人都放了回来。 只不过,包括他父亲在内,所有人都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死里逃生后,免不了痛哭流涕,杜家二十多个青壮和杜有亮轮番抱在一起哇哇大哭,杜英广则独自一人,步伐蹒跚地朝杜家庄走去。 进了庄门,瞧见眼前一片废墟后,杜英广无力地闭上眼睛,仰天长叹。 杜有亮和其他族人也来了,有的冲着娄烦方向破口大骂,有的跪在废墟里呜呜大哭,也有的坐在地上怔怔发呆。 良久,杜英广转身,落寞地缓缓朝外走去。 秦川领着先登营站在南面山梁上,静静看着杜家一行人在范三拨的人马护送下,渡过岚河,沿着汾河北上。 “去,把镇北的防御工事建起来,这地方是咱们的了。” 秦川指着肥沃的岚汾三角洲,淡淡说道。 “好咧。” 罗大牛咧嘴傻笑,然后一马当先,率领先登营呼啸着冲进了静游镇。 秦川则策马往北,查看附近的地形。 静游位于岚县和静乐南边要冲之地,乃是娄烦北边桥头堡,除了岚河和汾河之外,北边五里还有一条龙泉河,由西向东在步斗峡汇入岚河。 秦川决定在步斗峡建一座军堡,这两河交汇的地方既是交通要道,又是兵家险要之地,只需在峡谷旁边的山坡上扎一颗钉子,放个百八十人在这驻守,从岚县方向而来的敌人,到了这就是进退两难的境地。 若要攻打易守难攻的军堡,既费时费力,又要面临静游方向的两面夹击。 若是过军堡而不打,又会面临军堡的守军从后面偷袭。 在没有足够实力之前,秦川是不会轻易进犯岚县的,那地方比静乐复杂得多了,除了张家和东村胡家之外,岚河平原一带还有十几个村堡,每个村堡少则一两百民壮,多则上千兵马,势力错综复杂,缙绅大户也多如牛毛。 取岚县,就意味着要跟朝廷翻脸,意味着他必须拥有五千以上兵力,有足够火炮和燧发枪,否则朝廷大军一到,他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所以,前期还是得先守住静乐和娄烦两地,所面临的最大的敌人,就是岚县。 …… 东村离静游只有五十里路,所以,三家运粮队里,最先到底静游的是胡家。 一百辆驴车,在五百手持刀枪的人马护卫下,沿着岚县缓缓开进静游镇。 领头是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面相和胡有金胡老爷有点相像,想必是胡老爷的兄弟了。 旁边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脸上纵横几道疤,显然是个靠刀子吃饭的。 秦川率领五十骑驻马镇子唯一一条街上,罗大牛则率领三百五十先登营则西北边的山坡上列好阵势。 秦川知道,胡家有阴族在芦芽山一带为冦,一条天从岢岚州进入芦芽山的时候,胡家阴族既没有被对方收编,也没有跟对方起冲突,而是迁移到了西南磨盘山一带。 胡有金被劫一事,势必会惊动阴族,那个脸带伤疤的魁梧大汉,应该就是胡家阴族的人了,那五百人马里面,大部分也是阴族的兵马。 对方的来势,似乎也有点凶。 胡家的运粮队对山梁上的先登营视若无睹,径直开进了静游镇,只那五百人马还占据了各个有利地形,刀剑出鞘,一副杀气腾腾模样。 领头的白面中年人和魁梧大汉踏上街道,在秦川二十步之外停了下来。 “阁下可是孟家庄秦大管事?” 那白面中年人没出声,倒是魁梧大汉又往前几步,歪着三角眼打量秦川。 秦川淡淡笑了笑:“没错,鄙人正是孟家庄大管事,敢问好汉尊姓大名?” “芦芽山古顶天。”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古顶天,可是秦某没记错的话,好汉应该姓胡才对吧。” “哼!” 古顶天没接话,而是冷着脸问道:“胡家的粮食一千石粮食运到了,把胡老爷交出来吧。” “胡老爷在三座崖王刚那,你把粮食给我,我帮你把胡老爷接回来。” “哼!少跟老子装蒜,事先说好的,一手交粮一手交人,老子见到胡老爷之前,你休想从老子手里拿走一粒粮食。” “那就是没得谈喽。” 秦川耸耸肩,一拉马缰,掉头就走。 “各位,拜拜。” “你敢?” 古顶天勃然大怒。 秦川懒得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毛小贼,竟敢不把你古大爷放在眼里!兄弟们,活捉了这小贼!” 古顶天抽出长刀,猛地一蹬脚,座下战马便撒开蹄子朝秦川冲来。 他几个部下立马调出一百人马,或跟在他身后,或从两侧的民居后面,边射箭边朝秦川包抄而去。 剩下那四百人马则在西北边山脚下摆开阵势,长枪林立,对准了山坡上的先登营。 秦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吊毛胡家根本就不是来交粮食赎人的,而是想抓他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古顶天一动,秦川也动了,带着五十骑策马往南边狂奔。 他不想跟对方硬拼,就算打赢了也会损失惨重。 见秦川逃走,古顶天和两边包抄的人马在后面紧追不舍。 西北山坡上,罗大牛的长刀已经举到半空了,但迟迟没有落下,只全神贯注盯着镇子里的形势,若大当家的形势不妙,他会带着三百五十先登营,迎着对方的长枪阵冲下去,哪怕死伤惨重。 古顶天麾下一百骑战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好马,来这之前还喂了好几斤豆子,马力好得很,速度也极快无比,目的就是为了活捉秦川。 但,秦川和麾下五十骑全是娄烦马,速度比古顶天的蒙古马快了不少,眨眼间就到了南边镇口。 五十骑有四骑中箭落马,留在镇子里了。 出了镇口,秦川没有往娄烦方向逃跑,而是折了个方向,上了西边山梁。 罗大牛松了一口气,放下长刀,冷冷瞥了一眼山脚下林立的长枪后,率领先登营沿着山梁过去接应秦川。 见姓秦的出了镇口,古顶天就暗道糟糕,他没料到对方的马速比他精挑细选的马匹还快。 看来,只能让姓秦的再多活几日了。 一直追到西边山梁下,见实在追不上之后,古顶天才一拉马缰,停止追击。 “姓秦的,今天算你走远,下次再让老子碰上,你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山梁上,秦川也调转马头,冷眼望着古顶天,喊道:“你就不怕我杀了胡有金吗?” “哈哈哈哈……”古顶天仰头大笑。 “就算你不杀他,我古顶天也会杀他,盛世胡氏当家,乱世古姓当道,这胡家,也该轮到我古顶天说话了。” 说罢,古顶天不再理会秦川,一拉马缰掉头就走。 他的手下也纷纷把骡车上的麻袋扔到地上,只赶着空车,一边提防先登营,一边沿着岚河往岚县东村的方向而去。 “我……日他娘的!” 秦川恼火不已,搞来搞去,原来自己还帮了古顶天一个大忙,被他耍了一道。 那厮率领的阴族早就想翻身做主了。 胡有金那吊毛,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别说一千石粮食了,就是一粒粮食也拿不到。 他反倒赔了四个关帝军进去。 这场子,无论如何也得找回来。 “去,让刘有柱带三百无当营,从黑山一带绕路,快马赶到这伙人前面。” “大牛,给我死死咬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咱们给那四个兄弟找回场子。” “好咧。” 第九十九章 大管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刘有柱听大当家的说过,三国诸葛孔明的无当飞军逢山过山,逢水过水,遇敌即破,得名飞军。 所以,他操练无当营的时候,极其注重行军速度,战法讲究快、狠、准。 从娄烦到黑山,再到龙泉河赤土沟一共三十里路,他一路快马加鞭只用了不到两刻钟。 对岸有一百骑正驻马赤土沟,是古顶天放在这提防孟家庄抄他后路的胡家匪冦,见刘有柱的三百无当营来了也不退走,而是纷纷下马,在河边结阵。 龙泉河是季节性小河,如今既没有积雪融化又没有降雨,早就干涸了,但河滩中间还有些混杂着石头的淤泥,硬闯的话马蹄肯定会陷进淤泥里。 无当营在河边百步之外就停了下来,刘有柱点出八十人,各个身着双层棉甲,头戴新打造的铁盔,一人带五支标枪,手持燕尾盾牌,在他亲自率领下,顶着胡家匪冦的箭雨缓缓推进。 到了河边,八十无当营仍有七十二人,齐齐拧身一掷,七十二根标枪呼啸着扎进对方的长枪阵中。 一轮过后,胡家匪冦倒了十数人,数十面盾牌被击得东倒西歪,上面还插着两尺长的标枪。 两轮过后,胡家匪冦又倒下了十七八人。 三轮过后,胡家一百匪冦只剩五十左右,并开始转身逃跑,后面那两百二十无当营也呼啸着杀了过来。 四轮过后,刘有柱抽出长刀,大步冲过河滩杀进对方七零八落的阵中。 古顶天安排在这的一百骑,最终只剩二十骑逃回去给他报信。 无当营死了六个,全是投标枪的时候被射中咽喉或者面部而死的,伤了二十五个,得益于穿了双层棉甲和铁盔,这些伤兵基本都是轻伤而已。 刘有柱留下二十人照顾伤病,顺便收拢对方那些跑散的战马,自己则带着剩余两百五十人,沿着下马沟赶往岚河。 因为要赶着一百辆速度缓慢的骡车,古顶天的行军速度很慢,比不行快不了多少。 收到赤土沟被突破的消息之后,他意识到情况很不妙,回头一看,姓秦的正领着四百骑,不紧不慢地吊在他身后。 古顶天率军掉头,想要杀过去跟姓秦的决一死战的时候,对方撒腿就跑,压根不和他打。 看来,这厮是铁了心要两面夹击截杀他。 他东北边是岚河,河谷并未干涸,水位仍然很深,骑马渡河是行不通的。 于是,古顶天一方面派出快马赶往东村求援,一方面让人扔下那一百辆骡车,连骡子也不要了,领着五百骑离开大路,翻上旁边的南崔山,撒开蹄子往西边狂奔,想绕开刘有柱。 他正好从刘有柱的屁股后面穿过去,沿着走马沟往上马铺的方向退走。 但,姓秦那狗贼依然带着四百骑紧紧咬在他后面。 刘有柱发现古顶天从自己屁股后面溜走之后,懊恼不已,刚想追去,秦川派出的传令兵就到了,让他注意东村胡家的动向,准备伏击援兵,如果可以,再损失到东村去看看有没有油水可捞。 于是,刘有柱不追了,而是一头钻进了走马沟北边的黑龙洼,准备守株待兔。 消息传回胡家,整个庄子一阵鸡飞狗跳,留守胡家的人手本就只剩不到三百,但硬是挤出两百骑,从黑龙洼一带南下接应古顶天。 刚进黑龙洼的号子沟,两侧山坡上突然响起一阵喊杀,箭支标枪石块等铺天盖地乎下来,一眨眼,两百人马就倒了小半。 剩余人马不管不顾地策马狂奔,想冲出这狭窄的山沟,但迎面就发现一百敌人在前方列好了枪阵。 领头的顾不得许多,大抢一指,胡家百余骑呼啸着冲杀过去。 进到五十步,迎面吃了对方一阵箭雨,进到三十步,吃了一轮标枪,二十步又是一轮标枪,最后进到十步范围的二十余骑,也被第三轮标枪扎得所剩无几。 胡家的两百骑,全交代在这了。 无当营死伤不足十个。 刘有柱只粗略打扫了一遍战场,然后领着两百五十骑,牵着缴获的马匹往东村而去。 岚县东村在平原南端,毗邻岚河,北靠平原上唯一一座低矮山梁黑茶山。 胡家庄就建在黑茶山半坡,规模比孟家庄大了将近一倍,胡家族人自然也比孟家多了将近一倍,就连山脚下的东村也比娄烦镇大了一倍不止,足有五百多户人家。 刘有柱到时,胡家庄守军已不足一百,胡家的人在村里临时拉了三四百青壮,带进胡家庄帮忙守庄。 但刘有柱根本就不攻庄,抓住几个乡民问了一通,然后直奔黑茶山东边山脚的一座院子。 这一带平原荒地极多,水草丰美,当地的黑茶山和东边的张善沟一带又有不少牧坡,所以胡家养了不少牲畜。 因牲畜屎尿熏天,所以胡家在黑茶山东边建了一座院子,把所有牲畜都圈在那。 刘有柱到了那一看,顿时乐了。 这偌大的牲口院里,圈了七八十头耕牛,六百多头羊,骡驴马之类的只有二三十匹,应该是被牵去送粮食到静游了,骡马车也只有二三十辆,应该是跟牲口配套的,鸡公车倒是不少,足一百多辆。 刘有柱也不客气,先是把整个院子搜刮一遍,把一百多石豆料全部装上车,连草料也不放过,堆满了所有鸡公车,院子里的农具、鞍具、蹄铁等一应搂走。 最后,二十多辆骡马车和一百多辆装着草料的鸡公车驶出了东村,刘有柱率领一百无当营赶着数百牛羊马匹在后面压阵,也不劫民舍,只大摇大摆地沿着岚河南下。 胡家的人不敢出来追杀,因为庄子里真正能战之士已不足一百,那数百乡民出去了也是送死。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伙狗娘养的把他们的牲口赶走,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路上,刘有柱又收拢了古顶天扔在半道的一百辆骡车,把鸡公车上的草料都装到骡车上之后,浩浩荡荡地返回娄烦。 秦川一直死死咬住古顶天,不让他掉头,也不让他回援东村。 古顶天还不知道东村被劫了,还以为秦川和刘有柱一东一南正追杀他,所以只顾沿着走马沟往西北方向跑。 他不敢停下来,因为姓秦的追得很紧,只要一停下,姓秦的就趁势冲杀,对于他那些还没来得及摆好阵势的手下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追着追着,古顶天突然发现姓秦的不追了。 等他也勒住大汗淋漓的坐骑,调转马头,发现姓秦的已经撤出了几百步之外。 他不敢追过去,因为刘有柱那两百多人马还没露面,他怕中埋伏。 而且,他的几百匹马先是从东村到静游走了五十里地,又从龙泉河一路狂奔到这,马力已经到极限了。 再跑下去,这五百匹马非活活累死不可。 于是,古顶天让手下就地休息,给马匹喂点豆料。 一刻钟过后,东村胡家庄的人来了,带来了一条坏消息:胡家两百援兵在黑龙洼全军覆没,敌人趁势劫掠东村,把孟家所有牲口和车辆都劫走了。 古顶天一听,顿时暴怒如雷,那张刀疤纵横的脸上狰狞无比。 “姓秦的,我古顶天与你誓不两立!” 冲着南边方向破口大骂了许久,骂累了的古顶天忽然有些后悔了,如果一开始给他一千石粮食,胡家也不至于损失那么大了。 如今,他在黑龙洼就折了两百手下和战马,赤土沟折了七十多手下和马匹,在龙泉河扔下一百辆骡车,东村被劫走七十多头耕牛,六百多头羊,豆料草料工具家什等不计其数,这些东西加起来,价值远远超过一千石粮食。 单单那两百匹战马就值五六千两银子,能买三千石粮食了。 可是…… 不行,这场子一定要找回来! 古顶天那张狰狞的脸上,再次凶光毕露。 第一百章 秦巡检祸害乡里的血泪史 对于这次战果,秦川很满意。 大管事很生气,后果确实很严重。 路过黑龙洼的时候,他还让手下进去再打扫了一遍战场,把山沟里几十匹死马都割了肉,拿回去庆功。 就是走路回家累了点,马匹实在是到了极限,再骑下去就得累死了,秦川只能跟手下一起下马步行。 幸好古顶天那莽夫没敢追来,也可以说是没马力追来了。 直到天黑,秦川才回到了孟家庄。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人去神台峰大寨,把胡有金连夜接回来。 目前看来,这位胡老爷只是徒有其名,胡有金胡有金,眨眼就被自己胡家的阴族给卖了,一点都不值钱。 胡有金被带到的时候,秦川并没有蒙面,而是堂堂正正地坐在那,还命人给胡老爷上肉。 “秦大管事,胡某是否命不久矣?” 胡有金倒是坦然,也很聪明,知道自己见了劫匪的真面目之后,就离死不远了。 出乎他意外的是,秦川摇了摇头,道:“不,胡老爷你还能活挺长一段时间的,至少在我取胡家之前,你还能一直活着。” 胡有金皱了皱眉:“那是多久?” “顺利的话明年,不顺利的话后年,也可能大后年,甚至更久。” 胡有金没说话,只沉吟片刻,然后平静地端起碗喝了一口肉汤。 秦川笑道:“你就不好奇,胡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胡有金也笑了笑:“胡某猜得出发生了何事,古姓阴族掌控了胡家,欲置胡某于死地。” “胡老爷料事如神,秦某佩服,没错,古顶天运了一千石假粮食糊弄我,还想抓我,可惜,被我反手劫了他一道,对了,胡老爷可否说说,你们胡家阴族和那古顶天怎么回事吗?” 胡有金出神片刻,接着叹了一声:“唉,我胡家阴族已有七代了,胡家历代都要挑选部分子孙送上芦芽山入阴族,古顶天本是我兄长次子,从小就被送到芦芽山,从那之后就对我兄长耿耿于怀。” “我兄长短命,年纪轻轻就死了,胡家由我接管至今,古顶天也转而记恨起我来,还曾扬言等我事后,胡家不该由我子孙掌管,而是应该由他掌管,因为他才是胡家正房嫡子。” “如今我落入大管事之手,他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说到这,胡有金又喝了一口肉汤,然后就打住了。 秦川沉思片刻,道:“胡老爷,从今往后你就先在孟家庄住着吧,你跟孟老爷也算难兄难弟了,可以结个伴说说话,对了,你要不要娶个婆姨,在孟家庄传宗接代?” “呵……呵呵,秦大管事说笑了,胡某一个阶下囚,又岂敢娶妻生子?” “咳,等你见到孟老爷的幸福生活再说吧。” …… 吴家的粮食在第二天中午就送到了,正好一千石,糜子居多,谷子占少数,麦子一粒都没有。 但吴家不敢给陈年粮食,给的都是今年夏收或秋收的新粮。 只不过,大概是怕秦川把他们的骡车也吞掉,所以运粮的清一色鸡公车,足有两百五十辆。 把粮食送到静游之后,吴家的人也提任何要求,只等秦川去接收,然后继续在那等着。 秦川也爽快,收到粮食就把吴四公子送到静游交给吴家的人。 当然,那两百五十辆鸡公车没送回去,秦川要这东西有大用,修水库和矿场运矿都用得着。 吴家的人也没提这东西,接到吴四公子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 下午,张家的粮食也送到了,也是两百多辆鸡公车,一千石糜子和谷子。 只不过,张家的那些粮食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陈年粮食,很多还发霉了。 秦川有些恼火,把发霉的粮食点一遍之后,让张家再运三百石新粮过来,说是三座崖王刚王大爷吃了他们张家的粮食后,拉稀拉到起不了床。 张家的人也很恼火,在那骂骂咧咧地据理力争。 秦川懒得跟他们争,只留下一句话:“一天时间,见不到三百石粮食的话,等着给张士敬张大公子收尸吧。” 张家的人愤怒不已地连夜赶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又愤怒不已地把三百石新粮运往静游。 结果,秦大管事不在娄烦,去静乐办杜家地契的买卖手续去了。 张家的人无奈,只得在静游耐心等待着。 杜英广放弃了挣扎,把杜家所有田产都卖给了秦川。 手续是知县何长保大人亲手办的,秦川带了一百关帝军,大摇大摆地进了县城,就把这位县令大人吓住了,乖乖地拿出鱼鳞图册,亲自给秦巡检和杜老爷办手续。 至于那些地产的价格…… 若是万历年到天启年这些世道太平的年间,娄烦谷地和岚汾三角洲那些河畔良田,一亩可值十两银子。 但如今天灾连年战祸不断,以前亩产三石的田地,如今只剩一石,交完赋税辽饷后连个人都养不活,还随时都有被流寇洗劫的危险,自然也就没多少人种田了。 荒废的土地随处可见,若不是近水良田,那些缙绅大户都懒得费周章占下来。 如今兵荒马乱的,保不准哪天被流寇攻占,万顷良田也是枉然,不如把白花花的银子藏起来,日后还能取出来用。 如此境况下,田地的价格自然也一落千丈,杜家那些良田,二两银子都不一定有人买。 秦川给的是一个良心价,杜家七千亩已经播下冬小麦的良田、静游镇及县城的店铺、成了废墟的庄子、红窊山矿场等等,打包价五千两银子。 比市价低了足足两倍。 这是因为,秦川跟杜英广算过,哪块地是他强买强卖得来的,哪块地是他放高利贷利滚利换来的,又有哪块是他活活逼死别人全家占来的。 数来数去,真正算是杜家的田地,只剩不到三千亩地和红窊山矿场。 用秦川的话来说,比起你们这些王八蛋的强占民田,老子愿意给你钱,已经很良心了。 杜英广当然不想卖。 但不得不卖。 姓秦的不会让他重建杜家庄,更不会让他在静游重新站稳脚跟。 如果现在不卖,等姓秦的势力坐大之后,恐怕连一分一厘都拿不到。 所以,杜英广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五千就五千,卖了。 等何长保乖乖地立下买卖凭据,改了地契和鱼鳞图册,并让宋知庭仔细看过几遍,确认各种资料没啥问题之后,秦川便让人抬进来四口箱子,里面装着二千零五十两银子。 秦川把一锭五十两的银锭客客气气地放在何长保面前,说这是辛苦费,剩下的二千两则搬到杜英广面前,说这是买地的钱。 至于剩下的三千两,请杜老爷亲自去孟家庄去取吧。 他还告诉何长保一句话,这些田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说罢,秦大管事便在杜老爷和知县何大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出了县衙。 杜英广追上来,一会苦苦哀求,一会破口大骂,说秦川耍赖,拿了地契不给足银子。 秦川只扔下一句话,不是不给钱,而是没带够银子,请杜老爷去孟家庄去取吧。 然后,他便带着一百骑浩浩荡荡出了县城,径直往南而去。 静乐县城里,先是响起了杜英广的破口大骂,紧接着杜家一百口人一部分跟着破口大骂,另一部分则啕嚎大哭起来。 整个县城里嘈杂一片,听得何长保心烦意燥,也听得吴家吴用谦老爷眼皮直跳。 岚县张家的人在静游镇又等了一天,才终于赎回了他们的大公子张士敬,秦川回到静游,派人接收新送来的三百石粮食后,就把张士敬给放了。 这位张家大公子临走之前,还目光阴冷地盯着秦川,一字一顿说了句:“秦大管事,咱们山水有相逢!” 秦川一听乐了:“得,明年先收了你张家,到时咱们就相逢。” 张大公子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秦川美滋滋地吹着口哨,回了孟家庄,开始安排静游的防务,并接收红窊山矿场。 一千关帝军是不够的,他得招够一千五百人,静游至少要五百人驻守。 兵源自然要取自黑山和红窊山这两座矿场。 就在秦川准备招兵买马安排防务时,静乐岚县两地的大户开始频繁往来书信,准备联名上奏,写一份控诉娄烦巡检使秦川披着朝廷的官皮为祸乡里,打家劫舍绑票勒索无恶不作的万人血书,呈递紫禁城天子案首。 太原城晋王府,听完长史司审理所吴奇鼎悲愤不已的控诉后,晋王世子朱审烜拍案大怒,连骂数声:“逆贼安敢?” 紧接着,朱审烜殿下奋笔疾书,控诉娄烦巡检使秦川的极端恶行,奏请崇祯皇帝恢复晋王府的太原三护卫,好让他率兵荡平娄烦,还太原府朗朗乾坤,予大明百姓靖平天下,安居乐业。 与此同时,户部清吏司主事张并文,携带一千两白银悄悄拜访东阁大学士温体仁,跪在温大人面前痛哭流涕,倾诉娄烦巡检使秦川如何绑票他侄子,如何勒索赎金,如何毒打他侄子,如何祸害百姓鱼肉乡民等等等等。 大学士听得愤慨不已,拍案连连,收下那一千两白银后便立马奋笔疾书,写下一篇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奏本。 此时此刻,那位为祸乡里鱼肉百姓的秦巡检,正在孟家庄美滋滋地数牲口和粮食。 第一百零一章 扩军 红窊山坐落于汾河和岚河之间,就在三角洲的北端,跟静游镇之间只隔了一条岚河。 收拾杜家的时候,秦川没去红窊山,主要是因为兵力不足,管不了那么多地方。 拿到了杜家的地契后,他便带着宋知庭上了红窊山矿场。 原本这矿场的规模比黑山矿场大很多,矿工炉丁拢共超过一千人,但杜家被收拾的这几天里跑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不到六百人,都是些老实本分的。 矿场里的生铁也只剩不到一万斤,熟铁更是一斤不剩,早就被那些逃亡的管事和矿工顺走了。 早知道,他们顺走一百斤生铁就能卖一两五钱银子,熟铁的价格几乎翻倍。 秦川懒得在意那些生铁,他要的是这座山头,和那几百个老实本分的矿工。 他首先做的是挑两百矿工,跟黑山矿场和娄烦庄民中挑出来人,凑够五百新兵,一部分打散后编入先登、无当、陷阵三营,又从这三营中抽调一百五十老兵,跟两百五十新兵组成一个新的营头,叫十方营,寓意十方净土,由罗八担任营官,驻守娄烦镇。 罗大牛的先登营则和李顶梁的陷阵营轮流袭扰三座崖和东葫芦川,也轮流回神台峰大寨休养。 调整结束后,秦川的关帝军拥有一千五百兵力,虎豹营原本只有二十五个九箕山老匪,秦川在静游镇差点被古顶天活捉之后,他便抽调了一些关帝军,凑够五十骑虎豹骑作为自己的侍卫。 红窊山矿场的矿工本来就不多,被抽了一部分去当兵后更少了,但秦川不急着补充矿工,只把矿场交给宋知庭管理,让他只开一个高炉,少产些铁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他的生铁多到用不完。 严三七没来红窊山,只让秦川帮他挑十来个熟练的炉丁送到黑山矿场,他正在那边忙着研究干馏窑、改进高炉和鼓风机。 结果,秦川在红窊山选炉丁的时候,发现高炉旁边堆满了长得跟木炭差不多的黑乎乎的东西。 走近一看,嘿,竟然是焦炭。 一问之下,原来红窊山就是用焦炭炼铁的,再细问之下,原来大同府很多矿场都会干馏焦炭,并用焦炭来炼铁。 也就严三七一个南方人,在福建用惯了木炭,才不懂北方的焦炭干馏法而已。 也不知孟家为何不用焦炭炼铁,有可能是孟老爷死板,或是不想增加成本,再花人力去弄焦炭。 得知红窊山有干馏窑之后,严三七便匆匆忙忙赶来了,先是在几座干馏窑里转了老半天,画了厚厚几十幅画,这才带着十几个炉丁,兴高采烈回黑山挖窑去了、 其实,秦川并不指望他能炼出灰口铁,这个时代的高炉炉温应该不超过一千三百度,就算用上焦炭,恐怕也达不到还原硅所需的温度,炼出高硅灰口铁呢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这是科学研究和技术改进,哪怕没有一丝成功率,秦川也一样会叫严三七去尝试。 就算炼不出灰口铁,能学会使用焦炭来炼铁,能提高炉温,炼出含杂质较少的铁水也很不错了,浇铸的时候控制好冷却时间,再经过退火处理,应该也能得出可锻铸铁。 陈詹也在建高炉,就建在孟家庄的炮厂里,高炉还没烘干之际,他就开始做泥范,准备先浇铸两个大炮的铁模,等铁模冷却并打磨好,高炉也应该可以使用了。 相比于还在做准备工作的这两位,李学境的进度快得多了,已经开始燧发枪了。 这是因为,燧发枪所用的铁料并不需要等严三七新炼的铁,只需将熟铁反复加热渗碳并反复锻打,将二十斤毛铁打成四斤精铁,就能用来打制枪管。 得知李学境要造火铳,秦川便从红窊山急匆匆赶回来,在旁边指手画脚。 陈詹和所有的铁匠、学徒等都来了,围在一旁学习。 一副文弱模样的李学境亲自上阵,钳住一块铁条,指挥铁匠不断捶打,精炼出两块铁条,并打成长条铁皮之后,李学境便从炉子里抽出一根三尺长的细小铁心,将铁皮包在铁棍上,让铁匠继续反复捶打。 铁心涂有细泥,原本是不需要加热的,但秦川想在枪管上试验铁模加热法,所以把铁心给提前预热了。 只不过,在锻打的时候铁心容易跟枪管粘合在一起,所以每锻打一阵子就要转动铁心,甚至抽出来降温。 一层铁皮包好并锻打完成之后,又包上另一层铁皮,继续锻打,让一硬一软两层铁皮融合在一起,形成牢固的枪管。 这是双层复合式造铳法,比起三段焊接法来,这种方法制造出来的枪管大大降低了炸膛率,枪管牢固得多了。 但也有个缺点,就是没法制造太长的枪管,三尺基本是极限了。 锻打完成的枪管口径是小于预定口径的,还需要用人力把铳镗钻出来,这里就需要钻床和钻头了。 钻头是用堕子钢做的,也就是灌钢,坚硬度和柔韧性是够了,但那钻床是木头加石磨做成的,简陋得没法形容,用这种钻床来钻炮管,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秦川意识到,想发展枪炮,得先研究镗床,制作锋利耐用的钻具刀具,最好是能弄出滚轮轴承。 轴承这东西其实并不难,中国古代很早就有陶轮了,这玩意就是轴承的祖宗,到元朝又有用圆柱滚动的浑仪,现在大部分骡马车都装有木滚轮的轴承。 用灌钢制造铁柱滚轮式的轴承也不难,先打制几个大小一样的小铁柱子,把铁柱镶入一个铁圈里,贴近外部,在里面再镶一个小铁圈,一里一外夹住铁柱,并包边封好,加入润滑油就成了。 难点是在于如何统一规格。 纯手工打造的东西规格往往参差不一,无法统一规格的话,根本就没法在镗床上使用,偏差一丁点儿就能让一根枪管报废。 这东西也得慢慢摸索才行。 李学境一连打制了五根枪管,等枪管冷却的时候,他开始打制弹簧钢,这东西是制造燧发枪的最大难点,也是毕懋康在崇祯八年发明了燧发枪却无法量产列装的主要原因。 古代铁匠在打制兵器的时候,发现经过高温淬火,接着又经过回火后的兵器最为耐用,于是就有了弹簧钢。 但,拥有足够把燧石打出火星,并引燃火药的弹力的弹簧钢,并不容易锻造。 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人力和铁料砸进去,一百根钢条当中,能有十根符合标准,能用在燧发枪上的话,秦川就很满意了。 反正他有的是人力和铁料。 一连两天,秦川都呆在火铳厂里,跟李学境研究打铁。 第三天的时候,他收到一个好消息:王继宗写信去顺天府买的新粮食种子,在京城镇海镖局的押送到,运到娄烦了。 秦川立马把火铳厂的事扔给李学境,兴冲冲地带着王继宗出门迎接。 这批新粮食,他可是期盼已久的,明天秋天,他就可以在孟家庄吃上玉米棒子、烤红薯和土豆炖牛肉了。 出到五里外,迎面就碰上了那支镇海镖局的运粮队,足有两百人左右,押着十余辆骡车,浩浩荡荡而来。 本来,才几十石粮食是用不到那么多镖师押送的,甚至镖局很少接这种小单,但这批种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王继宗请顺天府的朋友开了六百两高价,请镇海镖局出两百镖师押送,免得楼上被不长眼的匪冦劫了去。 到了近前,镇海镖局的镖师并未直接交镖,而是一直送到孟家庄,并拒绝了秦川请他们吃饭的好意,收了六百两银子,让王继宗签字画押之后就走了。 秦川乐呵呵地上前,一麻袋一麻袋地仔细数了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大明最无耻一个山贼 “来者何人?光天化日之下为何要拦住我等去路?” 秦川正跟手下嘀嘀咕咕的时候,那领头的白面公子哥寒着脸娇叱了一句。 声音清脆得更铃儿似的,不是女人是啥? 秦川没急着回话,而是策马前行,来到那公子哥十步之外,笑眯眯地打量对方。 这男扮女装的娘们,是真挺俊的。 后面那个穿着宽大儒袍的那个,好像长得比她还俊,月牙眉,大眼睛,樱嘴琼鼻,那柔美的鹅蛋脸上,似乎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大概是因为一路劳顿,脸色有些苍白,楚楚可人的模样。 哪怕不施粉黛,还打扮成男人,却难掩其柔美俏丽,一看就是个大美人。 比迷得罗大牛神魂颠倒的李大小姐,还要美上不少。 至于旁边那两位,一看眉宇间的气质就知道是丫鬟。 “看什么看?” 见秦川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们,那白脸公子哥恼怒不已,又是一声娇叱。 秦川把目光重新放回她身上,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得这位俊俏的公子哥脸颊泛红,然后笑眯眯问道:“刚才放箭射我部下的,可是公子?” 白脸公子哥扬起下巴,脆生生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是本公子又如何?” “为何一言不合便放箭伤人?” “本公子看他们鬼鬼祟祟的不似好人,就是射杀了又如何?” “哦?本巡检看你们也鬼鬼祟祟的不似好人,拿回巡检司审问如何?” “你是此地巡检使?” “正是。” “哼!大明兵制,凡巡检司设正副巡检使各一人,统弓兵三十,你一个小小的巡检使竟敢逾越兵制,统了一百多兵马,想谋反不成?” “呦呵,公子对大明兵制还挺熟悉的嘛,哪位将门子弟啊?” “你还没资格知道。” “啧啧啧,有个性,长得也够俊,可惜我不喜欢。” “你……” 白面公子哥勃然大怒:“无耻之徒,竟敢口出狂言!” 秦川清了清嗓子:“咳,姑娘,咱们不扯皮了,说吧,你带这么多人马来娄烦想干什么。” 白面公子哥脸色一变,手一扬作势就要取背后箭壶的箭支。 她身后那个柔弱娇美的公子哥,也微微变色,下意识地拽紧了手中马缰。 秦川淡淡笑了笑,接着道:“几位姑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兵荒马乱的,披一身男人的皮就敢四处瞎晃。”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来娄烦做什么?若是来行商贩货,或是秋游赏雪的话,本巡检欢迎,若是借道娄烦去岚县或是静乐,大大方方过去便是了,可姑娘一言不合就放箭射我的人……若不是看在几位是女人的份上,早就一阵乱箭收拾你们了。” “既然都动起手来了,本巡检职责所在,就得问个清楚了,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休想蒙混过关,否则抓回去打屁股。” “你……卑陋龌龊,无耻之徒!” 白面公子哥又是俏脸一红,恼怒不已,反手抽出一支箭,弯弓搭箭就朝秦川射来。 秦川也很恼火,这大明朝的女人怎么都这么蛮不讲理? 先前那李大小姐够拽的了,这个更是一言不合就放箭,当他不敢打女人? 当即,秦川不退反进,策马就朝那娘们冲去。 眼见那娘们拉弓放箭的时候,他猛地趴下身,一支利箭“嗖”地从他头顶掠过。 十步距离眨眼便到,那娘们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抽出箭支,还想放第二箭。 秦川压根不给她机会,长刀一撩就挑飞了她的角弓,紧接着马速不减,朝她身后那个穿着宽大儒袍的娇美女子冲去。 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坐在马鞍上呆呆望着疾冲而至的秦川。 那五十名家丁护院,见势不妙便一窝蜂地策马围了过来,两个离得近的家丁径直拦在那女子身前。 秦川低头躲过一杆枪,又举刀挡住一柄长刀后,生生撞开那两人的坐骑,伸手一捞,把那娇美女子拦腰抱起,横在自己怀中。 “谁敢乱动?” 人质到手,秦川直接把长刀架在那位娇美女子的脖子上。 “素心姐姐!” 那个放箭娘们顿时脸色大变,吓得手足无措。 周围的家丁护院也纷纷色变,手上动作齐齐僵住了。 这时,秦川那一百五十骑已经从四面抄了过来,将这伙人团团围住,弓箭刀枪林立,气氛肃杀异常。 他怀里的娇柔女子早已脸色惨白,惊恐万分,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秦川,只闭着眼睛死死拽住那宽大的儒袍。 “姑娘,别挣扎了,让他们放下兵器吧。” 秦川朝那放箭娘们淡淡说道。 “快,快放下兵器。” 那娘们紧张不已,急忙让家丁放下兵器,然后朝秦川厉声说道:“我乃汾阳李家李月茹,家父乃汾州学正李平度,素心姐姐的祖父乃是太仆寺少卿文争文大人,你若敢伤素心姐姐一根汗毛,定要你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哦?” 一听到李平度这个名字,秦川就知道她们是来干嘛的了。 李大小姐,就是李平度的长女,眼前这位动不动就放箭射人的李月茹,应该是李大小姐的妹妹,来接她姐姐回去的。 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位李二还是李三小姐比她姐还刁蛮。 被自己横在怀里的这位素心姐姐,还真是名门之后,大家闺秀,堂堂太朴实少卿的亲孙女,难怪长得这么俊俏。 可是,写给李家的信说得明明白白的,让李家运两百石粮食过来领人,如今却为何不见任何一辆粮车,不见一粒粮食? 也就是说,这李月茹,是打算一粒粮食都不给,直接把人领回去喽? “还不快快放下素心姐姐?” 见秦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李月茹胆气更足了,又恢复了她大小姐本色,扬起下巴厉声喝道。 秦川回过神来,也不理她,只低头看着怀中的娇柔女子,笑吟吟说道:“文素心小姐对吧?这名字很好听,人也长得很美,不知文小姐可有嫁人?或是可有婚约在身?” “啊?” 他怀里的素心姐姐睁开眼,看到秦川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后,便急忙闭上眼睛,又羞又怒,脸色涨红,却又一言不发。 一旁的李月茹又是勃然大怒:“好你个登徒子,竟敢对素心姐姐无礼!” “咳。”秦川清了清嗓子,“秦某对文小姐一见倾心,不过是想知道文小姐是否已嫁人,想求得美人心罢了,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来的无礼?” “你……还敢无礼?” “好吧,文小姐,秦某无礼了。” 秦川笑眯眯说着,然后一拉马缰,也不放开文素心,而是就这么搂着她,朝孟家庄的方向策马而去。 “李小姐是来看你姐姐的吧,她就在孟家庄,随我来吧,对了,最好让你的人放下兵器,否则很容易出事的。” “你……”李月茹气得七窍生烟,“混蛋!放下素心姐姐!” “秦大人,请把小女子放下吧,小女子先行谢过大人了。” 文素心也再次睁开眼睛,鼓足了勇气,对着秦川哀求道。 秦川低头,见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底愈发喜欢,于是搂的更紧了。 “文小姐刚才已经被吓坏了吧,此时再让你独自骑马的话,怕是很容易摔落马下啊,不如就让秦某护着你回孟家庄吧。” “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娄烦这地方更是匪冦横行,为祸乡里,文小姐男扮女装出行也很不安全啊。” “你放心,秦某有宽厚的肩膀,强壮的臂弯,就是阎王爷来了,也休想伤你分毫。” 听到他这番话,后面的李月茹气得肺都要炸了,指着他的后背破口大骂:“无耻之徒!本小姐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登徒子!” 他怀里的文素心则微微颤抖了几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秦川懒得理会李月茹,他此刻的心情是真的很不错,大明朝的女子,其实也挺好的嘛。 在孟家庄内院时不时就听到王继宗跟他娘子秀恩爱,三天两头就见罗大牛鬼鬼祟祟地去偷窥李大小姐,搞得他好不心烦,差点就在孟家庄随便找个女人讲究了。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个娇美如花的文素心,还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怎么的也得努力一把,掳个压寨夫人回来恩爱一番。 第一百零二章 压寨夫人驾到 一连数了好几遍之后,秦川有些疑惑,他记得当初王继宗写信的时候,是要一石玉麦,五石番薯和二十石土芋,拢共才二十六石种子,银子也只付了八十两而已。 但如今,他面前的新粮食却有足足一百石。 正疑惑间,王继宗扬了扬镇海镖局给他的一封书信,笑着说道:“大管事,周先生多赠了两倍的良种。” “难怪。”秦川恍然大悟,“这位周先生好人啊,以后有机会了得好好感谢他才行。” “周先生乃是徐阁老的学生,继宗曾向他请教过学问,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实乃难得的良师益友,听闻继宗要在娄烦乃至静乐推广新粮种后,周先生便多赠了两倍良种,让继宗替他多多推广新粮,以偿其恩师徐阁老之夙愿。” “哦,是该大力推广的。” 秦川一边笑呵呵说着,一边打开一个大麻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土豆,然后…… 跟后世动不动拳头大的土豆比起来,这土芋也太小了吧,才鸡蛋那么大,跟骡马铃铛差不多,难怪以后会被叫做马铃薯。 个头小就代表着产量低,加上干旱、严寒、土地贫瘠等原因,产量远远不如后世的动辄三五千斤。 据王继宗所说,他试种两年,在河边最肥沃且灌溉充足的田地里尽心侍弄,亩产最高也不过七石而已,在贫瘠干旱的地里亩产才四五石。 照理说,四五石的产量已经比现阶段任何粮食都高了,但问题就在于,种一亩土芋就需要至少一石种子。 要知道,如今天灾连年的情况下,北方的粮食亩产也不过一两石而已,让农民拿一石粮去播到土地里,他们是舍不得的。 番薯稍微好一点,可以插秧种植,但也并不是每季都能插秧,而且番薯这东西吃多了肚子容易不舒服,还臭屁连连,实在是不好当主粮。 再加上小老百姓固有的守旧思想,徐光启在北方推广新粮食的进展十分缓慢,产量高的粮食,反倒没人愿意种。 玉麦倒是很多人种,这东西早在嘉靖年间就传入广西,并向其他省份传播了,如今南方大多省份都有种植。 只不过,这东西北方依然很少人种植,因为它比不得谷子和糜子的耐寒耐旱,遭天灾的时候很容易歉收。 从科学和进步的角度,秦川是佩服徐光启的。 从发家和致富的角度,秦川是要帮他一把的。 以后娄烦和静游两地的农作物,会以新粮食为主,河畔肥田或者水库下游灌溉充足的田地,就以小麦、土豆和豆类为主,实施两年三熟制轮播,其中小麦和土豆是主粮,豆类既能当绿肥,保持土地肥力,还能改善伙食,给马匹提供精饲料。 灌溉不足的坡地,就视情况种谷子、糜子、玉米、番薯,用轮作、间作、套种等方式夹一些豆类。 其中,番薯是要多种一些的,这玩意虽然吃多了爱放屁,但依然全身是宝,番薯可以弄成红薯粉、红薯干等,薯藤薯叶既能人吃又能当饲料,加点麸皮或豆饼进去,就是上好的精料了。 “大管事,周先生还把徐阁老的粪丹制法,和骨灰蘸秧法一并写下来了。” 秦川正仔细查看那些种子的时候,王继宗高兴不已地走过来,把那封信递到他面前。 “粪丹?” 秦川有些好奇,拿过信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毛笔字,写着各种名城,还有许多数字,看得他一阵眼花缭乱。 王继宗在旁边摇头晃脑叹道:“粪丹之法乃是徐阁老以炼丹术苦心钻研多年,才终于研制出来的,其肥效远胜粪肥,一斗可当大粪十石,骨灰蘸秧法亦能提高栽种成苗率,实乃耕种之良方也。” 仔细看了一会之后,秦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粪丹其实就是最原始的化肥,把人畜粪便、动物尸体毛血、砒霜、硫磺等混合后放进瓦缸或者埋进土坑里,等腐烂后再取出来晾干捣碎,就成了化肥。 那封信上说,任何动物尸体和内脏都能用,飞鸟老鼠等等,甚至蝗虫也可以。 一看到这条,秦川脑海中就浮现一张大网,把遮天蔽日的蝗虫大军网住,长得肥的拿来烤着吃,瘦的就统统埋到坑里当化肥…… 嗯,这法子可行,得提前织网了,哪天发蝗灾的时候,带那么一万八千子民去网回来沤肥,多少蝗虫都不够。 “明昭,娄烦的粮食丰收,就靠你了。” 秦川心情很不错,一把搂住王继宗的肩膀,嘿嘿笑道。 王继宗也不掰开他的手,只笑道:“大管事且放心,继宗必定全力以赴,单单土芋一项,不敢说亩产七石,五石是决计少不了的。” “好,那就好,嘿嘿,哪天我去太原走一趟,给你也弄一件貂皮大衣回来,跟你家娘子一人一件披着去赏雪。” “哈哈哈,好,那继宗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咳……来啊,把这些种子都搬进地窖里,好生存放,地窖上边多盖些茅草,别冻着了这些宝贝疙瘩。” “好咧。” 一旁的老黄咧着大黄牙跑进庄子,交出来两百个十方营的兵士,一人一个麻袋,把一百石种子扛了进去。 王继宗也跟了去,他得去安排存放种子,给地窖加盖保暖手段。 秦川把柔软的皮毛领子竖起来,悠哉悠哉地进了庄子。 刚进门洞,外边就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哨探正快马赶回来。 远远的,那哨探便喊道:“大管事,东边十里外来了一支人马,五六十人左右,正缓缓朝咱们庄子而来。” “嗯?”秦川回头,“什么来路?” “不知道,俺和田老五想上前询问,却差点被一个白面小生给射中了,俺就急忙跑回来报信,田老五正盯着他们。” “呦呵,谁胆子这么大,敢在本巡检大人的地盘上撒野?” “来啊,咱们出去瞧瞧。” “好咧。” 很快,秦川便领着五十虎豹骑和一百十方营,朝东边疾驰而去。 没多久,便迎面碰上了那伙人。 约五十多人,个个身强力壮装备精良,衣着大多相同且干净利落,座下清一色的健硕蒙古马,看着像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纤细的白面书生,一身短打,束发方巾,手上还抄一把小巧角弓,正远远地冷眼瞧着秦川。 那白面书生后面,还有三个同样脸皮白净,身材纤细的小书生,其中一个身着宽大儒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 “大当家的,这是哪家的公子哥,长得好俊啊。” 一个九箕山老匪眼勾勾望着那几个小书生,吧唧着嘴叹道。 咧着大黄牙的老黄傻笑接过话:“呵呵,大当家的,咱们是不是得掳几个压寨夫人回去了?” 秦川没好气地笑了笑:“你个老货这话中听,咱们确实缺那么几个压寨夫人。” 一旁的九箕山老匪摸不着头脑:“大当家的,你跟老黄说的啥啊?那啥压寨夫人上哪掳去?” 秦川又笑了笑,道:“那几个白面小书生,不是什么公子哥,而是几个娘们。”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给你们大当家的送压寨夫人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大明最无耻一个山贼 “来者何人?光天化日之下为何要拦住我等去路?” 秦川正跟手下嘀嘀咕咕的时候,那领头的白面公子哥寒着脸娇叱了一句。 声音清脆得更铃儿似的,不是女人是啥? 秦川没急着回话,而是策马前行,来到那公子哥十步之外,笑眯眯地打量对方。 这男扮女装的娘们,是真挺俊的。 后面那个穿着宽大儒袍的那个,好像长得比她还俊,月牙眉,大眼睛,樱嘴琼鼻,那柔美的鹅蛋脸上,似乎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大概是因为一路劳顿,脸色有些苍白,楚楚可人的模样。 哪怕不施粉黛,还打扮成男人,却难掩其柔美俏丽,一看就是个大美人。 比迷得罗大牛神魂颠倒的李大小姐,还要美上不少。 至于旁边那两位,一看眉宇间的气质就知道是丫鬟。 “看什么看?” 见秦川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们,那白脸公子哥恼怒不已,又是一声娇叱。 秦川把目光重新放回她身上,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得这位俊俏的公子哥脸颊泛红,然后笑眯眯问道:“刚才放箭射我部下的,可是公子?” 白脸公子哥扬起下巴,脆生生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是本公子又如何?” “为何一言不合便放箭伤人?” “本公子看他们鬼鬼祟祟的不似好人,就是射杀了又如何?” “哦?本巡检看你们也鬼鬼祟祟的不似好人,拿回巡检司审问如何?” “你是此地巡检使?” “正是。” “哼!大明兵制,凡巡检司设正副巡检使各一人,统弓兵三十,你一个小小的巡检使竟敢逾越兵制,统了一百多兵马,想谋反不成?” “呦呵,公子对大明兵制还挺熟悉的嘛,哪位将门子弟啊?” “你还没资格知道。” “啧啧啧,有个性,长得也够俊,可惜我不喜欢。” “你……” 白面公子哥勃然大怒:“无耻之徒,竟敢口出狂言!” 秦川清了清嗓子:“咳,姑娘,咱们不扯皮了,说吧,你带这么多人马来娄烦想干什么。” 白面公子哥脸色一变,手一扬作势就要取背后箭壶的箭支。 她身后那个柔弱娇美的公子哥,也微微变色,下意识地拽紧了手中马缰。 秦川淡淡笑了笑,接着道:“几位姑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兵荒马乱的,披一身男人的皮就敢四处瞎晃。”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来娄烦做什么?若是来行商贩货,或是秋游赏雪的话,本巡检欢迎,若是借道娄烦去岚县或是静乐,大大方方过去便是了,可姑娘一言不合就放箭射我的人……若不是看在几位是女人的份上,早就一阵乱箭收拾你们了。” “既然都动起手来了,本巡检职责所在,就得问个清楚了,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休想蒙混过关,否则抓回去打屁股。” “你……卑陋龌龊,无耻之徒!” 白面公子哥又是俏脸一红,恼怒不已,反手抽出一支箭,弯弓搭箭就朝秦川射来。 秦川也很恼火,这大明朝的女人怎么都这么蛮不讲理? 先前那李大小姐够拽的了,这个更是一言不合就放箭,当他不敢打女人? 当即,秦川不退反进,策马就朝那娘们冲去。 眼见那娘们拉弓放箭的时候,他猛地趴下身,一支利箭“嗖”地从他头顶掠过。 十步距离眨眼便到,那娘们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抽出箭支,还想放第二箭。 秦川压根不给她机会,长刀一撩就挑飞了她的角弓,紧接着马速不减,朝她身后那个穿着宽大儒袍的娇美女子冲去。 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坐在马鞍上呆呆望着疾冲而至的秦川。 那五十名家丁护院,见势不妙便一窝蜂地策马围了过来,两个离得近的家丁径直拦在那女子身前。 秦川低头躲过一杆枪,又举刀挡住一柄长刀后,生生撞开那两人的坐骑,伸手一捞,把那娇美女子拦腰抱起,横在自己怀中。 “谁敢乱动?” 人质到手,秦川直接把长刀架在那位娇美女子的脖子上。 “素心姐姐!” 那个放箭娘们顿时脸色大变,吓得手足无措。 周围的家丁护院也纷纷色变,手上动作齐齐僵住了。 这时,秦川那一百五十骑已经从四面抄了过来,将这伙人团团围住,弓箭刀枪林立,气氛肃杀异常。 他怀里的娇柔女子早已脸色惨白,惊恐万分,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秦川,只闭着眼睛死死拽住那宽大的儒袍。 “姑娘,别挣扎了,让他们放下兵器吧。” 秦川朝那放箭娘们淡淡说道。 “快,快放下兵器。” 那娘们紧张不已,急忙让家丁放下兵器,然后朝秦川厉声说道:“我乃汾阳李家李月茹,家父乃汾州学正李平度,素心姐姐的祖父乃是太仆寺少卿文争文大人,你若敢伤素心姐姐一根汗毛,定要你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哦?” 一听到李平度这个名字,秦川就知道她们是来干嘛的了。 李大小姐,就是李平度的长女,眼前这位动不动就放箭射人的李月茹,应该是李大小姐的妹妹,来接她姐姐回去的。 当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位李二还是李三小姐比她姐还刁蛮。 被自己横在怀里的这位素心姐姐,还真是名门之后,大家闺秀,堂堂太朴实少卿的亲孙女,难怪长得这么俊俏。 可是,写给李家的信说得明明白白的,让李家运两百石粮食过来领人,如今却为何不见任何一辆粮车,不见一粒粮食? 也就是说,这李月茹,是打算一粒粮食都不给,直接把人领回去喽? “还不快快放下素心姐姐?” 见秦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李月茹胆气更足了,又恢复了她大小姐本色,扬起下巴厉声喝道。 秦川回过神来,也不理她,只低头看着怀中的娇柔女子,笑吟吟说道:“文素心小姐对吧?这名字很好听,人也长得很美,不知文小姐可有嫁人?或是可有婚约在身?” “啊?” 他怀里的素心姐姐睁开眼,看到秦川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后,便急忙闭上眼睛,又羞又怒,脸色涨红,却又一言不发。 一旁的李月茹又是勃然大怒:“好你个登徒子,竟敢对素心姐姐无礼!” “咳。”秦川清了清嗓子,“秦某对文小姐一见倾心,不过是想知道文小姐是否已嫁人,想求得美人心罢了,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来的无礼?” “你……还敢无礼?” “好吧,文小姐,秦某无礼了。” 秦川笑眯眯说着,然后一拉马缰,也不放开文素心,而是就这么搂着她,朝孟家庄的方向策马而去。 “李小姐是来看你姐姐的吧,她就在孟家庄,随我来吧,对了,最好让你的人放下兵器,否则很容易出事的。” “你……”李月茹气得七窍生烟,“混蛋!放下素心姐姐!” “秦大人,请把小女子放下吧,小女子先行谢过大人了。” 文素心也再次睁开眼睛,鼓足了勇气,对着秦川哀求道。 秦川低头,见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底愈发喜欢,于是搂的更紧了。 “文小姐刚才已经被吓坏了吧,此时再让你独自骑马的话,怕是很容易摔落马下啊,不如就让秦某护着你回孟家庄吧。” “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娄烦这地方更是匪冦横行,为祸乡里,文小姐男扮女装出行也很不安全啊。” “你放心,秦某有宽厚的肩膀,强壮的臂弯,就是阎王爷来了,也休想伤你分毫。” 听到他这番话,后面的李月茹气得肺都要炸了,指着他的后背破口大骂:“无耻之徒!本小姐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登徒子!” 他怀里的文素心则微微颤抖了几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秦川懒得理会李月茹,他此刻的心情是真的很不错,大明朝的女子,其实也挺好的嘛。 在孟家庄内院时不时就听到王继宗跟他娘子秀恩爱,三天两头就见罗大牛鬼鬼祟祟地去偷窥李大小姐,搞得他好不心烦,差点就在孟家庄随便找个女人讲究了。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个娇美如花的文素心,还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怎么的也得努力一把,掳个压寨夫人回来恩爱一番。 第一百零四章 断袖龙阳大管事 李安茹在孟家庄已住有半个月了,每日里在内院和宁氏及王家几个女眷织布缝衣,闲时打打马吊牌,吟几首诗,作几幅画,再取木剑练上一阵剑法。 虽然时常会想起黄丛山那段屈辱悲惨的日子,仍会暗中哭泣,甚至多次想以死殉节,但总的来说,如今的日子还算平静。 她不想死,也很怕死。 一个失去忠贞的女子,死了之后也不知会下多少层炼狱,遭受多少煎熬折磨。 说不定阎罗王都不肯收她,只能沦落为孤魂野鬼,游荡人间。 而且,死了就不能见到妹妹,也不能见几个闺中密友了。 所以,她没有以死殉节。 她仍要保持她大家闺秀的高傲,只有和宁氏独处的时候,她才会趴在这位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怀里哭个不停。 宁姐姐也出自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温柔善良,自她住进孟家庄内院开始,便处处关怀她,体贴入微,短短几日便与她姐妹相称了。 宁姐姐的丈夫王先生也是一位谦谦君子,对她以礼相待,谨守礼规,从未有过哪怕一个出格的眼神。 跟那个叫罗大牛的登徒子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她很羡慕宁姐姐,有一位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的丈夫,有个如此温馨安详的家。 当初,她就是不肯嫁入庆成王府才跑出来的。 她不明白的是,王先生乃是远近闻名的才子,明明可以出仕从政,却非要追随一个亦官亦匪的巡检使,一个跟山贼土匪没什么两样的庄院管事。 那姓秦的,与罗大牛并无两异,都是些粗鄙下流的登徒子,仗着有些蛮力,披上一身官皮横行乡里的土匪恶霸。 王先生跟着这种人,有何前途? 不过,孟家庄在姓秦那恶霸的统辖下,挺安全倒是真的,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里也算挺难得的。 在这住的时间一长,她竟然不想走了,不想回去面对严厉古板的父亲,更不想回去面对汾阳城的闲言碎语。 就是见不到妹妹和几个闺中密友了。 她有些黯然,有些无奈。 这天,她正坐在花园里怔怔发呆,回想她的诗社,她的密友,她从前那些事。 宁氏忽然匆匆进了花园,远远喊道:“妹妹,听说大管事劫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回来,陪姐姐一同出去看看吧。” “啊?” 李安茹回过神来,一听到“劫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不由地心里一阵刺痛,又有股无名怒火:“姓秦的也干打家劫舍,强抢良家妇女的事吗?” 宁氏自觉失言,急忙笑了笑道:“姐姐也不知,这才想和妹妹一同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我们马上走吧。” 李安茹一阵小跑过去,挽着宁氏的手双双出门。 两人头披面衣,遮住脸面,来到孟家庄大门的时候,里里外外已经聚了不少人。 留守孟家庄的关帝军和乡民都来了,想看看大管事是不是真的劫了个女人,劫的又是什么样的女人。 连正在庄外沤制粪丹的王继宗也跑了回来,一见宁氏和李安茹在,便急忙跑过来,护在他娘子身边。 等了一小会,那一百五十骑押着几十个面生的人回来了。 秦大管事一马当先,怀里抱着个……一个俊俏公子哥。 看到这一幕,在场所有人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大管事竟然有龙阳之好! 难怪他从不碰女人。 就连王继宗也不由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想起这段时间经常跟大管事独处一室商讨娄烦的发展大计,又想起大管事总喜欢搂住他肩膀说话,就不由地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宁氏感觉到了自己夫君的不安,扭头一看,见王继宗脸色苍白后,心底不由一惊,慌得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就在众人或惊愕或忐忑不安中,秦大管事昂首挺胸,满面春风地搂着文素心进了庄子。 “不对,大管事怀里的是个女子。”有眼尖的出声喊道。 众人闻言,纷纷仔细看去。 秦川哈哈大笑,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文小姐,你们的大管事我刚刚结识的知心。”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他手上却有意无意地用大袖遮住文素心的脸面,不让别人窥见文素心的美貌。 文素心羞愤不已,急忙把头埋进他怀中,不让别人瞧见她的真面目。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岂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人围观? 孟家庄众人伸长脖子看了半天,却瞧不见那位文小姐到底长啥样,不由发出阵阵遗憾的叹息。 此时此刻,王继宗正长长松了一口气,又擦了擦额上冷汗。 宁氏则不住地轻拍胸口,同样暗暗松一口气。 幸好,大管事怀里那人不是男子。 一旁的李安茹,正睁大眼睛,紧紧望着秦大管事身后,一个身着短打白面公子哥。 “月茹!” 仔细看清那人的面目之后,李安茹失声惊叫,下意识地跑了出去。 李月茹闻声望来,先是脸色一怔,紧接着翻身下马,飞快跑过来。 “姐姐。” 两人不顾旁人众多,紧紧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秦川怀里的文素心,也喜出望外地叫了声“安茹姐姐”,然后扭身挣扎起来。 孟家庄众人一看,顿时眼睛都直了。 俺滴个乖乖,大管事劫回来这位文小姐,可真俊啊。 “看什么看?都回去干活!”秦川板着脸环视一圈,怒喝道。 众人急忙收回目光,装模作样地要散开。 李安茹抬头一看,看清秦川怀里那人的样貌后,顿时脸色一变:“素心妹妹,你怎么会在这?是不是姓秦的把你强抢回来的?” 李月茹接过话:“姐姐,我和素心姐姐想来接你回去,没想到半路上被姓秦这狗贼给拦住,还被他把素心姐姐抢了去,姐姐,你快救救素心姐姐吧。” “咳。” 秦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李二小姐,方才不过是误会一场罢了,秦某一身正气,为人端正,又岂会做出强抢民女这种事?之所以与文小姐共乘一骑,不过是因为文小姐受了惊吓无法独自骑乘,再加上这附近匪冦横行,秦某才出于好心保护文小姐罢了。” “我呸!” 李月茹不顾形象地吐了一口痰,事后才惊觉自己失态,急忙用衣袖遮住口鼻,大骂道:“本小姐还从未见过你这么无耻的登徒子,整个大明朝也找不出第二个与你这般无耻之人了。” 李安茹也高声娇叱道:“快放下素心妹妹!你若敢动她一根汗毛,本小姐决不轻饶了你!” “咳。” 秦川刚想说点什么,他怀中的文素心便仰起脸,对着他楚楚可怜说道:“秦大人,小女子与安茹姐姐许久未见,可否放小女子下马与姐姐一叙?小女子先行谢过大人了。” “嗯……” 瞧见她那模样,秦川心都要化了,纠结片刻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文小姐你可得小心些了。” 说着,他一跨脚,抱着文素心从坐骑上跳了下来。 文素心生怕自己摔倒,便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落地之后,才急忙红着脸放开手。 “文小姐站好了。” 秦川把她一双大脚放在地上。 “多谢秦大人。” 她急忙扯下儒袍,遮住她那双羞人的大脚。 李安茹和李月茹姐妹俩急忙跑过来,一左一右扶住她,还狠狠瞪了秦川一眼。 秦川依依不舍地放开手,讪讪笑了笑。 一旁的王继宗在宁氏的催促下,很不自然地走过来,朝秦川打了个眼色。 “大管事,咱们过那边说说话吧。” 秦川瞧见他的眼色后,只得无奈叹了一口气,跟他走到旁边。 李家姐妹和文素心抱头哭泣了一小会,就在宁氏的引领下朝内院走去。 “大管事可是相中了那女子?” 王继宗瞄了一眼自己娘子的背影,低声问道。 秦川毫不掩饰地点头:“没错,明昭可得帮我。” “这……大管事可曾打听过文小姐的家世?” “听李月茹说过,应该也是汾州人士,她祖父好像是太仆寺少卿,叫什么文……文争。” 王继宗一听,嘴角不由连抽几下。 “大管事,可能有些难办啊。” “难办也得办了。” “这……” 第一百零五章 三枪之威 王继宗觉得很头疼。 他家的粮食被巴山虎劫走的时候,都没这么头疼。 文小姐和李家姐妹肯定会住进他的院子,大管事也必然会天天扯着他,让他帮忙牵线搭桥。 这条红绳,哪有这么好牵的。 才说了几句话,大管事就急哄哄地要他带路,去他院子看望文小姐了。 他急忙拉住大管事,说人家文小姐和李大小姐刚重逢,肯定有好多话要说,况且一路劳顿之后,也得休息休息,就先不要打扰人家了。 秦大管事深以为然,急忙叫来几个厨房老妈子,命她们烧点姜水端进去给文小姐泡脚,再煮一锅肉汤下面,切几碟腊肉,又从门楼上拿出一斤从神台峰大寨缴获的状元糖,命人一起送进去给文小姐。 又把罗八叫过来,让他把文素心和李月茹带来那五十家丁护院,安排在娄烦镇住下,兵器马匹统统收缴,且不许这些人踏入孟家庄一步,以防文素心悄悄跑路。 安排妥当之后,秦大管事理了理脖子上的大翻领,吹着口哨上了门楼。 没过多久,罗八忽然来报,说赵武和廖三枪想见他。 秦川大概猜得出这两人的来意,点了点头,让罗八把他们带上来。 赵武上了门楼,便面含笑意说道:“赵某在孟家庄住的这段时日,常听人说大管事曾得过狐仙点化,又听说大管事乃十洲异士,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身为朝廷命官却强掳朝廷大员孙女这种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的。” 秦川笑了笑:“你来见我,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赵武敛起笑意,正色道:“廖三枪想与大管事切磋一下。” “哦?” 秦川有些惊讶。 “大管事,我等几个已经商量好了,反正静游杜家已经没了,如果……如果大管事能赢了廖三枪的话,我等愿意追随大管事。” “哈哈哈……原来如此。” 秦川恍然大悟,不由仰头发笑。 “哼!” 一旁的廖三枪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当日你不过是靠了帮手,以多打少才赢了俺,今日咱们一对一,你若是赢了,从今往后俺就跟你混了,但你若是输了……” 秦川笑着打断他:“我若输了,你们几个去留随意,我绝不拦你们。” “好,一言为定。” “走吧,咱们到外面空地去打。” “好。” 几人也不啰嗦,立马下了门楼,廖三枪从他同伴手里接过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木棍,约六尺长,与他使的大枪相仿。 秦川命人找来一根木棍,截下一段,约三尺七寸,与他惯用的长刀相近。 两人来到庄外空地时,庄里的十方营兵士便闻讯赶来,围在看热闹,一些个还大声吆喝起来。 “俺的梨花枪法,可是没枪头也能扎死人的,你可得小心了。”廖三枪抖了漂亮的枪花,扬着下巴说道。 秦川掂了掂手中木棍:“别光吹牛逼,爽快点,来吧。” “好,看枪。” 廖三枪大枪一挺,闪电般朝秦川刺来,出枪又稳又快,丝毫不拖泥带水。 秦川不退反进,手中木棍一档,精准地将对方大枪荡开,并欺身逼近对方。 廖三枪一拧腰,大枪抡了个半圆,枪尾刁钻无比地从他腋下探出,猛地朝秦川扎来。 秦川手中木棍用力一搅,险之又险地将他枪尾搅开。 谁知廖三枪又是一拧身,那杆大枪的枪尾一摆,枪头便从侧面呼啸着朝秦川横扫过来。 秦川心底一惊,这招横扫的力道,恐怕能把他连人带棍扫翻在地。 危急之际,他不做多想,只猛地躬下身子,以一招难看的狗啃食,往前一扑,廖三枪那杆大枪就从他头顶上呼啸而过。 落地之际,秦川手中的木棍堪堪刺在了廖三枪的大腿上。 廖三枪本想把大枪往地上一拍的,但感觉大腿一阵刺痛后,手上动作便僵住了。 “廖子,胜负已定了。” 一旁的赵武怕他冲动伤了大管事,急忙出言提醒道。 廖三枪脸色有些难看,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把手中的大枪一扔,懊恼说道:“你赢了,从今往后,俺廖三枪的命就是你的了。” 秦川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笑道:“了不得,不愧三枪之名,连我都差点栽在你手下了。” 他这是真心话,廖三枪的本事确实很强,那一刺一扎再一扫,毫无滞顿,奇快无比,最重要的是犀利,非常非常犀利。 若不是他反应快,用上狗啃食这种难看的法子的话,早就被撂翻了。 “大管事,从今日起,我赵武和这几位兄弟就是你的人了,当唯命是从,鞍前马后。” 这时,赵武走上前来,郑重地朝秦川抱拳施礼。 他身后那几个夜不收,也纷纷上前,嘴里喊了句“谨听大管事差遣”,然后同样抱拳行礼。 “都是兄弟,不必多礼,走,咱们门楼上说话。” 秦川呵呵笑着,一手攀上赵武的肩头,一手揽住廖三枪,朝门楼的方向走去。 上了门楼,见李定国正站在墙垛后,低着头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他是被罗八叫来观战的,早已见到了秦川赢了廖三枪那一幕。 “哟,小李子也在啊,坐吧,一起坐。” 秦川笑眯眯说道,把他也按在了椅子上。 李定国没反抗,只冷着脸低哼一声。 秦川没搞什么斩鸡头烧黄纸之类的手续,只让手下拿来酒肉,跟赵武和廖三枪等人边吃边聊。 他要成立一个新的营头,人数不多,前期先配五十人,由赵武任营官,专门训练尖哨、暗哨和夜不收,职责和明朝军队的差不多,负责收集情报、哨探预警,还有暗杀袭击等任务。 秦川想让把情报和哨探任务都交给尖暗两哨,夜不收只负责暗杀、袭击和绑票等任务,更倾向于后代的特种兵。 静乐岚县,包括周边的太原、汾州、宣大等地,多的是缙绅大户和卖国贼,对付这些人,很多时候得来暗的。 秦川不想让关帝军变成**,所以,他不能老是动不动就用杀人越货那一套,就算要用,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用。 这就需要有一支训练有素,本领高强且心狠手辣队伍。 这支队伍归属于赵武的营头,也经由赵武训练,但会直接隶属秦川,他会在其中安排几个九箕山老匪,这些人个个忠心耿耿,且本领高强心狠手辣,像老黄和山猫儿这种愣货,比起本领高一截的赵武和廖三枪等人,更适合执行暗杀之类的任务。 听完秦川的描绘,赵武不经思索地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了。 他本就是夜不收小旗,训练五十个哨探和夜不收,对他来说并不难。 秦川给足了他选人的权力,先登营、陷阵营、无当营、十方营这四个营头的兵随便挑。 酒足饭饱之后,赵武和廖三枪等人就主动告辞了,他们还要去选人。 秦川则去炮厂和火枪厂转了一圈,完了之后又去火药厂视察厂子的建设情况,看赵满财配置火药。 他对黑火药勉强有些了解,这是因为穿越前经常逛论坛的缘故,尤其记得后世英军黑火药的配比,枪用发射药的配比为硝七十五,硫十,碳十五,炮用为硝七十八,硫八,碳十四。 赵满财正在遵照他说的比例试验配制,制出来后还要经过大量试验。 至于颗粒化……这个并不用秦川教,大明的匠役已经懂得将火药颗粒化了,赵满财自然也懂。 在火药厂待了没多久,眼见天色渐暗的时候,秦川便打马回庄,找到王继宗,硬扯着他往内院走。 这会儿,文小姐应该已经休息够了吧。 他得去找文小姐共进晚餐了。 第一百零六章 提亲 文素心这天是真的被吓坏了。 她和李月茹男扮女装,偷偷溜出来追上李家的家丁队伍时,还觉得好好玩,好刺激。 一路过来也没遇着什么危险,因为她们带着数十家丁,一直跟在镇海镖局的运粮队后面,几百人浩浩荡荡的,小毛贼见了都得吓跑。 可进了娄烦地界,一见到那个秦巡检,就跟天地都颠倒过来了似的。 一整个下午,她跟安茹和月茹俩姐妹说话时,脑海中一直浮现那人粗砺却又俊朗的面容,那温柔却又肆无忌惮的眼神,爽朗却又下流粗鄙的言语。 害得她一整个下午又惊又怕,心如小鹿乱撞,脸庞脖子燥热不已,手脚却又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如此粗鄙下流,如此胆大妄为,如此霸道的男人。 就连她偷偷看的即空观主人的《拍案惊奇》,还有墨憨斋主人的《三言》里,也没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人。 害得她直到如今都还没缓过神来,跟安茹和月茹说话一直心不在焉。 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几位妹妹,姐姐招待不周,只几样粗茶淡饭,还望妹妹们不要介意。” 正心不在焉地聊着,宁氏和一个王家婶婶便端了几碟小菜进来,嘴里还歉然朝她们招呼道。 “宁姐姐太客气了,是我们叨扰了姐姐才对。” 一向活泼的李月茹急忙跑过去,帮着清理桌子。 文素心指着墙上一幅苍劲字画,轻声问道:“宁姐姐,请问上面这两句诗词,是何人所作?” 宁氏扭头一看,笑着道:“字乃是我夫君所写,可那诗词却不知是何人所作,我曾问过他,他却闷声不答,只对着这诗词发呆。” 李月茹也凑过来摇头晃脑念道:“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哇,好诗啊,犹胜太祖昔日那句杀尽江南百万兵,还有旧金主的提兵百万西湖上,何人才能作得出如此狂放不羁,悲壮山河的诗来?该是个豪迈不羁的大英雄吧?” “对了,这一联该是尾联吧,为何只有一联,首联呢?” 宁氏也望着那副字画,含笑不语。 文素心也默不作声,只在心里反复念叨这两句诗。 作这首诗的人,该是足以比肩太祖,豪迈不羁的大英雄。 可是,她脑海中却总是浮现那张粗砺却又俊朗的面容。 她见过的人里面,只有那人拥有如此霸道和豪放不羁的气概。 “咳。”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男子的轻咳。 “我家夫君回来了。” 宁氏脸上浮现温柔欢喜的笑容,摇曳着身姿走到门口迎接。 文素心和李家姐妹也急忙站起身,整了整衣襟。 宁氏到了门口,脸上的温柔笑容就僵住了,急忙福身一礼:“王宁氏见过大管事。” “哈哈哈,都是自家人,弟妹无需多礼,快快请起吧。” 来者正是秦川,手提一个食盒,越过宁氏,大喇喇走了进去。 王继宗跟在后面,进屋后便执起宁氏的手,刚想开口道一声“娘子”,就被宁氏瞪他一眼,急忙放下对方的白皙小手,脸色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屋里,文素心听到那道声音后,柔弱的身子微微一颤,柔美的脸颊上迅速飞起了两朵红晕。 “是那淫贼!” 李月茹脸色大变,左右看了一圈,见这堂屋里没有任何兵器后,便抓起桌上的筷子,用力一折,把折得锋利的一端递给文素心,说道: “素心姐姐,藏在袖子里,他若敢对你图谋不轨的话,便扎他的咽喉。” “啊?” 文素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惊慌不已,不敢接过那根锋利的筷子。 “素心姐姐,这时候就别磨蹭了。” 李月茹走过来,径直把那筷子塞进她的袖子里。 这时,秦川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素心,住得可还习惯啊?” 文素心听到他的称谓,脸色又是一红,盈盈福身施礼:“多谢秦大人关……关怀,小女子住得还习惯。” “诶,快快免礼,快快免礼。” 秦川笑呵呵地走过来,径直握住文素心柔若无骨的小手,想把她扶起来。 文素心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拼命往后躲。 可她一只小白兔,哪里躲得过秦川的魔爪。 “一路饿坏了吧,来来来,坐下吃饭,大家也坐吧。” 秦川拉着文素心的手,把她按在椅子上,然后从她袖中取出一根锋利的筷子,朝后面喊道:“劳烦弟妹多添两双筷子可好?素心的筷子也不小心给折断了,幸好没有伤到素心。” 宁氏脸色僵硬,胡乱应了一声,然后跑去厨房拿筷子了。 李家姐妹的脸色也很难看,站在一旁恨恨瞪着秦川。 王继宗则清了清嗓子,说了句“两位小姐快快请坐”,然后主动拿起那根断筷,走到门口,扔到外边。 这边秦川已经从食盒里取出一碟碟各式各样的肉菜,一股脑摆在文素心面前。 “素心,你和二位李小姐可饮酒?” 接着,是一壶从杜家缴获的烧酒。 文素心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好吧,那我就跟明昭喝两杯行了。” 秦川取出两只酒杯,并斟满酒。 王继宗走了回来,先朝文素心和李家姐妹作辑行了一礼,道了句“失礼了”,这才坐在秦川身边。 这时,宁氏也取来了筷子,脸色尴尬地招呼了两句,李家姐妹这才冷着脸坐下。 “咳,几位小姐,那两句诗乃是大管事所作的。” 王继宗突然指了指墙上的字画,生硬地说道。 文素心脸色一怔,微微张着樱红小嘴,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李家俩姐妹也满脸难以置信。 在她们看来,这粗鄙下流的登徒子,怎么可能做得出如此豪迈悲壮的诗词。 秦川则谦虚地笑了笑,摇头晃脑道:“不过胡言乱语罢了,难登大雅,难登大雅,都别愣着了,吃饭吃饭。” 说着,自顾自夹了一块肥腻的羊肉,放在文素心碗里。 文素心想推辞已来不及,望着碗里的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她的纠结很快就变成了绝望,因为,秦川很快就把她的碗堆得高高的。 文素心是欲哭无泪。 李家俩姐妹一直怒眼瞪着秦川。 宁氏埋头细嚼慢咽,半响不说话。 王继宗低着头,那杯酒怎么喝都喝不完。 “素心,你还没有婚约吧。” 正吃着,秦川冷不丁问了一句。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又接了一句:“从今日起,你就在孟家庄住下吧,我会亲自去你家提亲的,对了,提亲该注意些什么礼节?该拿些什么聘礼去?” 一听这话,李家姐妹张大嘴巴,满脸难以置信,呆呆望着他。 宁氏差点被几粒饭给呛到,拍了半天胸脯才顺过来。 王继宗则一口老酒直接喷在了秦川衣服上。 文素心小嘴一张,手中筷子哐啷掉落在地,那通红的俏脸娇艳欲滴。 第一百零七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白日那登徒子把文素心掳上马,又口花花调戏一番,众人以为他只是一时淫性大发,对文素心想入非非,图谋不轨罢了。 可如今,他竟说要上文家去提亲? 这哪是一时淫性大发? 逼良为妻才对! 当即,李月茹便一拍桌子,腾地起身怒骂:“无耻淫贼,朗朗乾坤之下,你休想得逞!” 李安茹也怒声道:“果不其然,这孟家庄就是一贼窟,你这淫贼便是此处魁首,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逼良为妻,哼!待朝廷大军一到,必将你这贼窟连根拔起,诛你九族。” 文素心则站起身,脸色娇红地朝秦川福身一礼,弱弱道:“秦大人,男女姻缘须得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小女子与大人素昧平生,道不同志不合,更没有丝毫男女……男女之情,还请大人自重。” “况且,文家虽然算不上什么书香门第,但也算家教严明,恪守礼规,婚配遵循门当户对,大人去了恐怕也是徒劳无功,所以,方才大人所言,请休要再提,小女子权当大人说笑打趣罢了。” “明日一早,小女子便与安茹姐姐和月茹妹妹离开娄烦,经由太原返回汾阳,从此与大人再无瓜葛,今日之事不过旧梦一场,请大人忘却了吧。” 虽然又羞又怕,但文素心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听得秦川愈发喜欢。 “淫贼,听到没有,素心姐姐让你少自作多情。”李月茹又是一声冷哼,仰着下巴说道。 秦川没理她,只笑吟吟地对文素心说道:“素心,你和李家两位小姐先在孟家庄住一阵子吧,外面匪冦横行,我怕你们路上会遭遇不测,就你们那点人,遇到贼人的时候是挡不住的。” “况且,我给李家的书信里,明明白白写着,发运两百石粮食当做解救李大小姐的酬金,如今却不见一粒粮食,所以,李家二位小姐也暂时还不能走,待粮食运到,秦某再送两位小姐回去也不迟。” “素心,你只需在这住上一段时日,用不了多久,你我之间自然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至于你家中长辈……你放心,我会说服他们的。” 一听这话,文素心脸色泛白:“大人,你……你这是要强留小女子吗?” 李安茹和李月茹也脸色大变,异口同声问道:“淫贼,你竟敢勒索我李家?” “咳。” 秦川清了清嗓子,道:“首先,我不是强留你,而是在保护你,你住在这比住在汾阳还安全,你放心,我会派人送信回文家替你报平安,让你的家人放心。” “其次,我不是在勒索李家,而是索取合理的酬金,我攻打黄丛山解救李小姐的时候,死伤数百人,光抚恤就发了几千两银子,要两百石粮食一点也不多。” “你……” 李家两姐妹勃然大怒,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素心,先吃饭吧,吃完了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骑马看风景。” 说罢,秦川自顾自端起酒杯,悠悠然地“滋”了一口。 文素心脸色惨白,身子瘫在椅子上,半点力气都没了。 秦川本想去抱她,但宁氏实在看不过眼,抢先一步过来扶住她,又说了一句“大管事,强扭的瓜不甜”。 王继宗悄悄地扯了扯秦川衣服,示意他差不多就得了,再强逼下去,万一文小姐今晚上来个宁死不屈,上吊自尽什么的,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秦川也觉得不能逼得太紧,反正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便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还温柔地握住文素心的小手,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 说罢,便找了根竹签,一边挑牙缝一边悠闲地往火炮厂走去。 他刚走没多久,文素心便哇地一声,钻进宁氏的怀里大哭起来。 李家两姐妹一边安慰,一边对着门外破口大骂那淫贼。 王继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宁氏朝他望来,道:“夫君,这几日妾身要陪素心妹子,又有李家两位妹子在此,有诸多不便,请夫君先搬到大管事的院子去住吧。” “啊?”王继宗一愣。 宁氏又没好气道:“夫君与大管事意气相投,志同道合,就该同吃同住,同心同德,如此娄烦才能在你二人手中兴盛不衰。” “娘子,我……” 王继宗本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响,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去。 这时,李月茹对文素心安慰道:“素心姐姐别怕,今晚我让我们李家的护院偷偷溜进来,带我们出去,离开了这里……” 行到门楼的王继宗回头,歉然打断她,道:“李姑娘,你们最好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否则会害了你那些家丁的,孟家庄表面上看似防卫松懈,实际上……别说是几个大活人了,就是一只老鼠,也休想瞒过大管事的眼线,随意出入孟家庄。” “娘子,你劝劝几位小姐,别让她们做傻事吧。” 说罢,王继宗转身,落寞地出了门。 宁氏叹了一口气:“我家夫君说的没错,大管事仇敌众多,孟家庄素来防备森严,几位妹妹万不可草率行事。” “难道,那淫贼真能手眼通天了不成?”李月茹有些不甘。 “嗯……在娄烦和静游两地,他确实是手眼通天。” “他是不是在这两地祸害了许多女子?” “这个……倒是没有,大管事素来治军严明,且能以身作则,对百姓秋毫无犯,听说他落难黄丛山之际,还曾因为一个被黄丛山贼众奸淫的女子,而杀了一个贼人,并跟那伙贼人翻脸。” “到了孟家庄之后,娄烦镇上也不乏年轻女子,投效他的流民当中更有不少,但我从未听说过他对良家妇女有何过分举动,包括安茹妹妹,他也不曾动过安茹妹妹一根汗毛,他有一员叫罗大牛的得力干将相中了安茹妹妹,可他也不许罗大牛来硬的,那罗大牛三天两头便到院子外辗转徘徊,就为了瞧妹妹一眼,却常常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而去,说起来还有些好笑。” 听到这里,文素心和李月茹齐齐朝李安茹看去。 李安茹点头,撇撇嘴:“那傻大个可烦人了。” 文素心愣愣眨了眨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李月茹皱着眉头:“那他为何要强掳素心姐姐,还逼素心姐姐嫁给他?” 宁氏也有些不解,思索片刻,道:“或许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哼!” 李月茹噘着嘴吧冷哼:“我就知道这淫贼不是好人。” 宁氏又道:“对了,大管事还让人去县里请些勾栏暗门来娄烦开门做生意,刚好吴家四公子出事的时候,县城翠香楼被吴家的人砸了个稀巴烂,翠香楼数十莺莺燕燕全来娄烦了,不少暗门子也来了,大管事这几日正让乡民帮她们盖楼房。” “呸!果然淫贼一个,败坏风俗!” 李月茹朝门外啐了一口。 文素心则定定望着门外,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一百零八章 宋统殷被贬 败坏风俗的秦大管事去炮厂溜达一圈,跟陈詹探讨了一会造炮的技术性问题,接着又溜达到火枪厂,跟李学境凑在一架简陋的钻床前面,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用他最新发明的鹅毛笔写写画画。 大明军器局和兵仗局打制的鸟铳,合格率往往只有两成,废品率之所以如此之大,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材料问题,上到大小官员,下到匠役大多都在偷工减料,铁料精炼不足,自然不容易打制出合格的枪管。 二是因为钻床的问题,如今所用的钻床过于简陋,全靠熟手匠役的眼力和经验才能钻出枪管,根本就无法实现批量精密钻孔。 秦川首要解决的便是钻床的问题。 他想弄出原始的镗床。 他并非学机械出身,但基本的原理还是懂的,最原始的镗床无非就是一个水平工作台,和工作台平行的转轴和工件夹。 在李雪静那里呆了一晚上,秦川画出了镗床的粗略结构图。 回到院子里想睡觉的时候,却发现隔壁房间亮着灯火,进去一看,嘿,王继宗点灯夜读。 见秦川进来,王继宗苦笑了一声。 秦川大概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事,只安慰似地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本想去看望文小姐,顺便带着这位温柔娇美的女子去骑马看风景的,但王继宗拉住他,说最好先缓上一两日,等文小姐缓过劲来再说。 秦川想想也是,干脆去了火枪厂。 刚进院子,李学境就迎面跑过来,说道:“大管事,你要的三角尺和直尺都打造好了。” “哦?” 秦川一听,急忙快步走了进去。 一个铁匠小心谨慎地将两把尺子递了过来。 秦川结果一看,质量还不错,表面光滑,棱角分明,直尺两侧用墨斗线画出直线后磨得笔直,直角尺则是用勾三股四弦五法刻出来的三角尺。 两把尺子上面都有刻度,是秦川按照大明朝的度量中的分、厘、毫,结合后世的厘米毫米画好,铁匠跟着他的话刻出来的。 如今做的两把尺子的刻度精细到毫米,长度虽然跟后世的毫米有偏差,但秦川要的只是一个严格的测量标准而已,跟后世的是否一样并无所谓。 再精细的尺子是做不出来了,有毫米也基本够用了。 确认那两把尺子没什么差错之后,秦川把尺子交完铁匠,让他们尽快打制一批同样规格的出来。 尺子不但用来制造镗床,日后孟家庄所有火器和炮弹,也必须按严格标准制造,不许出现这个大那个小的情况。 有了尺子,秦川便马上开始制作轴承。 当然,不是他亲自动手制作,而是在旁边指手画脚。 两个手艺最精细的铁匠带着几个学徒烧起炉子,用生铁浇淋法炼起了钢,也就是苏钢,在秦川的指手画脚下锻打成小块的圆柱,或者两指宽的钢条,并磨削成统一大小,统一长度,且精细到一丝一毫。 钢条要裹在铁坯上,锻打成一大一小两个钢圈,然后磨削出一道浅浅的滚槽,把钢柱镶进去,如今没那个技术打制链板,所以这东西给省了,滚槽里全部填满钢柱,再把润滑肉灌进去,用钢片封边,一个原始的轴承就出现了。 以现在的技术,是无法制造出规格统一的钢珠的,秦川退而求其次,只能用钢柱,反正也能起到不错的滚动效果。 轴承钢也不可能炼得出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苏钢。 这些轴承的作用只是固定和带动钻轴,不像后世的车轮轴承一样需要承载重量,所以苏钢也能将就着用,多注意轴承内部的散热就行了,磨损后就直接更换,反正秦川有的是材料。 轴承完成后,下一步是制作床身和滑轨,前者可以用木材制作,但滑轨必须要用钢铁,直接浇铸出来,再慢慢磨削,严格保证滑轨的平直,且衔接严丝合缝。 接着是钻轴、钻头、夹具等,这些并不是很难,只是费时费料,且钻头的质量难以保证,只能用数量来堆砌。 据李学境估计,一个铁匠带两个学徒,半个月才能完成一架镗床所需的所有钢具,十个铁匠,一个月只能产不到二十架镗床。 这只是钻头和滑轨长度只有一米,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小型镗床而已,放在后世,有足够材料和工具的话,一个熟练钳工两天都能搞定了。 秦川的计划中,等这些工匠制作小型镗床都得心应手之后,就开始制造规格大一号的,用来钻炮膛的镗床。 前期这些镗床先用畜力来带动,做一套联动工具,一头驴要带动几架镗床同时钻孔,等西头沟水库建成后,就在水库底下建一排厂房,做几架水车,用水力来带动。 同时,他会逐步研究和改进镗床技术,刀具技术,试验用实心棒钻孔技术来造枪造炮。 …… 在火枪厂呆了整整一天后,傍晚时分,秦川拉上王继宗,想去内院找文素心吃饭。 但这时,他突然接到哨探回报:虎大威来了。 秦川无奈叹了一口气,然后放弃了跟美人共进晚餐的想法,改为到庄门迎接虎大威。 虎大威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只跟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默不作声地跟他进了庄子。 如今天气严寒,秦川没在门楼上招待他,改为一间靠近庄门的屋子。 刚落座,等旁人都出去后,虎大威才有些落寞地开口道:“抚台大人被贬了。” 秦川一愣,继而皱起眉头,宋统殷终究还是逃不掉被罢官命运吗? “被贬到了西宁卫,主持屯田事务。”虎大威又补充道。 秦川微微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宋统殷这人还算不错,如果跟历史上一样被罢官,过两年又郁郁而终的话,就太可惜了。 如今幸好不是罢官,而是贬职调去守边疆,比前世的结果稍微好了些,应该不至于让他郁闷到得病而死吧。 西宁卫毗邻青海,如今林丹汗已经被皇太极赶到青海了,说不定自己哪天去找林丹汗和叶尔羌做买卖的时候,还能走他的关系。 “接替宋大人的是谁?”沉思片刻,秦川便突然问道。 “许鼎臣许大人。” 果然,跟历史走向并没有多大偏差,接替宋统殷的依然是许鼎臣。 这位的最终下场跟宋统殷差不多,一年后也会被摘掉头顶的乌纱帽。 秦川不关心这位的前程,只关心这位对自己的态度。 还有那善变和刚愎自用的朱由检,对自己又是什么态度。 秦川又问:“虎大人,你来孟家庄,该不会是专程告诉我这件事的吧。” 虎大威摇头,朝门外喊了一声。 那位罗都事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一个手捧木盒的随从。 朝秦川拱手打了声招呼,罗都事打开那个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副卷轴。 “恭喜秦大人,从今天起,秦大人便是从六品的正百户大人了,隶属宁化守御千户所新任千户董大人,请秦大人承接皇上亲题的敕命文书吧。” 秦川一愣,心底直想发笑,但还是正色地站起身,双手接过那幅卷轴。 “秦大人,这乃是御赐腰刀一把,乃是皇上所赐,还有大人您的官服和百户腰牌。” 罗都事又恭敬地把那木箱捧过来。 秦川接过木箱,朝里面粗略看了一眼,然后朝罗都事和虎大威分别点头致谢。 “多谢罗大人,多谢虎大人。” “大人客气了。” “来啊,取两锭银子过来,再取些碎银给虎大人和罗都事的兄弟们买酒喝。” “秦大人客气了。” “罗都事请坐,请茶。” “秦大人请。” 罗都事得了一锭二十两的银锭,那张脸笑成了菊花样,对秦川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 虎大威则把秦川给的那银锭随手塞进腰间,继续闷头喝茶。 跟罗都事客气几句后,秦川转向他,问道:“虎大人未来还会留在太原吗?” 虎大威摇头:“新任的抚台大人要俺们南下,和宣大总督一道驻防汾州一带,日后恐怕是没空来抢你的马匹了。” “那……虎大人这次可带了酒?” “带了,怕你小子没酒喝,给你带了整整二百斤。” “多谢虎大人。” “拿两匹好马来换。” “这……好吧。” 第一百零九章 骚包的秦百户 紫禁城,皇极门下。 望着手中几张奏本,崇祯的脸色变幻莫测,难看至极。 他刚刚才以一贬两升的手段平息的山西剿匪的争议,将宋统殷贬去西宁卫,将参将虎大威擢为副总兵,娄烦巡检使秦川擢为百户,既肯定了娄烦剿匪之战的功绩,又处罚了宋统殷守备不力的罪责,可谓一举两得。 可是,他亲题的敕命文书和亲赐的腰刀刚发出不久,就收到了揭发娄烦巡检使秦川身为朝廷命官却行匪冦之事,打家劫舍为祸乡里的许多奏本。 分别来自静乐知县何长保,宁化守御千户所千户、太原知府、山西布政使司右参政、山西都司都指挥佥事,甚至是晋王府世子朱审烜,还有他最为信任的东阁大学士温体仁。 今日早朝,温体仁和几个监察御史,还有户部的清吏司的张并文,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次揭发弹劾娄烦巡检使秦川。 崇祯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巡检使,不过从九品地方小官而已,为何让温体仁和那几个监察御史如此大费周章地检举弹劾?连晋王府都掺和进来,要恢复三护卫。 山西当地官员前去弹压缉拿不就行了? 为何还要告到他的御案来? 这件事背后,恐怕有不小的问题。 他并不关心秦川是否真的为祸乡里,一个小小的巡检使,能闹腾出几个水花来。 更何况,他前脚刚刚擢升秦川为百户,温体仁等人后脚就揭发秦川为祸乡里,不就是想说,他堂堂皇帝的识人不明,用人有误? 相比之下,他关心的是温体仁及地方上的官员,与晋王府结党营私。 对一个皇帝来说,朝中大臣勾结藩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沉思良久后,崇祯把手中奏本轻轻放在案头,淡淡道:“传旨许鼎臣,命他到山西就任后,立即查明娄烦巡检使秦川为祸乡里之事实,一旦证据确凿,就地问斩。” “至于恢复晋王府三护卫之事,兹事体大,容后再议。” 下面的温体仁一听,急忙张口道:“陛下,臣以为……” 话刚出口,温体仁便急忙打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崇祯有些冰冷,甚至有些恼怒的眼神。 温体仁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背脊阵阵发凉。 坏了,定是晋王府的原因。 一旁的周延儒淡淡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 秦川本想穿着他的新官服去夜会文素心的,但虎大威硬扯着他喝了半个晚上的酒。 因为宋统殷被贬官的事,那家伙心情不太好,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唧唧歪歪说了一堆废话。 等那家伙好不容易喝醉之后,秦川让他的部下把他扛到离火炮厂较远的屋子睡觉,罗都事也安排了过去,免得他们半夜起来拉尿不小心走到炮厂,发现那里的炮模的话,就不好办了。 私造火炮可是谋反重罪,崇祯小儿还不得派重兵来剿灭他。 安排妥当之后,醉醺醺的秦川在王继宗的搀扶下回到了院子,打开部下刚刚搬回来的箱子,把里面的官服官帽一股脑倒了出来。 里面只有一套官服,青色的团领衫,胸口缝有彪补子,白色腰带,黑色乌纱帽。 这套应该是日常穿的常服,至于朝服和公服……一件也没有,他这个小小的百户既没有上朝觐见皇帝的机会,也没有参加各种庆典的资格,那两套官服自然不会给他。 那把所谓的御赐腰刀,其实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腰刀,柳叶刀制式,跟大明军队的刀盾兵所用的腰刀无异。 秦川把刀抽出来仔细看了看,品质都没自己所用的长刀,也没那么顺手,干脆把它扔在角落,等明天拎出去给关帝军用。 那腰牌倒是由木质变成了铁质,挂在腰间似乎气派点了。 如今,他已摇身一变成了宁化千户所的百户大人,勉强摆脱了九品芝麻小官的身份。 他当然不会去宁化所当差,顶多去点个卯,见见上司,给那位同样新来的董千户送几两银子,再看看军器库里都有些什么东西,用得上的就搬回娄烦。 这层身份对他大有好处,他可以领兵在静乐岚县两地随意行走,跟自家后花园玩儿似的,还能随意出入宁武关。 甚至是出入塞外。 就在几个月之前,林丹汗已经被皇太极赶到青海去了,如今河套地区已经落入了建奴手中,西土默特部已经臣服皇太极,归化城也已是皇太极的囊中之物。 娄烦离归化城不过七百里路,从岚县北上,穿过岢岚州,从偏头关出塞一直往北走就到了,轻骑行军六七天而已。 秦川当然没狂到要取归化城,他只是想出去打打草谷,练练兵而已。 来年春天,冰雪融化之日,便是他出塞之际。 现在,他得先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继续造镗床。 …… 第二天,虎大威和罗都事一早就走了,留下了不到九十斤烧酒,并顺走了秦川两匹蒙古马。 秦川早饭都没吃,穿上他那身崭新官服后,硬拉着王继宗往他那院子而去。 在秦川规定下,娄烦乡民基本都吃上了一日三餐,王家也不例外,宁氏正和文素心、李家两姐妹就着咸菜吃黄米粥,秦川就到了。 屋里几个女人,瞬间便楞住了。 尤其文素心,微微张着樱红小嘴,愣愣望着来者,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见秦川一袭崭新的六品彪补团领衫,青色的文绮绫罗耀眼不已,腰间一条亮白的云纹腰带,下面坠一块乌黑铁牌,头戴一顶乌纱帽,脚踩皁靴,满面春风,悠哉而来。 “怎么,换了身衣裳,都认不得我了?”见屋里几个女人都愣住了,秦川不由呵呵笑道。 宁氏反应最快,急忙朝秦川福身施礼:“恭贺大人高升。” 李家姐妹冷哼一声,撇过头不去看他。 文素心则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也朝他盈盈福身,轻声道:“恭贺大人高升。” “呵呵呵,免礼,快快免礼。” 秦川呵呵笑着走过来,伸手就去扶文素心。 文素心往后一缩,堪堪躲过了他的魔爪。 宁氏适时轻咳一声,问道:“不知大人荣升的是何高位?” 秦川拿着腰间铁牌,呵呵笑道:“一个小小百户,正六品武官而已。” 说着,秦川朝后面的王继宗打了个眼色。 王继宗硬着头皮上前,道:“大人只用了短短一个月时间,便从九品巡检使连跳三级升至正六品百户,足以看出皇上对大人的器重,未来定然前途无量,封疆大吏指日可待。” 听到这话,宁氏微微抽了抽嘴角,偷偷瞪了王继宗一眼。 王继宗脖子一缩,急忙退了回去。 李家两姐妹脸色有些难看,齐齐冷哼了一声,依然撇着头不看秦川。 文素心则缩在两姐妹身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重新打量了秦川一眼。 见那登徒子望来,又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急忙收回目光。 秦川笑眯眯道:“素心,我穿这身官服去,应该进得了你文家大门了吧。” 文素心不答话,只低着头。 “素心,今天天气不错,走吧,我带你去骑马看风景,咱们去北武当山拜拜真武庙,听说那地方风景很是不错。” 文素心一听,急忙把头埋得更低了,只弱弱回道:“多谢大人好意,小女子这几日身体不适,恐怕是无法与大人出行了。” 李家姐妹也急忙拦在她身前,对着秦川怒目相向。 秦川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宁氏在旁边又说了句:“大人,强扭的瓜不甜。” “咳。” 王继宗清了清嗓子,在后面猛扯秦川的衣角。 秦川径直甩掉他的手,笑眯眯地朝文素心走去。 这时,外面突然远远传来一句:“大当家的,山猫儿回来了,说是有紧急情报。” 秦川的脚步僵住了。 暗暗骂了句王八蛋后,又笑着对文素心柔声说了句“那我们改日再去”,然后转身出门。 文素心抚着小鹿乱撞的胸膛,长长松了一口气。 出到外面,秦川一脚踹在那不长眼的九箕山老匪屁股蛋上,然后直直朝门楼而去。 不久前,把张士敬绑回来后,老黄和山猫儿又带着五十关帝军,乔装打扮继续散在静乐岚县一带,想找机会再绑几个大户的老爷公子。 可惜,这两地的大户一个个如临大敌般,平日里几乎不出门,迫不得已出来的时候,身边都带了百八十人,浩浩荡荡的,把老黄和山猫儿看得干着急。 这会儿,山猫儿终于才回来了。 到了门楼,山猫儿正狼吞虎咽地啃着肉干,见秦川进来,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当家的,范家已经把十多车白银送到岚县了,如今岚县有三家大户已经备好粮食,正准备发运北上。” “那三家大户里面,除了张家之外,还有前庄村的马家,土峪村的陈家,三家加起来起码有六七千石粮食。” “从他们的哨探方向推测,他们应该是想从狮吼峪一带翻过芦芽山北上,进入岢岚州之后再沿大道回宣府。” “大当家的,咱们去劫了这批粮食吧。” 第一百一十章 上刀山火海,入龙潭虎穴 听完山猫儿的话,秦川快步走到墙壁前,对着墙壁上一副简陋的地图皱眉思索。 王继宗和几个九箕山老匪也凑了过去,前者看得懂地图,后面几个则纯属凑热闹。 看来,绑几个人没能吓住那些大户的,他们终归还是把粮食卖给了范永斗,再由范永斗转手卖给建奴。 范永斗想趁着下大雪之前,把粮食运出塞外,做完今年最后一笔买卖。 六七千石粮食,能让上万人熬过这个冬天,秦川不想让这批粮食流入建奴之手。 但对方必然重兵护送,人数可能不少于一千,他如今只有一千五百关帝军,抽走太多人马的话,任亮和王刚豹五恐怕会趁机来攻。 这事,不好办啊。 对着地图沉思良久后,秦川忽然拿起炭笔,在偏头关到归化城之间,划了一个圆圈。 “大管事,你是说,这批粮食会从偏头关运出去?”王继宗皱着眉问道。 “嗯。”秦川点点头,“现在已是十一月中,天气已经十分寒冷,若不是天气干旱的话,早就下大雪了,这种情况下,范家不会冒险把粮食运回张家口堡,万一突然下大雪的话,就运不走了。” “他会选择最短的路程,岚县至偏头关不到三百里路,就算粮车行得慢,走个五六天也绝对能走得到。” “我猜得没错的话,介时会有一支建奴军队在偏头关外面等着他,双方就在关口外交易,建奴拿到粮食之后,会运往归化城存放,或许也会冒险运一部分回建州,” “因为,建州也同样缺粮。” 王继宗又皱眉问道:“大管事,你想抢这批粮食?” “抢他娘的!” 山猫儿在旁边呵着口臭抢过话。 秦川也点点头:“这批粮食若到了归化城,就意味着这个冬天鞑子和建奴能多活几千人,若到了咱们手中,意味着咱们能多收留几千饥民。” “可是,范家必然买通了沿途的卫所官兵,我们若是冒然去岢岚州或偏头关抢粮的话,当地官兵必然会把我们当成反贼剿灭,替范家绝了后患,哪怕偏头关的官兵曾收过我们的银两,那帮人只是见钱眼开的**,随时会为了钱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秦川再次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们不能在大明境内动手。” “你是说,在关外动手?” “没错。” 秦川敲了敲自己画出的那个圆圈,道:“在偏头关和归化城之间动手。” 王继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个九箕山老匪倒是显得很轻松,尤其山猫儿那半大小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秦川补充道:“当然,我们不能跟建奴和范家硬拼,容我好好想一想,得想个法子出来才行。” 说着,他又紧紧盯着那幅地图,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王继宗也和他一样,望着地图不停思索。 山猫儿和几个九箕山老匪也歪着脑袋,有模有样地学他们。 但随着时间流逝,山猫儿定不下来了,挠了挠头,又走回桌子旁边啃他的肉干,几个老匪也纷纷散开。 秦川想了足足半个时辰,然后莫名露出了一抹笑容。 王继宗则摇头苦笑,叹了一声。 “明昭也想到了?”秦川忽然问道。 王继宗苦笑反问:“大管事莫非想演一出真假李逵,再来一次火中取栗?” 秦川笑着点点头:“不愧是明昭,没错,唯有真假李逵,才能取那批粮食。” “可是,依然凶险无比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笔买卖,得做。” “好吧,大管事可放手去做,有继宗在,必保娄烦安然无恙。” “还有文小姐和李家姐妹,也得安然无恙地等着我凯旋归来。” “……” …… 秦川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人带二千两银子快马去找朔州罗文天,让他在朔州买两百辆骡马车和几千个麻袋,再买六百人马所需的粮草,尽量多备些豆子和干粮。 时间紧迫,价格再高也无所谓,必须在三日之内凑齐他所需的物质,并运到磨儿山一带等待命令。 第二件事,是调一千个乡民,带几百辆各式车辆去神台峰,和李顶梁的陷阵营一起,把神台峰所有能搬得动的东西,全部运回来,连木料也拆回来,拆不掉的就扔在那不做理会。 他要忍痛放弃神台峰大寨了。 因为他要带兵出征,所剩的兵力不足以守卫各个地方,静游镇至少需要三百人,防备东村胡家和赤坚岭冯家,罗八的十方营要留守孟家庄,罗大牛要继续袭扰任亮和王刚豹五,不能让那两伙人下山招兵买马,趁势坐大,否则以后就不好收拾他们了。 所以,哪怕神台峰有长远的战略地位,也要暂时放弃了。 日后有必要的话,再上去重新搭建一座寨子也不迟。 第三件事,是从无当营、陷阵营和先登营当中,抽调六百精锐关帝军,准备随他出征。 其中三百人由刘有柱和李顶梁率领,化整为零,在这两日趁黑夜悄悄北上,在宁武关一带蛰伏,等待和他汇合。 同时他还派出一百疑兵,分批在西边东村附近游荡,吸引岚县大户的注意力,把对方的哨探引到西边,好让刘有柱和李顶梁等人能顺利北上。 介时,他会率领另外三百人,打着去宁化千户所上任的幌子,大摇大摆去宁化所住那么一两天,然后再去跟刘有柱李顶梁他们汇合,一起北上去磨儿山。 最后,秦川把赵武和廖三枪叫来,他需要这几个边军夜不收, 因为他的人没一个了解塞外的地形,也没人会说满语和蒙语,恰好赵武和他手下两个夜不收都会这两种语言。 赵武和廖三枪等八人全到齐之后,秦川一改往日的和气,面无表情定定望着他们。 那几人意识到气氛不对,有些紧张起来,廖三枪也微微皱着眉头,全神贯注留意周围的情况,提防秦川突然下杀手。 赵武则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的手下放松,然后朝秦川抱拳问道:“大管事有何吩咐?” “若上了战场,我能把后背交给你们吗?”秦川不答反问道。 赵武一愣,对方这问题问的很突兀。 只怔神片刻,赵武便坦然回道:“赵某虽为逃兵,又是杜家降卒,但赵某一生行事谨遵忠义二字,既做了大管事马前卒,这条命就是大管事的了。” 秦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我信得过赵兄弟,你们去准备一下,明天随我出征。” 赵武又是一愣,这么快? 他们才降了几天而已,这么快就带他们出征,真不怕他们临阵逃脱甚至干戈一击? “这一趟,我们要出关,杀鞑子,杀建奴!”秦川又一字一顿道。 赵武微微一颤,难以置信新望着他。 “此话当真?” 廖三枪往前一步,两眼直勾勾望着秦川,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狂热。 秦川淡淡回道:“不出三日,就会有一支粮队从岚县北上,翻过芦芽山,穿越岢岚州,从偏头关出关卖给建奴。” “我要劫那批粮食,因为那是汉人老百姓种出来的粮食,是岚县几家大户在穷苦百姓身上剥削出来的粮食,不能让那些卖国贼拿去喂了塞外虎狼。” “除此之外,我还要取些鞑子和建奴的首级,还有那帮卖国贼的人头,来祭拜中原大地的千里饿殍。” “但这一趟孤军深入势必危险重重,如上刀山火海,入龙潭虎穴,九死一生之举,你们愿随我去吗?” 廖三枪两眼通红,欲言又止,回头看了一眼赵武。 赵武深吸一口气,突然朝秦川单膝跪下,抱拳道:“开平卫赵武,愿誓死追随大管事,若有三心二意,天打雷劈!” 廖三枪也猛地跪下来,喊道:“只要你杀鞑子杀建奴,俺廖三枪这辈子跟定你了,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俺随你去闯,若后退一步,天打雷劈!” 他们身后那几人,也纷纷单膝跪下,齐声道:“原誓死追随大管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暖花开之时,生米煮熟饭之际 神台峰大寨一日之间就消失了,一千乡民和三百陷阵营将那座大寨拆了个一干二净,连寨墙的木料都被抗回娄烦,用来建房子。 翠香楼的老鸨和几个暗门子的龟婆一整日都笑得合不拢嘴,她们来娄烦有四五天了,刚到这边,房子都没盖好,生意就火爆得把百来个姑娘全给累坏了,连那个脸上被划了几刀的狐媚子也忙得腰酸背痛,几个老鸨和龟婆差点就挽袖子亲自上阵了。 今日也不知那伙关帝军发了什么疯,几百人一窝蜂涌过来,队伍都排到了小涧河边上,把几个老鸨和龟婆的腰包给塞得满满的,使得她们急急忙忙派人去太原,买几十个姑娘过来。 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些放松过后的关帝军,在刘有柱和李顶梁的指挥下,三五成群地渡过汾河,一头扎进巍巍群山,然后沿着云中山悄然北上。 这次孟家庄几乎精锐尽出,五百多个临时抽调的精锐关帝军,半数由九箕山老匪组成的五十虎豹骑,左右大将是刘有柱和李顶梁,前军探路的是山猫儿,老黄会领着岚县那几十个人,一直盯着运粮队,随时给秦川通报消息。 罗大牛跪得膝盖都破了,也喊哑了喉咙,但秦川依然把他留了下来。 孟家庄是秦川的大本营,庄子里存有一万四千石粮食,银两也有一万多两,这地方绝不容有失。 孟家庄由罗八的十方营驻守,兵力三百,王继宗参赞防务,并抽调部分乡民,临时加强庄外的防卫设施,多挖壕沟,多设拒马。 宋知庭负责黑山和红窊山两座矿场,提前把红窊山的生铁和焦炭都运到黑山,人员也做好随时撤往静游或娄烦的准备,黑山矿场则构筑大量防卫设施,所有矿工每天要抽一个时辰操练防卫。 静游镇由三百无当营驻守,营官刘有柱被调走后,由当初被鸟铳炸膛炸掉半边脸的黄六喜临时统调。 罗大牛的先登营要继续袭扰任亮和王刚豹五,持续削弱他们的实力,明年夏收之前必须要剿灭他们,否则收割粮食的时候会很不安全。 除此之外,罗大牛还要协防孟家庄、静游镇和黑山矿场,并随时回援,肩上的担子最重,也有权调动静游和黑山的驻军。 为了给他个表现的机会,秦川还交给他一个任务,肃清静游到岚县东村一带的探子,把岚县张家和另外几家的探子都吸引到西边,让刘有柱和李顶梁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宁武关。 罗大牛心情有些郁闷,领着人马去了,一见到那些大户的探子,二话不说便气势汹汹地杀过去,别人逃得比兔子还快,他就像猎狗一样紧追不舍。 好一顿折腾后,竟然被他干掉了十几个探子,这静游到岚县东村一带搞得乌烟瘴气,还到东村耀武扬威了好一阵。 岚县的大户纷纷把探子都调过来,时刻盯着他的动向。 尤其是张家、马家和陈家,这三家正准备起运粮食,罗大牛一闹腾,顿时紧张起来,就怕秦川绕过来劫他们的粮食。 罗大牛按照秦川的吩咐,在那一带来回瞎晃悠,东村胡家的古顶天一带人杀出来,他转身就跑,等对方不追了,又继续去闹腾。 张家等大户在静乐也放了不少探子,但由于云中山是赵三刀的地盘,那家伙虽然被秦川坑过一次后,兵力所剩无几,但那些大户的探子是不敢进云中山的,只敢在汾河一带的大路徘徊。 刘有柱和李顶梁的行踪没能瞒过赵三刀,这家伙本以为来者人数很少,想出来砍杀一翻的,但很快就发现这伙人零零散散加起来有几百人,以为秦川要对他动手了,于是便急忙缩回自己老窝,准备据险死守,自然也给刘有柱和李顶梁让开了道路。 …… 一整天时间,秦川都在制定作战计划,布置任务和各种事项。 傍晚时分,粗略吃过晚饭后,他便去了火炮厂。 这一去估计得挺长时间,他得仔细交代好造炮造铳的事宜。 陈詹已经做好了三个泥模,一个二尺四寸的虎蹲炮,一个五尺佛朗机炮,还有一个照着秦川图画做出来的拿破仑六磅炮的泥模,正在等待阴干之后,便可铸造铁模。 其中,佛朗机炮和虎蹲炮等小口径的炮是用不了罗德曼的中心水冷法的,因为口径太小,内模也很小,能预留的中心孔洞很小,如今的技术很难做得出这么细的管道。 这两类炮主要是用铁模预热法和封箱保温法来制造,前者控制炮管内壁的冷却速度,让内部有足够时间析出碳化石墨,后者用来保证炮管外壁的冷却时间比内壁慢,让炮管形成向内的应力。 以这两种技术造出来的炮管强度较高,能减少炮管外面的铁箍数量,减轻重量,还能承受更多的发射药,相应地提高射程和威力。 虎蹲炮是要装备的,这玩意重量轻,一个人就能扛着走,在三十步距离上发射散弹打步兵跟玩儿似的,如果能增加射程,将是快速作战的一大杀器。 佛朗机炮也是要装备的,这玩意虽然重,而且五尺长的有效射程也只有两百步左右,但胜在射速快,能形成爆发性和密集火力。 而拿破仑炮,就是秦川想要的主力火炮,六磅炮的重量只有七八百斤,有效射程却能达到两里,十二磅炮在这个时代更是藐视一切的存在。 其中六磅炮的口径九厘米左右,勉强能用中心水冷法来制造。 如今,陈詹正在研究秦川给的图纸,那图纸是秦川凭着前世在论坛见过的图纸画出来的,印象派画法,陈詹不得不重新绘制,并精确其中的细节。 秦川其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提出大方向和要求,比如保温箱要用糊过泥的木板,保温性能较好,浇铸成型后迅速围起来,并扔一些燃烧的焦炭进去保温。 佛朗机炮的子铳要经过退火处理,提高铳管的强度,母铳和子铳接合处一定要打磨精细,并在子铳的铳口蒙一圈浸过油的羊皮,以此来增加气密性,提高射程。 虎蹲炮的炮管也要稍微改良一下,像红夷大炮一样利用受力原理,加厚药膛部分的炮管,往前端慢慢变薄,减少铁箍数量,重量不变的情况下,加长炮管长度,提高射程和威力。 至于拿破仑六磅炮……这东西不好弄,首先得提高铸铁的质量,其次得慢慢摸索温度控制,严格保证炮管强度才行。 没三五个月,是不可能摸得出来的。 燧发枪的进度则会快很多,这玩意其实并不难,再过三年,毕懋康就能造出来。 重点在于弹簧钢,合格的弹簧钢条才能保证燧发枪的点火率,至少要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点火率才算靠谱。 当然,高点火率也少不了优质燧石。 原始的镗床问题不大,轴承已经做出来了,再刨出滑轨就能组装一架镗床,并以此为标准制造一批镗床,接着就能批量生产枪管了。 …… 在陈詹和李学境那指手画脚老半天,直到二更时分,秦川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内院。 王继宗还没睡,正在油灯下写着什么。 王家所在的院子方向,偶尔传来隐隐约约的女子娇笑声。 秦川望着那边犹豫了片刻,便朝王继宗屋里说道:“明昭,随我去见一趟文小姐吧。” 王继宗放下手中的笔,走出门,点了点头,和他一道并肩朝娇笑声的方向走去。 秦川边走边说:“明昭,我若是回不来的话,你帮我把文小姐送回汾阳吧,记得先跟文家要那么三五百石粮食,文小姐这副俊俏模样,五百石粮食不为过,还有李家两姐妹,记得收了粮食才能让她们走。” 王继宗微微皱着眉头:“大管事,你的命比什么都金贵,实在不行的话抽身返回就行了,可千万不要跟建奴拼命。” “我是说万一嘛。” 只说了几句,那间发出娇笑声的院子就到了。 秦川冲着油灯摇曳的屋子喊道:“秦某有话想对文小姐说,能否请文小姐出来说话?” 屋里的娇笑声戈然而止,陷入一片安静。 片刻后,宁氏在屋里回道:“大管事,夜深人静之际,男女授受不亲,请大管事明天再来吧。” 王继宗接过话道:“娘子,大管事明日一早就要出征了,他不过是想与文小姐道个别,说几句话罢了。” 屋里又是一片安静。 良久才听宁氏道:“请大管事稍待片刻。” 没多久,宁氏端一盏油灯,李家姐妹一人拿一把菜刀,护送着文素心出来了。 文素心一袭净白罗纱裙,在淡淡月光中宛如仙子,摇曳着走到离秦川好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后,朝秦川福身施礼,盈盈说道:“小女子祝大管事旗开得胜。” 秦川笑了笑:“你就不想知道,我去哪打仗,要去多久?” 文素心弱弱应道:“此乃机密军务,小女子不敢,也不能问。” “哈哈哈哈。” 秦川爽朗地笑了几声:“我要出塞杀鞑子和建奴,还要杀一帮卖国贼,这一去快则个把月,慢的话……可能要到明年春暖花开才能回来。” 文素心身上的罗纱裙微微一颤,淡淡月光下依稀能看到她柔美脸蛋上挂着的惊讶。 秦川又笑着说道:“这段时间你在这安心住着吧,在孟家庄跟你宁姐姐过个年,来年春暖花开之际,我若是还没回来的话,明昭会将你毫发无伤地送回汾阳,你就当没见过我,孟家庄这一遭不过梦一场罢了。” “我若是回得来,就去汾阳向你长辈求亲,他们若是肯将你嫁给我,我便三媒六证风风光光娶你过门,他们若是不肯的话……那我就只能霸王硬上弓,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再说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亦正亦邪大枭雄 文素心一整晚都没睡好,明明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明明周围静谧得让人昏昏欲睡,但她耳畔却不停回响那人爽朗的声音。 “我若是回不来,你就当没见过我,孟家庄这一遭不过梦一场罢了……” “我若回得来,就去文家求亲,他们若肯将你嫁给我,便三媒六证风风光光娶你过门,若是不肯的话……那我就霸王硬上弓,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这番话就跟他那两句诗一样,有着诀别的坦然,无畏无惧,有看淡生死的不羁,狂放豪迈。 还有对世俗的藐视,肆意妄为,谈笑间仿佛天地都不放在眼里一般。 他虽然说完那番话就走了,可她却吓得差点瘫软在地,小心肝差点都跳出来了。 还害得她一整晚如小鹿乱撞,万般滋味心乱如麻。 除了害怕和担忧之外,她甚至有一丝隐隐的期待,期待春暖花开之际,他身披金甲,凯旋而归。 然后…… 哎呀,羞死个人了。 文素心把头埋进被子里,又怕惊醒身旁的宁氏,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 第二天天微微亮,文素心就起来了。 虽然一夜没睡,但她还是坐在宁氏的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扎了个百花分肖髻,结一束肖尾,垂于肩上。 “是不是想去送他?” 宁氏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来到她身后,对着铜镜中的她温柔问道。 文素心俏脸一红:“姐姐……” “好啦好啦,一会我要陪我夫君出去送送大管事,你也一起来吧。” 宁氏忍着笑意,边说边上前帮她仔细梳整头发。 文素心低垂着眼帘,不敢说话。 “唉,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大管事这人,你说他是好人吧,他偏偏又披着朝廷官身行匪冦之事,打家劫舍,强抢良家妇女,无恶不作。” “可要说他是个恶人吧,他偏偏又对穷苦百姓秋毫无犯,还开仓赈灾,收留饥民,救了数千条性命。” “如今更是为了不让汉家子民辛苦劳作的粮食流落外敌之手,为了救济更多饥民,而以身犯险,孤军出塞。” “鞑子和建奴,岂是那么好杀的?大明边军猛将众多,也没谁敢这么孤军深入,做这等九死一生之事。” “唉,亦正亦邪,做常人所不能之事,也不知他究竟是个枭雄,还是个英雄。” 文素心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听着。 天色大亮时,文素心在宁氏的陪伴下走出内院,朝庄门走去。 李家姐妹也跟来了,一人抄了一把菜刀,就藏在袖子里。 孟家庄没无太大异常,炮厂枪厂依然干得热火朝天,织布缝衣的女子们依然专心致志地拨弄手中的梭子,但十方营的将士已经在庄门外列好队伍了。 罗大牛也带着先登营回来了,还有王继宗、宋知庭、陈詹李学境赵满财等人都在庄外,在给大管事送行。 罗八认得宁氏和文素心,也知道文素心和李家两位小姐不能踏出庄门一步,于是把这几位女子请上了门楼。 上了楼顶,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站在墙垛后面,正定定望着外边。 文素心找了个没有血迹的墙垛,探出头,只见外面没有旌旗,只有林立的刀枪,和一张张肃杀自豪的面孔。 很快,文素心的目光便定格在了那个身穿百户官服的男人身上。 秦川把罗大牛、罗八、王继宗和宋知庭等人叫过来,仔细交代一番之后,便翻身上马,又朝门楼上望了一眼。 “李定国,想不想杀鞑子?想的话,现在下来还来得及。” 门楼上,李定国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呵呵,你本可成为一代名将,却被张秉忠缚紧双手,蒙蔽双眼,长期以往只会人不人鬼不鬼,你好自为之吧。” 秦川摇头说着,然后把视线投到了一旁的文素心身上。 “文小姐,春暖花开之际,我会亲手替你盘上真珠凤冠,高髻步摇。” 说罢,他又朝文素心笑了笑,然后催动马匹,头也不回地朝北方而去。 他身后一个九箕山老匪打出昨夜临时赶制的“秦”字将旗,迎风高举,三百人马在将旗引领下朝北方呼啸而去。 文素心俏脸通红,以袖遮面,透过一丝缝隙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 李定国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哭得像个十三岁的小孩。 …… 中午时分,姓秦的领三百人北上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传到了岚县几乎所有大户的耳中。 岚县张家府邸,张并山坐在堂屋上首的大椅上,紧皱眉头,不停思索。 左边是个长子张士敬和他几个胞弟,右边则是介休范家的大公子范三拨,还有前庄村的马家和土峪村陈家的家主,几人也正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静游镇有多少人驻守?”安静中,张士敬冷不丁问道。 一个站在躺下的探子急忙回道:“回公子,静游尚有三百关帝军。” “孟家庄和黑山矿场呢?” “黑山矿场并无关帝军驻守,都是些矿工,但人数众多,且每日操练都一个时辰左右,至于孟家庄……请恕小的无能,实在探不出孟家庄究竟有多少驻军,约莫估计四五百人是有的。” “神台峰和铁史沟山呢?” “神台峰拆了,上面空无一人,铁史沟山仍有一支关帝军,由姓秦的手下三当家统帅,三四百人左右,在铁史沟山一带牵制三座崖和东葫芦川。” 听完探子的回话,张士敬又思索片刻,然后对着张并山说道:“爹,姓秦的拢共才一千五百兵力而已,如今他留了一千到一千二兵力在娄烦和静游,足以说明,他只带了三四百人北上。” “依我看来,他只是去宁化千户所就任百户一职罢了,并非是要劫我们的粮食,再说了,就算他有那个胆,也没那么本事,我们四家加起来一千两百兵力,他那三四百人,如何抢粮?” 张并山依然皱着眉头,道:“敬儿,姓秦那狗贼诡计多端,不可不防啊,谁知道他有没有暗度陈仓,把兵力悄悄派往北边。” 一旁的范三拨突然接过话:“张伯父,三拨以为,张公子所说有理,姓秦的就算有胆来抢粮,也没那个本事,他若是赶来,我等四家一千二百人定让他有来无回。” “况且,沿途州县卫所的官兵都收了我范家的银子,只要把粮食运出芦芽山,进入岢岚州地界,姓秦的奈何不了我等,诸位只需把粮食运到偏头关即可,我父亲会带人在那接应诸位,介时诸位便可打道回府,剩下的事由我范家来解决。” “出了偏头关便是建州女真的地盘,姓秦的就是有千军万马,也绝不敢来。” 听完范三拨的话,土峪村陈家的陈老爷点点头:“我赞同范公子的话,姓秦的诡计端端又如何?我等大军只管运粮,他若敢来,放开手与他厮杀便是了。” 前庄村的马老爷也接过话:“不错,张兄,直接起运北上吧,等姓秦的赶到芦芽山的时候,我等大军早已进入岢岚界了。” 见他们几个都这么说,张并山又犹豫片刻,最终一拍大腿:“好,诸位,今夜三更做饭,喂饱骡马,明日天一亮就出发。”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秦百户造反 韩冒因谎报军情已经被发配南疆了,接替他的是原镇西卫镇抚官董梁。 宁化所本就兵额严重不足,经娄烦一役后,更是只剩不到三百老弱病残,董梁从镇西卫带了八十私兵过来,还有一个新任的副千户也带了五十私兵,勉强凑够了四百人。 加上新任秦百户的一百一十二兵额,这个宁化所的兵数起码也有兵额的五成,剩下的五成空饷,自然要落到董梁的腰包里,那副千户和两个百户顶多能喝点汤汁。 至于那位新任秦百户,董梁并不打算给他分润,太原府官场上谁不知道这姓秦的得罪了很多人,连晋王府都得罪了。 听说几家大户已经联合起来,发动朝中大员弹劾姓秦的,据说东阁大学士温大人和晋王世子都上了奏本。 这位秦百户的靠山,无非是上一任巡抚宋大人,可如今宋大人已被贬了官,没了靠山之后,他官帽子恐怕来不及戴热乎就得摘下来了。 说不定,等新任巡抚大人查明他诸多匪冦行径的时候,会给他来个斩立决,以儆效尤。 董梁上任后,也没打算叫秦百户来点卯,反正那人离死不远了。 更何况,驻所里几个百户、镇抚和总旗等小官,都吃过姓秦的苦头,有几个还跟静乐岚县两地的大户有关系,跟姓秦的根本就是对头。 把姓秦的叫来,只会让那些个小官不自在。 …… 这天,董梁正把那几百老弱病残都召集到驻地,重新梳理整编的时候,忽然收到一条探报:姓秦的正带着三百人往宁化所而来,已经过了静乐县城,估摸着傍晚时分就能到宁化所。 董梁一听,嘿,这小子来这么快,还带了足足三百人,他想干嘛?想给老子个下马威还是怎么的? 当即,董梁把副千户和两个百户招来,命他们把私兵都召集起来,一部分藏于千户所衙门两侧的屋子里,到时候统一听他号令,姓秦的若敢妄动,齐齐杀出取了他狗命。 到时候,静乐岚县两地的大户肯定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尤其是介休范家,常年往来于娄烦和张家口之间,运粮运铁的时候,少不了给宁化所和宁武关上下打点,出手很是阔绰,若是把姓秦的人头卖给范家,铁定能换不少银子。 于是乎,宁化千户所里开始磨刀霍霍,就等着那姓秦的上门。 傍晚时分,姓秦的果然到了,三百人马浩浩荡荡,一杆崭新将旗迎风飞舞,好不威风。 宁化千户所驻地其实就是一个两百步见方的庄院,依山而建,三面有一丈高的土墙,里面有建了几排兵营,还有衙门库房之类的屋子,靠山一侧还挖有几个窑洞。 如今,千户所大门紧闭,旁边箭楼上各有三个兵,正懒洋洋地瞧着秦川的队伍。 秦川抬手,让队伍停下来,自己策马靠近大门,朝箭楼上喊道:“我乃是新任宁化守御千户所百户秦川,请诸位同僚打开大门,好让秦某入内就任。” 箭楼上一个留了八字胡的小官懒洋洋道:“可带了腰牌?先把腰牌交上来,验明正身再予放行。” 说着,他旁边一个兵把一个篮子用绳索垂了下来。 秦川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那八字胡小官后,策马行到箭楼下,从腰间摘下腰牌,放进篮子里。 篮子提上去后,八字胡小官拿起来掂了掂分量,又细细查看一番,这才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秦大人,失敬,失敬,请大人稍待片刻,待小的先行禀报千户大人。” 说着,那小官把秦川的腰牌交给旁边一个小兵,那小兵不紧不慢地走下箭楼,慢悠悠朝里走去。 秦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当然看得出,箭楼上那小官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但他没发作,只耐心等待着。 等了足足两刻钟,箭楼上终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出现一个头戴明盔,身披鳞甲的微胖汉子。 “我乃是宁化所千户董梁,下面的可是秦川?”那汉子一上了箭楼,就拿两个鼻孔对着秦川问道。 秦川微微皱着眉头,淡淡应了一声:“没错,我就是秦川。” 董梁冷声道:“见了上官,还不快快下马敬拜?” 秦川淡淡笑道:“我怎知你是不是宁化所千户,先拿腰牌来我看看。” “你……”董梁勃然大怒,“好你个秦川!一个小小百户竟敢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少他妈废话。”秦川不耐烦地打断他,“给句爽快话,这驻所,让不让我进?” “你……” 董梁气得脸色铁青。 他在镇西卫世袭镇抚官十几年了,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的**见过多了,也收拾得多了,可从没见过姓秦的这般狂妄的。 见他只铁青着脸,半天不说话,秦川又不耐烦道:“这破破烂烂的驻所不进也罢,把我腰牌还来。” 董梁看了看手中腰牌,忽然冷冷笑道:“秦川,你区区一个百户,兵额不过一百一十二罢了,你竟敢逾越兵制,带兵三百人之多,哼!待我禀报都指挥使司……” 秦川再次打断他:“谁告诉你我这三百人是兵了?我这些都是孟家庄的家丁随从,打理我生活起居的,大明律有规定武将出行不准带家丁随从吗?” “你……”董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少废话了,赶紧把我的腰牌扔下来。” 秦川愈发不耐烦了,他还得靠着腰牌出入关口,接受沿路盘查,若是被楼上那吊毛扣下了的话,这一路可就不好走了。 董梁深吸了几口气,眯着眼思索片刻,忽然一改刚才的语气,淡淡道:“既然外面那些人是秦百户的家丁随从,按照大明律,非官兵亲属不得入卫所驻地,所以,请秦百户把那三百人留在外面,单独进来上任点卯吧。” 秦川没应声,而是恼火地暗骂一句,然后朝后面喊了几声。 后面那三百人当中,立马出来五个手持弓箭的九箕山老匪,到了秦川身边,齐齐张弓搭箭对准了董梁。 箭楼上那几人没料到他胆大包天到要射杀上官,立马慌了神,有的急忙抄起盾牌挡在身前,有的干脆趴在地上。 董梁反应极快,一闪身就躲到了一个手持盾牌的小兵身后。 秦川面无表情道:“我只数三下,三声过后,你若是还不把腰牌扔下来的话,我便踏平宁化守御千户所,取你狗命。” “你……你敢?”董梁探出半个脑袋,大声怒斥。 “一。” 秦川开始数数了。 “你就不怕诛九族吗?” “二。” “你……” “三。” 话音未落,一块黑乎乎的腰牌从箭楼上飞快扔了下来。 同时,秦川身边五个九箕山老匪齐齐拉开弓弦,五支箭呼啸而去,有的钉进了箭楼的柱子,有的则插在盾牌上。 “董千户,下官改日再来上任。” 秦川捡起地上的腰牌,调转马头,大摇大摆走了。 很快,他那三百骑便跟在他身后,在暮色中朝北边一座行去。 箭楼上,董梁摸了摸自己身上,没发现箭支之后,长长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杀猪似的惨叫声。 那八字胡小官,手臂上中了一箭。 董梁没空理会他,只飞快下楼,朝衙门跑去,还一边喊道:“快快备马,拿我手书赶往阳曲,呈递山西都指挥使司,就说姓秦的意图谋反,引兵攻打驻所。” 第一百一十四章 瑟瑟发抖的赵满财 秦川和他的三百部下在一座山梁上寻个背风的山坡住了一晚。 正直小冰河时代,十一月的夜晚寒冷无比,幸好他的部下一人带了一张棉被和一张垫子,在背风处点起几十堆篝火,倒也没什么大碍。 董梁没敢来找他麻烦,老黄派出的人倒是找来了,带来了一条消息:岚县的运粮队已于今日早晨开拨,共六百辆骡马车,由张、马、陈、范四家合兵一千二百人马随行护送,沿着狮吼峪一带进了芦芽山,不出意外的话,走的正是秦川估计的路线,穿越岢岚,从偏头关出塞。 第二天天未亮,秦川便带着三百骑沿着汾河北上,黄昏时分赶到距宁武关五里的老柳沟,刘有柱和李顶梁已经把先行翻山而来的三百人收拢齐整,正在老柳沟等待。 汇合这两人之后,秦川让人马原地休息,砍伐树木做出安营扎寨的假象,并派兵四处驱赶那几家大户尾随在后的探子。 但天色刚暗下来,他便手持百户腰牌到宁武关叩关,花了一百两银子上下打点,趁着夜色领六百人悄悄过关。 张家等几家大户的探子原本一直跟着他,见他在老柳沟安营,又见他派兵出来驱赶后,便远远跑开了。 第二天一早,探子们偷偷靠近老柳沟,发现他的六百人已凭空消失后,便急急忙忙赶回岚县报信。 此时此刻,运粮队已经过了岢岚州,到了三井镇附近,离偏头关还有两百里路,因粮车沉重,估计要走五天。 秦川已经出了宁武关,离磨儿山也有两百里路,但他轻骑急进,两天就能到达目的地,取了罗文天准备的粮草后,便可从磨儿山旁边的阻胡堡出塞,再花一天时间绕到偏头关外一带。 一切顺利的话,他会比那几家大户的运粮队早两日抵达。 两日时间已经足够了。 …… 秦川出征的第三天,李学境就装好了第一台镗床。 这天,王继宗、陈詹、赵满财、严三七及孟家庄数十个铁匠,还有三百多个铁匠学徒,全都放下手头的活跑来看大管事的镗床。 这东西的结构并不复杂,基座是木制的,上面有一根磨削得光滑无比滑轨,滑轨上有三个夹子,用以固定枪管,滑轨另一头是钻头,用三个轴承套住,其中两个轴承的位置是固定的,靠近钻头一侧的轴承是活动的,枪管推过来的时候,这个轴承可以随意调整位置,既保证了钻头稳定性,又不影响深钻。 滑轨和钻头的水平线,是按大管事教的法子,给羊肠制成的水管灌水,先并拢做好记号,再两端贴在滑轨两侧,两端的水位都跟记号持平的时候,就是水平线了。 再以墨斗线上下左右打过一轮墨线,以此得出钻头和枪管的精确路线。 钻头是经由熟铁千锤百炼而成,再用拌水的碳粉整条裹成碳团,放进坩埚,然后把坩埚放进炉子里烧制焖熬,待到坩埚里的碳团焖烧得通红后,取出来敲开碳团,取出钻头放入水中淬火,紧接着又将钻头放回炉中慢火煅烧。 用大管事的话来说,用碳团放入坩埚焖熬叫渗碳处理,让钻头形成中高碳钢,淬火让钻头表面变得坚硬无比,但淬火后的钻头很脆,极其容易折断,所以再放回炉中煅烧,这过程叫回火,提高钻头的韧性,使钻头不至于轻易折断。 李学境按照大管事的叮嘱,以不同的渗碳和回火时间,分别打制了五组钻头,共二十根,并仔细记载好每根钻头的渗碳和回火时间,淬火材料等,到时候看哪根钻头最耐用,就以那组数据为标准来制造钻头。 镗床上的轴承、滑轨、夹件等也经过淬火和回火处理,保证轴承的耐磨和强度。 李学境暂时没搞联动装置,而是在钻头后面装了一个圆轮,上面套皮带,暂时用人力拉动。 把镗床组装完成,并仔细测量水平线和平直度之后,李学境便在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围观下,把长钻头安上,一个学徒在后面拉动皮带,那杆钻头便以极其平稳的状态飞快转动起来。 周围的人们顿时发出阵阵惊叹声,就连陈詹也抚须赞叹不止,他跟孙大人在登莱造火器时,改进过直立钻床、石磨钻床、脚踏钻床等,但一直无法加强钻头的稳定性,钻枪管仍要依靠熟练工匠的经验和眼力来把控,一不小心让钻头稍微偏差一点点,一根辛苦锻制的枪管就报废了。 哪怕孙大人在锻制这一环节严格把关,枪管的合格率仍不足三成,如今大管事研制的这个镗床,由三个轴承固定住的钻头,稳定性比以前任何钻床都高,钻出来的枪管合格率必然能大大提高。 而且,以前的钻床耗费人力巨大,一般的石磨钻床和踏脚钻床至少需要两个人来操控,直立钻床更是需要至少三个人,如果大管事画的那个联动装置做出来,让一匹骡马带动几架镗床的时候,只需一个工匠把控就行了,大大节省人力,还能加快钻孔的速度。 确定钻头的制法,打制出更优质的钻头后,钻一根枪管的时间估计能缩短三成到五成,加上打制其他工件,一个工匠制造一支燧发枪的时间,能控制在一个月以内。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李学境也很激动,把枪管按在家具上,确定高度和平直度并固定好,又给细长钻头涂上润滑油后,便缓缓推动滑轨,把枪管推进钻头中。 只听枪管内发出阵阵轻微的金属交割声,待细长钻头探出枪管后端时,只见许多细小的铁屑和润滑油一道黏在钻头上。 李学境仔细剔除那些铁屑,再次抹上一点润滑油,学徒拉动皮带,钻头再次从枪管缓缓穿过。 如此反复几次,削除了枪管内的铁疙瘩后,李学境便换上跟预定口径一样大的钻头,缓缓钻入枪管。 这个过程要持续至少十几天,钻头品质不好的话甚至要一个多月。 钻出平直的枪膛后,还要用一根四角形的钢条捅进去,把枪膛刮得光亮无比才算完成。 接着是磨削枪管外壁,统一枪管各个方向的厚度,接下来在尾部开螺口,用一颗大螺钉拧进去封闭尾部。 大明是没有螺丝钉存在的,甚至连铁钉都没有,所有木制或铁制工件都是铆接或熔打焊接而成。 但大明并不缺乏聪明人,秦川只把螺钉和螺口一画出来,李学境便恍然大悟,一点就通。 然后,螺丝钉就这么出现了。 …… 秦川出征第四天早上,王继宗、陈詹、李学境还有数十个铁匠数百个学徒,又聚集在孟家庄旁边不远的一个山坡下,瞪大眼睛准备看赵满财的表演。 赵满财对着围观群众团团作辑,满脸堆笑道:“多谢各位大人赏光,多谢各位,各位请稍待片刻,小得这就开始了。” 说罢,赵满财便提着一杆鸟铳,哈着腰跑到不远处早已准备好的木台,从台上取出一小袋颗粒火药,称量出一钱二分,倒进枪管里,又填进铅子,用通条捅进去压实,又倒了点火药在火门上,并引了一条四五尺长的火药线出来。 一切妥当之后,赵满财把鸟铳固定在木台上,哈着腰跑到火药线末端,用火折子点燃火药线,然后狼狈不堪地扑进旁边一个土坑里。 火药线哧溜着烧到了火绳枪上,点燃了火门的引药,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杆火绳枪腾起一团黑烟,铁屑横飞,打得周围的树叶嗤嗤作响。 赵满财从土坑里探头一瞧,顿时脸色一片惨白。 炸膛了。 陈詹皱着眉头大步走来,端起木台上被炸裂的鸟铳细细查看。 “陈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赵满财连滚带爬地滚过来,一把抱住陈詹的大腿。 王继宗在后面轻咳一声:“赵先生,大管事并非暴戾之主,火药凶险,难免会出些纰漏,赵先生大可放下心来,王某以性命担保,大管事不会追求罪责的。” “多谢王先生,多谢王大人。” 赵满财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抱着王继宗的大腿感激不已。 王继宗无奈,只得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一旁的陈詹忽然问道:“你放了多少药子?” 赵满财瑟瑟回道:“一钱二分。” “多了。” 陈詹把那鸟铳放下,道:“大管事给你的铳用药配方,所配制的火药威力大于先前的铳用药,你按先前的用药量,这根粗制滥造的鸟铳是承受不住的。” “先减为八分,再增至一钱逐步试验吧,待新型火铳打制出来后,再确定用药量。” 第一百一十五章 鞑靼饥民 崇祯五年四月,皇太极亲自率领后金八旗及蒙古诸部十万大军,西征林丹汗。 喀喇沁、东土默特、喀喇车里克等几乎所有归降后金的蒙古诸部,都参与这次西征。 林丹汗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急忙驱赶归化城富民扔下一切辎重,西渡黄河仓皇而逃,远遁青海。 皇太极深知追赶不上,于是分兵两路,一路寇略宣大边外,一路扫荡归化城一带,肃清林丹汗余孽,搜捕部民。 自此,河套地区尽落后金之手。 皇太极率领他的大军在大明边外耀武扬威之际,明廷却持观望态度,放纵其在边墙一带搜捕逃亡的蒙古余部而无动于衷。 甚至,皇太极致书明军边境守将,向其索要逃进边墙的察哈尔所属余部时,明军还将所有蒙古人及财物乖乖送出边墙,拱手奉上。 皇太极收兵返还建州时,率兵逼近宣府边墙,宣府边境的明军将领又急忙献出犒赏林丹汗的财物,计缎布及虎豹等皮,共一万二千五百多件。 可谓窝囊到极点了。 皇太极临走之前,还一把火烧了归化城,又命正白旗梅勒额真阿山领四个牛录七百人、镶黄旗甲喇额真图鲁什领两个牛录五百人,及蒙古左右两营四千多兵力,在归化城一带继续肃清并收编察哈尔余部,并防备林丹汗渡河反攻。 十月,寒冬将至,河套地区察哈尔余部降的降,死的死,林丹汗所部逃到青海的十不存三,缺衣少粮的情况下正忙着侵入明廷边境劫掠,已无力反攻河套,阿山和图鲁什也收兵归化城,在旧址上筑起了矮墙,准备在此渡过寒冬。 十月中,皇太极忽然传令阿山,命他在归化城备齐战马及挽马各三百匹,各种皮张五千张,并准备接收从泰宁运往归化城的五百张貂皮。 准备齐全后,将上述货物运往清水河,于十一月二十日前后,与张家口范家交易,换取七千石粮食。 接到命令后,阿山急忙命周边各归降的蒙古诸部献马和皮张,准备骡马车,并派人往东接应泰宁的貂皮。 …… 秦川出征第四天傍晚,六百骑在井坪以西扎营,埋锅造饭燃起篝火后不久,就见四面八方忽然来了不少饥民,大概是被篝火和熏烤的大饼香气引来的。 刘有柱刚要派人出去驱赶时,秦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于是制止了刘有柱,亲自带着数十骑迎向那些饥民。 到了近前,秦川右手持长刀,左手扬起一张大饼,朝那些眼巴巴的饥民喊道:“我乃宁化守御千户所百户秦川,此去是要出关杀建奴和鞑子,粮食我有的是,谁想吃的,跟我出关,想吃多少有多少,但若是没那个胆子的话……劝你还是趁早去别处讨食吧。” 那群骨瘦如柴可怜巴巴的饥民便纷纷止住脚步,不时望着他手中长刀,竟没人敢往前一步。 秦川又道:“你们放心,我不是要跟建奴拼命,只是要截杀对方一伙人而已,那伙人可是带有不少粮食。” 那群饥民依然不敢上前,只眼巴巴望着他手中大饼,又忌惮他手中长刀。 一个又瘦又高,五官粗犷的汉子突然越众而出,朝秦川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什么。 秦川皱着眉头,愣了好一会,压根听不懂对方说的啥,只得问了句:“鞑靼人?” 那汉子点点头,拍着自己胸膛,用生硬的韩语说道:“我,西土默特部。” 秦川点点头,朝后面喊了一句。 没多久,赵武便领着几个部下骑马赶来。 “赵武,那是个鞑子,给翻译一下,问他什么来路,刚才跟我说的啥。”秦川招了招手道。 赵武抱拳点头,然后对那蒙古人一通叽里呱啦。 对方也一通叽里呱啦。 两人叽里呱啦一会之后,赵武便转头说道:“大管事,他说他们原本是林丹汗的西土默特部,建奴杀过来之后便逃进了边墙,没去投效明军,而是四处流落,这群饥民里边十有七八都是林丹汗旗下蒙人,各个部落都有,其中以他们西土默特部人数最多,有一百一十多个。” “他刚刚问你,要去杀那支建奴,那个部落,事成之后分他们多少粮食?” 秦川仔细打量了一圈,这才发现那些人黑乎乎的脸上五官普遍比较粗大,应该都是鞑靼人没错了。 人数将近三百,其中有半数长得比较大个,应该是些青壮,有好几十个小孩,还有一些剪了短头发或者头上包了块布,看面相应该是女人。 “问问他们,对偏头关到归化城一带的地形熟不熟悉。” 赵武点头,又朝那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很快,赵武便回道:“大管事,他们原本就是赤儿山一带定居,半放牧半农耕,对这一带最熟悉不过了。” “好,告诉他们,我要在清水河一带截杀一支建奴,完事之后,会把他们带回娄烦,给他们吃的,给他们田地耕种。” 闻言,赵武转头又对那汉子叽里呱啦一通。 他话刚说完,那伙鞑靼人便一阵骚动,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好一会之后,那伙人当中才有一个黑黝黝的老头越众而出,以手捂胸,朝秦川鞠了一躬,用流利的汉语说道:“我叫阿木尔,见过秦大人,秦大人刚才所说可当真?我等又该如何信得过大人?” 秦川不由暗骂几句,明明有人懂汉语,却非要找翻译来。 但表面上,他仍淡淡笑道:“我手上的粮食可以证明我的话是真是假,可以先给你们吃粮,吃饱了肚子为我打仗,就这么简单,打赢了,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你们日后也依然有饭吃,当然,你们以后也得为我打仗。” 那老头脸色有些犹豫,片刻后又问:“不知秦大人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你们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老头又犹豫片刻,然后转头跟身后的人商量起来。 良久之后,他才拉着刚才那个高大汉子出来,道:“大人,他叫巴图,汉语中如石头般坚固的意思,乃是我赤儿山部族第一勇士,我们愿意为你打仗,但族中有许多老弱,早已上不了战场了,只能让巴图和族中青壮随你去,但族中老弱也必须要吃粮。” “成。” 秦川笑了笑:“青壮随我杀敌,老弱妇孺就在后面等着搬运东西,到时候我要把所有缴获都搬回娄烦,你们也得跟我回娄烦。” “一言为定。” 老头说着,朝旁边汉子耳语几句。 那叫巴图的汉子定定看了秦川片刻,突然高举双手,然后把右手捂在胸前,朝秦川躬身行了一礼,嘴里还叽里呱啦喊了句什么。 接着,汉子身后几十个青壮也有模有样,齐齐对秦川躬身行礼,嘴里也叽里呱啦喊着。 “大管事,他们是在说从今往后会效忠于你。”赵武在旁边翻译道。 “好。” 秦川呵呵笑了笑。 见这边赤儿山部族的人向秦川效忠后,另外几个人数较少的部族,也纷纷过来行礼表态,愿意效忠秦川。 少数汉人饥民也纷纷跑过来,喊着愿意给秦大人打仗,只求秦大人给口饼吃。 这些人秦川统统都收下了,共两百七十余人,其中约半数青壮,半数老弱。 秦川并不指望这些人能给自己打仗,包括那些青壮,因为他们除了极少数之外,大多都太瘦了。 但用来虚张声势,再驱赶骡马赶车还是可以的,若能赢下这一仗,他有几百辆骡马车要运回娄烦,得有人帮着赶车。 当即,秦川便让部下拿出大饼,不论男女老弱,一人分半个大饼,秦川又挑出八十青壮,每人给了半碗没有肉的肉干汤。 他这一趟带了五百人十天的干粮,罗文天又筹集了两百石粮食和三百豆子,还有几十车干草,够五百人马吃三十天,若能劫下那批粮食,再多几百张嘴巴吃饭都没问题。 …… 出征第二天早上,秦川把八十匹用来运干粮和被褥的战马,分给巴图在内的八十个精挑细选出来的鞑靼汉子骑乘,并给其他老弱饥民留下两天干粮,让他们步行赶去磨儿山找罗文天再领三天口粮,然后从三山墩出关,沿着清水河往西跟他们会合。 安排妥当后,秦川便领着六百八十骑继续北上。 中午十分,他突然收到罗文天传信,说平虏卫将领最近在阻胡堡整编军队,大部人马难以出关,让秦川去磨儿山北边五里的三山墩,他已经把那座墩台的关节打通了。 秦川派人去仔细调查,确认罗文天所说确有其事后,便绕过阻胡堡,直奔三山墩。 …… 此时此刻,张家等大户的运粮队已经过了五寨堡,离偏头关一百五十里,仍需超过三日才能到达。 从宁武关赶回岚县报信的探子,也终于回到岚县了。 但运粮队早已走远,张家急忙又排出另一批探子往北追去。 归化城阿山已经接到了泰宁运来的五百张貂皮,正给皮张装车,清点马匹,准备南下清水河跟范家交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挖墙砖家 越往北,明军的军堡就越多,明军也越来越多,随处可见来往的军队和哨探。 一支六七百人的陌生军队出现在边境地区,自然逃不过周围军堡的眼睛,一路上秦川被拦住盘问了好几次,从朔州卫开始,到井坪千户所,再到平虏卫、阻胡堡、威远卫。 每次盘问,秦川都亮出自己的百户腰牌,说是北上追捕一伙杀民叛逃的逃兵。 盘问的官兵不相信时,他便说那伙逃兵不止杀民,还把宁化所千户大人的老婆和小妾都给轮了,所以才让他私自领兵北上追那伙人。 同时,他还会拿出少则几两,多则几十两银子让盘问的官兵行个方便。 那些官兵都对宁化所的千户大人深表同情,然后给这位出手阔绰的百户大人放了行。 一路上还算顺利,出征第五天下午,终于赶到了磨儿山。 罗文天带着五十个关帝军在那等着,还帮秦川选好了一个斜坡做营地,砍好了木材。 斜坡下停着两百辆驴车,车上装满了大麻袋,其中有五百石粮食和豆子,剩下的全是草料。 之所以是驴车,而不是骡车,是因为骡子的价格已经涨到十二两银子一匹,罗文天手上原本有五百两银子,秦川又派人拿二千两给他,才二千五百两而已,刚够买骡子,买粮食的钱都没了。 事态紧急,罗文天来不及回去取钱,只得退而求其次,买了两百匹驴子,其中还有不少老弱,不少长了眼病的,尽管如此,两百匹驴子依然花了他一千四百两银子。 两百石粮食花了四百四十两,三百石豆子花了三百两,剩下的银子则买了驴车和草料。 最后,罗文天手上只剩不到三十两银子。 …… 秦川前脚刚到,老黄派的一个带双马的传令兵后脚也到了。 据老黄传来的消息,那几家大户的运粮队应该快到三岔城了,离偏头关还有八十里路,大约要走两天。 秦川让传令兵下去休息后,便把巴图和几个最熟悉那一带地形的鞑靼人叫过来,拿出一幅地图,摆在几人面前。 “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秦川敲了敲那张地图,淡淡说道。 “你们应该知道,山西有一批商人喜欢跟你们鞑靼和建奴做买卖,过两天会有一支运粮队从偏头关出关北上,把粮食运往归化城的方向,跟建奴交易。” “你们之前住在赤儿山一带,就在偏头关到归化城的必经之路上,对那一带应该再熟悉不过了。” “在你们看来,那支运粮队跟建奴的交易地点,会选在哪?” “呱唧呱唧。” 巴图不经思索的指着地图上的一点,呱唧呱唧说道。 “大管事,他说肯定在清水河和兔毛川交汇处。”赵武急忙在旁边翻译。 巴图又呱唧呱唧了一通。 “大管事,他说他们部族跟大明的商人也做过不少买卖,最近几年关外战祸不断,很少有商人敢深入塞外,怕有马匪劫掠,更怕被战祸牵连,所以往往会事先约定一个有水源的地点,等部族的人牵着牛羊马匹去跟他们交易。” “偏头关到归化城一带,最好的交易地点就是清水河跟兔毛川交汇处,那里前有兔毛川,后有清水河,西边不远还有黄河屏障,不易被袭击,这几年他们部族跟大明的商人在那都交易过好几次了。” 听到这番话,秦川把地图靠近火堆,仔细地查看起来。 没多久,他用木炭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圈,就在清水河跟兔毛川交汇处。 那地方离偏头关只有一百里左右,不过两日路程,如果他是范家的主事人,他也会选择在那交易。 毕竟,商人把大宗商品深入大漠,实在是太危险了,鞑靼部族大多亦民亦匪,两三百人就敢抢掠上千护卫的商队,还能用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不断消耗对方,等对方精疲力尽,残缺不全的时候,再像狼一样扑上去致命一击。 半年前皇太极刚刚攻取这一带,局势还没完全稳定,就算范家有一两千护卫,也不一定敢深入归化城。 所以,他们在清水河和兔毛川交汇处接头的可能性最大。 偏头关离那地方将近一百里,三山墩离那也是差不多一百里,他明天就能出塞,运粮队要两天后才能在偏头关出塞,他始终比对方快两天。 这两天的时间差不长不短,刚好合适。 确定好自己的行进路线后,秦川把罗文天叫来,好一顿乱夸,夸得他眉开眼笑飘飘欲仙。 紧接着,秦川开始给他交代任务,让他和五十骑关帝军带着十石粮食留在这,等那批蒙古人一到,就让那批人乔装打扮一番,从三山墩出关,径直往西而去。 介时,秦川若是击溃了建奴,抢得马匹的话,会将马匹送来给他们骑乘,并引领他们去寻那支运粮队,等时机一到,就拖着树枝狂奔,制造千军万马突然来袭的假象,配合秦川袭杀运粮队。 罗文天很是兴奋,摩拳擦掌满脸期待。 …… 出征第六天,午夜时分,秦川率领六百八是人趁着黑夜悄悄摸上三山墩旁边一面最矮,也最烂的长城,开始用铁钎、铁锹等工具拆墙。 这面墙依山而建,高不足两丈,用的乃是就地取材的石料堆砌而成,没有青砖也没有糯米汁混搅的灰浆,铁钎插进去一撬就能把不大的石块撬起来。 三更时分,这面墙被拆掉了一个矮一丈,宽约六尺的豁口。 拆下来的石料和泥土全堆在豁口两侧的墙下,堆成两道陡坡,那群人又把事先准备好的木板铺在两侧陡坡上,一条陡峭的通道就完成了。 在秦川的指挥下,一辆辆卸掉粮食和草料的驴车,在连推带拽下通过陡坡,上了城墙,又从另一侧的陡坡滑下去。 车辆都通过后,轮到一匹匹驴子和马匹一上一下穿过通道,紧接着几百号人把五百石粮食豆子搬上陡坡,通过另一侧的陡坡滑到外墙,最后是麻袋装的草料。 五更时分,所有驴车、粮草、马匹等安然通过了长城,秦川又领着部下把那面豁口给填上,仅仅粗略填补两侧而已,因为罗文天很快要带着两百多鞑靼老弱,从这条通道出塞。 天微微亮时,秦川带着六百八十骑,赶着两百辆驴车,沿着清水河往西边浩浩荡荡而去。 同时,他把赵武和廖三枪,还有巴图在内的三十多个鞑靼人都撒了出去,扮成马匪,往西边偏头关的方向而去,一路扫荡建奴和范家的探子,切断双方的联系。 从午夜时分,那段长城就叮叮当当热火朝天,一直吵到天微微亮,但三山墩的墩军跟没听到似的,直到那伙人消失在塞外的晨色中,几个墩军才懒洋洋地走出来,从里面给那堵墙撒上一些泥土,掩盖被撬开的痕迹。 …… 张家派去给运粮队报信的探子,没能追上运粮队,因为有个一口大黄牙的小老头,带着二十来人吊在运粮队后面。 两个探子死在了那小老头的刀下。 运粮队知道自己身后有尾巴,但不知道有两个探子被做掉了,依然按照原计划前往偏头关和范永斗接头。 …… 伊尔根觉罗阿山备齐货物后,留了两个牛录和蒙古左营一千人马的兵力在归化城看守俘虏和投降的察哈尔余部,自己则和图鲁什率领四个牛录八百战兵,护送马队南下。 八百战兵当中,共三百五十披甲人,又有六十个巴牙喇。 除此之外,还有科尔沁部和扎鲁特部的七百轻骑,拢共一千五百兵力,大摇大摆朝南边而来。 归化城离清水河和兔毛川交汇处有二百里之远,但归化城以南一带路途平坦,相较好走,所以阿山预计三天就能到达目的地。 第一百一十七章 声东击西 秦川领六百人出宁武关的消息,火速传遍了静乐岚县两地,于是,在第七天的时候,娄烦迎来了一波客人。 东村胡家古顶天的胆子,跟秦川有得一拼,得知姓秦的带六百人走后,便直觉地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于是,古顶天在短短两天之内就联合了赤坚岭冯家、普明村钱家,三家联手共一千二百人,南下攻打娄烦。 张家、陈家、马家也象征性地参了一股,各派了七八十人过来,凑够一千五百人,还派了几个族人随行指挥。 古顶天、冯一龙和钱家的庶子钱多金凑一块后,粗略一合计,便迅速定好法子,几人领着一千五百人马,黄昏出发,三更时分在静游北边十里的步斗峡被关帝军的探子发现了。 黄六喜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一听说对方来了一千多人,便毫不犹豫地下令撤退,三百无当营立即撤回孟家庄,并迅速派人回孟家庄报信,再去红窊山矿场,让那里的矿工先避一避,矿场里的生铁焦炭等无需理会,能带的话带些熟铁就行了。 如今的静游镇是个空城,民舍里能搬得动的东西,早就被乡民搬到娄烦了,田里的庄稼大冬天的都没开始生长,到处光秃秃一片,给对方占了也没什么损失。 胡、冯、钱三家联军在静游镇拆了几家民舍,拿些木料做大盾和撞木,然后气势汹汹地继续朝娄烦扑来。 王继宗也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胡乱穿上衣服,交代娘子照顾好文小姐后,便匆匆赶到门楼。 门楼上,罗八像一座雕塑似的,定定望着北边,那漠然的鹰眼似乎要凿穿黑夜,让来犯的敌人无所遁形。 娄烦镇上一片哭爹喊娘,数千乡民搬着锅碗瓢盆被褥家什,在关帝军引领下潮水般涌入孟家庄。 “老罗,怎么守?” 王继宗不懂打仗,也没想过要装懂,径直就朝罗八问道。 罗八回头,礼貌性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外面房屋和地窝子混杂一片的娄烦镇,说:“不能守,孟家庄六百守军和数千乡民,至少能抵挡三千人,敌人不会蠢到以一千五百人进攻孟家庄,那简直就是送死。” “他们只是在声东击西,想让咱们全部龟缩进孟家庄,他们就可以烧掉娄烦,烧掉三里外的火药厂,再拆掉西头沟水库的堤坝。” 王继宗蓦然一惊。 对啊,若是娄烦的民居和地窝子全被烧掉,甚至西头沟水库的堤坝也被拆掉的话,娄烦数千乡民这一个多月来的努力,可就化为乌有了。 罗八又道:“大当家临走曾交代过我,这周围的大户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精,他们不会坐视娄烦壮大,铁定会来搞破坏,尤其要注意对方的调虎离山和声东击西之计。” 听到这,王继宗知道罗八有了对策,便常常舒了一口气,叹道:“要论人精,这周围的大户还远远比不上大管事啊。” 罗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大当家有交代,咱们兵力少,又有几个地方要守,既不能跟人家硬碰硬,也不能避敌不战,只能以巧劲逐步削弱对方,改变双方兵力的优劣,等形式扭转过来后,再一击而溃,棒打落水狗。” “王先生,孟家庄就交给你了,三当家应该快回到了,我得领兵出去,会一会那些心狠手辣的人精。” “好,老罗,你尽管放心,有我在,孟家庄就决不会有事。” 罗八没再多说什么,只把手中弓箭挂回后背,然后蹬蹬蹬地下楼。 等所有乡民都进入孟家庄后,罗八便和黄六喜领着无当营和十方营混编的五百人,个个手持木盾,背着几支甚至十几支标枪,步行出庄。 庄子里倒是还够五百匹战马,但现在天还未亮,黑灯瞎火的马战极容易出乱子,一不小心就给跑散了,所以罗八不以骑兵出庄,只以步兵迎战。 大户的联军进入娄烦地界时,罗大牛也回到了,就借助黑夜隐在汾河西岸一带,等待罗八的信号。 关帝军所有患鸡盲眼的人都曾得到过优待,吃了将近一个月肝脏,大多鸡盲眼或多或少都有了改善,如今在黑夜中不点火把行军,也不至于惊慌失措。 联军的哨探很快就发现了这支由罗八率领,在黑夜中沿着山坡步行前进的队伍。 收到探报,冯一龙就萌生了退意。 对方没有龟缩孟家庄,很显然是看穿了他们的声东击西的计谋。 虽然己方兵力比对方多,但他不想让冯家子弟跟对方硬拼,无谓地浪费兵力。 但古顶天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立马挥兵急进,想要趁机吃掉那支五百人的步兵。 冯一龙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说出口要退兵,只跟了去,且试试那五百人的战力再说。 走近一看,对方那五百人并不进攻,只扎在一个缓坡上,竖起坚盾,一副要死守那缓坡的模样。 但缓坡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古顶天哈哈大笑,立马指挥联军围住缓坡,势要吃掉那五百人。 可冯一龙却隐隐有些忌惮,他知道孟家庄还有一支军队在铁史沟山,由姓秦的手下三当家罗大牛统领,战力在关帝军中首屈一指。 古顶天当然知道罗大牛的存在,也看出了冯一龙的忌惮,当即便爽快地让他的三百人马殿后,提防罗大牛的突袭。 接着,古顶天便率领其余的一千二百联军,朝缓坡杀了上去。 进到百步,上面五百人居高临下地射下五六十支箭,下边的联军也给予还击,但从下往上的射程远不如对方,于是又进到七十步,但对方木盾竖得密密麻麻,箭支鲜有能射得进去,只有寥寥几声惨叫而已,联军这边倒是被射倒了二三十人。 古顶天让步兵从下往上攻,自己则率领两百骑从缓坡的侧面突袭。 进到五十步,一阵弓箭掩护,然后加快冲锋速度猛地冲过去。 但,还没来得及放第二波箭,就见对方的盾牌阵突然散开,五百人对山坡下的弓箭视若无睹,只齐齐朝他扔出一波东西。 “不好,是标枪!” 古顶天没跟关帝军正面交战过,但他的人曾在龙泉河畔吃过标枪的苦头,如今一见对方姿势,就知道是标枪了。 他下意识地举起盾牌,就感觉手上猛地一震,一根标枪扎在盾牌上,将盾牌生生扎穿,露出数寸长锋利的枪头。 几乎同时,周围响起了一片惨叫声。 当古顶天冲到对方十几步距离时,对方已经扔了两轮标枪,他这才发现,身边两百骑只剩下不到五十骑。 对方也吃了不少苦头,放弃盾牌防护,选择向他的两百骑兵扔标枪的时候,起码有三四十人被弓箭射中,队形也瞬间大乱,很多人连忙躲到盾牌后面,但仍有不少人继续朝他扔标枪。 古顶天心知不妙,毫不犹豫地一拉马缰,调转马头,看看避开一根犀利的标枪,不管不顾地往山坡下冲去。 他那两百骑,最终活下来的不到二十。 这时,东边突然响起阵阵马蹄的轰鸣,一支骑兵正狂奔而来。 已经爬到半坡的联军,纷纷停下脚步,惊恐地望着发出轰鸣的方向。 古顶天被吓破了胆,忘了指挥,半坡的联军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退,缓坡上罗八率领的五百人也因此得到喘息的机会,纷纷调转盾牌,调整阵型,借助盾牌的掩护不停往下扔标枪。 冯一龙脸色凝重,急忙让自己的三百人下马,竖起盾牌,架起长枪。 来的正是罗大牛率领的三百骑,并没有直接冲锋,而是在五十步之外就开始奋力掷标枪,并兜了个半圆,掉头走了。 关帝军的标枪形制,步兵奋力一掷能超三十步,骑兵借助马速能达四十步以上,五十步的很少,罗大牛那一波标枪雷声大雨点小,纷纷落在冯一龙的阵前,只有那么十来根落入阵内,把几个倒霉鬼扎了个对穿而已。 罗大牛之所以五十步就扔标枪,是不想跟对方的弓箭硬碰硬,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 已经爬到半坡的联军留下百来具尸体后,被标枪逼了回来。 古顶天回过神来了,赤红着眼,挥舞刀子要联军继续进攻。 “古爷,算了吧,再打下去只会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谁都讨不到好处。”冯一龙适时说道。 “算了?怎么能算了?”古顶天的神情有些癫狂,“他们不过几百人而已,一拥而上就能灭了……” “古爷,那不是灭了对方,而是跟对方同归于尽。”冯一龙不客气地打断他,“你若是不惜命,那就随你的便,冯某这些都是血脉相连,出生入死的兄弟,惜命得很,请恕冯某不奉陪了。” 说着,冯一龙吆喝一声,他那三百手下便缓缓后撤,见罗大牛的骑兵尚未绕过来后,便纷纷上马,跟在冯一龙后头,往原路返回。 古顶天脸色很难看,指着冯一龙的背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算了,古爷,咱们也撤了吧。”一个张家的族人也在旁说道。 古顶天看了看半坡上那些尸体和哀嚎不已的伤兵,恨恨一跺脚。 “撤。”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土豪女真人 出征第八天,秦川见到了自己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建州女真人。 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豪,很豪。 头上一顶套着貂皮帽的铁盔,那貂皮帽毛茸茸的帽耳把脑袋两侧遮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上还有一条貂皮围脖,捂住脖子和嘴巴,既保暖又能给保护脖子。 身上没穿明甲,但一件各色毛皮拼凑而成的皮草大衣,防御力就够厚的了,里面应该还穿有棉甲,说不定有布面铁甲,整个人臃肿无比,跟一头熊似的。 这么一身皮草,在后世没个几万块钱整不下来。 秦川只让赵武等人在偏头关边外扫荡,清水河一带只撒了几个探子,装模作样地提防马匪而已。 那个建奴探子一出现,秦川的探子便缓缓收回来,放开道路让对方靠近。 然后,那个建奴就在两百步外的一个低矮山梁上定定看着这支运粮队。 “去用蒙语告诉他,这是归化城女真人的货物,让他少打这批粮食的主意。”秦川扭头,对身边一个夜不收说道。 这夜不收的满语和蒙语都很娴熟,赵武特意把他留下来给秦川当翻译的。 当即,他便策马靠近那建奴,叽里呱啦一通,对方也叽里呱啦一通,没多久他又跑回来找秦川。 “大管事,他说他是归化城正白旗梅勒额真阿山的部下,让他们跟他去找阿山。” “呵呵。”秦川笑了笑,“告诉他,我们不会跟他走的,只会去约定的地点,让他回去通知阿山,我们还有一支运粮队从偏头关出关,很快就会到达约定的地点,让他赶紧把我们要的货物备齐送来。” “是。” 那夜不收又去了。 好一通叽里呱啦后,那建奴好像生气了,骂骂咧咧几句,然后调转马头朝归化城的方向驰去。 秦川又朝旁边说道:“去几个人,盯着那小子,别靠得太近,顺势留意归化城的动静,再派个人去通知赵武,让他见好就收,别搞得那一带太紧张,以免引起阿山的警觉。” “是。” 一旁的李顶梁点头,朝后面吩咐了几句,很快就有几骑散了出去。 …… 范永斗亲自率领七百家丁护院,运着一千石粮食和几十车铁器,从大同往西,比运粮队早两日抵达偏头关。 这些粮食和铁器,是在宣大一带筹集的,汇合岚县的运粮队之后再一起运出关,北上清水河一带跟建州女真人交易。 介时,拢共有七千石粮食,一百辆大车的铁器,以铁锅居多,共六千多件。 稍作休整,范永斗便花了二百石粮食和二百两银子,上下打通偏头关,一方面派人去接应运粮队,一方面派出二十个探子,在边外一带哨探,其中几个探子还往归化城的方向,跟建州女真人接头。 偏头关边外仍处于黄土高原地带,到处都是连绵不绝的黄土山脉,其中山沟土峪纵横交错,地形极其复杂。 范家的探子出关之后,便迅速散开,远出数十里,来回哨探。 其中四个沿着四条不同路线,往归化城而去。 其中一个路上凑巧碰到一只金豺,一箭射死后,趁着天近黄昏,找了个山梁,在背风处生起火,准备好好吃一顿烤肉。 但肉还没烤好,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探子急忙抄起长刀和弓箭,飞快爬上山梁,悄无声息地窝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只见一个手持大枪的汉子策马而至,到了火堆旁边,四周看一圈后,便翻身下马,把大枪插在地上,大马金刀坐在火堆旁边,烤起了那只还没熟透的金豺。 山梁上的探子恼火不已,对方不言不语,大喇喇就夺了他的肉,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借助了石碓和荒草的掩护,他像只紧紧盯着猎物的豹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朝那大枪汉子靠近。 五十步之内,他有信心一箭取了对方性命。 但还未到五十步,那汉子便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转过身,漠然望着他。 探子吃了一惊,接着又是一愣,因为,那大枪汉子很面熟。 “廖三枪?” 探子试着问了一句。 那大枪汉子正是廖三枪,眯着眼打量了对方几眼后,冷笑一声:“俺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原来是铁鸡头啊。” 那叫铁鸡头的探子收起弓箭,从石头堆后面走出来,笑呵呵道:“还真是你小子,我听说你和镇安堡的几个兄弟,把你们的头给做了,然后跟着赵武去了南边,如今怎么出现会在这?” “出来找点吃食。” 廖三枪重新坐下,转了转火堆上串着金豺的棍子,反问道:“你呢?我听说你们牧马堡的几个夜不收早跑了,包括你铁鸡头在内,如今又怎会出现在这?” 铁鸡头没急着回答,而是隔着火堆坐下,神秘兮兮道:“廖三枪,兄弟给你介绍一条门道,保管你吃香喝辣的,每年还能攒下不少银子。” “哦?说说看。” “张家口堡范家,听说过吧,给边军贩粮食换盐引的那个范家。” “呵,你直说给建奴和鞑子贩粮食贩铁器那个范家不就得了?” “嘿嘿,就是那个范家。” 铁鸡头揉了揉脑门上一颗硬邦邦的瘤子,接着道:“前些日子范老爷在静乐县娄烦镇吃了个大亏,现在正急需人手,我现在就给他做事,一个月这个数。” “三两银子,月尾结账。”铁鸡头竖起三个手指头,又接着道:“廖三枪,你这种身手在范家绝对能排进前三,一进去就是当庄头的料,每个月至少五两银子。”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过来一起干?” 廖三枪没说话,只拿出一把小刀,切开那烤得焦黄的金豺,把其中一半递给铁鸡头。 “烤熟了,吃吧。” 铁鸡头接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取出一小把粗盐,撒在豺肉上,然后咬了一口。 “啧啧啧,香。” 廖三枪依然没说话,只低着头啃着肉。 一条十二三斤的金豺,片刻就被两条大汉吃完了。 “吃饱了吧?” 廖三枪在地上抓了一把泥沙,搓掉手上的油渍,然后开口问道。 铁鸡头舔一下手指,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应了声“饱了”。 “饱了就好,也该送你上路了。” 廖三枪起身,抽起扎在一旁的大枪。 “你要去哪?” 铁鸡头下意识问了一句,接着又脸色大变,腾地站起身,把腰间长刀抽了出来。 “廖三枪,你几个意思?” “俺现在跟娄烦孟家庄的秦大管事做事,你给范家当走狗,那咱俩就是死对头。” 廖三枪说着,抖掉枪头上的泥土,把闪着寒光的枪头对准了铁鸡头。 铁鸡头脸色又是一变:“你……你给那姓秦的做事?” “没错,大管事已经到清水河了,准备先袭杀建奴,再回头收拾范家,你跟着范家早晚是个死,你放心,我会给你堆个墓的,免得豺狼反过来吃了你。” 说着,廖三枪大步向前,枪头一探。 铁鸡头急忙举刀去挡,那枪头忽地抖动起来,磕在刀身上铛铛作响。 铁鸡头虎口发麻,只稍一松懈,那把长刀便被磕落在地。 接着,廖三枪把枪头一递。 ……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范家探子刚越过一个山头,就被另一侧山坡下飞来的一支箭贯穿喉咙。 另外两个探子,则分别被两伙人围追堵截,跑了二十多里路后,终于马力不支,被对方追上来乱刀砍死。 紧接着,这些人开始在这一带来回扫荡。 范永斗很快收到消息,偏头关边外突然出现了一伙人,二三十人左右,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 那伙人当中,有不少蒙古人,好像还有些边军的夜不收。 范永斗的第一反应是那姓秦的来了。 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姓秦的手下没有蒙古人,也没有边军的夜不收。 应该是些逃兵,勾结察哈尔余孽四处抢掠罢了。 区区数十人,不足为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巴牙喇 阿山率一千五百人马到了和林格尔,距清水河只剩一百里时,忽然得到探报,一队自称范家的运粮队,正沿着清水河往西,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兔毛川了。 阿山仔细一问,然后皱起了眉头。 “大人,难道这其中有诈?” 一旁的图鲁什见他皱着眉头,不由疑惑问道。 阿山依然皱着眉头:“上令明明说范家会从偏头关出关,这批粮食有七千石之多,可那支运粮队却并非从偏头关方向而来,而且,他们才两百辆骡马车,所运粮食顶多两千石,与七千石数量差别巨大,这其中不太正常。” 图鲁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给范家十个胆子也不敢跟咱们大金国耍诈,除非他们日后都不想出关做买卖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范家,不过几百护卫而已,又能耍什么诈?” “依我看啊,应该是偏头关出了什么变故,他们没法从那里出关,只能另寻别的道路,粮车可能也被耽误了,只能分批运出来,应该还有一批粮车在后面。” 听到他的话,阿山也觉得有些道理,当即便舒展开眉头,朝后面问道:“有谁见过范家的人?” 后面的部下纷纷摇头。 图鲁什又道:“以前跟范家接头的,不是咱们大金国的大商人,就是各旗的固山额真,甚至旗主和贝勒爷,我们这些奴才只管上阵杀敌,哪懂得做买卖,这里应该是没人见过范家的。” 阿山有些无奈,细想片刻后,说道:“图鲁什兄弟,你领一个牛录的兵力,还有扎鲁特部的三百骑前去查探一番,尤其要查验那两百辆骡马车上,装的是不是粮食,再派哨骑沿着清水河往东,直到明廷边墙,查探明军是否有异动。” “记住了,这次交易对咱们大金国事关重大,七千石粮食能让我国许多勇士熬过这个冬天,所以你到了那边,万不可大意,要小心留意明军和察哈尔余孽,还有那支运粮队,不但要确认车上装的是否是粮食,还要验明那伙人的身份,到底是不是范家的。” “大人请放心,我晓得了,定会将那批粮食安然带回来。” 图鲁什满不在乎地说着,然后调转马头,去后面调人马了。 没多久,他便带着一个牛录两百战兵和扎鲁特部的三百人,共五百兵力,轻骑南下。 那一个牛录两百战兵中,有八十披甲人,又有二十个巴牙喇,乃是图鲁什所统辖的甲喇中最精锐的勇士,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敌百。 …… 出征第九日上午,秦川终于赶到了清水河跟兔毛川的交界处。 这地方以前可能是个村落,也可能是个集市,因为清水河北岸建有一些房屋,如今基本都被烧毁了,河边还有些长满野草的田地。 南岸则搭有些茅草屋或者地窝子,河边还有一大片空地,散落一些木屑等杂物。 清水河已经几乎干涸了,只有河滩中间尚有几尺宽的水流,河滩的淤泥上有几艘被烧毁的小船、陷在河泥里的粗大麻绳,散落的几块厚木板等。 显然,这地方经常有晋商跟蒙古人在这交易,商人们把货物摆在南岸,附近的部族就拿牛羊马匹和皮张等来交换。 渡河的方式则是旱季用木板铺在河滩上当桥,雨季时则利用浮桥渡河。 如今大旱,有十来块木板铺在河泥上,就能驱赶骡马车渡河了。 秦川让部下把粮车停在南岸,就着那些茅草屋和地窝子扎营,所有马匹喂水喂草料,再喂一斤豆子,下午到晚上还要再喂两斤,让马匹吃饱吃好,保证接下来的两天有足够马力。 刚扎下营没多久,赵武就回来了,带回来两个俘虏,一个是范家派出来的哨探,还有一个是个留着金钱鼠尾的建奴。 廖三枪和巴图还没回来,仍在路上拦截探子。 据赵武的汇报,他们一共遇到了二十多个探子,有建奴的,有这附近已经投效建奴的蒙古部落的,也有小股的马贼和察哈尔余部。 其中最多的当然还是范家的探子,有十五六个左右,杀了八个,抓了一个,剩下那几个给逃掉了。 就目前来说,应该还没有范家的探子越过了封锁线,除非他们渡过黄河北上,再渡河折回来。 至于建奴和蒙古诸部的探子,赵武无一例外,一见面就杀,制造自己是马匪的假象。 那些人大多跑掉了,只有几个建奴冲过来,杀了一个关帝军和巴图的三个族人,赵武等人趁机将对方包围住,大多扔标枪弄死了,只留了一个活口抓回来。 除了俘虏之外,还缴获了十几匹马,五副棉甲,两副布面铁甲和一副锁子甲。 秦川直接把那两副布面铁甲给了赵武和廖三枪,让他们穿上,那副锁子甲和几件棉甲则给了巴图,这次拦截哨探,巴图和他们的赤儿山族人也是出了全力,还死了两个族人,给他们几副盔甲是应该的。 孟家庄缺铁甲,打了那么多仗,只缴获了三十五副而已,全穿在九箕山老匪身上,其他人一件也没有。 赵武和廖三枪穿有棉甲,再加一件布面铁甲的话,掀翻建奴的巴牙喇完全不是问题。 实际上,抓回来的那个建奴就是巴牙喇,跑到边墙来捉生,不曾想反倒被一群贼给活捉了。 有了俘虏,事情就好办多了。 首先是范家这边,刘有柱还没来得及用刑,那范家探子就招了,把他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其实,前几天,范永斗还没到偏头关的时候,就派人出关查探过一次了。 对于这两天边外的骚乱,范永斗没太大反应,认为是一些察哈尔余孽勾结明廷边军四处抢掠,或是关外的马匪出来做买卖了而已,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 现在整个河套地区都在后金的控制之下了,除了投效后金的蒙古诸部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成规模的势力了。 所以,范永斗仍按照计划,准备把粮食运出来。 这会儿,运粮队应该已经到偏头关,甚至已经出老牛湾了,再过两天就到清水河。 刘有柱用了刑,反复确认那探子没有撒谎,也没有遗漏之后,便把探子拖出去砍头了。 大战之前,秦川不打算留任何俘虏。 相比于范家探子,那个建奴巴牙喇完全称得上硬汉,明明落马的时候已经摔断一条腿,路上还被揍得鼻青脸肿,但见到秦川的时候,仍凶神恶煞地瞪着秦川。 刘有柱提着滴血的刀子回来,正好瞧见他这副模样,于是上去就是一刀,把那巴牙喇的耳朵给割了。 对方只闷叫一声,依然凶狠地盯着秦川,嘴里还呱唧呱唧一大通。 赵武说,对方在骂脏话,骂得挺狠的,还说等他们梅勒额真的大军一到,就把这里的尼堪统统杀掉,拿去喂狗。 秦川试着让赵武问他,归化城有多少兵力,分别有多少建奴,多少鞑子等。 可赵武刚开口,对方就哈哈狂笑。 秦川知道,想让这巴牙喇开口不容易,干脆把他交给刘有柱,大刑伺候,想办法撬开这厮的嘴巴。 没多久,河边就传来了惨叫声和欢呼声,一直持续不停。 第一百二十章 金兵来袭 傍晚时分,刘有柱垂头丧气地来找秦川,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巴牙喇不小心被他弄死了。 也不全是他弄的,不少关帝军都有份,还有巴图的族人,总闲着没事过去揍几拳,下手没轻没重的。 秦川想骂他一顿,可张开嘴巴后,最终还是没能骂出口,只没好气地让他去把人头硝制起来,留着拿回去换粮食。 建奴的首级很好辨认,从小开始剃发的头皮光溜溜的,跟新剃的头皮区别很大,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同时,建奴的首级也是最值钱的,拉回去之后,大把多人愿意拿银子拿粮食来换,甚至会挣得头破血流。 没了俘虏,秦川不知道归化城到底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后金到底会派多少兵力来跟范家接头。 他只能让部下减少不必要的活动,尽量不使用马力,除了轮班哨探之外,其他人吃饱喝足后就在地窝子里睡觉,马匹也在地窝子的避风处拴好,隔两个时辰喂一斤豆子和两斤干草。 其中秦川和九箕山老匪,以及赵武廖三枪的坐骑,都喂了鸡蛋,以求战马的体力达到巅峰。 同时,秦川又重新完善了撤退计划,万一后金来的兵力太多,他会毫不犹豫地撤退。 廖三枪和巴图都回来了,但仍留了十几个人在外面,继续截杀范家的探子。 罗文天已经领着那两百蒙古赤儿山部族的老弱,出了边墙,正按计划朝西边火石山一带而去,准备在那一带配合秦川袭杀范家的运粮队。 老黄也派人赶来报信,说张家等大户在偏头关把粮食交付给范家之后,就回岚县了,粮队由范家接手,已经出了偏头关,有一千护卫,正朝清水河而来。 收到消息,秦川心情有些凝重。 加上巴图等蒙古赤儿山部族,自己才六百八十骑而已,对方仅范家就一千人了,还没算上建奴和蒙古诸部。 这仗很不好打。 …… 第二天凌晨,秦川在睡梦中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下意识地抄起枕边长刀,冲出地窝子。 周围几个地窝子里的九箕山老匪,也纷纷抽刀子冲出来。 “大当家的,是我,山猫儿。” 晨曦中,一个矮小的身影急忙出声说道。 秦川松了一口气:“什么事这么急?” “建奴来了,大当家的,建奴来了。”山猫儿一脸兴奋地跑过来。 秦川眉头一皱:“来了多少人人马?到哪了?” “我回来报信的时候,他们离这还有十里,现在应该还有五里路,天太暗了,看不清他们到底多少人,但估摸着有好几百,肯定不过千,没有骡马车,全是轻骑。” 听到山猫儿的话,秦川微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起来。 没有骡马车,说明这支建奴不是来交易的。 如果他们已经发现自己是假冒的话,来的应该不止这点人,但也不能排除对方兵力不够,或者分兵进攻。 总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他们只是想提前和范家接头,查验粮食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可以先吃掉这伙人,再图谋其他敌人。 “大当家的,要不咱们在金盖山设伏吧。”刘有柱突然凑过来说道。 秦川摇摇头:“此时再设伏,恐怕是来不及了,建奴行军不可能没有探子,瞒不过对方,咱么只能以逸待劳,骗他们上钩,再突然袭杀。” 又仔细想了想后,秦川便下令道:“把人分成两部,一部三百人留在河边的缓坡上,不要太靠近粮车,随时准备好冲杀下来,另一部随我在河边迎接,不要带那么多标枪,藏在粮车后面,等建奴半渡的时候,听我口令随时冲杀。” “李顶梁,你派些人去拆了几间地窝子,在河滩上铺一条路出来,让建奴知道,咱们在欢迎他们。” “开战的时候,先以标枪破对方前锋,准头有把握的就瞄人,先杀对方的巴牙喇,这些人是建奴的精锐,基本都披双甲甚至三甲,有部分巴牙喇把铁甲穿外面,很好认,就算不穿外面的,周身也会很臃肿。” “刘有柱,你先带人拆掉几个地窝子,把木料准备好,开战之后马上在西边两百步的河滩上铺桥,然后带三百人从那杀过河,包抄建奴,把建奴逼进东边金盖山山脚那片狭窄的河滩里。” “赵武,你告诉巴图,让他带他的八十部族勇士,也准备好木料,等刘有柱一过河,就立马铺路过河,不用跟建奴硬拼,只需牵制住对方就行了。” “是。” 赵武转头,对旁边的巴图叽里呱啦一阵。 巴图听罢,朝秦川重重点头,拍了拍厚实的胸膛。 秦川又道:“赵武,你挑二十个弓箭使得好的,跟我在河边迎接建奴,一开战就先射对方的将领,对了,建奴的马匹披甲率如何?” 赵武回道:“很少,建奴缺铁,战兵披甲率也只有三到四成而已,披甲的战马寥寥无几,但他们的将领基本都披了两层甲,二十步距离用破甲箭也很难射得穿,介时我会先射他们的马匹,再以标枪破甲。” “好,到时候你随机应变,廖三枪随我冲阵,你们两个对建奴最为熟悉,跟大家讲一讲他们的战法吧。” “是。” 赵武从旁边折了根树枝,抹平地上的泥土,举着火把在地上边画边讲解。 清水河边开始忙碌起来,关帝军们开始喂马、拆地窝子、检查兵器等。 …… 天亮时,北岸的几座山梁上,现出了后金探子的身影。 没多久,一支骑兵出现在北岸。 五百人左右,领头是一个身穿铁甲的魁梧大汉,那副精美的扎甲在朝阳下闪闪发亮,但座下的坐骑却没有披甲。 南岸这边,秦川率领三百关帝军骑马立于河边五十步之外,刘有柱率三百人留在后面两百步的山坡上,或坐或趟,或站起来好奇观望,扮做马夫和搬卸工,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巴图和八十个族人也在那。 “大管事,拢共五百人左右,鞑子三百人,建奴约两百,披甲人约八十,应该是一个牛录的兵力,建奴每个牛录十七八个巴牙喇。” 赵武细看片刻后,凑到秦川耳边低声说道。 秦川点点头,然后领着李顶梁和赵武,缓缓走近河边。 这一段的清水河水位高涨时,有五丈宽,干涸后,边上的河床都结实得可以行骡马车了,只剩河中央和几尺小溪和一丈拌杂的石头的淤泥。 他们径直走进河床,离建奴二十步距离才停下。 “来者何人?” 对岸一个建奴用娴熟的汉语,扬声问道。 秦川抱拳拱手,客气地笑了笑:“我姓秦,乃是张家口堡范家管事,来此乃是和大金国勇士做买卖的。” 那建奴对旁边的首领叽里呱啦几句后,又问道:“不是说好的七千石粮吗?为何只有两百辆车?” 秦川有些歉然:“实在抱歉,我们老爷在明廷内遇到了点麻烦,此去七百里有个地方叫娄烦镇,就在太原边上,那地方出了个颇有能耐的贼子,专门跟我们老爷作对,不久前还劫了我们老爷五千石粮食,前几天又到岢岚州一带袭击我们范家的运粮队。” “老爷为了不耽误和大金国勇士的交易,命我带两千石粮食先一步赶来,他在后面击退那贼子后,不出两日便到。” 对面建奴又叽里呱啦交流一番,接着问:“你说你是范家的人,可有证据?” “这……” 秦川有些为难,苦笑一声道:“诸位勇士,我既没听老爷说过,跟金国勇士做买卖还需要暗号或者令牌等物件证明身份,所以此来并无准备。” “但,秦某都把两千石粮食运到这了,还不足以秦某的身份吗?” 这次,建奴叽里呱啦一阵后,没再往下问,而是朝秦川喊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快让你的人下马后退,待我等大金国勇士过河查验粮食。” “好说,好说。”秦川陪着笑,接着脸色又有些为难,“只不过,秦某是来与金国勇士做交易的,为何不见诸位勇士的货物啊?” “哼!好你个尼堪,竟敢跟大金国勇士谈条件?谁给你的狗胆?” 这次,中间那将领开口了,用生硬地汉语骂道。 这将领正是图鲁什。 “不敢,不敢。” 秦川急忙陪着笑,然后朝后面喊了一声。 后面那三百骑关帝军便纷纷下马,调转马头,往回走了二十步。 这时,建奴的队伍中出来两骑,从河滩上搭好的桥梁过来,提着刀子朝停在河边的粮车走去。 秦川满脸堆笑,陪着那两骑过去查验粮食。 他心里却叫苦不迭,看对方这阵势,是不打算过河了,只等后面的大部队到达才会过河交易。 对方不过河,就很难袭杀这伙人,就算打得赢,战果也不会太大。 但若是不打,等对方的大部队一到,恐怕就更难打了。 对方的前锋就有五百人之多,后面的只会更多,如果总兵力达到一千五以上,哪怕出其不意,他也很难有胜算,毕竟他才六百八十人,个体战力又不如对方。 要不要打呢? 正犹豫间,两个建奴已经拿刀子捅了好几个麻袋,见里面流出的是金黄色的麦子和谷子后,又朝后面的粮车走去。 “大当家的,动手吧,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李顶梁在旁边低声说道。 赵武也道:“没错,动手吧,出其不意之下至少有九成胜算,能杀多少是多少了。” 上架感言 那个……三十多万字了,终于要上架了。 一路走来,感谢诸位书友的支持,投票的、打赏的、默默追更的,或者收藏了等养肥的书友,感谢诸位。 至于这个上架感言,其实也没啥感慨的,只想说一件事: 写书不已,生活不易,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付费阅读。 我写书是为了挣钱,为了养家糊口,当然也有些爱好在里面,但生活大于爱好,所以…… 简单地说: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诸位书友大可放心,我虽然有不光彩的太监经历,但这本书是肯定会写下去,正常完本的。 上本书之所以太监,是因为继续写下去的话我得喝西北风,因为写得太差,不知所谓,所以没读者看,没有订阅,也就没有面包。 但这本书是有读者看的,各位书友的长期支持就是明证。 就目前的数据来说,虽然不是很好,但……用一位书友的话来说:养家糊口是没问题的。 字数上来之后,成绩自然也会跟着上来。 当然,光能养家糊口是不行的,我还想给娃多挣点学费。 所以,各位书友,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大明最狠一个山贼》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该收拾范家了 和秦川猜想的一样,得知图鲁什几乎全军覆没后,阿山大吃一惊,并开始紧张起来。 范家是不可能会向大金国反戈一击的,林丹汗余孽只有零星游兵散勇,根本就凑不齐六七百人。 敢袭击图鲁什,且有这个本事的,只有明军精锐。 或许是关宁铁骑突然去了那边,也或许是宣大或者晋陕豫的精锐明军。 能想得出这种计谋的人,肯定是个了不得的明军大将。 瞧对方这架势,是早就有了周密计划和明确目标,甚至是谋划已久。 难怪这几天偏头关外突然出现了许多不明身份的马匪,见人就杀,他麾下还损失了几个斥候。 来者不善啊。 阿山犯难了。 若没有货物护送倒还好,大可轻装追上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则跑。 可他要护送六百匹马,几千张皮子,还有五百张貂皮和五百支人参。 马匹倒容易解决,随身牵着就行了,但貂皮和人参他可不敢带着上阵,并非不好携带,而是这两样东西过于贵重,那些貂皮和人参都是精挑细选,拿来跟尼堪商人换粮食的,价值白银一万多两,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马,他才一千人,若是兵分两路,一路护送货物回归化城,另一路去追那支明军的话,又怕自己兵少吃亏。 若是不追,上面也会治他不战而逃之罪。 一时间,阿山陷入了两难境地。 思来想去,又听左右纷纷出谋划策后,阿山终于拍板决定,先派出斥候四处哨探,找出那伙明军,并查探这附近是否还有明军。 大部队则原地驻扎,等待哨探消息。 …… 中午时分,范永斗忽然接到探报,北边出现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约六百人左右,有穿大金国服饰的,也有的身穿蒙人服装。 那伙人当中还有两百辆骡马车,装满了货物,若无旁人般大摇大摆地南下。 范家的探子在远处查看的时候,对方派了一名穿建奴服饰的人过来,操着满语说他们是归化城大金国勇士,因为最近偏头关边外一带马匪肆虐,所以特意南下接应范家的运粮队。 听到这消息,范永斗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直觉地认为,这件事似乎有些古怪。 不是因为大金国那帮跟汉人说话都能把鼻孔瞪上天的蛮子,突然间这么好心地南下接应他。 这事可以理解,自己运的数千石粮食能救很多女真人的性命,对方肯定会很重视,派兵接应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对方若是来接应,为何要带两百辆骡马车的货物? 若是来直接交易的话,为何没有带上他要的六百匹马? 古怪就在这地方。 范永斗是个很谨慎的人,否则也不会攒得下这偌大家业了,尤其是在娄烦孟家庄吃了一回大亏之后,他就时常告诫自己,凡事必须要三思而后行。 “爹,你觉得那支金国军队有问题?” 一旁的范三拨看出了自己父亲的满腹疑惑,不由地出声问道。 范永斗点点头:“不能肯定,但其中又有些蹊跷。” 范三拨满不在乎道:“爹,这里是大金国的地盘,归化城驻扎有大军,谁敢在这冒充金国军队?更何况,金国的斥候不可能没发现这伙人,也不可能坐视他们假扮金国军队而不管。” “若是金国军队的话,他们没道理对咱们不利,除非他们以后都不想跟咱们晋商做买卖,都不指望咱们给他们提供粮食,帮他们渡过寒冬。” “可你想想,最近几年不知为何,冬天特别特别的冷,夏天又没有雨水,就辽东那贫瘠之地,天灾连年之下根本种不出多少粮食,他们养得活自个吗?” “说到底,他们还是得靠咱们晋商给他们运粮食,帮他们养活大量旗丁和阿哈,他大金国才有本事跟大明叫板,甚至是入主中原……” “胡闹。” 范永斗脸色一变,急忙喝止他。 范三拨自觉失言,急忙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家丁护院都没注意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范家能在大明和大金国的夹缝中间做买卖,靠的是两头都讨喜,大金那边自不用说,大明这边他们每年都要给各个官老爷奉上大量东珠、貂皮、人参鹿茸等辽东特产的抢手货,还要给官老爷们大笔分润,才得在晋陕豫这三地大肆收购粮食、铁料,甚至是火药,才能在宣大一带进入自如,把粮食和铁器火药运出关外。 但,如果范三拨刚才那句话传到各位官老爷耳中的话……那事情那就大了。 他们可以私下通敌,可以运铁器火药,甚至可以贩卖军情,但万万不可说出口。 范永斗虽然恼怒自己儿子的口无遮拦,但也觉得他说的有理,可纵然如此,他依然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 范三拨刚才失言了,不敢再多说话,就这么静静呆在旁边。 良久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又劝道:“爹,照我说啊,这支金国军队就是来跟咱们交易的,这些只是先头部队,后面应该还有另一支部队牵着咱们要的马匹而来。” “咱们加快速度迎上去,早点把今年这最后一笔买卖做完,然后回张家口堡去吧。” 他话音刚落,范永斗便摇了摇头:“不,不可迎上去,万一真有古怪的话,可就大祸临头了。” “去通知领头的,放缓速度,再派些人出去,一部分去跟那支金国军队接头,另一部分绕过去,往归化城一带探查是否还有其他金国军队。” “对了,让他们去一趟清水河,瞧一瞧那里有没有什么变故。” “爹……” “没听到我的话吗?” “是……” 范三拨不敢多言,垂头丧气地去传话了。 范永斗四周看了看后,纵马爬上旁边一座小山头,朝北边远处望去。 约一个时辰之后,北上的探子还没回报,在东边游弋的探子倒是带回来一条消息:东边二十里外,出现一支蒙人骑兵,两三百人,正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而来。 探子曾试着靠近对方,用蒙语问对方什么来历,哪个部族的。 对方回答说是科尔沁部的人,受归化城统领正白旗梅勒额真的命令,到阻胡堡一带追捕察哈尔余孽,近日又得到命令,命他们前来护送范家的运粮队。 听到这消息,范永斗向手下反复确认,那伙人都长什么样?是否确定是蒙古人? 手下的探子连连点头,确认他查探无误,那伙人确实都是蒙古人,只是队伍显得有些残差不齐,其中好像有小孩,好像还有老人和女人。 范永斗心下一惊。 “快,上西边那座山梁,把所有骡车都赶上去,围成一圈,依山而守,派人去归化城寻阿山大人,请他领兵来救。”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家丁护院都楞了。 “爹,怎么了?”范三拨也一脸不解。 范永斗急声怒骂:“没听到我的话吗?快上山。” “是……” 周围的家丁护院这才慌慌张张跑去传令,让运粮队往西边一座山梁上走。 可范家这支运粮队足足七百辆骡马车,三百多匹驮马驼骡,哪怕这一带的山梁山峪光秃秃一片,可容两辆骡马车并排行走,但七百辆大车仍排出了将近四里长的队伍。 指挥如此庞大的车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快速上山梁结阵更不容易。 他们不遇袭倒还好,一碰到敌人的话……可就首尾难顾了。 除非有大量护卫随行。 养护卫是要钱的,普通家丁除了管饭之外,每月给个三钱五钱的也能养下来了,可普通家丁战力不行,只能凑凑人数赚个吆喝,真要厮杀的时候还得靠逃兵和马匪贼寇之流的好手。 养这些好手可不便宜,大明军队月饷一两银子左右,得给足这个数,再给他们管饭管酒肉才肯来,身手好些的二三两银子都招不到,庄头之类的得给到五两六两才行。 娄烦那一战折损不少人马之后,范永斗还养有七百人,其中两百好手,每月要花掉他上千两银子。 有大宗买卖的时候,还得临时多请些人手,比如宣大一带的山贼、马匪等,再找些地痞无赖,拉些饥民充数,还得再花一大笔银子。 经过金兵半年的扫荡之后,河套地区已经没有任何一支人数上百的马匪,以前那些亦民亦匪的察哈尔部众多部族也被扫荡一空,加上有金国军队接应,这一带无人能威胁得到粮队,所以范永斗只临时请了五百人,跟自己的五百人凑够一千。 本以为一千人可保万无一失,也足可震慑众宵小了,没想到,依然有人想来打他的主意。 东边那支夹杂有老人小孩的蒙人,绝对不是科尔沁部的,更不是受阿山的命令前来接应他的。 确定北边那支“金国军队”的真正身份之前,他不能妄动,得先占据有利地形,结阵固守。 …… 北边那支所谓的金国军队,自然就是秦川率领的关帝军。 东边那支蒙人,则是罗文天率领的赤儿山部一众老弱妇孺,刚刚拿到秦川派人送来的马匹。 得知范永斗的粮队正往一座山梁上结阵时,秦川哑然失笑。 这个范永斗果然有些斤两。 只思索片刻,秦川便决定扔下一百五十辆装载了草料的驴车,只留五十个关帝军驾驶装粮食和战利品的驴车赶路。 他则率领五百余关帝军,先行一步赶去,趁范家的粮队还没全部上山,尽快动手。 介时,再让赤儿山部族的老弱妇孺来取这些装粮草的驴车也不迟。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首战告捷 秦川又犹豫片刻,最终一咬牙:“好,你俩去做了那两个建奴。” “是。” 赵武和李顶梁下马,一个从腰间掏出旱烟斗,一个掏出一包肉干,笑呵呵朝那两个建奴走去。 秦川朝不远处的关帝军打了个眼色,又朝山坡上的刘有柱喊道:“老刘,你上西边两百步之外搭座桥,一会咱们的粮食从我这过河,金国勇士的货物就从你那座桥过来。” 刘有柱心领会神,应了一声,然后带着三百关帝军把附近的地窝子一通乱拆,把木料茅草等搭在马背上,往西边两百步之外驼去。 巴图的八十部族,则仍留在那,或坐或趟,装作偷懒。 河对岸的建奴对刘有柱那三百人视若无睹,但对巴图的人,却是很有兴趣,扬声就朝秦川问道:“尼堪,山坡上那些人,可是原来河套地区的察哈尔余部?” 秦川一听,急忙打哈哈道:“这……诸位勇士,他们……” “哼!”那建奴冷哼一声,“你难道不知,我们可汗正四处搜捕察哈尔余孽吗?你与我大金国通商,却收留大金国的敌人,是何居心?” 秦川顿时慌了神:“这……这……小的哪敢有什么居心啊,就是运粮食人手不够,临时收的一批人而已。” 图鲁什也冷哼一声,道:“限你一刻钟之内,将那些察哈尔余孽交给我大金国勇士,否则……死!” “是,是,小的这就去把那伙人抓起来,给老爷送过去。” 秦川擦着冷汗,骑马跑回去对后面的关帝军低声吩咐几句。 那三百关帝军便朝两侧散开,往山坡上的巴图族人包抄而去。 秦川示意李顶梁和赵武慢点动手,然后背对建奴,猛地朝巴图打眼色。 山坡上,巴图的赤儿山族人见关帝军朝他们包抄过去后,顿时骚动起来,纷纷抄起刀枪棍棒,警惕地盯着关帝军。 巴图一直望着秦川,看了好一会,直到逼近他们的关帝军也朝他们猛打眼色,并出声让他们配合演戏之后,才让族人先假装慌张,但不可厮杀起来,配合秦川过河袭杀建奴。 没多久,三百关帝军把八十赤儿山族人团团围住,逼他们放下兵器,然后骑着马,押着他们朝河边走来。 原本在检查粮食的那两个建奴,已经放下了手中腰刀,正在赵武和刘有柱的恭维中一脸享受地吞云吐雾,不时还咬两口肉干。 刘有柱的桥梁搭得很快,只一刻钟,一座既宽敞又结实的木桥就铺在了河泥上。 三百关帝军和八十赤儿山族人也走得很快,不多时就到了河边。 这时,山猫儿从一辆粮车后面钻出来,悄悄靠近那两个建奴,和李顶梁、赵武三人,借助关帝军的遮挡,悄无声息地把短刀扎进了两个建奴的咽喉。 紧接着,三人连身上的血迹都没擦,径直上马,越过关帝军,来到秦川身边。 “诸位勇士,诸位老爷,察哈尔余孽已经送到了。” 秦川笑呵呵说着,右手探到马鞍后面,取出一支短标枪。 后面的三百关帝军也纷纷把手探到后面,取出标枪。 赵武和二十个弓箭手则摘下背后的弓箭。 他们和建奴只有二十步距离。 这么近的距离,他有把握指哪打哪。 对岸的建奴看到对方拿标枪弓箭,顿时脸色大变。 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秦川便一拧身,率先掷出第一支投标。 紧接着,赵武猛一甩手,一支利箭破空而去,狠狠贯入图鲁什坐骑的马脖子上。 几乎与此同时,李顶梁和三百关帝军齐齐掷出了手中投标。 三百支标枪,遮天蔽日,梨花暴雨般,在清水河上空发出厉鬼索命般的呼啸。 巴图和他八十个族人,返身朝百步外的马匹跑去,准备从东边包抄。 西边两百步外,刘有柱长刀一指,三百关帝军策马狂奔,从那座刚铺好的桥梁上冲过对岸。 对岸的两百建奴和三百鞑子整整齐齐驻马立在河对岸,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只第一波标枪就倒下了近百个。 图鲁什乃后金出了名的勇士,身手强横,反应极快,被战马掀翻的时候侧身一滚,躲过了那匹挣扎乱窜的战马。 赵武知道他是后金的主将,至少也是个牛录额真,只紧紧盯着他,一箭过后,反手抽出一支短标枪,用力掷了过去。 图鲁什刚想起身,眼见一支标枪迎面而来,急忙又趴了下去。 赵武甩手如飞,两支标枪又接连飞了过去。 图鲁什在地上连滚带爬,硬是躲了过去。 他倒是暂时保住了小命,但他的部下就遭殃了。 突遭袭击的时候,他手下五百人阵脚大乱,又不见将领的命令,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退,只在原地勒紧马缰,控制住受惊乱窜的马匹。 第二波标枪过后,五百人死伤已达三成。 有人终于忍不住,调转马头就逃,也有的赤红着眼,嗷嗷叫地策马冲过河,朝关帝军杀去。 这些人无一例外死在了河滩上。 “撤!快撤!快去禀报阿山大人,让他率大军杀光尼堪!” 图鲁什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扯开喉咙大声嘶吼。 此时的他周身泥土狼狈不堪,身上铁甲已被标枪撕开一大片,肩膀上还有一片猩红的血迹。 赵武依然紧紧盯着他,五支标枪已经扔完了,正拉开角弓,一箭接一箭地朝他射去,将他插得跟刺猬似的。 凡是穿双甲的建奴,抗弓箭能力都特别强,鳌拜每次上阵厮杀都伤痕累累,身上插满箭支还一样生龙活虎。 如今的图鲁什也一样,身上插着了好几支箭,也依然能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往北边逃去。 “杀!” 三轮投标一过,秦川一马当先,冲过对岸,甩手掷出一支标枪,将一个跑得慢的建奴钉在马背上。 “杀!” 刘有柱的三百骑已经渡过清水河,很多人连新铺好的桥都不走,径直从河滩冲过去,呼啸着从西边杀到了建奴侧面。 坐骑高速冲刺的情况下,短标枪能掷出五十步之外,刘有柱的三百人只一轮投射,对方逃跑的队伍就变得稀落起来。 在他的逼迫下建奴无法北逃,只得沿着清水河往东,逃向金盖山山脚那段狭窄的河滩。 巴图和八十个族人已经到了河边,连桥都不搭,策马跨过清水河,截住敌人的去路。 秦川已经注意到图鲁什了,一过河就朝那身上插满箭支,却仍然拔腿狂奔的壮汉杀去。 图鲁什心知跑不过对方的马匹,听得后面马蹄声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一转身,手持腰刀,凶狠地盯着秦川。 秦川嘴角挂着冷笑,毫不畏惧直冲而去。 距离只几步的时候,图鲁什一矮身,手中腰刀斩向秦川坐骑的马脚。 秦川眼疾手快,将手中长刀狠狠一掷,那柄三尺七寸长刀如箭般射向图鲁什。 后者避无可避,只得将腰刀回扫,堪堪将那柄长刀击飞。 就在这时,秦川的坐骑硬生生撞了上去,将壮如牛的图鲁什撞翻在地。 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紧随在秦川后面的廖三枪,把手中大枪像毒蛇一样朝他胸口扎去。 图鲁什大吃一惊,双脚用力一蹬,硬生生蹬出数尺,但廖三枪那杆枪仍扎在了他膝盖上。 “啊……” 图鲁什惨叫一声,对着廖三枪的背影破口大骂:“尼堪,给图鲁什大爷等着,爷爷我定要杀你亲人,抢你的女人,让她们给爷爷我做牛做马!” 廖三枪没有停下来,只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喊道:“武哥,捉生。” “好咧。” 赵武策马掠过,手中长刀从图鲁什的另一个膝盖拖过。 图鲁什又是一声惨叫,冲着赵武背影破口大骂。 “抓活的。” 赵武没鸟他,只朝后面喊了一声,然后继续跟着秦川往前冲杀。 三百骑关帝军过后,图鲁什的四肢已经全断了,像堆烂泥般躺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破口大骂。 根本就没人鸟他,秦川率领的三百骑紧紧追在他那群残兵败将后面,刘有柱领着另外三百骑,从侧面把残兵赶进金盖山山脚的那片狭窄河滩中。 巴图领着八十族人,在那片狭窄河滩的另一端截杀溃兵。 秦川给他的任务只是牵制,但他大概是对建奴恨之入骨,硬是领着族人在那狭窄的口子把溃兵挡了下来,一个个红着眼挥刀乱砍。 有了他的阻挡,溃兵逃跑的速度慢了下来,秦川和刘有柱的人马从后面追上来,像一群狼一样席卷而过。 秦川长刀已经扔了出去,只拿最后一支投标当兵器,从后面扎进一个鞑子的背部,并顺手夺过对方腰刀,像一支箭头似的杀进了乱做一团的溃兵里。 廖三枪紧随在他左侧,一杆大枪吞吐如蛇,如游龙出海,所过之处溃兵纷纷惨叫落马。 身长手长的李顶梁在右侧,手里的五尺长刀上下翻飞,割草一般从溃兵背后席卷而过。 很快,秦川穿过溃兵群,见到了巴图,后者见他策马冲来,下意识地举起长刀,就要朝他劈去。 看清来者是秦川后,巴图急忙收刀,有些畏惧地望着这个一马当先,满身是血的新首领。 秦川从他身边掠过,腰刀轻轻磕了一下他举起的长刀,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巴图顺势高举长刀,用生硬的汉语喊了声:“杀!” “杀!” 数百关帝军从他身前呼啸而过。 清水河边,已经没有能站着的建奴和鞑子了。 只有十来骑跑得快的鞑子远远地没命往北边逃去。 “不用追了,追不上的。” 见有关帝军要追去,秦川便急忙喊道。 数百关帝军这才放缓速度,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不知谁先笑起来的,陆陆续续的不少人开始放声大笑。 没多久,清水河边就响起了几百人的山呼海啸。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金国勇士 “尼堪,我是你们的图鲁什老爷,我要杀光你们,抢走你们的女人,让她们一辈子都给图鲁什老爷做牛做马!” “可恶的尼堪!等图鲁什老爷伤好之后,生吃了你们!” 图鲁什四肢已断,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地上,不停地谩骂。 周围的惨叫声渐渐稀落,那群可恶的尼堪突然爆发一阵狂笑时,图鲁什知道,他五百部下完了。 他那一个牛录的兵力完了,全葬送在这了。 那个牛录也会因此而完蛋。 而他……大金国赫赫有名的勇士,杀过无数尼堪,捉生过数十个明军夜不收的他,如今却要被人捉生了。 因此,他骂得更凶了。 骂着骂着,一张因为太过瘦小而显得两眼圆凸的小脸蛋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半大小子,一身是血,手里握着两把短刀,正凑到他跟前,呵出令他窒息的口臭,喊道:“大当家的,他脖子上这条貂很不错哇,光瞧着就很暖和。” “想要啊?想要就自己剥下来吧。” 一道爽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又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嘿嘿,谢谢大当家。” 那半大小子一脸兴奋,开始扯他脖子上的貂皮围子。 “尼堪小孩,敢动你图鲁什老爷的东西,老爷我生吃了你!” 图鲁什脸色狰狞地瞪着那半大小子。 谁知,那小子一脸不耐烦地把粘满泥土和鲜血的鞋底踩在他脸上,还用力碾了两下。 图鲁什是高贵的,受人敬仰的大金国勇士,手握重兵的镶黄旗甲喇额真,哪里受过如此羞辱,气得差点吐一口老血。 那小子接着扯他的貂皮围子,连着暖盔一起扯下来后,又开始扯他身上那件插满箭支的扎甲。 “山猫儿兄弟,他这个是扎甲,得先解腰带,接着是护心镜,这玩意有四根系带,上下左右各一根,接下来是护肩,护肩的系带在胳肢窝那,拿掉护肩之后,剩下的就好解了。” 这时,另一个身材壮实的尼堪走过来,边说还亲手示范如何解他身上的扎甲。 图鲁什认出来了,这尼堪就是先拿弓箭射他,又拿投标扎他,后来又砍断他一个膝盖的那尼堪。 “该死的尼堪!图鲁什老爷不会饶过你的!”图鲁什咬牙切齿,脸色狰狞。 那尼堪淡淡笑了笑,用娴熟的满语问道:“你就是那个带着巴牙喇四处捉生明军的夜不收,踩着明军尸体当上镶黄旗甲喇额真的那个图鲁什吧?” 图鲁什横着脸冷哼一声:“没错!我就是大金国勇士图鲁什,你是何人?” “我叫赵武,原本是开平卫镇安堡的夜不收小旗,半年前我有几个兄弟在朵颜卫的满套儿一带被你们后金捉生掳了去,我听说你当时正充当皇太极西征林丹汗的先锋,在朵颜到独石堡一带捉生了不少明军夜不收,我那几个兄弟,也是你捉去的吧?” 图鲁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狂笑:“没错,你图鲁什老爷半年前确实在满套儿一带捉过几个明军夜不收,那几个尼堪跟你们的娘们一样,经不住拷打,很快就招供说他们是开平卫镇安堡的,还哭哭啼啼地求饶,图鲁什老爷看不起他们,统统都给宰了,” “还真是你。” 旁边走过来另一个手持大枪的尼堪,将几颗血淋淋的人头仍在他面前。 他认得出,这可恶的尼堪就是拿枪扎断他膝盖的那个。 “尼堪……” 图鲁什刚要破口大骂,那尼堪就把手中大枪轻轻一递,锋利的枪头轻而易举地扎进了他的裆部。 “啊……” 图鲁什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旁边那半大小子觉得他的惨叫声太过难听,很嫌弃地从旁边拿过一个脏兮兮的鞋子,用力塞进他嘴巴里。 不知过了多久,图鲁什渐渐恢复了神智,睁眼就见一张笑眯眯的面孔正对着他。 他认出来了,这更可恶的尼堪,是范家那个管事。 似乎猜出他心中所想,那尼堪笑眯眯道:“图鲁什老爷,我叫秦川,是个管事,但不是范家的管事,而是太原府娄烦镇孟家庄的大管事。” “我来这呢,主要是想抢范家那批粮食,再顺手杀几个大金国勇士,能活捉一个大金国的甲喇额真,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 “图鲁什老爷,你也不用整天骂娘,这叫冤家路窄,你抓了那么多明军夜不收,杀了那么多汉人,今天落到汉人手里,一点也不冤,你带来的两百后金勇士,绝大多数都死在汉人手里了,三百狗腿鞑子也差不多死完了,他们也死得一点都不冤。” 图鲁什嘴里塞着破鞋,说不出话,只瞪着赤红的双眼,跟鬼似的死死盯着那尼堪。 那位尼堪正是秦川,他觉得跟大金国勇士沟通有些困难,干脆拍拍屁股站起身,朝不远处正在搜罗战场的关帝军喊道:“大家伙赶紧的,不值钱的就不要了,把兵甲都拿上,别放过任何一件貂就行了。” “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得撤了,再不走的话大金国勇士就得杀过来找咱们麻烦了,赶紧的赶紧的。” 听到他的话,正打扫战场的关帝军急忙加快手上动作,把地上死尸的衣服裤子啥的统统扒下来。 至于首级……已经全割下来了,共四百零八级。 其中建奴首级一百七十五级,剩下的则是鞑子首级。 除此之外,还俘虏了包括图鲁什在内的十八个大金国勇士,四十二个鞑子。 图鲁什率领的五百人马几乎全军覆没,仅有三十二骑早早跑路的得意逃出生天。 缴获方面,共得了一百二十二副棉甲,三十五副的铁甲,其中有六副复合甲,也就是棉条夹铁片的复合棉甲,剩下的大多是布面铁甲,也有少量锁子甲、鳞甲和扎甲。 这些铁甲大多由建奴的二十二名巴牙喇贡献,少部分是从狗腿鞑子的将官尸体上剥下来的,损毁程度不一,绝大部分拿回去修复之后依然是精良甲胄。 图鲁什的五百部下一共带了六百匹战马,其中半数被标枪和弓箭弄死了,或是摔断了腿,被关帝军一刀给了个痛快。 秦川最终一共缴获了三百二十匹,都是些完好无损,或者只受了点轻伤的战马,还缴获了战死的那些马匹遗留下来的鞍具两百多副,刀枪棍棒干粮杂具等数百件。 己方死伤一共六十二人,多数是巴图的族人,因为他们以微弱兵力挡住敌人逃跑的路线,战死者十七人,伤二十六,其中重伤八人。 关帝军战死五人,伤十四,重伤三人。 相比之下,这一仗可算得上酣畅大胜,以一成伤亡,几乎全歼敌人。 秦川没时间沾沾自喜,从俘虏的口中得知,后金正白旗的梅勒额真阿山正率领一千兵力,朝清水河而来。 快的话今天下午就到。 让关帝军匆忙打扫一遍战场后,便把所有战死士兵的遗体放在驴车上,包括巴图那十七个战死的族人,准备拉回娄烦安葬。 巴图的部族在赤儿山一带定居已久,早已习惯了农耕生活,丧葬方式并非西部蒙古那种把亡者遗体放在野外给野兽啃食的天葬,而是跟农耕社会一样的土葬。 所以,巴图等人无不对秦大管事感恩戴德,在他们看来,人死之后能得到妥善安葬,让灵魂升天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这一战,从秦川暗搓搓扔出第一支标枪开始,到清水河边再没有站着的建奴或鞑子,只用了半刻钟左右。 打扫战场也很快,日上三竿之际,秦川便领着六百余骑,赶着驴车往偏头关的方向而去。 秦川很有自知之明,关帝军的正面战力还远远比不上建奴,甚至比不上鞑子,得了好处就得赶紧跑,免得那位梅勒额真阿山哥率大军杀过来,不说一千人了,就是只来五百人,他都没什么胜算。 所以得赶紧跑。 两百辆驴车一辆不剩地拉了回去,来时路上吃掉了不少粮食和草料,空出来不少驴车,如今也已经被战利品塞满了。 关帝军还割了好多马肉,一匹蒙古马重五百斤左右,这一战死了两百多匹马,关帝军只挑了些膘肥的割,装了整整三十辆驴车的肉,估摸着得有两万斤,路上有大把肉吃,到了偏头关还能买来青盐,腌制腊肉。 清水河边上的所有地窝子全烧掉了,连带河面上一些木板木料也烧了个精光。 秦川把撤退的部队一分为二,一路由五十个关帝军牵着缴获的三百匹战马,去寻罗文天汇合。 另一路则穿上建奴和鞑子的衣服,有的还把明甲穿在外,尤其是放出去的哨探,一律建奴打扮,然后大摇大摆地往偏头关而去。 该去寻范家的晦气了。 据老黄送来的消息推断,下午或者傍晚时分,应该就能遇到范家的运粮队了。 至于阿山,他应该追不来那么快,因为这位梅勒额真也有不少货物要运送。 …… 此时此刻,范家的运粮队已经过了老牛湾,离清水河只有一天路程。 领头的是范永斗,他儿子范三拨也在,兵力一千,还有数百临时雇用的车夫。 为了防备马匪,范家的探子远出三十里,在周围来回哨探,并派人试着北上联络建州女真人。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该收拾范家了 和秦川猜想的一样,得知图鲁什几乎全军覆没后,阿山大吃一惊,并开始紧张起来。 范家是不可能会向大金国反戈一击的,林丹汗余孽只有零星游兵散勇,根本就凑不齐六七百人。 敢袭击图鲁什,且有这个本事的,只有明军精锐。 或许是关宁铁骑突然去了那边,也或许是宣大或者晋陕豫的精锐明军。 能想得出这种计谋的人,肯定是个了不得的明军大将。 瞧对方这架势,是早就有了周密计划和明确目标,甚至是谋划已久。 难怪这几天偏头关外突然出现了许多不明身份的马匪,见人就杀,他麾下还损失了几个斥候。 来者不善啊。 阿山犯难了。 若没有货物护送倒还好,大可轻装追上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则跑。 可他要护送六百匹马,几千张皮子,还有五百张貂皮和五百支人参。 马匹倒容易解决,随身牵着就行了,但貂皮和人参他可不敢带着上阵,并非不好携带,而是这两样东西过于贵重,那些貂皮和人参都是精挑细选,拿来跟尼堪商人换粮食的,价值白银一万多两,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而且,他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马,他才一千人,若是兵分两路,一路护送货物回归化城,另一路去追那支明军的话,又怕自己兵少吃亏。 若是不追,上面也会治他不战而逃之罪。 一时间,阿山陷入了两难境地。 思来想去,又听左右纷纷出谋划策后,阿山终于拍板决定,先派出斥候四处哨探,找出那伙明军,并查探这附近是否还有明军。 大部队则原地驻扎,等待哨探消息。 …… 中午时分,范永斗忽然接到探报,北边出现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约六百人左右,有穿大金国服饰的,也有的身穿蒙人服装。 那伙人当中还有两百辆骡马车,装满了货物,若无旁人般大摇大摆地南下。 范家的探子在远处查看的时候,对方派了一名穿建奴服饰的人过来,操着满语说他们是归化城大金国勇士,因为最近偏头关边外一带马匪肆虐,所以特意南下接应范家的运粮队。 听到这消息,范永斗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直觉地认为,这件事似乎有些古怪。 不是因为大金国那帮跟汉人说话都能把鼻孔瞪上天的蛮子,突然间这么好心地南下接应他。 这事可以理解,自己运的数千石粮食能救很多女真人的性命,对方肯定会很重视,派兵接应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对方若是来接应,为何要带两百辆骡马车的货物? 若是来直接交易的话,为何没有带上他要的六百匹马? 古怪就在这地方。 范永斗是个很谨慎的人,否则也不会攒得下这偌大家业了,尤其是在娄烦孟家庄吃了一回大亏之后,他就时常告诫自己,凡事必须要三思而后行。 “爹,你觉得那支金国军队有问题?” 一旁的范三拨看出了自己父亲的满腹疑惑,不由地出声问道。 范永斗点点头:“不能肯定,但其中又有些蹊跷。” 范三拨满不在乎道:“爹,这里是大金国的地盘,归化城驻扎有大军,谁敢在这冒充金国军队?更何况,金国的斥候不可能没发现这伙人,也不可能坐视他们假扮金国军队而不管。” “若是金国军队的话,他们没道理对咱们不利,除非他们以后都不想跟咱们晋商做买卖,都不指望咱们给他们提供粮食,帮他们渡过寒冬。” “可你想想,最近几年不知为何,冬天特别特别的冷,夏天又没有雨水,就辽东那贫瘠之地,天灾连年之下根本种不出多少粮食,他们养得活自个吗?” “说到底,他们还是得靠咱们晋商给他们运粮食,帮他们养活大量旗丁和阿哈,他大金国才有本事跟大明叫板,甚至是入主中原……” “胡闹。” 范永斗脸色一变,急忙喝止他。 范三拨自觉失言,急忙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家丁护院都没注意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范家能在大明和大金国的夹缝中间做买卖,靠的是两头都讨喜,大金那边自不用说,大明这边他们每年都要给各个官老爷奉上大量东珠、貂皮、人参鹿茸等辽东特产的抢手货,还要给官老爷们大笔分润,才得在晋陕豫这三地大肆收购粮食、铁料,甚至是火药,才能在宣大一带进入自如,把粮食和铁器火药运出关外。 但,如果范三拨刚才那句话传到各位官老爷耳中的话……那事情那就大了。 他们可以私下通敌,可以运铁器火药,甚至可以贩卖军情,但万万不可说出口。 范永斗虽然恼怒自己儿子的口无遮拦,但也觉得他说的有理,可纵然如此,他依然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其中有些古怪。 范三拨刚才失言了,不敢再多说话,就这么静静呆在旁边。 良久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又劝道:“爹,照我说啊,这支金国军队就是来跟咱们交易的,这些只是先头部队,后面应该还有另一支部队牵着咱们要的马匹而来。” “咱们加快速度迎上去,早点把今年这最后一笔买卖做完,然后回张家口堡去吧。” 他话音刚落,范永斗便摇了摇头:“不,不可迎上去,万一真有古怪的话,可就大祸临头了。” “去通知领头的,放缓速度,再派些人出去,一部分去跟那支金国军队接头,另一部分绕过去,往归化城一带探查是否还有其他金国军队。” “对了,让他们去一趟清水河,瞧一瞧那里有没有什么变故。” “爹……” “没听到我的话吗?” “是……” 范三拨不敢多言,垂头丧气地去传话了。 范永斗四周看了看后,纵马爬上旁边一座小山头,朝北边远处望去。 约一个时辰之后,北上的探子还没回报,在东边游弋的探子倒是带回来一条消息:东边二十里外,出现一支蒙人骑兵,两三百人,正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而来。 探子曾试着靠近对方,用蒙语问对方什么来历,哪个部族的。 对方回答说是科尔沁部的人,受归化城统领正白旗梅勒额真的命令,到阻胡堡一带追捕察哈尔余孽,近日又得到命令,命他们前来护送范家的运粮队。 听到这消息,范永斗向手下反复确认,那伙人都长什么样?是否确定是蒙古人? 手下的探子连连点头,确认他查探无误,那伙人确实都是蒙古人,只是队伍显得有些残差不齐,其中好像有小孩,好像还有老人和女人。 范永斗心下一惊。 “快,上西边那座山梁,把所有骡车都赶上去,围成一圈,依山而守,派人去归化城寻阿山大人,请他领兵来救。”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家丁护院都楞了。 “爹,怎么了?”范三拨也一脸不解。 范永斗急声怒骂:“没听到我的话吗?快上山。” “是……” 周围的家丁护院这才慌慌张张跑去传令,让运粮队往西边一座山梁上走。 可范家这支运粮队足足七百辆骡马车,三百多匹驮马驼骡,哪怕这一带的山梁山峪光秃秃一片,可容两辆骡马车并排行走,但七百辆大车仍排出了将近四里长的队伍。 指挥如此庞大的车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快速上山梁结阵更不容易。 他们不遇袭倒还好,一碰到敌人的话……可就首尾难顾了。 除非有大量护卫随行。 养护卫是要钱的,普通家丁除了管饭之外,每月给个三钱五钱的也能养下来了,可普通家丁战力不行,只能凑凑人数赚个吆喝,真要厮杀的时候还得靠逃兵和马匪贼寇之流的好手。 养这些好手可不便宜,大明军队月饷一两银子左右,得给足这个数,再给他们管饭管酒肉才肯来,身手好些的二三两银子都招不到,庄头之类的得给到五两六两才行。 娄烦那一战折损不少人马之后,范永斗还养有七百人,其中两百好手,每月要花掉他上千两银子。 有大宗买卖的时候,还得临时多请些人手,比如宣大一带的山贼、马匪等,再找些地痞无赖,拉些饥民充数,还得再花一大笔银子。 经过金兵半年的扫荡之后,河套地区已经没有任何一支人数上百的马匪,以前那些亦民亦匪的察哈尔部众多部族也被扫荡一空,加上有金国军队接应,这一带无人能威胁得到粮队,所以范永斗只临时请了五百人,跟自己的五百人凑够一千。 本以为一千人可保万无一失,也足可震慑众宵小了,没想到,依然有人想来打他的主意。 东边那支夹杂有老人小孩的蒙人,绝对不是科尔沁部的,更不是受阿山的命令前来接应他的。 确定北边那支“金国军队”的真正身份之前,他不能妄动,得先占据有利地形,结阵固守。 …… 北边那支所谓的金国军队,自然就是秦川率领的关帝军。 东边那支蒙人,则是罗文天率领的赤儿山部一众老弱妇孺,刚刚拿到秦川派人送来的马匹。 得知范永斗的粮队正往一座山梁上结阵时,秦川哑然失笑。 这个范永斗果然有些斤两。 只思索片刻,秦川便决定扔下一百五十辆装载了草料的驴车,只留五十个关帝军驾驶装粮食和战利品的驴车赶路。 他则率领五百余关帝军,先行一步赶去,趁范家的粮队还没全部上山,尽快动手。 介时,再让赤儿山部族的老弱妇孺来取这些装粮草的驴车也不迟。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二十四章 倒大霉的范家 崇祯五年十一月二十日,甲寅,虎日冲猴,煞北方。 秦川策马冲上一座山梁,望着不远处,范家那支在喝骂和骡马嘶鸣声中,吃力地爬上南边另一座山梁的长长车队。 来得不算太迟,范家那支运粮队还有大半车辆在底下的山沟里。 巴图说,运粮队所在那座山梁叫狮子梁,因南北走向,和东边另一座山梁一左一右似狮子守门而得名。 狮子梁下边的狮子沟是这附近一带最宽敞笔直的山沟,南北走向,乃是偏头关与归化城之间的重要通道。 而关帝军所站立的山梁,叫正茆梁,跟狮子梁遥遥相望,卡在狮子沟的北边。 “下马休息两刻钟,给坐骑喂点豆子,把所有鸡鸭蛋都喂了。” “赵武,让巴图从他的族人里找个会说满语的,长得像女真人的出来,过去跟范家的人传话,吼大声点,就说大金国勇士来护送他们了,让他们别害怕。” “李顶梁,派个人绕过去跟罗文天的人接头,让他们马上从东边进攻。” “山猫儿,去车队后面找老黄,让他在那边弄点动静出来。” 秦川把周围的地形牢记于心后,便翻身下马,有条不紊地颁布命令。 “大当家的,瞧范家这模样,是在提防咱们啊,待会咱们是直接杀过去还是怎么着?”刘有柱凑过来问道。 秦川点头:“没别的法子了,等罗文天的人过来把动静闹大点,咱们就朝罗文天的人杀去,半道上再折向狮子沟,把车队截断,先取狮子沟那几百辆粮车。” “大家伙都过来一下,定好路线和各自的职责。” 说着,秦川拿起一块石子,在地上边画边仔细安排任务。 范家车队那边,见北边正茆梁突然出现一伙骑兵后,整个车队都骚乱起来。 范家的一千家丁护院被分为三队,一队已经上了狮子梁,正在用粮车围圈构建防线。 一队还在狮子沟里,位于车队正中间,另一队在车队尾端压阵。 骚乱最严重的是车队中间,还没来得及上狮子梁那些骡车的车夫,一见北边山梁上出现密密麻麻的骑兵,便吓得扔下骡车,鬼哭狼嚎地往狮子梁跑去。 就连中间那队护院,也慌慌张张地跑上狮子梁,生怕正茆梁那伙骑兵突然杀下来拿他们开刀。 骚乱很快就蔓延到了车队尾端,那里的车夫和护院也惊慌失措地到处乱跑,有的朝狮子梁跑去,有的则朝南边偏头关老牛湾的方向跑去。 这些车夫大多是临时雇来的,一千护院里面,也有半数是临时雇来的,除了不到一百马匪之外,剩下的都是些地痞无赖和饥民,这些人根本就靠不住。 范永斗气得脸色铁青,扬起马鞭大声喝骂,又把麾下两百最精锐也最忠心耿耿的护院派出去弹压,才勉强把那些到处乱跑的给赶了回去,但仍有几十个车夫和护院跑得不知所踪了。 这时,正茆梁那伙骑兵当中,下来两名骑士,一名金国士兵打扮,另一名蒙人打扮,策马靠近粮队后,那两人便分别用满语和蒙语叽里呱啦地大喊。 “他说,他们是大金国勇士,是归化城梅勒额真阿山大人派他们来接应咱们的,让咱们不要害怕。” “他还说,前几日这一带出现了一伙林丹汗余孽,冒充科尔沁部四处劫掠,让咱们都注意着点。” 有些懂满语和蒙语的护院和车夫,跟旁边的人翻译道。 知道对方是金国勇士后,那些护院和车夫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放下心来,原地待命,等待范老爷的下一步命令。 范永斗有些狐疑。 那两名前来通话的骑兵,看起来长相跟女真人和蒙古人没啥分别,口音也正得很,应该是女真人和蒙古人无疑了, 而且,他们说东边那支蒙古人是林丹汗余孽假扮的,似乎也有点道理,除了林丹汗余孽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那支部族如此胆大妄为,敢假冒科尔沁部四处劫掠。 看来,正茆梁那支骑兵,应该是大金国军队了。 但范永斗依然很谨慎,并没有让部下接触戒备,只派人前往正茆沟跟对方接头,再确认一次对方的人马是不是女真人。 他的人没能上正茆沟,刚到半山腰就被拦下来了,对答一番后就被赶了回来。 因此,范永斗又再次产生了怀疑,暗暗提醒手下的护院注意戒备,并让车队继续把粮食运上狮子梁,先结阵自保再说。 正茆梁上那支骑兵毫无反应,依然在原地喂马休整。 大约一刻多钟的时候,一个探子忽然飞奔而来,远远便扯开喉咙大喊:“敌袭!敌袭!东边来了一支敌军,很快就要到了。” 范永斗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张口就喊:“结阵!结阵!结阵应战。” 可他手下那些护院和车夫,再次乱糟糟地四下奔逃。 这时,东边突然冒起一股尘烟,伴随着骑兵的马蹄轰鸣声,朝狮子梁滚滚而来。 紧接着,南边也冒起了尘烟,看模样也有小股骑兵朝他们接近当中。 “以粮车结圆阵抵挡,守住粮车!” 眼见护院和车夫四下奔逃,范永斗急忙派出精锐护院再次去弹压,一边声嘶力竭地嘶吼。 范三拨也来回纵马,扯着喉咙大声嘶吼,不是还拿马鞭抽打那些乱窜的车夫。 车队中段离狮子梁最近,任范永斗怎么嘶吼,任范三拨怎么抽打,也依然有不少护院和车夫跑上山梁,钻进还未成型的粮车圆阵里面。 对他们来说,这里是最安全的。 只要能保住小命就行了,管他东家怎么鞭打谩骂。 相比之下,车队尾端的逃散情况反倒没那么严重,因为尾端的车夫和护院已经来不及上狮子梁了,他们只得按出发前范老爷交代的,把上百辆粮车围成一圈,准备借助粮车的掩护抵御敌人。 这时,北边正茆梁上,忽然响起一道满语的“杀”声。 紧接着,约五百骑兵从那座山梁上奔涌而下,沿着狮子沟,截向东边那支搞得浓烟滚滚的敌人。 看样子,他们是要替范家挡下那支敌人。 见此情形,范家的护院和车夫们纷纷欢呼起来,为英勇的友军欢呼吆喝。 “三拨,你带点人下去,去车队中段亲自指挥防务,让他们防着点那支骑兵,不让对方靠近粮车五十步之内,快去。” 范永斗隐隐有些不安,急忙朝范三拨喊道。 他总觉得,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是。” 范三拨也隐隐觉得不对头,应了一声,然后带数十骑朝山下的狮子沟狂奔而去。 他们父子俩的直觉是对的。 东边那支蒙人骑兵很快就露出了真面目。 约两百多人,并排而行,所有人的坐骑后面都拖着一捆树枝,在地上拖得浓烟滚滚,像极了数千人大军的阵仗。 这时,正茆梁那支五百人的骑兵已经进了狮子沟,离车队中段的粮车不过百步远。 他们看似是要去截杀东边那支蒙人,实际上,距离范家车队的粮车却越来越近,很快已经进到了百步距离。 此时此刻,范三拨还没赶到,那些车夫和护院不知危险临近,正热烈地给他们身前经过的友军欢呼。 “完了。” 范永斗脸色灰白,脱口而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支骑兵突然往里一折,斜斜杀向那群正给他们热烈欢呼的傻子。 那些护院和车夫们都楞了。 自己刚刚还欢呼不已的友军,怎么突然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支友军便便进入了五十步距离,并齐齐抽出了一样东西:约三尺长的标枪。 “结阵!结阵!” 迟来一步的范三拨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护院和车夫们幡然醒悟,顿时像炸开锅了一样,轰然而散。 有的跟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奔逃,有的浑身哆嗦不知所措,也有的匆匆忙去赶骡马车,他们的圆阵只结了不到一半,还有好大一个缺口。 对于骑兵来说,五十步距离眨眼即到。 秦川依然一马当先,刚过五十步,便将手中标枪奋力扔了出去。 五百支标枪在空中发出的声音极为刺耳,像鬼哭狼嚎,又像那天空都快要被撕碎,露出一个足以吞噬万物的空洞,尖啸着将卑微的人类吸入那万劫不复的境地。 标枪落下的时候,粮车上的大麻袋被呼啸着狠狠贯穿,溅起金黄色的粮食四处飞舞,在黄昏的余晖下煞是好看。 还伴随着几乎响彻云霄的惨叫声。 范家车队的中段只有不到四百护院,还有两百多车夫,一波标枪过后,便倒了三成。 这些护院绝大多数没有盔甲,仅有的一面木盾又薄又小,难当大用,在标枪投射下死伤极其惨重。 两轮标枪过后,空地上已经看不到几个活人了,侥幸躲过一劫的护院和车夫,全都躲到了粮车后面。 秦川率领的五百骑几乎没遇到抵抗,径直冲进了未完成的圆阵内。 “持兵器者,死!跪地投降者,活!” 秦川站在圆阵中间,冷冷环视那些躲在粮车后面的人,一字一顿说道。 他手下五百骑朝那些粮车蜂拥而去。 那些车夫纷纷跪下来,瑟瑟发抖地磕头求饶。 幸存的两百来护院眼见形势不对,纷纷扔下兵器跪地求饶,但仍有不少护院从圆阵的粮车缝隙中钻出去,朝狮子梁策马狂奔。 刘有柱、赵武等人率领部分关帝军追上去,用标枪和弓箭一个个地钉死在半路上。 秦川拿掉头上那顶建奴的暖盔,朝狮子梁望去。 狮子梁上,范永斗脸色灰白,身子不时微微发抖,却两眼死死盯着他。 范家车队已经被一分为二,狮子梁上还有三百多护院,车队尾端也仍有三百左右。 范家今日要倒大霉了。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绑票专业户 “大当家的。” 秦川正跟范永斗深情对望时,不远处的李顶梁忽然叫了他一声。 秦川扭头一看,不由皱起眉头,急忙策马赶过去。 一架被标枪扎得千疮百孔的粮车底下,有一道黑色的细沙,沿着车架的木板潺潺往下流,在底下堆成黑色的小沙堆。 秦川下马,探身接了一把黑色细沙,拿到眼前一看,然后抬起头,朝狮子梁上的范永斗冷笑。 “范老爷,你胆子可够大的,这玩意你都敢卖给建奴。” 范永斗一言不发,只脸色灰白死死盯着他,身体还不时微微发抖。 “哼!” 秦川冷哼一声,把手上的黑色细沙往旁边一抛,高喊道:“范永斗,你范家完蛋了!” 范永斗依然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他。 秦川转头对旁边交代道:“把刘有柱和赵武叫回来,让他们领三百人,随我去搞定车队尾端那个圆阵,李顶梁你带三百人守住这里,让那些俘虏把所有火药都挑出来,并缝补粮袋,把粮食重新装车。” “是。” 李顶梁领命去了。 那些黑色细沙是火药。 还是颗粒化的黑火药,用一层刷过桐油的皮棉纸包住,再装进麻袋里,夹在粮车中间。 李顶梁让俘获的两百多俘虏把截获的两百八十辆粮车都检查一遍,一共搬出了六十袋火药,重约三千斤。 范永斗的胆子也太大了,不但贩粮贩铁,还贩火药,量还这么大。 在秦川看来,这种卖国贼得好好收拾一顿才行。 车队尾端的圆阵很快就拿下了,三百护院躲在结成圆阵的粮车后面,秦川原本拿他们没办法,标枪弓箭奈何不了他们,硬冲进去的话己方会有不小损伤。 后来秦川硬是想了个牛逼的法子,用刚缴获的黑火药做了几个粗陋的火药包,再拿布条和火药临时做了几根导火索,插进火药包里,让十来个关帝军手持大盾,抱着火药包,顶着对方的弓箭一直行到十步距离,点燃导火索,把火药包往粮车扔过去,然后迅速撤退。 他猜得没错,车队尾端的圆阵里,也有不少粮车上装有火药。 刚扔第一轮火药包,爆燃的火焰就引爆了一辆粮车上的火药。 虽然这个时代的黑火药威力不怎么样,但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的黑火药封装在一个大麻袋里,是可以炸起来的,而且爆炸的威力不容小觑。 一声轰然巨响后,附近的几辆粮车被掀翻出去老远,附近的护院也倒了血霉,离得近的被生生炸飞数丈远,半空还被激射的粮食颗粒射得千疮百孔。 远一些的也被粮食颗粒溅得血肉模糊,惨叫不止。 几名关帝军哪怕隔着十几步,又有大木盾抵挡,也依然被气浪掀翻在地,其中一个倒霉的被飞溅的粮食颗粒糊了半个身子。 缺口一打开,秦川趁机率领精锐,从那个缺口策马冲进去,凡是身上有兵器的,一律杀。 很快,里面的人就投降了。 秦川拿到了范家车队的大部分粮车,除去被炸毁的,或者被标枪扎得实在无法在使用的,拢共还有四百二十辆骡马车,除了少部分火药之外,装的基本都是粮食,估摸着有四千石左右。 不少拉车的骡子和挽马很不幸地被标枪扎死了,只剩三百四十匹,但缴获的骑乘马足足五百匹之多,其中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三百匹左右。 俘虏五百多个,正在甄别车夫和护院,把一些山贼马匪之类的挑出来,统统砍掉,一些不老实的地痞无赖也统统砍掉。 正甄别俘虏的时候,一个很有觉悟的护院突然指着一个满脸尘土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喊了句:“他是范家大公子。” 秦川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亲自给那位年轻人整理乱糟糟的头发,一张满是泥土却依然略显熟悉的脸庞就出现在他面前。 秦川不由笑了:“范公子,别来无恙。” 这位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正是范三拨范大公子。 他爹怕狮子沟的粮车落入秦川之手,派他下来指挥督战,谁知他刚下到狮子沟,还没来得及颁布命令,秦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了进来。 眼见逃走无望,范三拨范大公子便扔掉自己的貂皮大衣,扯掉发髻,披头散发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在脸上糊了不少泥巴,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身份,再寻找机会逃跑。 谁知有个眼尖的护院一眼就认出了他,还大声喊了出来。 于是,范大公子就沦为了俘虏。 但他傲气还在,满脸狰狞地瞪着那位眼尖的热心肠护院,阴仄仄说到:“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哪天公子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那护院吓得脖子一缩,躲到了人群后面。 接着,范公子又挺起胸膛,朝秦川冷冷说道:“姓秦的,你若敢杀我的话,我范家必将荡平孟家庄,鸡犬不留!” 秦川哑然失笑:“这……范公子,我已经杀了你们范家几位族人,其中有你一位亲叔叔,还抢了你范家那么多粮食马匹,怎不见你范家荡平孟家庄啊?” “哼!” 范三拨重重哼一声:“那是我范家不屑于跟你这种蟊贼大动干戈,才让你多活些时日罢了。” “啧啧啧,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范家的大度了。” 秦川又笑了笑,转头对旁边说道:“来啊,把范公子给绑了,可千万别勒死了范公子,否则他们范家可是要荡平咱们孟家庄的。” “哈哈哈哈……” 旁边响起一阵哄笑,接着刘有柱就拿着一捆绳索走过来,冲着范三拨阴仄仄直笑,脸上那道蜈蚣般的伤疤显得愈发狰狞。 “你要干什么?”范公子倔强地扬起下巴,手脚却开始微微发抖。 “范公子,你放心,他应该是没有龙阳之好的。”秦川在旁边笑眯眯道。 刘有柱则一把按住范三拨,麻利地用绳索捆住了这位范家大公子。 山猫儿不知从哪捡了个破鞋,一边呵着口臭,一边用力地把脏兮兮的破鞋塞进范公子的嘴里。 “大管事。” 这时,赵武走到秦川旁边,示意他抬头看天。 秦川抬起头,只见上方有一只不知什么鸟正在高空盘旋,像是想飞下来啄食狮子沟遍地的尸体。 “那是建奴的海东青。” 赵武的脸色有些凝重。 秦川心里一惊,不由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廖三枪接过话,恨恨说道:“建奴有些熬鹰好手,能把海东青驯得能当哨探使用,这畜生虽然不会说话,但它会在有人的地方盘旋,给建奴指路,只要一被这畜生盯上,就很难走脱,俺们有不少兄弟就是被这畜生害死的。” 秦川皱着眉问道:“也就是说,建奴的探子就在附近,他们的大军也离这不远了?” 赵武点头:“应该是不远了,估计他们已经探明了附近的形势,然后用海东青盯着咱们,等待他们的大军到来。” 秦川扭头,朝狮子梁望去,只见范家的护院和车夫正在粮车里搬弄大麻袋,应该是把火药拿出来,免得被他利用来炸开缺口。 又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了。 狮子梁不好打,范永斗占了地形优势,又有粮车阻挡,范家的精锐护院应该也在那。 不死上一两百人,估计是打不下来的。 后金主力已经离这不远了,再花时间打狮子梁的话,恐怕会被建奴追上来。 到时候,可就走不了了。 思前想后,犹豫良久后,秦川最终还是无奈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五十个赶驴车的兄弟到哪了?” “离这大概还有五里路。” “带五十匹马去接应他们,给驴车多套一匹马,两刻钟之内必须到达这里。让那些俘虏和车夫赶紧把粮食和火药装车,再打扫一下战场,捡些轻便物件就行了,马肉骡肉就别割了,等那五十个兄弟赶到,咱们马上启程,连夜赶回偏头关。” “对了,扔在半路那一百五十辆装着草料的驴车不要了,但驴子得要,再派五十关帝军快马去牵回来,再多等一刻钟吧。” “大当家的,狮子梁不打了?” “不打了,让范永斗那老走狗再多活些时日吧,反正他儿子已经在咱们手上了。” “那……咱们不拿他儿子来敲个一两千石粮食回去吗?” “敲,当然要敲,一两千石算便宜他的,至少都得三千石,但现在敲的话,咱们还得辛苦运回去,不如回去之后,再让他乖乖把粮食运到娄烦不更好?” “嘿嘿,还是大当家的想得周到。” “行了,都去干活吧,把范公子给我。” 说着,秦川拦住范三拨的肩膀,带着他朝狮子梁走去。 范三拨咬着破鞋奋力挣扎,却被山猫儿在后面拿短刀扎了一下屁股,痛得哇哇大叫,这才乖乖地跟秦川走。 离狮子梁还有两百步的时候,秦川停了下来,朝上面喊了一声“范老爷”。 范永斗一直注意着秦川,早就认出那个被捆住的年轻人是他儿子了,如今正哆嗦着双手,朝秦川恨声喊道:“姓秦的,快放了我儿,你若敢伤他的话,我范永斗发誓,就是散尽范家的万贯家财,也要踏平你孟家庄,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秦川笑眯眯应道:“行啊,只要范老爷把三千石粮食运到娄烦,秦某定当放了贵公子。” “你……你这是绑票!” “没错,我就是在绑票,张家大公子,吴家四公子我都绑过,再绑你范永斗一个儿子又咋滴?你能咬我不成?” “你……”范永斗气得脸色铁青。 “范老爷,咱们不废话了,三千石粮食,限期三个月,否则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说罢,秦川懒得再跟他废话,拖着范三拨径直走了回去。 范永斗脖子上的青筋都快爆了,却偏偏奈何不了这个恶贼。 …… 小半个时辰后,五十辆驴车和一百五十头驴子牵回来了,秦川当即便领着部下开拨,摸黑南下,赶回偏头关。 这一趟,他缴获了四百多辆骡马车,约四千石粮食,五千多斤颗粒化黑火药,骡子两百头,挽马一百二,这些都是从范家这缴获的。 还有战马将近八百匹,范家和建奴都有份攻陷,棉甲、铁甲、刀枪棍棒等一大批,建奴和鞑子首级共四百零八级。 将近五百个俘虏,其中四百多个范家的车夫和护院。剩下的是建奴和鞑子。 最重要的是,活捉了一个后金的甲喇额真,还捉了范三拨。 这些可都能换大批金灿灿的粮食。 前提是他们能安然回到大明国境。 …… 阿山后悔了,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其他明军,那支袭击图鲁什的部队好像也不是明军。 若是早点追击的话,现在都能追得上那伙人,杀个一干二净了。 可是…… 后悔之余,阿山只留了一百后金战兵和一百科尔沁部的蒙古骑兵看守货物,自己带了八百兵力轻装南下,追击那伙胆大包天的尼堪。 八百兵力当中,有四百后金战兵,其中两百八十披甲人,四十巴牙喇。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回头,决战 自从皇太极把林丹汗撵走之后,偏头关往来的行商就几乎断绝了,雷平安这个偏头关守备的油水就少了起来,日子也渐渐有些难过。 幸亏,前段时间静乐县一个姓罗的小白脸,突然跑过来花四百多两银子从他这买了几个人,紧接着又有张家口堡范家从他的偏头关出关,孝敬了他五百两银子。 于是,雷平安的日子又舒坦起来。 这天,罗小白脸又来了,带来了二百两银子,说他有一支商队要从偏头关入关,事成之后,再给他建奴和鞑子的首级各五级。 雷平安很喜欢这小白脸,俊俏得很,比他见过的所有娘们都俊。 而且这厮很是能说会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种,总能把他雷守备捧得开怀不已。 雷平安知道,罗小白脸嘴里所说的那支商队,绝不是什么所谓的商队。 偏头关的夜不收早就探到这两天在清水河跟狮子梁一带发生的事了。 一支神秘的明人骑兵,在清水河把数百建奴和鞑子杀得落花流水,接着又在狮子梁劫了范家大半个粮队。 显然,罗小白脸嘴里的商队,就是那支胆大包天的汉人骑兵。 雷平安懒得去刨根问底,更无心打听那支骑兵到底是谁的人马,他秉承的是少说话,多收钱的原则。 看在二百两银子和建奴首级的份上,他答应了罗小白脸,到时候自会打开关门,让他们进关。 至于范家……反正又不是他劫的粮队,与他何干? 更何况,别以为他不知道范家做的是什么买卖,要不是范家在宣大和镇西卫手眼通天,他就狠狠敲一笔这条私通外敌的老狗了。 跟罗小白脸谈好后,雷平安客客气气地把对方送到门关,约好一个时辰后开门给那支骑兵入关。 正准备打开关门,让罗小白脸出去的时候,南边突然有数骑飞奔而来,远远喊道:“指挥使薛大人有令,近日有叛军勾结东虏,意图从偏头关入寇,命偏头关守备紧闭关门,加强防备,不得放任何人出入关门!薛大人率镇西卫援军即刻便到。” 雷平安脸色一变,朝罗小白脸张了张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小白脸便是罗文天,听到那番话,也脸色大变,冷汗直冒。 那几名骑兵越过雷平安和罗文天,径直冲到门关那,命守门的士兵把大栓重新落下。 显然,他们不想让罗文天出去。 罗文天脸色煞白,半响才回过神来,急忙朝关外竭力大吼:“快去禀告大管事,偏头关走不得!” “呔!大胆奸细,我大明朝煌煌军威之下还敢通敌报信!来啊,把他给我绑起来!” 那几名骑兵当中,一个领头的怒喝一声,旁边几个便抽出刀子,朝罗文天逼去。 罗文天腿一软,瘫在地上呐呐说不出话。 雷平安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朝城关上一个心腹打了个眼色。 偏头关外,一向憨厚开朗的老黄,此刻却神情凝重,紧皱眉头,定定望着紧闭的关门。 没多久,城关上突然射出一支箭,落在他身前不远。 老黄捡起箭支,把绑在上面的一块布塞进怀里,然后翻身上马,朝北边疾驰而去。 …… 从早上天刚亮,那头海东青就阴魂不散地一直盘旋在关帝军的头顶。 赵武和廖三枪带着几个夜不收,还有二十个精锐关帝军在后面截杀后金的探子,不时有消息传回来,后金的大军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距离偏头关只剩一个时辰路程的时候,赵武和廖三枪等人回来了,带回来四级建奴首级,还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后金主力离他们只有不到二十里路。 秦川拿地图比照了一下,然后勉强松了一口气。 他们应该能在后金主力追上来之前,进入偏头关。 可他刚下令加快速度,就见南边一骑飞奔而来,正是跟罗文天去偏头关联络的老黄。 “大当家的,不好了,罗文天说偏头关走不得,听声音他好像是被人给抓起来了,城关上的守军还给俺射了一封信出来。” 远远地,老黄便扯开喉咙喊道。 秦川心里咯噔一声,急忙策马迎上去。 他周围的部下也纷纷色变,迅速骚动起来。 “大当家的,信在这。”老黄赶到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 秦川接过,展开一看,脖子上的青筋瞬间便绷了起来。 “大当家的,信上怎么说?” 刘有柱、李顶梁和赵武廖三枪等人纷纷赶上来,脸色凝重地在旁边问道。 秦川握紧拳头,定定望着南边偏头关的方向,道:“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接管了偏头关,把罗文天抓了起来,还说,有一伙叛军勾结建奴,意图从偏头关入寇边疆,要加强偏头关的防备,不得放任何人出入关门。” “很显然,那姓薛的是冲咱们来的。” 刘有柱等人一听,顿时纷纷色变。 “大当家的,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寻一处有利地形,跟建奴决战,解决了追兵再往东走,回三山墩。” “那……罗文天怎么办?” 听到这,秦川沉默了,定定望着南边远方。 片刻后,他一字一顿说道:“先派个人去偏头关,就说咱们愿意拿银子赎回罗文天,再派几个人翻越边墙入关,去岢岚州查清楚薛东亭的家人在哪。” “他若是敢杀罗文天,我就杀他全家。” “俺去挑人。”一旁的老黄接过话,“查清楚之后,俺再和山猫儿带几个人去办这事,这行当俺们最拿手。” “宰了那伙建奴之后,我和老廖也一起去。”赵武也接过话,“卫所的情况我比你们熟悉,说不定还能找些老兄弟帮忙。” 廖三枪也说道:“对头,先宰了建奴,杀了个痛快再说,俺这杆大枪一天不喝建奴的血就渴得厉害。” “去让兄弟们提前做好准备,我去看看周围地形。” 说罢,秦川便策马朝不远处一座山梁驰去。 轻骑急进的话,十几里路两刻钟就能赶到,这么短的时间内,粮队没法爬上高山占据有利地形,附近有没有险峻山谷,可以说几乎没什么有利地形。 关帝军虽然经历了不少战斗,但才成军一个多月,战力远远比不上建奴,更何况对方还有兵力优势。 这一仗不好打,很不好打。 他六百关帝军说不定就要葬送在这了。 秦川拧紧眉头,任凭呼啸的北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只来回在附近扫视。 良久,他才终于狠下决心,指着车队前头一座山谷,道:“进那个山谷,摆车阵,用装火药的骡车堵住两端谷口,两侧用骡车顶在山脚,拆一部分骡车做拒马,别让建奴和鞑子的骑兵从上往下冲锋。” …… 罗文天被关进了一间屋子,雷平安亲自关的,临走之前,悄悄替罗小白脸松了松绳子,还命人偷偷送来吃食。 从屋子出来没多久,雷平安就见到了镇西卫指挥使薛大人,随行的还有原镇西卫镇抚官董梁,这两位一共带了一千八百兵马,对他这位守备视若无睹,径直开进关城。 雷平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薛大人搞出如此大阵仗,跟关外那支骑兵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还有那位原镇抚官董梁,听说他早就调去宁化守御千户所当千户了,突然跑来这干嘛? 雷平安想不明白,也不敢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只秉承少说话,少做事的原则,缩在自己屋子里喝闷酒。 没多久,城关外突然有人叩关,雷平安跑上城关一看,好像是跟罗小白脸一伙的。 来者朝上边大喊,说愿意拿银子赎回罗文天,请薛大人开个价。 那位指挥使薛东亭大人则横眉竖眼地怒斥对方休想收买大明将士,还说宁化守御千户所百户秦川身为朝廷命官,却行匪冦之事,打家劫舍为祸乡里,甚至率兵攻打宁化所,意图谋反,如今又勾结东虏进犯大明疆土,投敌叛国,罪该万死! 外边那人没再说话,只冷冷看了看城关上的薛大人,然后掉头就走。 听到这,雷平安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关外那支胆大包天的骑兵,是宁化所百户秦川的人马,罗文天也是他的人。 这位秦百户不但得罪了薛大人的心腹爱将董梁,还得罪了静乐县和岚县一带的缙绅大户。 于是就被扣上意图谋反和投敌叛国的罪名。 看来,那位秦百户是凶多吉少了。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临阵杀俘 崇祯五年十一月二十二,丙辰,龙日冲狗,煞南方。 秦川抬头,看了看当空刺眼的日头。 这会儿应该是正午时分了。 那头海东青还在天上盘旋,两侧的山梁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骑兵,像狼群盯着猎物一样,朝下方的山沟虎视眈眈。 巴图说,这条山沟因为像一条巨蟒弯曲盘旋,朝着北方张开血盆大口,所以被称为蛇腹沟。 左边是石墙子岭,山岭高大,但坡势较缓,若骑兵从上而下发起冲锋的话,那冲势会像雷霆般无法阻挡。 右边是石胡梁,山坡陡峭,马匹无法行走,但人可以从上面滑下来。 如今,数百辆粮车已经在蛇腹沟最狭窄的地段,结成了一个长方形的车墙,左边靠近石墙子岭的一侧,已经竖起了一排用粮车临时打造的拒马,东侧和南端只有车墙,没有其他防卫设施。 北端正前方有两道车墙,相隔约三十步,第一道车墙的粮车上,装的不是粮食,而是火药,整整四千斤火药。 共二十辆粮车,各装了四个大麻袋,麻袋中间是用桐油棉纸裹得严严实实的黑火药,周围用无数小碎石填充。 粮车靠外一侧竖起了五尺高的木板,用装火药的木板顶住,防止敌人使用火箭而意外引爆火药。 而第二道车墙的粮车,全部用木桩钉死,用大量装了泥土的麻袋压住,外侧还用木板封死,不让碎石飞过来,两侧还堆土加固,防止粮车被爆炸掀翻。 当第一道车墙被攻破时,关帝军会迅速退回第二道车墙。 然后,让建奴尝尝爆炸的威力。 如今,数百个哭哭啼啼的护院和车夫,正用粮车拆下来的木料制作投枪,削成三尺长的木棍,两端削锋利,在火上烤一小会,也足够坚硬和锋利,或许破不了铁甲,但二十步距离上破盾和破棉甲是没问题的。 骡马等牲口全部集中在车阵正中间,打地钉栓好,所有战马刚喂过两斤豆子,若是胜,要有马力追杀敌人,若是败,更需要马力逃跑。 关帝军仍有五百五十兵力,赤儿山部等投效的蒙人两百七十人,其中青壮一百一,还有将近一百也能上战场的少年妇女等等,俘虏的范家护院和车夫会全部捆起来,以防这些人反戈一击。 综上,秦川总兵力约六百六十人,他没打算让那些蒙人妇女和小孩上战场,只让她们看守俘虏。 车阵尾端会是受攻击最小的地方,所以秦川只放了五十关帝军和五十蒙人在那,右边石胡梁一侧山势陡峭,防守压力不会太大,所以也只放了一百兵力,这两个方向由一个叫田八卯和一个叫白毛鼠的九箕山老匪统管,且尾端的守军要随时支援东侧。 西侧石墙子岭坡势低缓,将会是后金的主攻方向之一,而且防守宽度较大,所以放了两百六十兵力,由刘有柱和李顶梁这两位顶梁支柱负责。 北端是蛇腹沟正面,也必然会是后金的正面进攻方向,所以放了两百兵力,秦川亲自负责,老黄、山猫儿、赵武、廖三枪、巴图等人都在这一侧。 准备工作进入尾声的时候,后金的兵马也基本集结完了,东侧石胡梁上有大约一百兵力,好像都是些鞑子,西侧石墙子岭有三百人,约一百建奴,剩下的是鞑子。 正面有……人数很多,密密麻麻挤在山沟里,估摸着有五六百人之多,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穿铁甲的建奴,应该就是那位正白旗梅勒额真阿山了。 站在他旁边的,赫然是范永斗。 这卖国贼当狗都当到这来了。 难怪,赵武说阿山来了八百兵力,但这里足足有上千人,应该是范永斗带了一两百人过来当狗,帮阿山攻打自己。 看清来者后,秦川从两辆粮车中间的缝隙钻出去,大步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 对面的阿山和范永斗也策马向前,朝他走来。 距离百步的时候,两人停了下来,阿山率先开口,用娴熟的中原官话喊道:“秦川,把粮食和俘虏留下,我可以放你和你的部下一条活路。” 秦川笑了笑:“这位是阿山大人吧?你这番话拿去骗三岁小孩差不多,骗我还差得远了,我杀了你们大金国那么多勇士,你若是放我走的话,皇太极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阿山皱了皱眉头,没往下接话。 范永斗倒是伸长脖子,狰狞喊道:“姓秦的,劝你还是乖乖把我儿放了,否则,今日定要将你生吞活剥!” “呵呵,范老爷,我死之前,会先把你儿子做成烤肉的。” 说着,他朝后面招了招手。 车阵中间的空地上突然竖起一个木架,上面绑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嘴里咬一只脏兮兮的破鞋,正两眼惊恐涨红着脸发出呜呜的怪叫。 他身下,是一堆木柴,还铺有一层黑火药。 “你……” 范永斗脸色大变。 “范老爷,你若是敢让范家的护院杀过来的话,就等着看你儿子被烧死吧。” 说罢,秦川把视线转到阿山身上,道:“阿山大人,我送你一件礼物。” 话音刚落,他身后数十名关帝军押着一群俘虏走出来,共五十九人,十七个建奴,四十二个鞑子,被齐齐按倒,跪在地上。 除了图鲁什之外,清水河那一战所有俘虏都在这了。 其中不少人正用满语和蒙语大声谩骂,也有不少人一边啕嚎大哭一边求饶。 一瞧见这阵仗,阿山脸色绿了,他身后和两侧山梁上的建奴鞑子,也突然骚动起来,一个个冲着秦川或威胁或破口大骂。 “呵。” 秦川脸上带着淡淡微笑,朝两侧山梁环视一圈后,淡淡说了句“杀”。 身后便响起了一片咔嚓声,还有滋滋的飙血声音。 五十九个俘虏同时身首异处。 “尼堪!尓敢!” 阿山勃然大怒,两眼赤红,胯下战马惊得扬蹄嘶鸣不已。 “该死的尼堪,敢杀我大金国勇士!冲下去,杀光他们!” “杀尼堪!为我大金国勇士报仇!” “先杀光这帮人,再冲进明国,杀光他们的男人,抢光他们的女人!杀啊!” “杀尼堪!” 周围的建奴也暴跳如雷,不等阿山下令,就已经抽出刀子,杀气腾腾地朝车阵冲来。 有的还骑着马,莽到打算直接用战马撞上车阵。 阿山心知那些热血冲脑的勇士是叫不回来了,干脆腰刀一指,大喝一声:“杀!” 建奴和鞑子联军八百人,不留任何后备,一窝蜂杀了过来。 范永斗不敢动弹,他手下两百护院也不敢动。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二十八章 秦尼堪诡异的妖术 秦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建奴刚动,他便和部下跑回车墙后面,取出标枪,手握木盾,在紧张不安中静静等待。 西侧的李顶梁和刘有柱齐齐吆喝一声,手下两百二十六将士也纷纷提盾握投枪。 南面尾端没有敌人,所以那里的一百守军调了八十人去协助右侧。 建奴和鞑子当然还不至于被激到失去理智,刚到八十步距离,他们便纷纷停下来,并弯弓搭箭,仰空约四十五度,随着弓弦砰响,数百支利箭撕破苍穹,呼啸着朝车阵铺盖地落下来。 秦川依住粮车蹲在地上,把盾牌举过头顶。 很快,他手臂一震,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不少惨叫声。 木盾的遮挡范围有限,仍有数十关帝军中箭了,但有盾牌挡住要害,而且抛射的轻箭威力很,中箭的关帝军基本都是些皮肉轻伤,对战斗力的影响有限。 建奴和鞑子一边往前冲,一边抽出箭支,六十多步的时候又是一波箭。 如此反复,连射三波箭之后,建奴进到了四十步距离,然后又一分为二,一部分依然边射箭边推进,依然要用抛射越过车阵,所以威力同样不大。 另一部分建奴则收起弓箭,抽出刀子,嗷嗷叫地朝粮车杀过来。 “杀!” 秦川大喝一声,依然把木盾挡在身前,同时一拧身,把手中标枪狠狠投了出去。 “杀!” 两百关帝军只有部分手脚中箭失去战力,仍有一百八十人兵力,齐齐拧身,一百八十支标枪便呼啸而去。 冲在最前头的建奴纷纷举盾,一部分倒霉的被标枪生生钉在地上,更多的是用盾牌把标枪挡了下来。 但,盾牌上挂着一根标枪,很影响盾牌的使用。 第二轮投枪的时候,很多人就因为盾牌举不正而中标倒下。 第三轮投枪过后,冲在最前头的敌人,已经倒下了近百人。 这时候,建奴也已经十五步距离,投标已经无法越过车墙命中对方了。 “按计划,撤!” 秦川大喊一声,然后率先往后撤退。 关帝军也纷纷撤退,途中难免有中箭倒地者,但大多都被身边队友拉扯着爬起来,继续往后撤。 撤了十五步距离,一部分关帝军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刚刚钻过粮车的建奴前锋又是一波标枪。 这些建奴前锋基本已经扔掉了笨重的盾牌,本以为尼堪会直接退回第二道车墙,于是便嗷嗷叫着钻过第一道车墙,然后生生吃了一轮标枪。 侥幸不死的,急忙缩了回去,在车墙后哇哇大剑 另一部分关帝军则直接撤回第二道车墙,从车墙后面点燃的数十堆炭火中,捡起早已把枪头烧得通红的火标枪,然后回过身,躲在车墙后面静静等待。 途中停下来的关帝军把死赡战友都带上,并迅速撤了回来,然后躲在车墙后面用抛投标枪的方式,继续压制对方,不让对方冲过来。 双方的远程对攻中,正面的关帝军死伤已有八十多人,阵亡十三,重伤二十多,剩下的轻伤大多仍有战斗力。 刘有柱和李顶梁的西侧,死伤也跟正面差不多。 这就是秦川不想跟建奴正面决战的原因,因为伤亡太大,而且很可能会输。 但如果建奴进圈套的话,这一把肯定能稳赢了。 建奴那边,光正面死伤就已过百,而且被标枪扎中那些基本都失去了战斗力,大多还离死不远了。 在后面压阵的阿山脸色很难看,这么大的死伤超出了他的预料,算得上死伤惨重了。 幸好,他的巴牙喇还没有压上去。 如今,第一道墙已经夺下来了,跟第二道墙的距离只有三十步,弓箭手可以躲在车墙后面抛射压制对方,先让死兵去厮杀一番,打开第二道墙的缺口,然后把巴牙喇派上去,一鼓作气攻进去。 想到这,阿山冷哼一声,带着四十巴牙喇缓缓策马前行,想到那道车墙后面去指挥。 范永斗没敢让自己的护院参战,自然不敢跟在他身后,只恭维几句,几句祝大人大获全胜之类的好话之后,便躲到后面去了。 阿山也没理会他,若不是看在他以后还能给大金国运粮食的份上,早就逼他把那两百护院堆上去送死了。 如今也用不着那两百尼堪废物了,正面的第一道墙已经到手,第二道墙也不远了。 西侧只有一堵墙,那些尼堪没后退,而是一直用标枪杀伤他的勇士,如今西侧的战事已经进入胶着状态,双方正隔着粮车厮杀。 但那边的损失是最惨重的,三百兵力已经死伤过半,大多死在尼堪的标枪之下,那些可恶的尼堪的死伤才数十人,而且大多还能继续作战。 相比之下,他的部下在西侧根本就不占优势。 其中,有他把精锐都集中在北边正面的缘故,西侧的三百兵力当中,披甲人不到两成,巴牙喇更是一个都没有,战力比正面弱了不知多少。 东侧的一百人更全都是些老弱,那面陡坡不好走,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在那进攻,只放了少量兵力做佯攻,吸引尼堪的兵力罢了。 这场战事最终还要从正面突破。 大金国的勇士从来都是正面厮杀的强者,对付那些弱得可怜的尼堪,用不着阴谋诡计。 眼见战事有利,阿山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近三百部下正集中在第一堵墙后面,用弓箭杀死杀尚人,先前因为冲锋而死伤惨重的先锋部队,也重新集结完毕,正准备冲杀过去,夺取第二道车墙。 …… 秦川趴在一辆粮车上,在装满泥土的麻袋中间,静静看着对面的形势。 敌人没发现那些火药的存在,那么,他们就会在第二堵墙后面集结,准备发起冲锋。 他看不清那些粮车后面的情形,但赵武听得懂满语,可以从对方的喊话声中大概猜得出,对方是否已经集结完毕。 看着看着,赵武突然喊了句:“大管事,是时候了。” 秦川急忙从粮车上滚下来,扒掉一根插在肩头的布面铁甲上的箭支,并拿起一根枪头被烧红的标枪。 “雷霆霹雳!” 秦川大喝一声,然后把手中的火标枪狠狠投了出去。 他手下一百关帝军,也齐齐把火标枪投了出去。 那一声“雷霆霹雳”不是装逼,而是暗号。 听到他的大喝,左右两侧离北端比较近的关帝军,还有车阵中间看守俘虏的那些蒙古人,便纷纷卧倒在地。 两侧的建奴和鞑子都懵逼了,这伙尼堪怎么打着打着突然趴下来了? 是要趴地求饶吗? 他们也来不及多想,对方一趴下,便一拥而上,越过车墙,狰狞地朝趴在地上那些尼堪杀去。 正面战场,第一道车墙后面,上百披甲人纷纷钻出车墙,顶着木盾,嗷嗷叫地往第二道墙冲去。 这时,一百支红色的标枪突然画出一道红色的弧线,像红色星陨,带着一道道妖艳的红光,纷纷落在车墙这一带。 很多建奴和鞑子都呆住了。 因为空中那一道道如雨般的红光,实在是太好看,太惊奇了。 这是他们一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 也有很多人突然大惊失色,因为他们觉得这是妖术,尼堪的妖术! 刹那之后,第一道车墙上突然冒起一团火光,并迅速猛然炸开。 一声轰然巨响后,旁边又腾起了一连串火光,如九雷霆般,霹得正个山谷如十八层炼狱,又如地火升,直冲际。 离得近的建奴和鞑子瞳孔里只剩漫炽红的火光,然后……就坠入了永恒的黑暗。 离得远的那些,同样只看到漫炽红火光,接着就感觉自己飞了出去。 许多人还感觉自己像是落入了十八层炼狱,受千刀万剐,油锅榨炼,周身突然一阵剧痛无比。 阿山离第一道墙还有不到四十步,看到那一道道红色星陨从而降时,心里就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下一刻,红光骤燃的时候,一块木板奇快无比地朝他呼啸而来。 他躲闪不及,被木板生生拍倒在地。 旁边四十名巴牙喇或惨叫落马,或径直倒飞出去。 远处,被受惊的坐骑甩落马下的范永斗,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脸色灰白地望着那片滚滚浓烟,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惊天大爆炸 “咳咳……” 秦川咳出一嘴巴泥沙,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吃力地把半个身子从一个装着沙土的大麻袋里抽出来。 空气中满是黑火药燃烧后的刺鼻气味,拌杂着肉类被烧焦后的香味,入眼是一片弥漫的浓烟,近处依稀可以看得到东倒西歪的粮车,还有横七竖八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随处可以听见呻吟和哀嚎,其中有不少声音还显得很耳熟。 秦川扶着一辆歪到的粮车,摇了摇脑袋,吃力地喊道:“关帝军听令,所有听到命令的人,立马起身。” “老黄,山猫儿,死哪去了?赵武廖三枪何在?” “人呢?” “死哪去了?快出来。” “大当家的,俺在这,老黄也在这……” 秦川喊了好一会,旁边一辆粮车的车底下终于探出两个满是泥沙的脑袋,一大一小,小的瞪着散涣的眼睛努力在浓烟中努力寻找秦川,大的则咧着两颗大黄牙不住地往外吐沙子。 “大管事,我在这。” 秦川脚底下突然感觉到一阵蠕动,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踩在某个人的胸膛上。 旁边一堆麻袋下面,还有个人用蒙语叽里呱啦地喊着什么。 “起来,都起来,快,有的兄弟被埋了,快起来挖人。” 秦川勉强恢复了一些神智,急忙扒开那堆破破烂烂的大麻袋,把灰头土脸的巴图从里面拽了出来。 已经恢复意识的人也纷纷起来,开始刨麻袋挖人。 没多久,所有人都刨出来的,秦川粗略点了一遍,人没少,但死了三个,两个是被泥沙埋死的,另外一个胸口插了一块尖锐的木条。 伤了三十多个,大多是被粮车翻到的时候砸到,或是被蹦出来的木料弹到的。 东西两侧也有十几个关帝山伤到了,车阵中间的蒙古人和俘虏很多人的衣服被吹得到处都是,不少人还被吹出去老远。 绑在木桩上的范三拨,仅剩一条破破烂烂的底裤,白白胖胖的身体上被碎石印出密密麻麻数十个的小血点,正撕心裂肺地哀嚎着。 那一千多匹战马和挽车用的骡马,倒了两三百匹,不知是死是活,还有好多骡马挣脱缰绳,正在车阵里暴躁地来回狂奔。 看到这副情景,秦川懊恼不已,连连骂自己傻逼。 他本以为黑火药的威力不会太大,所以在那堆了几千斤,没想到威力竟然这么大。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漏了一件事,不管是黑火药还是后世的炸药,爆炸的时候都会造成气体体积急剧膨胀,从而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黑火药威力再小,它也是一种可以爆炸的火药,虽然装着黑火药的二十辆粮车彼此间有些距离,但连续爆炸所造成气体体积膨胀,依然能制造出极大的威力。 若不是有一道车墙抵挡,还堆了泥土加固的话,他这一百多关帝军就交待在这了。 若是把所有火药都堆在同一辆粮车上,同时引爆的话,估计在场所有人都得死翘翘了。 现在应该也死了不少人。 秦川站起身,爬上一辆勉强还算完整的粮车,朝前方望去。 只见那片在北风中逐渐散去的烟雾里,到处是断臂残躯,偶尔才看到几具完整的尸体,北边的远端和两侧的车阵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呻吟。 老黄、山猫儿、赵武、廖三枪和巴图等人,也纷纷站起身,张大嘴巴,呆呆望着眼前的惨景。 纵然见惯生死的九箕山老匪和赵武等人,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这地方,就像一座炼狱。 “去把那些蒙古人叫来,让他们出去找活口,伤得重的一刀给他们个痛快,还有希望活下来的,先留他们一条活路。” “赵武,廖三枪,你们带五十人随我去西侧,巴图带五十人去东侧,先解决这两侧的建奴,老黄被山猫儿,你们也带五十人去收拢马匹,挑三百战马牵过来,一会咱们去追杀建奴。” 说着,秦川提起地上的长刀,又摇了摇脑袋,歪歪扭扭地朝西边的车阵走去。 东侧的石胡梁上原本有一百鞑子,在半坡往下射箭,大爆炸的时候,大多被震落山脚,运气不好的摔得手断腿断,甚至一命呜呼,运气好的也摔得七荤八素,半天爬不起来。 西侧的建奴和鞑子也没好到那,因为他们大多都傻乎乎地冲到了车阵里面,轰地一声,靠近北边一侧,离得近的大多都被震飞了,离得远的那些也全被震翻在地。 只有留在车阵外面的,和站在缓坡上放箭的得以逃过一劫。 李顶梁和刘有柱率领的关帝军大多都及时趴了下来,除了几个正跟建奴杀得难分难解,无法分身趴下的被震飞之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 最先起身的也是关帝军,懵逼了好一会之后,李顶梁便和刘有柱抄着刀子,朝那些仍然处于头昏脑涨的建奴和鞑子杀去。 很快,车阵和缓坡上的建奴和鞑子拔腿狂奔,拼了命地往上爬,东侧石墙子岭上的鞑子也掉头就跑、 一刻钟后,老黄和山猫儿等人牵来三百匹镇定下来的战马,秦川率领刘有柱李顶梁赵武廖三枪等,共三百人,跨上战马,朝落荒而逃的建奴和鞑子追去。 留下来的人则仔细打扫战场,不放过一颗还能辨认的首级,或是骑上马匹四处寻找敌人跑散的战马。 …… 范三拨早跑了,他和两百护院离得远,没受到爆炸波及,烟雾还没散去的时候,就往北边策马狂奔,只恨自己没生一对翅膀。 他没想到,大金国的勇士竟然完了。 正白旗的梅勒额真阿山也完了,他亲眼看到阿山被一块木板掀落马下,然后没动静了。 那四十个巴牙喇也完了,大多被掀翻在地,甚至被震飞出去,半天爬不起来,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哀嚎,估计都受了不小的伤。 离得近的那些更惨,大概连尸首都找不齐。 四百大金国勇士,和四百科尔沁部族的勇士,就这么完了。 最终逃出生天的,估计都不足一百。 一想起那道冲天火光,范三拨就不由地一阵哆嗦。 他只想尽快把剩余的三千斤粮食和一百车铁器尽快送到归化城,然后绕路回张家口堡。 这地方他再也不想来了。 那姓秦的……他也不想再见到这人了。 至于他儿子,也不知是死是活,如果没死,还是得赎回来的,三千石粮食就三千石吧,那可是他亲生儿子。 …… 响午时分,秦川领着关帝军继续启程,运着粮食浩浩荡荡往东边而去。 这一战阵亡将近一百关帝军,重伤四十多个,其中很大一部分可能熬不到娄烦。 蒙古人死伤五十多个,本来人就不多,死伤率比关帝军还高。 伤亡主要集中在西侧,建奴和鞑子一部分留在缓坡从上往下放箭压制,一部分冲下来跟关帝军展开肉搏,和秦川预料的一样,关帝军的战力远远比不上对方,幸好李顶梁和刘有柱领着十来个九箕山老匪来回冲杀,才勉强维持住了形势。 战马和骡马被生生震死了二十多匹,摔瘸好几十匹,发狂的不计其数,安抚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安静下来。 这是张可望和郭彦王刚豹五等攻打孟家庄那一战之后,关帝军死伤最惨重的一战。 加上清水河和狮子梁那两战,已经足足阵亡一百三十关帝军了,如果加上重伤挺不过来的那些,最终的死亡数字可能会达到一百六以上。 因伤残疾的估计会超过三十人,这部分人只能转做内政,甚至干不了任何活。 不论残废成什么样,秦川都会一直养着这些人。 伤亡虽然大,缴获也同样很大。 这一战,杀死杀伤建奴和鞑子七百人左右,单单正面第一道车墙就炸死了三百多。 只有不足一百人得以逃脱,割了勉强能辨认面目和口齿的首级六百级,其余首级已经被炸得稀巴烂,根本凑不成型了。 对手绝大多数都下马步战,留在后面的战马没有被炸死,只惊得四处乱窜,秦川派人远出十多里去搜罗,一共牵回来四百多匹。 建奴和鞑子的披甲率三到四成之间,有三百多件各式盔甲,但大多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甚至难以修补了,最终只挑出来一百二十件件还能穿的棉甲,三十五副各式铁甲。 完好的铁甲和棉甲,大多是那四十名巴牙喇贡献的。 这些巴牙喇是正面战场唯一活下来的一批人,所以最早被关帝军发现。 同时发现的,还有一个天大的惊喜,后金正白旗梅勒额真伊尔根觉罗阿山。 这家伙被一块木板砸晕,关帝军把他捆得严严实实了才醒过来。 秦川没心思跟这位后金大将聊天,他正在研究,该从哪个地方入关回大明。 入关后,肯定会遇到明军的阻拦,介时该如何应付。 尤其是宁武关,回娄烦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经岢岚州入岚县,这条道肯定不能走,那里有太多对他恨之入骨的大户。 第二条路是经宁武关一路南下,途中要经过宁化千户所和静乐县城。 危险性倒是不大,就是怕宁武关不放他过关。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三十章 宁化王府来抢亲 自从秦大管事入主孟家庄,娄烦小镇就注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波澜不断。 古顶天被杀退的第三天,娄烦又迎来了一批客人。 这次来的是官兵,有一千五百人马之多,由山西都指挥使杜应堂杜大人亲自率领。 山西流寇的局势不容乐观,但这位杜大人的官帽稳得很,倒霉的是前巡抚宋统殷,锅全由这位抚台大人背了。 杜大人堂堂二品大员,之所以会来娄烦这破落小镇,一是奉了皇命而来,调查娄烦巡检使秦川为祸乡里的罪证。 二是奉新任抚台许鼎臣许大人之命,前来调查秦川图谋不轨,上任当天便率兵攻打宁化千户所的事。 至于调查结果……杜应堂还在等,在揣摩上意。 他得先搞清楚皇上对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 如果皇上继续宠信东阁大学士温大人,并对晋王府施以厚爱,那姓秦的九品芝麻小官,自然就是谋反重罪。 如果皇上在这件事上装聋作哑的话……什么为祸乡里,攻伐上官和卫所,便是子虚乌有之事。 所以,杜应堂这一趟要花不少时间,直到京城传来消息为止。 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与官场之事无关的人,一是汾州学正李平度之子,李耀栋。 二是太仆寺少卿文争文大人的长子,文成。 三是太原晋王府治下宁化王府一个管事。 这三位是来接人的。 前者来接他两个儿女,后两者这来接文家那位不出深闺却早已远近闻名的文家小姐。 宁化王府的人之所以也来凑热闹,是因为宁化王看上了那位文小姐,要出面帮文家把文小姐带回去。 除此之外,娄烦谷地有数千亩良田是宁化王府的,听说种田的庄户都流散了,顺便过来看看庄户的情况,为明年夏收早做准备。 这三家的家丁和王府护卫与杜应堂同行之后,便有一千五百多人马,一路上浩浩荡荡,所遇蟊贼无不惊得四处乱逃。 宁化王府在交曲设有一农庄,里面住着些庄户,虽然不久前农庄刚刚遭过劫,但里面依然住了不少庄户,都在等明年夏收,好有一份吃食。 杜应堂等人在交曲住了一宿,第二天清晨便继续赶路,于日上三竿赶到娄烦孟家庄。 孟家庄显然早已收到消息,那扇高大厚重的庄门已经紧紧闭上,门楼上影影绰绰有不少人。 新搭建了不少木屋、砖瓦房和地窝子的娄烦镇空无一人,乡民们不知躲到哪去了。 到了孟家庄前,杜应堂拉住马缰,仔细打量着这座易守难攻的庄子。 一个断事官策马往前走了小段距离,扬声喊道:“楼上的人听着,山西都指挥使杜大人巡视娄烦,还不快快开门迎大人入庄?” 楼上一个背着弓箭的汉子漠然回道:“本庄庄主和大管事都不在,请各位去别处吧。” “大胆,你可知杜大人是谁?” “我只知本庄大管事,大管事说了,近来匪盗横行,谁来了也不开门。” “你……好大的胆子,你大管事何人?” “我家大管事姓秦。” “可是宁化守御千户所百户秦川?” “是。” “宁化守御千户所归山西都指挥使司统辖,他本乃杜大人部下将官,你且去问他,为何上官到来却不肯开门迎接?” “我都说了,大管事不在,去宁化所就任了,你们可以直接去宁化所寻他,本庄大门谁来了也不开。” 说罢,那个背着弓箭的人就扭头走了。 “你……” 断事官气得脸色铁青。 后面的杜应堂也皱了皱眉头,区区一个门子都如此蛮横无礼,那秦川果然如传闻中的嚣张跋扈。 这时,太仆寺少卿文争之子文成越众而出,客气地朝门楼上拱了拱手,道:“在下汾州文成,冒昧叨扰了,不日前小女曾随汾州李家李二小姐到孟家庄迎接李大小姐,多日未归,可否请壮士将小女送出庄,待我父女团聚可好?” 汾州学正之子李耀栋也拍马往前,朝门楼喊道:“还有我两个妹妹,快快将我两个妹妹交出,若敢伤她们一根汗毛,定叫孟家庄鸡犬不留。” 门楼上,那个背着弓箭的汉子又出现了,客气地朝文成抱拳拱手,道:“原来是文先生,失敬,失敬,不能请文先生入庄一坐,还望先生海涵,文小姐确实住在庄上,请文先生稍待片刻,在下这就前去通报。” “多谢壮士。” 文成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竟然对他这么客气,急忙又回了个礼。 “文先生请稍待。” 那汉子背着弓箭走了。 一旁的断事官脸色愈发难看,他好歹也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文成不过一秀才身罢了,年过不惑却未曾出仕,那门子竟对他冷语相向,对文成却客气有加,这是何道理? 李耀栋也是恼怒不已,对方只顾着跟文成说话,竟然理都不理他。 文成自然看得出这二人脸色,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四下看风景。 孟家庄里,文素心和李家姐妹在王继宗夫妇的陪伴下,朝庄门快步行去。 行到庄门附近,只见围墙下已经集结了数百关帝军,刀枪林立,气氛肃杀,文素心不由腿一软,俏脸煞白,差点走不动路了。 一旁的宁氏急忙扶住她,王继宗则无奈叹了一口气,道:“文小姐,李家二位小姐,你们也看到了,若双方无法和谈,若文李两家和宁化王府的人执意要带你们走的话,恐怕只会引起双方刀枪相见,介时娄烦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啊。” 说罢,王继宗怜悯都望着那数百关帝军,悲叹一声。 宁氏悄悄伸过手来,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王继宗嘴角一抽,强忍着疼痛默不作声。 文素心勉强定了定神,问道:“王先生,你怎知宁化王府的人要带我回去?” “咳……大管事早就派人查过了,你之所以未有婚约,是因为宁化王早就……想纳你为侧妃,但你父亲却不想将你送入王府,又因你年纪未到,所以才一直推迟至今。” “如今,得知你在娄烦孟家在住下了,宁化王自然要派人来将你接回去,并顺势将你迎入王府。” 文素心先是脸色熏红,后又微微泛白,大概是想到宁化王府那深宫大院了。 王继宗又接着道:“文小姐,不论你与大管事日后如何,且说今日之事,万不能让双方刀刃想见啊。” 文素心又犹豫片刻后,便盈盈福身:“王先生且放心,小女子会把尽量把家父劝回去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文小姐深明大义,继宗敬佩。” 王继宗刚松了一口气,宁氏又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李安茹看在眼里,掩嘴偷笑几声,然后问道:“王先生,也就是说,我们姐妹二人也要将我哥哥劝回去咯?” 王继宗忍着腰间疼痛,道:“也请二位小姐顾全大局,先且委屈一二吧。” 李安茹忍着笑:“好吧,反正我已是残花败柳一枝,本就不想回汾州,就在孟家庄陪宁姐姐多住些时日吧。” 一旁的李月茹撇撇嘴:“姐姐,天天窝在这破庄子了,又不得出去玩,有啥好住的?” “待大管事回来,几位便可出去游山玩水了。” “当真?” “千真万确。” “呵,他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 李安茹撇撇嘴,然后率先踏上门楼的楼梯。 刚走两步,上面就蹭蹭蹭地跑下来一个彪形大汉,冲她一脸傻笑:“慢点,慢点,这楼梯陡峭,可别摔着了。” 李安茹皱眉扁嘴:“让开。” 那彪形大汉自然就是罗大牛,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生气,只笑呵呵地在前面引路,不时回头,一边咽口水一边在她脸上和身上看来看去。 李安茹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走着走着,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菜刀,横眉竖眼地朝罗大牛砍去。 罗大牛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手腕,将菜刀夺了下来。 然后,就不舍得放开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了。 李安茹俏脸通红,张开小嘴狠狠咬去。 罗大牛“啊”地一声惨叫,急忙撒开手。 李安茹又从妹妹手中拿过另一把菜刀,杀气腾腾地追上来。 数百关帝军和远远近近的庄民都开怀笑了起来,孟家庄上上下下充满了欢快的空气。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秦大管事的岳父大人 文成等了良久,门楼上终于出现了四位女子,其中一位身着素白罗裙的少女朝他盈盈福身,脆声说了句:“女儿见过爹爹。” 文成仔细看了看,正是他女儿文素心,不由长松了一口气:“素心,你可让为父好生担心啊,你母亲更是茶饭不思,只日夜担心你的安危。” 文素心眼眶一红,愧疚不已:“女儿不孝,让爹爹和娘亲担心了。” “罢了罢了,你且下楼,随为父回汾州吧。” “爹爹,女儿……” 文素心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后,终还是咬牙说道:“女儿还想在孟家庄陪宁姐姐,安茹姐姐还有月茹妹妹多住些时日,请爹爹转告娘亲,且让她放宽心,女儿一切安好。” 文成一愣,继而脸色大变。 他首先想到的,是女儿进了贼窝,被贼人挟持了。 这时,一名身着儒袍,头戴方巾的年轻人出现在门楼上,朝文成拱手作辑,道:“学生王继宗,见过文先生,见过都指挥使杜大人。” 文成定睛一看,原来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才子王继宗。 多年前,他曾在太原见过这位忠良之后,当时有几位大儒在考究这位年轻人的学问,文成在旁观望良久,便觉得这位远近闻名的才子名副其实,才能犹在他之上,且谦逊有礼,不好高骛远,家道中落之际能不贪图虚名,守成持家,让文成钦佩不已。 但如今,这位高风亮节的才俊为何出现在孟家庄贼窝? 文成不解,只以平辈之礼拱手作辑,客气道:“原来是王先生,多年不见,王先生风采不减当年啊。” 王继宗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还礼道:“学生区区后辈,怎当得了先生大礼。” 文成抚须而笑:“王先生之才不下于文某,自然当得了。” 王继宗又感激地回了个礼,然后犹豫了一下,道:“先生,文小姐在孟家庄有诸位姐妹相陪,有贱内相伴,住得还算安好,大管事又对小姐以礼相待,呵护有加,请先生无须过于担忧,也请先生转告文夫人,请勿过于牵挂,过些时日,我家大管事定会亲自登门,携拜礼登门拜访先生和夫人。” 听到这番话,文成愣住了,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自然听得出话里的意思,孟家庄大管事对他女儿以礼相待,呵护有加,不就是……不就是相中他女儿了吗? 而且,那大管事与他们文家素味平生,但突然要携拜礼登门拜访他的他夫人,其目的已昭然若揭,不就是要去跟他们提亲吗? 这…… 看出了文成的愕然,王继宗又歉然说道:“先生,我家大管事相貌堂堂,称之为人中龙凤亦不为过,未及而立却已年少有为,才能过人,短短时日便以一介布衣连擢数级,如今已是正六品百户职,假以时日必更进一步,位极人臣,甚……名垂青史。” 文成一听,脸色有些难看。 王继宗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这是在告诉他,孟家庄大管事配得上他女儿,配得上文家啊。 “先生,我家大管事说过,文小姐如皓月星辰,又如越鸟百灵,不应入王府当笼中鸟,应自如自在海阔天高。” 文成又是一楞。 门楼上,文素心俏脸通红,想反驳王继宗,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低着头不言不语。 一旁的宁氏悄悄伸手,在王继宗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王继宗又朝下方的李耀栋拱手道:“李公子,李府二位小姐在孟家庄也住得很是安好,请李公子回去转告二老,请他们不必牵挂。” 李耀栋眉头一皱:“都进了贼窝,还算安好?我看她们是被……” “李耀栋!” 李安茹硬生生打断他,并直呼他的名字,横眉竖眼说道:“我过得是否安好与你何干?与李家何干?你们让我回去,不过是想把我加入庆成王府,给李家光耀门楣罢了。” “你回去告诉他,我不想嫁入王府,不要当那笼中鸟儿,我要在孟家庄住下,一辈子就住在这。” “你……你……大逆不道!”李耀栋气得脸色铁青。 李安茹一甩脸径直走了。 一旁的罗大牛抄着两把菜刀,舔着脸跟在后面。 王继宗一看急了:“大牛兄弟,那两把菜刀乃是内人切菜所用,可否还给继宗?” “哦。” 罗大牛呵呵傻笑了两声,把那两把菜刀放在墙垛上,然后一溜烟跑去追李安茹了。 李月茹朝外面的李耀栋瞪了一眼,然后赶在王继宗前面,抄起那两把菜刀,追在罗大牛身后。 文素心看了看李家姐妹的背影,又看了看门楼下自己父亲,脸色有些纠结。 文成闭起眼,长叹一声:“唉,既然如此,你就先在孟家庄住下吧,若是受了委屈,就托人给为父捎个信,为父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你主持公道。” “谢谢爹爹。” 文素心眼眶微红,脸颊也微红,朝文成盈盈福身,又说了句:“爹爹,女儿去寻安茹姐姐了。” “去吧去吧,李小姐突遭……你多陪陪她也好。” “嗯,爹爹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说罢,文素心便转身走了。 庄外,宁化王府的管事急了,急忙策马来到文成身边,道:“文先生,您这是?” 文成笑了笑:“陶管事,王爷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请代文某和小女谢过王爷。” 那管事脸色很难看:“这……文先生,你让陶某如何向王爷复命?王爷若是动了怒?又该如何是好?更何况,你要把文小姐留在这贼窝不成?” “哈哈哈哈。” 文成仰头大笑:“王爷身份尊贵,又岂会与文某一介布衣动怒?” “至于把小女留在贼窝……若她在此能无忧无虑,贼窝又如何?也比金屋银屋自在多了。” 那管事嘴角微微抽了抽,半响不说话。 “诸位,请恕文某先走一步。” 说着,文成朝杜应堂等人拱了拱手,然后带着十来名家丁,策马离开。 他文家本就没有多少家丁,此行只带了十二人而已。 没走出多远,孟家庄门楼上那身背弓箭的汉子突然高喊道:“文先生请稍等,此去汾州途中贼寇众多,盗匪横行,待孟家庄乡勇护送文先生回去吧。” 正说着,孟家庄那扇厚重的庄门突然洞开,一支骑兵从里面呼啸而出,约两百人,个个高头大马,精神抖擞。 文成笑了笑,朝门楼拱手道:“文某也不矫情了,多谢好汉。” “文先生再会。” 文成一走,李耀栋就待不住了。 他此行带的家丁虽然有数十人,但这一带确实是盗匪横行,他可不敢单独带数十人回汾州。 纠结片刻后,他最终还是向杜应堂等人告辞,追文成去了。 杜应堂一直默不作声,静静看着。 直到如今,又深深看了一眼孟家庄那座高耸门楼后,才朝那断事官说道:“走吧,先去静乐县和宁化千户所,再去岚县。” 很快,孟家庄外面只剩下那位姓陶的管事,还有三百王府护卫。 “陶管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一个护卫头领上前,朝那管事问道。 陶管事皱眉定定望着孟家庄,半响后才道:“派几个人快马赶回去禀告王爷,咱们先去交曲农庄住下,等王爷的命令。” “好。” …… 孟家庄里外气氛紧张的时候,火枪厂里却是欢声一片。 因为,陈詹和李学境按照大管事给的图纸,把畜力联动装置做出来了。 一头驴像拉磨一样拉动一个大转盘,转盘上有皮带,带动一根横在钻床前端的动力轴,轴上又装有齿轮,以此来带动钻床的圆盘。 圆盘上的齿轮是活动的,想要暂停钻孔的时候,把齿轮往上抬就能脱离动力轴,要钻孔的时候,把齿轮往下按,跟动力轴上的齿轮镶在一起就行了。 这套简易的联动装置还不能换挡,因为换挡装置有些复杂,一时半会是弄不出来的。 如今能以畜力代替人力,已经很不错了,打造出更多钻床后,一头驴就能带动四五台钻床,从而节省人力。 陈詹一共做了八个泥模,正等待泥模阴干,如今也呆在火枪厂,跟李学境一道研究这个联动装置和钻床。 火枪厂和火炮厂的其他工匠大多也都来了,围在一起,看一头驴拉圆盘钻枪管。 枪管的进度很快,得益于钻床的稳定性,还得益于经过数道热处理工序的钻头,比以前的钻头更坚硬耐用。 钻管的进度自然也比以前的快,只不到十日,就已钻了过半,顺利的话,再过十日就能得出一根合格的枪管。 就不知,大管事什么时候能回来。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宦官刘文忠 秦川以建奴和鞑子首级各十级,加上一百石粮食的代价,最终从三山墩回到了关内。 一过长城,老黄、山猫儿、赵武和廖三枪便带了二十个精挑细选的关帝军折向西南方向,往偏头关和岢岚州而去。 他们要去救罗文天,不管成不成,都要试一试。 同时,他们要去岢岚州绑薛东亭的家人,不论男女老幼,能绑的一律绑了再说。 事关属下的性命,秦川不想对任何人仁慈。 一支数百辆粮车组成的庞大运粮队,自然逃不过各路兵马的眼睛。 实际上,这几天在关外发生的事,早就在平虏卫和威远卫一带传开了。 粮队离开三山墩,刚过磨儿山,迎面就碰上了一支军队,约一千人左右,领头的自称大同西路参将赵勇,盘查沿途商旅,捉拿奸细。 秦川知道,对方是冲着粮食和首级来的,一给他们盘查就必然会出事,他们只需抓几个蒙古人,一口咬定是建奴的奸细,就能以此来勒索他。 让四百关帝军摆开阵势,刀出鞘,弯弓搭箭后,秦川这才亮出自己的百户腰牌。 看到他的腰牌,赵勇依然没让开,说最近很多建奴和鞑子冒充大明官兵的奸细,成群结伙地入寇劫掠。 秦川高喊一句“挡我者死”,然后领着关帝军,一步步朝对方逼去。 赵勇没料到他会这么莽,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他的四百关帝军逼近一百步,赵勇这才慌了,连忙率兵后撤。 他不过是想吓吓对方,讨点好处罢了,哪怕他兵力再有优势,也不敢跟对方动手,无端攻伐友军劫掠钱粮,与谋反无异,那可是死罪一条。 一千多兵力厮杀的规模,绝对瞒不住别人,到时候上面一查起来,不说乌纱帽了,他项上人头都难保。 更何况,就算他想跟对方开战,他的部下肯不肯上还是两说。 他引兵退开后,四百关帝军也没追上去,只隔着两三百步和他对峙,让后面车队通过。 见那一车车的粮食,成群的军马,还有几个大车的首级,赵勇瞧得直眼馋,忍不住又上前,好声好气地跟对方讨要一些。 秦川冷笑,简单明了地告诉对方,一个子也别想拿走。 赵勇大怒,差点就忍不住挥兵攻过去了。 好不容易按捺下怒气后,赵勇怒哼一声,然后领兵走了。 从那之后,秦川的归途顺利了很多,一连数日,到了井坪守御千户所的时候,才再次遇到了拦截。 这次来的不是五官,而是个文官,大同巡按王桦。 王桦不像赵勇那样耍手段,而是开门见山,客客气气地说想买粮食和建奴首级。 秦川笑了笑,说粮食不卖,给多少钱都不卖。 首级可以,建奴二十两一级,鞑子五两,限购各一百级。 这一趟,他共斩了九百多首级回来,其中建奴四百余,鞑子五百多。 他并不打算用这些首级来升官,因为升了官是要被调走的。 大明朝几乎不存在武官升文官的可能性,所以他一旦升官,就得当个带兵打仗的武官,不是调去镇守边疆,就是去剿匪。 短时间内,他还不能离开娄烦。 但必要的功绩还是要的,所以,他只打算给带建奴和鞑子首级各两百回娄烦,包括仍活着的阿山和图鲁什,这两位可比一百级首级值钱多了。 届时要先看看新来的巡抚许鼎臣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通过他把人头递上去。 如果不行,那就另寻他人帮报功。 多余的人头本就是要卖掉的,卖给谁都是卖,有客户主动上门了,趁早卖一些也好。 王桦仔细算了算,二十两也不算太贵,一百级也就二千两而已,这点银子顶多能买个知州,但一百真奴首级所带来的功绩,可不是一个知州能比的。 而且,这一百建奴首级里边的功绩他一个人吃不完,还得带上几个边军将领,那些将领自然要孝敬他,说不定都能把二千两银子挣回来了。 想到这,王桦干净利落地说了句“成交”,然后开始点银子。 他自然带了银子,还足足带了五千两之多。 没多久,他取了一百建奴和一百鞑子的首级,美滋滋地走了。 秦川则多了二千五百两银子,继续往南边行进。 行了一日,到达朔州时,又有一伙人挡住了去路。 那数百真奴首级就像一坨冒着热气的屎,引来了一群有一群的苍蝇。 这次拦住他的既不是文官也不是五官,而是一个面皮白净的太监,大同监军刘文忠。 刘文忠带的人不多,只两三百,而且他竟然在路边一个草亭里摆下了一桌酒席,并亲自站在路边迎接秦川。 听到手下汇报这人的身份后,秦川不由眼前一亮。 对方是监军太监,就能将奏本直达天听,不用通过山西巡抚,也不用通过兵部,被瞒报和篡改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这是个可以在利益为基础上的结交对象。 当即,他便让关帝军留下一车人头,然后护送车队先行一步,自己只带了一百关帝军,朝刘文忠策马行去。 “恭迎秦大人凯旋归来,恭贺秦大人步步高升。” 远远地,刘文忠便用尖细的嗓音笑吟吟说道。 秦川下马,笑着拱手道:“下官宁化所百户秦川,见过刘公公。” “诶。” 刘文忠一把执过秦川的手,把他往草亭里带,还一边说道:“你我一人监饷大同,一人驻守山西宁化所,所属地方不同,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上下官之分。” “不如咱们便以兄弟相称,老哥我虚长你几岁,就叫你一声老弟,如何?” 秦川心底一阵恶寒,急忙接着行礼的机会,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拱手道:“承蒙公公抬举,秦川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哈哈,好,秦老弟请,你我今日不醉不归。” 刘文忠那尖细的嗓音哈哈大笑时,显得各位刺耳。 秦川随他进草亭,落座,刘文忠便亲自给秦川斟上一杯酒,自己也斟上一杯后,朝秦川举起杯子,道:“这杯乃是哥哥我敬老弟的,老弟智勇无双,用兵如神,以六百铁军袭杀一千三百建奴,并大获全胜,斩敌千级,扬我大明国威,实乃建州老奴逆反以来第一大功。” 说罢,刘文忠便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接着他斟了一杯,道:“这一杯乃是敬贺你我今日有缘,草亭相识,把酒言欢,来来来,秦老弟,你我一同干了这杯吧。” 秦川没有拿那个杯子,而是从腰间取出一个皮制小酒壶,歉然说道:“老哥,对不住了,老弟我喝不惯烧酒,只喝得惯鞑虏的血和马奶酒,就以这马奶酒与老哥干一杯吧。” “哈哈哈哈,好,秦老弟,干了。” 刘文忠也不介意,只率先把就被灌进嘴巴。 秦川也举起酒壶闷了一口。 这酒壶是从阿山腰间缴获的,不知用什么皮制成,很精致好看,秦川看着喜欢,就挂在腰间了。 里面装的是蒙古人的马奶酒,秦川路上喝着喝着就喜欢上了。 但,他不喝刘文忠那杯酒并非是因为喜欢马奶酒,而是因为怕酒里有毒,谁知道那酒杯里有没有涂了毒药。 干过一杯后,秦川便开门见山问道:“刘老哥在此等候,为的是那批建奴首级吧。” 刘文忠脸色有些尴尬,很快又哈哈大笑:“秦老弟果然性子豪爽,快人快语,没错,老哥此行为的便是那些首级。” “既然如此,刘老哥应该已经听说,秦某以真奴二十两一级,和鞑子五两的价格,卖了一百给大同巡按王大人了吧。” “知道。”刘文忠点点头,“但老哥不打算用银子买首级,而是用……用老弟的性命和前程。” 秦川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老弟应该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东阁大学士温大人和晋王世子上奏弹劾秦老弟打家劫舍,为祸乡里,皇上已经派了两路人马前来静乐和岚县调查此事,一路乃是山西新任巡抚许大人调派的都指挥使杜大人,另一路嘛……呵呵,连老哥我也不知是谁。” “就老弟在静乐和岚县做的事,恐怕是瞒不住的,就连老弟这数百真奴首级,恐怕也只会沦落为他人功绩,用不了多久,老弟你头上这顶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 “但,若秦老弟肯让一些首级出来,老哥我必然会将奏本直达天听,奏明老弟奋勇杀敌之功,还有老弟在娄烦县爱民如子廉洁勤政之政绩,甚至……来静乐暗查的另一路人马,也能帮老弟打点打点。” “届时,不说这顶六品百户的乌纱帽了,就是三品四品的指挥同知或指挥佥事,也是手到拿来的事。” 听到他的话,秦川不急着回应,而是低垂眼帘陷入沉思。 刘文忠也不着急,只有滋有味地喝起酒来。 良久,秦川忽然开口问道:“老哥想要多少首级?” 刘文忠伸出两根手指:“两百真奴,两百鞑子。” “这么多首级值五千两银子,太多了。” “那……秦老弟可以让出多少?” 秦川伸出一根手指:“一百级真奴,一百级鞑子,而且……我要宁化千户所的董梁和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这两位大人出点事,不要他们死,只需要他们罢官或者贬职就行了。” “至于升官……我只要宁化所的千户一职,其他卫所或营兵的官职,一律不要,宁愿继续当我的百户。”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生苦短,吃好喝好 刘文忠之流的宦官,最善察言观色,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看得出秦川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跟这种人打交道容易,对方想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了。 但,他觉得一百真奴首级少了。 这点首级卖不了几个钱,没多少赚头。 他没急着讨价还价,而是先问秦川,为什么要薛东亭和董梁出点事。 秦川直接明了地告诉对方,董梁在他上任之际有意刁难他,紧闭千户所大门不让他进去,还没收他的百户腰牌,差点引发两军火拼。 在他出关截杀建奴的时候,董梁又勾结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在偏头关抓了他的人,紧闭关城,不让他入关,把他陷入被建奴追击的险地。 其中原因,是因为秦川跟静乐、岚县以及张家口堡的晋商不对付,那伙人买通了董梁和薛东亭,想置他于死地。 听完秦川的话,刘文忠没急着回应,而是轻轻抿了一口烧酒,陷入了沉思。 让一个卫指挥使和一个千户出点事,对刘文忠来说并不难,哪怕薛东亭和董梁并非大同镇将领,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可他与山西监军刘允中交情匪浅,只需打一声招呼,让刘允中上个奏本,把秦川所说的事如实奏明就完事了,皇帝必然会龙庭大怒,革了那两人的职。 问题在于,他刘文忠跟宣大和山西那帮晋商,关系也不浅。 那帮晋商每年都会孝敬他不少金银珍宝,尤其是范家,常年有粮食经过大同入宣府,或者直接从大同出关,就少不得一番上下打点。 如果他帮秦川做掉薛东亭和董梁,势必要跟那帮晋商交恶,日后恐怕就没那么多孝礼了。 而且,宣大和山西两地的将官很多都出自晋商豪族,尤其大同的山西行都司,还有宣府的万全都司,这两司的都指挥使、指挥同知等,不是晋商的人,就是跟晋商参又一股,每年要拿不少分润。 就是各个督标营的参将,也每年从晋商手里拿不少好处。 就在刘文忠来找秦川之前,山西行都司一个跟范家关系匪浅的指挥同知,还调集了两千人马,准备将秦川打成东虏奸细,趁他没过宁武关,一举灭了他。 幸好那都指挥使还算有点理智,及时拦了下来,否则就酿成大祸了。 这么多明军在大同镇自相残杀这种大事,是决计盖不住的,一旦有人捅上去,到时候宣大和山西官场可就全遭殃了。 皇上连袁崇焕都杀了,宣大这些将官算得了什么,一网子下来能杀个血流成河。 人是拦下来了,可宣大将官对秦川的恨意是越积越厚。 刘文忠跑来跟秦川做交易,本就冒着跟宣大将官交恶的风险,他本打算拿了首级,给大同总兵、山西都指挥使以及几个关键人物分润一点功绩,日后也依然能在大同如鱼得水。 但如今,秦川让他做掉薛东亭和董梁,他就得考虑考虑了。 毫无疑问,一旦做掉那两人,意味着彻底跟宣大和山西的将官交恶,后果可想而知。 可姓秦的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若不答应他,肯定拿不到几个首级。 思来想去,刘文忠最终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他可以帮秦川做掉董梁,那不过是个小角色,只需把他刁难秦川的事报上去就完事了,且影响不会太大。 但不能做掉薛东亭,因为牵涉太大。 除了尽量帮秦川争取宁化所千户一职之外,刘文忠还会帮秦川通过宁武关。 他说,董梁已经回来了,并收买了宁武关镇守参将,打算把秦川堵在大同。 若没有刘文忠的帮忙,秦川是过不了宁武关的。 听完他的话,秦川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开始跟对方讨价还价起来。 直到车队的最后一辆粮车通过,他们才最终达成交易。 秦川给刘文忠真奴和鞑子首级各两百,刘文忠给他一千五百两银子,在帮他搞定董梁,解决宁武关的麻烦,还有皇帝派人调查他打家劫舍的事。 交易完成后,刘文忠便带着他的部下,随秦川一起去宁武关。 果然,到了那一看,关门紧闭着,董梁正站在城楼上,远远地冷眼望着秦川。 秦川和刘文忠一起策马前行,到了关城下,刘文忠用尖细的嗓音喊了一句:“我乃大同监军刘文忠,随宁化所百户秦川关外袭杀东虏归来,奉命入山西寻监军刘允中商讨剿匪事宜,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让我等大军通行。” 一听这名字,关城上的董梁脸就白了。 他旁边的镇守参将也脸色大变,急急忙忙跑下城楼,命人大开大门。 监军太监虽然没啥实权,但能上达天听,就是宣大总督也得给刘文忠几分面子,他一个小小的参将是不敢拦对方的。 大门洞开后,秦川率三百关帝军,刘文忠也率他的三百部下,鱼贯而入,分别占据了两端关门。 那支庞大的车队即将通过时,秦川策马来到关城中间,仰头望着城楼上的董梁,道:“董千户,我只问你一句,我的人关在那?” 董梁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好,你有种!” 秦川冷笑,又道:“这些时日好好善待自己吧,人生苦短,可要吃好喝好了。” 董梁脸上的横肉跳了几下,脸色铁青,依然一言不发。 秦川又道:“替我转告薛大人几句话,他若是识相的话,乖乖把我的人送回娄烦,否则他会后悔的。” 说罢,秦川便策马跟在车队尾端,出了关城,然后回头拱了拱手:“刘老哥,多谢了。” 刘文忠在城门里笑眯眯地回了个礼:“秦老弟,咱哥俩日后可得多多往来啊。” “应该的。” “秦老弟,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秦大管事已经过了宁武关的消息传回来后,整个娄烦都沸腾了。 乡民们欢天喜地地在娄烦张灯结彩,等着秦大管事凯旋归来,然后开庆功宴,他们就有肉吃了。 如今的娄烦,已不是昔日那个荒凉寂寥的小镇了。 秦川一共收留了三千饥民,加上关帝军、娄烦原有的乡民、静游镇临时过来帮修水库的乡民等,拢共五千多人。 小镇照着秦川的图纸来规划,依山而建,五条街道就像一个东西走向的“中”字,整齐划一,东西只有两条出入口,能更好地设置防御设施。 如今镇上已经开了三家青楼,一家是静乐县城被吴家砸了的翠香楼,在县城待不下去,整个都搬来娄烦了。 另外两家是以前县城的暗门子,到了娄烦之后就在王继宗的帮忙下建了两栋楼,堂堂正正开门做生意。 除了青楼之外,还有粮铺、打铁铺、酒肆、茶坊、饭庄、杂货铺等各种商店十余间,大多是秦川的产业,王继宗帮他开的。 有了商业,就会有客商,这些时日陆续有从东边太原、西边方山堡、北边静乐和岚县而来的小商贩,卖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从山里来的马倌,牵来牛羊骡马,在镇上叫卖。 王继宗很重视这些马倌,凡是来卖牲口的,都好生招待一番,从中挑出身强力壮的牛、骡,还有些能做战马的娄烦马,以不低于市场价的价格买下来。 除此之外,他还对所有马倌做了登记,问明住处,放牧地等等,方便日后管理。 并告诉那些马倌,遇到任何麻烦都可以来找孟家庄,不论是遇到匪盗,还是缺衣短粮,亦或是缺少喂马草料精料,孟家庄可以给他们免息借贷。 这是秦川交代他的商业促进手段,给牧民们提供基本的帮助,让他们能继续养牛羊骡马,发展畜牧业,既保证娄烦有充足的耕地畜力,又能活跃市场,利于民生。 如今,娄烦已经形成了一定的商业雏形。 乡民们外出修水利归来后,便成群结伙地在茶棚喝茶吹牛,有点小钱的便逛逛铺子,买几样杂货,喝二两小酒,或从后面偷偷钻进青楼。 听说大管事要凯旋归来后,整个娄烦愈发热闹起来。 相比于外面的欢天喜地,孟家庄里就显得安静多了。 数百关帝军正在做棺材。 这次,他们要准备很多棺材。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何知县长了颗痣疮 杜应堂突然出现在宁化千户所的时候,所里留守的几十个老弱病残慌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千户大人把千户所里所有能拿得起刀子的人都带走了,好像是去偏头关,去追捕那日来攻打卫所的那个百户。 人还没回来,山西都指挥使杜大人便率领一千军兵出现在千户所前面。 留守的一个叫莫得哉的镇抚官吓得脸色惨白,急忙穿戴整齐,领着几十个老弱出门迎接。 杜应堂一看,便皱起了眉头。 莫得哉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到:“禀大人……董……董大人率领千户所的军兵去了偏头关,追捕反贼秦川,至今未归。” 杜应堂眉头皱得愈发深,冷冷问道:“董梁可有调令?何人签发的调令?” “回大人,小的……小的不知……” “哼!” 杜应堂冷哼一声,然后纵马直入千户所大门。 宁化千户所直隶山西都指挥使司,只有他这个都指挥使才能调得动,就是宁武关的镇守参将,或者山西总兵也无法直接调动,只能请援、求援。 因为,千户所的兵是卫所兵,镇守参将或山西总兵那是营将,管的是营兵,手再长也伸不到他的卫所里面。 除非,抚台大人把卫所兵调给营将,或者直接任命卫所将领为营将,手底下的兵自然就暂时成了营兵,但打完仗回到卫所之后,也依然归他这个都指挥使统辖。 董梁没有他的调令就擅离驻地,远赴偏头关,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同样,那姓秦的来宁化所上任不成,就径直带兵出宁武关,也不知干啥去了,同样胆大妄为。 进了千户所,董梁让人将演武场清空,然后把千户所里仅剩的那数十名老弱,还有那名镇抚官一个一个带上来,单独审问姓秦的上任那天发生的事。 留守所里的人当时基本都不在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位叫莫得哉的镇抚官却知道,而且亲眼目睹了大半过程,他当时就是跟随董梁上门楼的几个随从之一,还差点被一箭射死。 跪在董梁面前时,莫得哉大气不敢出,额间渗出豆大的冷汗,不断往下滑落。 杜应堂看出他心虚,当即怒哼一声:“来啊,先打五十军棍!” 话音落下,左右上前将莫得哉按住,拔下厚厚的棉裤就要大军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招,我全都招……” 莫得哉差点吓尿了,急忙一五一十把当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整个过程,杜应堂不由破口大骂,这个董梁才刚上任不到一个月,就给他整出这么个破事。 好好的让姓秦的上任不久行了? 还非要耍官威刁难人家。 就算是替静乐岚县两地的大户出气,也不该在对方上任当天整这种低级无趣的手段,他难道不知姓秦的是根硬骨头吗? 如今太原和阳曲两地的大小官员,都知道姓秦的曾率兵攻打过千户所,若皇上继续宠信温大人那倒还好,直接给姓秦的定个死罪就行了。 但若是皇上想玩一手制衡术,想用这桀骜不驯,胆大包天的秦百户的话,那董梁可就完了,说不定他还会受牵连,在考绩簿上留下“治下不严用人不查”之类的话。 杜应堂心情有些烦躁,派了个人快马赶去偏头关找董梁,第二天一早就径直南下,回静乐县城,继续调查姓秦的打家劫舍的罪证。 行到静乐,刚进县城,一匹快马忽然从后面赶来,远远便高喊道:“杜大人,回来了,秦百户回来了。” 杜应堂一愣,急忙调转马头,问道:“到哪了?” “小的赶来报信的时候,已经过宁武关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差不多到宁化所了。” 那匹快马眨眼就到静乐县的城门下,喘着大气,兴奋地接着说道:“大人,秦百户这一趟带回来三四千石粮食,那运粮食的骡马车排出去足足三里地,听说是从关外截杀建奴的缴获。” “小的还听说,秦百户这一战宰了上千个建奴和鞑子,拉了几个大车首级回来,听说真奴首级就有五六百级。” 杜应堂脸色一变:“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见到了那几辆装首级的骡车,还跟秦百户手下的哨探打过照面,从他们嘴里确认过这事。” 听完手下的话,杜应堂定定望着北边方向,脸色变幻莫测。 他知道,前不久有一支运粮队从岚县北上,经偏头关出塞。 他也知道粮食的主人是介休范家,至于买主……他当然知道,无非是建奴和鞑子。 原来,姓秦的出宁武关,是出塞追杀范家的运粮队去了,不但把粮食抢了回来,还顺手杀了不少奴贼。 早听说他跟范家不对付,没想到竟到了这种地步。 他这一下可真够狠,也真够胆大妄为的。 可是,他才区区数百人而已,劫个范家都难,是如何斩杀上千奴贼的? 杜应堂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他决定先扔下这个问题,想另一个问题:该如何对待姓秦的? 是摆下酒宴迎接他凯旋归来,还是命他回宁化所接受审问? 杜应堂犯难了。 良久,直到刚才报信的手下小心翼翼说道:“大人,我听说威远卫一支营兵想劫那批首级,结果被秦百户逼退了,还有大同巡按,曾在井坪跟秦百户见过面,就连大同监军李公公都在朔州设宴迎接秦百户。” 听到这,杜应堂眼睛一亮,急忙对左右吩咐道:“去,在城外搭个棚子,再准备一桌酒席,不,明天早上再准备,秦百户应该到不了那么快。” “是。” …… 何长保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就像屁股长了颗痔疮似的,烦躁不安,不时又懊恼不已地唉声叹气。 陈聪之站在一旁低垂眼帘,默不作声。 “师爷,你倒是说句话啊。”何长保忍不住走到他面前。 陈聪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大人可还记得秦川扣下大人的银子时,说过的话?” 何长保皱着眉想了想:“他说了啥?” 陈聪之暗暗叹了一声,道:“他说,日后还想跟大人您继续做买卖,有的是大人您升官发财的机会。” 听到这话,何长保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来了,当初姓秦的坑了他七百两银子,确实说过这么一段话。 陈师爷还替姓秦的说过话,说那厮靠上了抚台大人,日后恐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当初他也是这么想的,但随着抚台宋大人被贬官,他就毫不犹豫地跟那些大户一道,上奏揭发姓秦的打家劫舍鱼肉乡里。 他跟姓秦的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师爷,你说,姓秦的应该还不知道我上奏弹劾他的事吧?”何长保急了。 陈聪之摇头:“难说,谁知道姓秦的在朝中有没有人,更何况,他刚搭上了监军刘文忠这条线,迟早会知道。” 何长保脸色灰白:“这……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摒弃前嫌,出城迎接他,并备好酒肉,犒赏三军。” “好,好,你取二百两银子……不,取五百两银子去,多买些酒肉,好好犒赏凯旋归来的诸位将士。” …… 吴家,堂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爹,都指挥使大人已经让人在城外搭棚子了,知县大人也已经让陈师爷去准备酒肉了,看样子是要出城犒赏姓秦的,咱们该怎么办?”坐在下首的吴奇正皱着眉问道。 坐在上首的吴用谦老爷缓缓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唉,我们吴家好歹也是静乐名门望族,当地将士凯旋归来,于情于理都应该出城犒军,就当是便宜了那姓秦的吧。” “爹,那王八蛋不但把我给绑了,那些天还三天两头打我一顿,让我吃了好一顿苦头,咱们不能拿酒肉去喂这头恶狼啊。” “依我看啊,温大人和世子殿下的奏本都呈到皇上案前了,姓秦的猖狂不了几天,咱们干吗还要拿酒肉去喂他。” 吴用谦皱了皱眉头,脸色有些不悦。 下面一群人顿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作声。 “你们还以为,就那几本奏折能奈何得了姓秦的?” “他搭上了宦官这条线,手里又有数百真奴首级,九边重镇的大明猛将谁人能以数百兵力斩真奴和鞑子首级一千?” “这次,咱们几家算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你们等着看吧,他非但不会被拿问,还会因此得以高升,甚至得到皇帝的另眼相看。”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三十五章 雁过拔毛秦扒皮 宁武关离娄烦三百里路,沿途皆是河边大道,骡马车大约要六七天才能到达。 车队过了宁武关,两日后到达宁化千户所,远远地就见依山而建的卫所大门洞开,一个小官领着数十老弱病残站在门外,满脸堆笑地迎接。 秦川把李顶梁叫过来吩咐几句,后者叫了两个关帝军,驼了两石粮食和三十斤肉拐过去,把粮食和肉扔下千户所门口。 “这是百户大人赏你们的,一人三斤粮半斤肉,若有胆敢克扣的,待百户大人回来,杀无赦。” 那叫莫得哉的镇抚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身后数十又黑又瘦的老弱,则纷纷跪下来,远远地朝秦川磕头,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多谢大人,大人宽厚”。 秦川没停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行了两日,抵达静乐县城。 只见县城北门外,汾水边上的空地上,已临时搭起了好大一排草棚,里面摆满了酒肉面食瓜果。 草棚外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为首是一员高大武将,身着一件大红彩绣,胸口打着狮子补的官服。 能打狮子补的武官,至少也是个二品大员。 先前早有探子回报,说山西都指挥使杜应堂已经在静乐预备好酒肉,准备率领静乐大小官员和乡民迎接凯旋归来的娄烦关帝军。 那个二品大员应该是杜应堂了。 那人旁边站着个身着文官服饰的胖子,正是知县何长保,旁边还有师爷陈聪之,和一众主播典吏六房等小吏。 在旁边是一群身着貂皮大衣,看起来非富即贵的老爷少爷们。 秦川从手下嘴里得知,那伙就是吴家的人了,领头的是吴老爷吴用谦。 除了吴家之外,县里那些商贾、中户小户等等也都来了,密密麻麻挤在河边。 远远地,一见秦川的粮食,那群人便开始敲锣打鼓起来。 领头那群官员,也开始迎了上来。 秦川觉得有些好笑。 吴家前不久差点跟自己兵刃相见,自己还绑他们四公子勒索了一批粮食,何长保就是个两面三刀的货色,前不久估计还想凑热闹灭了自己。 杜应堂来静乐,恐怕是来调查自己的罪证的。 但如今,这些人却一个二个备了好酒好肉,敲锣打鼓满脸堆笑地迎接自己。 这世界真他娘的奇怪。 摇头笑了笑后,秦川朝旁边说道:“传令下去,大家伙休息一天,吃他娘的,喝他娘的,吃不完的就统统打包拿走,路上继续吃。” “是。” 一旁的刘有柱很是兴奋,迅速就把命令传了下去。 很快,数百关帝军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哈哈哈哈,恭贺秦百户凯旋归来,秦百户此战立下大功,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啊。” 杜应堂率先迎上来,朝秦川满脸堆笑地说道。 秦川下马,既不下跪,也不鞠躬,只抱拳拱了拱手:“下官秦川,见过杜大人。” 杜应堂暗道这小子果然狂,脸上却依然笑呵呵道:“来来来,众乡亲已经备好了劳军酒肉,秦百户快与众将士入席吃酒,再将关外那数战慢慢与本官道来。” 何长保也领着一众县衙官员上来,纷纷对秦川道贺,接着是吴家和一众乡民代表,道贺恭维拍马屁之声不绝于耳。 秦川给了那伙人一个面子,客套一圈后,便率领李顶梁刘有柱等部下朝那片草棚走去。 赵武和廖三枪因为是逃兵,怕被人认出,所以只躲在后面,跟着数百关帝军涌向那一大排草棚。 秦川带着顶梁支柱二人,和杜应堂、何长保一同坐在首席,吴用谦因为出了不少酒肉粮米,所以也被请了过来,有幸跟个二品大员同席吃酒。 一入席,何长保和吴用谦便轮流给秦川和杜应堂敬酒。 秦川并不担心对方在酒里下毒,这里已经是静乐县了,离自己老巢不过八十里路,又在数千乡民众目睽睽之下,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下毒。 酒过三巡,秦川这才将他如何得到建奴南下的密报,如何率兵出关查探,如何偶遇建奴并袭杀对方的经过一一道来。 但他没有提到范家,也没有提及那些粮食,只说自己跟建奴干了两仗,斩了不少人头,还活捉了对方一个甲喇额真和一个梅勒章京,还有三十多名巴牙喇。 他不提范家,其他人自然不敢提,那几百石粮车就摆在那,也没人敢问这些粮食哪来的。 因为,堂堂都指挥使就在这,如果提到范家通敌贩粮,甚至贩铁料火药的话,杜应堂无论如何都得当众怒斥范家通敌卖国,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要严查到底,铲除通敌国贼。 宴席就这么在融洽和奉承拍马的气氛中渡过了。 酒足肉饱后,何长保突然说他没见过建奴长什么样,想见识见识。 秦川便对李顶梁和刘有柱交代几句,两人去了一小会,就把五花大绑的阿山和躺在木板上的巴图鲁给弄来了。 一看到这两人光溜溜的脑袋,和后脑勺那条细小的金钱鼠尾,周围的数千乡民便呼啦地围了过来,冲这两人评头品足,啧啧称奇。 巴图鲁虽然动弹不得,但依然凶狠异常,一脸狰狞地盯着周围的乡民,喉咙里还发出歹毒的谩骂和阵阵低吼。 乡民们吓得纷纷后退,不敢靠近这个野兽般的建奴。 相比之下,阿山显得平静多了,他并没有受多大伤,只是被一块木板砸晕了而已,如今伤势已经完全好了。 他知道,他已经到了大明。 十二年前,他曾经和家人一起叛逃后金,想投奔大明,但被后金贝勒阿敏追击,射死他一个儿子,射伤并率兵包围他,他弟弟阿达海重伤后金一名大将,将他救出,兄弟二人逃到大明边境,因为不得入关,又牵挂子女,最后还是返回了后金。 那次反叛,是因为他父亲带着他们举族投靠后金,归入大贝勒代善的镶红旗下,本以为能给族人谋一条出路,能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没想到却被代善当成奴役,与包衣奴才无异,他们忍无可忍之下才叛逃大明。 回去之后,努尔哈赤没为难他们,将他们改置正蓝旗,让他们随军攻打辽阳,并因为军功得授二等参将。 好景不长,他弟弟阿达海因为接连犯事,被皇太极定死罪,阿达海逃,被追回来斩首,阿山与几个侄子气不过,再次率领族人叛逃大明。 到了大明边境,阿山先派使者前去和明军交涉归降事宜,没想到明军竟然杀了他的使者,拿首级去邀功,走投无路之下,阿山只得再次返回后金。 皇太极也没为难他,就这样,他靠着作战勇猛,慢慢当上了正白旗的梅勒额真。 只没想到,当年两次欲归降大明而不得,今日终于得以踏上大明国土,却是被人活捉而来的。 还真应了那一句造化弄人。 想到这,阿山不由苦笑一声。 “给个松绑,让他坐下来喝一杯。” 秦川看得出这人跟那凶神恶煞的图鲁什不一样,是个识时务之人,于是便让李顶梁松开他的绳索。 阿山活动了一下关节,按照中原礼仪朝秦川抱拳拱手,道:“多谢秦将军。” 秦川笑道:“都到这份上了,就不用太客气了,吃点酒肉暖暖身子吧。” “多谢秦将军。” 阿山也不客气,径直端起桌面一个刚给他添上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杜应堂和何长保等人,一直仔细打量着他,像看怪物似的。 秦川转头,对着杜应堂笑道:“杜大人,咱们该谈正事了吧。” 杜应堂微微一愣,旁边的人也楞了一下。 吴用谦率先起身,歉然对杜应堂道:“杜大人,老朽还有些家事要交代,恕不奉陪了。” 接着何长保也站起身,笑呵呵说道:“杜大人,秦大人,下官先去招待诸位将士,两位大人先喝着,先喝着。” 两人走后,这一桌只剩杜应堂、秦川和顶梁支柱,还有正自斟自饮的阿山。 秦川放下手中一根羊排骨,淡淡道:“杜大人,真奴首级被我卖得差不多了,只剩八十五级,鞑子倒是还有一百六十级,这些首级加一块,算你一千石粮食行了。” “但躺在木板上那位图鲁什……一个活着的甲喇额真,少少也能值个一千石粮食吧。” “至于阿山大人,一个生龙活虎,而且看起来有招降可能的梅勒额真,怎么得也得两千石粮食吧。” “加起来拢共四千石粮食,一手交粮一手交人,如何?” 听到他的话,杜应堂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早听说过姓秦的贪得无厌,一有机会就跟人索要钱财,见人就扒一层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本以为姓秦的会让他帮忙把首级俘虏和战报一起呈送京城,这样一来,他就能在奏本加上自己的名字,起码捞个调度有方,运筹帷幄的功劳。 没想到,这厮竟然跟自己开口要粮食。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级别的官吗? 区区一个六品小官,向一个二品大员索要钱财,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厮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秦川看得出,他不想给粮食,于是又淡淡笑道:“杜大人,真奴首级可是能卖二十两一级,鞑子五两,下官手里的加起来,少少也能卖二千五百两,而且,想要的人多得是,你看着吧,那些总兵,参将,巡抚巡按等,会跟苍蝇见了屎一样蜂拥而至,这点人头压根就不够卖。” “但,杜大人好歹也是秦某上官,岂有放着自家人不理,倒便宜外人的理由?你说是吧,杜大人。” 杜应堂嘴角抽了抽,尴尬地笑道:“秦百户说笑了,本官两袖清风,何来的数千石粮食,本官不过是想帮秦百户拟好奏本,由都指挥使司将首级和俘虏,还有战报和奏本如实呈送京师天之案前罢了。” “届时,皇上必然会龙颜大悦,斩首数百建奴的功绩,足够秦百户连升数级的了。” “呵呵呵。” 秦川又笑了笑,道:“杜大人,下官可不敢一下子爬这么高,怕摔得疼,下官只想拿些实际的好处罢了。” “至于杜大人两袖清风,没有如此多粮食……大人完全可以让缙绅老爷们捐嘛,这是劳军的粮食,静乐和岚县这么多深明大义的谨慎老爷,一家捐个两百石的,二十家就够了啊。” “对了,下官听说,宁化千户所的千户韩大人,镇西卫的卫指挥使薛大人,还有镇守老营堡的山西副总兵,下官也不晓得那位副总兵姓啥,只知道以上这三位大人曾说过,若下官能凯旋归来,必每人捐五百石粮食出来劳军。” “下官回来的匆忙,没空拜访那几位大人,要不杜大人替秦某去感谢感谢他们?再顺手取回那一千五百石粮食,凑够四千石并非难事。” 听到这番话,杜应堂再次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连一旁自斟自饮的阿山,也摇摇头,莫名长叹一声。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三十六章 身披金甲,凯旋归来 薛东亭很难以置信,也很失望,八百建奴和鞑子,竟然败给了仅有六百兵力的秦川。 起初他是不信的,建奴的战力他自然很清楚,姓秦的那支关帝军成军不足两个月,绝非建奴的对手,何况人数还处于的劣势。 但那日,偏头关外突然响起一声轰鸣巨响,他急忙跑上城楼查看,只见北边腾起一团乌黑的烟雾,久久不散。 当时他就隐隐觉得不妙了,第二天中午,便收到哨探消息:建奴败了,八百建奴几乎全军覆没。 他的探子没看到具体经过,因为建奴的探子很厉害,他们不敢靠近,只看到一道冲天火光,伴随着一股滚滚的黑烟。 第二天早上再过去查探的时候,只看到遍地被扒光了的无头尸体,勉强可以看得出是建奴和鞑子的。 而姓秦的那支队伍和车队都不见了,车辙子往东边的阻胡堡和三山墩方向而去。 听到这消息,薛东亭愕然愣住了,回过神来后,他亲自率领五百骑出关,前往昨天那个战场查看。 到了目的地仔细查看了一会,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姓秦的真的赢了。 意味着姓秦的手上有数百首级,哪怕打家劫舍为祸乡里的罪证被查出来,也能以功抵过,毫发无损。 当天,董梁就带着宁化千户所的军兵赶回去了,说是要去偏头关截姓秦的。 薛东亭不敢走,因为建奴刚刚在关外折了一千多人马,难保不会突然纠结大军,杀到偏头关报复。 所以,薛东亭带着自己的三百私兵和七百卫所兵,留在偏头关加强防备,以防建奴突然袭来。 待了七天,正准备带上那姓罗的小白领,返回岢岚的时候,他薛家一个小管事突然快马赶至,一见面就扑倒在地,一边啕嚎大哭,一边说家里遭了贼,大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还有三个少爷都被劫了。 薛东亭大惊失色,一把拽起那管事,红着眼大声质问事情经过。 那小管事哆嗦着一五一十说完之后,薛东亭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 事情发生在两天前的夜里,约五更时分,薛家一个护院庄头按例起夜巡视,刚走到大门口,就发现门房里躺着几个被人割断咽喉的护院。 庄头急忙喊人,其他人问询赶来后,又在其他各处发现了好些个或已经死去,或陷入昏迷不醒的护院。 紧接着,他们发现薛东亭的正房夫人、两个小妾还有大少爷、三少爷、四少爷全都不见了。 十几个丫鬟睡得死沉,叫了半天才醒,屋子里还有股奇怪的烟气,应该是被人用迷香之类的迷住了。 大少爷的屋里还发现一张字条,写着:“欲想赎回家人,请备好五千两银子和一个美男子,等待下一步联络。” 整个薛家像炸开锅似的,乱作一团,薛东亭又不在,薛家没了主心骨,上上下下不知所措。 薛家高墙大院,防备森严,贼人是如何进来的? 值夜的护院有二十个之多,贼人进来的时候为何没有发出声响? 贼人要银子他们理解,可要一个美男子……这啥玩意? 上哪给他们找美男子去? 都劫了三个夫人走,为什么还要美男子? 后来,还是州衙门和卫所的官兵过来,仔细一查,发现还有三名护院也不见了。 门房里有一个被喝光了酒的酒坛,酒碗七零八落地四处乱扔。 显然,薛家出了内鬼,联合外贼在酒里下毒,先毒晕值守的护院,大部分杀掉,然后从门口大喇喇走进来,劫走了三位夫人和三位少爷。 这伙贼人至少有二十个以上,而且早有预谋,计划周密,又有内鬼做内应,所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要一个美男子……不论是衙门的人,还是卫所的将官,都想不明白。 天还没亮,岢岚州就一阵鸡飞狗跳,州衙门和镇西卫的官兵封死县城的所有出入口,来了个全城大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那些将官们知道这是徒劳的,但无论如何也得做做样子。 一个卫指挥使的家人被劫,这可不是小事,说不定是要捅到京师去的。 当天晚上,薛家就派人快马赶往偏头关给薛东亭报信。 薛东亭脸色灰白,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知道是谁绑了他老婆儿子。 一个美男子,不就是他前几天在偏头关抓的那个姓罗的小白脸吗? …… 秦川带着手下关帝军在静乐呆了一天,第二天早上才赶着骡马车继续南下。 走的时候,所有没吃完的东西被统统打包带走了,一粒饭都没留下。 杜应堂和何长保,还有脸色铁青的吴用谦等人,领着静乐几千乡民送出数里之外。 阿山和图鲁什,还有那些首级也要先运回娄烦。 过段时间,都指挥使杜大人会带着众多缙绅捐的劳军粮食,到娄烦把建奴俘虏和首级接走,连同捷报呈送京师。 这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是一件扬我大明军威的大事。 所以,静乐和岚县两地的缙绅大户,纷纷主动捐献钱粮,会凑齐四千石粮食,送往娄烦劳军,让秦百户和关帝军吃好喝好,日后再奋勇杀敌,耀我国威。 车队没走出多远,迎面就遇到了率两百关帝军前来迎接的罗大牛。 于是,数百关帝军就在静乐县城旁边的官道上呼啸起来。 …… 文素心今天起了个大早,天刚微微亮就坐在宁姐姐的梳妆台前,心乱如麻地打扮了起来。 宁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眼含笑意,替她梳理了百花髻。 “宁姐姐,怎么办?”文素心抿着嘴,紧张兮兮地问道。 宁氏笑了笑:“讲真话,你喜欢他吗?” “姐姐!” 宁氏嘟着嘴,又羞又嗲地瞪了一眼宁氏。 “这可是关乎终身幸福的事,姐姐且问你,你喜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 “唉,既然如此,他若是敢硬来,姐姐就和他拼了。” “可是……” “傻妹妹,去吃碗早饭吧,一会就该出去迎接他们了。” 文素心抿着嘴,一言不发。 宁氏自言自语道:“唉,这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渴求自己的男人能身披金甲,凯旋归来。” 文素心心里突然怦怦怦飞快地跳了起来。 …… 半个时辰后,文素心和宁氏、李家姐妹几人,轻纱遮面,登上了那座门楼。 她们发现,秦川出征那日的那个少年,早就站在了门楼上,正面朝北方,怔怔出神。 文素心很好奇这少年是谁,但又不敢贸然打扰对方。 清晨的阳光从东边照来,照在身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一股暖意。 良久,远方的山梁上忽然出现了一杆将旗,在北风中狂乱的飞舞,又在朝阳的照应下映出阵阵金光。 看到那杆将旗,聚集在孟家庄外的数千人兴奋地呼喊了起来,纷纷朝将旗迎去。 王继宗、宋知庭、陈詹、李学境、严三七、赵满财等都来了,火枪厂和炮厂的工匠也都来了,个个穿戴整齐,朝将旗步行迎去。 文素心凝神望去,目不转睛。 抗将旗的彪形大汉后面,出现了一骑身着铁甲,威风凛凛的将领。 那身铁甲在朝阳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就像金子做的一样,晃得文素心有些失神。 庄外的乡民在山呼海啸,王继宗和宋知庭等文士脸色激动,由北而归的那支军队则像一座缓缓移动的高山。 等那杆将旗走近后,文素心看清楚了,那名威风凛凛的将领正是秦大管事。 他真的身着金甲,凯旋归来了。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标枪骑和长枪大炮 崇祯五年十二月初七,宜祭祀、祈福,忌开市、远行。 孟家庄外临时搭起了大片灵堂,整整齐齐摆了两百一十七副棺材。 从出征,到归来,关帝军共战死一百五十五人,新投效的蒙古人战死六十二人。 包括战死的蒙古人在内,所有遗体都带回来了,秦川亲自给每具遗体的口中衔一枚铜钱,然后装殓入棺。 老黄、山猫儿、赵武和廖三枪等人都及时赶回来了,就连驻守静游镇的关帝军也回来了。 老黄在前面持招魂幡引魂,秦川和八百多关帝军一起抬棺,其余关帝军和数千乡民在后面浩浩荡荡送葬。 大头鱼的坟早就重新修起来了,跟他的大脑袋一样,高大气派,旁边是几座陆续战死的九箕山老匪的坟,也同样高大气派。 后面的山坡上又密密麻麻地堆起了几百座坟堆,每座坟面前都立有一块小石碑,上面刻着张三李四,或是奇奇怪怪的花名。 一些阵亡将士的家属在各自亲人的坟前泣不成声,数千乡民和关帝军布满了整个山坡,给每一座坟头都烧上几张纸钱。 一伙九箕山老匪围在大鱼头和另外几个兄弟的坟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嘀嘀咕咕。 山猫儿把一沓纸钱扔进火堆,老气横秋说道:“大鱼头,又有数百兄弟下去陪你了,凑够那么一万八千兄弟之后,够你斩阎罗的……” 老黄急忙一把捂住山猫儿的嘴巴,连啐几声:“呸呸呸,你娃说的啥屁话,一会大鱼头上来拉咱们兄弟下去凑数的话,该咋办?” 说着,老黄又烧了一把纸钱,苦口婆心道:“大鱼头,你可千万别听山猫儿的屁话,这娃讲话没遮没拦的,你也别寻思啥斩阎罗了,赶紧寻个好人家投胎吧。” 一旁的刘有柱横着脸道:“大鱼头,你小子要是敢上来寻兄弟们下去凑数的话,老子第一个弄死你!” …… 崇祯五年十二月初八,腊八节。 娄烦小镇里里外外的空地上,架起了数百口大锅,熬煮着翻滚的肉块,还有五颜六色的腊八粥,腊八面。 数千乡民围着一堆堆的篝火,一边剥大蒜泡腊八醋,一边听凯旋归来的关帝军吹嘘这一趟杀了多少建奴,多少鞑子。 几间青楼早已人满为患,连老鸨龟婆的大呼吃不消,酒肆提前去太原和汾州进了上万斤烧酒,尤其汾酒,整个汾州的杏花村汾酒存货几乎被一扫而空。 秦川骑着马在人群周围转了一圈,露个面,接受一下群众的呼声,然后就回了孟家庄。 因为葬礼刚结束,他没去后院找文素心,只让王继宗拿了些白面、牛羊马肉、瓜果等吃食进去,还有一件他特意让刘文忠帮买的净白色貂皮大衣,专程送给文素心。 王家一群女眷也在煮腊八粥腌腊八醋,文素心和李家姐妹也在,那件貂皮大衣一到,那群女人便纷纷围过来,叽叽喳喳,羡慕不已。 这是一件上好的貂,素白洁净,底子柔软,绒毛细整。 在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和羡慕的目光中,文素心小脸俏红,穿上那件貂,然后自个跑回房站在铜镜面前照了又照。 …… 天气寒冷,门楼已经不适合当办公地点了,秦川干脆把一间前院用作办公,在正中间的客厅处理公务,左边厢房给王继宗和宋知庭,右边给罗大牛李顶梁和刘有柱等人。 如今,客厅里摆了一大桌酒肉,罗大牛、李顶梁、刘有柱、罗八、老黄、王继宗、宋知庭、陈詹等人都在这。 赵武也在,秦川特意把他叫来,让他参与未来发展的讨论。 李学境因为枪管快完成了,所以没来。 秦川回来后,让众人坐下来边吃边聊,首先聊的是补充兵源和扩军的问题。 关帝军原本有一千五百兵力,出塞这一趟阵亡和残废的人有两百四十多,这些兵力是必须补齐整的。 秦川暂时不打算扩军,趁着现在没下雪,泥地也还能刨得开,把劳动力都放在修水利和开荒上。 但他要组建一支民兵,也可以说是后备军,闲时操练行伍和厮杀,有必要的时候再编入关帝军。 秦川和众人讨论的时候,王继宗一直拿着笔在旁边做笔记。 军事方面的问题讨论完之后,就到民政方面,秦川想赶在大雪之前,再去收留一批饥民。 前段时间娄烦三天两头都打仗,饥民都不敢来了,如今天寒地冻,想来的饥民恐怕也走不到这里。 所以,他想派部分关帝军拉着粮食去接人,去太原、静乐县城甚至是宁武关外,还有南边的汾州、永宁州,西边的方山、永宁州等等。 再接两三千人回来养一个冬天,明年开春就有充足劳动力了。 粮食完全不是问题,这一趟出去得了四千石粮食回来,用不了多久,范家就会带着三千石粮来恕范三拨,杜应堂也会带着四千石来换阿山和图鲁什,还有剩下的所有建奴和鞑子首级。 林林总总加起来,除去过路费和一路吃掉的粮草之外,这一趟就挣了一万石粮食。 加上孟家庄原有的,还有绑票得的那些,他现在的粮食够八千人吃差不多一年的。 若果算上银子,能吃一年半。 秦川暂时不打算拿银子去买粮食,因为需要银子的地方也很多,比如棉花。 娄烦不仅要人人有衣穿,还要制作大量棉甲,或是棉条夹铁片的复合棉甲。 还要买硝石、青铜黄铜、皮革、牛筋等战略物资,还有农业畜牧业等各种民生物质。 等罗文天回来后,秦川打算让他先跑一趟永宁州,采买大量棉花,虽然现在天寒地冻的棉花价格处于最高点,可秦川财大气粗,完全不在乎这一点,重要的是尽早把棉花买回来,尽早给军队提高披甲率。 前几天跟建奴那一战,证明了棉甲是一种性价比很高,也很实用的甲胄。 身穿棉甲被八十步的轻箭抛射击中,根本就没啥大碍,五十步用轻箭平射击中,也很难造成致命伤,但二十步用破甲箭射的话,那就挡不住了。 如果穿的是复合棉甲,或者双层甲的话,二十步也不怕对方的重箭,跟后金的巴牙喇一样,被射成刺猬也依然活蹦乱跳的。 秦川之所以没把军队战术明确下来,是因为还在等,等燧发枪,如果批量制造燧发枪没什么问题的话,他就可以简单粗暴地用排队枪毙法对敌。 建奴战法会一边推进一边放箭,到了一定距离就让披甲人的死兵冲锋,巴牙喇跟在后面破阵。 这种情况下,让火枪兵都穿上复合甲甚至双层盔甲,顶着对方的弓箭,端着燧发枪排队枪毙对方的冲锋部队,再以标枪骑从两侧杀出,一路碾过去就行了。 两个关键要素,一是盔甲,二是燧发枪,这两样东西要批量搞出来才行。 还有就是标枪,秦川用的是约三尺五寸的标枪,这种短投标威力虽然不如长投标,但胜在射程远,携带方便,而且威力并不是长标枪差多少,二三十步距离上,能洞穿任何铁甲,比弓箭犀利不知几多。 况且投枪兵很容易训练,个把月时间就能训练出一批准头和力道都不错的投枪兵了,跟弓箭手训练动辄三五年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秦川的打算继续沿用标枪战法,在目前的基础上训练一支精锐标枪骑,作为突击、掩护、牵制、追击等综合用途,配合列装燧发枪和大炮的步兵。 …… 民政方面,还谈到了水利、开垦和耕种问题,这些全都由王继宗一个人负责。 最后,还有一件需要王继宗去做的事情:办学。 一是学堂,娄烦五千多人,十四岁以下的娃娃有好几百,这些小娃娃是要读书识字学算数的。 二是夜校,娄烦的成年人当中,不乏有上进心却心思活络的人,可以让这些人上夜校,识字懂算数,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娄烦的中层管理了。 三是讲武堂,这个得由秦川自己来弄。 办学就需要很多识字的,懂算经的人来当老师,得王继宗去找人才行。 正聊着,李学境突然捧着一根铁管,满脸兴奋地冲进来。 “大管事,成了,枪管成了。”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造铳新技术 昨回来之后,秦川去过一次火枪厂,但因为忙着葬礼和安排俘虏的事,所以没呆太久,只粗略看了一遍钻床和那根枪管。 当时,枪管已经钻出口径了,正用长条的方形锉把内膛刮光,再把管壁的厚度磨成一致。 今还没空去枪厂,李学境就把完成的枪管拿过来了。 秦川急忙起身,迎了上去,在场其他人纷纷站起来,呼地围了过去。 “大管事请看。” 李学境把枪管递给秦川。 秦川拿到手上仔细看了看,又对着光亮处仔细查看内膛。 枪管正好一米长,外面打成八棱形,又用锉刀磨得光亮,内壁线条笔直,光滑无比,看起来一切都很完美。 仔细看了良久,没找到丝毫瑕疵后,秦川把枪管递给陈詹,然后对李学境问道:“钻管一共花了多长时间?” “二十二日,比学生在东莱随孙大人造枪时所需的时间少了十日左右。” “不错。” 秦川点点头,在这个时代,二十二确实算快的了。 “大管事,学生以为,钻头和轴承工件仍需要不断尝试不同的热处理火候和时长,若能造出更精细的轴承,更锋利也更坚韧的钻头的话,钻膛所耗时长还能大大缩短。” “打造优质工具的法子是得摸索的,对了,这根枪管有没有钻断钻头?” “有,断了一根。” “嗯,这几把重心放在钻头钢和热处理上。” 这时,陈詹把枪管递给旁人,迫不及待道:“大管事,去试枪吧。” “好,去试枪,对了,还得开螺口,钻火门。” “大管事,螺丝转已经开好了,就差后门开螺口,再钻火门就可以了。” “好,赶紧去钻。” 包括罗大牛刘有柱等人在内,所有人都等不及了,当即便一窝蜂涌到火枪厂。 李学境和一个熟练工匠一个钻火门,另一个给枪管后门开螺口,然后把事先开好的螺丝转拧进后门。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拿着刚做好的枪管出门,直奔先前赵满财弄的那个简易靶场。 赵满财已经闻讯赶来了,带来了他新鲜出炉的黑火药,还心翼翼地提醒秦川,千万别放太多,一钱即可。 李学境和陈詹把那根枪管固定在一块木板上,从枪口装入三钱黑火药。 之所以是三钱而不是一钱,是因为枪管需要经过大剂量的火药测试,枪管不裂才算合格。 接着李学境又取出一颗铅子,一根通条。 刚要装弹的时候,秦川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喊了一声“慢着”。 李学境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秦川快步上前,拿过那颗铅弹和枪口对比了一下,道:“把这铅弹磨一点点,跟枪膛大一样就行了,再去弄点桐油和一块巴掌大的皮张,越薄越好,快去。” 旁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他的话去做了。 很快,铅弹被磨了一圈,跟枪膛直径正好一样,桐油和一张薄薄的羊皮也弄来了。 秦川用锉刀把皮张再磨薄了一些,然后剪下拇指头大,用桐油浸湿,包住铅子半边,塞进枪口,然后递给李学境,道:“捅进去,压实。” 李学境取通条用力一桶,那个铅子一下就被通到了枪膛底部。 “大管事,装弹比以前轻便许多,也快了许多。” 秦川笑道:“以前的铅子做得比枪膛大,为的是增加气密性,有效利用火药的威力,保证铅子的杀伤和准头,但大铅子难以捅进枪膛,装填速度自然会很慢。” “用我这种法子的话,皮革涂过桐油,很容易把铅子捅进去,而且有一层皮革封堵,气密性比先前的大铅子还好,威力自然不会差。” 一旁的陈詹认真听罢,啧啧称奇:“妙,实在是妙,一片羊皮,竟有如此妙用。” “来,赶紧试枪吧。” 秦川着,让李学境把固定枪管的木板平放在地,让枪头对准二十步外的靶子,然后用一点细火药倒进火门的导火孔,又在火门外用火药引一条火路出来,直到赵满财挖的那个坑。 “大家伙先站远点,以防枪管炸膛。” 秦川挥挥手让罗大牛等人站远点,自己则跳进坑里。 陈詹也跳进来了,最后是李学境,进来后用火镰点燃引到土坑边上的火药。 火药朝枪管的火门飞快燃烧,突然“砰”地一声,枪膛里的火药被点燃了,一道火舌从浅枪口喷出,二十步外排成一线的几块木靶发出了一串脆响。 “大管事,没炸膛。” 李学境最先从土坑里跳出来,兴奋地朝枪管跑去。 秦川和陈詹也跟了去,其他人呼啦地围了过来。 秦川搬起木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枪管,然后满意地点零头。 枪管没裂,至少肉眼没看到,里面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接着,秦川又带着众人去查看靶子。 只见前面两块约一指厚的木板已经被打穿了,铅子镶在第三块木板里。 李学境赞叹道:“大管事,威力比学生在登莱跟孙大人打造的鸟铳要大上不少,当时学生试枪也是放三钱药子,但铅子压根就穿不邻二块木板。” “嗯,火药比例不一样,威力自然也不一样,而且咱们在铅子前面加了皮革,气密性更好,威力自然会大上许多。” “对了,以你的估计,放一钱二分火药的话,这枪能打多少步?多少步能破甲?” “学生在登莱造的鸟铳铅子百步而竭,如今这支……打上一百二十步应该是没问题的,若想杀敌至少得百步之内,若想打得准估计要六七十步,至于破甲……三四十步破皮甲或棉甲是没问题的,铁甲和镶铁棉甲会难一些。” 听到这番话,秦川微微皱了皱眉头。 杀敌得百步之内,破铁甲二三十步才行,这距离还是太近啊。 这应该差不多是前装滑膛枪的极限了,想要增加射程的话,只能搞前装线膛枪,弄米尼弹。 若是用上米尼弹的前装线膛枪的话,有效杀尚饶射程能达到两百步以上,一百步就能精准射击,破甲什么的更不用,米尼弹的尖弹头高速旋转的情况下,能在五十步距离击穿铁甲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玩意肯定要弄,但一时半会肯定弄不出来,只能慢慢摸索。 …… 这第一根枪管一共试了三枪,然后就不敢再试了,因为枪管很烫。 李学境还仔细检查了内膛是否有磨损,精炼熟铁打制而成的枪管很容易磨损,军器局打制的鸟铳往往偷工减料,发弹五六十枪管就得报废了,哪怕这支枪管是李学境精心打制的,恐怕也不过发弹一百左右,也一样得报废。 回到孟家庄后,秦川把该交代的工作都交代好,然后就和李学境一头扎进了火枪厂。 如今,枪机部件已经打制出来,并用锉刀磨削成合格的大规格了,李学境开始给这些枪机做热处理,埋进盛满碳粉的坩埚里,放进火中焖熬,然后倒进水盆里淬火,得出坚硬耐用的枪机。 看李学境做这些步骤的时候,秦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后世的枪管是要经过热处理的,拉膛线之前要退火,拉出膛线之后,还要给内膛淬火处理,保证枪管的内硬外韧,内壁一定要足够坚硬和耐磨。 如果他也能给内膛做淬火处理的话,枪管肯定会更耐用,也能大大降低炸膛的几率。 可是,淬火会导致金属变形甚至开裂,冒然把烧红的枪管扔进水里的话,百分百报废。 但如果能控制冷却部位、冷却均匀,用精密夹具来固定枪管的话…… 想着想着,秦川忽然一拍大腿,把李学境和几个工匠都叫过来,交代他们马上打造两件东西,一件是铜管,中间留一空管用来注水,长度比枪管长一点,大和枪膛口径一致,要能轻便地塞进枪管。 另一样东西是两片能把枪管包裹住的铁皮,内壁做成枪管的八棱形,要正好能严丝合缝地夹住枪管。 淬火估计是行不通的,很大概率会导致枪管变形。 但他可以试试渗碳和渗氮。 后世的枪管都是需要经过内壁渗氮的,能增加内壁的硬度和耐磨性。 主要过程是把碳粉、铁粉和磨成粉末的指甲、头发、羊角等混合搅拌,塞进枪膛里,埋进炭堆进行渗碳渗碳。 完成之后,把枪膛里燃烧的碳粉敲掉,用预先烧红的两片铁皮固定枪管,再把同样烧红的铜管插进枪膛内,然后往铜管里注水。 以此来达到枪膛内壁比外壁冷却速度稍微快那么一点点的目的,保证内硬外韧。 接着又把枪管放回炭火中,经过低温回火,让枪管外壁保持足够韧性。 简单地,就是把罗德曼水冷法用到枪管上来,造出内硬外韧,耐用不易炸膛的枪管。 听完秦川的讲解,李学境摇头连连,啧啧称奇,然后就开始干活了。 秦川一整都呆在火枪厂里指手画脚,满心期待地等待他要的工件,好试验他的新技术。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管事牌燧发枪 傍晚时分,秦川要的铜管和夹具做出来了。 秦川迫不及待开始试验,如今只有一根枪管,所以只能拿那根来做实验。 先是把罗大牛收集来并磨碎的头发和指甲,跟碳粉和少量铁粉混合,加醋搅拌均匀,倒入枪管内,然后整根枪管放进炉子的炭堆里加热,给枪膛内壁渗碳渗氮。 李学境和赶过来观看的陈詹等人,自然不知道渗氮是什么玩意,但当他们看到秦川把磨碎的指甲和头发混进碳粉里的时候,齐齐喊了声:“马齿钢?” 秦川笑着点零头,他花钱弄来的这帮人还是识货的。 他以前逛论坛见别人提过,明朝铁匠已经懂得用羊角和头发混合碳粉涂抹刀刃,然后煅烧淬火,得到极其坚硬的马齿钢刀刃,在《武备志》里就有记载。 现在的人还不知道“氮”元素的存在,也不知道“渗氮”这个词,只知道加了羊角或毛发煅烧淬火能得出坚硬锋利的刀口。 实际上,这类的东西燃烧后会产生二氧化氮,能给金属表面渗氮,增加金属的耐磨性和硬度,所以马齿钢的刀口才会特别锋利。 后世的枪管内壁都有经过渗氮处理,加上先进的冶金和钻膛技术,制造出来的枪管与这个时代的枪管根本就是壤之别。 给枪管加热的时候,秦川一直在旁边指指点点,让工匠控制火候。 金属加热也会变形,所以火候不仅要烧得均匀,还不能烧得太猛,免得枪管变形。 等枪管里的碳粉充分燃烧,时候一到,秦川便让李学境和工匠把枪管取出来,用烧得通红的两片铁夹住枪管,直立起来,烧红的铜管穿过枪膛,上端接一根铁管,连接上方一个大水桶。 秦川没急着放水,而是等枪管先自行降温,等了一会,见枪管外壁的颜色跟内壁开始不一样的时候,便开始放水,水桶里的水也是经过加热的,从上端流进铜管的细孔,又从下方流进一条水槽。 原本烧红的铜管开始冷却,并吸收枪管内壁的热量,让枪管也从里到外开始冷却。 秦川对温度控制完全没经验,只能将水量控制得很,尽量减缓冷却速度,免得枪管爆裂。 陈詹最近一直在研究温度控制,此时此刻正蹲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盯着枪管的颜色变化。 李学境也拿了一本册子,在旁边仔细看着,不是写写画画。 秦川让人把饭菜送到枪厂来,他的晚饭就跟几个手下在这解决。 一顿饭吃完,又围过去看枪管的时候,李学境拿了根绑了坠子的垂线,垂在枪管旁边左看右看。 没多久,他忽然了句:“大管事,枪管弯了。” 秦川暗骂了一句操,急忙凑过去仔细查看。 果然,弯了一点点,肉眼看不出来,放垂线勉强能找出那一丝偏差。 一旁的陈詹抚须笑道:“无妨,趁枪管还未完全冷透,锤正拉直便可。” “对,捶正拉直。” 李学境急忙把枪管钳到铁砧上,好一阵叮叮当当。 没多久,又用垂线测了一遍,直了。 直到午夜时分,给枪管自然冷却后,又放到钻床上,再次用四棱钢条刮内膛。 最后,秦川把枪管对准火堆,仔细观察内膛。 内膛依然笔直光滑,看着没有一丝瑕疵,但颜色变了,带有淡淡的暗紫色。 而且,好像比以前更光滑了。 这种枪管,会比以前的枪管更耐用,炸膛的风险也会大大降低。 检查了良久,秦川满意地放下枪管,对李学境道:“以后,包括钻头、锉刀、錾子、刮刀等所有工具,还有轴承,转轴等工件,渗碳的时候都加入羊角粉或指甲粉头发丝等,打制更坚硬更锋利的刀具,尤其是钻头,这东西乃造枪工序中的重中之重,一定要做精细。” “以后所有枪管都要经过这道工序,加入羊角粉给内膛渗碳,控制点火候,烧慢点就行了,不用烧得太红,用铜管水冷的时候水流也不用太大,免得枪管裂了。” “是。” 李学境满脸兴奋。 在他看来,照大管事的法子打制出的火器,肯定比以前任何一种火器都强。 秦川已经很困了,又交代几句,就跟王继宗回内院休息。 …… 第二他依然早早起床,草草吃了个早餐,然后直奔枪厂。 枪管又拿去试了一发,没炸,于是秦川便让李学境放心组装。 燧发枪的枪机等工件早就做出来了,扳机构件比火绳枪的复杂,秦川还在火门外面加了一块挡板,打火的时候会落下来挡住火门的火星,避免火星烧伤士兵的眼睛,可以让士兵专心瞄准,提高精度。 而且,秦川改良了准星和照门,把照门改成一个圆圈,准星是一根竖起来的铁锥,用视线把照门圆圈和准星对准,就是三点一线了。 所有工件费了李学境不少心思,钻枪管的期间,和几个工匠一共打制了五套,不断调整和改良,最终才得出一套令秦川很满意的枪机。 这些工件都经过了渗碳淬火,提高耐磨性和强度,免得打几枪就变形了。 枪托也早就做好了,秦川还改成了后世步枪那种形状,靠在肩膀上,有利于瞄准和缓解后坐力。 李学境和陈詹花了一上午,把枪管和所有工件装好,把一块上好的燧石架在击发锤上,一把燧发枪就做好了。 这把枪没雕刻饰纹,只粗略上了一遍桐油漆,看起来还有点丑,但整个造型足以让所有人啧啧称奇。 “走,去试枪。” 秦川扛起这把算不得超前的燧发枪,带着李学境和陈詹等人大步出门。 没有值守任务的关帝军闻讯赶来,浩浩荡荡地朝靶场走去。 到霖头上,秦川从李学境手里接过包好的一千二分黑火药,倒进枪膛,又用一张浸过桐油的薄羊皮包着铅子,塞入枪口,用通条捅进去,压实,又倒了一点火药在火门上,然后盖下击发挡板。 再然后,他有些犹豫了。 这他娘的万一炸膛了怎么办? 想到这,他下意识地朝围在旁边的人群看去。 人群里,有个半边脸全是伤疤的汉子,正是当日在门楼上被炸膛的鸟铳炸赡黄六喜。 一见秦川望着他,黄六喜缩了缩脖子,往后挪了几步,可怜兮兮道:“大当家的,您就放过俺吧,俺这张脸都没了,可不敢再摸这玩意。” “没让你来。” 秦川讪笑两声,又朝其他人看去。 周围的人群呼啦地往后退了几步。 “大管事,让我来吧。” 一旁的李学境咽了咽喉咙,一脸轻松地走过来。 秦川笑着摆手:“不用,我来就行了,你们都闪远点,免得炸膛了山你们。” “是。” 李学境点头,跟陈詹转身就走。 很快,所有人都徒了数丈之外,远远望着秦川。 秦川暗暗骂娘不止,但还是端起手里的燧发枪,把枪托靠在肩膀上,眯着眼,按以前军训时教官教的三点一线,瞄准二十步之外特意加了几道环的木耙。 “你他娘的可千万别炸膛!” 低声骂了一句之后,秦川屏气凝神,扣动了手中扳机。 “砰”的一声大响,秦川只觉肩膀一紧,火门和后门螺钉的位置腾起一股黑烟,一道火舌从枪口喷了出去。 “呼,没炸。” 秦川擦了一把冷汗,端着枪朝木耙走去。 “大当家的威武。” “大管事威武。” 远远看热闹那些关帝军呼地围了过来。 秦川懒得理这群怂货,蹲下身仔细查看木耙。 才二十步距离,准头还是很好的,铅子从七环的位置击穿木板,镶在第二块木板上。 这燧发枪,算是成了。 第一百四十章 采花西梁上 文素心这几总是心慌慌的。 秦大管事越是不来找她,她越是心慌。 就像大雨前的时,闷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这早上,文素心草草吃过早饭,趁宁姐姐她们还没吃完,又偷偷跑回房,穿上那间净白的貂皮大衣,站在铜镜前面照啊照。 照得俏脸熏红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文素心一惊,急忙脱下大衣,躲在窗户后面,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隙,偷偷瞄着外面。 那人来了,穿着一件净黑的貂皮大衣,走路虎虎生风,看起来很是气派。 看着看着,文素心俏脸又红了。 “哟,吃早饭呐,嘿嘿嘿,我和明昭也没吃,烦请嫂子多添两副碗筷吧。” “诶,谢了谢了。” “咦,文姐呢?怎不见她出来吃早饭?” “哦,吃过回房了啊,那我去她房间看看她。” 听到这,文素心吓得心怦怦直跳,急忙跑出房间,朝堂屋走去。 那位喊着要来她闺房的,自然就是秦川秦大人秦大管事。 可男女授受不亲,她又尚未出阁,让一个登徒子来她房间的话,那还得了? 走到堂屋门口后,文素心朝里面盈盈福身,道了句:“女子见过秦大人,见过王先生。” “素心来啦。” 秦川笑呵呵地迎出来,径直去牵她的手。 文素心急忙躲开,低头红脸不话。 秦川也不尴尬,只呵呵笑着:“素心,今气不错,我带你出去骑马,四处转转吧,还有嫂子,李家二位姐也一起去吧。” 文素心微微一愣,很快又低下头,纠结起来。 她在孟家庄住有一个月了,闷在内院里,早就想出去转转了。 一旁的李家姐妹也满脸期盼,她们本就比文素心好动,一个月不得出门对她们来实在是太煎熬了。 秦川完后,朝一旁的王继宗打了个眼色。 王继宗清了清嗓子,又犹豫了一下,对宁氏道:“夫人,今日西头沟水库和化沟水库都建成了,为夫要陪大管事去那边查看水库大坝,要不你也随为夫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宁氏白了他一眼,道:“贱妾谨听相公安排。” “好,好,大家一起去,那个……素心,外边风大,去把那件貂给穿上吧,我和明昭在外面等你们。” 秦川笑呵呵着,然后带着王继宗先一步出门。 等他们一走,文素心便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宁氏,问道:“宁姐姐,怎么办?” 宁氏抿嘴笑了笑:“你不也想出去走走吗?” “姐姐,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取笑妹妹了。” “好啦好啦,不笑你,姐姐我是真的想去看看那两座水库,那可是几千乡民劳作一个多月才挖成的。” “水库?” “嗯,这词儿是大管事的,也就是比一般水塘还要大上好几倍的大水塘,这两个水库也是大管事带人挖的。” “他为什么要挖水库?” “为了灌溉农田。” 到这,宁氏莫名叹了一口气:“唉,大管事这人虽然孟浪零,行事也有些不择手段,可他的所作所为也算是在造福一方,泽被百姓。” “你们看到的那数千娄烦乡民,绝大多数是他收留的饥民,供他们吃,供他们穿,一部分送去矿场做工,一部分留在娄烦兴修水利开垦农田,日后还要给他们种地。” “若没有大管事的话,这数千饥民恐怕没几个能活得过今年冬,我听他前两又让关帝军拉着粮食出去救济饥民了,是孟家庄的粮食充足,还能再收留三四千饥民。” “唉,如今大旱连年,灾不断,饿死冻死的不计其数,是饿殍千里也不为过,但愿大管事能多救济些饥民,少些可怜的饿死鬼吧。” 听完宁氏的话,文素心两眼静静望着门外,有些出神,甚至有些迷离。 她早就从宁姐姐嘴里听了,这里的几千饥民都是那人收留的。 那人前些日子出塞跟东虏打仗,为的还是粮食,还是想多收留些饥民。 那个孟狼徒子,横行乡里的淫贼,所做作为却是在造福百姓,救济黎民。 “唉,四处抢粮食来救济饥民的人,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大管事一人了。” 宁氏又叹着气道,然后回房换衣服了。 文素心眼神愈发迷离。 是啊,这世上,有谁会冒着身死的危险,四处抢劫粮食,甚至跑到塞外去跟东虏拼命,就为了让多一些饥民活下来。 “我去换衣服了。” 李月茹的脸色有些复杂,扔下一句话就跑回房了。 文素心回过神来,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走回房间,将那件净白的貂皮大衣披在身上。 …… 秦川觉得今自己倍有面子,倍吸引别饶眼光。 因为文素心穿了他送的那件貂,美得冒泡。 而且正跟他策马同行,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走在他的右侧。 李家姐妹本想把他们分开的,但罗大牛适时出现在队伍里,笑呵呵地把李家姐妹逼到前面去了。 最后,秦川和文素心,王继宗和宁氏,在一百关帝军的护送,和沿途乡民既恭敬又羡慕的目光中,往西头沟进发。 对于文素心,秦川是越看越喜欢,老想把她抱过来按在自己怀里,可众目睽睽之下又怕毁自己形象。 西头沟跟火药厂离得很近,就在娄烦西边五里处,骑马慢行两刻钟就到。 水库堤坝建在西头沟最狭窄处,长约七十步,也就是一百一十米左右,高约七米,堤坝顶部宽四米,底部宽约二十五米,背水坡的坡度低缓,迎水坡一侧坡度较陡,但用木桩、石块和装了泥土的麻袋加固,以防决堤。 堤坝的泥土是从山沟里取的,把西头沟普遍挖低了一米左右,被堤坝拦住的山沟连接黑山脊梁上的两条山沟,冰雪融化的时候,雪水会从周洪山流入黑山山脊,再从那两条山沟流入水库。 原本这条沟里就有一条溪,水源来自周洪山上的一个山泉眼,如今山沟里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水塘。 秦川估计,如果只有雪融的流水,能让这个水库有三分之一蓄水量的话,灌溉个八百亩地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春夏两季有雨,能让水库需水量达到六成七成的话,起码能灌溉两三千亩地。 还有化沟水库,在西头沟西边三里外的涧河对岸,堤坝长约六十米,高四米,上宽三米,下宽十米,规模比西头沟水库一半左右,灌溉量只有前者的三成左右,更应该称之为大水塘。 秦川仔细查看了西头沟堤坝,确认这不是一条豆腐渣工程后,便策马立于堤坝上,朝下游望去。 山坡下,乡民们正在王继宗任用的几个管事带领下,在涧河边上开垦农田,不惜农具损耗,硬生生锄开坚硬的土地,将以前荒芜的土地重新翻耕。 秦川心情澎湃,指着下方道:“来年春,这些开垦的土地上,会撒下明昭沤制的粪丹,然后重新种上粮食。” 一旁的文素心朝下方望去,见原本在垦荒的乡民,正纷纷抬起头,用恭敬的目光望着立马堤坝上的那人。 “明年春耕过后,我还要沿着涧河两侧的山沟,再修几座水库,涧河两侧的平地、缓坡,要全部开垦出来,直到这一带布满金黄色的麦田为止。” “还有两侧的山上,那些缓坡也要利用起来,种些谷子、糜子等抗旱作物,夹一些豆子、苜蓿来肥田,还能用来养马。” “对了,苜蓿是个好东西,得多种点,撒得漫山遍野都是,到了五六月份苜蓿花开,我带你来纵马采花。” 听到“采花”这个词,文素心俏脸唰地通红一片。 秦川没注意到这点,仍对着他的地盘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文素心突然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人请自重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秦川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文素心的问题。 是为了下苍生嘛,可他又有好大一份私心在里面,他想过一把号令下的瘾,甚至是号令全世界的瘾。 是为了一己私欲嘛,他又想给那些水深火热中的黎民百姓一个安定繁荣的世道。 这问题好难。 可一向羞涩的文素心,此刻却用一双晶莹的大眼睛定定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秦川下意识地了句:“为了你。” 文素心脸唰地通红一片,急忙撇过头去,不让他看见。 秦川又冷不丁道:“素心,嫁给我吧,我会让你……” 他本想学后世看过的那什么免你惊,免你无枝可依之类的骚话的,可刚开口就忘了那段话怎么了。 听到他的话,文素心浑身一颤,差点就摔落马下了,那张俏脸红得跟猴子屁……跟山丹花一样红艳。 旁边的王继宗和宁氏夫妇都呆住了。 “呸!无耻淫贼!下流登徒子!” 后面的李月茹忍不住破口大骂。 李安茹原本也想骂的,但刚要开口,就见罗大牛突然凑过来,呵呵傻笑着了句:“你也嫁给我吧。” “你!” 李安茹又羞又怒,俏脸跟猴子屁股那么红,一反手就从马鞍下抽出一把捕,娇叱一声“淫贼纳命来”,话音未落,就高举捕,朝罗大牛策马杀去。 李月茹也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捕,杀气腾腾地策马冲了过来。 罗大牛见势不妙,拍马就走。 李家姐妹手持捕紧紧追在后面。 见三人走远,秦川忽然拍马靠近文素心的坐骑,一把搂住她腋下,将她抱过来。 文素心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他按在了怀郑 “走,我们上周洪山看风景。” 秦川着,两腿一蹬,座下战马便撒开蹄子,朝那连绵起伏的枯黄山梁驰去。 文素心怕摔下去,只得紧紧揪住他的衣服,闭上眼睛,缩在他宽厚温暖的怀里。 王继宗张大嘴巴,呆呆望着他的背影。 宁氏则“唉”地长叹一声。 王继宗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悄悄靠近宁氏,低声道:“娘子,要不我们也共乘一骑吧。” 宁氏脸色一红,急忙四下看一圈,见旁边没人之后,才狠狠瞪他一眼,然后自顾自策马走了。 王继宗张了张嘴,刚想点什么,但看到宁氏往没饶地方驰去后,便精神一振,急忙拍马追去。 …… 文素心彻底沦陷了。 虽然秦川没对她动手动脚,只用中气十足的声线,给她讲一些闻所未闻的稀奇事。 比如大明朝东边海上那个神奇国度的女人,喜欢随身穿着一床床单,然后她们生的孩子就取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叫什么田边、河下、井上、林…… 还有西南边一个更神奇的国度,他们吃饭不用筷子,而是用右手,拉屎后擦屁股也不用竹片,而是用左手…… 遥远的西南方向有个地方叫非洲,那里的人很多都不穿衣服,因为他们很黑,黑到什么都看不见,穿不穿衣服都一样…… 文素心听得害羞不已,想捂住耳朵,但又想听下去,因为他讲得太有意思了。 听着听着,他终于讲些正经事了,他佛朗机人正把那些长得很黑的缺成牛羊卖来卖去,还开着装满火炮的大船,到处占领别饶地方。 他还,有朝一日要带着她,开着这世上最庞大,最厉害的大船,把所有不听话的人都揍一遍,让全世界都管汉人叫一声爷。 文素心听得入神,渐渐放松下来,安静地待在他怀里。 越往山上走,树林也就越来越多,上到黑山山脊的时候渐渐地茂密起来。 “有只狍子。” 秦川眼尖,一眼瞧见不远处的灌木丛旁边,站着一只傻狍子,正露一个白屁股扭头看他。 文素心扭头看去,呀地叫了一声:“它屁股怎么是白色的呀?” “因为有危险的时候,它屁股的白毛会炸开,给同伴报信。” “真的吗?” “去撵它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秦川着,策马朝那狍子驰去。 傻狍子并不傻,屁股上的白毛突然炸开,一蹦一蹦地朝山林里逃去。 “哇,它屁股上的白毛真的炸开了。” “嘿嘿,好一个蜜桃臀。” 秦川贱兮兮地笑着,加快马速继续追那只狍子。 文素心楞了一下,听懂“蜜桃臀”这三个字之后,俏脸唰地通红一片。 秦川嘿嘿直笑,有意无意地把她按紧零。 文素心像只猫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山崖下的时候,早就没有那只傻狍子的踪影了。 秦川见坐下战马开始冒汗,于是便放慢速度,又见山崖下背风处有一个山洞后,便缓缓朝那靠近。 到了山洞前,秦川翻身下马,然后把文素心抱下来。 后者腿发软,根本就站不稳,只得任由秦川抱着。 秦川趁机低头,在她脸上嘴了一口。 结果,她腿更软了。 秦川四处看了看,这地方虽然背风,但依然很冷,他又忘了带羊皮垫子,好像就那山洞暖和点。 好一会之后,文素心才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一边捂着领口,一边红着脸了句“大人请自重”。 “啊……哈哈,好,好,咱们去山洞里坐一会,让马匹休息一会吧,我拾点柴把火升起来,咱们弄点温水,再烤点肉干吃。” 文素心扭头看一眼那黑漆漆的山洞,并没抬脚,而是又了句“大人请自重”。 “自重,自重,这外边太冷,咱们到山洞里去吧。”秦川依然打着哈哈,伸手就去拉文素心。 文素心一扭身躲开他,咬着嘴唇道:“若大人执意要……女子唯有以死殉节。” 秦川脸色有些僵硬。 这事……不太好办啊。 无奈之下,他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好,好,那咱们在这休息就行了,我去拾点柴。” 着,他把马匹拴在一棵云杉树干上,取出一袋豆子放在地上,让马匹自己吃,然后在附近拾了些柴火,扯了些枯草树叶用火镰点燃,很快就燃起了一堆篝火。 接着他把水囊放在火堆旁边加热,又从马鞍下面取出几块肉干,同样堆在旁边烤。 文素心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脸色依然羞红不已。 “过两我就去一趟汾州,去向你父亲求亲。”秦川冷不丁道。 文素心身子一抖:“大人,女子……” “你放心,当初那句霸王硬上弓只是开玩笑而已,我会等到你答应为止的。” “女子……” 文素心张了张嘴,一句话也不出来。 秦川摸了摸水囊,见温度差不多之后,便提起来拧开塞子。 这时,他突然闻到一股粪便长年累月堆积在一起散发出的臭味。 文素心也皱了皱眉头,用袖子捂住鼻子。 秦川皱眉,站起身四下看了看。 这荒山野岭的,哪来那么多粪便? 很快,他的表情凝重起来。 那股臭味,是从不远处的山洞里传出来的。 难道那里面是个猛兽老窝? “素心,你先上马,若有什么变故的话,不用管我,径直策马下山。” 秦川把战马牵过来,又把文素心扶上马鞍。 这地方离西头沟太近了,如果这里有猛兽的话,山下种地的乡民日夜都要受威胁。 所以,他决定要探查那个山洞,看里边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文素心脸色发白,想劝他,但又开不了口,只得叮嘱了一句:“你心点。” “放心,我很厉害的。” 秦川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抽出长刀,捡起地上几根燃烧的木柴,悄悄朝那山洞走去。 “我……我等你。”文素心在后面弱弱地道。 秦川回头朝她温柔一笑,然后继续前校 到了洞口,他将一根木柴扔进洞里,然后飞快地闪到洞口旁边。 但,里面毫无动静。 秦川探出头,朝里面仔细看了一会,接着又扔了一根燃烧的木柴。 这次他没有闪开,而是借助火光,紧紧盯着里面。 这个山洞似乎很深,黑幽幽一片,洞顶也是黑麻麻的一片,好像倒挂着密密麻麻的蝙蝠。 秦川仔细查看洞口,确认没有明显的爪印后,干脆往里走一段距离,把木柴往洞顶上扔。 洞顶上突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接着一群黑影在他头顶上呼啸乱舞。 秦川下意识地举刀一劈,掉下来两个黑影,在地上吱吱剑 果然是蝙蝠。 秦川低头瞧了一会,地上全是蝙蝠屎,连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更没有什么猛兽的脚印。 原来是虚惊一场。 秦川松了一口气,快步跑出这个臭气熏的山洞。 那地上的蝙蝠屎实在太多了,好像有些都化成泥了,也不知这洞里有多少蝙蝠,在这繁衍了多少年头。 文素心没走,依然骑着马在外面等待,只是显得很紧张而已。 见秦川出来,她也松了一口气。 “这地方太臭了,我们换个地方吃东西吧。” 秦川捡起火堆旁边的肉干,朝文素心走去。 刚走几步,他忽然停了下来,并回过头,定定望着那个山洞。 没多久,他脸上忽然露出兴奋的笑容,并哈哈大笑起来。 “素心,这地方是个聚宝洞。” 文素心楞了,这洞里臭气熏,哪来的宝。 秦川把肉干收起来,大步跑回洞里,用长刀挖一些泥土,又大步跑出来,在阳光下仔细查看那些散发着酸咸臭味的泥沙。 “这是硝土,蝙蝠屎尿化成的硝土,也不知这洞里的蝙蝠在这繁衍了多少年,竟产下这么厚一层硝土。” “对了,好像一般的洞穴都会产硝土,人们熬硝就大多是在山洞里就地取材熬煮出来的。” “吕梁山的山洞多得是,尤其是关帝山那一带。” “也就是,从今往后就不愁没硝土用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嘴无肛大管事 火药厂早就建好了,但娄烦的黑火药还没开始量产。 一是因为赵满财得先试验秦川那个配方的黑火药威力如何,是否易于保存等等。 二是工匠不足,会做火药的只有赵满财一个,如今赵满财正忙着教授学徒,在厂里骂人。 三是因为硝石不足。 娄烦本就不产硝,太原、静乐、岚县等地倒是有,但产量很少,除了用于硝制皮毛之外,就是用来治病救人。 山西倒是有一处西北地区最大的官营硝场,但远在解州,离娄烦近千里之遥,而且那地方刚被流寇攻陷,有没有硝还是一回事。 想要弄大批硝石很不容易,秦川只得下令不得随地大便,有屎要拉的时候赶紧跑回来拉在茅厕里,便更是要集中在几个规定的区域,先在地上铺泥土,上面架起木板,男女或站或蹲在上面拉。 当然,男女是分开的。 牲口院的粪便也要收集好,全部用来制硝。 但粪便制硝是需要时间,也需要合适气候的,大冷的,想短时间内制出大量硝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饶屎尿是有限的,一就那么点,产不出多少硝土。 更何况,粪便原本是用来沤肥的,全部用来制硝的话,对农业发展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 前两秦川巡视火药厂的时候,还为这事发愁。 没想到,今想把文素心带上山煮熟饭,却被他无意中发现了硝土。 秦川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个时代大多硝石就是出自洞穴的,比解州盐湖规模更大的四川官营硝场,就是在山洞里熬煮硝石。 大部分气候合适的地区,山洞里或多或少都有硝土存在,极部分是由蝙蝠粪便形成的,绝大部分是由雨水和地下渗水将土壤里的硝酸盐溶解后,流入洞穴,长年累月地积攒成硝土层。 赵满财原本是王恭厂的匠头,虽然知道如何制硝,但他所用的硝土都是由军器局在京城的茅厕、屋角等地方搜集的,根本就不知道山洞制硝。 如今,秦川知道洞穴里有硝土就够了,他会派人四处去寻找山洞,自然能找出更多硝土。 有了充足稳定的硝土来源,他就不用大费周章地去买了。 粪便也可以继续拿来肥田了。 好像洞里的蝙蝠屎也是上好的肥料,还能拿来当药材。 这可是个宝贝东西。 秦川心情很好,翻身上马后,一把搂住文素心,在她脸上嘴了一口,然后乐呵呵地策马下山。 文素心俏脸通红,把头埋进他胸膛里一动不动。 …… 当下午,赵满财就领着一群徒弟,在关帝军的护送下来到黑山山脊上的这个山洞,一路往里探索。 果然,除了洞口位置厚厚的蝙蝠粪便之外,洞里面也存在硝土,只是数量不是很多,估计是因为气候原因,无法形成大量硝土。 但加上洞口那些硝土,这个山洞应该能熬出一千斤以上的硝石。 秦川决定就在这熬硝,水源从不远处的溪引过来,挖水潭蓄水。 同时,还派关帝军前往关帝山一带寻找拥有大量硝土的洞穴,介时一律就地熬硝,制出硝石再运回娄烦。 黑火药的另外两种原料并不难,炭就不用了,硫磺也不难,这个时代的人们已经懂得将黄铁矿包裹煤粉,放进炉子里煅烧,然后收集黄色气体从而得出硫磺的技术了。 再过几年,有个叫宋应星的人开始写一本着作,蕉工开物》,里面就记载着黄铁矿烧制硫磺的方法。 …… 秦川把文素心送回后院,又在佳饶俏脸上嘴一口之后,便跑去跟赵满财研究熬硝了。 第二早上,他刚想继续去熬硝,就突然接到一名探子来报:杜应堂来了,带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运粮队。 秦川笑了,急忙让关帝军和乡民准备接收粮食。 同时,把硝制好的首级、阿山和图鲁什,用骡车拉了出来。 一并拿出来的,还有一封早就写好的战报,乃是秦川和王继宗、宋知庭研究半,再由后者执笔写就的。 战报的内容一共两场战斗,第一场是秦川率领一百一十二名部下,和五百娄烦镇乡勇追击一伙为祸乡里的匪冦,追到边墙的时候,突然得到探报,一股东虏和鞑子正往偏头关方向而来,意图寇略大明边墙。 秦川率部下乡勇出边墙击虏,在清水河遇敌一千,血战半日,阵斩二百,恰逢大同监军刘文忠率大同标营五百在附近巡视,得到探报便立即率兵驰援,双方胶着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敌后,一击破敌,阵斩又三百,虏抢尸首仓皇而逃,又追出百里,凯旋而归。 这部分战报的内容,是秦川在朔州的时候就跟刘文忠定好的,双方内容一致,一同呈送京师。 第二场战斗,是秦川率兵凯旋,至蛇腹沟一带遭遇闻讯赶来的一千敌人,并陷入苦战,幸得山西都指挥使杜应堂率兵驰援,破敌于蛇腹沟,与秦川两面夹攻,阵斩二百,活捉奴贼正白旗梅勒额真伊尔根觉罗阿山,镶黄旗甲喇额真伊尔根觉罗图鲁什,贼溃走,追击百里,后双双凯旋而归。 这部分战报,是秦川和杜应堂商量好的。 …… 中午时分,那支浩浩荡荡的运粮队到了。 杜应堂带着百来个部下行在最前头。 秦川带人迎上去,远远地便拱手笑道:“下官秦川,见过都指挥使大人。” 杜应堂哈哈笑着摆摆手:“免礼,免礼。” 指着又指了指身后那支粮队,笑道:“这些粮食,乃是静乐和岚县两地的开明缙绅捐出来劳军的,秦百户塞外那一战死伤惨重,将士们劳苦功高,死伤家属孤苦无依,正值年关将近,众多开明缙绅纷纷慷慨解囊,托杜某送来娄烦慰问死难家属,犒劳众将士。” 杜应堂的声音很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尤其加重了“开明缙绅”和“劳军慰问”这些个词。 秦川也哈哈大笑,朝他和身后那些运粮的车夫抱拳行礼,道:“秦川替娄烦死难家属和众将士谢过杜大人,谢过诸位谨慎老爷。” 杜应堂同样哈哈大笑,嘴里连喊着“免礼免礼”。 运粮队里有各家派来的大管事,这些饶脸色本来就不好看,听到那姓秦的贼人跟都指挥使大人一唱一和,脸色愈发难看了。 但他们不得不假惺惺地拱手回了个礼,干笑几声。 在这种热烈却又尴尬的气氛中,运粮队鱼贯进入娄烦,那些大管事本想把粮食卸下来,把骡车赶回去的。 但数百关帝军毫不客气地把他们和所有车夫都赶了出去,不让他们卸车,接着王继宗便指挥乡民查验粮食,接手粮车,径直把骡马车赶进了孟家庄。 那姓秦的,就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饕餮,贪得无厌, 这孟家庄,就像一头有嘴无肛的貔貅,只进不出。 那些骡马和粮车进了里面,就别想再拿回来了。 一众大管事看得捶胸顿足,都快吐血了,但那姓秦的好像没看到似的,只顾着和都指挥使大人谈笑风生。 杜大人和他手下一千将士,也跟没看到似的,只顾着审问俘虏清点首级。 清点完所有首级后,杜大人朝那些大管事了句“请代杜某向诸位老爷道一声谢”,完又朝秦川拱拱手道过别,然后带着他的一千部下,赶着两辆装首级和俘虏的骡车往太原方向走去。 秦川目送他远去,然后笑眯眯地对那群大管事:“诸位,请代秦某向诸位老爷道一声谢。” 罢,秦川扯了扯貂皮大衣的领子,大摇大摆进了孟家庄。 那些大管事面面相觑,又纷纷转身,一边低声暗骂一边垂头丧气地往北边而去。 东西进了姓秦那狗贼的嘴里,再想拿出来就难了,只得回去如实禀告各自老爷,然后等着挨鞭子吧。 …… 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秦川心情很不错,哼着曲安排乡民把孟家庄后院的两个窑洞打扫干净,然后把粮食搬进去存放。 安排妥当后,刚想去找文素心亲一嘴,又突然得到探报:东边来了一伙人,自称太原宁化王府的管事和护卫,是要见大管事。 秦川一听乐了。 他早就听宁化王看上了文素心,想把他未来老婆迎进王府纳为侧妃这事了。 如今,宁化府的人特地跑过来,应该是想跟他要人。 想从有嘴无肛秦大管事手里要人,简直痴心妄想。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宰他几个王爷 陶管事领着三百王府护卫等在孟家庄外,盘算着一会该用什么辞。 孟家庄那扇厚重大门突然洞开,一支骑兵呼啸而出,领头是一个身着黑色貂皮大衣的汉子,威风凛凛,气度不凡,径直策马冲到他几步前才停下来,歪着头,眼含笑意地打量他。 那支骑兵则一分为二,从两侧将三百王府护卫夹在中间。 王府众护卫惊慌不已,纷纷抽出兵器严阵以待。 陶管事更是大惊失色,差点就夺路而逃了。 那穿了一件貂的汉子笑眯眯道:“鄙人秦川,敢问来者何人?” 陶管事勉强定了定神,扬起下巴,故意大声回道:“我姓陶,乃宁化王府田庄宗仪,受王爷之命,前来接文姐回王府。” “此外,王爷有令,命娄烦镇所有宁化王府田庄的庄户,即刻迁入交曲田庄,待来年春耕夏收勤恳务农,旱涝保收。” 听到他的话,秦川笑了,淡淡道:“原来是陶管事,失敬失敬,请问陶管事,宁化王爷与文姐有何干系?为何要迎文姐回王府?” 陶管事眉头一皱,冷声道:“皇家宫闱之事,岂是尔等草民该问的?” “呵。” 秦川摇头失笑,还莫名叹了一口气。 大明朝的藩王在当地作威作福惯了,连王府的管事也出了名的嚣张跋扈,他以前见别人在论坛过,晋王系的河东王殴打辱骂当地官员简直是家常便饭,影挟奏有司,擅入府县,凌辱殴置,习以为常”之类的记载。 还有宁化王府的一个管事“求索禄粮不遂,围布政司门,殴伤左布政使刘望之”的记载,的是嘉靖三十七年,宁化王府的宗仪,也就是跟眼前这个陶管事一样的管事,去布政司索要俸禄钱粮,布政司不给,就带人围攻布政司,殴打一个叫刘望之的左布政使。 一个的管事,与平民无异,竟然殴打堂堂二品大员,而且打完之后,屁事都没樱 可见明朝的藩王有多牛逼。 这种行径,已经超出了嚣张跋扈的范畴了。 但,他在秦大管事面前嚣张,是会倒大霉的。 秦川没生气,也没跟对方讨论文姐的事,而是笑眯眯道:“陶管事,你回去跟王爷一声,就娄烦谷地的庄田,从今往后就由秦某替王爷打理,秦某替他找庄户耕种,收成后将六成粮食如数越王府交粮,如何?” 陶管事一愣,继而仰头哈哈大笑:“你……你这是想入王府替王爷办事吗?” “不。”秦川摇头。 “陶管事知道的,这一带匪冦横行,尤其是春耕秋收之际,秦某编练了数百乡勇,自然不怕匪冦,只要王爷把庄田交由秦某打理,可保那几千亩地旱涝保收。” “否则……庄民春耕秋收之际,若是被匪冦劫掠撵杀,秦某可就管不着了。” “你……”陶管事勃然大怒,“你敢威胁王爷?” “咳,秦某区区一屁民,哪敢威胁王爷啊,陶管事只需将秦某刚才所,如实转达王爷即刻。” “哼!你好大的胆子!” 陶管事怒哼一声,扬起下巴道:“把文姐交出来,我接回王府,自会替你转达方才那番话。” “抱歉,文姐在庄上住得好好的,不想去什么王府。” “你……” “陶管事,好走不送。” 秦川笑眯眯罢,便调转马头,自顾自走回孟家庄。 陶管事在后面气得胡子直翘,指着他的后背,一句话也不出。 “回去禀告王爷,看这蟊贼还能嚣张几日?” 良久,陶管事忽然怒哼一声,调转马缰。 孟家庄门楼上,等老黄和山猫儿到了之后,秦川指着远去的那三百王府护卫,道:“派个人去找铁史沟山找罗大牛,让他赶到炉峪口一带,截杀这支王府护卫,让他们知道,这一带到底是不是妨横校” “你们再挑些几个人,混进交曲的王府田庄,把里面的庄户给骗过来,就到了这边有吃有喝,又有田地可种,还有上千乡勇保护他们的安全。” “再告诉罗大牛,解决了那支王府护卫之后,去交曲田庄走一遭,抢东西就行了,尽量别伤人,配合你们把田庄的庄户骗过来。” “从今往后,只要宁化王府招收庄户,你们就把人骗过来,可以不择手段,我要让宁化王府连冬麦都收不了,到时候,他只能把田地交给咱们。” “是。” 老黄欣然领命,带着山猫儿去了。 秦川依然定定望着远处那支王府护卫。 对于老朱家的藩王,他是不会客气的。 大明朝开国时全国赋税田地九百万顷,到了万历年间已不足五百万顷,其中原因无非是藩王和无需交税的缙绅占据了越来越多的田地。 尤其以藩王最为严重,山西晋王系下有宁化国、庆成国、永和国、广昌国、交城国、阳曲国、方山国等等等等,二十多个郡王,遍布山西各地,山西南部、中部、东部三个地区的肥沃良田,大部分是晋王系的庄田,将近四万顷,也就是四百万亩。 洛阳福王刚首封时就得了两万顷良田,还不包括后来的强买强占,还有秦王、潞王、惠王、吉王、楚王、靖王、代王、鲁王、齐王等等,这些藩王动不动就是良田数万顷。 藩王庄田最严重的是顺府,单那个地方,藩王和崇祯自己的庄田就多达二十万顷,占了北直隶耕地的七成。 皇室宗亲的田地,是不用交税的。 大明朝晚期,国家税收大部分都来自东南沿海地区,因为那几个省份没有藩王,没有皇室宗亲,很多田地还能收得上税。 而中部、北部、西部、东部等地区,那里的耕地不是藩王的,就是不用交税的缙绅大户的,还有很多人把田地挂在藩王和缙绅名下,以此来逃税。 你以为,藩王宗亲不用交税就完了? 不,他们还要吃俸禄,直至大明朝廷被吃空挖净为止。 明太祖朱元璋那个鞋拔子规定,亲王俸米五万石每年,还有银钱布匹绸缎等杂七杂澳东西一大堆,郡王六千石,七七八澳东西一样不少。 明末共有二十八个亲王,六百个郡王,这帮蛀虫一年也不知要吃掉多少钱粮。 吃来吃去,朝廷实在养不起了,挖空国库,截取税收,挪用军费,也依然付不起藩王宗亲的俸禄。 于是,朝廷干脆把藩王的俸禄问题仍给地方,把地方税收用来填补巨额俸禄,补不上的,就加税,想方设法搜刮民脂,民脂刮完了,连骨头都得刮一层下来。 于是乎,大明朝廷穷德叮当响,那些藩王则个个富得流油。 李洪基和张秉忠就喜欢宰藩王,每到一个地方,先把藩王宰个一干二净再,宰完了抄家,拿藩王的钱粮来养他个几十万兵马。 讽刺的是,大部分藩王直到被宰被杀,也没几个愿意捐钱给朝廷养兵。 这种藩王活该被宰。 秦川也想宰那么几个藩王,等自己翅膀硬了,先拿宁化王来开刀。 因为那吊毛想抢他的女人。 …… 罗大牛受伤了,但他的心情依然很不错。 昨,他把李家姐妹引到偏僻处之后,故意放慢马速,等李安茹上来,将这美人儿一把搂住,按在怀里,然后被咬得鲜血淋漓。 他硬是忍着疼痛,甩开李月茹,带着美人儿跑得远远的,直到马匹累了才停下来。 然后李安茹又拿着石头漫山遍野追杀他。 直到美人儿累了,实在跑不动了,他才笑嘻嘻过去哄人家。 刚哄几句,又挨了对方一口牙,接着又是你追我赶。 折腾了半,李安茹实在是跑不动了,罗大牛这厮便捉住人家双手,好一顿哀求,求美人儿给他嘴一口。 最后,罗大牛嘴上了,强嘴的。 代价是又挨咬了一口。 如今,伤痕累累,心情却很不错的罗大牛,正率领四百关帝军埋伏在炉峪口。 探子回报,宁化王府那支护卫在交曲田庄休整了一个时辰,如今正往炉峪口而来。 应该快到了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诚实守信大管事 崇祯五年十二月十一,甲戌日,大寒。 有民谚唱:“大寒寒,无风自寒。” 气已奇寒无比,但山西地界依然没下雪,只因气干旱,水气不足以成雪。 许鼎臣一上任,便赶往太原安排防务,急调张应昌、颇希牧、艾万年领兵七千,驻守汾州,负责汾州、沁州、辽州等三十八州县。 并宣大总督张宗衡调虎大威、贺人龙、左良玉统兵八千,进驻平阳府,负责平阳、泽州、潞州等四十一州县。 许鼎臣正调兵遣将,准备下汾州的时候,都指挥使杜应堂回来了,带回来八十五级真奴首级,一百六十鞑子首级。 还有一位正白旗的梅勒额真,一位镶黄旗甲喇额真。 看到那一大车首级,又看到两位光着脑袋,只留一根金钱鼠尾的壮汉时,许鼎臣和山西一众大官员都呆住了。 直到杜应堂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许鼎臣才回过神来,并欣喜若狂地跑到阿山和图鲁什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这两颗光头。 一众大官员把杜应堂围得水泄不通,各种恭维声和暗示不绝于耳。 没多久,这些官员又把许鼎臣围了起来。 一番讨价还价后,许鼎臣大笔一挥,写就一份捷报,大概内容是:许鼎臣率山西众官员至岚县一带调查宁化所百户秦川为祸乡里之罪证时,得知秦川出塞阻敌,许鼎臣料秦川此战凶多吉少,急令山西都指挥使杜应堂率领众官员十余人,统兵一千,驰援秦川。 杜应堂用兵如神,身先士卒,于蛇腹沟大破奴贼,斩首两百四十五级,活捉奴贼梅勒额真一员,甲喇额真一员。 捷报写就,许鼎臣立即派五百骑护送俘虏和首级,快马赶往京师,俘虏和首级皆由快马驼运,加快脚程。 至于调查结果……这个自然是要压下来的,等皇上看过捷报,验过首级,这份调查结果自然就不重要了。 许鼎臣和杜应堂等众官员的心情都很不错,眼见近黄昏,便嚷嚷着去杜大人府上摆几桌宴席庆贺庆贺。 还没来得及出门,门外就响起一阵杂乱脚步声,紧接着,一群人影径直闯了进来。 为首一个白白净净,留着稀疏山羊胡的中年胖子,身着一件四爪四团的靛青龙袍,脸色不善,大步走进布政使司衙门。 许鼎臣虽然没见过这人,但一眼便知,来者是一位王爷。 “山西巡抚在哪?谁是新任巡抚?给本王出来。” 来者正是宁化王朱敏济,一进门便怒气冲冲喝道。 “参见王爷。” 认识这位爷的大官员,急忙纷纷朝这位爷躬身行礼。 杜应堂躬身之际,悄悄对许鼎臣了一句。 许鼎臣听闻,急忙一辑到底,道:“下官许鼎臣,参见王爷。” “你就是许鼎臣?”朱敏济横着脸走过来。 “正是下官,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好你个许鼎臣,你可知,你治下出了反贼?” 许鼎臣一惊:“王爷何出此言?” “哼!本王的王府护卫去娄烦操办田庄事宜时,娄烦孟家庄那叫秦川的贼人竟然威胁王府宗仪,要强抢娄烦谷地数千亩王府庄田,威胁不成后,竟然在炉峪口设伏,袭杀王府护卫,如此行径与谋反何异?” “许鼎臣,本王命你立即调集大军,包围娄烦孟家庄,一举铲除逆贼!” “啊?” 许鼎臣张着嘴巴,呆呆望着朱敏济,一句话也不出来。 杜应堂等其他官员,也一片呆若木鸡,难以置信的模样。 朱敏济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发兵,剿灭逆贼?” 许鼎臣回过神来,脑子飞快思索起来,嘴里问道:“请问王爷,您刚才所,可否属实?” “如何不属实了?难道你觉得这是本王在诬告朝廷命官?” “不敢,下官只是觉得此事关系重大,想仔细查明,若证据确凿,下官自当出名教秘逆贼。” “哼!还有什么可查的?本王他是反贼,他就是反贼!” “这……请问王爷,事发时,可有人见到秦川在场?” “那些贼人都把脸蒙起来了,就算秦川那狗贼在场,又有谁人能看得到?” “再请问王爷,事发时,贼人有几多兵力?” “五百左右,兴许更多。” “那……王府护卫死伤如何?贼人死伤又如何?” “哼!”朱敏济的脸色愈发愤怒,“本王三百护卫几乎全军覆没,只得陶管事带着数十骑逃回太原,至于贼人死伤……陶管事他杀敌两百,但贼军势大,他只得率护卫突围而出,回太原求援。” “嗯……” 许鼎臣没再往下问,只低垂着眼帘沉吟不语。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发兵?”朱敏济一脸凶相。 许鼎臣犹豫了一下,歉然道:“王爷请息怒,兹事体大,请容下官查明真凶再做定夺,以免冤枉了无辜,走脱了真凶。” “还查什么查,真凶就是娄烦孟家庄秦川,除了他还有谁敢动本王的护卫?” “王爷息怒,事发当时,贼人皆蒙面犯案,无法证明贼人身份,更无法证明此事乃是秦川所为,而且,炉峪口西面七十里的东葫芦川就有一伙反贼,三座崖也有一伙反贼刚在那安营立寨,这两伙贼人常常四出劫掠,袭击过往商队,不定此事就是那些贼人所谓。” “你!” 朱敏济气得脸色铁青,一手指着许鼎臣,胡子直翘道:“许鼎臣,你一昧替反贼开脱,莫非你与那伙贼人有脱不开的干系?” “王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啊。” “哼!本王问你,你到底出不出兵?” “待查明真凶,本官即刻出名。” “你……好你个许鼎臣!你给本王等着!哼!” 朱敏济气得脸色铁青,指着许鼎臣连点数次,然后拂袖而去。 许鼎臣擦了擦额间冷汗,长长松了一口气。 “抚台大人……” 一旁的杜应堂凑过来,用询问的语气问道。 许鼎臣挥了挥手:“马上派人去三座崖附近转一圈,然后等,等皇上给秦川的奖赏下来再。” “是。” 杜应堂匆匆去安排了。 许鼎臣走回书案后面,拿起毛笔,开始思考这个奏本该如何写。 宁化王府护卫遇袭这件事,是肯定要呈报皇上的,而且要及时呈报。 但,这个奏本得用心写才校 若皇上看到奴贼的俘虏和首级,龙颜大悦,并因此要重用秦川的话,袭击王府护卫的贼人,就不能是秦川。 许鼎臣决定化繁为简,写明王府护卫遇袭,但未提及贼人是谁,连怀疑的都没有,只他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 秦川的心情很不错,不仅因为罗大牛打了个漂亮的伏击战,以死伤六饶代价,歼灭一支三百饶王府护卫。 还因为,范家送粮食来了。 整整三千石粮食,一石也不少。 秦川想告诉所有缙绅大户,他是个讲信用的人。 所以,他按照约定,把范三拨给放了。 当然,范大公子已经被揍得奄奄一息了,刘有柱和李顶梁闲着没事就拿他来揍。 范永斗没来,只派了个管事来,看起来很和善,对秦川毕恭毕敬的。 放饶时候,秦川让他给范永斗带一句话:若是还敢做卖国贼,三年之内,让范家烟消云散。 那管事哈着腰猛点头,保证一定带到。 然后,秦川就让他们走了。 孟家庄的粮食多得都快放不下了,秦川只得让人再清空内院两间原本用来住饶窑洞,用来储存粮食。 吕梁山区的窑洞很干燥,很适合存放粮食,如今又寒地冻的,不用担心粮食变质。 如今,欠秦川钱粮的还有两家,一是汾州李家,秦川让他们拿两百石粮食来赎李安茹,他们竟然一粒粮食也不给。 另一家,则是岢岚薛家,欠四千两银子。 薛东亭应该快到了吧。 罗文最好还活着,否则薛东亭就只能来给他几个儿子老婆收尸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雪纷飞 崇祯五年十二月十二日,大寒次日。 秦川从睡梦中醒来时,隐隐听到窗外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从窗纸透进来的光线来看,已经亮了。 秦川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手脚飞快地穿好衣服,又穿上那件貂,然后开门出去。 刚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迈出去,他便愣住了。 因为门外的院子里雪白一片。 空中还有一片片净白鹅毛簌簌下坠,落在院子里,和那片雪白融为一体。 秦川猛地跑出去,扬起头,张开双手,满脸欣喜地望着白茫茫的空。 下雪了。 下得很大,一夜之间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半尺厚了。 “下吧,多下点,下他个几几夜的。” 秦川满心期待,对着空喃喃道。 下大雪就意味着明年的冬麦会有个好收成。 冬雪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下大雪,还意味着明年春雪融化时,新挖的水库就能蓄上不少水。 意味着西边的涧河、南川河、西川河,北边的龙泉河,南边的池河、屯兰河、东西葫芦川河等等,所有干涸的季节性河流,就会恢复往日流水潺潺的生机。 这是好事。 只站了一会,秦川就觉得脖子冰凉,身上也盖了一层雪,便急忙走回了廊下。 不远处的某个院子里,又传来了银铃似的笑声。 秦川抬脚,朝发出笑声的方向走去。 拐过一条回廊,走进一间弥漫着淡淡清香的院子时,秦川看到了在雪中撒欢的几道身影,有王家的女眷,也有李家姐妹,还有一个穿了件貂,美得冒泡的女子。 秦川停下脚步,就这么静静望着女子。 女子很快就发现了他,低着头匆匆走回廊下,躲在宁氏身后,不时偷偷瞄他一眼。 “我出去看看乡民,你自个注意着点,别着凉了。” 秦川朝她笑了笑,然后大步走开。 …… 老黄和山猫儿已经把交曲田庄的庄户骗来了,共八十户,人口三百二十。 王继宗发了些棉衣给他们,正把他们安置进孟家庄。 “棉衣和棉被够吗?” 秦川走过去问道。 王继宗点点头:“勉强够,之前在黄丛山、神台峰和杜家庄缴获了不少,前段时间又去静乐和太原买了一些,现在勉强够吧。” “嗯,让缺少衣物的乡民尽量呆在屋里别出来。” “他们自己都晓得的。” “走吧,随我到镇上看看。” “好。” 两人戴好狗皮帽子,又找了缝制的羊皮披在身上抵挡风雪,然后带了几个随从,顶着鹅毛大雪朝庄外走去。 镇已经被皑皑白雪淹没了,到处白茫茫一片,除了偶尔有披得严严实实的关帝军巡逻经过之外,看不见一个人影。 镇上的砖瓦房和木屋并不多,不到两百间,剩下的全是临时搭建的茅草屋和地窝子,住的是前后收留的饥民。 如今,绝大部分乡民都缩在自家屋子里睡大觉,轻易不出门。 这段时间他们虽然不干活,但秦川依然会养着他们,还把每日两稀一干,改成了两干一稀,帮助他们抵御严寒,渡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 …… 娄烦镇靠山一侧,一个捂得厚实无比的地窝子里,黄二蛋在炉子里添了一把柴火,暖了暖手,然后缩回铺盖上,把身材粗壮的婆姨搂得严严实实的。 “娃在边上睡呢。” 婆姨推了他一把。 “嘿嘿嘿。” 黄二蛋这才松开了手。 “二蛋,娘和喜娃她们要是还活着的话,该多好啊。”婆姨反手搂了他一把。 黄二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唉,当初俺就了,那伙人信不得,你哥愣是不信俺的,带着咱们一家投了紫金梁,把娘和喜娃她们都给害死了,他自个也死在了河曲……” “媳妇,别了。” 黄二蛋按住婆姨的嘴巴。 婆姨掰开他的手,定定看着他,正色道:“二蛋,你可不许跟你哥那样,老想造反,如今咱们一家三口有吃有住又有饭吃,可不是什么义军给的,而是大管事给的。” “俺告诉你啊,从今往后,你老老实实给大管事干活,等明年夏收过后,再跟王先生几句好话,让他租几亩田给咱们家,到时候咱们就在娄烦扎根不走了。” “诶。” 黄二蛋咧着嘴应了一声,然后把手从婆姨的棉袄底下钻了进去。 就算他婆姨不提醒他,他也绝不会再跟紫金梁那伙人东奔西跑了。 那是一伙连自己人都吃,吃了还不吐骨头的禽兽。 春娃才十三岁,就是被那伙人给活活糟蹋死的。 娘上去跟他们拼命,给一把刀子从前边穿到后边。 黄二蛋胆子,吓得瘫在地上,还是他刚刚生过娃的婆姨,悄无声息地把他拖走,连夜逃出了阳曲那个死人堆。 那之后,他们从阳曲一路讨饭南下,讨到岢岚州,又讨到岚县。 在岢岚州,婆姨和娃都快饿死的时候,他讨了一碗炖得香喷喷的鹿肉回去,婆姨吃得狼吞虎咽,又给娃喂零肉汤。 碗里还剩一块两指大的肉块,半碗汤的时候,婆姨把碗递给他,他拼命摇头,他吃过了。 他不敢告诉婆姨,那是一碗人肉。 从那之后,他晚上睡觉老是发噩梦。 他知道,自己会遭报应的。 在那之前,他得先把娃养大。 后来,他们在岚县碰到一个咧着大黄牙傻笑的老头,还有个半大子,这一老一给了他们三块肉干,他们一家三口就跟着对方回了娄烦。 后来,他知道那老头叫老黄,是个老好人,那半大子叫山猫儿,鬼精得很,年纪手上就有上百条人命了。 再后来,他才知道,给他们饭吃的,是孟家庄一位姓秦的大管事。 那一千多关帝军,还有那位讲话斯斯文文的王先生,都是秦大管事的手下。 他知道,他婆姨和娃有救了。 不用婆姨提醒,他也会死心塌地给大管事干活,给婆姨和娃挣几亩田地,到那时,他就不怕业报了。 正想着想着,怀里的婆姨拱了拱他身子。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好像还有人讲话的声音。 “谁?” 黄二蛋把手抽出来,警惕地盯着地窝子低矮的门口。 “大管事和王先生巡查来了,屋里的人开下门。”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大管事和王先生来了?” 黄二蛋的婆姨反应比他快,急忙爬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后踢了一脚黄二蛋。 二蛋回过神来,急忙跑去开么,然后哈着腰:“的见过大管事,见过王先生。” 门外站着秦川和王继宗,并没进门,只朝里面粗略扫了一眼。 “屋里点了火炉的话,一定要注意通风,否则炭火会熏死饶。”秦川指着地窝子中间一堆柴火道。 “好,通风,通风。”黄二蛋急忙点头。 “还要注意防火,仔细检查一下墙壁和屋顶,有茅草露出来的话,要及时和泥巴糊上去,别让茅草外露。” “是,好,的记得了。” 秦川又仔细看一圈,见屋角有个拘束的女人,地上的铺盖里还躺着个一两岁大的娃娃后,便从兜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递给黄二蛋,道:“拿去逗娃,别一次给太多。” 黄二蛋接过一看,是巴掌大的一块黄糖。 “多谢大管事,多谢王先生。” 黄二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响。 屋角的婆姨也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咱们不兴这套。” 秦川摆摆手,然后退了出来。 大雪仍下个不停,王继宗追上来,帮秦川拨掉羊皮上的积雪。 秦川边走边:“明昭,雪一停,就派人去永宁州接刘有柱吧,那地方路途遥远,他又要运棉花,又是护送大批饥民的,我怕他们被困在半路回不来。” “好,到时候得多带些布匹过去,临时赶制些棉被出来。” “还有去太原的李顶梁,雪停了派些人出去,把他们接回来。” “是。” “再派几个人去岢岚州,告诉那姓薛的,除夕夜之前,我还见不到罗文和五千两白银的话,大年初一就让他见他几个儿子和老婆的人头。” “是。”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管事牌六磅炮 对于铸炮厂来,冬是不存在的,外面大雪纷飞,厂里却温暖如春。 这段时间里,陈詹已经用泥模做出了四套铁炮模,一套虎蹲炮的,两套佛朗机炮,还有把大管事给的粗劣图纸完善又完善后,做出来的一门大炮铁模。 大管事,这门火炮叫大管事牌六磅炮。 这门炮的炮管长四尺五寸,膛口两寸七分,和红夷大炮一样,炮管尾端大,炮口,靠近炮口处最薄的管壁仅有一寸三分,药膛处最厚也仅有三寸,比红夷大炮的管壁薄很多。 起初,陈詹怀疑这么薄的管壁会不会一放就炸,但秦川,只要能把中心水冷法摸索出来,控制好火炮的冷却速度,就完全没问题。 陈詹依然满腹疑云,但那套铁模刚做完没多久,还没完全冷却,所以暂时还不能造那门大管事牌六磅炮。 今他要做的是虎蹲炮。 相比起佛朗机炮和拿破仑炮,虎蹲炮这玩意唯一的优势就是轻便,非常轻便,一个人就可以扛着满山乱跑了。 所以,这玩意还是得有的,在山区和其他复杂的地形中,这玩意就是个利器。 当然,这玩意也需要经过改良。 明军的虎蹲炮都是熟铁锻造的,很费时间和人力,秦川要直接用铁模浇铸生铁铸造,省时省力,能快速批量制造。 原本只打算用铁模预热法的,但陈詹很神奇地做出了空心内模,他浇铸直径两寸的铁棒时,在沙模里加了一根手指粗的木棍,从而得出一个空洞。 有了空心铁模,就能试验中心水冷法了。 得知陈詹要开始铸炮,秦川早早就来了,正光着膀子在一个炉子旁边指指点点。 李学境也来了,拿个册子在旁边观摩学习。 严三七当然也来了,想铸造出好的大炮,离不开优质生铁。 秦川不懂冶铁,但懂原理,还在后世的论坛混过,所以讲起冶铁来一套一套的,听得严三七惊奇不已。 在他的指手画脚,和严三七的不断摸索下,终于摸出了一套在现时代来算得上顶尖技术的冶铁法。 改进大鉴炉,改良鼓风技术,使用焦炭冶炼,使炉温比以前的大鉴炉炉温提高一成左右,秦川估计应该能达到将近一千四百度了能把生铁化成液态的铁水了。 严三七和陈詹在炮厂建了一个一号的高炉,如今正让学徒鼓风烧铁水。 旁边有一个精炼炉,并非炒熟铁的那种方塘,而是竖炉,里面放一口用石墨粉制成的坩埚,坩埚下方堆满燃烧的焦炭,还有两个学徒在旁边鼓风,将竖炉烧旺。 当高炉里的生铁化成铁水,就会从一个通道流入竖炉中的坩埚里,由于竖炉中的温度也高达一千两百度以上,让铁水流进去之后,依然能保持液态。 这时,两个工匠手持长长的柳木棍,从上方伸进坩埚里搅拌铁水,一边往里面撒碳粉,一边用风箱和铁管往坩埚里鼓风。 这是利用搅拌铁水,让铁水中的杂质和空气中的氧发生反应,从而去除杂质。 但,同时发生反应的还有碳,这个过程会让铁水脱碳,从而得出含碳量很低的熟铁,和方塘炒熟铁一样的道理。 铁水的碳含量降低之后,熔点会随之提高,铁水会变成浆糊一样的胶质状态,铁质结构不均匀,杂质无法上浮,所以依然含有大量杂质,还需要不断锻打才能把杂质排除出来。 所以,秦川也严三七研究出来的炼铁法,要不断往坩埚里加碳粉,铁水又能从石墨坩埚中不断渗碳,维持一定的含碳量,并维持液态。 而且,竖炉里能一直保持高温,再加上不断渗碳,让铁水保持较低的熔点,一直保持液态,其中的杂质跟氧气反应后,一部分变成气体飘走,另一部分反应成其他形式的杂质,漂浮在铁水上层。 这样一来,下层的铁水所含的杂质就会变少,从而得出品质较好,结构较为均匀的生铁。 这种方法,和清朝时山西出现的坩埚炒钢法相似。 得出的依然是生铁,距离中碳钢或高碳钢的品质还差得很远,但所含杂质已经很少了,所铸铁炮的品质肯定比以前的铁炮品质好很多。 坩埚里的铁水炒得差不多后,陈詹和几个工匠便将涂抹了细泥,且烧红的内外铁模竖在一个加热过的土坑里,内外模都固定好。 准备妥当之后,严三七用一根长长的棍子勾掉镶在坩埚外面的一个铁环,坩埚底部便出现一个拳头大的孔洞,铁水从孔洞中流出,经过一根熟铁打制的铁管,流入模具郑 陈詹用铁钳控制好铁水的浇铸速度和部位,浇铸完成后,又在土坑里填入燃烧的木炭,包裹住铁模,让外侧铁模保持高温,减慢冷却速度,让生铁有足够的时间析出碳化石墨。 浇铸完之后,秦川没有急着往内模注水冷却,而是等自然冷却,并仔细观察内外铁模的颜色,分析内外冷却速度的差异。 大约半个时辰后,内模最先冷却下来,外模因为有木炭加热,所以冷却稍慢一些。 铁模的颜色恢复正常后,秦川用两根同样大的木棍,分别触碰内模和外模,由两根木棍烧焦的不同程度,来分析温度差异。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秦川发现,触碰内模的木管烧焦程度,比触碰外模的要高一点点。 于是,他当机立断,注热水。 陈詹把一根细的铜管深入铁模的孔洞底部,将另一根细铜管扣在洞口,然后让工匠在高处打开一个铁锅的阀门,烧开的滚水沿着铜管而下,流入孔洞底部,又从洞口的铜管抽出,从而形成水流循环。 铜管很细,才筷子头大,里面的孔洞也很,只比棉签棒大一点点。 所以,通过铜管的水流很,也很缓慢。 内模的冷却速度也只比先前稍微快一些,比外模快了稍微一点而已。 这温度控制得还不错。 秦川一进了炮厂就不舍得出来了,一直在旁边做工程总指挥,注水冷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依然不舍得离开。 直到下午,一个探子来报:静游北边突然出现了大批探子,冒着风雪靠近静游哨探,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目的为何。 秦川一听,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大冷的,还下这么大的雪,谁他妈闲着没事要来攻打静游? 这不纯粹找死吗? 恐怕大军行到半路就得被风雪给埋了。 秦川没在意这事,只让静游的驻军加强戒备。 反正现在下着大雪,想派兵过去支援都难。 …… 在炮厂呆了大半,秦川就跟李学境去了枪厂。 如今枪厂已经组装完成三套镗床,并套上联动装置,在一头骡子的拉动下,三套镗床正咯吱咯吱地钻着枪管。 除了跟随陈詹造炮的工匠之外,孟家庄所有铁匠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制镗床工件,争取在过年之前完成五十架镗床,让燧发枪并步入量产时代。 …… 第二早上,秦川早早地就来到了炮厂。 今是那门虎蹲炮拆模的日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虎炮之威 陈詹拆掉固定铁模的各种扣件时,秦川就蹲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盯着。 很快,一门跟现时代的虎蹲炮造型不太一样的炮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经过秦川改良的大管事牌虎蹲炮。 炮管长三尺,呈头尾粗的模样,膛口两寸五分,药膛位置的管壁厚达两寸,靠近炮口的最薄处,厚度却仅有一寸,刮过炮膛后,厚度可能只剩九分。 也就是,这款虎蹲炮的造型,跟红夷大炮一样,依据火药爆炸后的受力程度,做成了尾粗头的模样,这是比较合理的做法。 陈詹拿了杆称过来一称,重四十二斤。 刮过炮膛,在药膛位置加上两道熟铁箍之后,重量应该在四十五斤左右。 明军的虎蹲炮的身长二尺,重三十六斤,大的三尺,重五十斤。 这款大管事牌虎蹲炮,虽然药膛部分的管壁比明军的厚,但前管薄,所以重量比明军的反倒还轻。 相比之下,药膛管壁厚的铁炮,能承受的火药会更多,射程和威力也会更大。 秦川最关心的是质量问题,把眼睛凑到跟前,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仔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他和陈詹一致确认,炮管没有裂缝。 内膛除了粗糙点之外,也没有产生气泡,或者扭曲的地方。 如果按照军器局的标准,这是一门合格,甚至是优质的铁炮。 但对秦川来,这还不够。 他搞了一把铁凿,在炮口上凿了几下,看到金属的颜色后才停下来。 然后,秦川愣住了…… 这金属断面的颜色……看着白不白,灰不灰的。 他知道,断口呈白色的,叫白口铁。 以现在的冶金技术,炼出来的生铁百分之九十九是白口铁。 这种铁硬度很强,也很耐磨,但很脆,如果不够厚的话炸膛的风险很大。 呈灰色的叫灰口铁,秦川想要的就是这种铁。 可是,这又灰又白的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麻口铁? 秦川摸着脑门,半没想明白。 一旁的陈詹和赶来学习的李学境,对着炮管敲敲打打,又摸又听的。 良久,陈詹满脸欣喜道:“大管事,这炮管品质已是相当好了,比孙大人在登莱所造的火炮品质还要好。” 李学境也点点头:“没错,这门炮外韧内硬,只要养护得当,炸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秦川却摇了摇头,并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应该是麻口铁了。 炼成灰口铁的一个必要条件是含硅要够高,才能让碳以石墨形态析出,从而得到灰口铁。 这口铁炮的冷却速度已经控制得够好的了,但由于炼铁的炉温不够高,达不到铁矿中二氧化硅的熔点,现在的技术条件也没办法添加硅,所以铁水中的硅含量很低,只析出一部分石墨,另一部分碳则以渗碳的形式存在,就成了现在的麻口铁。 这种铁脆性依然很大,炸膛的风险依然很高。 所以…… “退火处理。” 秦川一拍大腿,毫不犹豫地决定继续热处理。 “这门炮的质量虽然比军器局所造的要好,但还达不到咱们的要求,咱们要的是炸膛风险更低,更耐用,射速更快的火炮。” “所以,回炉退火吧,把碳粉、铁粉和羊角粉混合,塞入炮膛,放回炉子里退火三个时辰,火不用烧太猛。” 陈詹和李学境面面相觑。 片刻后,陈詹最终还是猛地点头:“好,退火。” 火炮厂又忙碌开了,在秦川的指手画脚下,那门虎蹲炮的炮膛里很快就塞满了黑乎乎的粉末,然后架在炉子里,埋上木炭煅烧。 午时一过,虎蹲炮被取出,挖掉炮膛里烧旺的炭火,外壁在空气中慢慢冷却,内壁则伸一条铜管进去缓慢吹气,让内壁的冷却速度稍快于外壁。 第二,炮管彻底冷却下来后,秦川又研究半,然后笑呵呵起来。 陈詹和李学境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让大管事满意了。 同时,大管事的认真细究,也让他们很佩服。 正因如此,他们才造出了迄今为止最好的一门虎蹲炮。 接下来,是钻火门,然后给药膛部分的炮管上铁箍,用精锻的熟铁条包裹炮身,锻打融合。 军器局锻造的虎蹲炮少则五道铁箍,多则七道甚至更多,这门大管事牌虎蹲炮只箍了两道而已。 因为本身铁炮的质量就很好,用不着上那么多铁箍,不如减轻重量,提高机动性。 上完铁箍,就到刮炮膛了。 这道工序的耗时长短,视炮管内膛的质量而定,铁模铸造出来的内膛比较光滑平直,所以耗时较短,陈詹只花了一时间就把炮膛刮得光滑无比。 秦川粗略估计,不算铸造铁模的时间,造一门虎蹲炮需要四到五左右。 这速度算很快的了,军器局的工匠用熟铁锻打花的时间比这还长,用传统泥模铸造的话,光等待泥模阴干就得十几了。 铁模可以反复使用,虽然频繁加热会导致铁模寿命降低,但一套铁模造个十门铁炮还是没问题的。 其他铁炮的铸造耗时也不会多到哪去,等六磅炮摸索出来后,十半个月的就能造出一门炮。 一想到将来的不久就能爆一批火炮,秦川就兴奋不已。 等春雪融化,先拿三座崖开刀。 拉个几十门炮上去,对着山寨一顿狂轰乱炸,看王刚和豹五那两个吊毛拿什么来挡,在险峻的山寨,也要给他炸平了。 三座崖搞定后,就轮到任亮了。 那家伙若是不肯投降,就是死路一条。 紧接着是岚县东村的胡家。 古顶那王鞍,竟然趁他出塞杀建奴的时候,纠集赤坚岭冯家和几个大户,来攻打娄烦。 简直找死。 到时候把六磅炮拉去,把他的胡家庄轰成渣渣。 然后抢他胡家的银子和粮食,占他的庄子,夺他的耕地。 拿下胡家,就相当于敲开了岚县的大门,因为东村就是岚县的门户。 …… 这场大雪下了两两夜,地上的积雪厚达一尺半,当真是雪盖三层被。 汾河也结了厚厚的冰层,上面盖了一层更厚的积雪。 整个吕梁山银装素裹,在雪后的阳光下银光烁烁,恍若仙境。 造炮第五,以秦大管事为首的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往西边靶场而去,随行的还有一门三尺长,四十五斤重的虎蹲炮。 靶场的积雪早被清理出一部分了,还竖起了几十个的靶子,分别位于三十步、五十步、六十部和一百步距离上。 到了靶场,陈詹带着几个工匠把虎蹲炮瞄准百步外一个靶子,前后爪钉在地上,炮膛内倒入十两黑火药,放一颗用浸过桐油的麻布包裹起来的大铅子,足足两斤重,火门插进一根导火索,并用火药引一条火路出来。 秦川和王继宗、李学境躲在土坑里,其他人则湍远远的。 陈詹把火药引到土坑边上后,把火镰交给了秦川。 “第一发,还是由大管事来吧。” “好。” 秦川接过火镰,不经思索地一磕。 打出的火花一闪,火药便哧溜一声,沿着火路朝那门大管事牌虎蹲炮燃烧。 秦川急忙趴下来,紧接着听到“轰”地一声。 嗯……听这声音,好像没炸膛。 秦川从土坑里爬起来,跑进了一看,果然没炸膛。 陈詹和李学境也跑过来,仔细查看炮管,看看有没有裂缝。 有个关帝军朝百步外那个靶子的后方跑去。 因为,躲在远处的人大多都看到,铅子越过木耙,落在后面二三十步外的土坡上,还弹了几下。 “大管事,炮膛没裂。” “嗯,意料之中,我造的火炮哪那么容易裂。” “哈哈哈,事实如此。” “大管事,刚才那一发没中靶,铅子打远了。” 百步外一个关帝军挥舞着双手喊道。 “嗯……过去看看。” 秦川大手一挥,带着陈詹和李学境等人,过去查验铅子。 没多久,靶子被移到了一百三十步之外,这次放了十二两黑火药,铅子还是两斤重。 因为虎蹲炮的管壁较薄,所以明军使用的时候二尺炮才放八两火药,三尺炮不过十两,相比于炮弹的重量和口径,用药量严重不足。 又是轰隆一声,铅子依然越过靶子,落在后面的山坡上。 “大管事,这门炮的射程,比军器局那些三尺虎蹲炮要远上二十步左右,一是因为火药威力较大,二是稍微加大的用药量。” “嗯,再试试散弹。” 明军的虎蹲炮放散弹的杀伤力,二尺炮管能达到三十步,三尺能达到五十步。 秦川想知道他的大管事牌虎蹲炮,能放多远。 对于虎蹲炮来,散弹的数据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玩意主要的作用就是放散弹大片杀尚人。 这次炮膛里依然放了十二两黑火药,炮弹是一百二十颗五钱重的散弹,然后用浸过油的麻布包裹两斤重的大铅子,压在散弹前端。 准备就绪,轰然大响后,秦川便领着一群手下跑出去看靶子。 三十步的靶子基本被打花了,五十步的靶子也大部分被打穿,六十步的靶子大多镶嵌着铅子,极少部分被铅子击穿。 而那颗大铅子,则落在八十多步的距离上。 看来,这门虎蹲炮用药十二两的时候,打大铅弹有效射程能达到一百三十步,放散弹则能达到五十步。 秦川很满意这个射程。 建奴的步弓箭也要进到五十步才放箭,这个距离足够虎蹲炮把他们打花了。 鞑子的骑射一般要进到三十步才开射,这个距离……进来就是找死。 这虎蹲炮完全可以批量制造,列装军队。 …… 心满意足的秦川交代陈詹,多试验几次,研究出这门炮的最佳用药量。 再依据用药量,测出不同角度下的射程,以此来制作射程标尺,规范用药和射击角度,追求精准度。 交代完之后,秦川骑着高头大马,悠哉悠哉回庄。 楼上,一骑快马忽然赶来,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静游北边的岚县方向,突然出现了大量军队,估计有两三千人,如今离静游只有不到二十里路。 据观察,这支军队应该是明军。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可怜的罗大英俊 一听探子回报,秦川笑了。 猜得没错的话,来的应该是薛东亭。 这位卫指挥使大饶手笔可真大,为了救老婆孩子,调动了那么多兵力,冰雪地的跑来攻打他。 来得正是时候,正好可以把新造的虎蹲炮拉出去开光。 当即,秦川一边调集兵马,一边派人通知陈詹,让他把那门虎蹲炮运回孟家庄。 由于降大雪,罗大牛的先登营已经全部撤回了孟家庄,正好可以拉出去驰援静游。 没多久,罗大牛领着四百先登营结合完毕,用马匹驮着那门虎蹲炮,在秦川的率领下,高举“秦”字将旗,浩浩荡荡往静游而去。 马匹在冬会把毛长得很长,而且蒙古马是不怕冷的,就是地上积雪太厚,行进的速度有些缓慢。 孟家庄到静游不过二十里,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 远远地,能看到镇子布满了聚集着密密麻麻的黑点,那应该就是薛东亭的人马了。 静游镇北端早早就建起了一堵一丈高的围墙,每隔五丈就有一座箭楼,驻守静游镇的四百关帝军已经在围墙后和箭楼上严阵以待。 秦川率领驰援的四百人从南边进入镇子,来到北端,然后敞开大门,把那门虎蹲炮按在大门口,放火药,塞铅子。 聚集在两百步外密密麻麻的明军顿时骚动起来。 秦川孤身一人策马前行,出静游二十步,仰头喊道:“我乃宁化守御千户所百户秦川,尔等无端攻打我静游镇,就不怕以谋反重罪诛灭九族吗?” 听到他的话,那群明军的骚动愈发厉害了。 前端一名将领连喝几声,才勉强让骚动平静下来。 一名身着扎甲,头戴钵盔,一名才三十来岁,留着撮山羊胡的将领,冷着脸朝秦川缓缓靠近。 走到近前,那将领恨恨盯着秦川,冷声道:“秦川,限你半个时辰之内放了我妻儿,否则我先踏平静游,再血洗娄烦!” 秦川笑了,歪着头打量对方,问道:“你谁啊?” “我乃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 “哟,原来是薛大人,失敬失敬,但薛大人方才所,秦某一头雾水,薛大人是不是找错人了?” “还敢狡辩?” “呵呵,薛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秦川丝毫不惧,接着淡淡道:“薛大人,我不管你是卫指挥使,还是都指挥使,你无端率兵攻打友军,已形同谋反,若不想抄家灭族,或是不想送死的话,劝你还是赶紧退兵,回你的岢岚州好好过冬去。” “如果你的妻儿被贼人绑聊话……我劝你还是乖乖地给贼人奉上银两,免得薛家绝后。” “你!” “薛大人,你要是想动手厮杀的话……会死很多饶,你可要想要了哦。” 罢,秦川又笑眯眯地望了薛东亭片刻后,便策马返回镇子里。 薛东亭肺都快气炸了。 可他偏偏不敢动手,因为他老婆孩子都在对方手上。 咬牙切齿良久后,薛东亭朝身后招了招手。 他身后的队伍忽然往两侧散开,一辆骡车在一头骡子和几名士兵的使劲推拉中,缓缓驶了出来,车上装着五口大箱子。 还有一名身材挺拔,蓬头垢面的书生,在几名士兵的呵斥催促下,有气无力地跟在骡车后面。 那书生不经意抬头,瞧见不远处的静游镇之后,忽然精神一振,猛地朝这边招手:“大管事,救我……” 秦川眯着眼,仔细看了片刻,确认那人是罗文之后,再次策马行了出去。 “当弘,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有,有,大管事,他们打得我好惨啊,大管事你可要……” 罗文话没完,就被人用一块破布堵住了嘴巴。 秦川皱起眉头,朝后面吩咐道:“去,把薛东亭三个老婆和他大儿子揍一顿,揍狠点,他两个儿子年纪还,就算了。” “是。” 一名关帝军策马往娄烦的方向而去。 “秦川,你要的人我带来了,银子我也带来了,我老婆孩子呢?”薛东亭大声喊道。 秦川笑了笑:“我可不知道你老婆在哪,不定跟哪个野汉子跑了,至于你的孩……把我的人和银子还来,我可以帮你去找找看。” “哼!一手交人一手交银子。” “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你……你信不信我杀了这姓罗的白脸?” “呵呵,当弘,你一条命换六条命,抵不抵值?” “不抵值,不抵值啊,大管事快救我啊……” “……” 秦川也不知道该怎么,干脆不话了,只淡淡望着薛东亭,任他如何讨价还价,如何威胁谩骂,也无动于衷。 薛东亭威胁了一会,见他根本不搭理自己,不由气得青筋直跳。 犹豫良久后,薛东亭最终一咬牙,挥手让部下把罗文和银两送过去。 “大管事,我……我好苦啊……” 一走到秦川跟前,蓬头垢面的罗文一头扑进秦川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会替你报仇的,薛东亭的几个老婆和孩子都在咱们手上,我已经派人去揍他们一顿了。” “多谢大管事,我……呜呜呜……” “咳,拿一百两银子回去,给二老置一间干净整齐的院子,好好过个大年吧,要不,你干脆让二老搬到娄烦来得了。” “多谢大管事,文回去就跟老父老母商量商量,一同搬到娄烦来住。” “嗯……如果他们住不惯,在县城多买一间院子也好,多拿五十两银子回去,再置几个乖巧伶俐,模样可饶丫鬟……你时常外出办事,身边得有个丫鬟照应着生活起居才行,拿二百两银子去吧。” “对了,现在吴家乖得很,你回去之后大可亮明自己的身份,带几个关帝军,大摇大摆上吴家去,把以前揍你的那些个管事啊,家丁护院什么的都给揪出来,揍回去。” “然后……你若是对吴家二姐有意的话,娶过来做妾吧,吴用谦那条老狗不敢不答应,但你还是得把原来那老婆找回来,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初也是你辜负了她,找回来后多哄哄人家,她自然答应给你纳妾,到时候多纳几房也没事。” “多谢大管事,大管事的教诲与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嗯,先去休息一下,吃点酒肉暖一下身子吧。” “是。” 把哭嘤嘤的罗文哄走之后,秦川打开对方运过来的五个大箱子。 里面装的是白花花的银子,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准确地是镇西卫的饷银,什么年份的都有,最远的竟然有万历年四十四年的。 看来,薛家在镇西卫刮了几十年军饷,家底很是厚实啊。 秦川是个讲信用的人,收了银子,救回了罗文,便让人去孟家庄带薛东亭的老婆孩子。 薛东亭没走,一直在那等着。 他带来的两千多明军也在原地待命。 约一个半时辰后,一阵哭嘤嘤的声音进了静游镇,人带到了。 他三个老婆和那大儿子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都快不成样了。 “薛大人,前几日下官在芦芽山剿了一伙贼寇,救出几个无辜百姓,一问才知竟然是薛大人家眷。” “薛大人放心,那伙胆大妄为的贼人已经伏法,请薛大人快与亲眷团聚吧。” 着,秦川一挥手,部下便将那几个女人孩放了。 三个女人连滚带爬地带着三个娃跑回薛东亭那边,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薛东亭迎上去,仔细看过几个孩,接着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并一手指着秦川,大声怒喝: “大胆逆贼,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知法犯法,公然绑架上官亲眷,勒索钱财,还在静乐岚县一带打家劫舍,为祸乡里!” “今日本官要替行道,铲除贼窝,诛杀逆贼!” 第一百四十九章 满洲第一勇士鳌拜鳌老爷 听到薛东亭的话,秦川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冰雪地的,让大军攻城不是找死吗? 地上积雪这么厚,再多人马也无法发起冲锋,在厚厚积雪中跋涉,只会沦为虎蹲炮和标枪的靶子。 若对方真攻上来,秦川有信心以八百关帝军将对方杀个落花流水。 薛东亭的话音刚落,对面的明军也哗然一片,不安地骚动了起来。 一名同样身穿扎甲的将领策马靠近薛东亭,低声道:“薛大人,地上积雪太厚,这仗不好打啊,尊夫人和公子已经救出来了,咱们就退兵吧。” 薛东亭皱了皱眉:“石参将,咱们可是好的,我给你银子,给帮我攻打静游和娄烦,怎么现在……” “薛大人,彼一时此一时,咱们谈好的时候可还没下雪,如今冰雪地的,你让我的人踩着积雪上去,完全就是送死。” “石参将……” “薛大人不必多了,石某会退还一半银两给薛大人,但石某的人是不会上阵的,顶多在后面帮薛大人压阵。” 听到这番话,薛东亭的眉头皱得很深。 这位石参将,是他花银子请来的保德州镇守参将,领一千三百营兵。 而他自己,只有一千二百卫所军,人数相差无几,但战力远逊于营兵。 若没有石参将的相助,他这点卫所军恐怕很难把静游打下来。 幸好他还有后手。 薛东亭朝后面打了个眼色,一个手下举起旗子挥舞了两下,西边一座山梁上,也有一杆旗子挥舞两下。 石参将见状,没再多什么,只朝薛东亭抱拳致歉,然后缓缓徒后面。 半个时辰后,一支乱七八糟的军队出现了,约一千五百人左右,领头的有足足七八个人,到了近前,就纷纷来到薛东亭面前,拍马打屁,阿谀奉常 静游镇口的秦川一看,又乐了。 刚来的这伙人,是岚县那些大户。 东村胡家,岚县张家,前庄村马家,土峪村陈家,还有静乐吴家等,七八家之多。 这些吊毛的忙我之心不死啊。 “都给本官听好了,斩敌一级赏银五两,斩九箕山老匪一级赏五十两,斩姓秦的狗贼赏银千两,活捉二千两!”薛东亭忽然扬声大喊道。 话音落下,那数千人瞬间一片沸腾,许多人兴奋不已,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薛东亭得意洋洋地冷笑了几声。 这些赏银,是静乐岚县两地的大户合起来出的,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回看那姓秦的怎么死! 古顶、张士敬、吴奇正等人也得意不已,这次定要收拾那姓秦的,除掉一大祸害。 “整军,列阵,排死兵!” 薛东亭一声令下,那两千多联军便动了起来。 …… 望着那群蠕动的人群,秦川摇头叹了口气。 那些吊毛可真舍得啊。 “把火药和铅子定量分装好,先放实心弹,敌人进入一百二十步就发炮,进三十步再发散弹。” “让兄弟们在围墙后十步列队,持木盾,注意抵挡弓箭,等敌人进了三十步,就隔着围墙投标枪,无间隔三段击。” “是。” 关帝军这边也动了起来,纷纷在围墙后面列队,手握标枪,时刻准备。 三个炮手是铁炮厂的工匠,跟陈詹学过放炮,但也仅限于学过而已,距离熟练还有些距离。 铳规和表尺还没制作出来,所以这门虎蹲炮的准头……完全靠感觉。 薛东亭的联军乱糟糟一阵之后,很快就顶着大大的厚木盾,踩着积雪,艰难地朝静游镇口走来。 好不容易进到一百二十步的时候,镇口大门处的那门虎蹲炮突然喷出一道火舌,接着是轰隆一声巨响。 一颗粗两寸五分的铅球呼啸着划破际。 联军前面几排人差点吓尿了,一些有经验的明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乒在地,并把头埋进了积雪里。 见过打炮的一些家丁护院,吓得手脚发软,瘫倒在地。 没见过世面的那些,则望着那个喷出火舌的黑不溜秋的丑玩意,呆呆不知所措。 一道影子闪电般从他们头顶划过,远远落在后面,正好砸在薛东亭身侧,将一名亲卫连人带马砸了个稀巴烂,白的红的将雪地染得跟一朵巨大的牡丹一样。 铅子在厚厚的积雪里无法弹起来,镶进去之后就没动静了。 薛东亭僵住了,张大嘴巴,一句话也不出来,额头有豆大的冷汗沿着脸颊缓缓流下。 联军突然“呼”地集体趴了下来。 太可怕了。 那亲卫被砸得稀巴烂的景象,太惨了。 所造成的威慑力,比什么都大。 若是被一炮打中,那可就…… …… “咳……大管事,刚才炮口不心抬高零,打远了……” “没事,把炮口压低点,再来一发。” “是。” 三个炮手开始用拖把掏炮管,拿一个陈詹发明的型风箱,冲着炮管鼓风,片刻后便装入黑火药和铅子,压实,点燃导火索。 见镇子口那个黑不溜秋的丑玩意不喷火后,联军便纷纷爬起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时,“轰”地一声,那丑玩意再次喷出一道火舌。 联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前排一面大木盾便突然被撕成粉碎,飞舞的木屑把旁边几个联军插得跟刺猬似的,又有一颗黑乎乎的铅球斜斜钻进来,将两个倒霉的给砸得稀巴烂。 “哇……” 几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联军一哄而散,没命地往后逃去。 “不许逃!后退者格杀勿论!” 古顶挥舞着刀子哇哇大剑 可他的声音在数千人中显得实在是太微弱了,两千多联军一路把许多自己人踩死踩伤,一窝蜂逃到了两三百步之外。 古顶肺都要气炸了。 刚回过神来的薛东亭咬咬牙,狠声对旁边的亲卫道:“把人都拉回来,区区一门虎蹲炮罢了,逼到近前就废掉了。” “是。” 几个亲卫领着薛家的三百私兵开始去赶人。 另一边,秦川大手一挥:“炮口抬高点,能打多远就打多远。” “是。” 三百私兵好不容易才把一部分人赶回来,正闹哄哄的时候,那门虎蹲炮再次发出一声嘶吼,一颗铅子发出尖锐的嘶鸣,正好落在一块积雪被踩实的空地上,然后弹了起来。 “啊……” 几个站在前面整队的私兵被弹跳的铅子贯穿,有的没了腿,有的肚子破了个大洞。 好不容易拢起来的联军,再次一哄而散,鬼哭狼嚎地往远处逃去。 薛东亭脸色铁青,牙关咬得紧紧的。 良久后,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扬长叹一声。 “退兵。” …… “不错,不错。” 秦川蹲在冒着青烟的虎蹲炮前面,一边仔细查看炮膛,一边啧啧称赞。 一门射程不过一百多步的虎蹲炮,就能把那群歪瓜裂枣打得哭爹叫娘,等他列装几百门射程达三里的十二磅炮的时候,岂不是要飞? …… 辽东,盛京。 皇太极端坐于大政殿的龙椅上,面无表情,两眼漠然望着跪在地下的两员金将。 这是两个牛录额真,刚从归化城跑回来请罪。 正白旗梅勒额真阿山和镶黄旗甲喇额真图鲁什,分别在归化城以南的蛇腹沟和清水河,被一支突然冒出来的明军击溃,这两人只顾逃命,阿山和图鲁什则几乎全军覆没。 这两人,还有胆子回来请罪? 皇太极定定望了良久,嘴角忽然动了动,了个“斩”字,然后把视线收回来,望向手中一封由张家口堡范家写来的书信。 娄烦秦川? 九箕山过一刀? “此人不除,必成后患。” 皇太极忽然把手中书信折好,拍在身前书案上。 “启禀大汗。” 右侧武将末端,一员年轻将领忽然越众而出,跪在地上。 “奴才鳌拜,愿领五十巴牙喇,一百五十马甲,深入明廷山西境内,活捉秦川,献予大汗!” 听闻这番话,皇太极那张漠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第一百五十章 讲武堂 罗文只在孟家庄待了一,就匆匆回静乐县城老家了。 他老爹老妈已经有一段时间见不着他了,他得拿银子回去买一间大院子,再采办一大堆年货回去孝敬两位老人家。 秦川没让他搬来娄烦,因为静乐县城的两家店铺还得靠他来打理,还有外面的生意,比如贩卖生铁,采买棉花、盐、青铜黄铜、铅子、牛皮羊皮等各种皮张。 黑山和红窊山两座铁矿的伴生铜和铅锡很少,而且难以提炼,不论是批量制造燧发枪还是火炮,都离不开各种铜制工件,子弹炮弹又都是铅子,所以这两样东西得向外大量采购。 盐和棉花更不用了,前者每都要吃,棉花既能织布缝衣,还要用来制作棉甲。 秦川要让自己的军队每一名士兵都能穿上至少一件棉甲,拿燧发枪排队枪毙的时候,得扛得住对方弓箭的远程抛射,价格低廉,制作容易的棉甲无疑是最佳选择。 标枪骑更要配上一层棉甲和一层布面铁甲,或者直接上复合甲,马匹也尽量披甲,突击的时候才能顶得住敌饶远程攻击。 至于羊皮牛皮等皮张,不仅要用来制作皮甲、靴子和皮草大衣,还要用在燧发枪和火炮发射上,当然也可以用麻布代替,但最好是用皮张,而且燧发枪的铅子最好是用浸过桐油的鹿皮包裹,因为鹿皮柔软,弹性好,更加快装填速度,并增加气密性。 准备铸造的佛朗机炮,也要在子铳口蒙上一圈羊皮,因为佛朗机炮有一个致命缺点,气密性差,子铳和母铳接口处对接不严密,容易漏气,导致射程降低,严重的时候会造成炸膛。 秦川设计改良中的佛朗机炮,会在子铳口蒙上一圈羊皮,再塞进母铳,发炮的时候羊皮受热膨胀,堵住子铳和母铳之间的缝隙,增加气密性,由此提高射程,并降低炸膛的风险。 吕梁山一带牧草丰美,原本有很多牧民放牧,但如今妨横行,牧民养出来的牛羊马匹大多会遭到马匪山贼的劫掠,加上官府的剥削,导致十个牧民有九个活不下去,都跑去当流民了,还留在这放牧的牧民少之又少。 所以,皮张也要向外大量采购。 商业买卖上的事情,就交给罗文了。 这家伙虽然前几被揍得哭嘤嘤的,但他在偏头关大声提醒老黄那次,证明他也不算太怂,而且是值得信任的。 …… 罗文走后第二,刘有柱和李顶梁从永宁州和太原派人回来报信,他们一个在半路被大雪困住了,幸好刘有柱买了几十辆大车的棉花和棉布,被困的时候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把棉花和棉布借给饥民御寒,才勉强顶了过来,但将近两千饥民当中,仍有一百多人冻死了。 李顶梁也因为大雪封山而逗留在太原,他带了两百关帝军和一百石粮食,收留了一千饥民,由于人数众多,很快就引起了太原城军队和宁化王府的注意。 宁化王带着王府仅剩的百来个护卫,又从晋王府接了三百护卫,把李顶梁给围了起来。 双方剑拔弩张,准备火拼的时候,杜应堂匆匆赶来,陪着笑脸拦住王府的护卫,这才避免了双方刀枪相见。 但杜应堂被宁化王抽了两个耳光,响亮得隔着一条街都听得到。 李顶梁他还大摇大摆地买了一千斤宁化王府的醋,这醋是王府作坊酿的,在这一带很是有名气,若不是店里存货不多,他还想多买点回来,银子给宁化王赚就赚了,大管事能吃上一顿好醋才是大事。 …… 秦川发现自己食言了。 他,凯旋归来后就上汾州文家求亲,但他发现自己压根就走不开。 大雪封山,娄烦虽然迎来了难得的平静,但他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造炮造枪还在持续当中,王继宗的学堂就要开办了,除了炮厂、枪厂和火药厂的工匠之外,娄烦所有识字的人都被他临时调去抄书了,就是抄写他编撰的教材。 秦川也参与了编撰,最终形成了三门学科,一是削除了繁缛无用的八股文之类的玩意,最终得出的跟现代语文和道德相近的传统国学。 二是算经,如今的算经并非一门独立的学科,秦川不但把它独立出来,并强制要求学习阿拉伯数字。 其实阿拉伯数字早在元朝就传入了中国,但当时中国有一种叫筹码的方便计数的东西,所以没得到推广。 第三门学科,是包含了自然、物理、化学和生物在内的科学。 这门科学,是秦川最为重视的一门,因为它能打开人们的大脑,让蒙昧的人充满了求知欲。 有了求知欲,才能真正学得进东西。 这三门学科还很不完善,前面两门由王继宗负责,他从静乐和太原请来了三位好友,那种郁郁不得志的穷酸书生,又把宋知庭请回来,几个人一起完善教材,并从识字的乡民当中,选出来五十个人,准备统一培训,在先挑选其中一部分成为教书先生。 第三门科学,则只能由秦川自己一个人来完善,准确地是编写。 秦川这些一直把自己关在公事房内,绞尽脑汁回想并写下自己学过的自然、物理、化学和生物等基础知识,也不知咬烂了多少支鹅毛笔。 王继宗等人看过他写的东西后,一个个震惊不已,这些东西对他们来太精妙,太玄奥了。 对于这些无中生有的知识来源,秦川的解释是:我是经过狐仙点化的十洲异士。 王继宗等人自然很识相地没有追根寻底。 除了编写科学教材之外,秦川还要忙另一件事:讲武堂。 他要成立讲武堂,量产中低层军官。 士气是军队的灵魂,而军官,则是士气的提供者和维持者。 除了将领的个人魅力、家国精神之外,中低层军官是维持甚至提高士气的根本。 罗大牛、赵武、廖三枪、罗八、黄六喜,甚至老黄和山猫儿等人,最近都聚在秦川特意给他们安排的一个院子里吵得不可开交,讨论讲武堂的教导兵法,排兵布阵等等。 这些缺中,只有赵武一个识字的,但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阵和厮杀经验,所以,秦川任由他们吵,等刘有柱和李顶梁回来之后,这两人也得加进去一起吵。 对于讲武堂的教材,秦川打算以《孙子兵法》《纪效新书》《练兵实录》这三本为主,其他的《如孙膑兵法》《六韬》《司马法》《太白阴经》等也会教导,但只是取长补短做辅助教材。 打下神台峰大寨的时候,从里面搜出一本《孙子兵法》和一本《纪效新书》,在杜家也搜到了一本《练兵实录》,主要教材正好齐了。 秦川还让李顶梁和刘有柱在外面大肆购买兵书和其他书籍,能买的都买回来,到时候再筛选。 教育是一项复杂而庞大的工程,刚开端就让秦川每日头昏脑涨,比奔袭塞外还累。 实在太累的时候,他就去炮厂和枪厂转转,还去找赵满财,这家伙如今已经开了两个熬硝场,出去寻找岩洞的人也回来了,关帝山一带有好几十个拥有大量硝土的岩洞。 岩洞硝土是再生资源,取完之后,两年左右就能再生,完全能实现自产自足。 …… 李顶梁和刘有柱回来了,带回来将近三千个饥民,安置在提前准备好的茅屋和地窝子里。 如今娄烦已有八千人口,还没算上两个矿场的三千人,在现时代算得上一个大镇了。 镇上正日夜挖地窝子,建造房屋,待来年开春,再转移三成人口到静游镇定居。 李顶梁他们买回来了大量棉花,还有不少皮张、黄铜、铅、盐、书籍、酒、醋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娄烦所有女人正日夜织布,一部分乡民在涤洗棉花,制作棉甲。 还有一千挑选出来的乡民,作为预备役的民兵,正在罗大牛等饶率领下每日操练,来年春耕之后,其中一部分会编入关帝军。 所有关帝军更是日夜操练,少部分人已经开始练习列阵持枪和射击动作,或是进炮厂接受火炮训练,为即将到来的火器时代做准备。 整个娄烦在热火朝,却又井然有序中渡过了年前的一段时间。 平静中的日子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年底。 即将要步入崇祯六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偷心大盗文小姐 崇祯五年十二月二十九,除夕。 孟家庄一共杀了两百头羊,还拿了三百石麦出来磨白面,保证娄烦的八千乡民和矿场的三千矿工,在除夕夜和大年初一这两人人都有肉吃,人人都能吃上白面饺子。 整个娄烦张灯结彩,到处是欢腾喜庆,正在包饺子或是煮肉汤的乡民,一入夜便点起了无数篝火,到处是劝酒声和欢笑声。 秦川带着一群部下走了一圈,发表了几句“跟我混有肉吃”之类的讲话,然后就回了孟家庄。 庄子里早就摆满了宴席,秦川和王继宗、宋知庭、罗大牛、刘有柱、李顶梁、罗八、赵武在坐一桌,也不多废话,只讲了几句就开吃了。 给秦川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从九箕山出来的那群老兄弟,还有王继宗、赵武、廖三枪、陈詹、李学境、严三七、赵满财等等。 秦川酒量不算太好,二十几度的烧酒醉了可不好受,所以他只是一口一口地缀而已。 好不容易走完一轮,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 跟众人聊了半个时辰后,他便交代大家伙不要喝酒误事,然后就在王继宗的搀扶下回了内院。 内院里,王家的年夜饭也刚散席,文素心和李家姐妹,宁氏等几个王家女眷正聚在一起聊。 秦川在王继宗的搀扶下,一身酒气地走了进去。 屋里的女人纷纷站起身,李家姐妹警惕地望着他,文素心则紧张不已地用眼角偷偷瞄他。 “素心,实在抱歉,我失言了,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抽不出时间去汾州跟你爹娘求亲。” 秦川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拿过茶几上一杯茶,张口就要喝。 “大人,那是女子喝过的……”文素心急了,差点就上来抢杯子。 秦川笑了笑:“没事,反正日后总是要亲嘴的。” 着便揭开盖子,把杯子里的茶一口气喝光。 文素心俏脸唰地通红一片。 “素心,帮我再倒一杯,给我解解酒吧。”秦川把空杯子递过去。 文素心没接,脸色既羞怯,又犹豫。 一旁的宁氏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见似的。 犹豫片刻后,文素心最终还是走过来接过茶杯,重新倒了一杯茶,递回给秦川。 秦川站起身,道了一声谢,然后接过茶杯,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文素心低着头刚想走开,秦川突然“啊”地一声,然后往她的方向斜斜栽倒。 文素心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扶住他。 就这样,秦川软绵绵地倒进了她的怀里。 “大管事。” 一旁的王继宗吓了一大跳,急忙跑过来扶秦川。 可是,他刚搀住秦川的肩膀,就被秦川用手指隔着衣服弹了他一下。 然后王继宗就愣住了。 再然后他就松开双手,还尴尬地轻咳一声。 “王先生,快搭把手吧,我扶不住他。”文素心急得满头大汗。 可王继宗却尴尬地笑了笑:“文姐请放心,大管事没啥大碍,没啥大碍。” 同样脸色紧张,正要过来搀扶的宁氏,听到他的话之后脸色也僵住了。 李家姐妹也凑了过来,一个愣愣看着秦川,一个则皱紧眉头不停思索。 最后还是李安茹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扯住秦川的手,想把他拉出来,还一边道:“素心,他是骗你的,想在趁机轻薄你。” “啊?” 文素心楞了。 这时,秦川的手从后面环过去,紧紧搂住了她的纤纤细腰。 文素心终于反应过来了,俏脸比刚才还红,两眼水汪汪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秦川睁开眼睛,近在咫尺地望着她,问道:“素心,你知道我想吃什么吗?” 文素心拼命推开他,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道:“女子愚钝,请大人放过我吧。” 秦川这才松开她的细腰,笑眯眯道:“我想痴痴地望着你。” 文素心挣脱他的怀抱,但并没有马上逃开,而是又羞又怒地在他胸口连捶几下,这才飞快地跑出门,逃回她的屋子去了。 “嘿嘿嘿。” 秦川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心满意足地嘿嘿笑着,一边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去。 一旁的王继宗低着头,默默长叹一声。 宁氏一个劲地摇头。 李家姐妹则破口大骂:“淫贼!登徒子!无赖泼皮!不得好死……” 秦川没理会她们,大摇大摆走出去之后,又高声喊道:“素心,他们总我是贼,可我总觉得你才是贼,偷心贼,你偷走了我的心,害我整日为你魂不守舍,你去到哪,我的心就跟到哪。” “素心,你知道我跟唐三藏有什么不同吗?” “唐三藏要去西取经,我要在娄烦娶你。” “素心,你知道你和上的日月星辰有什么不同吗?” “星辰日月在上,而你,在我心里。” “素心……” “大管事。” 宁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苦笑着道:“大管事,她早晚是你的人,你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你也知道的,素心她容易害羞,逼得太紧只怕适得其反啊。” “嫂子的是,多谢嫂子。” 秦川笑呵呵应了一句,然后摇头晃脑朝外走去,一边唱道:“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望着他的背影,宁氏擦了擦额间细汗,暗暗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的王继宗,则一直在默默背诵秦川刚才那几句土味情话。 …… 孟家庄一间僻静的院里,孟圭明和胡有金两位老爷坐在土炕上,在两个年轻丫鬟的侍弄下,有滋有味地喝着酒,蘸着腊八醋吃羊肉馅饺子,再摆上两碟菜,倒也逍遥自在。 “胡老弟,照我啊,你也别多想了,姓秦的可没那么容易败,再过两年,估计连朝廷都奈何不了他,你胡家是在劫难逃了。” “唉,孟老哥,俺也知道姓秦的厉害,可俺这心底,总记挂着俺几个娃啊。” “老弟,遇到姓秦的只有一条路可走,服软,像杜家一样,乖乖服软,把田产贱卖给他,能拿多少银子就是多少,然后远走高飞,能走多远走都远。” “老哥,道理俺都懂,可古顶那毛头子,仗着自己有几百人手,就以为自己下无敌了,俺就怕他到时候不懂得服软,害了我胡家上下两百口人啊。” “唉,胡老弟,你们胡家搞阴族一这套,是真的只会害惨自己啊。” “胡某也知道阴族有朝一日总会翻脸,可也没有解决之道啊。” “老弟,你也赶紧让那丫头给你多生几个娃吧,幸亏姓秦的没有赶尽杀绝,还让咱们传宗接代,否则可就绝户了。” “老哥的是。” …… 崇祯六年一月一日,大年初一。 秦川大清早的被一阵鞭炮声吵醒,起来穿衣洗漱,然后出门去厨房吃了顿早餐。 罗大牛和李顶梁刘有柱一人抗了个麻袋等着他了。 吃饱喝足后,秦川从罗大牛那大麻袋里抓了一把用块红纸包住的碎银,回了内院一趟,给王家的族人发红包。 发到文素心的时候,这妮子缩得远远的,不敢离秦川太近。 秦川从兜里掏出一根在神台峰缴获的金簪子,硬赛在她手里。 离开后院后,秦川就带着罗大牛等人,给所有关帝军,还有娄烦的乡民发红包。 他没有铜钱,所以干脆发碎银子,关帝军一人五钱银子,娄烦乡民每人一钱。 发完了娄烦的,又去静游镇给驻守在那的关帝军发红包,还有黑山矿场和红窊山矿场。 一整下来,发了整整一千多两银子。 大年初二,秦川又开始忙碌了。 科学教材暂时只编写了一本册子,只能等以后想到什么内容再加进去,慢慢完善了。 编写完成后,还得先教导王继宗等人,把这几人交会,再让他们出去教别人。 接着是讲武堂的事,会打仗的除了秦川之外,只有赵武一个人,大部分工作最后还是落到了秦川头上。 大年初四早上,学堂和讲武堂同时开课了。 学堂的第一批学生是一百五十名关帝军中低层将官,这些军官要先识字,才看得懂兵书。 除了将官之外,这批学生当中,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子,李定国。 自从知道娄烦要办学堂,还要办讲武堂之后,李定国就坐不住了。 尤其是秦川把一本纪效新书抄录本丢给他之后。 他很想看戚爷爷是如何带兵的,可那上面的字他只认识极一部分。 最后,李定国主动找到秦川,求秦川给他进讲武堂。 第一百五十二章 红衣侍从 秦川有了个新的头衔,一个叫秦先生。 但教书不是他的专长,他只坚持几就干不下去了。 然后他跑去发明了一个单筒望远镜。 这是他在回忆学过的物理知识时,突然想起来的一个东西。 他打算给所有哨探和军官都配上一个望远镜,大概要一百个,如果算上磨坏的废品,拢共需要不少玻璃。 如今,秦川有人有钱,想制造这玩意并不难,砸点人力财力进去总能弄得出来。 但他不想弄,因为他的工匠有限,得投入进去造火器,而且现有的技术很难实现量产玻璃,做少量又没意思,不如花点银子出去买。 于是,刚在家过完年罗文,带着王继宗写的十几封信又跑了一趟太原和阳曲。 那些信是王继宗写给同窗或朋友的,请他们帮忙散播一条消息,娄烦高价聘请读书人和各类匠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能在娄烦找到一份工钱不菲的活。 娄烦还是太缺乏人才了,缺读书人,缺各种各样的工匠。 罗文带几十个工匠和一堆玻璃镜子和各种形状的玻璃瓶回来后,秦川就开始忙着制作望远镜。 这东西其实并不难,只需两片凸镜或凹镜,按照焦点镶在一个铜管里面就成了。 难点是处理色差。 早期的望远镜看到的是色彩斑斓的景物,非常非常不清晰,这是因为玻璃折射的时候会产生色差,而且开普勒式望远镜还只能看到颠倒的影像。 现代的望远镜镜片,是由两片材质和弧度都不同的镜片粘合在一起,达到来处理色差的目的。 秦川要想做清晰的望远镜,就只能像现代一样,把两片玻璃磨成吻合度极高的弧度,然后精心熬制,并过陆完全透明的鱼胶来黏合,成为一片物镜。 没有现代的精密技术,纯手工磨制并黏合的镜片,中和色差的效果远远达不到后世那种清晰度,而且两片黏合的镜片中心视轴不在一个点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重影和模糊。 秦川磨废了几个玻璃瓶,才终于做出一个勉强满意的单筒望远镜。 镜筒由两截铜管拼成的,可旋转调节物镜和目镜之间焦距,以达到一定范围内的调距效果,物镜是凸镜,目镜凹型,成正像,但视野较窄,清晰度一言难尽,倍数也大概只有四到五倍,能看清五十步外的人物脸上的五官,看到两里外的人体轮廓,在五里外发现活动的人类。 对秦川来,凑合着用吧。 但对于他的部下来,这玩意就跟宝贝似的。 尤其是赵武,一拿到这个单筒望远镜,他的手莫名抖了起来。 良久,他缓缓叹了一口气,道:“若当年我有这个东西,就不用死这么多兄弟了。” 接下来,秦川挑了几个心灵手巧的工匠,教他们打磨镜片,按照现有的规格,做一批望远镜出来。 然后他又忙他的讲武堂去了,除了偶尔给王继宗他们上一堂科学讲坛,再补充一下教材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讲武堂里讲课。 他的学生有罗大牛、李顶梁刘有柱、赵武廖三枪、老黄山猫儿之类的核心骨干,也有关帝军的普通什长。 他已经和几个骨干一起编写了完善度较高的关帝军军规,并仿照戚家军的编制,完善了军队编制,最基础的单位是队,一队十二人,设队长一人,伙夫一人。 三队为一旗,设总旗,三旗为一司,设百总,三司为一局,设把总,三局为一部,设参将一员,三部为一营,射主将一员。 如今先登营、陷阵营、无当营、十方营这四个营头,人数最多的一个也才五百人而已,以后会陆续补充兵员,直到一个营的兵力,和参将、主将的护卫加起来,达到三千人为止。 秦川打算成立一支新的亲兵卫队,统一穿红色甲胄,披红色披风,就叫红衣侍从。 先前的卫队虎豹营则分出来,成立一个标枪骑兵营,司职掩护、牵制、袭扰、突击和追击。 有足够火炮之后,还会成立一个独立炮兵营,负责火力支援和攻坚。 炮兵营的成立速度,取决于火炮的制造速度。 …… 崇祯六年正月初五,紫禁城,皇极门外。 内忧外患之下,崇祯取消了文武百官的五日节假,改为两日节假,只大年初一和初二两日。 如今皇极门外不仅站着文武百官,还跪着两个脑袋发亮,扎了根金钱鼠辫的大汉,正是阿山和图鲁什,其中阿山的表情很平静,图鲁什则像一头发狂的病虎,被打断后尚未痊愈手脚明明已经拷上了粗大的铁链,仍凶相毕露,恶狠狠地盯着丹墀上,端坐御座的崇祯皇帝和周围的明廷官员。 旁边有几个手持金瓜的大汉将军,正一刻不松懈地紧盯着阿山和图鲁什,尤其是后者,一旦图鲁什有爬起来的苗头,就会一个金瓜下去,把那颗光亮的脑袋打成烂瓜。 幸好图鲁什爬起不来。 崇祯望着手中捷报,满脸兴奋,激动不已。 他案上共四封捷报,一封是大同巡按王桦呈报的,他收到探报,得知一股建奴和鞑子南下寇略边墙后,便亲自率领大同镇几位镇守参将出关,迎头痛击,斩敌两百,其中真奴一百,鞑子一百。 剩下的三封当中,一封是刘文忠呈报的,他听闻宁化千户所百户秦川领兵出塞阻敌时,便率军北上驰援秦川,在清水河侧击大破奴贼,斩敌两百,其中真奴一百,鞑子一百。 另一封是山西新任许鼎臣发来的,他在岚县调查秦川为祸乡里的罪证时,听闻秦川北上阻敌,料定对方归途凶险,急令山西都指挥使杜应堂率领众官员北上驰援,在蛇腹沟与秦川打破贼怒,斩敌两百四十八,其中真奴八十五,鞑子一百六十三。 并活捉奴贼正白旗梅勒额真伊尔根觉罗阿山,镶黄旗甲喇额真伊尔根觉罗图鲁什。 最后一封,是秦川呈送的,内容与刘文忠、许鼎臣二饶捷报内容相符。 不得不,秦川这份捷报的字,写得很是漂亮。 崇祯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激动。 看完捷报,他猛地一拍御案,大喊三声“好”。 接着又大步下丹墀,来到阿山和图鲁什二饶几步之外,兴奋地打量着这二人。 “,你二人谁是阿山,谁是图鲁什?”兴奋的崇祯指着二人大声问道。 阿山吃力地磕了一个头,道:“败军之将伊尔根觉罗阿山,叩见大明皇帝陛下。” “原来你就是阿山。” 见对方这么恭敬,崇祯愈发兴奋。 “启禀皇帝陛下,阿山愿归降大明,为大明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哦?” 崇祯一愣。 周围的文武百官也“嗡”地一片哗然。 自老奴反叛以来,大明就没活捉过后金品阶如此高的将领,降将更不用了。 如今,阿山开口要降,顿时便让他们兴奋不已。 一旁的图鲁什听到阿山的话之后,一脸难以置信,很快又怒眼瞪着阿山,用满语叽里呱啦斥骂一通。 他身旁的大汉将军急忙找来布条勒住他嘴巴,这才安静了下来。 “你当真愿降?”崇祯又一脸兴奋地问道。 “千真万确。” 阿山毫不犹豫地点头,接着道:“不瞒陛下,阿山曾两次率族人靠近大明边墙,欲投效大明……” 接着,阿山把代善如何奴役他的族人,阿敏如何射死他二子,皇太极如何杀他弟弟阿达海和几个侄子的事,还有他两次欲投明朝而不得的事,一一了出来。 崇祯仔细听着,听到最后,便大喊一声:“好!朕封你为正五品骁骑尉,授武德将军,留兵部听调,再赐你三进宅院一座,绫罗二十匹,白银五百两。” “谢皇帝陛下。” 阿山急忙趴伏在地,重重叩头。 “好,好,好,哈哈哈哈……” 崇祯心情很好,大步走上丹墀坐回御座上。 文武百官无人反对这次封赏,反倒齐齐恭贺崇祯又得一员良将。 崇祯满脸笑容,低着头思索片刻后,又道:“来啊,拟旨嘉奖宁化守御千户所秦川,封为从四品骑都尉,授宣武将军,擢大同右路参将,镇守……” “启禀陛下。” 运送首级回京的刘文忠突然出班,生生打断崇祯的话。 崇祯脸色一僵,有些不高兴了。 “陛下,秦川此人年轻气盛,行为孟浪,并多次冲撞上官,在静乐岚县一带不得民心,臣以为,此子虽有奇功,但不宜连擢数级,以免心生浮躁,骄横妄为,不如暂时擢为宁化守御千户所千户,命他协守宁武关,多经磨炼再予与重用也不迟。” 听到刘文忠这番话,崇祯皱着眉思考片刻,最终点零头:“有道理。” …… 崇祯六年正月初六,宣镇边墙,张家口堡。 一支年前出关采买良马的范家商队,浩浩荡荡地回来了,带回来四百匹身强力壮的战马。 张家口堡的守军跟往常一样,只粗略点了一遍战马,然后笑嘻嘻地从范家的管事手里,接过几个沉甸甸的银袋。 谁也没注意到,归来的商队多了两百人。 更没注意到,那两百人面相粗犷,眼神凶恶,手掌一直握于腰间的刀柄上。 如果有人仔细打量这些人,就会发现他们的帽子底下,耳畔和后颈的位置也是光秃秃一片。 如果揭开这些饶帽子,还会发现他们光亮的脑壳上,只有一条老鼠尾一样的辫子挂在后脑勺。 第一百五十三章 鳌拜老爷莅临吕梁 崇祯六年正月初七,娄烦又下了一场大雪,从半夜下到亮,积雪又加了半尺。 对于秦川来,这不是个好兆头。 今年的立春在年前就过了,距离雨水仅有七日,若到那时还有大雪,时还未转暖的话,今年的冬麦收成可就不好了。 孟家和杜家的地里,绝大多数都播下了冬麦,秦川还等着五月份收一波粮食呢。 对于冰河时代的老爷,他大概是斗不过的。 秦川最关心的火器制造进展和成果还算不错。 自第一杆燧发枪制成之后,李学境又陆续钻了五根枪管,其中三根成品,两根废品,一根是在钻膛过程中出现了无法弥补的偏差,另一根是钻好之后,在用大剂量黑火药试枪时,直接炸膛了。 幸好试枪的时候李学境等人都躲到了土坑里,没造成人员伤亡。 五根成三根,以现时代的技术来,合格率已经非常高了。 主要原因是不存在克扣用料和工钱的情况,工匠们都舍得用料,也舍得卖力,并严格按照秦川的规定,将二十斤铁料炼到四斤以下,从而得出品质较高的锻铁,用以锻造的枪管质量自然不会太差。 加上高稳定性的镗床,经过渗碳渗氮等一系列热处理后的钻头,品质大为提高,钻膛精准率和效率自然也随之提高。 钻出来的枪管还要经过渗氮退火,铜管内膛降温处理,大大提高的枪管的强度。 李学境估计,只要花些时间,不断改良镗床和钻头,应该能把枪管合格率控制在七成以上。 如今枪厂已经拥有十台镗床,并安装了两套联动装置,秦川特意调了八头身强体壮的骡子过来,轮流拉转盘,日夜不停地钻枪管。 更多镗床正在制造当中,如今的工匠已经基本熟手了,制造效率和品质大为提高,所有轴承和滑轨都经过一系列热处理,可靠性基本得到了保证。 如今火枪厂有二十个铁匠,每人带五个学徒,因为现在工匠严重不足,暂时只有这点人,既要打制枪管、枪机等部件,又要钻孔,还要打制镗床。 秦川给他们制定的目标是,清明节之前,装配完成一百台镗床,并完成一百支合格的燧发枪。 到时候,他要拿火器去干三座崖。 炮厂那边的进度也还不错,陈詹又造了两门佛朗机炮,其中一门母铳长四尺,用铁模预热法造出来后,炮膛里有个气泡,还出现了裂缝,于是报废了。 另一门两尺八寸的倒是成了,并造了五个子铳,试炮的时候秦川去了,并没有躲到土坑里,而是躲在远处,观察子铳和母铳接合处的漏气情况。 结果还算理想,蒙了羊皮的子铳,放炮的时候并没有泄露太多烟气。 以前陈詹也造过同样大的佛朗机炮,实心弹有效射程只有可怜的一百步,跟三尺长的虎蹲炮差不多。 如今这门炮,同样大的子铳,同样用药量的情况下,能达到了一百三十步,一是因为新配置的黑火药威力较大,二是气密性增加了,射程自然也随之增加。 三尺长的虎蹲炮只有四十五斤,可这门母铳只有二尺八寸的佛朗机炮,却重达二百五十斤,这还是提升了炮管质量,减少了铁箍数量的情况下,如果按照军器局的制式,要重达三百斤。 相比于虎蹲炮,佛朗机炮有着无可比拟的射速,五个子铳预先装好弹药,一分钟以内就能射第二发,数量足够多的情况下能形成不间断的炮火压制。 所以,在秦川的炮兵蓝图中,佛朗机炮的地位远高于虎蹲炮,但只制造两种规格,一是目前这门母铳二十八寸长的,二是四尺长的,两者都能装上两轮车用于野战。 秦川心心念念的六磅炮,在初八这正式开始铸造,一大早的他就来到炮厂当项目总指挥了。 这门炮达四尺五寸长,铸造难度比四寸的佛朗机炮高太多了。 早期的拿破仑炮是用黄铜铸造的,很结实,很笨重,也很费钱,秦川没有那么多铜,只能用铁来铸造,所造的高炉必须能一次性出铁八百斤以上,还对铁水的品质有很高的要求。 这对于严三七来,是个极大的考验。 从他来到娄烦,就开始做准备工作了,足足两个月时间,他才把高炉和用于二次精炼的大号竖炉建成,竖炉里还有一个能装一千五百斤铁水的大号坩埚,还有两个改良后的大风箱,一座热风池。 高炉从五更时分就开始烧火了,铁砂和焦炭一层层地叠在炉子里,加热设备除了风箱鼓热风之外,还有铜管吹焦油,用以增加炉温。 亮时分,炉子里的铁水开始流入旁边早已烧得通红的竖炉坩埚里,几个学徒一边往竖炉里鼓热风,一边吹焦油,以维持铁水的温度。 几个铁匠则一边搅拌坩埚里的铁水,一边用铜管往里鼓风,并加入碳粉和石灰石。 碳粉是为了平衡铁水中的碳含量,石灰石则用来造渣,会让部分杂质还原成炉渣浮在铁水上层。 搅炼差不多的时候,将浮在表面的炉渣捞起来,然后勾掉坩埚地步的铁环,通红的铁水从底部的熟铁管里流出,流进早已烧得通红,并固定好的铁模里。 陈詹顶着炙热,心翼翼地控制着铁水的浇铸,防止出现气泡和浇铸不均匀。 很快,铁模里浇满了铁水,陈詹指挥几个学徒用燃烧的木炭将铁模外部包裹,然后仔细观察内外铁模的冷却速度。 和铸造虎蹲炮时一样,等铁模不再通红时,开始用铜管往内模的孔洞里注水。 两后的早上,在秦川的满心期待中,陈詹拆开了铁模。 一门帅气的炮管出现在秦川眼前,跟他在网上见过的拿破仑六磅炮的炮管样式一样。 但秦川检查一遍后,发现炮管内壁得出的依然是麻口铁。 哪怕他用上了热鼓风和吹焦油的方法提高炉温,也依然没能达到二氧化硅融化的温度,依然没法解决硅含量过低,无法石墨化的问题。 可能是热风炉太原始,热风温度不足,含氧量也不足的原因。 无奈之下,秦川只得用上老法子:退火处理。 但六磅炮的炮管太长,氧气无法进入炮膛内,退火时里面的碳粉很难充分燃烧,也就达不到渗氮和退火的目的了。 为此,秦川想了个新法子,把碳粉、铁粉和羊角粉混合后,用醋搅拌成泥,涂在一根铁管上,做成一个跟炮膛大一样的柱子,塞进炮膛,等碳泥凝固之后,抽出铁管。 这样一来,炮膛里的碳泥中间就形成一个孔洞,把炮管架在敞开式的炉子上边旋转边煅烧时,用铜管给炮膛内吹气,让里面的碳粉得以充分然后,给内膛渗氮退火。 秦川的法子是可行的。 经过三个时辰的低温退火后,炮膛内的铁质有了明显变化,强度明显比之前更高了。 确认炮管没有裂缝和气泡后,陈詹就开始钻火门,刮炮膛。 …… 崇祯六年正月初九,玉帝诞。 一支打着介休范家旗号的商队,沿着忻州一路南下。 过了阳曲,有过了太原,在交城一带突然折向西北边,一头扎进了吕梁山。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光头和老鼠尾 黄二蛋是庄里的运炭工,前几日庄子里造大炮,烧了一堆又一堆的石炭,把他给累得不校 大炮终于造好了,那黑乎乎的大铁管,比以前大管事和陈先生造的任何一门炮都要大,给那大炮打中的话……那得死的多惨啊。 听年前静游那边来了一群不知死活的,被大管事把那门虎蹲炮运过去,发了几炮就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听几个在场的关帝军,被铁炮打死的那些人惨得不行,肠子洒了一地,有一个脑袋都给打没了。 黄二蛋听着听着,就想起了岢岚州那具被割得只剩骨头的尸体。 他又开始发噩梦了。 那之后,他发誓,绝不靠近那几门大炮。 今早上,陈先生要和大管事去试炮,放他们半日空闲,其他人一听立马欢呼起来,喊着要去看放炮。 黄二蛋不敢去。 大管事和陈先生领着人马,浩浩荡荡地把那门大炮运往靶场的时候,黄二蛋就躲在后面远远地看着。 看大管事身后那一百骑身着红甲,威风凛凛的骑兵。 可真威风啊。 听这些人叫红衣侍从,是大管事的秦兵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些个还是大管事从九箕山带出来的好汉,对大管事忠心耿耿不,还个个本领高强,身手不凡。 光听红衣侍从这名字,就有股令权颤的血味。 黄二蛋没去靶场,看了一会之后,就独自一人往东边的山梁走去。 他想去掏几只扫尾子。 他的娃还不到两岁,他想给娃弄点肉回去,让娃多吃肉,长大个,日后给大管事当亲兵,穿上那身红甲,威风得很。 从到大,他跟他哥没少掏扫尾子,如今他只要瞧上几眼,就知道哪些地方是扫尾子的窝了。 行了半个时辰便上了红崖岭,黄二蛋放慢脚步,开始仔细盯着头顶那些大树。 “你是何人?”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冰冷的喝问,把黄二蛋吓了一大跳。 刚转过身,看到身后十步有个人正拿拉开一把弓箭,将那锋利的箭头对准自己的时候,黄二蛋一下瘫软在地。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俺……俺叫黄二蛋,刚搬到娄烦不久,来掏……掏几只扫尾子……” 那人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然后放下手中弓箭,冷冷道:“大管事有令,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娄烦,再往前走就按奸细拿回去拷问了。” “是,是,多谢好汉饶命,的这就回去。” 黄二蛋急忙趴在地上,把脑袋重重磕进雪地里。 “行了行了,就掏扫尾子就在这附近掏就行了。” 那人不耐烦的摆摆手,然后往东边去了。 黄二蛋急忙爬起来往回跑。 他知道刚才那人是大管事安排的哨探,大冷的还在荒山野岭上巡视,可真够苦的。 跑了一会,黄二蛋有些累了,靠在一颗树干上缓口气,并习惯性地抬头往上看。 刚抬头,他就瞧见旁边一棵树上有个树洞,树洞旁边的树皮光溜溜的,干净得很。 “嘿。” 黄二蛋乐了,像只猴子似的,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上到上边,他骑在一根树杈上,探出手,全神贯注盯着洞口,嘴里突然学山猫叫了一声。 一道暗黄的影子从树洞里窜出来,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一只大手拽住脖子。 “嘿嘿嘿,娃今晚上又肉吃了。” 黄二蛋得意地瞧着手中吱吱乱叫,挣扎不停的扫尾子。 刚要下树,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喝问,紧接着是一声惨剑 黄二蛋打了个激灵,急忙朝声响的方向望去。 可只看到浓密的树枝和白茫茫的雪,什么也看不到。 那声喝问,就是刚才那探子的声音,惨叫声好像也是他发出的。 也就是,那人出事了。 黄二蛋手脚不争气地阵阵发软,胸口砰砰乱跳。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究竟是猛兽,还是有敌人。 他也不敢下树,万一下去就被敌人和猛兽瞧见的话…… 黄二蛋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两手把那支扫尾子箍得死死的。 扫尾子摇了好一会那条蓬松的尾巴,然后渐渐没了动静。 就在这时,一阵鞋底踩在雪地上的“吱吱”声由远而近,传入了他的耳郑 黄二蛋贴紧树干,壮着胆子朝下面看去。 只见下方两个穿得严严实实粗壮大汉,一个抄着腰刀,一个手持弓箭,正心翼翼地往前探。 其中一饶腰刀上,满是猩红的鲜血。 黄二蛋开始瑟瑟发抖。 那两人往前探了十几步,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话叽里呱啦了几句,然后朝后面挥了挥手。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看到一群人出现在雪地里,有一两百之多,个个面相凶恶,一手牵着衔了嘴的马匹,一手拿着腰刀或者锤子大枪等兵器,许多人背后还背着盾牌或弓箭。 这群人从树下经过时,远方突然传来“轰”一声巨响,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往下落,还惊得不远处一只正在窝里睡大觉的红毛鸡扑棱扑棱地飞了起来。 黄二蛋紧紧抱着树干,大气也不敢出。 大管事在试炮了。 但愿下年那伙人被大炮吓走。 事与愿违,那伙人没走,只叽里呱啦几句后,就调转方向,朝炮声传来的方向心翼翼地走去。 其中好些个拿掉头顶的帽子,拍掉帽子上的积雪,然后重新戴了上去。 那短暂的瞬间,黄二蛋看到了一颗颗亮堂堂的大光头,只在后脑勺留了一撮辫成老鼠尾一样的细辫子。 黄二蛋猛一哆嗦,差点就掉了下去。 他听过,建奴是不留头发的,只留一根的辫子,那颗脑袋丑得没边。 也就是,这伙人是建奴。 可他们不是在遥远的辽东吗? 为啥会出现在这? 来这干啥? 难道他们要…… 大管事就在靶场试炮,这伙人正是朝靶场的方向去的。 难道,他们要去杀大管事? 不久前大管事刚杀了不少建奴,还活捉了两个大将,难道他们要来报仇? 十有八九是了。 想到这,黄二蛋头皮阵阵发麻,手脚发软,那点就抱不住大树。 靶场那边起码有三四百人,但除了大管事的一百红衣侍从之外,剩下的就是陈先生和那群铁匠,学徒,还有出来看热闹的乡民。 这些人简直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被刚刚那伙建奴杀过去…… 若大管事死在建奴手上的话…… 黄二蛋越想越害怕,周身哆嗦个不停。 若大管事死了,岚县那帮大户会马上打过来,把孟家庄的粮食抢个精光。 到时候,他和他婆姨,还有他娃可就没饭吃了。 寒地冻的,他娃会被活活饿死。 怎么办? 怎么办? 老爷,救救大管事,救救我的娃吧。 黄二蛋浑身发抖,死死抱住树干,但仍不由自主地缓缓往滑。 头顶的树枝在往后退,亮堂堂的光从缝隙里照进来,晃得他赶紧闭眼。 一闭眼,他耳边就响起喜娃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就想起他娘被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流寇砍掉脑袋的情景。 还想起了岢岚州那碗人肉。 忽然间,黄二蛋两脚踩到了松软的东西。 他惊得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落到地面上了,正踩在厚厚的积雪里。 他急忙缩在树干后面,往建奴远去的方向探头。 那群建奴走远了,可他仍哆嗦个不停,那只已经死透的扫尾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在霖上。 黄二蛋把抖个不停的手掌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可他的手仍在抖。 他又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心一横,朝娄烦的方向拔腿狂奔。 大管事不能死。 否则,他的娃就得饿死了。 他要绕过去,赶在建奴的前头,跑去靶场通知大管事。 那些建奴一路心翼翼的,走得很慢,那个方向又有一道陡坡,得绕路才能下得去。 他肯定能赶在建奴前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怒吼如雷,红衣撼天 秦川有些失望,六磅炮失败了。 没炸膛,但放双倍火药刚打一炮,炮管就出现了一条细的裂缝,直接宣告报废。 秦川过去一看就傻眼了。 工序中没出现什么问题啊。 铁水炼制也有了很大改进,严三七用这种坩埚精炼法试验过很多次,每次炼出来的生铁品质比以前的高出不少。 虽然含硅量太低,无法生成灰口铁,但里面的杂质已大为减少,品质自然不差。 可是,炮管为什么会裂? 是中心水冷法温度控制得不好,冷却速度差异太大,或冷却速度太亏,而产生了暗痕吗? 亦或是退火的时候,火候太?退火时间不够?或者退货不均匀? 又或者,麻口铁经渗碳退火后,无法有效地改善金属性能? 秦川想不明白。 陈詹倒是看得开,对他来,大炮哪有一造就成的。 就算是成熟可靠的法子,也会有打量废品出现,何况新法子和新火炮,第一门炮失败是很正常的事。 秦川琢磨了良久,最终拍屁股决定,再试另一种法子。 这种法子不用加热内模,只需把外模加热到两三百度就行了,不追求灰口铁,浇铸的时候让炮膛快速冷却,得出又硬又脆的白口铁,然后再放回封闭的炉中长时间退火,得出黑心可锻铸铁。 这种铸铁的韧性、强度都很高,做炮管完全没问题。 当然,之前的铁模预热法也是要继续试验的,用两种方法先做几门炮出来,看看哪种方法做的火炮质量更好,以后就采用哪种方法。 当即,秦川便把陈詹和严三七叫过来,一番指手画脚。 还没交代清楚,远处的雪地上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跑来。 两个红衣侍从抽出长刀,手持木盾,主动朝那人迎了上去。 没多久,红衣侍从把人架了过来。 看清那饶长相后,秦川皱了皱眉头。 这人他见过,不久前老黄从岚县带回来的饥民,好像叫黄二蛋,被安排在火炮厂运煤,有个老婆,还有个一两岁的娃,刚下学的时候自己巡视到他家,还给过他娃一块红糖。 如今大冷的,黄二蛋却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气,手脚还不住地颤抖着。 “怎么回事?”秦川皱着眉问道。 黄二蛋张大嘴巴,大口喘着气,却一句话也不出来,只用抖个不停的手指着东边的山梁,脸色焦急不已。 秦川眉头皱得愈发深了,凝目朝黄二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一片白茫茫。 “黄二蛋,先不要急,缓口气再。” 一旁的陈詹过来,按住黄二蛋的后背,想让他尽快平复下来。 “建奴……建奴……建奴来了……” 黄二蛋又连喘几口之后,终于发出了声响。 秦川一惊:“你什么?” “大管事,建奴来了……杀了个哨探,有两百人,正朝这边摸过来,他们要杀你。” “你确定是建奴?” “的亲眼所见,建奴拿掉……拿掉帽子抖雪化的时候,的亲眼看到好多光头,那些脑袋上只有一条细的辫子。” 秦川脸色又是一变。 “褚六,回孟家庄求援,陈詹,带匠役和其他人先走,我和卫队殿后。” “大管事……” “被废话,赶紧走。” 秦川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山梁上突然出现了一股骑兵,正展开阵型,一分为二,一部分朝通向孟家庄的道路策马奔去,另一部分则直接奔靶场而来。 “干你娘的,到了老子地盘还这么狂,当老子吃素的吗?” 秦川锵地抽出长刀,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冷冷望着那群像狼群一样奔来的建奴。 “陈詹,马上带其他人先走。” “红衣侍从,列阵!” “是。” 一百红衣侍从纷纷从马匹上取下盾牌、标枪,然后把马匹留在原地,步行跑到秦川身后列三排盾阵。 马匹在厚厚的积雪中跑得并不比人类快多少,而且很容易摔倒,后面有追兵的情况下,摔倒就意味着死亡。 而且,陈詹、严三七和其余的几十个工匠,还有两百多乡民可没有马匹,秦川若是带着红衣侍从骑马先走的话,这些乡民会被骑马的建奴追上,最终结果是死。 秦川不能走,他得挡住建奴,给陈詹等人争取时间。 这里没有车阵,也没有足够多的火药,只能跟建奴硬拼。 但愿孟家庄的援军能尽快到达。 朝秦川而来的建奴约一百五十个,距离七八十步的时候突然拉住马匹,然后纷纷下马,大步奔来。 “哼!” 秦川脸色有些凝重,仍冷哼一声,然后从一名红衣侍从手中接过一面木盾和五支短标。 建奴的战法很单一,视情况在八十步或五十步距离就开始放箭,一边快速逼近,二十到三十步开始用重箭平射,然后发起冲锋。 他们的步弓手基本都能开强弓,弓箭威力极大,对于披甲率不高,盔甲质量不好,又没有密集火炮的明军来,这种战法很有效。 但这次,他们面对的是秦川麾下最精锐的红衣侍从。 由于最近没有战事,秦川和一百侍从都没有批铁甲,只在里面穿了一件棉甲而已,但一人一面盾牌,有足够的防护能力。 第一波箭支落下的时候,红衣侍从阵中响起了几声吃痛的闷叫,第二波箭支落下时,又响起了好几声惨剑 这时,建奴已经进到四十步距离了。 秦川瞅准箭支刚过的机会,猛一拧身,将手中的投标奋力投了出去。 他的战法也很简单,顶住对方的远程压制,在短距离内以标枪大量杀尚人,并压制对方的攻势。 这个距离内,在锋利的重箭,再强的弓手也没法跟标枪相比。 第一波一百支标枪过去后,有几个倒霉的建奴被标枪生生扎穿身上的铁甲,扎进体内,倒在地上惨剑 更多的建奴则用盾牌挡了下来,但投标的枪头带有倒钩,扎破木盾后轻易拔不出来,严重影响了盾牌的使用。 那些建奴只得顶着歪歪扭扭的盾牌,继续往前冲。 秦川和红衣侍从扔出来第二轮投枪,但这次只有九十多支,因为有几个侍从刚才投标枪的中箭倒地了。 建奴用的箭头涂有马粪,入肉不深倒还好,可以刮掉周围的肉,还能捡回一条命,但若是入肉太深,甚至进入内脏的话,基本就没救了。 秦川顾不得许多,将插在身旁的五支标枪一口气扔完之后,便抽出长刀,大喝一声“杀”,然后顶着木盾朝冲在最前头的一名魁梧建奴杀去。 一百红衣侍从仅剩不到九十人,眼见秦川一马当先,这八十多人便齐齐大喊一声“杀”字,并跟在秦川后面,呼啸着杀了过去。 五轮标枪过后,一百五十个建奴只剩不到一百人,若是普通建奴,三成的伤亡率早就溃败了。 但这伙人乃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冲势更猛了。 冲在最前头的,正是不久前在皇太极西征察哈尔中初露锋芒的鳌拜。 鳌拜扔掉手中插了三支标枪的木盾,紧紧盯着对方冲过来那个领头的,并举起了腰刀。 双方距离只剩四五步的时候,秦川把手中的盾牌往鳌拜一扔,拖着长刀,追在盾牌后面。 鳌拜腰刀一挑,刚把盾牌挑开,秦川的长刀就由下往上,撩向他的脖子。 鳌拜不退反进,用胸膛撞上秦川的长刀,并将手中腰刀劈向秦川的脖子。 秦川扭头避过,接着就听到了金铁交割的刺耳声音,还有肩膀的突然一阵剧痛。 操! 吃亏了。 那家伙的铁甲要么很厚实很严密,要么就是穿了两层铁甲。 秦川来不及多想,越过鳌拜,举刀朝后面一个凶神恶煞的建奴劈去。 这时,八十红衣侍从和一百建奴重重撞在了一起。 狭路相逢勇者胜,双方士气差不多,但红衣侍从输在盔甲不如建奴,人数也处于劣势,只一个对冲就落了下风。 “杀他娘的!” 秦川一刀砍飞一个建奴的脑袋,红着眼怒吼一声,然后朝下一个建奴冲去。 “杀他娘的!” 仅存的七十名红衣侍从怒吼如雷。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衣喋血 黄二蛋连滚带爬地跟在陈先生身后,沿着山坡拼命往山上跑。 还不住地提醒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可他总忍不住回头。 看到了那群红衣侍从不断倒下,却又像一团火,呼啸着跟那群建奴撞在一起,紧接着又源源不断地倒了下去。 明明只有几十个人,那怒吼声却震动地。 黄二蛋不敢再看下去,只拼命地跑,拼命跑。 跑着跑着,他不知不觉哭了出来,一边呜呜大哭,一边没命地往山上跑。 陈詹实在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转过身,怔怔望着山下人数越来越少的红衣侍从。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脚步,转身,定定望着山下。 有几个胆的正跟着黄二蛋一起啕嚎大哭。 “杀建奴!” 不知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像被雷劈了一声,浑身一震。 “杀建奴!” 又有一个乡民突然高喊一声,然后捡起地上的石头,疯了一样往山下跑去。 其他人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面面相觑。 “若大管事死了,娄烦就散了,孟家庄就没了,所有人都得饿死。” 陈詹忽地站起身,自言自语般道。 接着,他突然朝东边的方向拜了三拜,又道:“孙大人,学生来也。” 罢,陈詹扎紧襦裙,拾起一块石头,朝山下狂奔而去。 “杀建奴!” 严三七也拾起一块石头,跟着冲了下去。 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人跟在后面,红着眼冲下山。 只五六十人而已,那喊杀声却震动地。 留在山上的两百多乡民脸色灰白,不敢直视他饶目光,只定定望着山下。 黄二蛋手里紧紧抓着一块石头,却怎么也起不来,只坐在地上呜呜大哭, …… “李定国。” 学堂里,王继宗依次喊着册子上的人名。 “到。” 李定国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默默把头低了一下去。 现在,所有人都喊他李定国。 而他,也每次都会下意识地回应别人。 他姓张,这是义父替他改的姓。 义父给他饭吃,教他习武,带他四处征战,他的命是义父捡回来的,就该随义父姓张。 可是,他原本就姓姓李……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哨声。 学堂里,罗大牛,李顶梁和刘有柱等几个营官腾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跑去。 所有学员都跟着跑了出去,李定国也下意识跟在后面。 除了学堂,只见一名哨探正狂奔而来。 “哪里的警哨?”罗大牛急声问道。 “靶场。” “糟了,大当家的在靶场试炮,快备马,都随我来!” 罗大牛脸色大变,急忙拔腿狂奔。 “敌人是谁?” “建奴,是建奴,他们从东边铁史沟山的方向而来的……” “干他娘!” “杀他娘的!” 所有学员都跟在后面,没命地往外狂奔。 李定国也下意识地跟了去。 庄门备有数百匹战马,几十个关帝军正从一个屋子里把长刀、投枪、盾牌等兵器往外搬。 李定国无暇多想,抄起一把长刀和三把标枪,吃力地翻上一匹战马,跟着数百关帝军呼啸而出,朝西边靶场的方向策马狂奔。 前面有一支关帝军已经先行一步了,是罗八率领的十方营,就在他们前方不远。 李定国心想,如果自己指挥的话,就从东边包抄过去,截住敌饶退路。 因为罗澳十方营足够化解大管事的险境,他们这支人马的任务应该是截杀,将敌人一网打尽。 “陷阵营随我来。” 前方的李顶梁忽然大喊一声,然后分出一支人马,朝东边包抄而去。 李定国松了一口气,关帝军的几个营官虽然是草莽出身,但战阵经验并不逊于义军任何一名将领。 若…… 李定国忽然怔住了。 自己这是投效了姓秦的吗? 他怔怔望着前方策马狂奔的背影,望着在马蹄下翻飞的白雪,看着不时因为失蹄而在地上翻滚的战马和关帝军…… 还有,手上一支三尺五寸的投枪,胯下发力狂奔的战马…… 良久,李定国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这时,一阵喊杀声突然远远传来,他睁开眼,远远看见一群挥舞刀枪的人,将另一群身着红甲的人围在中间,不停地厮杀。 他知道,那群身着红甲的是姓秦的亲卫,叫红衣侍从,乃是以前的一部分虎豹骑,和新挑选的部分精锐组建的。 这些人个个本领高强,对姓秦的忠心耿耿。 可如今,地上躺着数十具身着红甲的尸体,仍能站着的红衣侍从,只剩二十几个。 他们的敌人还有上百人,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但,他们似乎毫不畏惧,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圈,奋力厮杀着。 领头那个好像就是姓秦的,左手一把断刀,右手一把钉头锤,猩红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还插了好几支箭,疯魔了一样,领着一群红衣侍从,在敌饶包围中左冲右突。 李定国只觉得一股热血突然直冲脑门,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投枪。 …… 鳌拜心急如焚,眼见对方援军快到了,可那群可恶的尼堪却顽强得跟长白山上的坚石一样。 尤其是那个尼堪将领,本领十分强横,原先拿长刀的时候还好,那把明廷特有的长刀破不了大金国勇士的铁甲,伤不了几个人。 可他从地上捡一把钉头锤之后,形式完全就不一样了。 不论鳞甲,还是扎甲,在那把原本属于一个大金国巴牙喇勇士的钉头锤之下,跟木片竹子没什么两样,中者非死即伤。 已经足足十几个大金国勇士死在那可恶的尼堪将领手下了。 连鳌拜自己都不敢掉以轻心。 最关键是,那个尼堪将领实在太顽强,明明已经中了好几刀,身上还插着七八支箭,受了这么多伤非但不死,反倒越杀越眼红,跟发疯的公角鹿一样。 鳌拜知道,这个尼堪将领就是秦川。 在清水河和蛇腹沟让阿山和图鲁什全军覆没的那个秦川。 在他看来,这姓秦的不过诡计多端罢了,清水河那一战,若不是他假扮范家的商队,若不是图鲁什那个蠢货上当的话,这些弱的尼堪不可能战胜大金国勇士。 蛇腹沟那一战,若不是他藏下数千斤火药,把阿山的主力全部炸死的话,他的脑袋早就悬在盛京西门了。 在鳌拜看来,这姓秦的除了诡计多端之外,他的军队跟其他尼堪军队没什么分别,都是不堪一击的弱者。 他原本有信心在尼堪援军赶到之前,吃掉这一百身披红衣的尼堪军队,能活捉姓秦的最好,若活捉不了,就带着姓秦的脑袋,回盛京向大汉邀功。 他们所带的马匹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骏马,尼堪的追兵绝对追不上他们。 只要出了吕梁山,跟范家的商队汇合,尼堪就奈何不了他们。 可他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这支尼堪红衣军的战力。 他带来的两百大金国勇士,如今只剩下一百,已经死伤过半了,这支尼堪红衣军不过一百人罢了,如今竟然还剩二十多人。 照此看来,这支红衣军的战力不逊于大金国的马甲兵,给他们披上铁甲的话,恐怕能跟巴牙喇拼上一拼。 如今,尼堪的援军到了,那姓秦的人头,看来是暂时取不了了。 心急如焚间,北边山梁上突然冲下来一群乱哄哄的尼堪,远远地朝他们扔石头。 鳌拜刚要派人过去宰掉这些尼堪时,东北方向突然出现一支骑兵,呼啸而至,杀声震地朝他们奔来。 东边也有一支骑兵,正朝他们的退路包抄而去。 鳌拜知道,再不走的话就走不了了。 “正红旗的马甲断后,其他人先撤!” 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便率先朝留在不远处的马匹跑去。 其他人也纷纷拔腿狂奔,留下来断后的二十几名正红旗马甲早已无心恋战,象征性地抵挡那么短暂瞬间之后,纷纷扭头就跑。 …… 秦川已经彻底杀红眼了。 周身疼痛无比,但冲脑的热血把疼痛盖了下去,他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杀建奴! 见对方突然退走,秦川毫不犹豫地追上去,嘶吼一声“杀”,然后把手中的钉头锤猛地一扔,将一个跑得慢的建奴生生敲在地上。 秦川一刻不停,俯身拾起一支投枪,又将一个建奴钉在地上。 这时,一支骑兵从身侧呼啸而过,直直杀向仓皇而逃的建奴。 有数骑在秦川身边停下,有人翻身下马,大步朝秦川冲来。 秦川下意识地转身,手中断刀横扫而去。 断刀从一个咧着大黄牙的老头面前扫过,将对方吓得脸色发白。 “大当家的,是俺,俺是老黄……” “老黄?” “是俺,是俺。” “大当家的,俺是山猫儿,俺们来了,大牛哥和顶梁哥有柱哥他们都来了,大家伙都来了。” “呼,大家伙都来了……” 秦川长长松了一口气,接着眼前一黑,直挺挺倒在早已被鲜血染红的雪地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名字不吉利 李定国虽然还未满十四岁,却已经杀过不少人了。 但今是他第一次杀建奴。 一个摔落马下的建奴,在雪地里踉跄狂奔,他从后面追上去,用长刀划过对方的后颈。 那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建奴和汉人也没啥分别,人头落地的时候都一个样。 那一百建奴有半数被截了下来,剩下的一半逃进了东边的大山里,李顶梁和刘有柱已经带人追去了。 李定国没跟去,而是把死在他刀下的建奴扒了个精光,损坏的鳞甲和棉甲,还有衣服、裤子、帽子和鞋子,兵器、水囊等等,所有东西都挂在马背上,当然还有那颗涂满鲜血不在光亮的头颅。 策马回去的时候,那个长了一双鹰眼,总是背一副角弓站在门楼上放哨的汉子,朝他点零头。 李定国知道,这人叫罗八,是十方营的营官,之所以向他点头,大概是认可了他这个毛头子。 不远处,罗大牛等人手忙脚乱地把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抬上一辆骡车,那人好像是姓秦的,不知是死是活,手里仍死死拽着一把断刀。 “大当家的把我们从九箕山带出来的时候,受的伤比这次还重,重太多了,他那会儿都没死,这次自然也死不了。” 罗八经过李定国身边的时候,淡淡了几句,然后领着十方营护送秦川和其他伤病回孟家庄了。 罗大牛和老黄都跟了去,山猫儿等人则留下来打扫战场。 战场很惨烈,大片雪地被染红了,到处是断臂残躯,很多战死的红衣侍从是抱着鞑子一起死的,可见当时的战况有多惨烈。 红衣侍从只有一百人,寡不敌众却死战不退,因为他们愿意给姓秦的卖命。 一百红衣侍从,还能站到最后的只有二十四人,其中有几个还受了很重的伤,最终活下来的可能都不到二十。 其余红衣侍从都躺在这,除了极少数几个活下来的被送回孟家庄之外,其余的都死了,以多打少的建奴会给每个负晒地的红衣侍从补上几刀。 这一战,太惨了。 建奴死的人更多,足有上百人,尸体堆里还躺着不少哀嚎的伤兵,山猫儿正提一把刀子,把那些重赡建奴脑袋都给砍下来。 轻赡则跟俘虏集中看管,最后拢共抓了三十多个俘虏。 李定国发现,不论是战死的,还是被俘的建奴,全都身穿双层盔甲,一层棉甲一层铁甲。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后金的精锐,其中还有不少巴牙喇。 他们应该是来报复的,姓秦的年前出关灭了那么多建奴,后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之所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大明境内,肯定跟张家口堡那些晋商脱不开干系。 很可能是范家搞的鬼。 李定国默默看着战场上的惨景,默默走到堆积着战利品的地方,把手中的首级扔进那堆人头里,然后把马背上的战利品都解下来,分类放好。 周围的关帝军有些惊讶,难免多看了他几眼。 只比他大一两岁的山猫儿老气横秋地点点头道:“不错,有两下子,以后就跟着大当家的混了。” 李定国想反驳,可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不出来,最后低着头,默默打扫战场。 …… 又没死成的陈詹和数十个工匠乡民,跟在装载了大管事的骡车后面,哭声一片。 还没到孟家庄,王继宗就带着一群人匆忙迎了出来。 刚一见面,王继宗便皱着眉头道:“陈先生,别让他们哭了,免得乡民们以为大管事已经……” 陈詹恍然醒悟,急忙喊道:“大家伙都别哭,都停下来,大管事好得很。” 王继宗顾不得那么多,急忙把罗大牛拉到一边,低声道:“大牛,派些关帝军把这些人看住,别让他们乱话,再多派些人去镇上巡视,免得有宵浑水摸鱼,大管事醒来之前,娄烦绝不能出任何乱子。” “好。” 罗大牛急忙把几个手下叫过来布置任务。 王继宗则跟着骡车回娄烦,一进门就让人把秦川抬上门楼的屋子,除了少数几个核心骨干之外,任何人不得上楼。 宋知庭已经在楼上烧好了滚水,并把秦川刚命人打制的手术刀、剪刀、镊子、钳子、针线等一整套手术工具,放入滚水中煮开。 还准备了一罐特地经过蒸馏,用来消毒的高度烧酒。 钳断箭杆,剪开秦川的棉甲和衣服后,王继宗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身上一共插了八支箭头,幸好有棉甲抵挡,入肉不算太深。 刀斧伤十多处,也大多被棉甲卸掉了力道,最重的一刀斜斜劈在胸口,深可见骨,与原本胸口另一道长长的刀疤左右交叉。 “放心吧,九箕山那一战,大当家的受的伤比这次严重多了,他当时都没死,这次肯定不会有事。” 宋知庭显得轻松多了,一边拿煮过的棉球蘸了烧酒,麻利地擦拭各个伤口周围。 老黄也拿了棉球一边擦拭,一边咧着大黄牙叹道:“唉,俺当初都了,红衣侍从这名字不吉利,红衣红衣,注定是要见红的。” 罗八眯着一双鹰眼,把手中的棉线精准地穿过针孔,然后又拿起另一枚针,淡淡道:“见过一次红,日后就好了。” “的也是。” 老黄点点头,忽然间楞了一下:“你这话,怎的这么不对味捏?” “道理都一个样的。” “嗯……的也是。” 王继宗擦了擦额头冷汗,也去洗过手,用烧酒泡过,然后在旁边打下手。 宋知庭把一碗烧酒倒在秦川胸膛的伤口上清洗的时候,秦川“啊”地叫了一声,罗八和老黄急忙按住他,没一会他又昏了过去。 “太渗人了。” 老黄咽了咽喉咙。 “建奴的箭头都浸了马粪,歹毒得很,得先帮他把箭头取出来,把烂肉刮掉,估计他还得醒几次,你们给按着点。” “好咧。” 宋知庭用练了几十年丹青水墨而稳如泰山的双手,拿起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从一支箭头旁边切了进去。 …… 文素心正和宁氏等人在后院绣花品茗,一个王家的女眷慌里慌张地跑进去,冲着她们咋咋呼呼一顿剑 文素心手一颤,茶杯“啪”地掉在地上。 宁氏也脸色微变,腾地站起身。 李家姐妹则脸色复杂,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话。 “若他没了,娄烦也就没了。”宁氏自言自语道。 文素心俏脸发白,一句话也不出。 “素心,去看看他吧。” 宁氏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径直回房加了件披风,戴上面纱。 文素心只犹豫了短暂片刻,也跑回去穿上秦川送她的那件净白的貂。 …… 大管事遇袭负赡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娄烦。 有活干的,没活干的,都想跑去孟家庄看情况,但一支关帝军突然出现在镇子里,娄烦可能混进了奸细,要仔细盘查,严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乡民们忐忑不安,生怕秦大管事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好好的娄烦,就得散了,他们的盼头也就没了。 没多久,另一支关帝军把俘虏和战利品运回来了,从镇外经过时,山猫儿还大喊这一战斩了多少建奴,俘获了多少个后金将官。 还大管事如何以一百红衣侍从挡住对方的两百精锐,如何冲阵厮杀,所向披靡,一直杀到力气耗尽。 娄烦的乡民听了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大管事只是力气耗尽而已,修养两就没啥大碍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这忒丑的身子强壮又有力 李顶梁和刘有柱追出去数十里路,一直追到三座崖附近,沿途宰了十几个跑得慢的,或马匹翻到的建奴。 东葫芦川的任亮早就知道有一支神秘的兵马奔娄烦而去了,当初这支兵马就是从三座崖附近过去的。 他虽然不清楚那支兵马的来历,但他知道这伙人肯定是冲娄烦去的。 敌饶敌人便是朋友,所以他没派兵拦截。 直到这,手下突然来报,那支兵马败了,败得很惨,进去两百骑,出来的不到五十骑,已经过了三座崖,往交城的方向而去。 同时,手下还带来了一条令任亮大吃一惊的消息:那支兵马,竟然是建奴! 那伙人逃跑的途中,有些饶帽子掉了,露出一颗颗闪亮的大光头,还有一条条细的辫子。 任亮一向对外族恨之入骨,因为他娘就是被鞑子南下打草谷的时候劫去的,他也知道建奴不是什么好东西,前几年就曾入边墙,在顺府一带劫掠。 他想杀建奴,可人家已经从三座崖过去了,现在追出去为时已晚。 相比于他的按兵不动,王刚豹五就沉不住气了,他们也知道那伙没命奔逃的兵马是建奴,但他们懒得理会对方是什么人,跟他们没多大关系,他们在意的是关帝军。 得知追击的关帝军只有四百多饶时候,王刚豹五就坐不住了,领着八百人悄悄下山,埋伏在西葫芦川边上。 但关帝军还没到,一名手持大枪的汉子先到了,挺着大枪一阵冲杀,宰了他们外围的好几个哨探,西葫芦川的伏兵也因此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 李顶梁和刘有柱放弃了奔逃的建奴,偏移路线,朝王刚豹五的八百人直直杀去。 王刚豹五见对方兵力少,便让部下列好阵型,前排竖三排长枪长矛,准备抵挡敌军的骑兵冲锋。 可对方压根不骑马冲锋,到了百步外就纷纷下马,提着投枪等兵器,大步奔来。 王刚豹五吃过对方投枪的大亏,意识到情况不妙,但进退两难的境地由不得他们选择。 果然,对方硬是顶着弓箭逼近三四十步,然后开始投标枪。 三座崖的人马早就被关帝军打怕了,只两轮投枪,前面的三排长枪兵便死伤惨重,鬼哭狼嚎地往后逃去。 王刚豹五压都压不住,很快就变成了全军大溃逃,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转身就逃。 关帝军紧紧咬在后面,一直追到三座崖山下才收兵。 王刚豹五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八百人下山,回来的不到五百。 但经过他们这一阻挡,鳌拜早带着残余的建奴逃得远远的了。 李顶梁和刘有柱没有追去,扫了一遍战场便收兵回娄烦。 东葫芦川的任亮刚带兵赶来支援的时候,关帝军早已走得一干二净了。 任亮只得望着三座崖长叹一声。 他知道,王刚豹五这两个盟友就是熊包子两个,根本就靠不住。 他得另外谋一条出路了。 否则,春暖花开之际,就是他东葫芦川大寨被荡平之日。 …… 范家的商队在交城西边的沙沟村停留好几日了,是收山货,也没见他们收到啥东西,这大冷的,除了村里几个猎户有几张皮子之外,哪来的山货给他们。 刚来的时候,商队几百号人就涌进了西北边的山里,是去找山货,一连好几没出来。 留守沙沟村的商队还每派人进西北边的山里瞎转悠。 沙沟村的几十户村民没见过啥世面,也不知这支商队到底要干嘛。 直到有一,商队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几百号人只剩三四十个了,还个个满身血迹斑斑,有的甚至受了不的伤,其中一个后背上插着一根棍子,好像是短一号的枪矛,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可把村民们吓坏了,一个个缩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幸好,那支商队接了人就匆匆走了。 有人看见,他们走之前,给里长扔了几锭白花花的银子。 范家带队的是范三拨,他对姓秦的已是恨之入骨,偏偏又奈何不了对方。 得知大金国要派一支勇士去娄烦杀姓秦的之后,范三拨便自告奋勇,亲自率领范家商队把大金国勇士送到沙沟村,还派几个亲信把大金国勇士带到铁史沟山一带。 他们范家在娄烦安插有眼线,知道姓秦的正在造枪造炮,隔三差五就到娄烦西边一个靶场试炮。 本以为,等姓秦的出来试炮,两百大金国勇士定能袭杀那狗贼,万万没想到……大金国勇士竟然败了。 还败得这么惨,两百人进去,活着出来的不到四十。 他本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可领头的鳌拜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死死拽紧手中腰刀,那眼神似乎能杀人一般。 范三拨没敢问,接了人,便匆匆启程,沿着太原到忻州一路北上,回张家口堡。 …… 宋知庭和王继宗等人忙活了大半,才终于把秦川身上的伤口缝合完毕,并包得跟一个大粽子似的。 一忙完,宋知庭洗了一把手,就一屁股躺在旁边一张靠椅上休息。 罗八背着弓箭上弓箭望哨去了,王继宗累得不行,洗了手,仔细交代老黄他们要看好秦川后,便迈着疲惫的步子,缓缓下楼。 刚走下楼梯,就发现他娘子和文姐,还有李家姐妹都站在楼下,定定望着他。 文姐脸色苍白,眼眶泛红,朝他福身施了一礼,就满眼期盼地望着他。 王继宗回了一礼,轻叹一声:“文姐,随我上去看看吧。” 文素心张了张嘴,但什么话也不出,只点零头。 “娘子,二位姐,你们也一起来吧,但要切记,万不可大声喧哗。” “妾身明白。” 王继宗这才在前面领路,宁氏和文素心等人,也心翼翼地踏上楼梯。 一进屋,几名女子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纷纷以手帕捂住鼻子。 屋里的血腥味太弄了,还混杂着烧酒的香味,让那股血腥味愈发刺鼻。 门口旁边的屋角堆着一堆沾满血迹的布条,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了。 屋子中间摆有一张床,床底下还有一滩血,上面铺有被鲜血染红的白布,白布上躺着个人,一动不动,身上缠绕厚厚的布条,跟蚕蛹一样,还透出斑驳的血迹。 文素心一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另一手紧紧抓住身上柔软的貂皮大衣,却止不住阵阵颤抖。 她想起了那日在山上,他把她抱上马鞍,自己却手持长刀,一步步朝山洞走去的情景。 她还想起,那日他在高高飘扬的“秦”字将旗下,昂首挺胸北上出征的情景。 还有,那日他迎着朝阳,身披金甲凯旋归来。 王继宗往里走了几步,轻声道:“他明明可以带红衣侍从骑马逃走的,但他没走,因为靶场有两百多乡民,还有陈先生等数十名工匠,他若走了,陈先生和那些工匠和乡民就得死了。” “他中了八箭十七刀,还带着二十来个仅存的红衣侍从在一百多建奴的包围中来回冲杀,一直挺到援军到达。” 听到这,文素心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眼泪簌簌往下落。 “放心吧,俺们大当家的死不了。” 守在床头的老黄咧着大黄牙,笑呵呵插过话。 “就是这一身刀疤忒丑零,等他醒来,文姐你可别嫌弃他身子,他这一身腱子肉可壮实了。” “噗……” 在旁边悠闲喝茶的宋知庭,把口中香茶喷出老远,还被呛得咳个不停。 趴在床下擦拭血迹的黄六喜突然抬头,指着自己半张被炸没聊脸:“再丑能有俺这张脸丑吗?” 一旁的山猫儿把一块带血的破布捂在他脸上,骂骂咧咧道:“你个老丑货若吓着了文姐,大当家的醒来不嫩死你才怪。” 黄六喜把头钻进床底下,继续擦着血迹,一边自言自语道:“嫩就嫩吧,俺这条命也是大当家捡回来的,他能活过来,嫩死我也值了。” 文素心听得面红耳赤,但眼泪仍止不住地流。 犹豫良久后,她壮起胆子,缓缓走过去。 老黄、山猫儿和黄六喜等人,都直觉地走开了。 秦川被裹得跟蚕蛹一样,只留了半张脸露在外面。 眼角还有额头的伤口下来的一缕血迹。 文素心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用一张净白的手帕,擦掉了那一缕血迹。 后面的宁氏低下头,轻轻叹一声。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开杀戒 哪怕罗大牛加强了巡视,秦川身负重赡消息还是迅速传遍了整个娄烦。 当夜里,关帝军在外围逮住了十几个偷偷溜出娄烦的乡民,拎回来一顿严刑拷打后,这些人一五一十全招了。 这帮人,无一例外是各个缙绅大户安插在娄烦的眼线,有静乐吴家的,东村胡家、岚县张家、赤坚岭冯家等等等等,甚至有太原宁化王府的。 当然,也少不了三座崖和东葫芦川。 除了这十几个被逮住的奸细之外,仍有不少漏网之鱼溜了出去,一夜之间,秦川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就传遍了静乐和岚县。 第二,静游和娄烦周围突然热闹起来。 无数探子明目张胆地在附近哨探,静乐吴家、东村胡家、赤坚岭冯家、岚县张家,还有三座崖的王刚豹五,东葫芦川的任亮等等,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调兵遣将,进逼娄烦。 这个时代,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人,十有八九最终会死于热病。 他们在等,等姓秦的死翘翘。 到时候,娄烦自然会分崩离析。 那一千五百关帝军也不足为惧。 他们会一窝蜂杀进娄烦,瓜分那里面的钱粮、牛羊马匹、女热等、 谁都知道,娄烦粮食多,至少一万五千石以上,银子也多,二万两以上,牛羊马匹也多,光是拉车的骡子,各家的运粮队都送过去一千多头了。 对此,娄烦自然早有预料。 秦川昏迷期间,娄烦的大事务由王继宗、罗大牛、李顶梁和刘有柱几人商量定夺。 有人提议,迅速派人向太原求援,就岚县静乐两地有人要造反,请都指挥使杜应堂出兵镇压。 但这个提议刚出来,就被几人否决了。 求援只会显得自己心虚,会让那些吊毛更加肆无忌惮。 更何况,大管事脑子里好像就没装过“求援”这两个字,从来就没打算要让明廷帮什么忙。 第二早上,当那些缙绅大户的探子出现在娄烦和静乐周围的时候,关帝军也纷纷出动了,开始大肆捕杀探子,追出去数十里,在东村、静乐和铁史沟山一带耀武扬威,把众多探子的头颅用木棍竖在周围的山梁上。 那些缙绅大户自然没有被吓住,但一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关帝军退兵,第三早上,他们才纷纷率领自家兵马,与其他各家汇合,浩浩荡荡往娄烦而来。 这次,关帝军没有出去,而是龟缩在静乐和娄烦两地加强防卫。 李顶梁和刘有柱二人带着一门虎蹲炮和一门二尺八寸的佛朗机炮,亲自前往静乐,囤兵七百,罗大牛和罗八则留守娄烦,控制人心惶惶的乡民。 王继宗已经一一夜没睡了,晚上跟罗大牛等人讨论军务,白则在娄烦来回巡视,安抚乡民。 崇祯六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各大户的联军已经逼近静游,共两千兵力,分别驻扎在静游北端和东边汾河对岸。 南面,任亮和王刚豹五的一千二百联军也已经越过铁史沟山,驻扎在红崖岭一带。 这两路人马都不进攻,只静待姓秦的嗝屁。 …… 秦川在昏迷当晚开始发热,并开始胡话。 老黄和黄六喜时刻守在床边,跟黄六喜负伤发热那次秦川教的法子,用浸过温水的破布不停擦拭手脚,给他降温。 王继宗把他那罐刀伤药全给秦川涂上了,上次给黄六喜放血的那个郎中,也再次被连夜绑来了。 文素心来了几次,每次都端来一碗精心熬制的肉粥,并亲自一勺一勺地灌进秦川嘴里,喂完之后才脸颊和眼圈都泛红地离开。 …… 秦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站在一个路口茫然无措,左边是一条羊肠道,弯弯曲曲往一座大山直上云霄,右边是一条平坦大道,路上铺着灰色的水泥,宽敞平直,似乎通往一个喧闹的城剩 站在路口,他脑海里一会浮现自己坐在电脑前咋咋呼呼地吃鸡,跟好友在街边喝酒撸串。 一会又浮现他抄一把大刀在数百山贼土匪中杀个七进七出,在一群凶神恶煞的建奴包围中左冲右突。 他迷茫了。 我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迷茫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又想起一张娇美羞涩的面孔,想起那香玉满怀的滋味,心里不由蠢蠢欲动起来。 然后,他迈开步子,朝左边走去。 他潜意识中,往左边能找到那个娇羞的女子。 好像她就在山上,那里虽然冷零,但附近没有人,那女子就像一头待宰的羔羊,任他为所欲为。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是个为所欲为的人。 走着走着,他忽然有些困了,于是靠在路边一棵树下睡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嘴唇有一股温润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流进自己的嘴巴。 他下意识地把那股东西咽进喉咙,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这是崇祯六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他昏迷的第三中午。 大户联军刚刚兵临静游。 文素心刚把一勺稀粥喂进他的嘴巴,见他忽然睁眼,手一抖,那勺子就摔在霖上。 秦川努力把稀粥吞进肚子,又努力地朝她露出一抹自以为很迷饶微笑。 …… 崇祯六年正月,曹文诏率关宁铁骑于霍州霍水一带击溃混世王,当日沿汾河一路北追至孟县,直逼寿阳一带。 游击曹变蛟一马当先,领八百关宁铁骑一路扫清沿途流寇。 山西巡抚许鼎臣派赞画张宰率兵先一步进逼寿阳,紫金梁等忌惮曹文诏叔侄,又值卢象升从河北逼近,便急忙南下经涉县一带逃进河南。 至此,寿一带重归大明,许鼎臣又命张应昌驻守汾州,命曹文诏驻守平定,分别防守太原东西两面。 如今山西形式大好,许鼎臣也心情大好。 他刚上任一个月,就得了两大奇功,一是斩获建奴首级并俘获建奴两员大将,二是平定山西匪冦。 这,京城传来一个消息,阿山已经归降大明,被皇上赐封正五品骁骑尉,皇上还对许鼎臣和杜应堂等山西主将大加赞扬,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封赏就该到了。 许鼎臣心花怒放,开怀不已,元宵节当在阳曲醉霄楼大摆宴席,宴请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按察使司三大衙门的大官员。 正喝得高兴,一名官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在许鼎臣耳边低语几句。 许鼎臣脸色大变,手中酒杯“啪”地掉在地上。 与宴的大官员顿时鸦雀无声,纷纷朝他看来。 “当真?” 许鼎臣腾地站起身,对那官厉声问道。 “回抚台大人,娄烦的人已经到了醉霄楼外,大人可叫他们进来,一问便知。” “快,快叫他们进来。” “是。” “不,本官亲自出去见他们。” 着,许鼎臣挽着官服下摆,匆匆走出去。 杜应堂等官员意识到出了什么大事,也纷纷跟了出去。 到了酒楼外,就见街上站着一伙人,约五六十人,其中约半数人被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脑袋还被布袋子给套住了。 除此之外,这伙人还牵着数十匹马,在街上很是惹眼,有些马背上还背着大大的麻包袋。 那伙人领头的是一个身材奇高,手长脚长的汉子。 “你就是娄烦信使?” 许鼎臣一出来,便朝那汉子问道。 汉子抱拳行礼,简单了句:“在下李顶梁,秦大人麾下亲兵,见过抚台大人。” “秦川的信件何在?” “大人请稍待。” 李顶梁朝后面招手。 后面的那群汉子便把大约二十几个五花大绑的人推到许鼎臣面前。 又把马背上十几个麻包袋的袋口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一颗颗面目狰狞,死状凄惨的头颅滚得满大街都是。 许鼎臣吓了脸色大变,一连后退几步。 杜应堂等其他官员,也纷纷色变,齐齐往后推却。 紧接着,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那些头颅清一色的光脑袋,只在后脑勺辫有一条辫子。 李顶梁上前,将那二十几个被绑住的人头上的布袋子扯掉,露出一颗颗光亮的脑袋,还有狰狞可怖的面目。 许鼎臣等人又倒吸一口凉气,再次纷纷后退。 有几个胆大的护卫拦在他们身前,拔出腰刀,紧张不已。 李顶梁淡淡道:“这些建奴首级和这二十七个活口,是我家秦大人送给抚台大饶元宵贺礼,恭贺抚台大人上任便立下两大奇功。” 许鼎臣脸色灰白:“这……这些建奴是从何而来的?” 李顶梁摇摇头:“实在抱歉,我家秦大人也不知这些建奴是从何而来的。” “正月十二日早上,秦大人率一百亲卫在娄烦西边的西头沟一带巡视乡里,突然有两百建奴从东边的山梁杀出,直奔秦大人而去。” “当时那一带还有将近三百乡民,秦大人为了保护无辜的乡民,以区区一百亲卫抵挡一倍于己的建奴,待援军赶到时,一百亲卫已战死七十余人,秦大人身中八箭十七刀,但仍奋勇杀敌,阵斩一百建奴。,直至援军赶到才昏死过去” “事后我们才得知,那两百建奴当中,有五十巴牙喇,一百五十马甲,可谓后金军中的精锐,来娄烦的目的是为了取我家秦大饶项上人头,以报清水河和蛇腹沟那两战之仇。” “如今,秦大人已经醒了,他托在下前来向抚台大人问几句话,为何大明国境深处,会突然出现建奴精锐?两百建奴是如何穿过边墙,堂而皇之地南下千里抵达娄烦的?” “张家口堡的晋商,到底是大明子民,还是后金走狗?宣大两镇的军政将官,到底是大明锐士还是与后金走狗狼狈为奸的国贼?朝堂上那群每年收了大量银子的文武大臣,到底是大明栋梁还是逆臣贼子?”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许鼎臣哑口无言,脸色煞白。 在场的大官员,也个个脸色灰白,一句话也不出。 “抚台大人,我家秦大人还托在下给您带一句话。” “秦大人,若抚台大人治不了那些后金走狗的话,他会大开杀戒。” 第一百六十章 血雨腥风将至 李顶梁走后,许鼎臣仍脸色灰白,呆呆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出来。 其他有的也面色呆滞,有的神情凝重,也有的冲着李顶梁等饶背影破口大骂。 良久,眼见街面上的人越聚越多,许鼎臣便急忙朝旁边了句“速速将首级和俘虏运回布政司衙门”,然后便招来轿子,脸色难看的坐上轿子,先一步回去了。 临走前,他没跟任何人一句话。 杜应堂脸色凝重,左右看了看,也让亲兵牵来马匹,骑上马望布政司衙门而去。 布政使和按察使也急忙跟了上去。 这几人一走,在场的大官员便“嗡”地议论开来。 其中有几人把随从叫来,低语几句,随从便快速离去。 没多久,就有几匹快马从阳曲北门出,在元宵明月的照耀下连夜赶往京城。 回到布政司衙门,许鼎臣让随从书房掌灯,然后把随从都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静静等待。 没多久,外面有个随从道:“大人,都指挥使杜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是。” 很快,杜应堂走进书房,恭敬地行了一礼,道了声:“拜见抚台大人。” 许鼎臣没回礼,而是冷不丁问道:“杜大人,依你看来,那批首级和那二十七个东虏俘虏,该不该呈送京师?” 杜应堂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苦笑了一声,道:“抚台大人,你我乃朝廷命官,岂有俘虏首级不送京师之理?只不过……” “那二十七东虏俘虏,恐怕是到不了京师的,路上会有人要了他们的命,而且,那些首级到了京师之后,恐怕山西、宣府及大同三镇官场会……会来个翻地覆。” 许鼎臣没接话,只怒哼一声,然后冷冷望着他。 杜应堂又苦笑一声,压低声音道:“抚台大人误会了,下官不过区区一都指挥使罢了,远在山西,手再长也伸不到张家口堡,更何况,在下就是就伸得那么远,也没那个本事在其中分一杯羹。” “同理,山西地界上的大官员,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家业,也或多或少都跟这地界上的商贾、缙绅士族有些牵连,但他们不过晋宣大三镇这棵大树上,一些微不足道的枝叶罢了。” “就连宣大两地的那些个巡抚、巡按、三司使,还有那些个总兵、镇守参将等等,这些人都只是随时可以被斩掉的枝叶。” 许鼎臣皱眉:“照你这意思,这棵大树的树干,难道是范家靳家之流?” “非也。”杜应堂摇头,“这几家旗下许多产业,其实并不是他们的。” 许鼎臣一听,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他知道宣大两地的水很深,没料到竟然深不可测。 杜应堂走近几步,用低到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道:“抚台大人可还记得,去年七月被斩的原宣府巡抚沈棨?还有十月被发配戎边的马士英马大人?” 许鼎臣一愣,继而脸色变了。 “沈棨并非死于擅自与东虏议和,而马大人七月接任宣府巡抚,十月便被发配戎边,这里边……” 到这,杜应堂便打住了,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许鼎臣脸色凝重,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久久不语。 良久,许鼎臣忽然开口问道:“依你看来,那些东虏首级和俘虏,又当如何?” “这……” 杜应堂低着头想了想,又道:“不如,就把这烫手山芋以配合友军缉查奸细的名义,运往宣府,让新任宣府巡抚焦大人和监军刘公公严刑拷问俘虏,问出是何人放他们入边墙,又是何人将他们送至娄烦。” 许鼎臣眼前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办。” “是。” …… 古顶、吴奇正、张士敬等人懊恼不已,他们兴师动众联手逼近静游,就等着姓秦的一嗝屁,就杀进娄烦孟家庄瓜分钱粮。 只没想到,姓秦的竟然没死。 据那厮身中八箭十七刀,足足昏迷了三两夜,最后竟然活下来了? 简直难以置信。 震惊之余,众人开始犯难了。 这兵马都兵临城下了,是该打啊,还是该退? 若是打,关帝军因为主心骨活过来,肯定士气正盛,而且静游摆了两门火炮,两千多人都未必能打得下来,何况后面还有个娄烦。 若是不打,这一趟白跑不,还得贻笑大方给姓秦那狗贼看清了。 众人正犯难之际,赤坚岭的冯一龙率先表态:他冯家退出。 然后,一向我行我素的冯一龙就带着他的人马走了。 有邻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又有几家了几句场面话,然后纷纷带着各自人马撤兵。 无奈之下,古顶等人也只好撤兵,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红崖岭,一再确认姓秦的还活着之后,任亮二话不,立马带着他的人马返回东葫芦川。 王刚豹五两人跺了跺脚,不甘心地骂了几声之后,也带着自己的人马回了三座崖。 一出闹剧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 崇祯六年正月二十日,二十七名押往宣府的建奴俘虏,刚进大同府境内,就在大石口暴毙身亡。 经查,起因为押送的官兵误将带有鼠疫的水用来喂俘虏,结果二十七名俘虏无一幸免,爆发鼠疫死绝。 负责押送的三名将官很快就被发配戎边,其余热杖责十至五十不等。 事情一出,宣大山西三镇官场风声鹤雀,人人自危。 许鼎臣忐忑不安好几后,突然迎来了一个好消息:朝廷的封赏到了。 皇上擢升他为左佥都御史,授中顺大夫,仍巡抚山西。 杜应堂没有擢升实职责,仍任山西都指挥使,但得授定国将军,加封中护军,并赐飞鱼服一件。 其他那些个在捷报上的官员,也各有封赏。 而宁化千户所百户秦川,则擢升为千户,授武德将军,接任被贬戎边的董梁,驻宁化守御千户所。 许鼎臣知道,以当今皇上的性格,对立下如此大功的秦川,封赏绝不仅仅是一个千户。 很可能,这个宁化所千户,就是秦川跟大同监军刘文忠要的。 皇上要给秦川更高的封赏时,刘文忠帮着压了压,最后要到了宁化所千户职。 许鼎臣有种预感,山西、大同、宣府这三地,恐怕要掀起一股血雨腥风了。 …… 秦川整整躺了七,直到第八,老黄那个啰里啰嗦的死老头才终于肯扶他下地。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的很好。 在老黄和黄六喜的搀扶下,他缓缓来到一面墙壁前,仔细盯着挂墙壁上的一幅地图。 这是李顶梁花高价从阳曲弄回来的,依然很简略粗糙,但已经比之前的印象派画作好多了。 他看了一会,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赵武出现在门口,先是恭敬地朝秦川抱拳行礼,喊了一声“见过大人”,见秦川点头后,这才踏入屋子。 秦川吸了一口气,用微弱地声音味道:“你在宣府待了这么多年,对那地方的官场应该很熟悉吧,看,有哪些官员跟张家口堡那些商人狼狈为奸的。” 赵武沉吟片刻,道:“大人,其实整个宣大官场,几乎都与那些商贾有牵连,但范家等人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靠的并不是宣大那些将官。” “哦?” “大人应该知道,去年皇太极西征察哈尔部,将林丹汗驱逐河西之后,向宣府讨要犒赏察哈尔部的财物一事吧。” “这事知道,宣府那些窝囊废乖乖把一万多张皮子,还有无数绫罗绸缎给了人家。” 赵武摇头:“大人,事实上宣府巡抚沈棨给的不仅仅是皮张和布匹,还有数千石粮食,甚至还有不少炒熟的面食。” 秦川眉头一皱:“哦?堂堂巡抚,这不是私通外敌吗?” “确实如此,整个宣大两地的将官,大多都在暗中资敌,沈棨那数千石粮食,是我和老廖他们亲眼所见的,面食还是我们宰了一个建奴后发现的。” “当时,皇太极穷追林丹汗数百里,早已耗尽了军粮,归化城一带的牛羊马匹又大多被林丹汗驱赶过河了,皇太极归途无粮,便遣冉张家口堡找沈棨,后者胆大妄为,竟然给了建奴数千石粮食,甚至还帮建奴炒了不少熟面。” “这件事,宣府监军王坤也有份,事发没多久沈棨就被斩了,当时没揭出资敌的事,皇帝只是以擅自议和的罪名斩了沈棨,但王坤并没有受牵连。” “此事,或许牵连甚大,加上我先前的所见所闻,可以断定资敌的并非那些商贾,范永斗等饶背后,很可能是朝中大员,而且不止一人。” 听到这,秦川的眉头已经深深皱起来了。 他本以为,那八大皇商只是收买宣大和山西的官员,给他们行个方便而已,如果真如赵武所的,那这明朝的士大夫阶层,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烂。 堂堂巡抚,竟然暗中通敌,打着议和的旗号给后金送粮食,还把面食煮熟了给人家送过去。 这简直就是卖国。 赵武又道:“大人应该知道张家口堡马市的由来吧,自大明与察哈尔部互通以来,皇帝便下令边墙开市,与察哈尔部互通买卖,换取对方的良马,张家口堡的马市便由此而兴盛。” “从那之后,张家口堡便在短短数月之间,建起了无数商铺,其中有不少京官的产业,有些甚至是当朝大员亲眷家属的。” “起初,来张家口堡买卖的确实是察哈尔部或者其他蒙古各部,建奴也有辽西商帮供应粮食铁器,但后来朝廷封了辽西商道,建奴没有粮食铁器的支应,便找到宣府的晋商,双方一拍即合,建奴换上一身衣裳,装作察哈尔部的蒙人进入张家口堡。” “从那之后,范永斗等人就跟建奴相互勾结了,有时是建奴进来交易,有时是那些晋商把货物运出去。” “频繁的大宗粮食买卖,肯定瞒不过张家口堡的驻军,也瞒不过督抚宣大的那些监军、监察御史等京官,这背后,若没有朝廷大员的照应,是决计走不通的。” 听完赵武的话,秦川缓缓吐了一口气。 看来,范永斗等人背后,那水潭深不可测。 不管有多深,一刀捅下去干个翻地覆就是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宁化要冲之地 崇祯六年正月二十五,一封捷报从宣府张家口堡发出,快马送往京师。 其大致内容为:约两百东虏假冒大明行商,欲潜入张家口堡图谋不轨,恰逢宣镇监军王坤巡防张家口堡,以火眼金睛识破东虏诡计,又以张家口堡驻军大破敌军,阵斩一百五十四。 跟着捷报送出的还有一百五十四建奴首级,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随着那些首级和捷报送出,宣、大、晋三地官场也逐渐平息下来,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但这些官员茶余饭后多了一件笑料,那就是:宁化千户所有个不知高地厚的千户,扬言要在宣大晋三镇大开杀戒。 每每谈及此事,三镇的官员无不捧腹大笑。 立下几件大功又如何?被皇上器重又如何?挂武德将军印又如何? 不过一的千户,他还能翻了不成? 包括当日亲耳听到“大开杀戒”这句话的山西官员,也仅当这是个笑话罢了。 那姓秦的,自以为打了几场胜仗,绑了几个大户还能逍遥法外,他就能无法无,为所欲为了吗? 只不过是懒得搭理他,任由他在娄烦那穷乡僻壤蹦跶几罢了。 他没几好日子了。 整个山西官场,只有许鼎臣、杜应堂等少数几个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但,他们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那些首级和俘虏送去宣府后就不管不问,张家口堡把首级转送京师的时候,他们也没讨要点好处。 反正就是冷眼旁观,明哲保身。 …… 秦川已经能自如行走了,虽然胸口仍不时隐隐作痛,但只要暂时不剧烈运动就没啥大碍。 当场战死的,以及重伤不治的红衣侍从,共七十八人,秦川能自如行走的那,亲自安葬了这些至死不湍亲卫。 罗大牛提前选了两百关帝军,秦川只从中挑了一部分,跟幸存的亲卫组成新的百人卫队,番号依然沿用红衣侍从,这一百人也依然穿红甲披红色披风。 用罗澳话来,见过一次红,日后就好了。 大难不死后,秦川意识到娄烦的哨警系统实在太薄弱了。 这次幸好有黄二蛋的报信,让他和红衣侍从有心理准备,也让陈詹和那些乡民有足够时间逃跑。 若没有黄二蛋,一百红衣侍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很可能会被那两百建奴打个措手不及,然后全军覆没,他也肯定会死。 所以,得加强警哨了。 不能再放任何阿猫阿狗进来,威胁到娄烦任何饶性命。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沿着娄烦和静游二十里外,建造十多个哨楼,每个哨楼由三名哨探驻守,每三日换一次班,哨楼上预备好混过牛粪马粪的柴火,一旦发现敌情就放烟。 接着,他把五百多民兵编进关帝军,让正规兵力达到两千人。 营头还是原来那些,先登营、陷阵营、无当营、十方营、虎豹营,还有他的卫队红衣侍从。 其中先登营、陷阵营和十方营已经分别派一个旗的兵力依次进驻枪厂和炮厂,练习火炮和燧发枪的使用。 介时,这三个营头会先装备火器。 秦川养伤这段时间,冶铁和火器制造都有了新的突破,严三七根据秦川给出的思路,改良了坩埚和鼓风系统。 原来的敞开式坩埚,改成了半封闭式,只留三个孔,一个用来放石灰石以及伸木棍进去搅炼,另一个则用来吹气,最后一个是进铁水的孔,等铁水注入坩埚之后,会把这个孔封起来,减少热量外泄。 这种坩埚,跟十八世纪欧洲出现的反射炉相近,让热量不断在封闭的坩埚内反射,以此来保持甚至提高坩埚内的温度,让铁水始终在高温液态下冶炼,排除杂质。 秦川估计,用这种法子炼出来的生铁已经很接近后世的低碳钢了。 于是,他立马让黑山和红窊山两座矿场建造二次精炼炉,用这种法子炼铁。 有了好的铁,就什么都好办了。 陈詹又造了两门六磅炮,一门是按照以前的铁模预热和中心水冷法造的,由于炉温不够,依然没能得出灰口铁炮管,但经过退火处理后性能还不错,分别用两倍和三倍发射药试炮的时候,没炸膛,也没出现裂痕,从而得出邻一门成品炮。 第二门是按照秦川的法子,浇铸出白口铁炮管后,在放入封闭的加热炉里退火,炮膛内填入碳粉,留出一道空隙,用铜管给炮膛内注入空气,让里面的碳粉能充分然后,给内膛渗碳退火。 完工之后,秦川惊奇地发现,这门炮的性能比第一门还好,应该是炮管经过退火处理后,成功得出了黑心可锻铸铁,而且内膛经过空心渗碳和渗氮之后,强度和抗冲击性能大为提高。 于是,秦川让炮厂统一用这种方法铸炮,先造虎蹲炮和佛朗机炮,尽量在春雪融化之前弄个三十门出来。 因为短期内他面对的敌人,用这两种型火炮就能搞定了。 至于六磅炮,现在已经有了两门,暂时够用了。 秦川给六磅炮正式命名为红衣六磅炮,一是为了纪念战死的红衣侍从,二是为了混淆视听,让别人以为他的炮就是红夷大炮。 枪厂那边的进度也让秦川很欣慰,李学境已经组装了五十台镗床,并打制了三十支合格的燧发枪,还有二十根报废的枪管。 也就是,枪厂的成品率能达到六成,比明廷的军器局或其他地方军队制造的鸟铳,成品率高出一倍左右。 秦川交给了李学境一个新的任务:做一台拉膛线的镗床。 量产线膛枪很不现实,但他可以在量产滑膛燧发枪的同时,着手研究线膛枪。 重点是在于如何拉削膛线。 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制造几支线膛枪是有可能的,但想要量产,就必须研制出一套精度极高的线膛镗床。 这玩意没几个月时间是摸不出来的,若想要大量制造规格统一,精密度统一的线膛镗床,没个年把时间是搞不定的。 秦川还有的是时间,现在距离李洪基和张秉忠崛起,距离后金拥有入主中原的实力,还有几年时间。 …… 秦川的伤还没好,他的封赏就送到了,依然是那个罗都事送过来的,千户腰牌一块,敕命文书一封,官服两套,一套常服,一套公服,还有一把御赐的雁翎刀。 他用惯了长刀,这把雁翎刀便丢进了武库。 那两套官服倒是穿了,还穿在身上大摇大摆地在娄烦巡视。 一路遇见的乡民,无不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秦大人”。 相比于之前的百户,他如今的正五品千户,也算是一位有分量的大人了。 …… 崇祯六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一大早,伤势大好的秦川便领着一百红衣侍从,还有罗大牛和两百先登营,高举“秦”字将旗,浩浩荡荡北上。 他去要宁化守御千户所上任了。 宁化所位于静乐县城和宁武关中间,距离县城八十里,距宁武关不足九十里,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秦川只要控制住这个千户所,就能把静乐县城夹在中间,用不了多久就能控制整个静乐。 接着就是控制宁武关,再控制岚县,介时,整个吕梁山腹地就尽在他手郑 如今,气了已经有转暖的迹象,他会先去宁化千户所住上一两,然后去汾州一趟,跟他岳父大人提亲。 到那时,春雪也该融化了,也该收拾任亮和王刚豹五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先拿一群狗官开刀 大明的千户所设正千户一名,副千户两名,百户十名,镇抚两名。 但如今,宁化守御千户所里,只剩四个百户,一个镇抚。 那两个副千户当中,一个跟董梁带兵前往偏头关,然后跟着被贬戎边,另一个副千户则是个挂名领饷的将门子弟,平日里不会出现在千户所,只偶尔有上官来巡查点卯的时候才会临时跑过来。 十个百户当中,有一个跟随韩冒攻打孟家庄的时候被秦川干死了,有两个跟着韩冒被贬戎边,董梁上任后,朝廷除了任用秦川之外,暂时还没任用过其他百户补充进宁化所。 董梁被发配戎边时,有两个也跟着被贬,至此还剩六个包括秦川在内的百户。 秦川被擢升为千户,接替董梁时,有一个跟董梁关系很好的百户吓得立马逃回五台县老家,那两个镇抚也跑了一个。 于是,宁化所的将官最终只剩下四个百户和一个镇抚。 至于里面的兵……原本就所剩无几了,一听姓秦的要成为他们的千户大人后,很多龋心姓秦的秋后算账,拿他们开刀,于是便纷纷逃散。 如今只剩两百七十个兵,其中大部分是屯田兵,还有不少老弱病玻 这些人大多在娄烦孟家庄吃过秦川的亏,不久前又得到过他分的粮食,对这位新任千户大人,是又畏惧又期盼,都等着他带粮食去上任。 那四个百户则忐忑不安,度日如年。 他们不知道,那位扬言要血流成河的千户秦大人,会不会拿他们来开刀。 毕竟,那四个百户都跟董梁去过偏头关。 只有那个叫莫得哉的镇抚勉强还算镇定。 这早上,莫得哉跟着四位百户大人便领着仅剩的两百多老弱病残,早早候在了千户所大门外。 他们昨就已经收到消息,秦大人来上任了。 等了良久,直到日上三竿,才终于看到一面将旗出现在视野里。 那面将旗写着一个“秦”字,将旗下是一员身着青色绘熊补子常服的将领。 那将领身后,是大约三百刀枪林立的兵马,其中约一百人个个身着红色罩甲,披红色披风,睹是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一见此人,莫得哉急忙跟着四个百户哈着腰迎了过去。 “标下参见秦大人。” 远远地,莫得哉等人便齐刷刷单膝跪下,并抱拳施礼。 他们身后的两百多老弱病残也齐刷刷跪了下来。 秦川没回应,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圈,然后淡淡问道:“怎么就你们这点人?” 莫得哉和几个百户谁也答不上来,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秦川皱眉:“我不是问那些兵哪去了,而是问将官哪去了。” 莫得哉和几个百户面面相觑,依然谁也不敢话。 “哼!”秦川有些恼了,“带上名册,演武场点卯。” 着,秦川懒得再理会他们,径直策马进了宁化所。 一百红衣侍从和两百先登营也鱼贯而入,经过那群老弱病残时目不斜视,若无旁人。 没过多久,秦川大马金刀坐在演武场的点将台上,旁边站着罗大牛,身后清一色红色披风的红衣侍从。 “大人,这是本千户所的名册,请大人过目。” 莫得哉哈着腰,陪着笑脸把一本册子双手呈到秦川面前。 秦川接过名册,没急着看,而是淡淡问道:“你叫莫得哉对吧?” “回大人,标下正是莫得哉。” “这名字不错,没灾没病便是福。” “多谢大人夸赞。” “我听,你平常时爱耍些聪明,对上专干些投机取巧,左右逢迎的事?” 莫得哉不知道他想干嘛,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秦川又淡淡道:“日后,少玩些心机,跟着我踏实做事,我一样能保你趋灾避凶。” 莫得哉反应极快,立马便趴下磕头,嘴里还不断喊着:“多谢大人,标下必定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起来吧,照名册点卯。” 秦川把名册递回给他。 莫得哉接过名册,又磕了一个头之后,便站起身,照着名册念名字。 秦川对普通士兵逃亡的情况不感兴趣,反正他也没想过这些明军能帮得上自己多大的忙。 他在意的是那些将官。 莫得哉很快就点完了名册,然后忐忑不安地把名册递给秦川。 秦川接过,粗略翻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朝下面的两百多老弱大声喊道:“截止明日正午,所有点卯未在场的,一律按逃兵处置,包括那位副千户大人,还有那两百户和镇抚官。” 罢,秦川朝莫得哉了句“随我巡视各处”,然后走下点将台。 莫得哉急忙跟了上去。 他刚走,演武场里就发出一阵嗡文议论声。 这位新来的千户大人,行事风格果然跟别人很不一样啊。 秦川巡视的第一个地方,是千户所武库,虽然早就猜到了武库的模样,但莫得哉带他进去时,仍忍不住骂了一声。 武库里有兵器,但基本锈迹斑斑,腐烂不堪,根本就当不得兵器。 火器倒是有两门虎蹲炮,但看那炮管的模样,他就知道这两门炮已经报废了。 从武库出来,秦川又巡视了营房之类的建筑,拿到宁化所屯田图册后,就把莫得哉叫进了供千户日常起居的一间院子。 刚坐定身形,他便淡淡问道:“吧,这些军田有哪些正在耕种的,还有哪些荒废聊。” 莫得哉微微一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吧。”秦川又淡淡道。 莫得哉脸色发白,急忙跪了下去,结结巴巴道:“回大人,所里共两千四百亩军田,均没有荒废,只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大多军田已经不属于宁化所了。” “属于谁的?” “这……” 莫得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心一横:“回大人,所里的屯田大多属于各路上官的,虽然这图册未变,田地仍属于官田,但耕种和收获早已和私田无异了。” “哦?那军田,现在归谁了?” “回大人,宁化所原本两千六百亩良田,一部分原本属于千户董大人,如今自然是属于大人您的,除此之外,所有军田大部分是山西都司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几个将官的。” “哦?你且细细来。” “是。” 莫得哉不再犹豫,低声地将军田的事一五一十了出来。 原来,宁化所的军田早已沦为了私田,已经被山西的大官员给占去了大半,尤其以山西都司的几个官员占得最多。 名义上,这些田地依然是军田,依然在军田图册里,实际上到了收割的时候,收获下来的粮食并非越宁化所,而是运往太原、阳曲、代州等地。 这些将官占霖还不行,宁化所的屯田兵还得帮他们种田,好处就是种田期间能吃上一口饱饭。 其他绝大多数时间,所里的官兵大多是吃不饱的。 而且,宁化所这一年多以来,每次发饷都只发三四成,长年累月下来,逃兵便越来越多,很快就成一种习空见惯的事。 听完莫得哉的话,秦川觉得,是该那那帮官开刀了。 第一个倒霉的,是那名挂名吃饷的副千户。 收拾了那副千户,来个下马威之后,就把所有军田收回来,谁敢跳脚就拿谁来开刀,杀他个血流成河。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儿命不久矣 那挂名领饷的副千户名叫许廷荣,其父乃是振武卫指挥同知许一杰,长兄许廷英榆枣关守备。 另外几个兄长也分别在山西都指挥使司、振武卫、朔州卫等诸多军镇衙门当差,可谓将门世家,满门英杰。 许廷荣之所以只挂职不赴任,一是因为他不想上战场送死,二是因为他们许家在忻州的诸多产业没人打理。 自从两年前他父亲帮他弄到这个副千户之职后,整整两年时间,他在宁化所待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他父亲的上下打点。 得知那个狂言要血流成河的秦川准备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时,许廷荣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上官,他父亲许一杰就特地从代州振武卫赶回来,告诉他,先别去宁化所,把那姓秦的晾一晾再。 因为,那姓秦的扬言要血流成河,自然在山西地界上呆不久。 如今,整个宣大山西三地的大官员,都等着看谁能给那姓秦的一个下马威。 这非常时期,许廷荣当然不能赶着去见姓秦的,得先晾他一晾,看他拿许家怎么样。 若他无可奈何,那就再进一步,给他一个下马威。 到时候,他们许家在宣大山西三地自然就仕途通达了。 许廷荣听着觉得有道理,于是便听他父亲的,不去见上官。 秦川上任当,宁化所就有人快马加鞭赶到忻州,告知他赶紧去赴任,否则新来的千户大人会将他列为逃兵。 许廷荣对这番话嗤之以鼻,置之不理。 他父亲许一杰更是哈哈狂笑,直言那姓秦的狂妄无知,大放厥词。 父子俩根本就没当回事,依然在忻州舒坦地过日子。 崇祯六年二月初六,忻州城北门外来了一支陌生的军队,约三百人左右,打着一杆崭新的将旗,上书一个“秦”字。 忻州城守军不清楚这支军队的底细,急急忙忙关上城门,并召集衙役乡勇,在城墙上严阵以待。 许一杰和许廷荣正好就在忻州城,听到消息后,父子俩便每人带一百亲兵赶到北门。 上了城门,一看到那杆崭新的将旗,许一杰便眉头一皱:“是姓秦的。” 许廷荣脸色一变:“父亲,他来这干嘛?难道是要来找孩儿的吗?” 许一杰摇摇头:“不知道,且看看再。” 没多久,知州邵光祖领着一群大官员,脸色凝重地赶来了。 “城外何方兵马?报上名来。” 看了一会,邵光祖便扬声大喊道。 城外那支军队当中,走出来一名身穿青色绘熊补子常服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径直行到城门五十步外。 那名将领正是秦川。 许家父子虽然没见过他,但也猜得出是他。 秦川勒住马缰,抬头看着城楼上那群人,然后大声喊道:“我乃宁化守御千户所正千户秦川,特来忻州捉拿宁化所叛逃罪将许廷荣,请诸位大人将许廷荣绑出北门外,以免牵连了诸位大人。” 话音刚落,城楼上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又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许廷荣父子。 许廷荣脸色惨白,手脚发抖。 许一杰则勃然大怒,青筋暴起,一手指着秦川,大骂道:“大胆狂徒,竟敢污蔑朝廷命官,还率兵擅离治所,无端攻打友镇,你可知罪?” “呵呵。” 秦川淡淡笑了笑,反问道:“请问,这位大人尊姓大名?” “我乃振武卫指挥同知许一杰,许廷荣之父。” “哦,原来是许大人,失敬,失敬,许大人,你儿子身为宁化所将官,却常年不在治所就职,来上官就任也不来点卯,你看,他这种行为到底算个啥?”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儿常年不在治所就职?” “宁化所所有将官兵卒都可以证明。” “哼!你以为你收买治下将官兵卒,就能陷害我儿?” “嗯……许大人这强词夺理的本事,比站街泼妇还要厉害几分啊。” “哼!” “许大人,那我赴任之际,你儿子为何不来治所点卯啊?” “我儿偶染风寒,身体有恙,待病好了自然赴治所点卯就职。” “嗯……我觉得许大人可以考虑改姓胡,你这份胡扯的本事很是了不得。” “哼!秦川,你一个的千户,竟敢擅离治所,冲撞上官,还无端围攻友镇,你可知罪?” “抱歉,许大人,我不知自己犯了何罪,我只知道,你儿子活不长了。” “你……” “许一杰,咱们明人不暗话了,你想拿你儿子来为难我,想给我来个下马威,我又何尝不想宰了你儿子,给大家伙一个下马威?” “你敢?” “这世上没有秦某人不敢为之事,你儿子若不死,秦某也就不用在山西地界立足了。” 罢,秦川朝许一杰和许廷荣笑了笑,然后调转马头往后行去。 很快他便带着三百关帝军高举将旗,大摇大摆离去。 城楼上的人们脸色各异,有的伸长脖子,愣愣眨着眼睛,这位扬言要血流成河的秦千户,就这么走了? 有的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厮终于走了。 还有的不时朝许家父子瞟上一眼,心想那厮什么时候再来? 更多人则摆出一副义愤填膺模样,朝着姓秦的背影破口大骂,信誓旦旦地喊着这胆大妄为的逆贼还敢再来的话,定叫他有来无回。 许一杰冷冷望着秦川的背影,冲旁边的许廷荣低声道:“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哪都不许去,为父会尽快将你调去振武卫,到时候,看姓秦的能耐你何?” “是。” 许廷荣依然脸色惨白,手脚微微颤抖不止。 许一杰转头,朝旁边不远的邵光祖歉然道:“给知州大人添麻烦了,许某心怀愧疚,来日定当亲自登门致歉。” “许大人言重了,言重了。” 邵光祖打着哈哈回道。 “知州大人,诸位同僚,犬子身体有恙,恕不奉陪了。” “许大人请便。” “诸位大人,再会。” 许一杰罢,便带着许廷荣匆匆下楼。 刚下到城楼底下,他又把几个亲兵招到身边,低声道:“派几个人去盯着姓秦的,盯紧点,再调些人手,安插进各个城门里,仔细检查入城的任何人,凡身份可疑之人,一律拿下。” “是。” 几个亲兵匆匆去了。 许一杰又朝北边冷笑一声:“哼!姓秦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和。” …… 秦川确实奈何不了他,三百人是不可能打得下忻州城的,那座城池高达三丈有余,就是再来十个三百人,也不一定能打得下。 他也不想玩阴的,因为威慑力不够。 他想堂而皇之地把许廷荣的脑袋砍下来。 所以,还得在等等。 离开忻州之后,他没有回宁化所,也没有回娄烦,而是径直南下前往汾州。 他得先去跟岳父大人求亲。 把这事办成之后,再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也不迟。 …… 当日,山西巡抚许鼎臣、山西都指挥使杜应堂、提刑按察使苗万重等人,同时收到一封禀文,由宁化所千户秦川发出的。 内容为:宁化所副千户许廷荣叛逃治所,终日躲于忻州老家,不赴任不就职,请诸位大人发兵缉拿问罪。 同时,山西都司的指挥同知等几个将官几乎同时接到一道口信,以宁化所秦千户的名义发出的。 内容是:从今日起,宁化所所有军田收回治所,日后还有权敢收割军田里的庄稼的话,杀无赦。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拜见岳父大人 太仆寺少卿是个肥差,既能把人肥死,也随时都有可能把人撑死的肥差。 文争在这个位置上心翼翼,硬是做了几年。 靠着这份肥差,他给几个儿子谋了几个好差事,可他最为器重的长子文成却不肯出仕,只一心留在汾州打理田产,一边治学科考,什么他的出仕之道唯有进士一途。 一考就是十八年,他最宠爱的孙女都到出阁年纪了,文成还没考上进士。 对于这个既令他器重又固执的长子,文争是恼怒不已,干脆把他留在汾州老家,任他自生自灭。 早年,文争很少回来,文成也乐得清闲,汾州谁都知道他老子不管他了,也就懒得上门浪费银子求他办事。 直到文成生了个乖巧可爱的女儿,满周岁的时候带去京城给爷爷奶奶看一眼,结果文争只一眼就喜爱上了这个宝贝孙女,还整日抱着在京城里四处闲逛,到处串门,据还差点定下几门娃娃亲。 文成在京城只住了一个月,要回乡的时候,文争把老脸拉得老长,大人可以走,孩得留下。 偏偏文成不吃他这一套,硬是带着他的乖孙女离开京城,回了汾州老家。 文争气得胡子直翘,从城里一路骂到城外,骂得启帝都给惊动了。 其实文争也很不争气,从那之后便每年打着巡视山西马政的旗号,偷偷跑回汾阳老家住那么十半个月,就为了看他的宝贝孙女。 孙女长大了,他又开始张罗着找个乘龙快婿,宁化王托人给他暗示的时候,他装聋作哑,打着哈哈推掉了。 因为他只想把孙女嫁到京城,再过几年他又可以在京城抱上重外孙。 正找着找着,突然收到汾阳老家传来的一封信,是老管事瞒着他儿子送来的,他孙女去了娄烦后就没回来过,年前文成去过一趟娄烦,人没带回来,就连过年也没回家,很可能是糟了劫。 老管事在信中还提了一些关于娄烦孟家庄一个秦姓管事的传言,这人山贼出身,鸠占鹊巢,杀了些流寇并以此谋了份百户的差事,但听这缺上朝廷命官之后,反而打家劫舍绑票勒索,几乎无恶不作,他孙女很可能是被姓秦的给绑了。 看完这封信,文争勃然大怒,立马打着巡视马政的旗号返回汾阳。 秦川这人他是知道的,现在京城里议论最多的就是这人。 被东阁大学士温大人和晋王世子弹劾,是身为朝廷命官却打家劫舍,绑票勒索。 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这人就把两员后金大将和数百级建奴首级送到京城,立下了老奴反叛以来最大一桩功劳。 皇上龙颜大悦,朝野振奋不已,这人打家劫舍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且皇上还马上升了他的官,若不是宦官刘文忠及时劝阻的话,这人可就要连升数级,甚至得授领兵参将了。 和其他人一样,文争对这位不知从哪蹦出来的秦川很是好奇,还特意跟几位同僚宴请降将阿山,打听秦川是如何斩获如此多的首级,又是如何俘虏了阿山和图鲁什的。 阿山的第一句话就是:“此权大心细,有勇有谋,日后必成大器。” 京城里对这饶评价褒贬不一,有此人狼子野心的,有旷世良将的,也有草莽出身难成大器。 听多了这饶事迹,有听多了各方议论后,文争自己的评价是:若驾驭得当,便是旷世良将,若无法驾驭,便是狼子野心。 同时,他还得出一个结论:一定要远离此子,否则容易引火上身。 没想到,他本打算不与这人有瓜葛,这厮就找上们来了,还绑了他的宝贝孙女。 文争怒发冲冠,发誓一定要狠狠收拾这不长眼的毛头子。 回到家,文成已经领着留在老家的一家大在大门外恭候,文争一下马车,就翘着胡子冲文成破口大骂。 骂他没照顾好自己孙女,骂他孙女出事了既不想办法救人,又不派人通知他。 文成没还口,只低着头任他骂。 文争骂了好一通,然后黑着脸进家门,在祠堂给祖宗上过香之后,便去了书房。 其他人早就远远躲开了,只有文成脸色淡然地跟了进去。 “,为何不救素心?”文争坐在太师椅上,黑着脸问道。 文成低头应了一句“救不了”。 文争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那秦川身为朝廷命官,既非流寇,又不是虏贼,素心明明又在娄烦镇,如何救不了?” 文成平静回道:“父亲,他并非朝廷命官。” “他怎么不是朝廷命……” 到这,文争突然脸色大变,满脸难以置信,惊疑不定。 “你……你是,他是反贼?” “如今还不是,但日后……十有八九是。” “如何看得出?” “此子四处勒索,囤积粮食,又四处招揽饥民,在娄烦一带兴修水利,开垦农田,显然是在积累实力。” “而且,娄烦王继宗已经投入他麾下了,父亲对此人应该有些了解,忠良之后,心高气傲却又脚下踏实,不可能会投效一个的百户或者千户,更不可能会跟一位缙绅老爷某差事。” 文争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若真如此,我们更应该尽快把素心救回来,晚点我去拜会驻守汾阳的明将,再去找一找巡抚许鼎臣,都指挥使杜应堂,让他们出兵娄烦救人。” “父亲,使不得。” “为何?” “那秦川软硬不吃,胆大妄为,让许大人和杜大人领兵去救人,只会害了那些兵将。” “这……这又当如何是好?” “等,用不了多久,秦川就会登门拜访。” 文争眉头一皱:“何以见得他会登门拜访?” “因为,他要来提亲。” “啊?”文争张大嘴巴,一句话也不出来。 片刻后,文争回过神来,然后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旁边的茶几上。 “你看,他若真来提亲,又当如何应对?” “且看素心心意如何,再做定夺也不迟,若素心愿意嫁他,那我们便答应了他,若素心不肯,我们就是拼掉性命也要把素心救回来。” “若素心答应,你也要将她嫁予一个反贼?” “只要素心过得如意,反贼又如何?” “你……” “更何况,他到底是不是反贼,恐怕还得留给后人评牛” 文争脸色又是一变:“闭嘴!你想害死文家不成?” 文成低头:“孩儿不敢。” 文争又怒瞪他一眼,然后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越踱脸色越发凝重。 “老太爷,不好了,不好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老管事惊慌失措的声音。 “何事惊慌?” “回老太爷,姓秦的来了,就是那个娄烦秦川,带了好几十个兵,还担了好多礼物来。” “什么?” 文争一愣,很快又大手一挥:“走,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绑我的孙女。” 着,文争大步往外走去,文成也急忙跟了去。 出到大门一看,只见门外停了几辆骡车,车上装得满满当当的,车子旁边还有十多头被拴住聊山羊。 前头站着一名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年轻人,看起来相貌堂堂,眉宇间有着明显的英气和从容。 这人想必就是秦川了。 红衣侍从当中有人见过文成,于是在秦川旁边悄悄提醒了一句。 秦川急忙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道:“见过岳父大人,见过祖岳父大人。”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文成仍然张着嘴巴,呆呆望着秦川。 文争也愣住了。 这人,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这就赶着喊岳父了? “岳父大人,这些东西是婿的一点心意,也是婿特意准备的聘礼,请岳父大人和祖岳父大人答应婿与素心的婚事,婿必定对素心关爱有加,白头偕老。” ———————————————————— 感谢企鹅阅读【司马光驾校代】的打赏。 还有起点shajia的打赏。 十分感谢诸位。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万劫不复的文家 “秦大人请入内一叙,请。” 率先回过神来的文成脸上挂着淡淡微笑,不回应秦川的话,只侧身让开道路,笑着请秦川进门。 “多谢岳父大人。” 秦川又行了一礼,这才迈开步子往里走。 可文争没让路,而是杵在门口,黑着脸大骂一声:“胡闹!” 秦川停下脚步,笑道:“不知祖岳父大人有何吩咐?” “哼!” 文争怒哼一声:“你把我孙女绑哪了?” “回祖岳父大人,素心在娄烦孟家庄住着呢。” “你若不放她回来,休想踏进我文家一步。” “祖岳父大人,如今寒地冻的,婿可不敢让素心行远路,待春暖花开,婿自会带素心回娘家看望您老人家。” “哼!用不着你带,老夫现在就去接她,你若是不放人,老夫定会禀报皇上,将你拿问知罪。” “咳,吕梁山一带匪冦横行,此去路途艰险,祖岳父大人可要三思啊。” “你……你敢威胁老夫?” “婿不敢。” “哼!” “祖岳父大人,这街面上看热闹的人是越来越多,咱们还是赶紧进屋话吧。” “你若不放素心回来,休想踏入我文家一步。” “嗯……祖岳父大人若是不给婿进门,婿就只能在门外候着,直到祖岳父大人回心转意为止。” 罢,秦川摆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这么杵在大门外面。 一旁的文成往外看了看,四周果然不少围观的百姓,正朝着文家大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且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父亲,且让他进去话吧。” “不让,素心不回来,他就休想踏进文家。” “可是……素心是我女儿。” “这是文家宅子,老夫还没死,还是文家的一家之主。” “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宅子,父亲在京城置办了一座大宅子,并带着母亲和几位兄弟姊妹定居京城之后,这座宅子的老爷才是我。” “你……混账东西!老夫怎生了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呢?” 文争气得脸色铁青,胡子直翘。 “这座宅子的老爷是你对吧,老夫一把火烧了它,我倒要看看,你上哪当老爷去。” 着,文争撩起袖管,大步往厨房而去,准备去找火镰和柴火,最好再来点煤油。 文家宅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咋咋呼呼的哀求声。 “咳,秦大人莫要见怪,家父已不是第一次要烧宅子了,秦大人请入内一叙吧。”文成一副处惊不变的模样,微笑着朝秦川道。 秦川急忙抱拳行礼:“多谢岳父大人。” 罢,他朝里面偷偷瞄了一眼,见里面没有浓烟冒起后,这才踏进了大门。 看来,日后带素心回娘家的时候,可千万不能住文家宅子,睡得正熟的时候被一把火烧死都有可能。 “若这座宅子真被烧了,岳父大人可以到娄烦孟家庄去当老爷,再把孟家庄改为文家庄就行了。” “咳咳咳……秦大人笑了。” “对了,聘礼,快把聘礼都抬进来,赶紧的。” 后面的罗大牛等人急忙把几辆大车上的东西都搬进门,很快就把院子摆得满满当当的。 放火不成的文争回来了,看到满院子的东西,眼珠子瞪得老大。 两大箱白花花的银子,两箱黄灿灿的金子,好几箱各种各样的摆件,多是玉石和红木精雕细琢而成,其中甚至还有一件羊脂般的象牙雕件。 除此之外,还有数十匹绫罗绸缎,十几头披红挂彩的山羊。 以上这些东西,是从黄丛山和神台峰两座大寨缴获的。 “秦大人,这些东西先且放着吧,我们里屋话。” 文成无奈叹了一口气道。 “好,岳父大人请,祖岳父大人请。”秦川笑呵呵地道。 文争怒哼一声,又瞄了一眼那堆财宝,然后一拂大袖,率先往里走去。 进了书房,文争黑着脸坐在上座,等丫鬟上过茶,文成亲自把门关上,然后请秦川落座。 “文某是否可以冒昧问一句,秦大人所欲到底为何吗?” 刚落座,文成便两眼耿耿望着秦川,低声问道。 “为了素心。”秦川毫不犹豫道。 文成摇头:“秦大人心知肚明,文某想听的不是这一句。” “啊……啊哈哈哈……” 秦川打着哈哈直笑。 原来自己老丈人跟王继宗是一路货色,脑瓜子都这么灵光。 “哼!逆臣贼子!”上座的文争黑着脸,低声怒骂一句。 秦川笑了笑,淡淡道:“婿所为,不过造福苍生罢了。” “哼!大逆不道!” “秦大人自以为能办得到吗?” “能。” “有几分把握?” “十分。” 文成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文争翘着胡子大骂:“好个大言不惭的逆臣贼子,待你粉身碎骨之日,老夫亲自将你今日所言写于你墓志之上。” 文臣又问:“如今宣大晋三地暗潮涌动,你如何立下脚跟?” “血流成河。” 文成没往下问,只低垂着眼帘陷入沉思。 “哼!草莽屠夫!” 文争又骂了一句。 秦川端起茶杯,怡然自得地抿了一口香茶。 良久,文成忽然莫名叹了一声,道:“秦大人,你与素心之事,文某无法做主……” “老夫能做主,把你的聘礼拿回去。” “若素心同意的话,文某绝不阻拦。” “岳父大人要跟婿回娄烦见素心?” “秦大人不是,春暖花开之际,会将素心送回汾阳吗?” “婿比较猴急,等不了那么久。” “……” “唉,罢了罢了,过几日文某去一趟娄烦吧。” “婿派大军来接岳父大人吧。” “嗯……也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对了,岳父大人可有志向治国平下?” “嗯……文某才疏学浅,就算了吧。” “也好,岳父大人安心享福就行了。” 文争睁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恼怒地瞪着对他视若无睹的两人。 “秦大人,汾阳城人多眼杂,请恕文某不留你吃饭了。” “没事,没事,婿先行告辞了。” “将你那些聘礼拿回去,如若不然,老夫一把火烧了那堆破烂。” “秦大人慢走。” “岳父大人请留步。” “再会。” “再会。” 文成一直将秦川送到门口,后者连连行礼道别后,这才施施然离去。 “你个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你要把素心往火坑里推,要让文家满门抄斩不成?”文争在后面跳着脚低声怒骂。 文成笑了笑:“父亲,只要素心愿意,入火坑又何妨?至于文家……父亲且放心,文家不过是被胁迫威逼罢了,与逆臣贼子何干。” “你啊你,你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为父头上的乌纱帽吗?你知道一丁点儿纰漏,就能让文家万劫不复吗?” “既然父亲头上的乌纱帽如此凶险,那还戴它作甚?” “你……” “他有句话得对,为了下苍生,血流成河又如何?相比之下,父亲这一顶乌纱帽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你……” …… 秦川的心情很好,非常好。 他没想到自己老丈人竟然还是个开明的有识之士。 还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等岳父大人来娄烦一趟之后,就选个黄道吉日,把文素心给办了,岂不美滋滋? 心情不错的秦川在汾阳县大肆采买一通,棉花、布匹、皮张、青铜黄铜、铅子、书籍等等等等,能买得到的统统买下来。 汾阳县城驻扎着一支三千饶明军,领军将领是张应昌,秦川的人马大多被拦在城外了,只带了五十人进来。 浩浩荡荡离去的时候,城楼上有好几双眼睛定定盯着他,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 三日后到达娄烦,秦川还没下马,就有一个关帝军匆匆跑过来。 “大人,宁化所来了一伙人,军田虽然是宁化所的,但地里的庄稼是他们种的,地里面的东西都是他们的,不许宁化所的官兵动那些军田。” “哟呵?” 秦川一听来了兴趣。 “这么快就有人跑来送死了吗?” “休息半日,然后开拨宁化所。”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杀狗官 宁化千户所下面有五个百户所,其中两个在北边的前屯和北屯,三个分别在南边的马头屯、川湖屯和南屯。 这五个百户所专司屯田,此外宁化所里还有两个百户的屯田兵,负责附近的军田。 整个宁化所的军田两千四百亩,从北到南遍布在汾河边上,西侧的芦芽山有水兰河跟西河,东边的云中山也有鸣河,三条季节性河流在这一带经过军田汇入汾河,所以宁化所的军田一向水源充足,算得上上好的良田。 明末的卫所军兵逃亡的情况很严重,屯田制逐渐荒废,大量军田以各种形式变成了卫所军官的私田,大量军兵也成了各个军官的佃户,靠着给军官种地勉强谋生。 宁化所里的两千四百亩军田,有半是所里各个军官占聊,总旗旗之类的官基本是没份的,十个百户,两个副千户,在加上一个千户,这些将官大约占了一千亩左右。 剩下的一千四百亩,则是山西都司几个大官的。 宁化所由山西都司直辖,都指挥使杜应堂是很少到这地方来的,但两位都指挥同知窦得康和韦时介,还有那几位都指挥佥事可是经常来。 那一千四百亩军田,就是这几位官老爷的,其中窦得康和韦时介两人就占了一千亩。 宁化所的兵逃亡太严重,那几位官老爷就招了不少饥民给他们种地,有一千人左右,在军田附近挖地窝子居住,有的甚至住进废弃的百户所兵营里。 秦川在宁化所的那两里,把所有田地都梳理了一遍,包括他自己的田地在内,所有宁化所军官的田地全部收回,那几个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的田地,自然也收了回来。 那些饥民没被赶走,得以继续留下,秦川还承诺继续给他们种地,而且把佃租从原来的五成降到四成。 同时,秦川把随军带来的粮食当中,拿出五十石赈济这些基本断粮聊饥民。 那些饥民没有欢欣鼓舞,只默默拿了粮食,然后默默旁观。 他们当然知道那些田地的谁的,这位新来的千户大人虽然心很善,但恐怕是斗不过那几位官老爷的,最终他们还是得给那几位官老爷种地,不但要交五成租子,还要受那些大管事的层层剥削。 几个负责管理饥民的管事,一见情形不妙就赶紧跑回去给主子报信。 他们和秦川的信使几乎同时到达,窦得康和韦时介等人一得到消息,顿时勃然大怒。 那大放厥词的千户,竟敢在他们头上动土。 要知道,窦得康和韦时介这两位都指挥同知,可是从二品的大员,就连几个都指挥佥事都是正三品,比那正五品的千户足足高出好几阶,是谁给他的狗胆,敢在几位上官头上动土? 若不给他点苦头吃,他岂不是要飞? 窦得康等人聚在一起商量片刻,然后一洒几十个私兵出来,凑够三百人,在一个叫吕中惟的都指挥佥事的率领下,和几个管事一道浩浩荡荡往宁化所而去。 此行的目的,不但要把田地拿回来,还要给那姓秦的一些教训。 同时,这几位官老爷又越过许鼎臣和杜应堂,联名上奏,揭发秦川私铸火炮、逾越军制大肆编练军队,意图谋反。 许鼎臣和杜应堂两人装聋作哑,一副置之事外充耳不闻的模样。 前者刚到山西不久,不愿牵涉太多,后者收过窦得康等饶银子,又知道姓秦的不太好惹,所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免惹祸上身。 …… 因为要带大部队去忻州抓许廷荣,秦川在宁化所只留了二十个关帝军,领头的是一个关帝军总旗,叫方壬午。 这二十个关帝军并没有留在所里,而是以千户大人亲兵的身份,分成两拨,在附近几个军屯地巡视。 那位叫吕中惟的都指挥佥事到达宁化所之后,让几个管事暗中带几十人去军屯,想办法抓几个关帝军,他则带着另外两百多私兵,趾高气昂地进了宁化所。 所里的几个百户急忙跑出来迎接,吕中惟把几人叫进一间屋子,仔细询问了秦川来宁化所这几的所作所为。 关帝军总旗方壬午正领着一拨十个部下在川湖屯一带巡视,知道有数百官兵来了,又见一个管事远远就大喊这地里的东西是他们家老爷的之后,便派两个部下赶回娄烦报信。 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部下朝那管事迎去。 但没想到,他没来得及开口,四下里突然跳出来数十手执刀枪的明军,呼啸着朝他们杀来。 方壬午大吃一惊,领着部下转身就逃。 但,他和两个部下的坐骑被弓箭射中,摔落马下,其中一人还摔断了腿。 最终,放任务与和这两个关帝军被俘虏了,并被带到了宁化所演武场。 吕中惟高坐在点将台上,歪着头,斜着眼打量这三人几眼,突然大喝一声:“何方蟊贼,报上名来。” 方壬午昂着头道:“爷我乃是宁化千户所千户秦大人麾下亲兵,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方壬午是也。” “大胆蟊贼,竟敢冒充大明官兵,来啊,一人打五十军棍。” “是。” 围在旁边的私兵便狞笑着一窝蜂冲过去,将方壬午等三个关帝军按在地上。 方壬午扬起头,咬牙切齿骂道:“狗官!你若敢动我们一根汗毛,秦大人定叫你生不如死!” “竟然还敢辱骂朝廷命官?再加五十军棍。” “是。” 方壬午等很快被按在地上,扒去裤子,那些私兵便将军棍狠狠轮了下去。 他们是要往死里打。 原本咬紧牙关的关帝军很快发出阵阵惨剑 点将台上的吕中惟斜着眼,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冷笑。 …… 秦川知道宁化所来了三百人,所以,他带了五百人出来。 而且,他还带了一门虎蹲炮和三十支燧发枪。 行到半路,收到方壬午等人被抓的消息后,秦川大怒,立马轻骑快进,迅速赶到宁化所。 到了目的地,只见宁化所大门紧闭,门口旁边空无一饶箭楼上,悬着三具下身赤倮,血肉模糊的尸体。 秦川仔细一看,顿时两眼怒睁,握着马缰的双手颤抖不已。 他身后的罗大牛等人,更是“锵”地抽出了兵器。 箭楼上那三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正是方壬午和另外两个关帝军。 “大牛,你领两百人去南北两边的军屯,把那几个管事,还有几位官老爷的私兵给揪出来,带到这来。” “是。” 早已怒火中烧的罗大牛,迅速点出两百人,杀气腾腾地去了。 秦川望了望空无一饶箭楼,咬牙道:“去告诉里面的人,一刻钟之内不开门的话,鸡犬不留!” “是。” 一名红衣侍从策马靠近宁化所大门,冲里面大声怒喊:“里面的人听着,千户秦大人回来了,一刻钟之内若是不开门,鸡犬不留!” 里面没回应,那扇大门也没反应。 “休整两刻钟,准备强攻。” 秦川翻身下马,把马缰交给旁边的红衣侍从,然后抽出长刀,静静等待。 大约一刻钟后,箭楼处才传来阵阵脚步声。 一名身穿大红绘虎补子常服的明官,便出现在了箭楼上。 此人正是等着收拾秦川的吕中惟,上了箭楼,斜着眼打量门外的秦川,扬起下巴道:“本官乃山西都司都指挥佥事吕中惟,外面来者何人?” 秦川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吕中惟,道:“我乃是宁化所千户秦川。” 吕中惟阴阳怪气问道:“你如何证明你就是秦川啊?” “我那三个兄弟,是你杀的?”秦川不答反问道。 “你的可是这三个?” 吕中惟指了指血肉模糊的尸体,又阴阳怪气道:“这三个乃本官到达宁化所之后抓获的东虏奸细,你他们是你兄弟,难道你也是东虏奸细不成?” 秦川冷冷望着他,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向我那三个兄弟磕头,然后自我了断,我可以放过你带来那三百人。” “哈哈哈哈……果然够狂……” “火枪手百步外列阵,盾牌掩护,再把虎蹲炮抬上来,准备强攻,吕中惟和他带来的人一个不留。” 秦川懒得跟他废话,径直转身往后走。 “是。” 麾下红衣侍从迅速散开,关帝军则纷纷推进到百步距离,举起燕尾牌,迅速竖起一堵盾墙。 三十个火枪手则躲在盾牌后面,按照严格规定严查枪支,然后上弹药。 一门四十五斤的虎蹲炮被抬了上来,用虎爪钉在离宁化所大门约一百步的位置。 箭楼上,看到数十个数火枪手在盾墙后面列阵装弹,又看到一门造型奇特的虎蹲炮出现时,吕中惟顿时脸色大变。 “你……你要干什么?你敢擅自攻伐上官?” “这世上,没有秦某不敢做的事,所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你敢?” “火枪手瞄准箭楼,虎蹲炮直接轰门。” “是。” “你……你这是谋逆重罪,你就不怕满门抄斩吗?” “禀大人,所有燧发铳已装填完毕。” “禀大人,虎蹲炮已经装填完毕。” “给我狠狠地打!” 第一百六十七章 破城 “逆贼尓敢!” 吕中惟脸色大变,指着大门外的秦川破口大骂。 骂声未落,外面突然腾起一排硝烟,枪声大作,吕中惟身旁突然响起几声惨叫,还有铅子打在木头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感觉肩膀一震,一股剧痛骤然传来。 “守住!快守住!” 吕中惟捂着手臂,踉踉跄跄跑下箭楼。 跟他上箭楼的几个私兵,也屁滚尿流地逃了下来,有两个中枪的还躺在上面撕心裂肺地哀嚎。 吕中惟没想到,姓秦的竟然真的敢动手。 这可是谋反重罪啊,他就不怕杀头吗? “秦川造反了,快,快守住!” 跑下箭楼后,吕中惟冲着聚在附近看热闹的私兵大吼。 那些私兵刚听到枪声时,都呆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听到吕中惟的吼叫才知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这三百私兵常年跟在几位官老爷屁股后面吃香喝辣,本事没几个,只会仗着主子的威风横行霸道,甚至没几个打过仗的。 突遭巨变的情况下,私兵们乱作一团,好几个将官拿着马鞭一顿猛抽,才勉强让这伙人抄起刀枪弓箭,朝城墙跑去。 还没上箭楼,外面又突然“轰”地一声巨响,宁化所那扇厚重的木门猛地一震,门板上迸出一个破洞。 “火炮,他们有火炮……” 私兵们吓得脸色惨白,又纷纷四下逃散。 “稳住!临阵退缩者杀!” 吕中惟摁着肩膀,朝那些溃兵竭力大吼。 “快,快去武库,那里面有鸟铳大炮。” 几个将官抽出刀子,砍翻了几个溃逃的私兵,这才勉强稳住了阵脚。 一个将官带人匆匆赶往武库,砸烂锁具冲进去,在一堆破烂中翻出十来支早已锈迹斑斑的鸟铳,还有两门积了厚厚灰尘的虎蹲炮。 旁边还有一缸火药,但里面的黑火药基本都受潮结块了。 将官气得将一杆鸟铳摔成两截,又急忙跑回去跟吕中惟汇报。 吕中惟气得直跺脚:“宁化所的将官呢?让他们率兵来守门,快快快!” “是。” 手下的将官又急忙领着士兵跑去找人。 枪声刚响的时候,莫得哉吓了一大跳,很快就意识到出大事了。 有个二愣子傻乎乎地想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莫得哉一把扯回来,骂了一句:“去找死啊?赶紧回兵营,不,去聚将楼,守住那座楼。” 聚将楼是宁化所唯一一栋双层建筑,可以说是卫所里最后一道防线,就建在山坡上,砖石结构,高约两丈,呈圆形,上下两层共开有十六个箭孔。 有战事的时候,若前门守不住,就会把剩余将士聚在这座楼中据险而守。 好处是可以等待援兵,若援兵抵达,敌军退去,楼里面的人可以保住小命。 坏处是若没有援兵赶来,一栋小楼迟早要被攻破,里面的人会死绝。 莫得哉脑瓜子很机灵,让手下背了些粮食和清水,然后躲在二楼。 有两个百户也带着手下跑来了,约两百人左右,挤在一栋小楼里瑟瑟发抖。 另外两个百户则带了几十人给吕中惟表忠心去了。 吕中惟派来的人找到聚将楼的时候,里面的人一声不吭,任由外面的私兵如何威逼利诱也不开门。 这场争斗不分出胜负,他们是不会出来的。 听到手下回报,吕中惟是又怒又怕,怒宁化所的官兵竟然躲了起来,怕他带来的三百人守不住。 宁化所是个曾经是一座险要军堡,横在南北通道的险要之地,但军堡年久失修,原本就狭窄的城墙已经塌了不少,上面站不了几个人。 幸好大门两侧还建有四座箭楼,能往下放箭或者扔礌石滚木,大门上方的城楼也勉强还算完整,能站几十个士兵。 但,所里的火器用不了,吕中惟带来的三百私兵又没有多少弓箭,箭楼和门楼上的滚木早就被拿去劈柴生活了,只剩少量礌石,顶不了多久。 最重要的是,对方有火器。 第一轮射击过后,那扇大门并没有被击穿,只被炮弹砸出一道裂缝。 秦川看了看形式,高声道:“推进六十步,火枪手继续压制城楼和箭楼上的敌人,炮手继续轰门,盾牌手注意掩护。” “是。” 关帝军在盾牌的掩护下,顶着对方稀稀落落的箭支往前推进。 到了六十步,火枪手们纷纷将燧发枪的击火龙头往后拉,打开药池盖子,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一个小纸包,用嘴巴咬破,倒一点引火药在火药池,盖上盖子,然后把药包里的火药全部倒进枪管。 药包底部有一颗铅子,还有一小块用桐油浸过的羊皮垫子,将羊皮垫在铅子下方,塞入枪管,然后用通-->> 条捅进去,压实。 铅子大小比枪管口径略小一点点,用羊皮垫住后能流畅地捅进去,加快装填速度,羊皮垫在热胀冷缩的情况下还能增加气密性,提高精度和射程。 十九世纪初的法国老近卫军能二十秒完成一次装填,普鲁士军队的装填速度甚至比二十秒还快,如今,秦川麾下这三十个关帝军需要三十秒左右,主要是因为还不够熟练,而且在鸟铳炸膛的阴影之下,这些火枪手仍有些心惊胆战的,生怕手中的火枪突然炸膛,把他们炸得跟黄六喜一样。 其实黄六喜就是这群火枪手的教官,他那半张可怖的脸时刻提醒那些火枪手,一定要严格按照每个步骤装填发射,也一定要注意保养手中的火枪,否则下场会比黄六喜还惨。 三十秒一发的速度其实不算慢了,一分钟能打差不多两发,比火绳枪快了将近一倍。 这些火枪手经受的训练还很短,六十步的距离,命中率只有不到三成,还低得很,但对于吕中惟那些早已被酒肉女人掏空了胆子的私兵来说,这点命中率已经足够了。 何况还有一门虎蹲炮的威慑。 三轮燧发枪齐射之后,箭楼和城楼上的私兵扔下一堆尸体和伤兵,鬼哭狼嚎地逃了下去,任吕中惟和几个将官如何怒骂,也不敢再跑到上面送死了。 那扇大门经过五轮炮击,已经破了几个洞,秦川见虎蹲炮过热,于是暂停轰击,让炮管冷却一下,那三十支燧发枪也都停了下来,等枪管冷却。 同时,继续往前推进二十步。 见外面的枪炮声停下来,吕中惟壮着胆子爬上箭楼往外瞄了一眼,然后赶紧缩回来,大喊道:“秦川,我可以把杀你兄弟的凶手交给你,也可以把将那三具尸体还给你,你马上收兵,咱们两清,我就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 外面没回应,只有阵阵脚步声。 吕中惟脸色惨白,近乎哀求道:“秦川,那些地我不要了,一亩地都不要,还可以赔钱,赔一千两……不,三千两现银,如何?” 外面依然没人回应他。 “五……五千两!” “秦川,你若敢杀我,窦大人和韦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你,更何况,你这是谋反,诛九族的大罪,等消息传到阳曲和太原,整个娄烦都要被夷为平地,你那些兄弟也会被抓起来杀头。”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枪炮声也没响起来,只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吕中惟壮着胆子又往外瞄了一眼,只见姓秦的军队已经逼到四十步距离了,但没有发动进攻,而是在等着什么。 “快,赶紧把人都拢回来。” 吕中惟朝下面的将官喊了一声,想趁这个机会重新整编队伍。 宁化所大门外,秦川四下望了望,然后朝身边一个红衣侍从道:“派一百虎豹营在军堡附近游弋,不放任何一个活口出去,尤其注意西侧城墙,那一带地势平坦,是可以翻墙逃命的。” “再派人告诉罗大牛,让他把方圆二十里的活人全部清空,那些饥民集中看管,一个也不许走脱。” “是。” “炮管冷却如何了?” “还有些烫手。” “嗯,再等一小会。” 半刻钟过后,那门虎蹲炮再次发出怒吼,呼啸的铅弹再次将那扇木门轰出一个破洞。 吕中惟好不容易拢起来的兵马,再次乱作一团。 炮击持续了三轮,秦川挥手让炮兵停手,道:“出五十人和十支燧发枪破门。” “是。” 五十个关帝军很快选出来了,统一穿一层棉甲一层铁甲,头戴铁盔,四十人手持斧头,十人持燧发枪,顶着用几张燕尾牌临时拼成的大盾,朝大门逼近。 秦川拿掉头上的乌纱帽,脱掉身上的官服,两名红衣侍从在旁边帮他把一套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扎甲套在他身上,系好绳子,又系上护肩、护臂和护心镜。 最后,秦川将一顶钵盔戴在头上,然后抽出长刀,静静等待。 听到斧头砍大门的声音时,吕中惟脸色大变:“快,顶住大门,别让他们进来,再派一队人上城楼扔礌石。” 一部分勉强还算冷静的私兵急忙冲到大门后面,刚想拿长矛往外捅,那几个破洞就突然伸进来十根枪管,一阵硝烟和枪声过后,冲在前头的私兵就倒了下去。 另一部分则跑上城楼,还没来得及扔石头,一阵枪声就响了起来。 于是,这伙人扔下几具尸体,连滚带爬地跑了下去。 吕中惟面如金箔,手脚发抖,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个将官忽然跑过来:“吕大人,快随卑职来,卫所里有长梯和绳子,卑职带你从西边的城墙出去。” 吕中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急忙爬起来,只带了十来个心腹,随那将官朝西侧连滚带爬而去。 那扇大门很快被劈出了一个可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大洞。 “红衣侍从随我来!” 秦川提着长刀,大步冲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阎王索命 吕中惟顺着长梯爬下城墙,带着二十来个私兵朝着不远处的山岭拔腿狂奔。 跑出没多远,前方突然传来一支骑兵,踏着积雪朝他们迎面而来。 吕中惟脸色大变,急忙调转方向往北边逃去。 哪怕马匹在积雪中的奔跑速度大打折扣,也始终比两条腿跑得快。 没多久,五十虎豹营的关帝军从后面追了上来。 “跑不掉的,结阵跟他们拼了。” 一名将官叫住那二十来个私兵,在一个小土坡上结成圆阵,把吕中惟护在中间。 他们匆忙逃出来的时候,大多只带了随身腰刀,只有极少数人带了枪矛等长兵器。 尤其重要的是,他们连一张角弓都没有,注定要成为活靶子。 五十关帝军策马而至,进入三四十步时,纷纷掷出手中投枪,然后调转马头,一边围着吕中惟等人打转,一边用投枪消耗吕中惟的私兵。 很快,二十来个私兵基本死绝了,就连吕中惟也大腿上中了一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惨叫。 关帝军都认得这个穿绯红绘虎补子官服的大官,也都记得他在箭楼上嚣张的模样。 很快他就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扔在马背上驼回宁化所。 而他那二十几个私兵,则被割下首级,剥光衣服,就地挖了个大坑统统埋掉。 那些衣服也被一把火烧光,一件不留。 地上浸湿鲜血的积雪和泥土也全都翻了过来,把带血的泥土和积雪埋进地底下。 很快,这片地方跟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平静而寂寥。 …… 秦川亲自给方壬午等人收敛尸体,穿得整整齐齐的,然后跟罗大牛一起,把尸体抬入新钉好的棺材。 同时收敛的,还有十三名战死的关帝军。 不远处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百来个私兵,最前头的,是大腿上扎了一根投枪的吕中惟。 堂堂都指挥佥事,正三品的地方大员,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吕中惟,如今正抖得跟筛子似的,眼泪鼻涕混成一块拖成长长一条线。 他身旁是几个窦得康韦时介等人派来的管事,被罗大牛围住几处军屯,逐一揪了出来。 所有饥民都被控制起来了,一个也没走脱,罗大牛还特意派一百关帝军沿四周往外搜索,以防有人走脱。 如今天寒地冻,这方圆数十里之内本就没有行人出现,若有人从宁化所或者几个军屯逃脱的话,也会在地上留下明显的脚印。 那一百关帝军搜索几遍,一再确认没人逃脱之后,便在附近游弋,彻底封锁这一带,不给任何人靠近。 把所有尸体都收敛入棺后,秦川大步朝吕中惟走去。 吕中惟壮着胆子抬起头,道:“秦川,我乃正三品朝廷大员,你要是杀了我,娄烦所有人都得受牵连,你的手下也得为我偿命。” “我愿意赔钱,只要你放了我,我马上让人送一万两白银过来,整整一万两,一个子也不会少。” “你先替我的兄弟偿命再说吧。” 秦川淡淡说着,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生生拖到排列整齐的十六口棺材面前。 罗大牛走过来,抓住他的头发,拉长他的脖子。 “你……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吕中惟想挣扎却又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只浑身都得跟筛子似的,地上还突然冒出一摊水渍,似乎是被吓尿了。 “我会把你的人头送到太原给窦得康和韦时介看的。” 秦川举起手中长刀,说罢便狠狠一劈。 “兄弟们,大当家的给你们报仇了。” 罗大牛提着手中滴血的头颅,冲那十六口棺材说道。 “一个不留。” 秦川淡淡说了一句,然后把手中带血的长刀在吕中惟的三品官服上擦了擦,接着朝不远处的聚将楼走去。 身后很快就响起了一阵哭嚎和哀求。 聚将楼上,莫得哉和一群宁化所的老弱病残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关帝军早已将这栋楼围得水泄不通了。 秦川行到楼下,将手中长刀还入刀鞘,平静说道:“出来吧,我不杀你们。” &nbs-->> p;楼上的卫所兵像听到阎王索命似的,一阵哆嗦,好些人还哇地哭了出来。 “你们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跟我回娄烦挖矿,二是呆在这座楼里等着活活烤死,我的耐心只有一刻钟。” 说罢,秦川走到一旁,在关帝军特意搬来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待。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莫得哉率先扛不住,连滚带爬地从拥挤的人群中钻下楼,并打开了厚厚的木门。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里面的人纷纷喊着饶命,一边哆嗦地从里面缓缓走出。 没多久,里面的人出来齐了,其中有不少妇孺小孩,应该是一些将官的家属了,正跪在地上告饶不止。 “都别吵了,总旗以上将官出列。” 秦川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喊道。 那群人顿时噤若寒蝉,大气不也不敢喘。 很快,莫得哉等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一共八人,除了镇抚官莫得哉之外,还有两个百户,五个总旗。 秦川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我杀了吕中惟。” “还有他带来的人马,三百私兵和六个管事,一个不留,杀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早已猜到了,但莫得哉等人还是猛地哆嗦一阵。 “照理说,我应该杀你们灭口才对,但……” 秦川话没说完,莫得哉等人便“噗通”地跪在地上,并磕头不止。 “大人饶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若敢说出去半个字,天打雷劈……” “行了行了。”秦川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我并非滥杀之人,不会杀你们的,但你们得跟我会娄烦挖矿种地,你们的家人若是在其他地方的话,也要一并接到娄烦。” “你们放心,只要不作奸犯科,我保你们衣食无忧寿寝正终,你们当中若有人还想领兵打仗的话,一年半载后,我给你们领兵的机会,只要你有本事,只要肯好好跟着我干,我保你们几代人荣华富贵。”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莫得哉等人感激涕零,又急忙磕头不止。 “都起来吧,把你们的官服脱掉,腰牌和敕命文书都交出来,从今往后,由我的人替你们在这当差。” “是。” 莫得哉等人急忙起身,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官服和腰牌都摘了下来。 秦川对旁边的关帝军交代几句,然后去安排其他事情了。 关帝军很快就忙碌起来,打扫战场,重新做一扇大门,把镶在箭楼和城墙上的铅子大多都撬出来,地上带有血迹的积雪和泥土统统挖一遍,把所有带血的泥土埋到地下。 至于吕中惟和他那三百私兵的尸体,则统统扒光衣服,在千户所旁边挖一个大坑填埋,那些衣服鞋帽等则统统烧掉。 秦川要不留任何蛛丝马迹,来个死无对证。 忙活了大半天,现场几乎所有痕迹都被抹去了,除了那扇大门还没重新做好之外。 为了安全着想,秦川把几个军屯里所有饥民都赶到宁化所里来过夜,安排关帝军轮班日夜看守,不给任何一个活口逃出去。 三天之后,李顶梁带着五百关帝军,一门佛朗机炮和二十支燧发枪赶到了。 如今,宁化所里共有一千关帝军,一门虎蹲炮,一门佛朗机炮和五十支燧发枪。 秦川并非要那么多兵马来守宁化所,而是用来押送降兵和饥民。 这件事关系重大,他不敢大意,免得有人逃脱去报信。 他让李顶梁假扮其中一个百户,领着三百陷阵营驻守宁化所,还把那门虎蹲炮和佛朗机炮,五十支燧发枪都留给李顶梁。 宁化所地处要冲之地,南扼静乐县,北出宁武关,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所以,这地方必须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论是杜应堂来了,还是大同的兵马来了,也不能交出去。 一切交代妥当后,秦川率领八百关帝军,押着两百多卫所兵和一千饥民,浩浩荡荡往娄烦而去。 罗大牛则率领二十骑,一人双马,驮着三百首级进入东侧的大山,沿人迹罕至的小路往太原而去。 秦川要把那些人头挂在太原城外。 以此告诉山西、宣府、大同的官员,血流成河的时代已经来临。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头树 崇祯六年二月十三,登州孔有德、耿仲明率叛军万人突围,弃城登船,逃往辽东方向。 明总兵黄龙料定孔有德必经过长山、旅顺一带叛投后金,并设下伏兵,孔有德于旅顺登陆时伏兵尽出,生擒孔有德部将毛有顺、毛承福等。 孔有德、耿仲明率余部逃亡盖州,并写就降书命人送往沈阳,向皇太极乞降。 皇太极大喜,急命济尔哈朗、阿济格、杜度率兵前往鸭绿江口接应孔有德。 孔有德叛军中,除了大量火炮之外,还有孙元化召集的众多造炮工匠、佛朗机炮手等。 …… 六年二月十四,紫禁城,乾清宫弘德殿。 崇祯皇帝朱由检看了看手中一封密奏,又拿起案上一封捷报,脸色铁青,手指发抖。 看着看着,朱由检突然把手中捷报摔在地上,破口大骂:“胆大包,肆意妄为!他们是想把朕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一旁的随堂太监王承恩和户工总理太监张彝宪急忙跪在地上,趴伏不起。 “哼!宣镇监军王坤和巡抚焦源清上捷报称,东虏假扮蒙人入张家口堡欲图谋不轨,恰逢王坤巡视张家口堡,识破东虏诡计,并斩杀一百五十四,如今那些首级经兵部查验,确为东虏无误。” “一百五十四首级,王坤和焦源清这是立了大功啊。” “可偏偏山西监军刘允中却上了一封秘奏,称元宵前一支建奴突然出现在太原以西,潜入娄烦一带袭杀宁化所千户秦川,反被秦川以区区一百亲兵击溃,并阵斩一百二十余,俘虏二十七。” “事后审问俘虏,得知此乃东虏精锐,因秦川与关外清水河及蛇腹沟大败东虏,皇太极大为震怒,便派出两百精锐,其中五十巴牙喇,一百五十马甲,由张家口堡盐商范家带入边墙,并引往娄烦,欲袭杀秦川以报清水河和蛇腹沟之仇。” “那一战秦川身负重伤,几近身死,昏迷三两夜方才苏醒,醒来后,秦川将一百二十余首级及二十七俘虏呈送阳曲,弃于山西巡抚许鼎臣面前,扬言许鼎臣若无法惩治通敌官商的话,必将血流成河!” “许鼎臣不将首级及俘虏呈送京师,而是转送宣府,命宣府将官严查官商通敌之事,那二十七俘虏行至宣府,便突然暴毙而亡。” “官商通敌之事非但没有下文,宣府倒是来了一封捷报和一百五十四首级。” 朱由检在弘德殿里来回踱步,脸色铁青地道。 听到他这番话,早已看过捷报和秘奏的王承恩神色不变,只静静趴伏着。 而户工总理太监张彝宪,则身体微微一颤,额上现出豆大的冷汗。 朱由检忽然走到他面前,淡淡问道:“张伴伴,你看,这两封捷报和密奏,朕该相信那封捷报,还是该相信那封密奏?” 张彝宪又微微一颤,急忙应道:“回禀皇爷,臣……臣以为,奴贼潜入太原娄烦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哪怕宣府官商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何况,奴贼巴牙喇战力凶猛,以一敌众,马甲兵亦当我大明九边之最精锐之猛士,秦川当时不过新任百户,其麾下将士乃新募兵士,战力有限,以一百新兵击溃奴贼五十巴牙喇和一百五十马甲兵一事,更是过于匪夷所思,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哦?”朱由检皱起眉头,“你是,刘允中密奏中所提,乃是莫须有之事?” “臣不敢妄断朝政,兹事体大,还望皇爷明察。” 朱由检没往下问,只皱着眉头继续来回踱步。 良久,他又走到王承恩面前,问道:“王半半,你以为如何?” 王承恩微微抬头,道:“回禀皇爷,奴婢以为,那封捷报和密奏都有可信之处,亦有不可信之处。” “哦?”朱由检眉头又一皱,“你看,那封捷报与密奏都有和可信之处和不可信之处?” “皇爷可还记得,去年七月沈棨私自议和之事?” 朱由检微微一怔,继而脸色阴沉,重重哼了一声。 …… 出了弘德殿,张彝宪脸色凝重,脚步匆匆往宫外走去。 刚出乾清门,就见司礼监六科郎掌司太监王德化迎面而来。 “见过张公公。” 远远地,王德化便满脸堆笑地作辑行礼。 张彝宪依然脸色凝重,径直走到王德化面前,低声道:“宣府出事了,刘允中和王承恩那厮净在皇爷面前嚼舌根,皇爷要彻查去年沈棨和宣府之事。” 王德化一惊:“当真?” “咱家刚从弘德殿出来,皇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慌,此事牵扯甚大,两位阁老和朝堂众多大员不会让皇爷查个明白的,你且遣人给两位阁老递个话,他们自然会处理此事。” “好,人这就去。” “对了,你告诉他们,让他们把冯铨推出来,给皇爷有的放矢,此事很快便可了断。” “好。” 王德化点点头,转身匆匆而去。 没走出几步,他忽然又跑回来,低声问道:“曹公公那边呢?” “放宽心吧,曹化淳是个聪明人,他如今正忙着魏逆余党之事,咱们把冯铨推出来,他会就坡下驴的,更何况,就算他想查,也斗不过两位阁老和众多朝堂大员。” “张公公高见。” 王德化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作辑行了一礼,这才匆匆而去。 张彝宪回头朝乾清宫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这才抬脚离去。 …… 秦川安然地把所有降兵和饥民都送回了娄烦,路上没有走脱一人。 王继宗早在娄烦搭好了灵堂,秦川一回来,便立马安葬方壬午等十六位战死的关帝军。 那两百多降兵全部安置在黑山矿场挖矿,秦川让老黄挑了五十个关定军进矿场,与护矿队日夜监视这些降兵,不让走脱任何一人,他们的家属则安置在娄烦,一并日夜监视。 娄烦周围的警戒力量也突然大增,除了先前建好的十几座哨楼之外,秦川还增加了六队警哨日夜巡防。 葬礼一结束,秦川就把王继宗、刘有柱、赵武等人叫到公事房。 等人员到齐,秦川把一副吕梁山腹地地图摆在桌上,敲了敲娄烦的位置,道:“诸位,虽然这事咱们做得死无对证,但那些狗官肯定知道是咱们干的,在你们看来,朝廷什么时候会对咱们用兵?又会从何处攻进来?” 罗大牛等人纷纷凑过来,盯着地图苦苦思索。 唯独王继宗安然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道:“大人,以学生看来,短期内朝廷不会对我们用兵,至少两三个月之内暂时不会。” “为何?” “大人还记得赵武所的吧,晋宣大三地的晋商没那么简单,背后还有诸多牵涉,如今大人已经掀起了一股波澜,事关晋宣大三地众多官员,甚至朝廷众多大员的乌纱帽,势必会引起一阵朝堂之争,没争出个所以然之前,朝廷暂时没空理会咱们。” 秦川沉思片刻,然后笑着点点头:“确实,他们应该没空理会咱们。” “纵然如此,咱们也得早做准备。” “没错,那五百民兵也该编入关帝军,开始日夜操练了。” 王继宗又道:“学生以为,若朝廷对咱们用兵的话,只会从北边宁武关和岚县而来,因为东南边的流寇还未完全平定,仍在河北、河南和山西三地交界处来回逃窜,张宗衡和曹文诏的兵马是万万动不得的,否则流寇会重回山西四处劫掠。” “陕西的流寇也有死灰重燃之势,而且林丹汗正在青海一带入大明境内四处劫掠,洪承畴自顾不暇,没空理会咱们。” “这附近还能调动的兵马,唯有宣大两地的边军,咱们已经把他们得罪个遍了,他们肯定会主动请缨前来剿杀咱们的。” 秦川点点头:“嗯,明昭得有理,咱们就把防卫重心放在宁化所和静游镇。” “对了,大人,待朝廷一发兵,咱们必须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静乐县城,若宁化所守不住,就退回静乐县城,层层阻担” “这主意不错,老黄,你和山猫儿点五十个机灵点的兄弟,分批潜入静乐县城,在里面扎下脚步,到时候见机行事。” “刘有柱,我多给你两百人,给你凑够七百无当营驻守静游,记得要多挖建防御工事,矮墙高墙,壕沟拒马一样不能少。” “赵武,把尖哨撒远点,盯紧大同和岢岚州方向明军的动向。” “陈詹,炮厂铸成的火炮先装备刘有柱的陷阵营和李顶梁的先登营,试过炮,确保没问题之后便拉去给他们。” “诸位,我这人不太会场面话,总之就一句话:谁来了就干谁。” …… 冬日的太原城外空旷而寂寥,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只有偶尔出城入城的行人,艰难地跋涉在厚厚积雪郑 亮没多久,一队城守军按例出城巡视,懒洋洋地骑在马上,打着呵欠,歪歪扭扭地出了北门。 按照往日的路线,巡到西北方向一个长了几棵孤零零大树的土坡时,走在最后的一个旗忍不住仰起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呵欠未止,那旗脸上的表情突然凝住了。 紧接着,眼里现出无比惊恐。 “啊……” 旗猛地调转马头,一脚蹬在马肚子上,朝太原城的方向策马狂奔。 行在前面的几个士兵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有个士兵皱着眉,往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猛地一颤,生生摔落马下。 其他人也纷纷抬起头,朝上方看去。 只见头顶上,那几棵老树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死状凄惨,狰狞可怖的人头。 就像成妖的老树,突然长出了无数人头。 第一百七十章 人屠种树,百官乘凉 许鼎臣只看了一眼那棵树,就觉得头皮发麻,通体冰冷,手脚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纵然看过许多流寇尸首,可眼前这一幕,实在太可怖了。 那几棵树上像长满果子一样,挂满了狰狞可怖的人头。 山西三司的大小官员都来了,都指挥使杜应堂此时此刻已是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认出了那棵树上的部分人头,其中一颗是都指挥佥事吕中惟的脑袋。 其他那些,有山西都司的小官,也有吕中惟和都指挥同知窦得康、韦时介和其他几位指挥佥事的私兵。 数天前,窦得康和韦时介瞒着他,偷偷派吕中惟带三百私兵前往宁化千户所,当时他是知道的,他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没想到,吕中惟等人的脑袋竟然挂在了太原城西北边的树上。 太原西北方向,是娄烦。 窦得康和韦时介等人来得较晚,一看到树上的人头,韦时介当场就吓得摔落马下,窦得康也惊得头皮发麻,半天没回过神来。 “是他干的,姓秦的干的,一定是他干的。”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窦得康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许鼎臣回头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时,有意无意从杜应堂的脸上扫过。 杜应堂回头问道:“可有证据?” 窦得康道:“杜大人,前几日下官才刚把吕中惟派往宁化千户所,如今他就死了,不是秦川干的还有谁?” “为何将吕中惟派往宁化所?” “为了……秦川刚上任,下官派吕中惟去帮他理清军粮和军备之事。” 杜应堂没往下问,因为该问的已经问了。 许鼎臣突然轻咳一声,道:“兹事体大,还是仔细查明真相为好,杜应堂,本官命你与提刑按察使苗万重前往宁化所调查此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 杜应堂抱拳领命,然后调转马头回太原城调集兵马。 韦时介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冷汗道:“许大人,这事肯定就是秦川干的,那逆贼打家劫舍绑票勒索,用得来的钱粮私造火炮火枪,大肆招兵买马,这都是谋逆铁证,只有他才会赶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许大人,杜大人,马上调集兵马,杀进娄烦铲除贼窝,将那逆贼绳之於法吧。” 许鼎臣轻咳一声:“此事牵涉过大,若没有确凿证据,不可妄下定论,还是先调查一番吧。” “许大人……” 行出不远的杜应堂突然回头,阴沉着脸说道:“你们嫌这娄子捅得还不够大吗?” “杜大人……” 韦时介还想往下说,窦得康硬拉了他一把,他这才乖乖闭上嘴巴。 “咳,还是先把人头都解下来再说吧。” 许鼎臣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调转马头,也朝太原方向而去。 目送他们远去后,窦得康眯着眼,低声说道:“韦大人,去与诸位同僚通个气,联名上书请朝廷发兵,姓秦的活不了几天。” “好。” …… 城外发现几棵树上挂满人头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太原城,顿时满城哗然,人们纷纷涌出城外,看一看那据说惊悚无比的人头树。 没多久,死者的身份就揭开了,赫然是山西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佥事吕中惟,还有三百个私兵,据说其中有指挥同知窦大仁和韦大人,以及其他几个指挥佥事的私兵,还有他们几家的几个管事。 有人说,他们之前占了宁化所的军田,但娄烦那个姓秦的当上宁化所千户之后,就把军田都收了回去。 这几位大人当然不服,一个小小的五品千户,谁给他的胆子抢二三品大员的田地? 于是乎,这几位大人派吕中惟作代表,领着各家凑出来的三百私兵和几个管事,直奔宁化所。 结果,才没过几天,他们的人头就挂在太原城外了。 很显然,这事是那姓秦的干的。 这事以极快的速度从太原往山西各地传播,大冷天的人们聚在酒楼茶肆议论纷纷,有些大胆的说书先生开始胡编乱造,添油加醋讲一出“人屠种树,百官乘凉”。 同时,两位山西都指挥同知,三位都指挥佥事,还有布政使司右布政使、左右参政,、按察使司副使、佥事,太原知府、同知、通判等,还有宣大两地的众多将官,开始纷纷上书,弹劾宁化所千户秦川屠杀上官,大肆招兵买马,私铸火炮,形同谋反,请朝廷定秦川的罪,并发兵剿灭逆贼。 消息还没传到京城,京城里却早已暗流涌动,因为钱龙锡和袁崇-->> 焕案而逐渐式微的东林党又活跃起来,纷纷上书弹劾辽饷党和阉党不仅贪污辽饷,还通敌卖国。 辽饷党、阉党,楚党齐党等,开始合纵联营,纷纷上书辩解,并攻讦东林党借机诬告朝廷命官,想借此机会排除异己,把持朝政。 娄烦秦川遇袭案和那两百建奴首级,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大型的党争闹剧。 张四维死后一蹶不振的晋党,也开始纷纷活跃起来,跟着辽饷党和阉党大肆攻讦东林党。 晋宣大三地的将官也纷纷上书辩解,就连远在延绥的陈奇瑜也上书替三地将官喊冤。 二月十五这天的朝会上,户部尚书毕自严当着朱由检和文武百官的面,怒斥温体仁和张彝宪狼狈为奸,把持辽饷,纵容甚至指使张家口堡晋商通敌卖国。 温体仁当场驳斥对方,争了没几句,太常寺少卿薛国观跳将出来,指着毕自严的鼻子骂他不但克扣宣大军饷,还贪腐代王晋王等藩王的俸禄,如今竟然还敢。 毕自严气得手脚发抖,他原本在户部就处处受张彝宪的钳制,早就压着一肚子火了。 薛国观这一蹬鼻子上眼的怒骂,使得他火气大爆,颤颤巍巍地一拳捶过去,愣是把薛国观的鼻子给捶得鲜血直流。 薛国观当然气不过,冲上去就是一阵扭打。 温体仁假装过来拉架,趁机捶了毕自严一捶。 这下就彻底乱套了,几个东林党人纷纷冲过来,对着温体仁和薛国观一顿暴揍。 负责纠察的几个御史也冲过来,在旁边拿着毛笔在小本本上奋笔疾书。 内阁首辅周延儒不动如山,只冷眼旁观。 文冤阁大学士徐光启则连连叹气不止。 御座上的朱由检气得脸色铁青,站起身破口大骂,负责维持朝会秩序的锦衣卫冲过来一顿拉扯,才将几个打得鼻青脸肿的当朝大员给拉开。 朱由检在丹墀上破口大骂了好一阵,然后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 自袁崇焕被凌迟,钱龙锡被先定死罪后发配戍边,黄道周被削籍为民,东林党就再也不复往日辉煌,今日这一战,也明显落了下风。 此事当然还没有结束。 朱由检刚回了乾清宫,张彝宪、王德化就赶紧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冤,说因为他们替朱由检总理户工两部的财政大权,把持京营的时候,因公得罪了不少小人,并招致小人嫉恨,想趁机打压他们。 刚刚收复登莱的高起潜,也匆匆上书,替张彝宪等人开脱。 朱由检干掉魏忠贤之后,一向信任自己提拔的宦官,张彝宪早就被弹劾过好几次了,但依然能总理财政大权,可见朱由检对他的信任。 这次,张彝宪和王德化的痛哭流涕起了作用。 正好内阁首辅周延儒突然上书,亲自揭发他的亲家,因魏忠贤案而被削籍为民的冯铨,说冯铨侄子冯源湝在张家口堡置有多间商铺和货仓,并大肆囤积粮食、铁器等,高价卖给假扮成蒙人的东虏,这次通敌案的罪魁祸首很可能就是冯铨侄子。 看过周延儒的奏折,朱由检勃然大怒,当场拍案而起,命人彻查冯铨和冯源湝。 到了这地步,此案依然没有消停。 东林党人继续攻讦温体仁、张彝宪、王德化等人,甚至把周延儒也拉了进来,因为这厮的女儿就嫁给冯铨的次子,而且这厮一向护短,自从他当上首辅,他哥和几个亲戚也跟着当上了大官。 以周延儒的性格,揭发自己的亲家显得非比寻常,少不得让人猜忌。 正当无数奏折朝朱由检飞去的时候,一封从山西而来的急报,让朱由检和文武百官都惊呆了。 山西都指挥佥事吕中惟带着三百兵士,去了一趟宁化守御千户所,几天后这些人的人头被挂在了太原城外。 紧接着,山西、宣镇、大同镇三地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飞来,摆满了崇祯的御案。 内容大致相同:宁化所秦川擅杀上官吕中惟和三百兵士,并将人头悬挂于太原城外,并以绑票勒索得来的钱粮大肆招兵买马,编练军队,私铸火炮,与谋反无异,请朝廷出兵剿灭逆贼。 只看了几封奏折,朱由检便把御案掀翻在地,连骂数声逆贼。 很快,朱由检召来周延儒和温体仁,还有兵部尚书张凤翼,拟发兵剿灭秦川。 两位阁老当然没有反对,张凤翼乃山西代州人,与山西官场和晋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也没有反对。 第二日,宦官王德化率数十骑出京师,直奔大同镇。 另有两路信使日夜兼程,分别赶往太原和平阳府,向山西巡抚许鼎臣和宣大总督张宗衡传旨。 朝中文武百官都被突如其来的人头案给整懵了。 但只懵了几天,很快又开始继续相互攻讦。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私通逆贼的岳父大人 文成在关帝军的接应下,绕道永宁州,从方山堡一带进入吕梁山,然后沿着小涧河往娄烦而去。 文争也来了,打着巡视娄烦马政的旗号,跑去娄烦接孙女,一路上还黑着脸对护送他们的两百关帝军指指点点。 秦川带着文素心和一百红衣侍从远出二十里相迎,远远地见到自己的乖孙女,文争便让马车加快速度,大呼小叫地赶过来。 很显然,文素心跟文争的关系,比文成跟文争的关系好多了。 远远地,文素心也满脸欢喜地迎了过去。 爷孙俩见面,少不得一番嘘寒问暖,文成则直接越过两人,策马来到秦川前面,歉然说道:“秦大人,文某恐怕要食言了。” “哦?”秦川微微皱起眉头。 文成叹了一口气,坦然道:“文某想暂时带小女回汾阳,因为……因为娄烦已经很不安全了,还望大人顾忌小女性命安危,成全文某。” “岳父大人何出此言?”秦川再次皱了皱眉头。 一旁的文争接过话:“哼!你自己捅那么大的娄子,你自己还不清楚会将娄烦置于何险地吗?” “祖岳父大人可是说,朝廷大军即将压境?” “擅杀正三品地方大员,还将人头悬于城外树上,也只有你这种莽夫才干得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孙女若是嫁了你,还不得受你牵连?” “呵呵,祖岳父大人,吕中惟该死,他那三百私兵也该死,杀了又如何?” “果然是你杀的。”文争脸色愠怒,“事到如今,你还敢大言不惭杀了又如何?以当今天子的心性,连袁崇焕都能杀,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千户?” “哼!你好自为之吧,反正我孙女不能嫁给你,我们文家也绝不能受你牵连。” 秦川笑了笑:“祖岳父大人且放心,小婿自会上书陈冤,介时大军自会退去。” “你以为上书陈冤就能让皇上回心转意?呵,你也不想想,当今朝廷有多少人想取你的小命。” “那我再多杀一些人就是了。” “你……屠夫,果然屠夫!” 一旁的文成又莫名叹了一声,道:“秦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岳父大人请。” “请。” 两人走到无人处,文成这才压低声音,正色道:“秦大人,据文某所知,与山西晋商所勾结的既有被削籍为民的原东阁大学士冯栓,又有当朝几名得势的内侍,甚至当朝首辅周延儒和东阁大学士温体仁也有可能牵涉其中。” “如今,这些人都想置大人于死地,而当今天子优柔寡断,刚愎自用,极易听信谗言,所以,朝廷必然会发兵拿你问罪。” “而且,来的必然是内侍监军,但如今山西东南部的流寇尚未完全平定,延绥总兵曹文诏必然会追击流寇入河南,宣大总督张宗衡也同样要追击流寇,太原一带以无兵可用,西边永宁州也同样无兵可用。” “所以,朝廷只会调动大同镇以及岢岚州镇西卫的官兵,由北边而来,以两地驻军规模来看,南下娄烦的官兵绝不少于三千人。” “秦大人可要早做准备,善用汾河和岚河一带的狭窄道路,才有机会保住娄烦。” 听闻这番话,秦川不由拱手一辑,郑重道:“多谢岳父大人指点迷津。” “唉。” 文成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大人还是让文某把素心暂且带回汾阳吧,文某可对天发誓,若大人能渡过这一劫,且素心愿意嫁给大人的话,文某必亲自备好嫁妆,等大人的八抬大轿。” “大人且放心,那老头只在京城文家说了算,在汾阳文家,只有文某说了算,文某可对天起誓,绝不会让他把素心带到京城。” 秦川没急着回应,而是皱着眉头陷入思索。 但只犹豫了片刻,他便笑着点点头:“好,岳父大人且先将素心带回去吧,待小婿击溃了朝廷大军,再八抬大轿将素心迎娶过门。” 文成笑了笑,拱手道:“文某恭候大人,大人且与素心道个别吧。” “好。” 秦川转身,朝文素心走去。 此时的文素心已经从文争耳中,听到了那三百人头树的事,正脸色发白,惊慌不已。 见秦川向她走来,既不说话,也不躲开,只低着头忐忑不安。 “你要干什么?” 文争像只护雏的老母鸡似的,乎在文素心身前。  -->> ;“祖岳父大人,小婿只是个跟素心道个别而已。” “哼!有屁快放。” “咳,素心,你先跟岳父大人回汾阳吧,待我忙过这阵子,就三媒六娉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文素心低着头不说话,但脸颊有些熏红。 “哼!你休想!” 文争依然像只护雏的老母鸡似的。 秦川径直越过他,把文素心抱入怀中,并嘴了一口。 这段时日以来,文素心已不知被他亲过多少嘴了,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任由他按在怀中。 “你……混账!无耻之徒!” 文争气得直跳脚,在后面猛地扯秦川的衣服。 一旁的文成则转过身,移开视线,然后莫名叹了一口气。 “等我。” 秦川又在文素心脸上嘴了一口,这才放开那满怀香玉。 “混账东西,离我孙女远点!” 文争胡子直翘,冲着秦川怒骂不已。 秦川从红衣侍从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又朝文素心笑了笑,然后调转马头。 “你……你要小心点。” 文素心的声音从身后弱弱传来。 “我会的,等我接你回来入洞房。” 说罢,秦川便领着一百红衣侍从策马而去。 “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文争跳着脚,冲他的背影破口大骂。 文素心则俏脸通红,抿着嘴唇定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文成走过来,轻叹一声,道:“素心,走吧,我们先且回家。” “嗯。” “逆子,若那无耻之徒真能躲过此劫,若你敢把素心嫁给他的话,老夫就不认你这个逆子!” “咳,我不愿出仕之际,父亲已经说过不少诸如断绝父子关系此类的话了。” “你……老夫这次言之必行!否则天打五雷轰!” “父亲上次也说过言之必行天打五雷轰。” “你……逆子!逆子!你跟姓秦那逆贼一样大逆不道!” “我少了他那份豪气,那副肝胆,否则我也该为民请天命了。” “住口!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文成没再往下说,只朝不远处招手,让马车过来接文素心。 文争怒眼瞪了他好一会,忽然道:“不行,老夫要带素心去京城,绝不能让她留在汾阳,否则会被你这个逆子害死的。” “在汾阳,父亲说了不算。” “你……” “更何况,秦川肯定会派人看着文家的,恐怕父亲还没把素心带出山西地界,就被他截下来了。” “他敢?” 文成没应声,让一个随行丫鬟把文素心扶上马车,然后亲自赶车,掉头往西。 …… 秦川和王继宗都估算错了,他们本以为,朝廷会先闹上一阵子党争,闹上一两个月,分出胜负后才会调兵来攻。 没想到,朱由检竟然查都不查,一见众多官将弹劾自己,便立马派兵来攻。 这家伙果然不是当皇帝的料。 留给秦川的时间不多了,从传令,到调动大军和粮草,五千以下兵力出征的话,就算附近囤有粮草,最快也要半个月。 也就是,说不超过一个月,朝廷大军就会杀到。 来三千兵的话,他当然不怕,来五千兵也不怕,他占着险要地形,依托高墙大炮,完全有把握击退五千大军。 怕就怕在,万一明军来个一万八千的,到时候这仗就不好打了。 回到娄烦镇,秦川急忙招来手下干将,调兵遣将,继续加强防务。 最后那五百民兵也编入关帝军之后,如今秦川麾下有两千五百人马,其中一千新编的民兵战力完全不行,跟流寇差不多。 但另外的一千五百关帝军当中,大部分人都当得起老兵二字。 他要利用现有的人马,干他娘的朱明几炮,让朱由检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比他大明朝任何一个武将都不逊色。 第一百七十二章 皇太极的橄榄枝 崇祯六年二月二十二,沈阳城,太政殿。 皇太极端坐在龙椅上,对殿中劈啪不止的鞭打声充耳不闻,只闭上眼睛,轻轻揉着微涨的额角。 鳌拜赤裸上身,露出一身伤痕累累的横肉,跪在地上,咬紧牙关不声不吭。 镶黄旗固山额真达尔汉手持鞭子,一鞭又一鞭抽在他厚实的后背上。 没多久,达尔汉收起鞭子,跪在地上恭敬道:“大汗,鞭挞二十已满,请大汗下示。” 皇太极这才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发的鳌拜,淡淡道:“平身吧,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谢大汗不杀之恩。” 鳌拜磕了三个响头,但没站起身,而是恭敬道:“大汗,奴才愿戴罪立功,待大汗挥师明廷之际,奴才甘做先锋,直入山西娄烦,取秦川项上人头,祭拜我大金国勇士。” “嗯。” 皇太极不置可否,面无表情道:“据宣府传来的消息,那秦川杀了一个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还杀了三百私兵,然后把人头挂在太原城外,以此来威慑晋宣大三地的官员。” “这一遭,那胆大包天的莽夫已闯下了大祸,大明皇帝和满朝文武绝容不下他,用不了多久,明朝的军队就会攻进娄烦,拿那莽夫问罪。” 说到这,皇太极又揉了揉额角,沉思片刻后,忽然坐直身子,正色道:“岳托,达尔汉,鳌拜,你三人听令。” 话音落下,岳托从旁走出,拍袖跪下。 “奴才恭候大汗旨意。” “本汗命你们领六个牛录一千二百旗兵,前往归化城,统调河套诸部的左右二营,以岳托为主将,达尔汉为副将,鳌拜为先锋,驻兵清水河一带。” “待那姓秦的莽夫被明廷逼得走投无路时,本汗自会遣人前去招降他,介时,你等从偏头关一带入岢岚州,前去接应他。” 听到这,鳌拜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道:“那姓秦的杀了如此多大金国勇士,大汗你想招降他?” 皇太极漠然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两军交战,死伤难免,不过各为其主罢了,他之所以杀了那么多大金国勇士,只能说你和阿山技不如人,登莱孔有德耿仲明可以招降,他又为何不能招降?” 这时,一旁的大贝勒代善忽然开口道:“大汗,那秦川不过区区一个千户罢了,麾下仅数百能战之士,不可与孔有德耿仲明相提并论,大汗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去招降他?” 正年轻气盛的多尔衮也接过话:“对啊,那姓秦的山林出身,莽夫一个,他若是主动来投还好,何德何能让我大金国如此兴师动众,前去接应他?” 皇太极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你们真以为,他只是莽夫一个?” 见他生气,代善等人急忙低头不语,不敢再多说什么。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脸色,面无表情道:“能假扮范家商队袭杀图鲁什,以火药大破阿山,又以区区一百亲卫抵挡鳌拜的两百大金国精锐,如此种种,你们真以为,他只是莽夫一个?” 代善等人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若能归降,我大金能平添猛将一员,他若是不肯降,又能躲过明军这一劫的话,日后必将成为我大金国心腹大患。” “当然,他若是不降,本汗会想办法借明军之手除掉他的,岳托,你等去到清水河,再见机行事即可。” “奴才遵命。” …… 陈詹除了睡觉的四个时辰之外,其余时间全待在炮厂里,带着工匠日夜赶制大炮。 用铁模造炮的速度,比泥模造炮要快得多了,一套铁模能反复使用几十次,只要一冷却下来,只要陈詹一有空,就能再次造炮。 就是镗炮管过于耗费时间,一门炮铸造出来后还得花几天时间镗光炮膛,打磨炮身,像虎蹲炮这种小炮快的话两三天就能搞定的了,但口径大一点的炮就得花上好几天,甚至十天半个月。 &nbs-->> p;秦川搞了一套流水线的方式,把炮厂的人员配置重新调整一遍,共分为五队,一队由严三七率领,专司冶炼,一队专司浇铸炮体,一队镗炮管,一队负责打磨炮身,最后一队制作炮车。 不同的工序由专人处理,既提高了生产效率,又能锻炼相应工序的熟练工匠,造出来的火炮比以前的火炮品质还略有提高。 调整生产方式之后,虎蹲炮和二尺八寸的小佛朗机炮,平均三天就能出一门,五尺的大佛朗机炮要五天左右,红衣六磅炮要十天。 当然,实际的生产效率肯定没那么高,因为有废品存在。 一旦出现废品,意味着那几天的辛苦就白费了。 如今,炮厂总共造出了十门虎蹲炮,六门小佛朗机炮,两门大佛朗机炮,红衣六磅炮则只有之前试造的那两门。 其中宁化所配了六门虎蹲炮,小佛朗机炮三门,大佛朗机一门。 静游镇暂时只有两门虎蹲炮和一门红衣六磅炮,没有佛朗机。 其余的火炮都留在娄烦,但只是暂时的而已,到时候会从娄烦运过去,把大部分火炮都集中在静游。 这地方是娄烦北边门户,宁化所守不住之后,还能退回静游,岚县那帮大户肯定会跑来凑热闹,跟明军一起打过来,所以这地方要重兵把守。 如今炮厂还在日夜赶工,等明军来的时候,还能再多四五门虎蹲炮和一门大佛朗机。 火枪厂也在日夜赶工,八十台镗床除了冷却的时间之外,其余时间都在运行。 李学境总共造出一百支燧发枪,其中五十支送到了宁化所,剩下的全部留在娄烦。 燧发枪的制造效率比火炮还慢,主要是因为钻枪管太耗费时间。 严三七弄出反射炉式的坩埚造铁后,所得出的铁质比以前大为提高,以此打造出的钻头、轴承等工件品质也有相应提高,如今钻一根枪管所耗的时间已经控制在二十日以内了。 对于秦川来说,这速度依然很慢,而且成品率依然只有六成左右,八十台镗床工作一个周期二十天,只能得出不到五十根枪管,再加上打制其他工件、安装等耗费的时间,一个月大约能造六十支燧发枪。 提高产量的唯一方法,就是增加镗床,扩大生产线。 但秦川面临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孟家庄的空间不足,无法再扩大生产线了。 除非把关帝军的营房搬出去,把孟家庄彻底改建成军工厂。 秦川打算,击退明军,并忙完春耕之后,就扩建孟家庄,扩出去一百丈,建一座军堡,前面是关帝军营房,后面是军工厂。 还要在几座水库的出水口下方,建几个工坊,用水力驱动镗床,专门在那钻枪管,得出成品枪管后再运回军工厂组装。 反正孟家庄离那些水库远的不过十里路,近的不过五里。 …… 据赵武和老黄他们探到的消息,宣大和岢岚州已经在调兵遣将,宣大的边军正往朔州和岢岚州一带集结,人数暂时不明,但绝不低于三千人。 因为冰雪还没融化,骡马车无法通行,所以粮草还没运过来。 以如今的天气情况,估计过了清明,到三月初冰雪就会逐渐融化,等到三月中旬彻底花开之后,明军就会挥师南下。 在那之前,秦川打算先解决南边的一个小麻烦。 崇祯六年二月二十六,离清明节还有两天。 秦川率领一百红衣侍从,和罗大牛的六百先登营离开娄烦,浩浩荡荡往铁史沟山而去。 随行有大佛朗机炮一门,小佛朗机四门,虎蹲炮四门。 红衣六磅炮没带,因为山路难行,那门炮又太重,哪怕装上了炮车也很难运过铁史沟山。 有那几门小炮也足够了。 秦川要去收拾王刚豹五和任亮。 免得明军来攻时,这几个吊毛在背后捅刀子。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强攻三座崖 太原城外三百人头树的消息传到东葫芦川时,任亮大吃一惊,接着意识到他的处境越来越不妙了。 他知道姓秦的跟他是一路人,都是贼,只不过披了一层官皮罢了,迟早要反。 只没想到,姓秦的竟然反得这么快,手段还如此凶残,直接把三品大员和三百官兵的人头挂在太原城外。 如此高调的行径,势必会招来官兵的猛烈反扑,用不了多久,朝廷大军就会兵临娄烦。 他不知道姓秦的能不能守得住,他只知道,他有麻烦了。 跟官兵开战之前,姓秦的肯定会先拿三座崖和东葫芦川来祭刀,以除南边的后患。 姓秦的早已今非昔比,如今他可是有不少火器的,娄烦那边三天两头试枪试炮,炮声远远的能传到铁史沟山来。 东葫芦川大寨虽然险峻,但以圆木立起的寨墙抵挡不了火炮,若对方有十门以上火炮,只需轰上一天,寨墙就肯定得轰塌。 意识到不妙的任亮,急忙加强哨探,加固防御设施,并跑到三座崖山下找王刚豹五商量对策。 王刚豹五正高兴不已,在山寨里喝酒庆贺。 在他们看来,姓秦的招惹了朝廷,用不了多久肯定会被灭掉。 这个心腹大患一除,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三座崖地势险要,官兵才懒得来找他们的晦气。 任亮来找他们商量对策的时候,这两人根本就不以为然。 他们见过明军的火炮,那种虎蹲炮也就近距离打打散弹杀伤冲锋敌军,佛朗机炮能打得稍微远一点,但打的实心炮子很小个,掀不起什么风浪。 红夷大炮倒是很厉害,可三座崖地势险峻,上千斤的红夷大炮根本就运不上来。 姓秦的顶多搬上来几门虎蹲炮和小佛朗机,这些个小炮对三座崖构不成威胁。 只要能撑过十天半个月,等朝廷大军一到,姓秦的自会退兵。 看到这两人的态度后,任亮知道,这两个蠢货是彻底靠不住了。 他只能祈求朝廷的大军快点到来。 …… 二月二十七这天,任亮没收到朝廷大军南下的消息,但他等来了姓秦的。 据探子回报,姓秦的率六百人左右,运了几门小炮,已经过了铁史沟山,正朝三座崖而去。 任亮立即点齐所有人马,在东葫芦川河东岸静静等待。 若有机会,他会立马杀过去,和三座崖两面夹击姓秦的。 相比于任亮的紧张,王刚豹五得知消息后一点都不慌。 虽然上次关帝军追击建奴时,王刚豹五犯贱,率兵设伏反被对方杀得落花流水损兵折将,以至于他们部下如今只剩不到五百能战之士。 但三座崖已经备了无数礌石滚木,就是来个两三千人,也休想攻上来。 收到任亮率兵下山的消息后,秦川让罗大牛继续领着先登营去三座崖,自己则只带一百红衣侍从,往东葫芦川而去。 见秦川只带那么点人,任亮也不杀过去,只在河边静静等待。 “任当家的,别来无恙啊。”隔着河,秦川抱拳笑道。 任亮抱拳回礼:“秦大人别来无恙。” “任当家的,秦某就明说了吧,秦某已经跟朝廷杠上了,用不了多久就得跟朝廷大军干上几丈,在这节骨眼上,三座崖和东葫芦川,秦某是必须要取的。” “任当家的,秦某是爱才之人,待秦某取了东葫芦川,还望任当家的能为你手下的兄弟们着想,免得秦某手上又多染些鲜血。” 听到他这番话,任亮笑了笑,又抱拳道:“多谢秦大人好意,可秦大人已是自身难保了,任某可不敢上这条随时倾覆的小船。” “哈哈哈哈,上了小船,任当家的和东葫芦川的东西尚有一线生机,可若是不上,那就是十死无生。” “任当家的,你且仔细斟酌吧,秦某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说着,秦川一拉马缰,带着红衣侍从不紧不慢地离去。 任亮微皱眉头,定定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没有移开视线。 …… 所谓三座崖,也就是三座高耸并立的山峰,王刚豹五等人的大寨就建在中间的主峰上。 王刚豹五把沿途所有哨塔的人都撤了回来,打算固-->> 守主峰大寨,只要守住十天半个月,姓秦的自会退去。 关帝军没有遇到任何抵挡,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主峰。 三座崖的地形并不复杂,但胜在一个“险”字。 王刚豹五的大寨建在主峰山顶,三面悬崖峭壁,唯有一面陡坡可上下山寨。 陡坡长只有两百步左右,但非常陡峭,难以行走,而且坡上的树木早已被砍得一干二净,积雪也被踩成了雪水,跟泥土混在一起,让整个山坡一片泥泞。 如今,坡上堆了无数礌石滚木,王刚豹五领着三四百手下站在坡上,歪着头打量坡下的关帝军。 秦川仔细查看一番那面陡坡和山寨,然后策马前行,朝坡上喊道:“王刚豹五,我给你们二人一个机会,下山投降,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哈哈哈哈……” 山上的王刚仰头大笑:“秦川,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这空口白话,爷爷我劝你还是乖乖滚回去,等着朝廷大军荡平你的娄烦吧。” 秦川笑了笑:“你可要想好了。” “呵,少废话了,尽管放马过来,你若能打得上来,爷爷我给你跪下磕头。” “好。” 秦川点头,然后策马往回走。 没多久,关帝军就开始纷纷动起来,一部分搬出随军运来的木板,敲敲打打拼凑着什么,一部分人则去旁边不远处砍树,还有一部分列好阵势,以防王刚豹五的人突然冲下来。 探子很早就把三座崖的地形摸清楚了,秦川也知道打三座崖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这面陡坡,所以,他早早就想好了法子。 其实也不算什么法子,因为这种攻坚战没有巧劲可取,唯有硬顶上去。 那面陡坡长约两百步,而他带来的虎蹲炮和小佛朗机,射程只有一百二三十步罢了,打不了那么远,只能让火枪手硬顶上去,用燧发枪压制上面的敌人,才有可能攻得上去。 但硬顶是可以借助器械的。 见关帝军正打造器械,山上的王刚豹五不由哈哈大笑。 在他们看来,不论多厚实的大盾,也会被礌石给掀翻,大型盾车又上不了陡坡,姓秦的还能弄出啥玩意来。 大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看清楚了姓秦的那些器械。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盾车,呈人字形,前端像箭头一样尖锐,还包了铁皮,两侧的木板则斜斜往后,底部的圆木镶有密密麻麻的铁钉,约半尺长,放在地上的时候可以牢牢扎进泥地里,用来固定大盾,大盾内侧和尾端还有四个扎脚,同样可以扎进泥地里,用来固定,并顶住礌石和滚木的冲击。 这盾车中间是空的,最宽处约有三尺长,里面大概能容纳七八个人,盾车两侧的挡板上开有几个孔,既可以用来瞭望,也可以从孔洞朝山上放枪。 看到这些盾车,王刚豹五的脸色变得很凝重,手下那四五百人也不安地骚动起来。 他们都看得出,这种盾车可以卸力,不论礌石还是滚木,撞到这种盾车时都会滑向两侧,造不成多大冲击,盾车底部的铁钉和那四根扎脚,可以把盾车牢牢固定在陡坡上,并一步步往上挪。 如今,姓秦的那伙人,已经拼成了二十架盾车,足够把一百多兵力送上陡坡。 “怕啥,他们那盾车再怎么精巧也是木头做的,多砸些石头,统统砸烂就是了。” 见手下开始慌张,王刚故作镇定,轻松地说道。 他这几句话起了作用,原本骚动的手下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时,山下的关帝军开始整队,每三名火枪手配四名腰刀手进入盾车,然后将盾车抬离地面约半尺,喊着号子一步步朝陡坡推进。 其中,有两架盾车配的不是火枪手,而是一门虎蹲炮和两名炮手。 秦川稳坐在一根树桩上,定定望着那二十架像蜗牛一样缓缓移动的盾车。 这种倒v形的盾车,比表面看上去的还要结实牢固,因为不仅用了银杉木料,里面还有不少铁扣连接。 来这之前已经经过多次测试了,高速滚下的礌石撞到盾车时,会迅速滑到两侧,侧面的挡板能卸掉礌石的冲击力,减少盾车受到的损伤。 当然,如果是几百斤重的大石头,肯定是顶不住的,但几百斤的大石头没那么容易搬得动,王刚豹五准备的礌石根本就没有五十斤以上的。 拿下三座崖,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第一百七十四章 礌石雨和乌龟盾 “快,快扔礌石。” 那二十架盾车刚踏上陡坡,王刚就迫不及待喊道。 山上的四百多三座崖贼众,急忙将一堆堆的石头推下去。 顿时间,数百块大大小小的石头沿着陡坡翻滚而下,一部分被坡上的不计其数的树桩给拦了下来,或减缓速度,但另一部分却越翻滚速度越快,呼啸着朝关帝军的盾车砸去。 那二十架盾车在铺天盖地的礌石中,显得摇摇欲坠。 但当礌石真正撞到盾车时,却纷纷滑向两边,盾车内部有木头撑住两侧,哪怕被石头击中侧面,也没法撞开厚厚的木板。 除了一架盾车被一块在半坡飞起来的大石头把顶部砸裂之外,其余的几乎没受到什么损伤。 一波礌石过后,二十架盾车又被抬离地面半尺,里面的关帝军喊着号子往上走了两步。 “不能停,快扔礌石,继续扔。” 王刚急得满头大汗,亲自将一块数十斤重的礌石推了下去。 四百多贼众纷纷动手,再次往下扔礌石。 那些盾车就像乌龟似的,在如雨的礌石中纹丝不动,只有少数几架的侧板和顶部出现了裂缝。 礌石不停,那些盾车也一动不动,就这么趴在陡坡上,用底部无数根长钉和四个扎脚牢牢扎进地里。 “他们在消耗咱们的礌石。” 豹五脸色凝重,紧皱着眉头说道。 王刚下意识地看了看坡上的礌石,然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三座崖上可没有遍地礌石,都是大块的岩石,很少有搬得动的,堆在坡上的这些,还是他们四处收集,再凿了几个月才勉强凑出来的,大概也就够扔五轮左右。 他们已经扔了两轮,足足少了四成,若没有那些人字形的盾车的话,这些礌石足够干掉好几百甚至上千敌人。 可如今,除了给对方的盾车造成几道裂缝之外,根本就没有杀伤任何一个敌人。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等所有礌石都扔完,他们也就完蛋了。 “去把试心石撬下来。” 正束手无策之际,豹五忽然咬牙说道。 “试心石?” 王刚下意识地往上望去。 山顶上,有一颗突出来的大石头,长不过一丈,宽约半丈,王刚豹五在山上立寨之后,就把这块大石头称为试心石,用来考验手下的忠心和胆气,但凡有人动了叛逃的念头,或是有一丝反叛的苗头,就会被拎上那块石头去审问。 这数月以来,已经有好几个想叛逃的手下被他们从试心石上踹下来摔死了。 那么大一块石头若是滚下来,就是铁做的盾车也得砸个稀巴烂。 “可是,那石头能撬得出来吗?”王刚有些担忧。 “你先省着点礌石,我带五十个兄弟去挖,就是把山顶挖开,也要把那石头挖出来。” 说着,豹五立马在旁边点了五十个部下,抄着铁楸锄头等应事朝山顶那块试心石跑去。 “礌石省着点用,扔准点。” 王刚一边喊道,一边搬起一块大石头,对准下方盾车的路线扔去。 原本山坡上就有许多高出地面的树桩,减缓了很多礌石的翻滚速度,礌石的数量减少之后,对盾车造成的威胁也更小了。 那二十架盾车纷纷动了起来,乌龟似的,专挑树桩多的路线,一步一步往上爬。 爬了大约三十步,其中一架盾车不幸被一块大石头砸破侧板,将里面两个关帝军砸得血肉模糊,惨叫不止。 这架残破的盾车只得带着伤员缓缓退下来,还没退到山脚,又被一块大石头给撞得粉碎,里面七个关帝军又倒了三个。 仅剩的两个关帝军拖着两个伤兵连滚带爬地滚下山,刚到山脚,其中一个伤兵很不幸地被一块礌石砸碎了头颅。 见此情形,坡上的贼众士气大振,纷纷兴奋地吆喝起来。 但剩下的十九架盾车依然一步步往上移动。 秦川带着剩余关帝军候在离山脚不远的一个小土坡上,看那些礌石从土坡滚过,看手下一步步往上顶。 见豹五带几十个人上山顶后,秦川拿出单筒望远镜,对准了山顶。 “他们想把那块大岩石撬下来,大牛,去告诉兄弟们,让他们偏离那条路线,尽量避开那块大石头。” 看了小片刻,秦川把望远镜递给一旁的罗大牛,微皱着眉头说道。 罗大牛也看了几眼后,急忙跑到山脚,一边避开山上滚下来的石头,一边指挥几架盾车往旁边移动。 “快快快,快挖!” 山顶上,豹五亲自挥舞锄头,奋力刨开埋在试心石上的泥土。 在数十把铁楸和锄头飞舞下,那块大石头的后半部慢慢显现了出来。 这石头并没有跟山体里的岩石连为一体,而是一块长达两丈有余的大岩石。 在豹五的喝骂下,几个手下钻进试心石下方,开始刨下面-->> 的泥土。 没多久,整块岩石已经有一半悬在了山体外。 眼见下方的盾车正纷纷避开,豹五带领手下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把那块大岩石一寸寸地往外撬。 很快,试心石开始摇曳,忽然间猛地往下坠落,夹带无数碎石,呼啸着朝山下翻滚而去。 山脚下,秦川不由握紧了拳头。 “轰”地一声,那巨大的岩石将一架来不及躲避的盾车砸得粉碎,然后继续往下,从秦川所在的小土坡旁边,往山下翻滚而去。 那架被砸碎的盾车里,传出了几道凄厉的惨叫。 山上,王刚豹五和手下欢呼了起来。 秦川皱紧眉头,定定望着那架几乎被砸得粉碎的盾车。 “爬上去,杀光那帮狗娘养的!” 山脚的罗大牛赤红双眼,挥舞着手中长刀大声咆哮。 剩余的十八架盾车很快又动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王刚豹五和手下四百多贼众从短暂的兴奋中回过神来,急忙又往下扔礌石。 一个时辰之后,共有十六架盾车爬上了半坡,离王刚豹五等人只有不到八十步距离。 这时,山上的礌石已经所剩无几了。 “用火攻。” 不知谁提了一句。 “没用的,他们的盾车挡板外涂了一层泥,烧不起来。” “用煤油。” “寨子里连煤油灯都点不起了,你他娘的上哪弄那么多煤油?” “这……” “照我说啊,咱们杀下去,把那些盾车掀翻不就行了?” “对,杀下去。” 王刚和豹五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然后齐齐抽出腰刀,大吼一声:“兄弟们,杀下去宰了他们……” 话音未落,就听“砰”的一声,山下一架盾车里突然冒出一团硝烟,接着豹五身子一歪,捂着肩膀倒了下去。 “不好,是火器。” 王刚反应敏捷,立马趴到地上。 这时,山下忽然枪声大作,那十六架盾车里又冒起一团团硝烟,十几个反应慢的人瞬间倒在了血泊里。 其中两架盾车突然在前端开了一个孔,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炮口。 “轰轰”两声,里面的两门虎蹲炮齐齐发出怒吼,两颗炮子呼啸着从王刚等人的头顶划过,在不远处砸出两个土坑。 这两炮虽然没打死任何人,但那轰隆的炮声和呼啸的炮子,把王刚豹五的四百多手下的胆子都给吓破了。 炮声刚过,就有人撒开两腿,没命地朝上方的寨子跑去。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四百多贼众眨眼就跑了大半。 “混账!回来,都给老子回来!” 王刚气得脸色铁青,挥舞刀子大声怒骂。 有些人傻乎乎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山下的枪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些人当中又倒下去十几个。 于是,逃跑的人更多了。 见那些人喊不住,王刚只得骂骂咧咧地拖着受伤的豹五往山寨退去。 山脚下,秦川站起身,抽出长刀。 “上山。” “杀上去,宰了那群狗娘养的!” “杀!” 五百多关帝军山呼海啸般冲上陡坡。 几辆炮车在数十人的连推带拽下,硬是运了上去。 其中那门五尺的大佛朗机炮车,系了整整二十条绳索,在二十个身强力壮的关帝军拉拽下,才勉强上了陡坡。 王刚豹五的人已经全部龟缩在山寨里了,寨子里也有不少礌石,但下面有一道坎,礌石只能攻击靠近寨墙的敌人,滚不到远处。 秦川让关帝军把火炮按在距离寨门一百步外,共四门虎蹲炮、四门小佛朗机和一门大佛朗机。 火炮都固定好之后,就开始轮流喷出火舌,集中轰击只有一条羊肠阶梯上下的寨门。 三座崖四百多贼众生怕被火炮波及,离寨门远远的,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炮击持续了半个时辰,那扇寨门和旁边的寨墙早已残破不堪,坍塌不齐了。 眼见轰得差不多了,秦川淡淡道:“继续上盾车,把小佛朗机炮车带上去,扎在寨门往里面轰。” “大当家的,这次让俺来。” 早已跃跃欲试的罗大牛推着一辆小炮车,带着几个炮手钻进旁边的人字形盾车里。 很快,那架盾车便喊着号子,一步步往寨门逼去。 “顶住!顶住!” 王刚挥着腰刀,冲那些慌乱不已的手下不停嘶吼。 豹五则捂着受伤的肩膀,靠在刚凿出半个门口的将军洞口,绝望地长叹一声。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头墓,有字碑 三座崖大寨破了,那门小佛朗机炮怼到寨门,打完五个子铳的散弹后,里面的三座崖贼众就已溃不成军了。 接着,罗大牛单枪匹马杀进去,追着溃兵一顿砍杀。 秦川领着红衣侍从和关帝军蜂拥而入,但凡手上还持有兵器的,统统砍翻在地。 经过将军洞时,秦川看到了无力地靠在洞口的豹五。 “我给过你们机会的。” 秦川提着刀大步走上去。 “呵。” 豹五惨笑一声,吃力地摇了摇头:“王某甘拜下风,只求秦大人能给个痛快。” “你全名叫什么?” “王之臣。” “你的首级还有些用处,我会让人给你修个无头墓,再给你立个碑。” “多谢秦大人。” 说罢,豹五长长吐一口浊气,然后身体往前倾,主动伸长脖子。 秦川举刀,干净利落地斩下了他的头颅。 “记得给他立个墓,墓碑写上他的名字,叫王之臣,对了王刚呢?” “那厮带着几十个人守在山顶的悬崖边上,说不见到大当家的就不降。” “呵,那咱们就去见见他。” 秦川领着红衣侍从抵达山顶的时候,只见罗大牛领着一百多关帝军,将一块靠近悬崖的大岩石围得严严实实的。 岩石上有四十来个三座崖贼众,大多瑟瑟发抖,却又没放下手中兵器,为首的王刚更是一脸凶相,不时挥舞手中腰刀。 见秦川来了,他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并拱手抱拳,扬声道:“秦大人,王某愿降,就不知秦大人能否给王某一个百户职当当?” “呵。” 秦川哑然失笑,然后从旁边一个关帝军手里,拿过一支上好弹药的燧发枪。 历史上的王刚和豹五,在崇祯七年被许鼎臣招降并骗到太原,设宴款待他们的时候,突然命左右杀出,就在酒宴上砍了他们的脑袋。 难怪他们会蠢到被骗上黄泉路,原来这王刚脑子里装的全是水。 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想跟他讨要官职。 “你……你要干什么?” 见秦川突然把枪口对准他,王刚顿时慌了。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话音落下,秦川扣动扳机,“砰”地一声,王刚应声倒地。 “一个不留。” 秦川把燧发枪递回给手下,然后朝山寨的营房走去。 身后很快响起了一排枪响和惨叫。 三座崖贼众不足五百,有一百多被砍死了,投降的约三百人,关帝军正逐个审问,罪大恶极的一律砍死了事。 山上有不少女人和小孩,尤其女人多得让秦川差点惊呆了,足足七百多个,其中大半是流寇家属,少部分是被劫来的。 当初,王刚豹五纠集的流寇足足两千多,其中不少人带着家眷,王刚豹五带兵去攻打孟家庄的时候,这些家眷就把他们一路抢来的钱粮布匹牲畜等,运上三座崖,并在这里立寨建营房。 那两千多流寇大多死在了娄烦,王刚和豹五不敢杀掉老弱和小孩,怕寒了属下的心,这些家眷得以活了下来。 最终,这些人又落到了秦川手里。 虽然这些人的家人都是死在自己手上的,但秦川还是照单全收了。 七百多女人不但可以种地织布,还能一定程度上解决娄烦男多女少的问题,老人小孩也可以干些不累的活。 他并不担心这些小孩长大之后找自己报仇,人都是可以改变的,也是可以同化的。 更何况,等他们长大,能不能接近自己还是一回事。 三座崖上的粮食并不多,应该是山上吃饭的人不少,这几个月来又被关帝军盯得死死的,不得下山劫掠的缘故。 把整座山头都搜遍了,也才搜出九百石粮食而已,若秦川不来攻,三座崖的人根本熬不到夏收。 金银财宝倒是不少,足足一万二千两白-->> 银,六百多两黄金,还有些金银首饰,玉石珍宝之类的。 绫罗绸缎和土布棉花也很多,光棉花就堆满了四间屋子,土棉布有六百多匹,其中一部分是抢来的,也有一部分是那些女眷上山后织的。 王刚豹五这两个家伙从临县抢到永宁州,再抢到汾州,这才从交城一带进吕梁山,一路抢的东西着实不少。 牲畜倒是不多,除去四百来匹战马之外,牛羊驴骡都不到一百头,这几个月里应该被宰了不少。 这一战,关帝军一共伤亡六十人,其中阵亡二十八个,大多是不幸死在盾车里的,也有少部分是入庄之后遇到抵抗的时候不幸战死的。 其中有几个死状很凄惨,根本就找不齐全尸了。 但秦川依然坚持把尸首收敛回来,能捡回多少是多少,到时候还要运回娄烦安葬。 山上的钱粮布匹,他暂时不打算运回娄烦,这座大寨也要保留,暂时先留一百关帝军驻守。 这地方就当做一条退路,万一官兵来得太多,娄烦守不住的话,他会把钱粮都运到这来,带关帝军退守三座崖。 黑山和红窊山两座矿场的干馏窑能产出不少焦油,他只需在三座崖备上一些焦油,在多备点柴火,这地方就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说三五千人了,恐怕一万八千的都攻不上来。 况且半山腰还有一口井,不用担心水源问题,只要粮食充足,在这地方完全能把明军拖垮。 当然,只是预防万一而已,他还是很有信心把明军挡在娄烦之外的。 …… 秦川在三座崖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留了一百关帝军在山上看守俘虏和钱粮后,便率军下山,往东葫芦川而去。 该去收拾任亮了。 令他意外的是,任亮已经率军在东葫芦川河等着了。 距离两百步的时候,秦川让关帝军停下,自己只带着罗大牛几名红衣侍从来到东葫芦川河边。 “秦大人只用了半日便攻克三座崖,这本本事令任某佩服。” 任亮朝他抱拳行了一礼,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语气有些无奈地说到。 秦川淡淡笑了笑:“任当家的麾下八百将士,可不是王刚豹五之流可以相提并论的,恐怕秦某要多费些手脚才能上东葫芦川大寨喝酒吃肉了。” “哈哈哈哈……秦大人说笑了。” “任当家的,咱们说正事吧,是战是降,就一句话。” 任亮止住笑声,正色道:“任某知道,秦大人对作奸犯科之人从不心慈手软,任某也知道,东葫芦川大寨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更算不得什么除暴安良劫富济贫的仁义之师,任某不过一个贼罢了,麾下八百兄弟个个杀过人,抢过官绅老爷,睡过富家小姐。” “但,任某可以拍着胸脯说,这八百兄弟没欺压过小老百姓,也从不滥杀无辜。” “秦大人若是肯留我这些兄弟的性命的话,任某愿降,不论上黑山挖矿,还是为秦大人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秦大人若是不肯答应,任某就只能来个鱼死网破了。” 听到他这番话,秦川不由笑了。 “任当家的就不怕我出尔反尔吗?” “秦大人是个做大事的人,自然不会为了区区八百条命而自毁信义。” “哈哈哈哈,任当家的性格很对秦某人胃口。” “是战是降,全凭秦大人一句话。” “好,我答应你,不杀你的人,而且我还会让你继续领兵,但你的八百人必须要打散了重新编练,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只要有本事,只要不作奸犯科,少不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听到这话,任亮没说话,而是突然翻身下马,单膝跪下。 “任亮愿追随大人,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他的八百人没有片刻犹豫,也纷纷下马,朝这秦川单膝跪下。 “愿追随大人,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好,好,好。” 秦川连说三个好字,接着又道:“任亮,命你立即率这八百兄弟和家眷返回娄烦,过几日随我北上杀官兵。” “遵命。” 第一百七十六章 北上扫荡 清明节一过,天气终于有了转暖的吉祥,汾河上的冰面化了不少,上边已经不能站人了。 静乐县城东西两侧的东碾河和西碾河里的水流越来越大,就连早已干涸的扶头河跟万辉河,也有了潺潺流水。 这说明,冰雪开始融化了。 三月初二,静乐县衙书房。 大清早的,何长保就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头紧皱烦躁不安。 陈聪之站在一旁,焦急地说道:“大人,咱们马上走吧,再过几天就走不成了。” 何长保走到茶几旁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皱着眉问道:“师爷,那姓秦的真敢打县城?” “哎呦喂我的大人啊,姓秦的连正三品大员都敢杀,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干的?如今朝廷大军已经云集朔州,姓秦的不可能不知道朝廷要围剿他。” “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姓秦的一旦逼急了,势必会攻打县城,以此阻断朝廷大军南下的路线,到时候,咱们可就走不了了啊。” “大人你想想看,姓秦的对孟家和杜家是怎么干的,到时候钱财和乌纱帽不保还是小事,丢了性命才是大事啊。” 何长保脸色一变,但很快又皱着眉头说道:“本官已经命三班衙役和白役加强防备,日夜巡查,紧闭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又有吴家和几家中户编练的三百乡勇协助守城,如今城中兵力足有五百余人,何况静乐城城墙高达三丈,姓秦的不过一千多兵力罢了,如何能攻得进来?” “自流寇进入山西,被问罪斩首的知县知州不计其数,本官若是弃城逃走的话,不说这顶乌纱帽了,恐怕连人头都保不住。” “本官若是守住几日,待朝廷大军一到,介时本官非但无罪,还能博个守土之功。” “大人!” 陈聪之越说越急,一手指着外边,道:“你以为姓秦的不会早作准备吗?恐怕大人封城之前,他早就派人潜入城里了。” “啊?” 何长保一惊。 “快,快派人通知各个城门,不许任何人接近门洞,违者杀无赦,再调一百衙役回来,严密把守知县衙门,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大人,还是快快出城走吧。”陈聪之劝得都快哭了。 何长保张口刚要说话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典吏慌里慌张地跑进来,结结巴巴说道:“大人,来了,来了……城南来了……” 何长保脸色大变:“什么来了?” “姓秦的来了……来了,就在城南外,来了……” 何长保一抖,手中茶杯“啪”地摔碎在地。 陈聪之也脸色大变,接着跟泄了气似的,垂头丧气长叹一声。 “快,快去通知吴家,加强防备,快……” 何长保顾不得地上的碎瓷片,一路哆嗦着往外跑。 …… 静乐县城和静游镇之间,有三个村寨,沿着汾河由北到南一字排开。 一个是丰润村,离静游只有二十五里,往北二十里是张贵村,再往北十里靠近县城的是沙会村。 这年代基本每个村庄都有一个以上的地主老财,这三个村子也不例外,也各有一个地主老财,而且田地都不少,最多的一个有四千多亩地,最少的一个也有上千亩,就分布在汾河两岸。 以前,秦川对这三个村子秋毫无犯,多次率领兵马从旁边经过,也从不踏进村子一步。 因为这三个老财没跟自己作对,之前都是乖乖地缩在各自的村寨里,没跟那几家大户出兵打过娄烦。 秦川不想一下子搞得动静太大,所以暂时放过了那三个老财。 但如今,既然已经跟明廷撕破脸皮,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自任亮和他的八百人投降后,秦川手上又多了一支部队。 > /> 那八百人当中,秦川裁掉了一百人,又经过打散和安插,最终分了五百人出来成立一个新的营头,叫龙武营,由任亮任营官。 如今,关帝军总共三千二百兵力,李顶梁领着七百陷阵营驻守宁化所,静游镇由刘有柱领五百无当营驻守,留守孟家庄是罗八的五百十方营。 三座崖和东葫芦川大寨各驻守一百人,黑山矿场的护矿队战力不足,所以秦川又派了一百关帝军在那驻守。 剩下的先登营和新成立的龙武营,共一千二百兵力,在秦川的率领下,沿着汾河一路往北扫荡。 丰润村的地主老财叫毛奎安,是个很识相的家伙,见关帝军兵临城下,就乖乖地把两千石粮食和一千两银子送了出来,说是劳军。 秦川早就把毛奎安打听得清清楚楚了,知道这家伙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喜欢放高利贷,并以此来霸占别人的田地。 所以,秦川没怎么为难他,只多要了一千石粮食,还有两千五百亩耕地的地契。 毛家的田地共三千二百多亩,拿他两千五百亩也不算赶尽杀绝,他毛家日后只要听话,只要不作奸犯科欺男霸女,也依然能住在丰润村,秦川保证不杀他们。 在毛家上下老小的哭嚎中,毛奎安乖乖地把地契和粮食交了出来。 轮到张贵村的时候,关帝军遇到了强烈的抵抗,张贵村的老财张富贵把村子建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寨,将近两丈高的围墙,敌台和箭楼有十二座之多,门楼也有两层,里面还有几杆三眼铳。 整体来说,张贵村堡寨的防卫比孟家庄还强。 张富贵干过不少逼死人的事,他知道被姓秦的攻进来的话,张家就完了。 所以他一边派人去县城求援,一边加强防备决定死守,只要依托守住几天,等朝廷大军一到,姓秦的就完蛋了。 但他少算了一件事:秦川是有炮的,而且火力很猛。 这次,秦川把红衣将军炮也拉来了。(红衣六磅炮改名为红衣将军炮) 他设计的炮车轮子很大,跟拿破仑那种差不多,在雪地上行驶基本没难度。 把红衣将军炮和四门小佛朗机、四门虎蹲炮一摆开,对着张家堡寨的围墙轰了三轮,那堵围墙就哗啦啦塌了下来。 接着秦川让罗大牛去喊话,说只杀张富贵等几人,不为难其他无辜的村民。 喊完话后,又接着轰了几轮炮,把一座箭楼和一截围墙都给轰塌了。 这时,秦川又让罗大牛去喊话,说再不出来投降的话,进村后鸡犬不留。 在大炮的威慑下,里面的村民从缺口呼啦地跑了出来,张富贵气得直跳脚,让护院放箭射死射伤了十几个村民,但还是拦不住溃逃的势头。 没有村民出来后,那几门火炮又继续开火,又打塌了两座箭楼,关帝军这才顶着大盾从缺口杀进去,六十支燧发枪一边朝里面放枪,一边步步逼进去。 没多久,张家堡寨就破了。 张富贵和他三个堂兄弟、五个儿子,七个侄子,共十五个人被砍了脑袋。 秦川没杀张家的老弱妇孺,而是押回娄烦,女的留给关帝军做老婆,老的养几年给她们自个老死,至于那些小孩……过几年有什么苗头的话,再杀掉也不迟。 张家的钱粮土地,自然归了秦川。 秦川留了一百人看守张家的财物,然后领着剩余的一千一百人,望北边静乐县城浩浩荡荡而去。 沙会村的老财莫德开早已闻风逃进县城了,但如今路上冰雪未化,粮车难以在雪地里行走,所以莫家的粮食大多运不走,只搬走了银两和珠宝而已。 秦川又留一百人在沙会村看守莫家的粮食,最终抵达静乐县城的整好一千关帝军。 县城的城墙上,早有数百衙役和乡勇严阵以待,城墙上礌石滚木,沸水金汁样样不少。 静乐这座小城,并不好打。 秦川当然不会傻到只拿一千人攻城,哪怕有火炮,正面强攻也很难攻得下这座小城,就算打得下来也会死伤惨重。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宵小作乱 何长保气喘吁吁地爬上城墙,一看到城南外肃杀的军队和林立的刀枪,不由打了个哆嗦。 一旁的陈聪之也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秦……秦川,你要造反吗?” 何长保勉强定了定神,冲外面喊道。 城外,秦川策马又前行了十来步,笑道:“何大人,朝廷都磨刀霍霍准备拿秦某来开宰了,秦某能不反吗?” “你……你就不怕杀头吗?” “咳,何大人,咱们就不废话了,开门投降,我可以不杀人,但若是负隅顽抗,破城之后就别怪我大开杀戒。” 说完这话,秦川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自己好像就没有过杀戒,也谈不上什么大开杀戒。 “你敢?”何长保壮着胆子大骂一声。 秦川没再理他,只对城头上那些衙役和乡勇喊道:“都听好了,我不杀无辜,你们要是想给那些老爷们卖命的话,死了可别怪我。” 说罢,他往后一挥手,那一千关帝军便缓缓往前,一直推进到距城门一百五十步的范围。 紧接着,那几门大炮又往前推进了一端距离,直到距离城门一百步才停下来,然后纷纷钉实扎脚,固定炮车。 据老黄和山猫儿送出来的消息说,静乐城没炮,连一门虎蹲炮都没有。 鸟铳和三眼铳倒是有一些,各有十来支这样,但这些粗制滥造的火器对关帝军构不成什么威胁。 所以,秦川还是用惯用的手法,近距离炮击,先把城门轰烂再说。 山猫儿昨天传出来的消息说,直至昨天傍晚,南北两侧的门洞还没有用砖石堵上,只加了一些圆木来顶住门口而已。 城门也不厚,只半尺左右,外侧包有铜钉,里面横竖镶了八根熟铁条,算不得有多牢固,拿红衣将军炮在一百步的近距离多轰几炮,完全能轰得烂。 如今,所有火炮都配了一套陈詹专门打制的标尺,配有一整套比照数据,用来测量目标的距离和瞄准,还有铳尺来规定不同的距离不同的用药标准。 这套数据是陈詹在登莱的时候,跟孙元化请来的那些佛朗机人学的。 熟练的炮手应用起来精度非常高,就是刚训练的新手,在一百步这么近的距离内打个一丈宽的城门,不说百发百中了,九成的命中率还是有的。 几门大炮在两轮试射后,便固定好角度,然后齐齐朝城门开火。 …… 吴用谦刚把闷了一个冬天的雀儿拿到院子里见见日头,正吹着口哨逗鸟,忽地一个管事仓皇跑进院子,把笼中的雀儿惊得扑棱乱跳。 “老爷,不好了,那姓秦的打到县城来了。” “什么?”吴用谦一惊。 “姓秦的打过来了,已经到了城南。” 吴用谦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把手中笼子扔在地上,然后朝外面飞奔而去。 “大少爷和四少爷呢?” “大少爷带家丁去了南门,四少爷在内院里,” “快,让四少爷带家中老幼换上布衣,去城东那间院子里躲好,就装作是小老百姓,仔细交代他们,若姓秦的打进来,让他们千万别露馅,带日后有机会再逃出去。” “是。” “对了,二小姐带罗文天去过那间院子私会,那小子知道那间院子是咱们家的,快,快带人去把那小子抓起来,不行,得把他全家都抓起来,还有孟家几间店铺的掌柜和伙计,统统抓起来,万一姓秦的打进来,敢杀咱们吴家人的话,就把罗文天的家人和那些伙计都给杀了,一个不留。” “是。” 管事迅速点了十几个家丁,匆匆忙忙去了。 吴用谦则在门房那交代几句,也带着几十个家丁,朝南门赶去。 街上已经乱作一团,所有商铺的人都在收拾细软,搬着值钱的东西慌里慌张地四处奔逃,就连讨食的饥民也纷纷拿着破碗,背着脏兮兮的包袱夺路而逃。 路过一个巷子口时,吴用谦听到巷子里突然传来惨叫和女人凄厉的尖叫,扭头看去,见几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泼皮正把一个小媳妇按在地上,淫笑着将一身花衣裳撕开。 这伙人旁边,还-->> 躺着一个满身是血,正不停抽搐的男子。 “吴老爷。” 其中一个泼皮见到吴用谦后,哈着腰,恭恭敬敬地打了一声招呼。 吴用谦懒得理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泼皮,只领着家丁继续往南门而去。 巷子里女人的尖叫变得愈发撕心裂肺。 跑着跑着,南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把吴用谦吓得腿一抖,生生瘫软在地。 在家丁的搀扶下,吴用谦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跑。 跑出没多远,街边一间宅子里又传来了几声惨叫,从门口往里看去,隐隐可见另外几个泼皮正在里面杀人抢东西。 吴用谦依然没理会,只顾着往前跑。 好不容易到了南门,只见他长子吴奇正和知县师爷陈聪之,正指挥一群乡勇和皂卒往门洞里搬砖石木料,用来封堵城门。 “爹,你怎么来了?” 吴奇正见到他老爹后,急急忙忙跑出来。 “我来看看。” 吴用谦喘着大气,边说边沿着阶梯往城墙上爬去。 这时,外面突然又“轰隆隆”地响起几道炮声,接着那扇厚重的城门也响起几声巨响,震得城墙上的墙皮簌簌往下落。 吴用谦脚下不稳,又是一个踉跄趴在台阶上。 “爹!” 吴奇正飞奔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 吴用谦咳出一嘴巴泥尘,好不容易才爬起身。 这时,刚才那个管事领着十几个家丁飞奔而至,远远喊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罗文天那小子不见了。” “什么?” “罗文天不见了,还有他一家老小,孟家那两件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全都不见了。” 吴用谦脸色大变:“快,快去找,静乐城才这么点大,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挖出来,快去。” 话刚说完,吴用谦忽然脸色又是一变,急急忙忙跑到门洞旁边,拉住陈聪之说道:“陈师爷,城里面肯定混进了奸细,赶紧让何大人多派些人手搜查全城,一定要把奸细找出来。” 陈聪之猛一拍脑门:“坏了,只顾着守城,忘了这事了。” “何大人呢?何大人在哪?” “本官在这。” 正说着,何长保从阶梯上连滚带爬地滚了下来,那一身肥肉滚起来很是流畅,但到了底下,几个衙役怎么扶也扶不起来。 何长保干脆就躺在地上,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哆嗦说道:“吴老爷,本官手下兵力不足,捉拿奸细的事就拜托您了,您吴家众多家丁护院,只需出些人搜寻一番,定能把奸细找出来。” “待击退了秦贼,本官一定如实向朝廷禀明吴家的功绩,吴老爷,拜托了。” “何大人勿需客气,这是吴某分内之事。” 吴用谦客套两句后,便急忙把吴奇正叫过来吩咐几句。 吴奇正刚要带人离去,城外又是“轰隆”几声炮响,那扇城门猛地震了好几下,其中还有“咔嚓”一声脆响。 何长保和吴用谦等人脸色大变,定睛看去,只见门板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城墙上一个衙役突然大喊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姓秦的分兵了,看模样要从西边城墙攻上来了。” 众人又是脸色大变,急急忙忙爬上城墙,往外看去。 只见姓秦的那一千叛军分成三伙,一伙留在南门外,另外两伙则往西移动,最后分别在西边两段城墙外停了下来。 然后,那两伙人开始用他们搬来的木料打造长梯,只粗略一看,起码有二十多把长梯。 何长保和吴用谦等人脸色煞白。 陈聪之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吴老爷,如今守城兵力不足,先且不管城中的奸细了吧,当务之急是先守住城墙啊。” “对对对,当务之急是先守住城墙,若给秦贼以长梯蹬上城墙,后果不堪设想啊,吴老爷,还是先把吴家的护院先调上城墙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三百级浮屠 静乐县衙的衙役白役,吴家和其他几个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加起来,拢共五百多人。 沙会村莫家逃进县城后,又带来了将近一百护院,如今城里拢共有六百余兵力。 秦贼的主攻方向是南门和西墙,县衙的衙役白役大多都集中在那边,还有吴家和莫家护院也都在,将近四百人。 西门由一家大户人家的几十个护院把守,东侧则紧靠大山,城墙直接建到了山上,且没有开东门,所以东边只放了十来个哨探而已。 但北门却有足足一百五十余人把守,有县衙的衙役,也有几家大户的护院,一部分人正加紧搬运砖石封堵门洞,另一部分人则在靠近门洞的大街上摆了一排拒马,明刀明枪把守,不让任何人靠近。 知县大人说城里有奸细,万不能让任何人靠近门洞,更不能让人上城墙。 而且,秦贼在北边宁化所有数百兵力,很可能会偷袭北门,所以一定要严加防守,不得有丝毫松懈。 守了良久,试图从北门逃出去的百姓很多,都被拦下来了,有几个试图硬闯的百姓被砍翻在地之后,就没人再敢靠近北门了。 但奸细没见着,北门外也没见敌人靠近。 倒是南门那边的炮声,让把守北门的人是越听越心惊胆战。 听巡查的班头说,北门已经被打穿了好几个大窟窿,其中一个门轴已经断了,门墩旁边的几块砖石掀飞了出来。 而且,几个搬砖石的白役被钻进来的炮弹砸得血肉模糊之后,就没人敢往里边搬砖石了。 照这样下去,大门用不了多久就得被轰塌下。 知县何大人和吴家大公子正让人在门洞后面垒砖石,打算放秦贼进门洞,再从城楼上往下边砸礌石滚木,淋金汁煤油,把姓秦的烧死在门洞里。 听到这消息,北门的守军愈发惊慌。 大门都塌了,对方若是顶着盾车冲进来,礌石滚木和金汁煤油又能起到多大作用?能拦得住对方吗? 果然,大约两刻钟之后,南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好像是南门倒塌了。 没过多久,几个乡勇打扮的人惊慌失措地从南边跑过来,远远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南门破了,秦贼的盾车已经进了门洞,快守不住了。” 北门这边几位大户老爷一听,顿时慌了神。 负责此处防务的壮班班头还算冷静,见那几个人很面生,便急忙大喝一声:“你们是何人?” 几个乡勇急忙停下脚步,领头的那个壮着胆子道:“回大人,小的几个是沙会村莫家的护院。” 班头皱着眉头,仔细打量了那几人片刻,然后冷冷道:“知县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北门,尔等还不快快回南门参与防务?” 那护院哭丧着脸:“大人,我家老爷被一块火炮击飞的砖头砸中脑袋,已经……已经没了,我们几个……” “哼!莫家就是散了,你们几个也得回去守城,擅离职守者杀!” “这……” 几个护院惊恐不已,面面相觑后,最终才哭丧着脸,慢吞吞地往南边跑回去。 那几人一走,就到班头和几个大户老爷面面相觑,脸色灰白。 南门一破,这静乐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几个大户对视一眼之后,便齐齐萌生了退意。 北门外没有敌人,若是带家人从这逃出去,不走大道,而是沿着东碾河一路往东,翻过云中山跑到忻州,说不定还有活路。 “诸位老爷,姓秦的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不可能放着北门不管的,诸位要是想从这出去的话,恐怕只会自投罗网。” 那壮班的班头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面无表情地说道。 几位老爷又面面相觑,脸色变得犹豫起来。 班头又道:“诸位且放心,知县大人没有发令求援,说明南门还没有失守,我等且安心守在这里即可。” 几位老爷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又等了没多久,南门那边突然杀声大作,紧接着县城东、南两地的几栋大宅子上方,突然冒起了黑烟,还拌杂着喊杀声、走水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和小孩的哇哇大哭。 几个大户顿时脸色煞白,冒烟的几处地方,好像就是他们几家的宅子。 “不好了不好了,城里奸细放火啦。” 这时,刚才那几个面生的乡勇又仓皇地跑了回来。 “不好了,城里的奸细正到处放火烧房子,还杀人抢东西,好像还有一股奸细往城南而去了,估计是要跟姓秦的里应外合。” 几个大户一听,脸色愈发惨白。 “不行,我要回去救我妻儿。” 一位大户老爷最先忍不住,朝身后喊了一声,呼啦地带着三四十人跑了。 “-->> 本老爷也不跟你们在这等死了。” “对,不能坐以待毙,咱们先回去救人,趁秦贼还没杀到这里,赶紧从北门逃出去。” “赵班头,对不住了。” 另外几位老爷也带着各自的家丁一哄而散。 “几位爷……” 那赵班头想拦,可那些人压根没理他,眨眼就跑了个精光。 “唉!完了,完了。” 赵班头捶胸顿足,叹气不已。 那几个蠢货带人跑了之后,北门只剩下不到五十个衙役,其中大多是白役,有十几个还是马夫更夫伙夫之类拉来充数的,真正的能战之士还不到十个。 若贼人攻来,他这点人哪里挡得住。 想到这,赵班头回头看了看,他身后只有十来个壮班的衙役,其余人都在城楼上。 是不是得想想自己的出路了。 这时,大街远处又有一群人鬼哭狼嚎地朝北门跑来,大约四五十人,穿得花花绿绿的,好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站住!知县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北门。” 职责所在,赵班头把刀一横,冲着那伙人怒喝道。 那伙人依然直直冲过来,领头是一个咧一嘴大黄牙的小老头,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笑还是哭,嘴里哇哇喊道:“大人,不好啦不好啦,贼人进城了。” “大人,快开城门逃命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大人救命啊,救命啊。” 赵班头眉头紧皱,依住拒马,大喝一声:“应战!” 他手下十几个衙役急忙摆好阵势,紧张不已地盯着那群花花绿绿。 赵班头的判断没错,花花绿绿跑近之后,那个跑在最前面的小老头不是哭,而是在笑,咧着一口大黄牙冲着他傻笑。 旁边一个半大小子从宽大的袖子里滑出两把短刀,原本惊慌失措的瘦小脸庞,瞬间成了一头随时扑食的豹子。 后面还有几张熟面孔,正是刚才自称莫家护院的那几人。 “老黄爷,那姓赵的班头有几分本事,只要做掉他,北门就到手了。” “嘿嘿嘿,咱们大当家的最喜欢有本事的人了,留他一条命,看他肯不肯归顺大当家的。” “老黄爷英明。” “咳……黄爷就黄爷,别在前边加个老字,俺今年都还不到五十,就是长得老成了些罢了。” “老黄爷老当益壮,老而弥坚,宝刀未老……” “俺早跟你们讲过,别老跟军师学那劳什子雅语诗词,他就是个半吊子军师。” 小老头嘴里嘀嘀咕咕,脚下却突然猛地一蹬,生生越过拒马,手中长刀朝赵班头当头劈去。. 赵班头脸色大变,急忙举刀一档,“锵”地一声被生生震退了好几步。 那半大小子则身子一矮,竟然从拒马下方钻了过去,手中短刀还顺势割在一个衙役的腿上。 后面那四十几个花花绿绿,则一窝蜂涌了上来。 “赵大人,让娃几个降了吧,要不就得死翘翘喽。” 小老头咧着大黄牙,脸上始终挂着傻笑,手中却长刀上下翻飞,一刀一刀地朝赵班头劈去。 那刀法朴实无华,却又凌厉迅猛,赵班头只接了四招,就被一刀劈在手上,接着又被对方一脚踹翻在地。 紧接着,小老头把长刀抵在他脖子上,笑呵呵道:“赵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让娃几个降了吧。” 赵班头把牙一咬,刚想开口怒骂,就感觉地底忽然传来一阵颤动,接着一阵马蹄的轰鸣声远远传来。 “班头,不好了,不好了,城外来了一支骑……” 城墙上,一个衙役探出脑袋,惊慌失措地朝下方大喊,还没喊完又突然戈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赵班头被一个小老头拿刀子抵住,还看到一伙人抄着刀子,杀气腾腾地大步冲上城墙。 赵班头眼睛一闭,长叹一声:“降!都降了吧!” 城墙上很快响起了兵器掉落和投降告饶的声音。 那群花花绿绿分出十来个人冲进门洞,搬开已经垒起一人高的砖石,然后打开城门。 城外,一支骑兵踏着积雪,朝城门直直扑来。 “赵大人慈悲心肠,这一声降救了足足四十多条人命,一条人命七级浮屠,四十多条人命是多少级来着?” 那小老头掰着手指算了起来。 赵班头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姓秦的到底是从哪弄来的这么一伙歪瓜裂枣。 可这群歪瓜裂枣偏偏一个比一个狠,替姓秦的从打了无数胜仗,占了一个又一个地盘。 第一百七十九章 随地大小便毫无道德的罗大美男 吴家二小姐吴樱樱自从跟账房先生罗文天私通之后,就一直被软禁在一间小院里,这大半年来一步也不得迈出院门。 从那之后,吴樱樱就盼着她的罗郎有朝一日骑着高头大马,八抬大轿将她从吴府接走。 她知道罗郎有正妻,她也不在乎名分,只要能跟罗郎长相厮守,当个小妾亦无甚不可的。 可是,就在她日日眼含桃花翘首以盼中,她的贴身丫鬟却跑回来告诉她,罗郎被暴打一顿并赶出吴府之后,吴家仍不肯罢休,不但把罗家给砸了,还每次在街上见到罗郎的时候,都对他殴打谩骂,百般羞辱。 最过分的一次,她们吴家几个恶仆竟然当街对着罗郎撒尿,令他在静乐百姓面前颜面尽扫,狼狈不堪。 幸好知县何大人觉得此事损坏静乐民风,有辱斯文,从中调停后吴家这才肯罢休。 也幸好罗郎面皮厚,没有因此而远走高飞,就是没了生计,城里也没人肯请他,家里是日渐坐吃山空,眼见就要破落了。 得知罗郎的遭遇,吴樱樱哭着跑去找她爹吴用谦,可把门的几个恶仆怎么也不让她出去,把嗓子都给喊破了,她爹也不来见她。 从那之后,吴樱樱便每日以泪洗面,一得空便哭嘤嘤的。 幸好,没过多久丫鬟又告诉她,罗郎找到生计了,娄烦孟家庄请他当两间铺子的大掌柜。 新东家似乎挺阔绰的,从那之后罗郎行走在静乐街头,都是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身后还跟着二十来个精壮家丁。 有人说,罗郎投了贼,跟了娄烦一个姓秦的贼头,干些打家劫舍绑票勒索的杀头买卖。 吴樱樱才不在乎那究竟是些什么买卖,她只求罗郎能平平安安,能出人头地,有朝一日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 就这样,吴樱樱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北风呼啸,等到飞雪漫天,再等到梅花绽放,春雪融化。 可是,罗郎还没来。 崇祯六年三月初五,吴樱樱像往常一样,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与梅花为伴。 天色很阴沉,就和她心底一样,愁绪如云,化不开解不了。 正愁云满面的时候,外边忽然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没多久她的贴身丫鬟脸色惨白地跑进来,告诉她,有一伙贼人正在攻打县城,要她跟其他人一起去城东那间院子里避一避。 那是一间破落院子,是她爹偷偷置办了,极少有人知道是他们吴家的,里里外外都毫不起眼,但她曾经带罗郎在那私会,为了不让人发现而躲到一个乱糟糟的柴房里,并无意发现了一个密室入口。 显然,那是她父亲特意准备给吴家人避难的。 听说有贼人攻城,吴樱樱惊得花容失色,急忙收拾细软,和她那些姑嫂婶婶和十几个小孩一样,换了身难看的布衣后,在她四哥和一群家丁的护送下,到那间院子的密室藏起来。 可到了那里一看,那院子的几间房屋竟然一夜之间被人推倒了,两个看家仆人也不知去向,到处是断壁残垣,遍地砖头碎瓦,密室入口也给彻底埋了起来。 几十个女孩哭成一片,手足无措,连她四哥也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有个管事较为冷静,立马让家丁扒开砖头,把密室入口给找出来。 屋子应该是被仇家给推倒的,但仇家肯定不知道里面有密室,所以,她们只要躲进里面就安全了。 南门外的炮声轰隆隆地响个不停,没听到一声炮响,吴樱樱心底就打一个颤。 入口还没找到,城里就突然冒起好几道浓烟,还伴随着乱糟糟的叫声,也不知是哪个泼皮无赖在趁火打劫。 家丁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密室入口,却发现入口已经塌了,也不知是谁挖的。 这时,北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还有轰隆隆的马蹄声。 “贼人进城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接着一群女人突然哇地纷纷哭了起来。 吴樱樱一下子瘫软在地。 正哭嘤嘤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忽然朝她们这边而来,把吴家的女人小孩给吓得在一堆砖头瓦砾当中连滚带爬地乱窜。 吴樱樱没跑,她知道跑也没用。 她翘首以盼的罗郎没来。 却来了一群贼人。 她自然知道贼人会怎么对她们这些大家闺秀。 那支骑兵是冲她们而来的,很快就将这座早已成为废墟的小院围了起来,估摸着有六七十个,个个凶神恶煞,但领头那个却面如冠玉,貌似潘安…… “罗郎?” 吴樱樱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骑高头大马朝她走来的美男子。 那个美男子自然就是罗文天。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樱樱,我来接你了。” 罗文天很潇洒地翻身下马,不小心踩在一块砖头边缘上,差点就摔倒在地。 他硬是挺住了,依然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罗郎……” 吴樱樱顾不得有人在旁,直接冲过去,一把扑进他怀里。 罗文天飞快-->> 地在吴樱樱腰下揉一把,这才搂住那条细腰。 吴樱樱身子一颤,然后躲在他怀里哭嘤嘤。 罗文天哄了几句,又趁机揉了几把,好不容易才让她松开怀抱。 然后,罗文天挽着袖子,阴仄仄地朝吴家那二十来个家丁逼去。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吴家那些家丁早已脸色惨白,有得还哆嗦不止。 “吴管事,还记得小爷吗?” “记得,记得,罗……罗掌柜的,许久不见,可还……” “小爷我好得很。” “吴管事,还有你们这几个狗仗人势的杂碎,那日你们众目睽睽之下当街尿了小爷一身,小爷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永世不忘。” “今日,小爷就让你们尝尝,被人尿的滋味。” 说着,罗文天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解裤头带,引得吴家一群女眷惊叫连连。 “罗掌柜饶命,饶命,只要能饶了小的性命,您做什么都行。” 吴管事已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了。 那二十来个家丁则面面相觑,依然握着手中兵器。 “哼!还想顽抗?” 罗文天大手一挥。 周围六十名关帝军便举着刀枪弓箭,杀气腾腾地朝那些家丁逼去。 “小的愿降,求罗掌柜饶命,饶命啊。” 一个家丁跟吴管事一样,噗通跪在地上猛地磕头。 “罗掌柜饶命,以前是小的瞎了狗眼,猪油蒙了心才……求罗掌柜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求罗掌柜放一条生路。” 其他家丁也纷纷跪下来,那头磕得砰砰响。 “哼!”罗文天得意洋洋,“把他们给绑了,再把这些吴家女眷都押到一边,小爷我要开始尿了。” “对了,一会兄弟们也过来一起尿,让这些狗仗人势的杂碎喝个够。” “好咧。” “樱樱,你先跟你那些姑嫂们呆一块,一会儿我再去找你。” “罗郎……” “诶,我说过会找你,你且等着好了。” “嗯。” “乖,去吧。” 罗文天又悄悄在她身上揉了一把,吴樱樱这才两眼通红俏脸脖子也通红地走开了。 没过多久,一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潇洒地解开裤腰带,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在一堆砖头瓦砾里尿了个痛快。 …… 秦川是从北门进的城,因为南门还有很多衙役和乡勇。 李顶梁把宁化所的七百关帝军都带来了,占了北门之后,静乐县城便局势大定。 凡是负隅抵抗的,一律用大炮轰成渣,用燧发枪打成筛子。 没多久,南北西三座城门就全在关帝军的掌控之中。 知县何长保、师爷陈聪之、吴家吴用谦和吴奇正父子、沙会村莫家莫德开等人,在北门或站或跪着,乖乖束手就擒。 其他几家大户则乖乖敞开大门,领着族人跪在门口投降。 秦川让关帝军把吴家莫家等几家大户的青壮族人都押到县衙,统一看守,要花些时间仔细甄别,把那些欺行霸市的,欺男霸女的,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统统拎出来。 秦川要在全城百姓面前,把这些人的罪状列出来,然后当众斩首。 静乐县城共六百多户,人口五千多,这些人跟饥民不一样,饥民给口饭吃就能死心塌地跟着自己。 但静乐县城的百姓当中,很多都是有田地或者有其他营生的人,单单给饭吃是不行的,还得让这些人知道,他秦川不但杀人不眨眼,还懂得分善恶,辨是非,只杀恶人和不听话的人。 只要乖乖跟着他,只要听话,就绝不会有性命危险,还能安居乐业过上不愁吃喝的安稳日子。 到手的东西他不会再还回去,整个静乐县已经是他的了。 关帝军在城里没遇到任何抵抗,一切都很顺利。 但有一件事让秦川很不爽:关帝军入城之前,有好几家商铺和民宅被抢劫,死了十几个人,有二十多个女的被人强暴。 其中,一个衣衫凌乱的小媳妇在一条巷子里,就着屋檐上吊死了。 地上躺着一具男尸,尸体上被捅了十几刀。 据附近的百姓说,这两人是一对刚成家不久的小夫妻,并非本地人,而是东边康家村人,到县里来求学,租了一间小院住有一些时日了。 很显然,有不少泼皮无赖趁着成立大乱,出来为非作歹,抢劫杀人甚至奸污妇女。 看到那个上吊的小媳妇尸体时,秦川怒了。 静乐县城的动乱因他而起,这些人也可以说是间接被他害死的。 那些个泼皮无赖必须死,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凌迟处死! 而且要先割蛋蛋。 第一百八十章 朱家的猪 静乐城还没天黑就宵禁了,任何人都不得踏出家门一步,也不得大声喧哗,否则杀无赦。 吴家和其他几家大户的家眷都在自个宅子里,不时传出低低的哭泣声。 入夜,罗文天和老黄、山猫儿等人开始领着关帝军四处抓人,静乐城很快又响起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任何为非作歹的大户、商贾、官吏,乃至泼皮无赖等,统统逮回县衙,介时再统一砍头。 罗文天是当地人,对当地熟悉得很,他一帮狐朋狗友也很快成了关帝军的狗腿子。 秦川要绝对统治权,要所有人都服服帖帖,意味着很多人会人头落地。 何长保、吴用谦等人被关在县衙里,一个个像被吓坏的鹌鹑一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秦川没去见他们,都快死的人了,见了纯属浪费时间。 吃过晚饭,他便一个人朝县衙的公堂走去。 接着火把微弱的光照,依稀可以看到公堂楹柱上悬一副对联,曰: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大堂内有一屏风,绘有山水朝阳图,山正、水清、日明,即“清正廉明”。 朱元璋对贪官剥皮充草虽然狠了点,但出发点是好的。 可历史以来任何封建皇朝都逃不过改朝换代的结局。 因为每个朝代的皇族后裔都是猪。 尤其是朱家,举国之力把朱元璋的后代当猪一样养着。 这样的大明不亡才怪。 莫名感慨了片刻,秦川信步走入公堂,坐在知县大人审案的那张椅子上皱眉沉思。 他得好好考虑内政问题了。 娄烦那数千饥民现在吃的是大锅饭,当牛马一样养着,秦川的计划是等夏收过后,把田地以佃租的形式分给饥民耕种,由王继宗领导的农耕部门负责管理和指导,每季收四成租子。 田地足够多之后,会降为三成租子,等地盘足够大,人口足够多之后,会彻底放开田地,让农民拿钱粮来买田地,然后他只收田赋就可以了。 到那时,整个娄烦就会形成合理且稳定的社会秩序。 如今,王继宗正在不断完善各种内政纲要,也正在筹备内政管理衙门。 但静乐县城得马上组建衙门官吏了,城里数千百姓,不能什么都让关帝军来管,日后也是要实行军政分离的。 以前县衙的官吏,大多都不能要,有作奸犯科的还得咔嚓掉。 秦川还没有建立新的行政系统的打算,先沿用明廷的系统,但会增加一些相应的职位,意味着他需要大量人才。 县令、县丞、主薄、典吏,还有六房的正副职经承、管年,及众多小吏,皂班、快班、壮班的班头和衙役,还有各种各样的杂职官等等。 王继宗是肯定抽不开身的,娄烦的事比县城繁杂多了,而且娄烦缺乏人才,肯定不能从那调过来,只能用县城本地或附近几个村寨的能人。 罗文天那帮狐朋狗友虽然是读书人,但大多是些整日出入勾栏酒肆喝酒招妓,吟诗作对调戏小媳妇的登徒浪子,当狗腿子还行,治理地方还差了点。 得举贤才行。 思考良久后,秦川朝外面喊了声:“把陈聪之带到来。” “是。” 一个关帝军领命去了。 没多久,陈聪之就来了。 这位陈师爷显得很平静,除了脸上一直挂着淡淡苦涩之外,看-->> 不出任何惊慌和惧怕。 “陈师爷,请坐。” 秦川笑着指了指堂下的座椅。 “多谢秦大人。” 陈聪之也不矫情,恭敬地施了一礼,然后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 秦川笑道:“陈师爷,当初秦某说过,日后还要跟何大人做买卖的,他那七百两银子就当是本金,可惜何大人白长了两个眼珠子。” 陈聪之没说话,只苦笑一声。 “陈师爷且放心,你与明昭是故交,也没听说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我不会杀你。” “多谢秦大人。” 陈聪之急忙起身,感激地行了一礼。 “无须多礼。” 秦川摆摆手,又道:“陈师爷,我听说你的本事比何长保那头猪强上许多,静乐民政之事基本都是你在打理的,对吧?” “学生之事食主俸禄替主分忧罢了。” “这么说来,你确实有治理地方的本事,静乐知县这个位置,就由你来当,如何?” 陈聪之微微一颤,“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秦大人,学生不敢,请大人绕过学生吧。” 秦川不由笑了:“你是怕跟了我,被打成逆党,怕朝廷秋后算账?” 陈聪之趴在地上不敢吭声。 “我这么说吧,你若是不答应,你全家都得死,若是答应了,倒还有一线生机,你仔细斟酌吧。” 陈聪之身子又猛地一颤,把头垂在地上一言不发。 “陈师爷,你且放心好了,宣大两镇那些虾兵蟹将奈何不了我,朝廷里那些辽饷党东林党阉党什么的,也咬不死我。” “辽饷党?” 陈聪之一愣,满脸疑惑。 秦川自觉失言了,辽饷党是后人按的名字,如今那些吃辽饷的蛀虫可不敢这么叫。 “朝廷内外有这么一群人,靠着辽饷吃得又肥又胖,把他们家人喂得跟猪一样,还囤积了大量银子,准备给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喂成猪。” “东林党人相当一部分往这伙人靠拢,但也有部分牙尖嘴利不愿与这些猪狗蠕虫为伍,还整日跟这伙人斗个你死我活。” “朱由检弄死魏忠贤之后,把九千岁分派各地监粮监银的官宦都调了回去,无异于自断一臂,接着又自作聪明,培植自己的宦官亲信,让官宦把持户工各部,总揽财政大权,控制京营卫队,并把大量宦官派到九边重镇监军,所造成的结果是,一个新的阉党出现了。” “这些个阉党宦官勾结各地大员,九边重镇的众多将官,和辽饷党一道把本该用于边疆防务的饷银啃得所剩无几。” “可笑的是,朱由检以为自己取代了九千岁的位置,把持了军政财务大权,又有几位阁老帮他主持朝政,治理国家。” “殊不知,他信任的那些个大臣们,那些个宦官们都忙着排除异己拼命捞钱,忠于他朱由检的根本就没几个。” “简而言之,朱由检很蠢,蠢得跟猪一样,和他们老朱家那些被养成猪的数百个藩王郡王没啥区别。” 听到这,趴在地上的陈聪之已经瑟瑟发抖,哆嗦不止,一声也不敢吭。 秦川笑了笑:“我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感慨一番罢了,刚才那番话,陈师爷可听可不听。” “但这个知县,你不当也得当,否则就是死。” “对了,陈师爷,县衙会出现很多空缺,还得靠你帮着推举贤能才行,城里城外的,只要有本事,都可以推荐过来。” “到时候,就有劳陈师爷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帮派地头蛇 陈聪之最终还是降了,因为他怕死。 秦川把何长保和之前的县丞、主薄、典吏还有六房的正副官全部叫来,让他们连夜跟陈聪之交接文书。 其实也不用怎么交接的,因为六房基本都是陈聪之在管,县丞和主薄两个佐官的很多事陈聪之也经过手。 而且,县衙里并不是每个官吏都作奸犯科,秦川打算保留部分官吏,只需拟出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来管他们就行了。 何长保听说陈聪之要代替他当知县的时候,一手指着陈聪之,半响没说出话来。 良久,他忽然噗通跪在秦川面前,一个劲地磕头,说自己以前有眼无珠,不该跟着别人弹劾秦大人,求秦大人饶命。 其实何长保说不上有多恶,就是贪,当然也帮着许多缙绅大户欺压过百姓,关帝军在县衙的内宅里搜出足足八千两白银,金银首饰和玉石瓷器玻璃镜子之类的一大堆。 据陈聪之说,这些东西大多是静乐的缙绅大户孝敬何长保的,其中娄烦孟圭明和静游杜应堂送得最多,每年都要送个几百两的,因为整个县里这两位占的耕地最多。 其次是吴家,因为吴家的布匹买卖做得很大,每年有大量土布从周围各村寨汇入县城,又从县城北上宣大。 再者是过路费,南边的永宁州和隰州一带的商贾想要北上宣大两地,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是翻过狐岐山,沿着汾州、太原、忻州的官道北上,沿途道路较为好走,缺点是路途遥远,且途经州县太多,路桥关卡的抽税层层累加,奇高无比。 二是沿着临县北上兴县,入岢岚州,经神池口入朔州,这条路虽然途经州县不多,但沿途多山,极为难走,且这一带山贼马匪多不胜数,尤其是马匪,藏在无数纵横交错的沟渠山峪中,令人防不胜防。 第三天条路则是沿着方山堡进入吕梁山腹地,北上岚县,从东村一带折向静乐县城,再出宁武关,就到大同镇朔州了。 之所以不经过娄烦,是因为过娄烦这条路有几座大山,不太好走,岚县那条路则相对平坦,之所以从东村折向静乐,是因为岚县北面是芦芽山,其中的翻山小路很不好走。 而静乐一带只需沿着汾河边的大道北上即可,路途平坦笔直,且只有静乐和宁武关两道关卡。 所以,途径静乐城的商贾很多,何长保跟他的上任知县一样,在汾河边设一关卡,每日里财源滚滚不断。 听完陈聪之述说,秦川问了他一句:“何大人帮那几家缙绅大户害死了多少人?” 陈聪之脸色一变,继而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何长保更是脸色大变,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嘴里一个劲地喊饶命。 秦川见他太呱噪,干脆让关帝军把他拖下去。 何长保是一定要杀的,而且要当着静乐百姓的面杀,这样才有足够威慑力。 …… 第二天清晨,秦川从睡梦中醒来时,听到窗外淅沥沥和滴答滴答的声音,还有阵阵嘈杂的欢呼声。 他起初以为是哪个吊毛大清早的在玩杂耍,坐起身打哈欠的时候,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于是飞快地翻身下床,衣服都没穿就大步冲了出去。 跑到屋外,看到屋外的景象后,他不由喜笑颜开,渐渐地又放声大笑起来。 下雨了。 这贼老天半年来滴雨未下,本该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时候,也一滴尿都没有。 如今,清明过了七天,总算是下雨了。 这雨虽然不大,但看天色应该能下个一整天,说不定接下来的几天都有雨。 加上融化的冰雪,吕梁山腹地就要焕发出生机,地里的冬小麦有了充足水分,就能有个好长势了。 娄烦那几个水库,也很快就可以注满水。 王继宗已经带人把小涧河沿岸的一千多亩荒废的耕地重新开垦了一遍,等天气彻底转暖就可以春播了,农闲时期再多修几座水库水塘,多开那么几千亩地,把娄烦和静游附近的河畔荒地全都利用起来。 有水库的灌溉,不怕那些耕地没有水源。 这场雨还能阻断朝廷大军的步伐,起码能拖延几天,让他有足够时间梳理整顿静乐城,介时道路泥泞不堪,也会让明军的行军速度大减。 简而言之,这场雨真是太及时了。 秦川心情很不错,回房穿好衣服,然后出到大堂处理一些需要他亲自处理的事情。 关帝军仍披着蓑衣到处抄家抓人,吴家等几家大户的钱粮财务等基本已经抄完了。 静乐城附近因为地势狭窄,几家大户的田产没有娄烦孟家和静游杜家那么多,但三家大户和两家中户加起来的粮食也有一万三千多石,足够四千人吃一年了。 钱财的数量则让秦川咂舌不已,包括何长保的,几家加起来拢共七万五千多两现银,黄金两千多两,金银首饰玉石古玩等足足十几箱。 > /> 这些钱财当中,吴家就占了将近一半。 罗大牛领关帝军去抄吴家的时候,吴家一群老头老太太带着好几个女人扑过来哭嚎撕咬,说这些钱财是他们祖上几辈人攒下来的家财。 罗大牛见那些要钱不要命的老头老太太连续咬伤好几个关帝军之后,干脆一口气杀了七个,才让这帮人消停下来。 看到堆在县衙二堂里像几座山一样的钱财,秦川咽着口水说了句:“继续查,但凡作恶多端者,抄家杀头。” 罗大牛兴奋地去了,披着蓑衣继续去抄家。 秦川又处理一件公务后,也撑着油纸伞出门,在红衣侍从的陪同下前往南门。 哪怕春雨连绵,该巡视还是得巡视的,就怕守城的关帝军昨晚庆功的时候喝高了,被人偷了城门可就不好了。 到了南门一看,个子高瘦的李顶梁正披着蓑衣,在城头上检查城墙。 见秦川上了城墙,李顶梁急忙带几个关帝军跑过来。 “大当家的,这阴雨连绵的怎么跑这来了?” “我过来看看兄弟们,昨晚没什么事吧?” “没,我让打头阵那些兄弟多喝了几杯,排了三百个兄弟轮班值守,就是夜里有些个不长眼的想逃出城,都给逮住了。” “那就好。” 秦川拍了拍他湿漉漉的蓑衣,然后走进城楼。 数十个关帝军正在楼里吹牛打屁,见秦川进来,呼啦地站了起来。 秦川笑着让他们坐下来,问他们昨晚有没有酒足肉饱,睡觉有没有受冷吧啦吧啦的。 吧啦了一会,他便走出城楼,朝西南方向的汾河望去。 汾河已经解冻了,但由于连续干旱,又因为东西两侧的芦芽山和云中山树木稀少,水土流失严重,如今的河面都不到一丈宽,撩裤腿都能走过去了。 整条汾河最宽处就是娄烦谷地那一段,但如今也不到三丈宽,北边上游甚至有几个河段断流了。 城外的码头也不知废弃了多久,码头下的积雪里躺着十来艘大小不一的船只。 看到船只,秦川不由眼睛一亮,等汾河水位涨了,不久可以乘船南下直达娄烦了吗? “大人。” 这时,城墙下突然来了个关帝军,朝上边喊了一声。 “何事?” 秦川回头看去。 “大人,有个自称东虎帮首领想见您,说是愿意率领他一百好汉投效大人。” “东虎帮?啥玩意?” “听罗掌柜说,是静乐城里的泼皮无赖,自号东虎帮,经常给城里几家大户干些见不得人的事,还整天跟西河帮火拼,反正就是没干啥好事,昨晚上被咱们一锅端了,然后急吼吼地说想见大人。” “西河帮又是哈玩意?” “就是木帮。” “木帮又是啥玩意?” “这……就是在山上砍木头,然后沿着河水漂到下游州县,然后拉上岸锯成木料卖的那些人。” “哦……” 秦川恍然大悟,接着又一愣,不由骂道:“感情吕梁山的木头这么少,都是给这伙人给砍了啊?” “大人,可不止静乐一家木帮哩,原先娄烦也有的,大人您一来就全跑了,现如今岚县的岚河一带还有好些个木帮,炉峪口那一带也有,就沿着汾河岚河一带砍木头,然后往南漂,漂到洛阳就能卖个好价钱了,俺听说这行当都已经传了几百年了。” 秦川又骂道:“狗娘养的,给这帮人再这么砍下去,吕梁山可就真的成黄土高坡了。” 说着,秦川恼火地大步往下走。 “那伙木帮的人在哪?” 那关帝军不知他为什么发火,有些唯喏道:“帮头是个中户,平日里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咱们也没拿他,如今还在他家里呢。” “去把他给拿了,带到县衙来。” “是。” “对了,昨天趁乱打劫还杀人强姧的那些人,抓到没有?” “还没,但罗掌柜怀疑就是东虎帮那伙人干的,正让人严刑拷打呢。” “嘴这么硬?” “也不是嘴硬,东虎帮有上百人,估计还没问对人。” “那就继续揍,揍狠点。” “是。” “对了,那啥木帮的帮头,先别抄他的家,待我审过再说。” “是。” 那关帝军领命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东虎一百零八将 秦川一边往县衙走,一边思考环境问题。 这可是个大问题。 他知道很久之前的西北地区并非黄土一片,而是到处郁郁葱葱,树林遍野。 但从秦国开始,长安城和洛阳城陆续成为各个朝代的都城,这片地方的王侯将相多如牛毛,达官贵族修个房子要用大量木料,皇帝修个宫殿更要超级大量的木料,于是他们就开始砍木头。 某个公候死了,要修个很大的墓,那一片树林有碍风水,砍了。 皇帝死了要修个更大的墓,那座山的木头更要砍了。 一直砍到唐朝,陕西的树都给砍没了,咋办? 没事,山西有,沿着黄河和汾河砍,砍出来的木头直接扔水里,扎成木筏,上面站一个人,沿着汾河和黄河往下漂,漂到潼关再运往长安城,或者直接漂到洛阳。 于是乎,山西的树木也越砍越少。 如今的吕梁山脉虽然还没像后世那般光秃秃一片,但沿汾河和岚河一带,甚至好几条支流附近的山梁基本都秃了。 给他们再这么砍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全秃了。 不过,那些木帮伐木人应该都是些卖力气的苦哈哈,这些人不能杀,拿来练山地军多好。 …… 回到县衙的时候,木帮的帮头还没带到,东虎帮的老大倒是在,正站在公堂里满脸堆笑地冲秦川点头哈腰。 秦川到堂上坐定,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这吊毛长得跟罗大牛差不多,虎背熊腰,满脸凶相,偏偏又一脸谄媚笑容,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小的卢东虎,见过大人。” 见秦川坐定,这吊毛便单膝跪地,竟然行了个武将的跪见礼。 秦川有些好笑,淡淡问道:“听说你想投效本官?” “正是。” 卢东虎抱拳道:“禀大人,小的愿携麾下一百零八将投效大人,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秦川微微抽了抽嘴角,就你们这些只会欺负小老百姓,还趁乱打劫的泼皮无赖,还一百零八将? 你当你是总督兵马副元帅卢俊义吗? 秦川不动声色,只淡淡说道:“我听说,昨日城中大乱的时候,有一帮宵小之辈在城中趁乱打劫,不光杀人,还睡了几个女人,你是本地地头蛇,应该知道是谁干的吧?” 一听这话,卢东虎立马把脑袋磕得砰砰响,嘴里哀嚎道:“大人,小的正想跟大人您喊冤呢,大人的属下以为那些事是小的麾下一百零八将做的,正给小的那些兄弟严刑拷问,可……可这事压根就不是小的那些个兄弟干的啊。” “小的昨日曾见西河帮几个人蒙着面冲进一件宅子里,兴许就是那帮人干的,请大人明察啊。” 秦川嘴角又抽了抽,忍不住站起身,走到那卢东虎面前。 “你小子胆子可真够大的啊,连我都敢蒙。” “小的不敢。” “罢了,省的跟你浪费口舌,来啊,把这小子拖下去揍一顿,揍狠点,等雨停了就召集城中百姓,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把这小子跟他那劳什子一百零八将砍了,有杀错没放过,弄死算求。” “是。” 几个红衣侍从大步进来,按住卢东虎就往外拖。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冤枉啊大人……” 没多久,外边就响起了阵阵惨叫。 正好木帮的帮头带到了,这人叫李四河,四十岁左右,长得又黑又壮,因为是泥腿子出身,靠木帮发的家,怕别人笑他土,所以特意穿了一套灰色儒袍,也显得不伦不类的。 大概是看到卢东虎被揍的模样了,李四河走进公堂时,那双腿抖得差点站不住,一进公堂便噗通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磕头。 秦川有些好笑:“别磕头了,起来吧。” 可李四河依然磕头不止。 秦川有些不耐烦:“我又没要杀你,不想吃板子的话赶紧起来说话。”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李四河又猛磕几个响头,这才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 “你手下有一伙木帮对吧?” “是。” “有多少人?” “一百……一百三十七。” “这么多?” 李四河以为他木帮太多已形同谋反,噗通一声又跪在地上。 -->> 秦川无奈叹了一口气,又问:“你应该认得静乐和岚县其他木帮吧?” “认得,认得……” “那你听好了,从今日起,岚县两地不允许有木帮出现,所有木帮必须马上解散,任何人不得大肆砍伐这两地的树木,若要建房子、做家具、钉棺材,或者诸如做农具之类的话,可以砍,但只能少量砍,不论那山头是谁家的,反正就是不许大肆砍伐。” “啊?”李四河张大嘴巴,呐呐说不出话来, 不给砍树,不久意味着要绝了他和那一百多木帮,还有静乐岚县两地上千木帮的生计吗? 秦川看出了他心里所想,道:“你放心,所有木帮都可以过来跟我种田,愿意当兵的,就入伍打仗,管吃管住,月饷一两银子,比跟着你卖苦力挣得多吧?” “多,多……” 李四河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又趴在磕头。 “你去告诉这两地的其他木帮,让他们赶紧把人都解散了,愿意种田或者入伍的,就带去娄烦,那边自然有人安排吃住,饿不着也冻不着他们。” “告诉他们,若有人不听话,还硬要砍伐木头的话,等我杀退了明军就去收拾他们,到时候一个也别想活命。” “你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你,做完这些事之后,吴家那些店铺你随便挑一间,就当是我断你生计给你的补偿,日后就改做其他行当吧。” “是,是……” 李四河又不停地磕头。 秦川好一阵无语,就他这副怂样,是怎么跟东虎帮火拼的? “行了行了,你去吧。” “谢好汉。” 李四河又磕了几个头,这才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秦川冲他的背影摇摇头,然后起身,朝东边的吏房和户房走去。 陈聪之正领着一群官吏梳理文书,把丁户、田地、工商产业和房屋地契等所有文书都拿出来,梳理一遍,并放着备用。 秦川交代过他,等过几日来个砍头大会之后,再查一遍城里的人口,死了的就抹掉,这几年逃难过来的饥民就给登记入户。 被抄家那些大户的宅院,或是某家绝户的无主房屋,则统统收归县衙管理,到时候会拨几间院子给关帝军做兵营,余下的则先放着,留日后卖钱。 至于吴用谦的布庄,另外几家大户的其他产业,自然是要收归秦川,日后要交给罗文天打理的。 陈聪之是个聪明人,从不问为什么要这么干,只提了些更好办地建议,然后乖乖去办了。 来打县城之前,王继宗跟秦川提到过,这陈聪之是个颇有才能之人,但爱财,也爱虚名。 对于秦川来说,这两样缺点不难解决,明晃晃的大刀之下,看他敢不敢贪钱。 至于虚名,日后他自然会感激自己。 从户房出来,一个红衣侍从就来回报,说卢东虎招了,在巷子里奸污那个小媳妇的人就是他,还有他七个手下,那小媳妇的丈夫也是他们杀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抢了一个商铺和两户民居,劫得七十两碎银和四十多贯钱,还杀了三个人。 他那几个被人认出的手下,正躲在他家地窖里,罗文天正带关帝军去抓人。 秦川交代他们,仔细审问东虎帮所有人,再叫街坊百姓出来指认,还有作恶多端的一律关起来,到时候一起砍。 至于那些才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就放了吧,没干过啥坏事也放了,要体现秦大人的善恶分明。 接着,秦川又交代手下,让人在县衙前面的大街上搭草棚,搭好之后就在那施粥,城里有不少饥民,昨天到处兵荒马乱,那些饥民应该讨不到吃的,他尽然来了就不能让任何人饿死。 同时,也要在十字街口的菜市场搭一个宽大的台子,准备用来砍头。 …… 中午时分,城里该杀的人基本都抓了,城里终于不再鸡飞狗跳了。 秦川也终于得空坐下来,跟罗大牛、罗文天、老黄山猫儿等人好好吃上一顿酒肉。 酒是汾阳杏花村的羊羔酒,从吴家搜出来的,有十几缸之多。 正喝着,一个红衣侍从突然跑进来,说城外冒雨来了一伙人,人数不多,只四五十人,说是受东边三千里外一位大人物之托,来跟大当家的谈一笔买卖。 秦川有些疑惑,东边三千里外一位大人物? 直疑惑了一小片刻,他忽然眉头一皱。 从这往东三千里不就是辽东吗? 辽东的大人物除了皇太极还有谁? 第一百八十三章 铜锣湾扛把子秦大管事 知道城外来的那伙人是谁派来的之后,秦川没急着出去,而是该吃吃,该喝喝,让那伙人在雨中等着。 皇太极派人来找他,用屁股想都知道是什么用意。 那厮喜欢读汉人的书,喜欢钻研汉人的学问,还喜欢招降汉人。 从大汉奸范文程李永芳,到孔有德耿仲明,再到后来的尚可喜、洪承畴、吴三桂,这些叼毛都得到了重用,也都为后金从数次入关劫掠汉人,到问鼎中原留发不留头立下了汗马功劳。 很显然,皇太极想让秦川剃头。 这会儿,孔有德耿仲明他们应该已经剃了吧。 可是,九箕山过一刀,孟家庄大管事,宁化所人屠秦川秦大人,有着一头飘逸的长发,想让他剃头是不可能的。 他要既留头也留发,有空再剪个铜锣湾陈浩南式的发型,披上貂皮大衣,成为大明晋西北扛把子,然后把那群发型奇丑无比的土鳖按在地上摩擦。 在这肮脏的地上摩擦。 那顿中饭他足足吃了半个时辰,城外的人也披着蓑衣在雨中淋了半个时辰。 酒足饭饱,他这才披上他的貂皮大衣,撑着描花油纸伞,悠哉悠哉地往北门而去。 驻守北门的是任亮。 任亮已近而立之年,心性沉稳持重,但自从到了娄烦,就跟他手下那些毛头小子差不多,一有空就到处乱转,好奇这个惊讶那个的。 表面上看来,娄烦跟别的村镇没多大区别,到处是茅草屋和地窝子,可里面却跟其他村镇那种死气沉沉截然相反,哪怕是先前被饿得骨瘦如柴的饥民,在娄烦也能眉开眼笑傻乐呵呵的。 任亮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盼头”这两个字。 那大几千饥民,都有了盼头,干活比在大户家里当佃户的时候卖力不知几倍。 任亮曾亲眼看到,几千人在小涧河旁边把积雪刨开,挥舞着崭新的农具,愣是把硬邦邦的泥地锄开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不信有人大冷天跑去刨地开荒的。 孟家庄里的一切,更让他眼睛都亮了起来,那里面有炮厂、枪厂,几乎无时无刻不冒着浓烟和腾腾的热气。 一个罗八的汉子曾给他看过一支火铳,这种火铳跟鸟铳不一样,发火不用火绳,而是用一块燧石大火,还有用贵得跟油一样的纸张包起来的弹药。 据罗八所说,这种枪是姓秦的弄出来的,叫自生火铳,也叫燧发枪,比鸟铳装填快了将近一倍,也打得更远,更准,还很不容易炸膛。 任亮心想,若他当时有五十支这种自生火铳,他就不用怕姓秦的了。 可如今的他,又不想回东葫芦川了。 姓秦的从他的手下当中挑了十几个人出来,跟他一起进了讲武堂,先由娄烦那个姓王的才子教他们识字读书,然后发了一堆兵书给他们,再由姓秦的和一个叫赵武的给他们讲兵法。 任亮像发现了金银满屋的大户一样,一有空就抱着那几本兵书埋头苦读。 以前跟寨子里一个识字的学过写字,认得兵书上大部分字,碰到不认识的,就把识字的手下扯过来教他。 他没想到的是,姓秦的竟然这么快就带他出征,还给他领兵五百,当中半数人还是东葫芦川的老部下。 更没想到的是,姓秦的竟然把北门交给他把守。 要知道,若明军南下,必先攻打北门。 可他不敢反,也不想反。 因为他愈发觉得姓秦的很不简单,明军恐怕是奈何不了他的。 这天,城外忽然来了一伙人,自称是受东边三千里外一位大人物之托,找姓秦的谈一笔买卖。 任亮知道,东边三千里就是辽东,那-->> 里的大人物只有一个,建奴的大汗皇太极。 他很好奇,姓秦的会不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可左等右等,城外的人都崔了好几次了,姓秦的却还没出现。 足有大半个时辰之后,城里一伙人冒着雨往北门靠近,为首那个撑着一把描花油纸伞。 姓秦的终于来了。 …… “兄弟们的酒肉够不够?” 秦川登上城墙,笑着对任亮问道。 任亮急忙抱拳施礼:“多谢大人关爱,兄弟们这两日酒肉都够,还吃剩了好多。” “够就好,这两日辛苦你和兄弟们了。” “大人客气了。” “哈哈哈哈。” 秦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扭头朝外看去。 约两百步外,驻马立着大约四五十人,个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好似武侠电影里的场景。 见秦川出现在城头,为首那个领着几个随从策马而来。 到了五十步外,为首那个抬起头,露出一张陌生面孔,抱拳问道:“请问城上可是秦大人?” 秦川回道:“我就是秦川,你是何人?” “在下受东边三千里外一位大……” “我问的你,报上名来。” 那人脸色一僵:“大人,在下只是传话的,微不足道。” “既然微不足道,那就换个有分量的来跟我谈。” 说着,秦川懒得理他,径直走进旁边的城楼。 城外那人愣了一下,继而脸色铁青,咬牙死死盯着秦川。 一旁的任亮也呆住了,原来谈判还可以这么来。 “在下张家口堡王有翊。”城外那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咬牙说道。 走到城楼门口的秦川停下脚步,转头问道:“是王登库家还是王大宇家?” “家伯父王登库。” “原来是王公子,说吧,找我何事?” “那位大人物托王某向大人递一封信。” 说着,王有翊朝旁边打了个眼色,一个精壮汉子便弯弓搭箭,将一支绑有小竹筒的箭支射上城楼。 任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根箭,然后递给秦川。 秦川从竹筒里取出一块绢布,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吾素有爱才之心,开宫阙广纳贤良,久闻贤弟智勇双全,用兵如孙武韩信,施政如萧何管仲,又闻贤弟遇明廷诘难,不容朱明脚下,突遭明军压境,吾特遣一支精锐于偏头关以北,以接应贤弟北上东来,与吾把酒言欢,开昌平盛世,特此。” 这封信没有落款,但用屁股想都知道是皇太极写的。 不得不说,那厮的字还挺好看的。 看完这封信,秦川笑了笑,朝城外问道:“王公子可知清水河接应的有多少兵马?” “请恕在下不知。” “那,清水河那支兵马,主将是何人?” “在下不知。” “他们什么时候到清水河?” “在下亦不知。” “一问三不知,你那脑瓜子留着何用?” “你……” “开个玩笑嘛,请王公子给清水河那帮吊……那帮大金国勇士们带个话,秦某家大业大,若要北上的话,恐怕得浩浩荡荡折腾上两三个月,且让他们先在那等着,咱们不见不散。” 第一百八十四章,大军压境 秦川没杀王有翊,只放他回去传话,好让建奴在清水河多待上一段时日。 他会叛明,但绝不会降金,之所以没直接拒绝,是想皇太极一个鸽子,看秃子有没有胆量杀进来弄他。 实际上,如果还按原来的历史发展的话,皇太极会在明年七月份从宣大入关,号称九万大军,其中六万阿哈,三万披甲人和旗丁。 入关后便一路南下劫掠山西中北部和河北北部,一直抢到崞县,逼近忻州,甚至攻破宁武关,屠戮关内明军和守将。 明廷兵部郎中邹毓在自己题行稿中,有一段关于建奴攻破保安城后的记载:“贼夷入城,将老弱者尽行杀戮,强壮者留充役使,妇女姿色者掳掠奸淫,幼稚孩提尽付之烈火等情,臣一闻之不胜心酸而齿碎也,奴贼之狠毒,亦至于此乎!” “奉圣旨:保安被陷,据称城头失火,贼夷随上,必有奸宄谋应情形,还着查明,并饬各处城守,先清内孽,力杜衅瑕。” 也就是说,建奴入城之后,把所有老弱都杀了,因为老弱不能充劳役,青壮则抓起来充劳役,女人则先奸淫后掳回辽东,至于小孩…… 这是建奴最残忍,最令人痛恨的地方,把城中小孩都丢进火堆里活活烧死。 后半段记载的是,保安城之所以被攻破,是因为城里有内奸接应,并在城头放火,建奴才趁乱上了城头。 而且,崇祯皇帝朱由检已经知道宣大两地到处都有奸细了,还特意颁下圣旨,命人严查各城守的奸细。 建奴这次入关,除了把山西中北部和河北北部弄得满目疮痍之外,还逼得明廷把曹文诏、张全昌等原本包围流寇的将领调回山西防守,导致原本已走投无路的李洪基、张秉忠等人得以逃出包围圈。 如今,离那次入关还有一年零四个月,这段时间里,足够秦川练出一支强军了。 介时,他自然不会对建奴的暴行坐视不管。 更何况,皇太极肯定会来找他的麻烦。 …… 三月初九,上玄月。 这场春雨已经下了足足四天了,仍没有放晴的迹象。 娄烦孟家庄,炮厂因为下雨而无法开炉,陈詹正领着一群工匠做泥模,很少离开门楼的罗八突然出现在炮厂,并一改往日死板的面孔,神秘兮兮地望着陈詹。 陈詹有些诧异,今日的罗八显得很反常,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陈先生,黄先生,两位可否到庄门来一趟?”罗八笑吟吟道。 “请问罗营官有何事?” “两位一来便知。” 陈詹和旁边一个原军器局大使黄闻道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对工匠们交代一句,然后起身随罗八出去。 到了庄门的门洞,他们才发现李学境、严三七和赵满财等人都到了,还有十几个从偏头关来的各种工匠也在其中。 李学境等人也不明所以,见陈詹到了,便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诸位请耐心稍等片刻。” 一旁的罗八仍故弄玄虚,负手望着远处。 陈詹和李学境等人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支骡马队在细细春雨中艰难地朝孟家庄跋涉而来。 陈詹疑惑问道:“罗营官,这些人是……” 罗八笑而不答。 没多久,那些人渐渐到了跟前,看起来人数很不少,足足四五百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老人小孩,个个披着蓑衣冒雨前行。 “诸位,大当家的怕诸位的家人被明廷迫害,又因为事态紧急,所以只能让诸位的家人冒雨前来了。” 陈詹浑身猛地一震,瞪大眼睛,手脚微微颤抖地望着雨雾中的人群。 李学境等人也猛然一颤,有的甚至冲进了雨中。 很快,陈詹看到了一名将油纸伞递在几个小孩头顶的女子,他认出了,那是他的妻儿。 他顾不得雨水,拔腿冲了出去。 李学境等人也纷纷冲出去,嘴里喊着各种各样的名字。 雨中很快响起了男人、女人和小孩的哭声。 护送这些家眷回来的关帝军,在雨中驻马,羡慕地望着这些拥在一起痛哭流涕的人。 这些关帝军大多是没有家人的。 罗八喊了句:“诸位,庄里备好了姜汤,且进庄暖暖身子吧。” 陈詹等人这才护着妻儿,一边痛哭一边往庄里走。 &n-->> bsp;…… 这场春雨下得比秦川预料中的要长,整整下了五天,到三月十日才停。 这对秦川来说是好事,明军的进军步伐被延误了,他也有足够时间建立静乐城的秩序。 在罗文天那帮狐朋狗友的有意引导下,城里已经有不少人出门走动了,没有被抓的商贾,也纷纷开门做生意。 秦川也该砍些脑袋了。 崇祯六年三月十一,静乐城五千百姓在关帝军的威逼下,聚集在了菜市场的十字街口。 街口北端早已搭起了一座高台,上面还放了一排座椅。 秦川和陈聪之端坐骑上,还有县里的教谕,城里几个平日里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中户老爷,这几人也在关帝军的威逼下,坐上了高台。 待人都到齐后,秦川起身,缓缓走到高台前端,清了清嗓子,喊道:“我叫秦川,从今往后,静乐县就归我管了。” “这位叫陈聪之,原先是知县何大人的师爷,如今他是你们的知县大人,从今往后由他替我来管你们。” “你们放心,我虽然杀人不眨眼,但我从不滥杀无辜,杀的都是些该杀之人,接下来,就在诸位乡亲父老的见证下,杀一些该杀之人。” “来啊,带人犯卢东虎和东虎帮众犯人。” 话音落下,就见高台后面突然转出一支关帝军,端着明晃晃的大刀,压着一群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犯人走上高台。 在场的静乐百姓都认出来了,这伙人就是卢东虎和他纠集的泼皮无赖,原本共有一百零八将,如今被押上高台的大约六十人左右。 “对于卢东虎等人的罪行,在场的乡亲父老恐怕比我还清楚,前几日当街杀人掳掠,奸**女,死罪一条。” “杀!” 秦川也搞什么扔令箭,就喊了一声,高台上的关帝军就把又哭又嚎的卢东虎等人,各摁在一个大木桶上,然后手起刀落,人头扔在台下,鲜血拿木桶接住。 眼见好几十颗人头同时落地,聚集在街口的人群顿时发出阵阵惊叫,胆小的纷纷撇过头,瑟瑟发抖,带娃的又急忙捂住自家娃的眼睛。 “接下来,是一些个为祸乡里,欺男霸女,净做些伤天害理之事的官绅老爷。” 高台后面又转出一队关帝军,压着何长保、吴用谦、吴奇正、莫德开等人上了高台。 这伙人,也绝大多数面如金箔,痛哭流涕。 最为冷静的就属吴用谦了,这老家伙还狰狞地望着秦川,嘴里狠狠骂道:“秦贼,带朝廷大军一到,自有人替老夫活剐了你,诛你九族,荡平娄烦,铲除……” “丢。” 秦川一巴掌乎在他脸上,然后朝坐在后面的陈聪之和那几个中户说道:“诸位,这些人的罪状,就有各位来念吧。” 说着,秦川自顾自走回去坐下。 站在后面的一排红衣侍从,则把早已拟好的罪状递给陈聪之等人。 “陈师爷,你先来吧。” 陈聪之抹了一把冷汗,两手止不住发抖地站起身,缓缓前行几步,然后照着手中罪状上的一条条罪名念了出来。 待他念完,秦川又道:“邓教谕,该你了。” 一名头发胡子花白的小老头颤颤巍巍站起身,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才把手中罪状逐条念出来。 …… 李定国也来了静乐,因为秦川让讲武堂第一批学员随军观战,观察并记录静乐攻城战,还有明军压境后的守城战。 如今,李定国正跟一帮学员站在远处,定定望着台上那一幕。 秦大人说了,当众杀头这件事不能记录,所以现场没人拿小本本来记。 李定国刚满十四岁,但他已经看得出,姓秦的是一边收拢民心,一边举着屠刀威吓静乐的百姓。 义父也这么干过,杀贪官污吏,但不杀那些烧杀抢掠的匪冦和泼皮,而是把那些人都收入账下。 义父也拿粮食出来施粥,收拢过人心,但做得远远不如姓秦的。 就目前看来,姓秦的比义父更具枭雄本事。 他是既讲道理又不讲道理。 任谁碰上这么一个人屠,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 崇祯六年三月十三,秦川收到廖三枪快马送回来的军情:宣大两地的明军已于三月十二日正式开拨,共一万四千人,其中明军一万,役夫四千,浩浩荡荡朝静乐而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战火一触即燃 收到廖三枪的急报后,秦川立马召集罗大牛、李顶梁、老黄、山猫儿、任亮等人在县衙里议事,讲武堂其他学员在一旁旁听。 讨论了一个上午,最终秦川拍板决定:暂时放弃宁化守御千户所,将兵力集中在静乐城和静游镇。 因为明军数量太多,就宁化所那些烂城墙,不可能守得住。 原本李顶梁的七百陷阵营绝大多数都在静乐城,宁化所只留了三十人看守而已,军情还未明朗之前,秦川也没让李顶梁率兵返回宁化所。 当,秦川便派快马去通知留守的那三十人,让他们立刻撤到静乐。 如今秦川共有三千二百兵力,其中静乐城有一千七百五十,驻守静游镇的是刘有柱的七百无当营,娄烦则只有罗澳四百十方营,三座崖、东葫芦川、黑山矿场分别留了一百人驻守,剩下的几十个则是赵武和廖三枪带出去的哨探。 静乐城的城墙高达三丈,且一面环山,只要三个城门,一千七百兵力应该能守得住。 而且罗文和他的狐朋狗友这几日一直在城里四处蛊惑人心,以管吃管住,再每人每三十文钱的工钱,从饥民和穷人中招了将近五百多民壮,还有李四河那一百多木帮,再加上原来三班衙役中愿意留下来的白役,拢共七百余民壮。 虽人们都知道秦川是在谋反,但数十万饥民可以为了一口吃的而跟着流寇头子造反,何况秦川这管吃管住还每三十文工钱,那些饥民和穷人自然心甘情愿跟着他造反。 就连好多有田有地的百姓都心动了,若不是朝廷大军就要兵临城下的话,城里的百姓早就踊跃报名了。 当,秦川就让老黄把那些民壮分成六个队,并把他们带到三个城门脚下训练,主要是练他们听得懂口令,懂得从哪搬石头从哪上城墙就行了。 接着又带他们去拆房子,城里没人住的破房屋,甚至几个大户的那些大宅子,把砖头和木料分别搬到三个城门下,并开始封堵门洞,要彻底封起来,哪怕明军的大炮轰烂城门也打不进来。 秦川给这些民壮的任务就是煮金汁滚油,负责运送礌石滚木之类的物资,三个城门每个配两队,其中北门配的人数最多。 城里所有铁匠都被征用了,正紧锣密鼓地打制铁蒺藜,秦川发现这东西守城很有用,打算撒一些在城墙外侧,敌人一踩到就基本会失去战斗力。 城墙外的护城河是连着汾河的,原本是干枯了,但冰雪融化且连续下五雨之后,如今里边又有半人高的积水,聊胜于无。 静乐城正紧锣密鼓地加强城防的时候,秦川又收到了一条急报:岢岚州三千明军已轻装进入芦芽山,沿路进岚县,而岚县的官员和当地缙绅大户已经备好粮草民夫,并纠集了两千家丁护院,准备汇合明军一同南下进逼静游镇。 这支明军以卫所军为主,统军主将正是跟秦川有仇的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副将为山西西路游击将军李卫全。 听到这条急报,秦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薛东亭汇合岚县的缙绅家丁之后,兵力达到五千人,比刘有柱的七百无当营足足多了七倍。 静游镇没有城墙,只有一道新建没多久的土墙,虽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加固加高,已经达到了一丈五尺的高度,但在五千大军面前恐怕还不够。 静游得增兵。 思前想后,秦川立即派两百关帝军南下,拨给刘有柱,并派人通知黑山,把黑山矿场那一百关帝军也拨给刘有柱,黑山的矿工则做好随时撤走的准备。 同时,再让王继宗发动一千乡民,随同罗八率领的两百十方营前往静游协助防守,再多带几门新铸造的火炮,娄烦则只留三百十方营,由王继宗负责防务。 娄烦和静游之间只二十里路,快马两刻钟就能赶到,若娄烦附近出现敌情,再随时回援。 除此之外,秦川还让赵武和廖三枪把一部分哨骑收回来,在静游附近游弋,压制对方的哨探,静乐这边据城而守,把城外都让给明军也无关痛痒。 如此一来,静游就有一千二百关帝军,一千乡民,还有红衣将军炮一门,大佛朗机炮两门,佛朗机和虎蹲炮各五门,拢共十三门火炮。 薛东亭那些卫所军上次就来过,很容易溃败,应该能顶得住。 相比之下,进逼静乐城的那一万明军都是各个标营的募兵,战力比卫所军要强上不少,而且宣大边军的火器很多,来几十门火炮和两三千三眼铳和鸟铳也不出奇。 三眼铳倒是不怕,就怕鸟铳太多,静乐城的关帝军虽然有六十支燧发枪和十二门火炮,哪怕射程更大,射速更快,但数量实在太少,肯定会被对方压制。 所以,哪怕静乐城就城墙抵挡,压力也不比静游镇少多少。 …… 三月十六日,明军到了,刚亮就有一批接一批的哨探从北边而来,沿着静乐城转了一圈又一圈。 中午时分,明军主力到了,沿着汾河边上的官道浩浩荡荡而至。 北城墙上,那些正搬运礌石滚木的民壮一看到黑压压的军队逼近,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下城墙,老黄带一群关帝军又是骂又是打的才勉强让那群人镇定下来。 城墙上的关帝军也有些骚动,他们还没跟这么多军队直面厮杀过。 明军兵临城下的消息传入城中之后,数千百姓更是慌作一团,到处是呼儿唤女和哭喊声,好一阵鸡飞狗跳。 秦川头上戴了一顶崭新的明盔,顶上竖一根避雷针,上面系着红缨,主要是为了方便让关帝军看到他。 身上穿了一套擦拭得明亮的扎甲,一尘不染的甲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明军很狂,径直开到城外一里才停下来就地休整。 秦川的红衣将军炮前几才拉出来打静乐城和沿途两个村寨,明军还不知道他有打得这么远的火炮。 在他们的常识里,只有红夷大炮和八尺以上的大佛朗机炮才能打出一里远的距离,这样的大炮,一个的千户是不可能拥有的。 大军停下后,一支盔甲鲜明的骑兵则缓缓朝城门靠近,领头是几员身着明甲的将领,其中还有两个穿着宝蓝色官服,白面无须的官员,应该是监军的太监了。 那伙冉了城外一百步才停下来,然后纷纷抬头,朝站在城楼上最为显眼的秦川往来。 “城上可是宁化守御千户所秦川?”一个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喊道。 秦川回道:“正是秦某人,不知足下何人?为何要率军进逼我静乐县?” “咱家乃司礼监掌司官王德化,奉旨前来拿你问罪,剿平娄烦贼窝。” “原来是王公公,敢问公公,秦某何罪?为何要拿秦某问罪?娄烦又有何罪?” “哼。”王德化冷哼,“秦川,你擅杀上官,私铸火炮,大肆招兵买马,意图谋反,咱家就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拿你问罪!” “呵呵,王公公刚才所,可有证据?” “太原城外三百人头树便是证据。” “你有何证据那三百人头树与我有关?” “就凭……哼!秦川,任你牙尖嘴利,今日也难逃一死!咱家劝你还是乖乖开门受降,还能少受些苦头,如若不然,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呵呵,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废话了,有本事打上来取秦某人头,没本事的话回去给裤裆多撒点檀香,我隔着大老远都闻得到你裆下那股尿骚味。” “你……” 王德化气得胸口直喘,原本就尖细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更为尖锐了。 秦川没往下,而是示意手下几门火炮瞄准王德化,准备收拾这卖主求荣的死太监。 李洪基的大顺军兵临北京时,就是这吊毛开城门把李洪基引进北京城的。 若能趁机轰死这吊毛,也算是为人间除恶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虎狼之师 相较于静乐县,岚县算得上一个大县了。 全县原有二十多个大村寨,连年大旱且匪冦横行的情况下,许多村庄早已被芦芽山的匪冦灭绝了,或是举村逃亡当了饥民流寇,但如今仍有有东村、普明镇、土峪村、陈家庄、上明村、上河村、胡琴村、赤坚岭这八个村寨,整个岚县总人口仍有两万人左右。 这些村寨基本都有一两个大户编练护院乡勇,结村成堡,挡住了从河曲和岢岚州一带南逃的流寇,也使得大山贼马匪不敢打这些村寨的主意。 当然,这些村寨都是那些大户的,整个岚河平原的耕地,绝大部分都是这些大户的。 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率三千大军进入岚县时,岚县县城和把八个村寨的缙绅大户,便纷纷出粮出兵,帮朝廷剿灭反贼。 共十二家大户,凑了共两千六百护院乡勇,一千民夫,还有八百石粮食和草料无数。 最终,薛东亭率领五千六百兵力和一千民夫,沿着岚河浩浩荡荡往静游镇而去。 薛东亭知道,静游镇有几门火炮,他也带来了二十多门虎蹲炮和佛朗机炮,足够对付姓秦的了。 大军还未到静游,就接待了哨探回报:秦贼的兵马已经在步斗峡南面的狼头岭上构建防卫工事,摆开阵势严阵以待了。 听到这消息,薛东亭和几个缙绅老爷不由皱起了眉头。 步斗峡是岚河和龙泉河的交汇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以前龙泉河干涸的时候,还可以从越过龙泉河爬上狼头岭,步斗峡也就没有险要可言了。 但如今积雪刚化,又下了好几日春雨,据哨探所,如今的龙泉河最深处可没过肩膀,河面宽达三丈,涉水渡河基本是不可行的。 而且,龙泉河南岸就是狼头岭,渡河的时候势必会遭到岭上贼军的袭击。 从步斗峡攻上去更是不可能的,那座峡谷地势险要,只需在上面多背些礌石滚木,就等挡住千军万马。 有人提议,干脆不理会狼头岭这支贼军,直接渡过岚河北岸,从北岸绕过去,直掏秦贼的老窝。 这个建议刚提出来,就立马被岢岚州一个游击将军否决了。 五六千人在北岸行军,起码会拉出长达两里的队伍,狼头岭这支贼军必然会在南岸隔河袭击他们的薄弱处。 这段岚河的河面最宽处也才六七丈,不过十五步距离,弓箭、标枪、鸟铳、三眼铳、虎蹲炮、佛朗机等所有远程兵器都能隔河偷袭袭击。 要知道,秦贼的标枪战法是出了名的,呼啸而来迅捷而去,能把大军打得措手不及,若停下来跟他们打,他们势必会避开大军主力,寻找薄弱处,让大军顾头不顾尾,阵脚大乱。 若要渡河,他们势必会半渡而击,甚至静游的贼军也会趁势从北岸袭来。 到时候,可就进退两难,甚至会一败涂地了。 所以,只能在龙泉河摆开阵势,在火炮的掩护下强行渡河,并强攻狼头岭上,击溃那股敌军,才能继续往静游推进。 听到那游击将军的话,在场的老爷们个个哑口无言,只得朝薛东亭望去,盼望这位指挥使大人能想个好法子出来。 薛东亭紧皱眉头,对着一副简易的地图苦苦思索。 他当然知道狼头岭不好打,虽然他手下足足五千多兵力,但要在一千严阵以待的敌军眼皮底下强渡龙泉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少要付出两成甚至三成以上的伤亡,才有可能打上狼头岭。 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卫所军有几分能耐,不三成了,一成伤亡都能让这些歪瓜裂枣溃败的。 所以,这龙泉河打不得。 反正他这一路本就不是主攻方向,朝廷交给他的任务只是牵制敌军,好让北路王德化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 想到这,薛东亭一拍大腿,命大军继续前进,到龙泉河北岸的红沙岭扎营,与南岸狼头岭的贼军隔河对峙,并派人北山静乐,通知王公公,带王公公率大军南下静游,再对这伙贼军两面夹击。 薛东亭这一决定让大家伙眉开眼笑,皆大欢喜。 当下午,大军到达了目的地,沿着红沙岭立起六座大营,一字排开,与龙泉河对岸李顶梁率领的一千关帝军隔河对望。 …… 静乐城北五里外的明军大营,王德化和王坤一前一后瘫在营帐中的太师椅上,满头大汗气喘呼呼。 姓秦那逆贼太胆大包了,简直目中无人! 竟敢视他们近万大军如无物,只千把人就敢追在后面喊打喊杀,还一直追到大营外。 败了,败了,真的败了。 幸好他们有亲兵护卫,还骑着马跑得快,要不然就折在那逆贼手上了。 这一路上,也不知被姓秦那逆贼杀了多少人。 还没回过魂来,就见一员身披铁甲,头发凌乱的将领跑进营帐,恨恨地将手中腰刀掷在地上。 “何参将,外面如何了?”王德化喘着大气问道。 来者正是大同参将何盛,瞥了一眼王德化,然后垂头丧气道:“大军逃散了起码两三千人,秦贼正在四处追杀溃军,外面早已乱成一团了。” “啊?” 王德化张着嘴巴,一个字也不出来。 一旁的王坤也脸色惨白,一个劲地用手帕擦拭额上的冷汗。 王德化半响才回过神来,急忙跳起来道:“快,快整军杀出去救那些溃兵,一鼓作气击溃秦贼,再顺势收复静乐城。” 何盛又瞥了他一眼,道:“公公,大军溃败时,留守北路的朱参将曾率领两千标营为大军断后,可压根就顶不住敌军一击,最先破阵的便是那秦贼,率百来个红衣敌军如狼似虎,呼啸来往,其身后那一千二百人马亦如入无人之境,那两千标营眨眼就败了,就连朱参将也……也战死在秦贼手中了。” “如今,逃回大营的将士惊魂未定,恐怕拿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不肯出战。” “啊?” 王德化面如金箔,一下瘫软在太师椅上。 王坤则一边拼命擦汗,一边嚷嚷道:“快,快命众将士严守大营,绝不能让秦贼踏入大营一步。” “卑职已经安排好了防务,曾参将和几个游击将军也正亲自指挥将士布防。” “那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和众位同僚一道布防?” “是……” “对了,火炮呢?把那六十门火炮摆在营门,任秦贼再凶狠,也敌不过大炮。” “公公,那六十门火炮……留在了静乐南门外,恐怕已经落入了秦贼之手。” “啊?” …… 黄昏时分,秦川领着一千余关帝军,牵着缴获的八百多匹战马,驮着战死的一百二十名关帝军的尸体和缴获的兵甲,又押着好几百俘虏,缓缓退回静乐城,然后把数百民壮叫出来打扫城南和城西的战场。 明军六十门火炮尽落秦川手中,还有两百多支鸟铳,盔甲一百多,刀枪无数。 这一战,关帝军在城头上死伤将近一百人,追出去击破那两千明军的时候,又阵亡一百二十,伤者两百余。 他不知道杀死杀伤多少明军,估计得有两千左右,光俘虏就有七百多。 这一战之后,王德化的大军,对他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火炮对轰 “不好,他们要放火炮。” 有个眼尖的明军将领看出端倪,急忙大声喊道。 王德化刚想开口怒骂秦川,一听这话,吓得猛一哆嗦,急忙调转马头,猛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快放,别让他们跑了。” 秦川等不及手下的炮手瞄准了。 当即,一门大佛朗机,四门佛朗机齐齐发出轰鸣,五发炮弹呼啸着朝王德化等人砸去。 可惜的是,王德化跑得很快,另外那太监和几名将领也跑得很快,五发炮弹只砸死了他们两个亲兵,其余人毫发无伤,眨眼就跑出了老远。 “让这帮狗日的给跑了。”秦川懊恼地一拍墙垛,“红衣将军和大佛朗机抬炮口,打一里外休整那些明军,先给他们吃点苦头,打落他们的士气。” “是。” 几个炮兵开始调整炮口角度,利用标尺标准一里外成群结伙的明军。 秦川弄的大佛朗机炮平地射程刚好一里,在城墙上应该还能原上那么三五十步。 王德化跑回大军中,然后勒紧马缰,朝着城头就是一顿怒骂。 刚骂没几句,城头忽然又喷出两道火舌,接着“轰轰”两声,两发炮子呼啸而来,其中一发从王德化身旁落下,将他一个亲兵砸得血肉模糊,接着在地上弹了一下,把后面两个明军也给砸翻了。 另外一发大点的炮弹在王德化两丈外落下,瞬间砸出了一条近两丈长的血路。 一万明军和四千役夫先是短暂的惊愕,接着便骚动起来,并纷纷往后撤。 王德化等人也脸色大变,急忙飞奔而逃,幸好几个参将带着好几十个将官拼命压着,才没造成士兵溃败。 休整的时候遭受炮击,对士气是个很大的打击。 就像两个人准备打架,正在自以为安全的距离上怒瞪对方的时候,对方突然伸出一条长长的手臂,给你一个大耳刮子。 这种时候,你会感觉惊愕,接着丧失斗志和信心,因为本以为自己很安全的情况下突然挨揍,自己又揍不了那么远,没法还手,信心大受打击。 如今的明军就这样,人再多也不管用,因为打不着对方,他们带的八尺佛朗机倒是能打那么远,可那些大炮都在队伍后头,压根没推上来,他们再不跑的话就得白白挨打了,一跑又跟溃逃时一样士气大跌。 一口气跑到三四里之外,明将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把乱糟糟的队伍收拢齐整。 王德化把宣府监军王坤、宣府西路镇守参将曾草飞、大同中路参将何盛、大同井坪城参将朱鼎朝,还有四个游击将军等将官叫到一块,商讨攻城事宜。 现在离黑还有两时辰,王德化等人一致决定,趁黑之前,先给静乐城来几发炮弹,狠狠打击姓秦那逆贼的嚣张气焰。 没过多久,明军就分成两部,大部率领四千役夫,在离静乐城五里外的几座山梁上安营扎寨,部则推着五门八尺大佛朗机炮朝静乐城靠近,炮手连带在旁护卫的明军,拢共才三千人,距离一里地时才停下来,一边心惊胆战地提防静乐城头的火炮,一边把佛朗机炮固定在地上。 明军这次共带了八十门火炮,能打一里远的自由这五门大佛朗机,其他的佛朗机和虎蹲炮也就一两百步射程,没正式攻城之前,他们不会凑那么近去放炮。 城楼上,秦川放下望远镜,正色道:“红衣将军炮和大佛朗机炮轰他们,其他热立刻下城墙避火炮。” “是。” 旁边的炮手早就装填好了,瞄准好之后,便点燃了火门上的导火索。 只听“轰轰”两声巨响,红衣将军炮和大佛朗机炮一前一后咆哮着喷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火舌。 那门大佛朗机炮虽然经过改良,射程勉强能达到一里,但打这么远几乎没有准头可言,能不能打中全靠运气。 结果这一发炮弹运气不是很好,在明军数丈前就掉落在地,冒着青烟往前跳了几下就没动静了,一个人也没打郑 可红衣将军炮的有效射程却能达到两里,打一里之内的目标精度很高,威力也很猛,那发炮弹呼啸着钻进明军队伍中,砸出了一条满是断臂残躯的血路,共砸死砸伤五个明军。 三千明军猛地一阵骚动,数十个将官拿着刀子马鞭在旁边不停呵斥,骚动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佛朗机炮胜在射速快,发完一炮后取下空子铳,掏干净炮管里残余的羊皮垫圈,换上另一个预先装填好弹药的子铳,扭半圈卡紧,再打入木栓固定好,然后就可以再次发炮了。 整个过程只需二十秒左右,城头上的大佛朗机炮再次咆哮着喷出怒火,这一次,呼啸的炮弹堪堪砸进明军阵中,将两个倒霉的给砸得支离破碎。 秦川一直用望远镜注意明军的动作,当对方的五门佛朗机炮装好子铳,瞄好角度,并拿着火把点火的时候,秦川大喊一声“躲炮”,然后率先蹲在女墙后。 城头上的关帝军也纷纷趴了下来,很快就听到轰隆隆无声炮响,紧接着身下一震,耳边又响起炮弹砸在城墙上的巨响,还有一阵瓦片掉落哗啦啦的声音。 那五发炮弹三发砸在城墙上,一发砸在城楼的屋瓦上,另一发则越过城墙,落进了城内。 除了一个倒霉的关帝军被飞溅的瓦片插在屁股上之外,没造成任何人伤亡。 关帝军的大炮全安放在女墙后面,只从垛口伸出一个炮管,被对方火炮击中的几率的可怜。 发完一轮炮,明军又急急忙忙调整角度,瞄准城头。 城头上,关帝军的炮手不甘示弱,立马又放了两炮。 对方也再次喷出一轮火舌,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轰个不停。 …… 娄烦镇孟家庄。 王继宗带着新成立不久的农业司十几个官员,走进一间暖房,然后蹲在地上,揭开一个改在一条沙槽上的草苫。 暖房是按秦川设计的样式,在原有房屋的基础上改建的,一共建了六间,专门用来育苗。 以前王继宗种的土芋都是直接播进田里等发芽,这种方式不光耗费种子过多,且春季时由于气太冷,起芽很难,起芽率也很低,残差不齐,有的苗已经长出来了,有的都还没起芽。 秦川跟王继宗研究新粮食的耕种技术时,提出了后世的切块并在温室里育苗的方法,王继宗带着农业司十几名官员琢磨了很久,才最终把方法确定下来。 暖棚搭好后,王继宗就带着十几名官员给土芋切块,两指以下的不能切,因为太,切了基本起不了芽,两指以上的切成两块,再大的就切三块四块。 他从顺府友人那买来的土芋,都是精挑细选后的良种,个头较大,也比较圆,基本都能牵 切之前,刀具要在火上烤过,切完之后把土芋块放进草木灰里,给切口涂一层草木灰,然后静放两左右,等土芋切口结疤,并事先在暖房里挖有几条到十几条不等的长条形泥槽,准备好潮湿的细沙、麻袋、草苫。 土芋晾干后,在泥槽内放入一层土芋块,上面铺一层湿细沙,然后再放一层土豆块,再铺一层细沙,一共铺五层,顶上用浸湿的麻袋覆盖,保持沙子里的水分,上面再盖一层草苫,用来保暖。 到如今,土芋块已经埋了二十了。 王继宗揭开草苫,再揭开下面的麻布,然后心翼翼地拨开细沙,露出几块冒着白皙嫩芽的土芋块。 “成了,冒芽了。” 他旁边的农业司官员一篇欣喜。 王继宗拿出一块土芋块,端详着上面的两颗短短的细芽,脸上按压不住的激动。 “去通知各个里长甲首,明播种土芋。” “是。” 几名随从匆匆跑了出去。 没多久,娄烦就响起了阵阵雀跃的欢呼声。 第一百八十七章 瞧瞧太监的裤裆里都有啥 王德化发现,虽然己方火炮比对方多,可这么对轰完全是自己吃亏。 对方有城墙掩护,一发炮就缩在女墙下面,虽然己方的火炮偶尔能打塌几块女墙的砖头,但压根砸不死几个人。 静乐城北门附近的城墙早就被打花了,到处坑坑洼洼,可对方的死伤恐怕还不到十个人。 而己方暴露在旷野中,对方发三炮至少有一炮能造成伤亡。 才不到两刻钟,就死了一百多明军,其中还有几个炮手,一门佛朗机炮的炮架也被砸烂了。 佛朗机炮的射速太快,几门炮的炮管都滚烫无比,炮手们怕炸膛,都不敢再发炮了。 城头上秦贼那两门炮当中,一门小的也停止了开火,但那门大的却依然时不时咆哮着轰出呼啸的炮弹。 在场的将官都不知道那门是什么火炮,装填速度比红夷大炮快上不少,打出的炮子比红夷大炮的炮子要略小一些,可威力却不比红夷大炮差多少。 最关键是,那门炮打得贼准。 王德化和王坤,还有几个明军参将只一商量,便立马决定撤退,先撤回大营休整一晚,明天一早再攻城。 那三千明军早就想跑了,一听到铜锣声便撒腿往后面跑。 可他们明明已经跑出两里路了,城头上那门火炮依然在怒吼,呼啸的炮弹竟然能打出两里路之远。 王德化等人脸色都变了,姓秦那逆贼有红夷大炮。 除了红夷大炮之外,其他火炮不可能打得这么远。 跑回营后,王德化又召集众将,商议明天的攻城事宜。 晚上,秦川没去夜袭,因为还不到时候,明军也肯定早有防备。 第二天天还没亮,明军大营就升起了一堆堆火焰,开始忙了生火造反了。 天亮时分,明军蜂拥出营,在汾河最狭窄处用木筏搭了座浮桥,过了河就一分为二,一部在西门外的汾河对岸集结,正四处搜罗木材准备搭浮桥,另一部则绕到静乐城南边,在南门两里外的东碾河对岸集结。 王德化知道,红夷大炮动不动就重达千斤,姓秦那逆贼的那门红夷大炮,至少也有八九百斤,想把这么重的火炮从北门挪到南门,需要不少功夫和时间。 于是,他决定攻打南门和西门,其中主攻方向是南门,明军五千主力就集结在南门。 西门一里外是汾河,如今的汾河水宽达七丈以上,需要搭建浮桥渡河。 南门两里外有条东碾河,这条河原本是干涸的,但积雪融化后,再加上连续下了几天雨,如今的河水宽三丈有余,深可没过人的头顶。 河上倒是有一座木桥,就是小了点,王德化干脆让大军过了桥再集结,反正对方的红夷大炮在北门。 可他的五千主力渡过河的还不到一半,南门城头上又突然响起一声炮响。 又是那门红夷大炮,那呼啸的炮子“咚”地砸入木桥旁边的水里,溅起的水花足足一丈多高。 正过桥的十几个明军吓得一哆嗦,其中几个胆小的更是生生被吓得掉落水里。 已过河的两千明军主力都慌了,他们正在河边列阵,不就成活生生的靶子了吗? 没过河的那些则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踏上那座木桥。 王德化和几个将领都呆住了,秦贼的红夷大炮不是在北门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难道他未卜先知,连夜把大炮运了过来? “王公公,可不能让将士们有胆怯之心啊。”一旁的宣镇参将曾草飞低声说道。 王德化回过神来,急忙用尖细的声音喊道:“都别怕,秦贼只有一门红夷大炮,列好阵便可一拥而上,杀-->> 敌一人赏银一两,手刃秦贼者赏银一千两,活捉者二千两,入城后庆功三日,酒肉管够。” “后退者格杀勿论!” 那几个将领也适时抽出腰刀,带着数百亲兵在后面虎视眈眈地压阵。 听到王德化的话,原本胆怯不前的明军纷纷精神一振,然后朝木桥蜂拥而至,抢着过河。 城头上,秦川放下望远镜,望着身边越来越紧张的关帝军,道:“兄弟们,若是给他们进城,咱们谁都活不了,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娄烦,也必然会被夷为平地。” “若把这些叼毛挡在城外,咱们不光有娄烦,还有静乐城,用不了多久再打下岚县,整个吕梁山腹地就是咱们的了。” “大家伙说说看,咱们该怎么办?” “杀他娘的。” 瘦瘦小小的山猫儿抢着说道。 “对,杀他娘的。” “杀他娘的。” 其他关帝军也纷纷喊了起来。 秦川缓缓抽出长刀,笑道:“一会咱们杀出去,把那两个太监抓回来,把裤子给扒了,让兄弟们看看太监裤裆里到底长啥样,好不?” “好……” 周围的关帝军哄然叫好,又纷纷大笑起来,士气一下高涨无比。 “红衣将军继续开炮,其他火炮准备好,敌进一里就放大佛朗机,进一百二十步小佛朗机和虎蹲炮,火枪手准备。” “是。” 把守南门的关帝军共八百人,火炮共七门,其中三门虎蹲炮,三门小佛朗机,还有昨天放在北门的那门红衣将军炮。 秦川不是未卜先知,他是看到明军往南移动,才把这门炮移过来的。 法国的拿破仑六磅炮是用铜来铸造的,重达七百多斤,秦川的红衣将军炮是用铁造的,重量只有六百五十斤,而且这门炮并不像红夷大炮那样固定在城墙上,而是架在炮车上,把炮车一起拖上城墙,目的就是可以灵活移动。 红衣将军炮的射程也就两里多一点,超过一里路准头就开始大打折扣了,两里的距离则完全不用考虑精度,全凭抓瞎,砸到谁算谁倒霉。 这种飘忽不定的弹道,愈发让明军胆战心惊,因为上一炮明明打在桥头,下一炮就离桥头十多丈远,谁也不知道再下一炮回打在哪,根本就防不胜防。 但在王德化的赏银诱惑,又在几名将领明晃晃的腰刀威慑下,明军非但没有乱,反而迅速冲过河,草草列好阵之后,其中三千人便推着数十门各种火炮,抬着长长的攻城梯,杀声震天地往前推进。 王德化和王坤等人,则带着剩下两千主力在河边督阵。 一直走到三百步,明军的大佛朗机炮才停下来,架好炮,瞄准城门,开始猛轰城门。 十来门五尺佛朗机在两百步的距离上也停了下来,并开始朝城头开火,压制城头的炮火, 小佛朗机和虎蹲炮则随着各种大盾继续前进,想进入一百步再架炮攻击。 可他们推进到离城墙只有一百二十步的时候,城头上忽然炮声大作,六门虎蹲炮和小弗朗机炮齐齐喷出火舌,六颗炮子贯入了明军人群里。 明军一阵骚动,脚下的步伐停滞了片刻,在将领的呵斥下又挺着各种盾牌继续前进。 进到一百步,三十多门小佛朗机和虎蹲炮也架了起来,纷纷发炮,杀伤城上的叛军。 剩余的两千多明军顶着盾牌,抬着数十架梯子朝城墙继续逼近。 这时,城头上忽然枪声大作,防备南门的四十支燧发枪齐齐响了起来。 下一刻,城外响了一片惨叫,瞬间就倒了十几个明军。 第一百八十八章 顺者生,逆者死 黄六喜伤好之后,曾有段时日不敢靠近任何火器,因为被鸟铳炸膛炸掉半张脸的剧痛一直留在他脑子里。 从哪之后,他再也没去过河边,喝水的时候也闭着眼睛喝,因为水中倒影的他那张脸实在太丑了。 直到有一,大当家的弄出来一支劳什子自生火铳,听不用火绳点火,装药子不像以前那么费劲了,准头也好了许多,也比以前的鸟铳打得更远,更狠。 甚至,不再像以前的鸟铳那样容易炸膛了。 大当家的,鸟铳之所以炸膛,是因为大明的官员克扣工料,工匠也偷工减料,造出来的枪管品质实在太烂,所以才那么容易炸膛。 如果按照严格规定,将二十斤熟铁锻打成四斤精铁,所造出来的鸟铳当然没那么容易炸膛。 枪厂做出来的自生火铳,用的是娄烦炼出来的好铁,二十斤锻打成四斤精铁来打造枪管,还经过那劳什子渗碳退火,造出来的枪管只要不过烫,不放太多药子,炸膛的几率微乎其微。 黄六喜信大当家的,可他还是怕。 大当家的每次去靶场试枪,他都躲得远远地看。 身边好些个兄弟都拿上了这种自生火铳,在他跟前嘚瑟,他硬是按下了心底的蠢蠢欲动,谁来嘚瑟也不搭理。 直到大当家的在靶场遇袭那,他跟罗八赶去支援,见一个新兵蛋蛋给一支自生火铳装铅子的时候,半没装进去,情急之下,他夺过那支自生火铳,按照他看过大当家的装填步骤,麻利地把铅子装进枪膛,然后对准五十步外一个逃跑的建奴扣动扳机。 那一战,他打了三枪,干翻了两个建奴。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放不下那犀利的自生火铳了。 他觉得,自己还能拿这玩意杀很多人。 后来,大当家的让他做火枪教头,教那些新兵蛋蛋打枪。 大当家的攻打静乐城时,把他也带来了。 他如今就在静乐南门的城头上,手里拿的是大当家的亲自为他挑的一支自生火铳,据是目前造出来的最好的一支。 就在刚才,死在这支枪下的明军已经有三个了。 城下不远的明军密密麻麻,把枪口随意往下怼,起码有三成几率能打中人。 但黄六喜不打近的明军,而是打五十步外拿鸟铳或者持弓箭那几百人,每一枪都瞄得很认真,也很快,一共打了四枪,干翻三个。 “打长梯!”旁边的大当家忽然一声大吼。 黄六喜把一颗铅子垫在羊皮垫上,用通条捅进去,压实,把通条插回枪管下的扣环里,然后从垛口探头瞄了一眼。 明军的长梯已经推到城墙下了,他能看到梯子前端两个锋利的钩子,还有在盾牌掩护下正把梯子往上递的十几个明军。 黄六喜刚要把枪口递出去,一颗炮弹突然呼啸而至,砸在他旁边不远的女墙上,被掀翻的砖头掉下来,正好砸在一个关帝军的脚面,把那关帝军痛得翻在地上哇哇大剑 还有一块碎砖块擦着黄六喜那张丑得没变的脸颊呼啸而过,把他惊得心肝突突直跳。 摸了摸脸颊,确定自己的脸没伤之后,他突然往垛口一探,把枪管架在垛口,闭起一只眼,以极快的速度瞄准一名架长梯的明军,并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透过硝烟,黄六喜依稀看到那明军倒了下去。 “四个。” 黄六喜缩回女墙后面,飞快地再次装填,没多久又探出身子,刚瞄准一个正要爬上梯子的明军,突然头上猛地一震,一支箭正正射中他的头盔,箭头插进铁皮里,又戳在黄六喜的脑壳上。 黄六喜脑袋吃痛,急忙缩回来,摘下铁盔一摸,只见手掌已经染了不少鲜血。 “干你娘亲的!” 黄六喜用力拔掉箭支,把头盔戴回去,又抹了一把血,然后猛地探出身子,手中的自生火铳“砰”的一声。 “第五个。” 这时,城下的明军已经把十几架梯子架上了城头,梯子前端包了铁,刀砍不断,斧头也劈不断,最前端还有铁钩,死死勾住女墙,不让上面的人将梯子推开,然后有明军蹭蹭地往上爬。 黄六喜依然快速却又有条不紊地装填着,突然听到大当家的喊一声“礌石滚木”。 接着,就有无数的石块砖头如雨般往下砸去。 城墙下正是人最多的时候,这一顿乱砸,城下立马响起了一阵惨剑 有的关帝军把滚木架在对方的梯子上,沿着梯子往下滚,正往上爬的明军无一不被撞落地面,砸成柿饼。 这时,原本炮管平放的虎蹲炮和佛朗机,已经被枕木垫高尾端,炮口斜斜向下,炮膛里各塞了百十个铁弹,再用泥巴压实,炮兵们齐齐点燃六门火炮,轰隆隆的巨响中,无数铁弹梨花暴雨般朝城下呼啸而去。 城下的明军像割麦子似的,倒下去好大一片,那惨叫声跟十八层地狱比起来也不逞多让。 剩余的明军则扔下大盾和长梯,没命地往远处拔腿狂奔,仓皇逃窜。 “搬开城门的砖石,咱们追出去杀他个屁滚尿流!” 身上插了两支箭的秦川突然起身,扬着长刀怒吼一声,然后大步往城楼下走。 “杀!” 李顶梁和黄六喜等人率先起身,召集城墙上除了炮兵之外的关帝军,朝楼下蜂拥而去。 老黄急忙让城下的民壮搬开堵在门洞的砖石,并牵来战马。 进攻西门的三千明军原本就只是佯攻,慢吞吞花了老半时间才搭好浮桥,然后慢吞吞地过河,又吃着西门的炮火,慢吞吞地朝城墙逼去。 一见南门溃败,西门的明军立马扔下两三百具尸体和伤病,一溜烟跑回岸边,挤着几座浮桥跑过河,懂水性的干脆扑进汾河游过去。 把守西门的罗大牛还没得杀过瘾,见对方突然溃败,不由地火冒三丈,领着四百先登营冲下城墙,开始搬门洞里的砖石。 东碾河边,王德化脸色惨白,手脚发抖,一句话也不出来。 “王公公,快走吧,且回营休整再做打算也不迟。”一旁的大同参将何盛焦急地催促道。 王坤也劝道:“是啊,王公,先退回营吧,咱们损伤也不过数百人罢了,整体兵力仍在,且回营商议一番,明日再来攻城也不迟。” “走,快走。”王德化回过神来,急忙策马就往木桥跑去。 可桥头已经挤满了人,哪怕王德化骑着马也根本挤不进去,只惹得胯下战马一阵躁动不安。 “让开让开,让王公公先过去。” 曾草飞和何盛等人赶上来,扬起马鞭朝人群一顿乱抽,好不容易才抽出一条路来。 大军一溃走,可苦了那些炮兵,其他明军提着刀枪盾牌就可以撒开腿跑了,可他们不行,他们还要把火炮推回去。 虎蹲炮倒还好,把扎脚撬起来,抗上炮身就可以跑了,可佛朗机炮不行,明军的佛朗机炮为了可以灵活变换开火角度,所以没有按炮车,而是直接扔在马车上,到霖方就搬下来用枕木来安放和调节角度,如此一来,装卸就颇费些功夫了。 大佛朗机炮倒是装了炮车,可八尺长的铜铸佛朗机重达七百多斤,炮车又只有两匹挽马,行进的速度很慢。 结果就是,六十门火炮全部落在了最后。 大部分明军都渡过东碾河的时候,静乐城南门突然洞开,一支骑兵从里面呼啸而出,杀气腾腾地扑向后面的炮手。 三百多炮手吓得哭爹叫娘,纷纷扔下火炮,没命地往河边跑去。 河边的明军则不管不关跳进东碾河。 很多不会水性的明军,很快就被刚好没过头顶的河水给吞没了。 秦川率领关帝军赶到时,河边还剩大约五百明军。 “降者生,逆者死!” 秦川大手一挥,麾下七百关帝军呼啸着朝那这五百明军杀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虎狼之师 相较于静乐县,岚县算得上一个大县了。 全县原有二十多个大村寨,连年大旱且匪冦横行的情况下,许多村庄早已被芦芽山的匪冦灭绝了,或是举村逃亡当了饥民流寇,但如今仍有有东村、普明镇、土峪村、陈家庄、上明村、上河村、胡琴村、赤坚岭这八个村寨,整个岚县总人口仍有两万人左右。 这些村寨基本都有一两个大户编练护院乡勇,结村成堡,挡住了从河曲和岢岚州一带南逃的流寇,也使得大山贼马匪不敢打这些村寨的主意。 当然,这些村寨都是那些大户的,整个岚河平原的耕地,绝大部分都是这些大户的。 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率三千大军进入岚县时,岚县县城和把八个村寨的缙绅大户,便纷纷出粮出兵,帮朝廷剿灭反贼。 共十二家大户,凑了共两千六百护院乡勇,一千民夫,还有八百石粮食和草料无数。 最终,薛东亭率领五千六百兵力和一千民夫,沿着岚河浩浩荡荡往静游镇而去。 薛东亭知道,静游镇有几门火炮,他也带来了二十多门虎蹲炮和佛朗机炮,足够对付姓秦的了。 大军还未到静游,就接待了哨探回报:秦贼的兵马已经在步斗峡南面的狼头岭上构建防卫工事,摆开阵势严阵以待了。 听到这消息,薛东亭和几个缙绅老爷不由皱起了眉头。 步斗峡是岚河和龙泉河的交汇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以前龙泉河干涸的时候,还可以从越过龙泉河爬上狼头岭,步斗峡也就没有险要可言了。 但如今积雪刚化,又下了好几日春雨,据哨探所,如今的龙泉河最深处可没过肩膀,河面宽达三丈,涉水渡河基本是不可行的。 而且,龙泉河南岸就是狼头岭,渡河的时候势必会遭到岭上贼军的袭击。 从步斗峡攻上去更是不可能的,那座峡谷地势险要,只需在上面多背些礌石滚木,就等挡住千军万马。 有人提议,干脆不理会狼头岭这支贼军,直接渡过岚河北岸,从北岸绕过去,直掏秦贼的老窝。 这个建议刚提出来,就立马被岢岚州一个游击将军否决了。 五六千人在北岸行军,起码会拉出长达两里的队伍,狼头岭这支贼军必然会在南岸隔河袭击他们的薄弱处。 这段岚河的河面最宽处也才六七丈,不过十五步距离,弓箭、标枪、鸟铳、三眼铳、虎蹲炮、佛朗机等所有远程兵器都能隔河偷袭袭击。 要知道,秦贼的标枪战法是出了名的,呼啸而来迅捷而去,能把大军打得措手不及,若停下来跟他们打,他们势必会避开大军主力,寻找薄弱处,让大军顾头不顾尾,阵脚大乱。 若要渡河,他们势必会半渡而击,甚至静游的贼军也会趁势从北岸袭来。 到时候,可就进退两难,甚至会一败涂地了。 所以,只能在龙泉河摆开阵势,在火炮的掩护下强行渡河,并强攻狼头岭上,击溃那股敌军,才能继续往静游推进。 听到那游击将军的话,在场的老爷们个个哑口无言,只得朝薛东亭望去,盼望这位指挥使大人能想个好法子出来。 薛东亭紧皱眉头,对着一副简易的地图苦苦思索。 他当然知道狼头岭不好打,虽然他手下足足五千多兵力,但要在一千严阵以待的敌军眼皮底下强渡龙泉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少要付出两成甚至三成以上的伤亡,才有可能打上狼头岭。 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卫所军有几分能耐,不三成了,一成伤亡都能让这些歪瓜裂枣溃败的。 所以,这龙泉河打不得。 反正他这一路本就不是主攻方向,朝廷交给他的任务只是牵制敌军,好让北路王德化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 想到这,薛东亭一拍大腿,命大军继续前进,到龙泉河北岸的红沙岭扎营,与南岸狼头岭的贼军隔河对峙,并派人北山静乐,通知王公公,带王公公率大军南下静游,再对这伙贼军两面夹击。 薛东亭这一决定让大家伙眉开眼笑,皆大欢喜。 当下午,大军到达了目的地,沿着红沙岭立起六座大营,一字排开,与龙泉河对岸李顶梁率领的一千关帝军隔河对望。 …… 静乐城北五里外的明军大营,王德化和王坤一前一后瘫在营帐中的太师椅上,满头大汗气喘呼呼。 姓秦那逆贼太胆大包了,简直目中无人! 竟敢视他们近万大军如无物,只千把人就敢追在后面喊打喊杀,还一直追到大营外。 败了,败了,真的败了。 幸好他们有亲兵护卫,还骑着马跑得快,要不然就折在那逆贼手上了。 这一路上,也不知被姓秦那逆贼杀了多少人。 还没回过魂来,就见一员身披铁甲,头发凌乱的将领跑进营帐,恨恨地将手中腰刀掷在地上。 “何参将,外面如何了?”王德化喘着大气问道。 来者正是大同参将何盛,瞥了一眼王德化,然后垂头丧气道:“大军逃散了起码两三千人,秦贼正在四处追杀溃军,外面早已乱成一团了。” “啊?” 王德化张着嘴巴,一个字也不出来。 一旁的王坤也脸色惨白,一个劲地用手帕擦拭额上的冷汗。 王德化半响才回过神来,急忙跳起来道:“快,快整军杀出去救那些溃兵,一鼓作气击溃秦贼,再顺势收复静乐城。” 何盛又瞥了他一眼,道:“公公,大军溃败时,留守北路的朱参将曾率领两千标营为大军断后,可压根就顶不住敌军一击,最先破阵的便是那秦贼,率百来个红衣敌军如狼似虎,呼啸来往,其身后那一千二百人马亦如入无人之境,那两千标营眨眼就败了,就连朱参将也……也战死在秦贼手中了。” “如今,逃回大营的将士惊魂未定,恐怕拿刀子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也不肯出战。” “啊?” 王德化面如金箔,一下瘫软在太师椅上。 王坤则一边拼命擦汗,一边嚷嚷道:“快,快命众将士严守大营,绝不能让秦贼踏入大营一步。” “卑职已经安排好了防务,曾参将和几个游击将军也正亲自指挥将士布防。” “那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和众位同僚一道布防?” “是……” “对了,火炮呢?把那六十门火炮摆在营门,任秦贼再凶狠,也敌不过大炮。” “公公,那六十门火炮……留在了静乐南门外,恐怕已经落入了秦贼之手。” “啊?” …… 黄昏时分,秦川领着一千余关帝军,牵着缴获的八百多匹战马,驮着战死的一百二十名关帝军的尸体和缴获的兵甲,又押着好几百俘虏,缓缓退回静乐城,然后把数百民壮叫出来打扫城南和城西的战场。 明军六十门火炮尽落秦川手中,还有两百多支鸟铳,盔甲一百多,刀枪无数。 这一战,关帝军在城头上死伤将近一百人,追出去击破那两千明军的时候,又阵亡一百二十,伤者两百余。 他不知道杀死杀伤多少明军,估计得有两千左右,光俘虏就有七百多。 这一战之后,王德化的大军,对他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第一百九十章 罗大憨憨的美人香囊 夜里,静乐城北大寨,王德化和王坤二人在营帐里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良久,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曾草飞和何盛进来了。 “怎么样?点清楚了吗?” 王德化和王坤一脸希冀地迎上去。 曾草飞不话,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长叹一声,何盛则一脸苦涩地道:“两位公公,点清楚了,咱们还有七千二百兵力,其中伤者一千二百,能战之士只有六千,那四千役夫大多趁乱溃逃了,只剩不到两千。” 王德化脸色大变:“怎么会这么少?” “不知道,我们只找到了六百具尸首,静乐城南的东碾河一带,估计也有六七百尸首,也就是,阵亡的将士一千二三左右,被秦贼俘虏而去的,约七百多人,其余的估计是逃散了。” “那些火炮呢?” “六十门火炮,全落入秦贼手里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公公,这静乐城是打不得了。” 王德化和王坤脸色惨白,对视了一眼,双双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良久,王德化忽然腾地站起身,问道:“西路薛东亭那边呢?战况如何?” 一直不话的曾草飞摇头苦笑:“静游到静乐之间的路被封了,连个信都过不来。” “路被封了?怎么封的?” “秦贼手下有几个边军夜不收逃兵,一个叫赵武,原镇安堡夜不收旗,一个叫廖三枪,宣大边军枪法最好就是这人了,还有赵武麾下几个夜不收和几个刀盾手,这伙人因为欠饷问题,杀了一个总旗官,然后从镇安堡逃出来。” “原先这伙人有十几个,在怀来一带被截的时候死了几个,赵武带着廖三枪等人一路杀出重围,从那之后便查无音讯,有人他们去投流寇了,没想到竟然投了秦贼。” “如今,他们几个领着五十骑在静游和静乐之间来回穿梭,卑职派出去的好几波哨骑都被他们截杀了,估计西路薛东亭派出的哨骑也折在他们手上了。” “这……那多派点人去啊,他们才五十骑,咱们派一百,两百甚至五百骑去不行吗?” “卑职已经派了两百骑出去,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咱们恐怕是指望不上薛东亭了,秦贼既然能稳坐静乐城,静游那边就必然固若金汤。” “你是,薛东亭打不下静游?” “他手下那些卫所军不堪一击,恐怕是打不下的。” “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德化又一屁股瘫在椅子上。 曾草飞和何盛低着头一言不发。 良久后,王坤忽然眼前一亮,道:“咱们为何要死磕静乐城?为何不径直南下,与薛东亭两面夹击攻取静游,再攻取娄烦?秦贼必然要出兵相救,咱们半路设一支伏兵,不就可以绞杀秦贼了吗?” “退一步来,就算秦贼不出兵救静游和娄烦,咱们也能博个复土之功啊。” “对啊。” 王德化也猛地站起身,满脸兴奋:“没错,咱们直驱而下,攻取静游,秦贼势必要出来援救,他不过一千多兵马罢了,到了野外,任他再强横,也绝不是咱么六千大军的对手。” “不可。” 何盛急忙起身,抱拳道:“两位公公,由唇静游只能沿着汾河南下,汾河两岸又位处云中山和芦芽山夹缝之中,地势狭窄,六千大军沿河岸南下的话,队伍足有两三里远,秦贼势必会从对岸用火器、标枪等攻击我军薄弱之处。” “我军失了火炮,仅剩两百余支鸟铳,弓箭手不足一百,难以面面俱到,势必会首尾难顾,阵脚大乱。” “若我军兵分两路,沿汾河东西两岸齐头并进的话,秦贼也势必会攻击薄弱一侧,介时,六千大军恐怕只会……只会一溃千里啊。” 王坤皱眉:“秦贼兵力不足一千五,我军能战之士尚有六千,就算兵分两路,每一路也依然有三千兵力,两倍于秦贼,还怕他不成?” “若是今日之前,自然不怕,可如今将士们突遭大败,士气低落,兵力占优恐怕也无济于事。” “那……若我等只分兵一部南下,另一部仍留在静乐城牵制秦贼呢?” “万万不可,秦贼手上有数十门炮,我等只余六千能战只士,就算留下四千兵力,恐怕也会被秦贼一举击破。” “那你看,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王坤有些恼火,干脆坐回椅子上,板着脸端起茶杯喝茶。 何盛稍一犹豫,道:“依卑职看来,我等应立马拔营,连夜撤回宁化所,再连夜遣人南下,寻督师张大人,请他调左良玉从永宁州方山堡入吕梁山,从西路进攻娄烦,再寻山西巡抚许大人,请他调曹文诏从太原或交城一带入吕梁山,从哪个东路夹击娄烦。” “四路大军同时夹击,秦贼就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插翅难逃了。” “荒唐!” 王德化突然一拍茶几,冷冷喝了一声。 何盛眉头一皱,急忙低着头不敢吱声。 王德化冷声道:“哼!如今山西河南匪情正急,曹文诏左良玉诸将正紧追流寇,若将此二洒到娄烦,岂不是要放任匪情?若流寇势大,我等何龋得起如此重责?” 王坤也接过话:“皇上将剿匪重任交予我等,两路大军共一万三千兵马,秦贼兵力不足三千,兵力如此悬殊,我等若拿不下秦贼的话,有何颜面回去见皇上?” 何盛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曾草飞也闷声不出,只眼观鼻,鼻观心。 王德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缓和语气问道:“何参将,如今我等还有多少马兵?” “只余一千。” “好,传令下去,大军五更造饭,一亮便拔营南下,分两部沿汾河两岸齐头并进,每一部再一分为二,以两段式交替前进,一部摆应敌之姿掩护,另一部则快速进军,如此交替,马兵、鸟铳手和弓箭手则在后掩护,随时应担” 听到他的话,曾草飞率先起身抱拳领命,何盛也只得站起身,应了一声。 “王公用兵如神,布阵得当,下官佩服,佩服。” 王坤伸出大拇指,尊崇不已地连声叹道。 “哈哈哈哈,雕虫技罢了。” 王德化摆摆手,然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 夜里,酒足饭饱之后,秦川便在灯下站展开一封信,细细看了起来。 没多久,他便欣慰地笑了笑,把信递给一旁的罗大牛,笑道:“刘有柱这子不错,有长进。” 罗大牛接过信,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然后眨了眨眼睛,把信递给旁边的李顶梁。 上面好几行字,他看了老半,只认得两个。 李顶梁看了一会,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信递给旁边的任亮。 任亮倒是瞪大眼睛,看了老半。 “瞧你那憨样,你看得懂不?” 罗大牛捞起一块马肉,塞嘴里一边大口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任亮早就在铁史沟山被罗大牛打服气了,也不生气,只晃了晃手中的信,笑道:“信是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写给阉狗王德化的,他们西路大军五千六百人在龙泉河被刘有柱拦下了,龙泉河水深河宽,刘有柱领一千关帝军守在对岸,他没法渡河,只得隔河对峙,请王德化那阉狗南下与他两面夹击。” “你就净吹牛吧,上边那么多字,你认得齐才怪。” “是认不齐,可认得其中大部分的字,便可看得懂其中意思了。” 罗大牛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嘟囔着嘴嘀咕几句,然后继续啃他的马肉。 秦川拿块骨头砸他头上,没好气地骂道:“叫你好好跟王先生识字,你倒好,一往内院里跑几次,魂都给李安茹那娘皮给勾走了。” “嘿嘿。” 罗大牛摸着硕大脑袋傻笑几声,继续低着头吃肉。 一旁的山猫儿接过话:“大当家的,他兜里有个香囊,在学堂里经常拿出来闻,还呆呆傻笑,香囊上那股骚味儿整个学堂都闻得到。” “俺日你娘的咧,你子好的不学,净学那些娘们嚼舌根。” 罗大牛一脚踹在山猫儿屁股蛋上,将他生生踹飞了出去。 后者从地上爬起来,直吸着凉气揉屁股。 秦川一脸好笑,朝罗大牛伸出手:“拿出来瞧瞧。” “大当家的,这……这是俺的东西。” “别逼兄弟几个动手。” 罗大牛张了张嘴巴,最后嘟囔着嘴,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拿出一个香囊。 秦川接过一看,见上面绣了个“安”字。 显然,这是李安茹的东西。 “从哪弄来的?你把她办了?” “没。”罗大牛摸了摸脑袋,“那看完水库,在山上俺把她掳到没饶地方,从她身上抢的。” “都掳到没饶地方了,你还不把她给办了?” “她不让。” 秦川定定望着罗大牛,突然嗤嗤笑了起来。 李顶梁、老黄和山猫儿等人,则放开喉咙,哈哈大笑,连任亮也低着头嗤嗤直笑。 罗大牛有些懊恼,忽然问道:“大当家的,那日你不也把文姐掳上山了吗?你把她给办了没?” 秦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李顶梁等饶哈哈大笑也瞬间变成极力压抑的嗤嗤闷笑。 秦川有些恼火,一脚踹在罗大牛那结实的屁股蛋上。 “赶紧吃,吃饱了去睡觉,五更出城夜袭明军。”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溃败 五更未到,秦川睡眼惺忪地站在城头,望着远处的的簇簇火光,脑子里有些懵逼。 王德化那帮叼毛,大半夜的就爬起来做饭,想干嘛? “大当家的,他们应该是要跑了。”一旁的罗大牛打着呵欠说道。 另一旁的任亮摇摇头“依我看来,他们应该是想拔营南下,越过静乐城,去攻打静游。” 罗大牛不解“昨天刚吃了败仗,胆子还这么肥?” 任亮依然摇头“不是胆子肥,而是蠢。” 秦川打断他们的话“山猫儿,去看看那些民壮做好饭没有,做好了就把昨晚剩的肉热一热,吃个饱饭,等他们一动身,咱们就跟在后面,边走边放炮揍他们。” “好咧。” 山猫儿蹭蹭跑去了。 没过多久,山猫儿领着一群民壮把煮好的饭菜抬上了城墙。 …… 天刚亮,明军便拔营开拨,六千明军和一千役夫浩浩荡荡地沿着汾河南下。 那一千多伤病,早就连夜在百来个明军护送下往北而去,返回宣大了。 过了静乐城,明军便一分为二,其中王德化和曾草飞率领三千明军和五百役夫,沿着汾河西岸南下,王坤和何盛则率领几乎同等兵力,渡过汾河,沿着东岸南下。 率先渡河的是一百鸟铳手和五十弓箭手,还有五百骑兵,用事先捆好的木筏迅速推入河上,打入木桩固定,抱着柴火和煤油迅速过河,然后跑到东碾河木桥,把煤油淋在桥上,扔上柴火,又点一支火把扔上去。 那座木桥瞬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秦川正好率领一千关帝军从南门出来,一瞧见那座燃烧的木桥,不由地暗骂了一句。 他本以为,自己手下一千关帝军全都有坐骑,可以轻易追上明军,所以想放明军全部过静乐城之后再出来,没想到那帮家伙这么奸诈,竟然烧他的桥。 没有桥,渡河就得费些功夫了。 东碾河并不宽,只三丈余,铺上三四个木筏就能过去了,问题的关键是秦川带了十多门火炮,最重的那门红衣将军炮六百五十斤,还有几门缴获明军的铜铸五尺佛朗机炮,重三百多斤。 秦川让那些民壮搬来木料,几乎把东碾河都填满了,才终于把那些火炮拉了过去。 一过河,秦川便恼火地带着一千关帝军,拉着那些火炮追赶明军。 他不缺马,所以那门六百五十斤重的红衣将军炮车也配了四匹挽马,其余的五尺佛朗机炮车也都配有两匹马,行军速度并不慢,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追上了明军。 东岸的三千明军当中,有一千五百已经列好阵势,掩护其余明军往南,王坤和何盛就在其中。 一见秦贼率兵追上来,王坤脸色大变,连喊数声“顶住”,然后带着亲兵先溜了。 明末的太监绝大多数是纸上谈兵的货色,在朱由检那蠢货面前相互吹捧一番,给朱由检留个知兵的印象,然后就得以派到地方上监军,并趁机大捞一把。 见王坤离开,那一千五百明军顿时一阵骚动,许多人频频往后看,显然是想跟着溜了。 留下来压阵的何盛带着十几个将官一阵呵斥,才勉强让明军镇定下来。 没多久,秦贼的兵马到了一百五十步外,然后停住脚步,既不进攻,也不喊话,就这么静静望着他们。 何盛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忽然间脸色大变“不好,是火炮,快散开。” 他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秦贼带着前面两排敌军往两侧散开,露出了后面十几架黑乎乎的炮车。 “散开!” 何盛大喝一声,猛一拉马缰,朝侧面奔去。 那一千-->> 五百明军乱作一团,刚要跑开,耳边突然传来一连串巨响,十几发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硬生生贯进了人群当中。 顿时间,人群里一片血肉模糊,撕心裂肺的惨叫混成一片,宛如人间地狱。 “跑,快跑!” 何盛两眼赤红,什么也顾不得了,只大声吆喝几句,然后率先拍马跑了。 其实不用他喊,那一千多明军早已仓皇而逃了。 “杀!” 秦川抽出长刀,带着一千部下策马掩杀过去。 他猜得出,越过静乐城去攻打静游这种愚蠢的主意,应该是王德化和王坤那两个死太监搞的。 这简直就是找死。 听到那一串炮声时,已经逃到远处的王坤和对岸的王德化齐齐打了个哆嗦,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们知道秦贼肯定会带火炮追来,在他们看来,顶多只能带些搬得动的虎蹲炮和小弗朗机炮,因为大佛朗机动辄数百斤,架在炮车上由一头骡子牵着走得慢吞吞的。 带这种大炮肯定追不上他们,虎蹲炮和小佛朗机打得不远,威力也小,根本不足为惧。 但刚才那串炮声,明显是五尺佛朗机和姓秦的那门红夷大炮的,秦贼是如何把这么重的大炮拉出来的? “王公公,咱们省骡马,只用一匹骡子拉炮车,自然跑得慢,秦贼财大气粗,一辆炮车上了三四匹马,能不跑得快吗?” 经过王坤身边时,何坤看出他的疑惑,便叹着气说道。 一听这话,王坤的脸色愈发惨白“你是说,他……他会一直拉着大炮追在咱们身后?” “王公公,你觉得他会放过这天赐良机吗?” “这……快,加快脚程,快。” “王公公,前面就是静游镇,是秦贼的地盘,若他在那设一支伏兵,来个前后夹击,咱们这六千大军可就完了啊。”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如今只剩一条路可走了,往南五里有一座黄金山,过了那座山就有一条路通往岚县,让将士们扔下粮草,把粮车推入河中搭浮桥,迅速渡河,能过多少是多少,到了那边,全军扔下辎重急行军,从黄金山撤回岚县。” “这……好,好,全听何将军的,快,快把粮食都办下来,把板车推入河中搭浮桥。” 王坤急急忙忙嚷道,又冲着河对岸的王德化高喊几句。 王德化也意识到不妙了,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愚蠢,也很致命的错误。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慌里慌张地让鸟铳手和弓箭手在河边掩护王坤等人,自己则在数十亲兵的掩护下,往南边狂奔。 他这一跑,西岸的三千明军立马轰然而散,纷纷扔下粮草车跟着往南边逃去。 东岸这边的明军则乱作一团,许多明军等不及浮桥,径直冲进了汾河里,习水性的倒还好,不懂游水还没走到河中心就被演了。 秦贼仍在绞杀后面那一千五百明军,趁着这间隙,何盛亲自指挥士兵把拆掉车轮的粮车都绑起来,在河面上搭起几座浮桥,把十几个抢道的明军砍翻在地后,便带着亲兵渡过汾河。 其他明军争先恐后地挤上去,把浮桥都压得沉下去数尺了,也依然淌着水仓皇逃过河。 秦川很快就解决了后面那一千五百明军,领着关帝军策马而至,数十火枪手朝河对岸放了一排枪,把对方的鸟铳手和弓箭手打散。 “降者生,逆者死。” 秦川大声高呼,领着关帝军朝没来得及渡河的数百明军杀去。 没过多久,他只留了两百关帝军看押俘虏,然后率军从浮桥渡河,继续追击逃往黄金山的明军。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奔袭胡家庄 从静乐沿着黄金山脚穿过一条长长的山峪,再沿着官地岭山脚一直往西就到了岚县了,一共六十里路,和静乐到静游的距离几乎一样。 如今这一路上到处是尸体,也到处是跟没头苍蝇似的哭爹喊娘四处逃窜的明军。 跑在最前面的,是王德化、王坤、曾草飞和何盛四人,还有他们的三百多亲兵。 有好几百马兵在路上跑散了,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步兵则跑得漫山遍野都是,这些士兵连武器都不拿,只顾着仓皇而逃。 因为秦川和关帝军一路高喊“逆者杀,持兵器者杀,着盔甲者杀……” “愿降者可自行前往静乐城或静游镇纳降,入伍者月饷一两银子,管吃管住,饷银绝不拖欠,不愿入伍者给地种,佃租四成,可免息借粮……” 有些不肯放下兵器的明军,很快就被关帝军追上来一顿砍杀,只杀了几轮,所有明军都扔下了兵器,有的跪地求饶,有的仍四下逃散。 秦川既不追杀那些四处乱窜的,也不收降兵,只让那些降兵自行走去静游镇纳降。 然后,他就朝王德化等人直直追去。 王德化和王坤吓得胆儿都快破了,只顾着策马狂奔,一刻也不停。 他们身旁的曾草飞、何盛以及三个游击将军也马不停蹄,拼命往岚县逃去。 幸好他们逃得早,跑得也快,身后又有不少将士拖慢了秦贼的脚步,而且秦贼拉着十几门大炮,速度被拖慢了不少,这才没有追上来。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到了小梁河,离岚县只有十几里路,秦贼依然被他们拉在后面两里路左右,他们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过了小梁河,翻上一座山梁的时候,何盛抽空往后瞧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秦贼不追他们了,而是突然折了个方向,沿着小梁河往南而去。 “不好,秦贼抄薛东亭后路去了。”何盛很快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大变。 曾草飞和几个游击将军也脸色大变,纷纷拉住马缰,让跑得大汗淋漓的战马停下来。 沿着小梁河南下三十里就是岚县东村,再从东村往东南方向三十五里,就是龙泉河。 薛东亭正在龙泉河跟对岸的贼军对峙,若被秦贼从后面包抄,结果可想而知。 “哎呀,咱们这点人也挡不住他,赶紧走吧。” 王德化也停了下来,望着秦贼那伙人的背影,无奈说道。 王坤也尖着嗓子道“王公公说的是,咱们这点人,奈何不了秦贼,至于薛东亭……唉,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可咱们怎么的也得给薛东亭报个信吧。” “对对对,何参将说得对,是得给他报个信。” 王德化抹了一把汗,然后把几个兵叫过来,吩咐一番。 那几个兵很快就扎进了南边的群山里。 他们可不敢走大道,只能翻山越岭绕过去,能不能及时通知薛东亭,只能看运气了。 …… 岚县东村,胡家。 胡家可以说是除了赤坚岭冯家之外,整个岚县里实力最强劲的一家了。 因为胡家阴族到了古顶天手中后,便日益强劲,短短几年人数就从三百人壮大到六百多人,足足翻了一倍。 胡有金当家时,做事还不敢太过肆无忌惮,东村也还有几家中户和好几十户有田地的乡民,整个村子还算平静。 崇祯四年除夕夜,东村来了一伙贼寇,将除了胡家之外的所有中户和有田地的数十户乡民都杀了个一干二净。 &n-->> bsp;共三百多条人命,一夜之间死了个一干二净。 没过几天,胡家出钱安葬了那几十户人家,那些人家的田地,自然都落入了胡家之手。 从那之后,东村一带的一万四千多亩田地,就全是胡家的了。 有人说,那件灭绝人寰的惨案是古顶天做的,为的就是这一带的所有田地。 胡有金被抓之后,古顶天就顺势接管了胡家,但他没把姓改回来,依然姓古。 哪怕他故意置胡有金于死地,胡家也没人敢违抗他,因为他七八百悍匪已经掌控了胡家。 但他后来作死,三番四次去招惹姓秦的,在龙泉河折了近百人,在黑龙洼走马沟中埋伏,生生折了两百人,后来趁着姓秦的出关杀建奴的时候,又出兵攻打姓秦的,结果又折了一百多人。 如今,他的劲匪和胡家的护院加起来,都不到五百人了。 这次,古顶天又带了三百人,随薛东亭南征静游,胡家庄只留了不到两百人守庄。 响午时分,北边小梁河口突然出现了一支人马,清一色骑兵,还拉着十几门火炮。 胡家一名姓胡的管事正带着二十来个狗腿子,在附近的农田监视长工,还以为那伙人是南下支援的明军,于是带着狗腿子点头哈腰地站在路边迎接。 那群官兵昂首挺胸地到了近前,还等胡管事开口,就有数十骑突然冲出来,对着他们一顿砍杀。 附近农田里,几百个胡家长工惊恐万分,惊慌失措地四下奔逃。 可他们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很快就被那群“官兵”围了起来。 “老乡别怕,别怕,俺们是娄烦关帝军,这是俺们大当……秦大人,俺们从不滥杀无辜。” 一个咧着大黄牙的小老头越众而出,冲着几百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长工笑呵呵说道。 有些胆大的长工抬起头,壮着胆子看了一眼为首那名身穿盔甲,威风凛凛的将领,然后又迅速埋下头,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那名将领自然就是秦川,正把手中长刀在胡管事的尸体上擦拭鲜血,收刀入鞘后,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老乡,我就是秦川,大家伙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吧。” “从今往后,东村就是我的地盘了,大家伙不用害怕,更不要随便乱跑,就在东村乖乖等着,等我收拾了胡家,再杀猪宰羊给大家伙吃上两天肉。” “胡家的一万多亩田地,也会分给大家伙耕种,我只收四成租子,再过那么一两年,等局势稳定之后,我还会把田地直接卖给你们,价钱不贵,也就那么两三石粮食。” “我话也不多说了,大家伙只要不乱跑就行了,如今我的人正在东村四周跟官兵打仗,跑出去只会死路一条,留下来不光有饭有肉,还有田种。” 说罢,秦川没再理会他们,带着手下八百关帝军,拉着十几门火炮朝不远处的胡家庄走去。 胡家庄里已是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女人小孩哭喊连天,壮丁护院则抄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惊慌失措地爬上城楼或箭楼。 秦川的十几门大炮在胡家庄外一字排开的时候,嗓门最大的罗大牛便策马靠近五十步,冲里面大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从今日起,东村就是宁化所千户秦大人的地盘了。” “秦大人从不滥杀无辜,只杀胡家的阴族劲匪,杀帮着胡家为祸乡里的狗腿子,其余的乡勇民壮,长工佃户等等,一律不杀。” “秦大人非但不杀你们,还会给你们饭吃,把田地分给你们种,娄烦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喊完话,罗大牛退了回来,紧接着,那十几门火炮便齐齐发出怒吼。 十几发炮弹呼啸着砸在胡家庄的大门和门楼上。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前后夹击 古顶天这天总是心神不宁的,因为他在北武当山求的护身符不见了。 他杀生太多,那护身符一直放在一个小皮袋里,日夜贴身挂在脖子上。 可今早一觉醒来,那皮袋不见了。 古顶天把整个军营翻了个底朝天,还把靠近过他营帐的所有人都拷打了一遍,也没找到那护身符。 他总隐隐觉得,一定有什么坏事发生了。 傍晚时分,他亲眼看到数骑快马从北边飞奔而来,直入薛东亭大营时,不由脸色大变。 东村出事了。 果不其然,薛东亭很快便召集他们几位岚县的缙绅老爷去大营议事,等所有人都到齐,薛东亭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北路王公公的一万大军败了,秦贼已由小梁河一带南下,恐怕如今已经到东村了。” 听到这消息,在场所有人无不脸色大变,胆小的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请薛大人回兵收复东村,剿除秦贼。” 古顶天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朝薛东亭哀求道。 其他几个缙绅老爷回过神来,也纷纷跪下,求薛东亭立即回兵岚县,剿除秦贼。 岚县是他们的老窝,给姓秦的入岚县,他们岂不是要和娄烦孟家静游杜家一样家破人亡? 端坐上首的薛东亭脸色也很难看,紧皱着眉头思索良久,这才缓缓道“诸位,我等如今已是两面受敌,自身难保了,收复东村一事,恐怕是行不通的。” “大人。”古顶天脸色又一变,“秦贼兵力不过八百,我等可留一支兵力继续把守红沙岭,阻止狼头岭的敌军北上,再分兵回东村,只需三千兵马便可收复剿除秦贼了。” 薛东亭揉了揉太阳穴,道“古老弟,秦贼虽然兵少,可都是些身经百战的精兵,其麾下又有数名以一敌众的猛将,最重要的是,他带了十几门火炮,其中一门红夷大炮威力甚大,哪怕我等兵力占优,恐怕也讨不到好处啊。” “大人,他有火炮又如何?我等一拥而上,他也发不了几炮。” “他十几门火炮,一门发一炮都够诸位编练的乡勇四下逃散的了。” “大人……要不这样,大人只需调一千兵马支应古某,古某和诸位老爷率乡勇杀回去,明日午时,必提秦贼的人头来见大人。” “这……” 薛东亭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吧,本官调游击莫将军领一千兵马,随诸位回兵东村,剿除秦贼。” “多谢大人。” …… 刘有柱已经得知秦川奔袭东村的消息了。 他也料定古顶天等人必然会回兵收复东村。 当夜三更时分,刘有柱麾下一千关帝军给战马裹上马掌,扛着事先绑好的木筏,悄无声息地推着几门火炮下狼头岭,朝龙泉河逼去。 还没到岸边,对岸明军的哨子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放枪开炮,强行渡河。” 刘有柱当机立断,率先和几个关帝军把一个木筏扛到岸边,推入河中。 几门火炮立马在岸边固定好,朝着对岸喷出一道道火舌。 借着火光,刘有柱发现对岸的明军哨兵比前两夜多了足足一倍,隔着几丈就有三个明军哨兵。 他们没遇到任何抵抗,那些哨兵正没命地往西边跑,原本黑漆漆的红沙岭上,也突然响起阵阵人惊马嘶的声音,接着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沿着山梁乱糟糟地往西边移动。 刘有柱恍然大悟,原来明军正摸黑拔营,想悄悄从西边溜走。 听那些乱哄哄的声音,再看那些火把数量,红沙岭上的明军比前两日少了一半,顶多只有两千多人。 剩下那一半,应该是连夜北上,收复东村去了。 “快快快,把木筏都推进河,绑紧点,赶紧过河追杀那帮狗娘养的。” 李顶梁心急不已,在河边来回奔走,帮着关帝军把木筏都推进去。 明军正在溃逃,他得追上去把明军的辎重都截下来,那起码有几百石粮食,还有骡马车、帐篷等,这些可都是战略物资。 然后,他得追击岚县那支乡勇,和大当家的两面夹击,把古顶天等人堵在岚河边上,一网打尽。 -->> …… 五更时分,岚河边上,一支军队正借着星光,沿着岚河快速行军,悄悄北上。 整个队伍无人说话,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咬着嚼子的马匹不时发出低低的嘶鸣,还有夜里看不清路而摔倒在地倒霉鬼发出的闷哼。 队伍正中间,冯一龙手里牢牢拽着冯十三鹰的手臂,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路。 “大哥,咱们为什么不走前面去?走前面就能见着姓秦的了,听说那些老爷已经把他的人头提到二千两银子了,咱们要是宰了姓秦的,不就能赚一大笔银子了吗?” 一旁的冯十三鹰压低声音,冲一直护着他的大哥说道。 冯一龙转头,看着星光下依然稚嫩的弟弟,凝重地低声说道“十三,你听好了,一会打起来的时候,若后面也有响动,你就跟着你七哥和十一哥往西边跑,千万别走散了,记住了吗?” 冯十三鹰有些不解“大哥,咱们是要跑吗?” “没错,若两面受敌,咱们就立马往西边的山梁跑,绕路回赤坚岭。” “可是,姓秦的才八百人,就算狼头岭那伙人追来,加一块也不到两千人,咱们这可是有三千六百大军啊。” “十三,你记住了,行军打仗讲究一股气,不论人多人少,所有兄弟都必须要有同一股气,就跟人一样,气息平稳,就走得四平八稳,气息旺盛,就能一往无前,气息絮乱,那就离死不远了。” “咱们虽然人多,可都是些东拼西凑的歪瓜裂枣,拧不到一块,也不同一股气,张家的张士敬早就想跑回县城据城而守了,因为他们张家的家业在城里,姓秦的劫不到他们家。” “那位游击将军,也早就想跑了,因为薛东亭这会儿应该已经跑到西边了,其余那几位老爷,也早就想跑回家,带着他们的家眷和钱粮躲进县城里了。” “三千六百人,真正想死战的,只有古顶天和离东村近的那几位老爷,加起来,恐怕还不到一千五,这样的仗,还能打得成吗?” 冯十三鹰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摇头“打不成,一打就得输。” “所以,咱们得想好退路,一旦两面受敌,你就跟着七哥和十一哥跑,记住了吗?” “大哥,那你呢?” “大哥也会跟你们一起走,就是稍稍靠后一点而已。” “大哥,俺要跟你走。” “别胡闹,要不然下次大哥就不带你出来了。” “可……” 冯十三鹰刚开口,耳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只见北边一座山梁上喷出了一道猩红的火舌。 “老七,老十一,看好十三。” 冯一龙锵地抽出长刀,挡在冯十三身前。 他身后两个汉子也一左一右,将冯十三牢牢护在中间。 那座山梁上很快又响起一连串的巨响,一道道猩红的火舌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妖异。 明军和乡勇护院们早已乱成一团,到处是惊呼和呵斥声,还有响彻夜空的惨叫,和那些火舌混一块,跟十八层炼狱般。 打头阵的古顶天和一个叫刘德道的老爷挥舞马鞭,拼命呵斥之下,才让最前头的两家护院勉强镇定下来,然后纷纷攀上西边的山梁,沿着山梁朝北边喷射火舌的地方杀去。 其他家的护院和那游击将军的一千明军,半响后才乱哄哄地跟在他们后面,但没人敢跑太快,只在后面吆喝助威。 那座山梁很快又响起了一阵排枪,接着一门最大的火炮轰然大响,无数细小的火星梨花暴雨般朝冲在最前头的古家护院洒去。 古家的护院绝大多数都是古顶天麾下的劲匪,战力比其他家的护院强多了,可如今却跟割麦子似的,大片大片地倒了下去。 刘家的护院也死了不少,剩余的鬼哭狼嚎地往回跑,搞得后面的其他家护院和明军也一阵大乱。 这时,南边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传来阵阵喊杀。 “老七,老十一,带十三先走。” 冯一龙把冯十三鹰推给身边两个汉子。 那两个汉子立马带着冯十三鹰上马,领数十骑翻上西边的山梁。 冯一龙则迅速收拢附近的冯家兄弟,带着另外两百多骑也跟着上了山梁。 。 第一百九十四章 风刀走龙和冯家子弟 秦川知道,整个岚县对他威胁最大的,一是东村胡家古顶天,二是赤坚岭冯家冯一龙。 很早之前,他就让老黄和山猫儿查过这两人的底细,包括为人、性格等。 相比于手腕强硬野心勃勃的古顶天,冯一龙是个难得的人才,应该说冯家一门都是人才,个个能征善战,人称冯山七子,乃是西北黄河一带响当当的一伙马匪。 赤坚岭冯家庄则是个侧头车尾的匪窝,一整条村子的壮丁都是匪,庄子里的女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劫来的。 据说冯一龙是个很讲信义,也讲原则的人,秉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维持着他们冯家父辈和岚县张家、东村胡家定下的井水不犯河水的规矩,数十年来几家一直相安无事。 秦川是肯定要取赤坚岭的,东村是岚县的南边门户,赤坚岭则是西边桥头堡,就横在岚县往西的唯一一条道上。 设伏之前,他就仔细研究过同时击溃胡家和冯家的可能性,思来想去,觉得这事不太可能。 因为冯一龙这种人是绝不会替胡家拼命,也绝不会给朝廷卖命的。 见事不可为,他肯定会跑,往西跑,绕路回赤坚岭。 于是,秦川定了一个方案,若胡家在短时间内溃败,就横过西边拦截冯家。 先一举搞定对他威胁最大的这两家,其余的缙绅大户不过是些待宰羔羊罢了,随他们去也无所谓。 伏击打响后,古顶天和刘德道率领两家的兵马沿着山梁杀过来,刚进入五十步,就被一排燧发枪和红衣将军炮的散弹给击溃了,然后秦川就看到了一伙人策马翻过山梁,朝西边狂奔而去。 那伙人肯定是冯家的人,因为其他家的兵马都乱糟糟的,就这支人马还勉强保持齐整,若没有常年配合征战,不可能有这么齐整。 于是,秦川立马率领一百红衣侍从和三百关帝军,带四十支燧发枪,从黑龙洼一带往西边横过去,想从侧面截住这伙人。 其他家的护院和明军,交给刘有柱去追杀就行了,那门红衣将军炮和十几门佛朗机也留在那,继续轰那些逃散的兵马。 追了小半个时辰,穿过黑龙洼,翻上一座山梁后,秦川看到了山梁下的上马铺里影影绰绰的人影。 那是冯家的人马,已经过了大半了。 秦川当机立断,率手下沿着山梁直冲而下,想将冯家的人马拦腰截断。 冯一龙没料到他会扔下数千溃兵,单独来追自己,要知道那些个缙绅老爷,比他这个马匪头子值钱多了,随便拎一家大户出来,钱粮都比赤坚岭只多不少。 最近这一带不太平,冯一龙只带了三百兄弟出来,其中五六十人护送冯十一和冯十三他们先行一步了,冯一龙带着剩余的两百多骑断后,如今秦川就朝这两百多骑拦腰截去。 冯一龙反应过来,立马呼啸一声,跑在最前头的冯五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调转马头,带着一百余骑杀回去。 冯一龙也迅速集结后面的一百多骑,跑上一个小土坡,然后下马结阵,摆出林立的长枪和数十张弓箭。 他手下数百骑全是冯家庄的子弟,临战之际,有慌的,但没有任何一个逃的。 看到这幅情形,秦川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有些低估冯家的人了。 他有一百红衣侍从和三百关帝军,又有四十支燧发枪,人数比对方多,远程火力也比对方的弓箭强,打是肯定打得赢的,但代价肯定不小。  -->> ;他想一鼓作气攻下岚县的各个村寨,就需要足够兵力,还要分兵驻守静乐城和岚县个个村寨。 所以,必须要尽量减少战损。 想到这,秦川抬举手臂,然后拉紧马缰。 四百关帝军在缓坡上停了下来,离冯一龙所在那个小土坡只有一百步左右。 冯五豹的一百余骑也停了下来,和冯一龙的人互成犄角,警惕地望着那四百关帝军。 秦川对手下交代几句,然后单独越众而出,朝冯一龙所在的土坡策马行去。 冯一龙皱眉望了一小片刻,也策马而去,提着一把五尺眉尖刀迎向秦川。 两人一直走到间隔不足五步,这才停了下来。 “我乃娄烦秦川,足下可是赤坚岭风刀走龙冯一龙?” 秦川接着淡淡月光打量对方,一边拱手问道。 冯一龙抱拳回了一礼,道“在下冯一龙,见过秦大人,冯某赶夜路回赤坚岭,不知此地是何人地盘,若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也请大人行个方便。” “哈哈哈,冯当家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赤坚岭,秦某是要定的,还望冯当家的猛忍痛割爱。” “秦大人,赤坚岭乃冯家世代繁衍生息之地,请恕冯某无法答应秦大人。” “我只是要你和这数百冯家庄子弟听命于我而已,冯家的人依然可以在赤坚岭繁衍生息,也可以去肥沃的岚河平原扎根,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不杀冯家一人。” “大人,实在抱歉,冯家的人过惯了自如自在的日子,请恕冯某不能答应大人之请。” “你觉得,赤坚岭能挡得住我的大炮吗?” “挡不住,但大人恐怕也会付出一定代价。” “你是觉得,我已经跟朝廷撕破了脸皮,有朝一日必然会被朝廷剿灭,不愿踏上我这艘行将沉没之船?” 冯一龙没回应。 秦川又道“冯当家的,你以为我跟朝廷翻脸,是在劫难逃,殊不知,我只是找个机会将静乐和岚县两地尽数揽入囊中罢了。” “朝廷以为我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所以连我谋反的证据都不需要,只管发兵灭了我,好一了百了,那些文官们就可以像从前一样,该捞钱的捞钱,朱由检也可以像从前一样,忙着他的剿匪大计和辽西防务。” “当他们发现我是块硬骨头,不费些心思啃不下的时候,他们就该考虑是继续剿,还是抚的问题了。” “等他们做好决定,整个静乐和岚县,就已经是我的地盘了。” 听到这番话,冯一龙脸色微微一变,眉头紧皱,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秦川。 “冯当家的,我给你最多十日时间考虑,待我灭了那些缙绅大户,就会兵临赤坚岭,到时候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降,要么死。” 说罢,秦川朝他露出个淡淡笑容,然后调转马头往回走。 冯一龙在后面问道“你是说,你故意杀那三百明军,引明军来攻,好师出有名地占领静乐和岚县两地?” 秦川没回应,只扭头朝他淡淡笑了笑。 望着他黑夜中逐渐模糊的背影,冯一龙眉头紧皱,半响说不出话。 良久,冯一龙才莫名长叹一声,领着部下继续往西,连夜赶回赤坚岭。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寻朱由检和谈 古顶天如愿回到了胡家庄。 他身上中了几颗铅子,上身的铁甲倒是挡住了要害,但左边小腿被打断了,在一堆尸体里爬了半天,最后被一个关帝军扯住头发,朝他举起刀子。 情急之下,他急忙大喊一声“我是古顶天。” 于是,那名关帝军把刀子放了下来,然后把他捆得严严实实的,扔在马背上,跟他手下百来个投降的劲匪一道押回了胡家庄。 三千六百大军败了,败得彻彻底底,刘有柱从后面杀上来的时候,三千多人挤成一团,乱哄哄地四处逃散,张家、马家、陈家还有那位游击将军等,这些人跑得并不比冯一龙慢。 第二天早上打扫战场的时候,方圆五里内的尸体共七百多具,还有五百多跑不动的伤兵,其中两百多个伤势较重的被关帝军一刀解脱了。 包括那些伤势较轻的伤兵在内,投降的共有上千人,各家的都有,全被押回了东村。 那些溃兵四处奔逃的时候,罗大牛率领一百关帝军,黑灯瞎火的混在其他溃兵里面,一路跟到东村以北十五里的上河村,趁刘家开门接溃兵的时候混进刘家庄,突然亮刀子杀人,趁乱占据刘家庄。 刘家的刘德道和好几个兄弟子侄,在混乱中全被他砍死了。 秦川带来的八百关帝军一路从静乐杀过来,早已人困马乏,占了东村和上河村之后,便就地休整。 刘有柱的一千兵马在狼头岭养精蓄锐了好几天,大胜之际士气正旺,秦川让他们马不停蹄,带着十几门火炮一路往北杀去,一天之内连克北边的土峪村和前庄村。 前庄村是岚县县城的桥头堡,离岚城只有五里,刘有柱占领那之后,就彻底阻断了岚河平原的缙绅大户北上岚城的道路。 直至如今,岚县的八个村寨,有一半已落入秦川手中,仅剩普明镇、上明村、胡琴村和赤坚岭四地。 其中普明镇在东村以西二十里,就在汾河边上,位处岚河平原的西侧,赤坚岭在普明镇西南三十余里,是岚县的西边门户,上明村和胡琴岭在平原北端,一左一右紧挨着芦芽山。 岚河夜袭的第二天,这些村寨的大户纷纷拖家带口,赶着粮车或翻越芦芽山,或从西出赤坚岭试图离开吕梁山腹地。 秦川派刘有柱领两百关帝军追过去,只截下了一千六百石粮食和五千两白银,那些大户基本都跑光了,北端那两个村寨的粮食也没截住,被他们翻过芦芽山跑掉了。 秦川当然想一鼓作气拿下所有村寨,再兵锋直指岚城,但他没那么多兵力。 他只有三千二百关帝军,想以这点可怜的兵力占据两个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何况静乐城之战伤亡两百多,一路追到东村,在岚河设伏,攻占上河村土峪村等几个村落,多多少少都有些损伤。 如今他的总兵力只剩两千八左右,且早已被拆得七零八落,娄烦、静游、静乐城都需要一定兵力把守,刚刚占领的几个村寨,更需要囤兵把守。 尤其是离岚城仅五里的前庄村,秦川让刘有柱率五百兵力,再加十门火炮在那构建防御工事,提防逃进岚城的明军反扑。 直到几个村寨的大户都跑光了,秦川才派罗大牛带少量兵力去接管那四个村寨。 除了赤坚岭和岚城之外,岚县其余村寨尽数落入了秦川之手。 然后,他带着关帝军整整砍了三天的脑袋。 古顶天和他手下所有劲匪无一例外,当着东村所有人的面统统砍了脑袋,胡家不少壮丁也被拖出来一起砍了。 还有其他几家大户的人,整个岚县在三天之内掉了上千颗人头。 -->> 对于那些大户的女人和小孩,秦川明知有后患,但依然不舍得下杀手,对于那些小孩,他下不了手。 很多女人在破庄之前就已经上吊自尽了,活下来的那些,秦川打算先养那么一小段时间,再给关帝军领回去做老婆,就当是犒赏自家兄弟。 至于那些小孩,自然是跟着各自被逼改嫁的娘亲,认关帝军做老爹,也算是认贼作父了。 爹妈死绝的那些,则送回娄烦统一抚养,教他们种田、读书、织布等等,日后看谁苗头不对,再偷偷杀掉就行了。 王继宗,宋知庭带着一帮子识字的赶到了岚县,被秦川分批安排进几个村寨,清点钱粮田地等战利品,登记各个村寨的乡民和大户家的长工、佃户等。 很多乡民和长工佃户都没跑,跑的话十有会被饿死,听说娄烦姓秦的不滥杀无辜,留下来兴许还有条活路。 果不其然,姓秦的非但没有杀他们,还设粥棚给他们吃的,听说那些大户的田地会租给他们种,前面一两年只收四成佃租,日后还会低价卖给他们。 留下来的长工佃户们一片欢欣鼓舞,苦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从几个大户家缴获的粮食并不算很多,因为年前不少人都把余粮卖给了范永斗,又有几家运着粮食逃跑了,最终缴获的才一万两千石。 金银财宝倒是不少,足足四万多两白银,三千两黄金,还有大堆金银首饰玉石珠子等等。 加上静乐城的缴获,这一波秦川拢共缴获了粮食两万五千石,白银十二万,黄金五千多两,其他财宝无数。 最重要的是,岚河平原的耕地,绝大多数已经在他掌握之中。 大约七万亩耕地,大多是毗邻水源的肥田,此外还有好几万亩无人耕种,荒废了几年的田地。 其实,岚县和静乐两县的荒废情况算好的了,因为地处吕梁山腹地,四周大山环绕,有积雪融化形成的大大小小数十条河流,土地干裂情况并不严重,荒废程度大概有五成左右。 荒废最严重的是陕西北部,连年大旱之下,那一带的耕地十有是荒废的,用赤地千里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 相比之下,吕梁山腹地算得上水源充足,土地肥沃了。 秦川估计,如果把整个岚河平原都开垦完,应该有二三十万亩耕地,前提是那些耕地得有水源。 那是以后的事,没个几年时间是垦不出来的。 如今,秦川正忙着管几个村寨,安排驻军,任命甲首、里长等等,忙的焦头烂额。 他还得重新调整关帝军,重兵驻防静乐城和前庄村,再招兵买马,扩充军队规模。 如果现在又有一支明军打进来的话,估计就守不住了,因为他的兵力实在太分散,要防守的地方太多。 是时候跟朱由检和谈了,再打下去的话,他这点兵力肯定要被耗光。 他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来巩固自己的地盘,发展农业和军工。 占领岚县的第三天,秦川和王继宗、宋知庭、罗大牛、刘有柱等人讨论了一整夜,最终由王继宗写下了一张洋洋洒洒的奏疏。 第二天,秦川派罗文天带着老黄和山猫儿等人,乔装打扮,带着那张奏疏和三千两银子抄小路出太原,直奔寿阳。 曹文诏的关宁铁骑正驻守寿阳,山西监军刘允中,就在他军中。 秦川的奏疏得有人帮着呈递京师,才能递到朱由检的案头。 否则会被兵部和内阁那几个叼毛给截住的。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曹文诏,曹变蛟 赤坚岭,冯家庄。 冯家祖宅的堂屋里端坐着一群人,上首是一名满头银发,面目慈祥的老妪,旁边是留着一把漂亮长须的冯一龙,两侧坐着冯五豹、冯七狼、冯八彪,冯十一雕,冯十三鹰。 这一家子个个脸色凝重,正低垂着眼帘在思索着什么。 沉默良久后,断了一条手臂的冯五豹忽然问道“大哥,姓秦的搞出这么大动静,朝廷能饶得了他吗?这次只来了一万三千兵马,又是几个蠢货统军,这才让他躲过一劫罢了,若下次来三万,五万甚至更多兵马呢?要知道,宣大两地边军超过十万,一旦南下,姓秦的再狡猾,他那两三千人也不可能抵挡得住。” 冯一龙摇摇头“我猜想,他会跟朝廷讲和。” “朝廷肯跟他讲和吗?” “他若是舍得花银子,找人在朝中替他斡旋的话,保不准皇帝真跟他讲和,毕竟皇帝根本就没抓到他的把柄,没证据证明太原城外那三百颗人头是他挂的,他之前的赫赫战功又摆在那,替他斡旋的人只需抓住这点就行了。” “至于他私铸火炮和招兵买马……如今大明九边官兵谁还敢用军器局的烂火器,像虎蹲炮这种小炮大多都是各镇官兵自己造的,跟私造无异,各个将官也都擅自编练私兵,少则三五十人,多则七八百,各地的谨慎老爷们不也招纳护院编练乡勇吗?这种事朝廷本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流寇在山西河北河南这三地来回跳,把朝廷给搅得焦头烂额的,偏头关外的清水河一带,又突然出现一支建奴,扎在那好一段时日了,傻子都知道这支建奴是来招降那姓秦的。” “朝廷就是两难的境地,若要发大军攻打姓秦的,又怕关外的建奴趁虚而入,逼急了姓秦的又怕他逃出去投靠建奴,山东登莱的孔有德耿仲明就是前车之鉴,若是不打,姓秦的捅出来的动静又太大,朝廷下不了台,也怕姓秦的趁势坐大,彻底反了大明。” “这种时候,若姓秦的上疏喊冤,又有人替他斡旋,拿他以前的军功来说事的话,说不定皇帝会就坡下驴,让这件事平息下来,皇帝还能得一员大将和数千劲卒。” “我怀疑,这件事就是姓秦的一步步谋划的,为的就是找借口取静乐和岚县两地。” 听到冯一龙这番话,在场的几个兄弟眉头都皱了起来,连上首那个老妪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多久,冯八彪忽然又问“大哥,他都把静乐和岚县给占了,朝廷要跟他讲和的话,该怎么处置这两地的事?朝廷不可能给他圈地为王的,瞧他那副模样,也肯定不会放弃到手的几个村寨的,毕竟那可是几万亩良田啊。” 冯一龙沉思片刻,道“依我看,朝廷很可能会调他出去打仗,比如派他南下打流寇,趁他走开再派人进去分化他的人,把他占的地盘收回来。” “他会听朝廷的吗?” “这就不懂了。” 冯十一雕插过话“大哥,你说他到底图的啥?” 冯一龙略一犹豫,忽然正色道“图这大好江山。” 听到这话,在场几个兄弟脸色皆是一变。 一脸稚气的冯十三鹰忽然又问“大哥,咱们真要投他吗?” 冯一龙没回答,而是望向了上首的老妪。 老妪低垂着眼帘,像是睡着了一样。 冯家几个兄弟也不发问,就这么静静等待着。 良久,老妪缓缓睁开眼,轻轻舒了-->> 一口气,用低缓的声音说道“为娘送走了你们好几个兄弟姐妹,又送走了你们的爹爹,不想再送你们了,也不愿再看到冯家庄素缟满山的样子。” 冯一龙站起身,正色道“娘,姓秦的答应过孩儿,不杀冯家庄任何一人,他若不讲信义,孩儿发誓必亲手取他项上人头。” 老妪抬眼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冯一龙双膝跪在地上,他身后的冯家几兄弟也纷纷跪下来,朝老妪齐齐磕了三个响头。 …… 寿阳城往南四十里,潇河北岸。 就在不久前,原本已进入河北河南的流寇,又有了涌入山西的迹象,和顺一带的山区又出现了数万流寇,正攻城略地,四处劫掠。 曹文诏的三千关宁铁骑就在潇河北岸扎营休整,想等西路的张应昌、艾万年和颇希牧等人向东南逼近,从辽州截住流寇南下的通道,他再渡过潇河,从北边逼近,将那数万流寇围死在大山里。 自西进剿匪以来,他就没得好好休养过一天,这天难得清闲,便弄了两杆鱼竿,和侄子曹变蛟在潇河边垂钓。 黄昏时分,西边忽然来了十五六骑,还有几匹驮马,驮着重重的货物,远远地就被哨军拦了下来,接着一个哨军策马赶来,单膝跪地说道“禀将军,有人要求见监军刘公公,自称是大同监军刘文忠公公派来的。” “刘文忠?” 曹文诏微微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不久前听到的一个消息山西宁化所百户秦川北上劫杀建奴,大同监军刘文忠率军驰援,双双斩获数百建奴首级…… “呵。” 曹文诏摇头笑了笑,淡淡道“让他们进来吧,再遣人去通知刘公公。” “是。” 一旁的曹变蛟好奇地扭头问道“叔,那刘文忠大老远的派人来找刘允中啥事?” 曹文诏又笑了笑“这伙人可不是什么刘文忠派来的,而是山西宁化所那叫秦川的千户派来的。” “秦川?” “就是前不久跑到关外截杀了数百建奴,又在娄烦差点被两百建奴袭杀,后来把一堆建奴首级仍在山西巡抚面前,扬言要血流成河那个秦川。” “嚯,原来是他,叔,他可是一号人物啊,敢跑去关外截杀建奴,还能以一百亲卫击溃两百建奴精锐,九边重镇里都没几个他这么猛的人物。” “的确是个人物,就是桀骜不驯,难以驾驭了点。” “叔,他派人来找刘允中,为的是啥事?” “应该是宣大的边军败在他手下了,想让刘允中替他斡旋一下,想朝廷陈冤。” “哟嚯,连宣大边军都败在他手下了?” “此人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 “叔,你说太原城外那三百人头,是他挂的吗?” “除了他还有谁。” “嚯,这厮胆子也忒大了点吧。” “有人通敌卖国,引建奴深入山西腹地去袭杀他,换做别人,恐怕也会跳脚不已,何况他那种桀骜不驯的人。” “叔,宣大那地方……” “水太深,好好钓鱼。” “哦。”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攻略岚城 岚县诸村寨很快就稳定了下来,该杀的人都杀了,钱粮财物等等也很快点清楚,并将大部分运往孟家庄,只留足够的口粮。 留下来的乡民和长工佃户等,也继续忙着春耕,王继宗从娄烦调了年前收留的五千饥民过来,分批安置进各个村寨,让他们在那安家落户。 除了自耕农所拥有的田地之外,其他田地全部租给之前的长工佃户和饥民耕种,佃租四成,两年后可以按土地优良程度,以一到三石粮食的价格卖给他们。 各个村寨原有的长工和佃户,还有自己拥有田地的乡民等加起来,还剩四千人,把五千饥民安置进去后,那几个村寨一共拥有九千人,勉强种得完那七万亩耕地。 这点人还不够,秦川还要在几个位处交通要道的村寨设粥棚,收留流落到这一带的饥民,甚至派人出去招纳饥民。 岚县还有好几万亩荒废的田地,加上商业、手工业等各行各业需要的劳动力,再来个两万人也能安置得下。 其实,岚县的人口大多都集中在岚城,秦川攻过来的时候,很多人跑进了岚城避难,起码跑进去三四千人,加上原有的百姓,再加上逃进去的明军和护院乡勇,如今岚城里的人口估计有两万左右。 岚城是肯定要打下来的,那里面还有很多必须死的人,还有那么多人口。 最重要的是,岚县位处岚河小平原的最西北端,北靠芦芽山,出北门就可以沿着芦芽山小路出岢岚州,也是岢岚州进入岚河平原的必经之路,就像一头狮子站在芦芽山脚,对整个岚河平原虎视眈眈。 只有拿下岚城,吕梁山腹地才算是真正到手。 当然,还有赤坚岭。 若十天期限一过,冯一龙还不带着赤坚岭纳降的话,秦川会把十几门大炮拉上山,把冯家庄轰成渣渣。 静乐县的饥民安置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调了五千人去岚县之后,娄烦还剩七千乡民,其中两千人分别安置在北上扫荡那天拿下的丰润村、张贵村和沙会村,还有静乐城、宁化千户所。 秦川把李顶梁留在了静乐城,王德化的明军刚被击溃,李顶梁就带着两百人收复了宁化千户所,并在那留了一百关帝军。 静乐城东边六十里还有两个村寨,一个是康家村,另一个是牛尾庄,这两个村寨都在山里面,每村只有小几十户人,据说民风很淳朴,都是些放羊牧马,靠山吃山的山民,并没有什么欺男霸女的缙绅大户存在。 秦川没去那两个村庄,只让陈聪之遣人去告知那两个村的村民,静乐变天了,若是缺衣少粮,可以到静乐找知县大人借,不收任何利息。 静游镇原来的乡民,也都回了静游,秦川还多安置了五百乡民进去,杜家的田地会全部分给他们耕种。 当然,包括岚县的田地在内,所有田地里的冬小麦收成后,粮食全部收回秦川,他会给参与收割的乡民发粮食当工钱。 忙着安置乡民的时候,秦川再次深感人才的重要性,要管理十几个村寨,一万多乡民,需要几十个民政官员,王继宗挑了好久才勉强挑够人,这些人当中大多是不识字的,只是脑瓜子稍微灵活些,或者以前当过甲首、里长之类的。 看来,学堂得尽快扩大规模了,就是掳,也得掳些读书人过来教书。 一连好几天,秦川东奔西跑,忙得焦头烂额,大致安顿下来之后,便把后面的事都扔给王继宗和宋知庭等人,让他们自个解决去。 他该准备收拾赤坚岭了。 …… 三月二十八,离秦川给冯一龙的期限只剩一天。 一大早,秦川就在普明镇调兵遣将,调集火炮,准备杀上赤坚岭。 中午时分,一个哨骑忽然来报冯一龙来了。 &nbs-->> p;秦川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幸好那家伙识相。 命人去准备酒肉后,秦川领着罗大牛和一百红衣侍,在镇口静静等待。 没多久,一支人马出现在了视线了,约四百人左右。 冯家庄不愧是马匪窝,那四百人个个骑着健马,装备也很齐整。 看来,冯一龙不像其他土匪头子一样只顾花天酒地,而是很舍得花钱装备自己的手下。 那支人马到了近前,为首的冯一龙翻身下马,独自朝秦川走来,他身后的四百人也纷纷下马,就呆在原地等待。 “冯某愿率领冯家庄投效秦大人,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冯一龙倒也爽快,直接单膝跪下,朝秦川抱拳行礼。 他身后那伙人也纷纷单膝跪下,齐刷刷地朝秦川抱拳行礼。 “哈哈哈哈。” 秦川笑呵呵地上前扶起他,笑道“从今往后,大家伙就是自家兄弟了,无须多礼。” 冯一龙又抱拳道“大人,冯家庄所有青壮都在这了,共四百二十个兄弟,赤坚岭上只剩些老弱妇孺,都是这些兄弟的家人,还望大人能善待一二。” “这是当然。” 秦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也不跟你玩虚的了,你的人,我是肯定要拆散一部分,再给你安插一部分关帝军的,因为我的人马当中,不允许有任何派系存在,而且,我军中所有人都必须绝对听从军令,你的人不能再以马匪那一套来行事,若有违反军令者,必严惩不贷,因为这是强军之道。 “但你放心,我既然要收你们做兄弟,自然会善待你们的家人,冯家庄的粮食我也不会动,更会善待你的兄弟,和其他关帝军一样,他们也能每人领一两月饷,打了胜仗、血战等会论功行赏,日后还能分到田地,军功显赫者更少不了荣华富贵。” “多谢大人,大人且放心,冯某先前知会过兄弟们,他们心里都有数。” 冯一龙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投了秦川肯定会多了许多规矩,相应的,兄弟们也有了奔头。 “有数就好,免得出了什么乱子,你我都为难,对了,你那几个亲兄弟就先跟着你好了,日后他们若是想单独领兵,就拿军功来换。” “多谢大人。” 冯一龙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他原本还担心秦川把他几个兄弟拆开,担心兄弟在别人账下受气1,秦川肯让几个兄弟跟着自己,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走吧,带兄弟们进去吃酒。” 秦川又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和他并肩走入镇子。 冯一龙和他麾下四百人马的投效,简直就是火中送碳,秦川缺兵,正头疼出多少兵力去打岚城,娄烦、静乐城以及岚县几个村寨各留多少兵力,有了冯一龙的四百人之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目前的难题。 当天,秦川便派了一百关帝军上赤坚岭,驻防冯家庄,这地方是岚河小平原的西边门户,是肯定要驻兵的。 于是,冯家庄的老弱妇孺就成了人质。 但秦川一再告诫那一百关帝军,绝不可欺压冯家庄的人,更不能抢东西,否则杀无赦。 花了两天时间,把冯一龙的四百人马打散一部分,安插进各个营头后,秦川便调兵遣将,进逼岚城。 其中罗大牛和冯一龙随秦川攻打岚城南门,兵力一千五,火炮二十三门。 刘有柱则率领三百无当营,绕道爬上芦芽山,在狮吼峪设伏,可以放溃散的明军通过,但那些缙绅大户不能跑,岚县知县也得死。 至于运钱粮的骡马车,一辆也不能通过。 。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战而逃 这些时日,王德化和王坤天天在岚城城头朝北边的芦芽山焦急地张望。 他们已早早派快马向镇西卫和大同求援,如今已过了十天,援军迟迟未到,薛东亭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据几个逃回岚城的溃兵说,古顶天等缙绅率兵返回东村之后,薛东亭就连夜拔营,想逃往西边的方山堡一带,可拔营途中,狼头岭的贼军突然强渡龙泉河,薛东亭的两千人马不战而溃,被贼军杀得丢盔弃甲。 这会儿,薛东亭应该已经出了吕梁山,正沿着黄河绕回他的岢岚州。 王德化和王坤深知,薛东亭那个废物是指望不上了,大同的援军恐怕也来不了,因为他们刚刚听说,偏头关外的清水河一带出现了一支建奴,如今大同镇正草木皆兵,严阵以待。 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曾草飞、何盛及几个游击将军都在岚城,但逃回岚城的溃兵连两千都不到。 张家等几家大户的护院乡勇,也在返回东村那一夜中了埋伏,死伤惨重,活下来的又大多都逃散了,逃回岚县的不到六百人,再加上县衙的三班衙役,整个岚县的防守兵力只有两千八。 最关键是,岚城没有炮,只有鸟铳和三眼铳各十来支,王德化带来的鸟铳手和弓箭手也大多逃散了,回岚城的不到五十。 这点火器,如何挡得住秦贼? 要知道,秦贼原本就有将近二十门火炮,又在静乐城得了他们带来的六十门,若把这些火炮都拉来攻打岚城的话……这座小城如何顶得住? 秦贼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城破之后他们必然死路一条。 与其等死,不如赶紧逃回宣大再做打算。 于是王德化和王坤商量几天之后,便拟了两份内容大致相同的奏疏,说秦贼在静乐据城而守,火炮犀利,他们怕大军损伤惨重,所以故意示弱,将秦贼引到岚城小梁河一带,然后让西路的薛东亭北上,对秦贼两面夹击。 谁知薛东亭迟疑不定,延误战机不说,还守营不力,被西路的贼军夜袭大营,导致西路大军一败涂地,以至于西路贼军北上,与秦贼对他们北路大军两面夹击。 他们前后受敌,力战不得,只能退回岚县据城而守。 谁知,岚城知县唐林宪先前放了四千多逃难的乡民进城,其中有秦贼安插的数百奸细,秦贼攻城之际,城内奸细四下纵火,制造城内混乱,并趁机攻占南门,打开城门迎逆贼入关。 他们眼见形势不妙,便率兵从北门突围而出,最终兵败返回宣大。 拟好奏疏,王德化、王坤、曾草飞及何盛等人,便在三月三十这天晚上,悄悄搬开堵在北门门洞里的砖石,打开城门,率领两千明军溃兵连夜出城,朝芦芽山的狮吼峪而去。 岚城的几个城门,原本就是他们封死的,不论是缙绅老爷,还是平民百姓,谁也不许逃出城,目的就是想让城里的居民上下一条心,死死守住岚城。 北门一开,王德化和王坤等人前脚刚走,张并山和张士敬父子便领着张家几百号人,牵着好几十辆大车悄悄出城,跟在王德化等人的屁股后面。 紧接着是岚城其他大户中户、商贾等等,浩浩荡荡延绵不绝。 望着那络绎不绝的溃逃人群,知县唐林宪是万念俱灰,欲哭无泪。 别人可以走,但他这个岚县知县不能走,一走就是不战而逃之罪,轻则发配戍边,重则杀头。 他知道,王德化和王坤会把责任推到他头上,死罪应该是免不了的了。 他到任岚县还不足一年,本想干出点政绩,好以此步步高升,没想到来了岚县却处处受人掣肘,县衙里上到县丞主薄,下到六-->> 房小吏三班衙役,大多数都跟当地的缙绅大户有牵连,大到农田钱赋,小到街坊邻里的鸡毛蒜皮,无一不得照着那些缙绅老爷们的意思来办。 干着干着,他也心灰意冷了,这大半年来银子收了不少,正事没干几件,日子倒也过得舒坦,家底也越来越殷实。 本想着攒够银子后,去京里买个官,户部吏部礼部都行,只要能远离地方,不再受那些地主老财摆布就行了。 没想到,银子还没攒够,这岚县就出大事了。 以秦贼的秉性,破了岚城之后,肯定不会让自己活着。 秦贼要控制岚县,势必会杀知县,让受自己控制的人取而代之,静乐何长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大人,要不咱们降了吧。” 正心如死水间,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 唐林宪猛然一惊,扭头看去,只见快班衙役赵壬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正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望着他。 唐林宪急忙四下看去,见旁边没人之后,才皱紧眉头,低声喝道“混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赵壬寅低头抱拳,道“大人,静乐城壮班班头赵庚子是卑职堂兄,静乐城陷之际,他率壮班衙役不敌贼军,迫于无奈降了那姓秦的,前两日卑职收到他的来信,说姓秦的所作所为与流寇区别甚大,只杀为祸乡里的缙绅大户,对普通老百姓非但秋毫无犯,还救济穷苦,锄强扶弱。” “你……”唐林宪又是脸色一变,“岚城封城十日,你是如何收到城外来信的?” “大人,信件入城只是小事,大人的身家性命和前程才是大事,秦大人所作所为,是在造福吕梁大地,卑职知道大人胸有抱负,奈何朝廷糜烂,无处施展,若投了秦大人,大人必如鱼得水,一展宏图。” 唐林宪一把抓住赵壬寅的衣领,将他扯到身前,厉声问道“这些话,是秦贼教你说的吧?” “大人错了,秦大人本想取大人您的性命,这番话是城中老百姓教卑职的。” 唐林宪愕然“老百姓?” “正是。” 赵壬寅点点头,又道“秦大人在娄烦所作所为早已传入岚城百姓耳中,老百姓想有田可种,冤屈有处可伸,所以,他们都想跟着秦大人。” 唐林宪张大嘴巴,呆呆望着赵壬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大人早已想好了退路,已上疏向朝廷陈冤,用不了多久,静乐岚县两地又会重归平静,不论朝廷会如何对待秦大人,这一带也已翻天覆地,早已不再是从前的岚县了,大人若此时投效秦大人,未来兴许还能在岚县有一席之地。” “大人若是不肯降,以秦大人的刑事手段,是绝对不会留大人性命的。” 唐林宪没说话,只定定望着赵壬寅。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赵壬寅的衣领,莫名问道“我若不肯降,你是不是要在这杀我?” 赵壬寅摇头“卑职会将大人绑起来,等秦大人到了再行发落。” 唐林宪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扭过头,定定望着夜色中络绎不绝逃向北边的人群。 赵壬寅也不催促,只在旁边静静等到。 良久后,唐林宪又轻叹一声,道“好,我愿降。” “多谢大人,大人深明大义,卑职敬佩。” “呵。”唐林宪莫名失笑。 “毫无气节,贪生怕死罢了,何来的深明大义。” 。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枪钻喉 岚城以北十里外,狮吼峪。 张并山和张士敬父子瞪大眼睛,望着不远处狮吼峪两侧的山梁,想从上边找出点什么来。 “老爷,这狮吼峪走不得啊,咱们家派出去的哨骑有好几个一直没回来,前边肯定有埋伏。”一个管事在旁边苦口婆心劝道。 张士敬撇撇嘴“若前边有埋伏,为何王公公等人又能安然无恙地过去?” “王公公他们两手空空,咱们可是运着好几十车钱粮啊。” “王公公他们肯定会派出大量哨骑,两千兵马过山峪这么大的阵仗,为何没有闹出一丁点儿动静?” “这……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张士敬又撇撇嘴,没接着往下问。 张并山则望着远处明军星星点点的火把,神情犹豫不决。 王德化率领的两千明军比他们先一步出城,且没有带辎重,又急着逃命,根本顾不得身后的张家等几家大户。 张家要运几十辆大车,进了草垛沟之后山路难行,很快就远远落在了后面。 眼见王德化的明军已经顺利穿过了狮吼峪,什么响动都没,可他的派出去的哨骑当中,有几个一直没回来,也不知是出事了,还是跑了。 张并山搞不明白,若出事了的话,前面那两千明军为何一点动静都没? “爹,依我看啊,那几个哨骑应该是见咱们家落难,就跑了,说不定是跑去投奔姓秦的了。”一旁的张士敬忽然撇着嘴说道。 张并山沉思片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士敬说得没错,那些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应该是跑了。” “父亲,咱们快走吧,别一会被姓秦的追上来可就遭殃了。” “对对对,走,快走快走。” 在父子俩的催促下,张家的队伍继续开拨,往狮吼峪里面挺进。 后面还跟着另外几家大户的队伍,同样有不少装满了钱粮的大车。 进了狮吼峪,沿着长长的缓坡往芦芽山上爬的时候,张并山忽然感觉地底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颤抖,正疑惑时,那颤抖忽然越来越大,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敲打地面。 “是地龙翻身了吗?” 一旁的张士敬也疑惑地嘟囔道。 话刚说完,张士敬忽地脸色大变。 “骑兵,是骑兵。” 刚才劝他们不要进山峪的那个管事也脸色大变,张口就嚷道。 “快,快结车阵,快……女人小孩进车阵中间,快,快……” 张并山脸色惨白,不停跳着脚大喊,指挥家丁们把骡马车赶到一块。 张家是岚县当地首屈一指的豪族,族人超过六百,以女人居多,张并山自己就娶了八房小妾,他儿子张士敬年方二十五,也已经娶了五房,其他男丁也基本都有三五房,老的少的加起来差不多四百个女的,十五岁一下小孩将近一百人。 除此之外,还有三百个丫鬟,所有女人小孩加起来八百人左右,这些人一听说贼人杀来,顿时惊叫连连,哭嚎震天。 这一哭,后面几家大户的女眷和小孩也都哭了起来。 一时间哭声震天动地,连十里外落寞站在城头上的唐林宪都听得到。 那一夜在岚河中埋伏之后,张家的家丁护院只剩百来个,马夫小厮之类的下人倒是不少,可这些人拿不了刀子,上战场根本不顶事。 后面其他家的车队离得又有点远,来不及把骡马车都并一块,只能各自为战了。 这种情况下,若来敌超过两百,他们就肯定挡不住。 马蹄声越来越近时,张并山张士敬父子,还有几个管事和下边百来个家丁护院,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听那轰轰的马蹄声,对方绝不止两百人,五百都有可能。 那些家丁护院早已乱成一团,弄了老半天也没能把骡马车拼到一块。 张并山和张士敬气得不行,挥舞着马鞭不停催促。 “顺者生,逆者死!” 这时,东北边的山坡上,突然传出一道漠然的冷喝。 张家的人像被针扎到了一般,惊得头皮发麻,好些个女人被吓得瘫倒在地,挣扎半天也没力气爬起来。 有胆大的护院把火把扔过去,只见山坡上立着一道骑马的模糊身影,手里提一把大枪,依稀还能看到两只倒映着火光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格外妖异。 这时,东边不远处又传出一道喊声“秦大人从不杀无辜,更不杀女人小孩。” 张家的人又是一惊,将火把扔过去后,只见那里也立着一道骑马的影子,手上还握着一把弓箭。 “放下兵器者活,跪地纳降者活,女人小孩活!” -->> “手持兵器者死,反抗者死,乱跑者死!” “降了秦大人,有饭吃有衣穿有田种,有本事的可以当官领饷,没本事的卖苦力干活也同样有钱领,想识字的还能上学堂。” 四周围又突然响起了一道道高喊,在一群女人的哭喊声中也依然嘹亮。 这是赵武率领的二十名夜不收,早早就埋伏在这一带,配合刘有柱劫道。 见张家的人乱作一团,便现身喊话,在刘有柱到来之前,让张家的人继续保持混乱,最好是能让部分人直接投降。 他们的喊话起了不小作用,一名张家的护院突然跪在地上,扔掉手中兵器,高喊道“别杀俺,俺愿降,俺愿降。”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又有十几个护院扔下兵器,跪地求饶。 “快杀了他们,不能降,一降就全完了,不能降……” 张并山急得一个劲地乱跳,嘴里不停嚷嚷道。 张士敬也抽出一把雕龙描凤的长剑,大喊道“放箭,快放箭杀了他们,快!” 听到这话,几个护院手忙脚乱地抽出箭支,刚弯弓搭箭,就听“嗖嗖嗖”一阵破空声响,黑暗中突然射出十几支箭,将那几个护院扎成刺猬。 那道手持大枪的影子更是一催马匹,从山坡上呼啸而下,挺着大枪直指张士敬。 这持枪汉子正是廖三枪。 “拦住他,快,快拦住他……” 张士敬吓得脸色惨白,哆嗦着躲到一群护院身后。 有几个护院挺枪挡在廖三枪的必经之路上,想以枪阵挡住他。 但又有几道破空声响起,那几名护院身上插着箭支惨叫倒地。 廖三枪如入无人之境,径直杀入人群,挑开几个护院后,眨眼就到了张士敬身前。 张士敬脸色惨白,一边踉跄后退一边举起手中精美长剑。 廖三枪手腕一抖,那杆大枪毒蛇般从长剑身侧掠过,在张士敬的咽喉处飞快一点,又飞快缩了回去。 张士敬像脖子突然断掉了似的,脑袋一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两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咽喉。 火把照影下,他手指间潺潺冒出猩红的鲜血,脑袋怎么也抬不起来,像死鸡一样套拉着。 “敬儿……” 张并山看得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捧着他的脑袋。 张士敬的脖子已经断掉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却满是惊恐,嘴巴一张一张的在咽喉处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 “啊……啊……” 张并山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 他老婆、老娘还有其他几个女眷也哭喊连天,踉踉跄跄一步三倒地跑过来。 廖三枪又挑翻几个试图阻挡他的护院,凿穿人群,捅了个对穿,然后调转马头,再另一侧漠然望着张家的人。 赵武手持弓箭缓缓靠近,冷冷喊了一句“我再说一次,顺着生,逆者死!” “降,俺愿降,俺愿降……” “我也愿降,别杀我。” “愿为秦大人效犬马之劳。” 张家的护院们早就被这伙人犀利的箭法,还有赵武凌厉的枪法给吓坏了,纷纷扔下兵器告饶连连。 这次,没人再拦着他们,张家的人知道大势已去,张并山则只顾抱着还没咽气的张士敬哭嚎。 刘有柱率领的三百无当营,已经进入百步范围了,正高举刀枪,齐齐大喝“顺着生,逆者死!” 后面几家大户的人一见张家已经完了,顿时愈发混乱,有的跪在地上求饶,有的瘫软在地痛哭流涕,有的连滚带爬地朝两侧山梁爬去,很多有坐骑的则朝岚城策马狂奔。 岚城城楼上,刚刚爬上城楼的老黄咧着一口大黄牙,对着唐林宪抱拳拱手,笑呵呵喝道“小民见过知县大人。” 唐林宪心想你算个屁的小民,嘴里却谦逊说道“老先生客气了,唐某一介罪人,当不得老先生大礼。” 说着,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整跟赵壬寅低声交谈的一名汉子,这人应该就是静乐县壮班衙役的班头赵庚子了。 老黄又笑呵呵道“知县大人,外面正逃回来那些人,对我们家秦大人还有些用。” “唐某明白。” 唐林宪说着,朝城楼下喊了一句“开城门,迎那些大户人家入城。” “是。” 岚城北门吱吱呀呀响了起来,很快便敞开大门,像一张只吃不吐的貔貅巨口,迎接逃回来的那些大户人家的老爷公子们。 那些个老爷公子们感动不已,知县唐大人果然爱民如子,都如今境况了,还肯冒险打开城门接他们入城。 。 第两百章 强权治理 秦川到达岚城时,唐林宪就带着一群百姓在城外迎接,所有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能如此顺利地拿下岚城,对秦川来说着实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要拿大炮轰上那么三五天的。 他本想杀唐林宪的,但见他这么识相,还主动把这大半年来收的银子大多都拿了出来,于是便大手一挥,让唐林宪继续当知县。 只不过,县衙里的大部分人都得换掉,什么县城主薄典吏,六房小吏三班衙役,凡是跟那些缙绅大户有牵连的,一律撤掉,凡是作奸犯科为祸乡里的,一律拿下。 所有为祸乡里的缙绅老爷、奸商、泼皮地痞等等,一律拿问抄家,再挑个黄道吉日当着全城人的面杀头。 岚城的群众基础比静乐好,抄家抓人的时候,比静乐顺利多了,群众一揭发检举,关帝军便抄着刀子呼啦地杀过去。 秦川特意叮嘱过带队抄家的罗大牛和老黄等人,一定要仔细审问调查,不要抓错人,让故意诬告的人得逞,凡有诬告陷害的,轻则打板子,重则拉去砍了。 结果,只三天时间就抓了十几个诬告别人的,有的是因为旧有的恩怨,有的是因为街坊邻里的鸡毛蒜皮之事,也有的出于嫉妒,或纯属看某个人不顺眼。 这十几个诬告的当中,有两个被拉去砍了脑袋,最轻的一个大婶被打了二十大板,那肥大的屁股都给打烂了。 岚城的规模比静乐城要大上将近一倍,人口也多了许多,之前逃入县城的乡民都已经返回各自村寨了,张家等缙绅大户、无良商贾和泼皮无赖等也都杀了,整个岚城仍有一千两百户,八千多人口。 这点人口在后世只能勉强算一个小镇,但在这个年代的西北地区,已经算得上大县了。 因为岚县不缺大户人家,岚城又地处岢岚州南下的交通要道,所以城里的商业原本很兴盛,粮油店、醋庄、布庄、铁匠铺、典当行、酒楼、饭肆、茶肆、酒肆、青楼、胭脂水粉铺、车马行、牙行、脚行、客栈、香烛铺、古玩行、珠宝行等等等等,拢共五十多间店铺,甚至还有一间太原来这开的镖局分号,名字很有辨识度,叫八方镖局。 除了店铺之外,还有十几个各种作坊,醋坊、酱菜坊、酒坊、豆腐坊、造纸坊等。 之所以是原本很兴盛,是因为大部分店铺和作坊的老板都被砍了脑袋,这些店铺和作坊一时间兴盛不起来了。 在静乐城的时候,秦川就很头疼抄家所得的十几家店铺和作坊,他不想要这些店铺,因为对商业发展很不利,甚至起到反作用,使得两地的商业倒退发展。 商业就应该遵循社会发展规律,放手给百姓去发展,保持供需平衡,杜绝垄断,维持良好的竞争环境,催生商业技术的发展,促进消费。 只有放手于民,并保持合理的监管,商业才会繁荣。 经过罗文天提醒后,秦川决定把所有店铺和作坊都放出去,一是直接卖掉,二是出租,三是承包,不论出租还是承包,都可以在一定年限之内以一定银两或粮食彻底买断。 如今岚城的几十间店铺和作坊也按这种办法处理,但收效甚微,因为百姓们都怕朝廷打回来,或者把秦川调走,到时候朝廷秋后算账,把那些店铺强制收回给那些大户人家的幸存者,或者直接收归朝廷的话,他们可就亏大发了。 静乐城告示贴出去十多天了,拢共才租出去三间店铺,岚城的更加,告示贴出去三天竟然无人问津。 秦川并不着急,等朝廷恢复他大明武将的身份,等战事平息下来,大把多人抢着要。 对于岚城和静乐的政务,秦川没搞太多乱七八糟的,依然延续明朝的县衙管理体系,知县管所有,县丞和主薄当副手,分管钱粮赋税等,下设吏、户、吏、兵、刑、工六房,是朝廷六部的缩影,分管具体的相应政务。 还有皂班、快班、壮班三班衙役,其中皂班的皂卒管县衙内的秩序、升堂审案的秩序,知县等官员出行时负责跟班保护。 快班的捕快负责调查刑名案件,缉捕罪犯等等,壮班管城防,看守城门、仓库等。 除此之外,还在有需要的地方设置巡检、崔粮、治水等各种司所。 总体来说,明朝的行政和公检体系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还是比较完善的。 秦川既不裁撤,也不增加任何行政单位,只把兵房空置出来,兵马城防由关帝军全权接手,壮班衙役也听从关帝军营官的调度。 民政方面也依然保留里甲制度,但废除了粮长,改为村长,还废除了徭役制度,改为有偿征募民工。 他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缺乏人才,严重缺乏基层管理人才,全靠自己和王继宗领着一帮临时培训出来的基层官员东奔西跑。 岚城和静乐城还好,因-->> 为原住民没有太大变动,还算平静,但岚县八个村寨和静乐的三个村寨就乱糟糟的。 主要是住房分配和建设、田地分配等涉及利益的问题,有人想住大户家的青砖瓦房,有人想要毗邻水源的肥田,基本上每个村寨都有争吵甚至厮打斗殴。 秦川压根没想过要绝对公平,这玩意是不存在的,是不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 要迅速建立一个新的社会秩序,只能依靠强权,绝对的强权。 于是,吵得凶的那些乡民都被拖去打了板子,厮打斗殴那些,不光打板子,还得关小黑屋,美名其曰“坐牢”。 关帝军一顿操作猛如虎,那些乡民很快就乖了下来。 然后,秦川和王继宗再根据情况稍微调整一下,比如分到青砖瓦房的,得帮没有住房的人盖房子,分到肥田的,亩数相应减少一些,分到贫瘠旱地的,亩数相应增加一部分。 先打了一顿板子,再处理得尽量公平一些,那些乡民大多都服气了。 不服气那些,继续打。 等局势基本稳定下来,秦川就把政务都扔给王继宗和唐林宪、陈聪之这两位知县大人了。 其中王继宗相当于钦差巡抚,直接向秦川汇报,指导唐林宪和陈聪之两位知县实施具体政务。 秦川则继续忙他的军事防务去了。 自从王德化和王坤等人逃回宣大,明军就再也没来过,应该是等朱由检和朝堂上那帮误国的文官讨论出个所以然,再决定是否继续攻打秦川。 这其中也有建奴的功劳,偏头关外清水河一带的建奴把营帐扎下来后,就不走了,宣大边军可不敢在这种时候分兵南下。 纵然如此,秦川也不敢掉以轻心。 静乐城和宁化所的防务由李顶梁和任亮负责,总兵力一千,岚城的防务有刘有柱和冯一龙负责,总兵力也有一千。 静游镇的威胁已经基本解除了,所以不用囤太多兵马,秦川只在那放了一个司,共一百零八兵力,那十几个村寨也各放一个旗三十六兵力,负责维持治安就行了。 赤坚岭也只放了两个司,两百多兵力。 东葫芦川大寨被拆掉了,那里的钱粮财务统统搬到三座崖,秦川只留一个司的兵力驻守三座崖,让他们加强防御工事,多准备柴火、礌石滚木等防备物资。 剩下的兵力则全部留在娄烦,驻守大本营。 秦川又从黑山和红窊山两座矿场募了五百矿工,在静乐和岚城帖告示募兵,包括投降的明军和乡勇护院,只要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都可以入伍。 关帝军的月饷虽然不比明军的营兵高,但胜在伙食好,每天保证两干一稀,还有一小块肉,不定时加肉汤,胜战和血战还有犒赏,负伤或阵亡还有一笔不菲的抚恤。 所以,募兵告示一出,静乐岚县两地便热闹了起来。 秦川挑挑拣拣,一共募集了一千六百兵力,使关帝军总兵力达到五千人。 五千兵力可不少了,比曹文诏张全昌之流的总兵兵力还多,但要分兵驻守各个地方,真正能拉出来打仗的并不多。 新募的新兵蛋蛋得先在娄烦接受秦川和罗大牛、赵武等人的训练,给讲武堂的学员当小白鼠,练个十天八天之后,才补充到各个营头。 补充兵员后,罗八的十方营、罗大牛的先登营、李顶梁的陷阵营、刘有柱的无当营,这四个营头各有七百兵力,任亮的龙武营暂时只有五百人。 秦川又成立了一个新的营头,由冯一龙任营官,就叫冯山营,共五百兵力,由冯家庄的子弟为骨干组成。 除此之外,还有三百虎豹营,秦川的一百红衣侍从。 虎豹营的营官一直由秦川兼任,一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任营官,二是虎豹营原本也是他的卫队,算是最嫡系的部队,自己管起来也方便。 随秦川出关杀建奴的那帮蒙古人,共有八十多人编入了虎豹营,巴图也在虎豹营任白总。 军队扩充整编之后,各地的守军也相应增加了一些,李顶梁开始扩建宁化所,把城墙增高六尺,增厚三尺,还要扩建两座马面和两座箭楼。 岚城这边,刘有柱也率领关帝军往芦芽山上运送各种物资,开始在芦芽山小路最险要的小木口上,依山修一座军堡,扼守芦芽山通道,达到一千兵力能阻挡至少两万敌军的效果。 秦川估计,他至少需要两年的休养生息,才有足够资本像吕梁山外扩张。 所以,他得先把吕梁山腹地打造成一个固若金汤的山中王国。 。 第二百零一章 李定国的强兵之道 清水河北岸,后金军大营。 岳讬骑着马,绕着大营巡视一圈,最后和镶黄旗固山额真达尔汉一并驻马站在营门外,朝南边静静眺望。 日落时分,南边终于出现了一支骑兵,在余晖中卷着尘烟朝大营驰来。 领头的正是鳌拜,踩着浮桥过了清水河后,便径直朝营门的岳讬和达尔汉驰去。 “鳌拜,那姓秦的可有消息?”不等他走近,达尔汉便有些焦急地问道。 “有消息。” 鳌拜下马,朝岳讬和达尔汉分别行了一礼,又接过一名旗丁递来的水囊,灌了一大口水,这才恼怒地说道“贝勒爷,达尔汉大人,姓秦的赢了。” “什么?” 岳讬和达尔汉脸色一变。 “姓秦的赢了,两路明军共一万三千兵马,还有岚县各个大户的两千多乡勇,将近一万六千大军,全败在姓秦的手下了,那阉人王德化和王坤只带了两千溃兵逃回大同,薛东亭更是只剩不到一千兵力,其余的明军死的死,降的降,还有好多都逃散了。” “如今,静乐县和岚县两地已落入姓秦的手里,其囤兵扼守在岚城和静乐城,宣大两地的明军不敢发兵南下,只等朱明皇帝的定夺。” 听完鳌拜的话,岳讬和达尔汉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鳌拜则又灌了一大口水,然后懊恼地叹了一声。 “看来,姓秦的是不会来投咱们大金国了。”岳讬也叹了一口气。 达尔汉皱着眉头道“说不定朱明皇帝大发雷霆,调集更多明军去剿除姓秦的呢?姓秦的只有两三千兵马,肯定抵挡不住,等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说不定会来投效咱们。” “咱们若是此时撤兵,姓秦的在清水河见不到咱们,大汗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岳讬沉思片刻,然后点点头“说的也是,那咱们就再等一段时日吧。” 鳌拜则一脸不甘地粗声道“贝勒爷,只需给奴才五百勇士,奴才便能杀到娄烦,替贝勒爷把那姓秦的给捉回来。” “不可鲁莽,姓秦的绝非等闲之辈,你也曾在他手下吃过亏,不说五百了,就是去两千精锐,也未必能在他手上讨到好处。” “贝勒爷……” “不必说了,来啊,遣人往归化城再调一个月,再命科尔沁、喀喇沁和喀尔喀每部献一百头羊过来。” “是。” …… 娄烦东面大片开阔的河滩地上,一队队新兵正在数十个讲武堂学员的呵斥打骂之下,或乱糟糟地排着队列,或一窝蜂地跑来跑去。 这片河滩地是汾河冲刷而成的,因为含沙量太大,连草都长不了几颗,并不适合耕种,秦川干脆划成了演武场。 新募的一千六百新兵蛋蛋就在这操练,每一旗三十六个新兵配一个教官,全部是来自讲武堂的学员。 能进讲武堂的都是些老兵,除了一帮九箕山老匪之外,还有最早的那批关帝军当中,作战突出,脑瓜子比较灵活的人。 其中有个特例,那就是李定国。 秦川知道他是个栋梁之才,特地把他放进了讲武堂。 事实上,李定国并不缺乏战阵经验,他十岁开始跟着张秉忠,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战,其中大部分战斗都跟着义兄孙可望提刀上阵,死在他刀下的明军和大户家的家丁护院,也有几十个了。 孙可望识字,李定国跟着认过不少字,而且天赋聪敏,整个讲武堂识字最快是他,记东西最全也是他。 短短四个多月,他已经把所有兵书反复读了好几遍,还把读书所感悟和他说经历过的战事写下来,写下了足足五本小册子。 静乐城守卫战,反击战,追击战,岚河伏击战等几次战斗,他都有随队观察,并把几次战斗过程都简要地记录下来,分析秦川排兵布阵的用意,战场的变化及双方的应对等等等等。 别人在喝酒庆功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蹲在篝火旁边写写画画,反复琢磨。 秦川把新兵交给他们训练的时候,他兴奋得躲在没人的角落手舞足蹈。 他觉得,自己练出来的兵绝不会比别人差。 开训第一天,他满怀信心地在演武场上,按照秦川编的那本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练兵手册,教一旗三十六个新兵蛋蛋列队,跑步行进,后退,向左,向右,再列队…… 但他发现,这看似简单的操练方式,真正练起来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容易。 那些新兵蛋蛋搞了几天都分不清左右,也记不得口号,整个队伍乱七八糟的,连个队列都排不整齐。 每次出错,总有那么几个新兵蛋子嘻嘻哈哈闹哄哄的,搞得整个队伍愈发乱糟糟的。 其他教官都在揍人,演武场上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惨叫和怒骂,李定国也骂,但他打得少,因为好几部兵书上都说,不可轻易虐打士卒,以防士卒心怀怨恨,三国张翼德便死于醉酒虐打士卒。 最关键是,他才十四岁,总不敢下痛手。 有几个讲武堂跟他关系不错的学员告诉他,他们刚加入关帝军的时候,被那伙九箕山老匪折磨得都不成人样了,他们就是被打出来的,让李定国也下狠手,教那些新兵蛋子做人。 可李定国始终不敢下痛手,因为他还是个半大小子,没那个底气。 他只能加练,别人早早回营吹牛打屁了,他还领着那一旗三十六个新兵蛋子在演武场上练,练得那些新兵个个脸上都不耐烦了,他就把军法摆出来,再晓之于理。 但几天之后,别人的队列都排得整整齐齐的了,都听得懂所有口号,让前进就前进,让往左就往左,持木刀木枪也像模像样,他那一个旗的新兵仍然乱糟糟的。 这让李定国几乎丧尽了信心。 练兵第七天清晨,演武场周围聚满了人,秦川要检验新兵的训练成果。 &nbs-->> p;罗大牛、罗八、赵武、廖三枪、老黄、山猫儿等人全都来了,还有许多不用当值,也不用训练的关帝军。 李定国领着三十六个新兵站在演武场最后面,心里忐忑不安,脸色也有些落寞。 这次检验,不合格的那一组的教官要当众吃十个军棍。 他不怕吃军棍,他怕的是在姓秦的面前丢脸。 一想起以前跟姓秦的种种对话,心里就堵得慌。 检验很快开始了,四十五组人依次在姓秦的等人面前演练简单的听口号列队、步行前进、跑步行进、向左向右、散开、再列队。 前面的四十多组基本都没出什么问题,看得出姓秦的也比较满意。 轮到李定国时,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脸色平静地领着三十六个新兵蛋蛋走到前面的空地。 “列队!”李定国大喝一声。 那三十六个新兵蛋子立马动了起来,排成四排歪歪扭扭的队列。 李定国又连喊数声,队列才勉强齐整了一些。 “步行前进。” 那些新兵刚走出几步,队列就歪歪扭扭起来。 “跑步前进。” 李定国黑着脸又喊了一声。 那些新兵蛋子刚一跑起来,整个队伍就完全没法看了 “向右转!” 李定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喊。 结果他这一喊,整个队伍完全乱了套,有的向右转,有的向左,也有的面面相觑,不知该转左边还是右边。 队伍本就够乱了,这一下就彻底乱糟糟的。 周围的观看的关帝军有人哄笑了起来,队伍中一个马得三的新兵蛋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其他几个新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定国脸色涨红,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了事。 “谁再笑的,拉出来打二十军棍。” 临时看台上,秦川板着脸喝了一声,然后下看台朝李定国走去。 周围的关帝军立马噤若寒蝉,那个叫马得三的新兵蛋子则憋红着脸,不敢笑出声。 李定国不敢直视秦川的目光,只默默地低下头。 “你练的不是兵,而是害群之马,关帝军要是有这么一群叼毛存在,只会害死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兄弟。”秦川走到他跟前,面无表情说道。 李定国低着头没回应。 “来啊,李定国练兵毫无成效,按例打十军棍。” “是。” 几个关帝军提着军棍走了进来。 “我认罚。” 李定国一咬牙,主动趴在地上。 四个关帝军按住他的手脚,另外两个则举起军棍打了下去。 “都没吃饭吗?给我打重点。” 秦川看得出那两个关帝军有意放水,前面的两棍轻飘飘的。 听到他的话,那两个关帝军急忙加大手劲,噼里啪啦抽在李定国屁股上。 李定国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十个军棍打完后,又咬着牙吃力爬起来,明明两腿抖个不停,却硬咬牙站着。 秦川没理他,只冲着刚才嬉笑的马得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得三急忙陪着笑脸应道“回大人,小的姓马,在家排行老三,所以俺爹就给俺取名马得三。” “马得三是吧,演武中带头嬉笑打闹,拖出来打二十军棍,然后押到黑山挖矿。” “是。” 几个关帝军早看这滑头小子不顺眼了,立马像狼似的扑了上去。 马得三吓得脸色惨白“大人饶命,饶命啊大人……” 几个关帝军不由分说,将他按在地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暴打。 等马得三被打得奄奄一息,秦川又朝后面喊了一声“红衣侍从列队,给这帮新兵蛋子们看看,什么叫军姿。” “是。” 一百名红衣侍从鱼贯而入,迅速列成整齐的队列,在演武场令行禁止,进退有据。 那火红的阵列显得煞是威风,杀气凛冽。 “这是我亲自操练的卫队,每人月饷二两,天天有肉吃,隔三天有一碗酒,个个都娶上了漂亮女人,羡慕吗?” “光羡慕有个屁用,我这支卫队个个都是一顶几的好汉,能打你们在场这一千六百新兵蛋子,就该拿比你们高的饷银,该吃肉喝酒,该睡漂亮女人。” “我上次在西头沟靶场遭鞑子袭击的时候,之所以能活下来,靠的就是这些好汉,之所以能打那么多胜仗,能抢下那么多钱粮和地盘,靠的就是之前练出来那批兄弟。” “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以前练兵的时候他们吃了多少拳脚,被揍成了啥样,再去问问,他们打过多少丈,问问他们,上了战场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听从军令!该冲的冲,该跑的跑,军容齐整,气势如虹的时候,什么仗打不赢?” “我也不跟你们废话那么多了,你们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还是这副鸟样的话,你们就滚去黑山挖矿吧。” 面无表情地说完这番话,秦川一甩手,径直走开了。 但没走出几步,他又转身,对脸色涨红的李定国说道“山猫儿只大你一岁,比你还瘦小,但关帝军里没人敢拿他不当回事,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够狠,当兵的要够狠,当将军的更要够狠,” “你义父就是因为够狠,才打出了如今的名头,才拉起了这么多兵马。” 。 第两百零二章 把岳父大人和岳祖父大人绑上船 任亮和他原东葫芦川的几个手下干将都回娄烦了,还有冯一龙和他几个弟弟,都在演武场的看台上。 两人都听说过彼此的名头,又都是降将,早就混熟络了,原本正在低声交谈的,但看到场中那一幕之后,都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旁的冯十三鹰啧啧叹道“大哥,姓秦的……” “叫秦大人。” “哦,大哥,秦大人那些红衣侍从好威风啊,跟咱们冯家庄的兄弟比起来,谁家更强些?” 冯一龙自嘲地摇头笑了笑“战场厮杀靠的是勇、气势和战阵配合,这一百红衣侍从的刀枪本事不比冯家庄子弟差,气势高一筹不止,战阵配合更不是冯家庄子弟可比的,就是从冯山营挑两百精锐出来,恐怕也不是那一百红衣侍从的对手。” “这么厉害?” 一旁的老黄突然凑过来,咧着大黄牙呵呵笑道“这一百红衣侍从可是大当家的精心挑选,日夜操练出来的,能顶住两百建奴精锐的围攻,你说厉不厉害?” 冯十三鹰不屑地撇撇嘴“不就是行军走路齐整点,好看点而已,有啥大不了的。” 蹲在老黄旁边的山猫儿突然冲他扬起下巴,一脸挑衅地说道“不服气是吧,要不咱俩干一场?俺让你一把刀。” “干就干,谁怕你了?”冯十三鹰滕地站起身。 冯一龙拽着他的胳膊,把他硬生生摁下来,道“十三,你不是他对手。” “他瞧着比我还小,怎么不是他对手了?” 老黄笑呵呵地接过话“嘿嘿嘿,山猫儿八岁开始杀人,十岁就跟着大当家的到处做买卖了,连俺这糟老头子都不敢掉以轻心,小十三你就别逞能了。” 说到这,老黄突然话锋一转,接着道“大当家的说过,三两百人厮杀的时候,全凭本事,谁人本事高,胆气足,就能干得赢,所以,以前俺们也没练过这种行伍阵列,包括最初的那批关帝军,也没练过,练的都是本事和胆气。” “大当家的还说,几千人甚至几万人的大战场上,靠的就不仅仅是本事和胆气了,还得有军阵严整和令行禁止,若乱糟糟的一股脑上,本事再高也得败,所以,过了年之后大当家的就开始让俺们练这行伍阵列。” “任爷,冯爷,以前东葫芦川和赤坚岭的兄弟过惯了自在日子,如今规矩突然多了,军纪突然严起来了,恐怕他们会有些不自在。” “大当家的说了,两位都是聪明人,自然能解决这些个小问题。” 听到这番话,任亮率先抱拳拱了拱手,笑道“老黄爷请替任某转告大人一声,就说东葫芦川的兄弟都醒目得很,若有耍滑头或不长眼的,军法处置就行了。” 冯一龙也笑道“老黄爷,赤坚岭的人既然跟了秦大人,自然就不再是冯家庄子弟,而是娄烦关帝军,任凭大人处置。” 老黄也抱拳拱手,咧着大黄牙笑呵呵道“两位深明大义,糟老头子敬佩,敬佩。” …… 秦川离开了演武场,就带着红衣侍从径直赶往西头沟。 王继宗也回到了娄烦,正带着乡民在西头沟水库下游的农田里播种,见秦川到来,便在田边的水沟里洗了洗手,然后迎了出来。 “还剩多少地没种完?” 秦川翻身下马,走过去问道。 王继宗指了指旁边耕作的数十个乡民,道“就剩这两亩了,今天就能种完。” 秦川蹲在田埂上,望着田里新插种进去的番薯秧,泥土里还混有一些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玩意。 这是王继宗按照徐光启书中记载沤的粪丹,用牲畜粪便、骨头、内脏、毛发等混合硫磺、砒霜,在一个坑里混合然后埋起来沤成的。 挖出来的那天秦川特意跑去看,结果差点被熏晕,那冲天的味道比小时候在农村开复合肥时还要浓烈,还要难闻。 哪怕兑水稀释了才淋进地里,那股气味也依然浓烈。 地里的秧苗是把番薯埋在温室的沙子里,等生长的足够茂盛后,再截取的秧苗,用这种育秧法来种植番薯,能大大节省种子。 “对了,明昭,土芋一亩地用了多少种子?”刚想到种子的问题,秦川就不由想到了土豆。 王继宗苦笑道“二十石土芋种子,拢共两千六百斤,只种了十八亩地,相当于每亩用了将近一百五十斤种。” 秦川算了算,明朝的一斤等于后世的一斤二两,这点种子也不算多,便点头道“没事,能亩产四百斤就值当了,亩产六百斤就是赚了,产八百斤的话,那-->> 就赚大发了。” 王继宗笑了笑“但愿能亩产六百斤以上吧。” 其实,秦川心里有些无奈,亩产六百斤的土豆,放在动辄亩产五六千斤的后世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但他没有后世那种高产品种,只有从美洲传过来的原始品种,又没有高质量化肥,没有农药,加上干旱,能亩产六百斤他已经很满足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小麦、谷子、糜子之类的庄稼,就是雨水充足的时候亩产也就两石左右,干旱年份连一石都不到,带麸皮也就一百斤上下。 “大人,从今年起,恐怕就种不了冬小麦,也没法达到两年三熟的效果了。”王继宗忽然又忧愁满面地说道。 秦川皱了皱眉,他知道王继宗为何这么说,因为天气一年比一年冷。 “唉,去年春播比前年晚了半个月,今年比去年又晚了半个月,种得越迟,收成越晚,到了秋收,恐怕是来不及种冬小麦了。” “而且,今年的冬小麦被冻伤的不少,娄烦谷地那些田地里的长势参差不齐,收成肯定要打些折扣,到了明年,恐怕冻死冻伤的只多不少。” 秦川揉了揉额角,沉思片刻后,道“明昭,你再写几封信去顺天府,跟那几位开明的大人说,今年的新作物收成之后,若有存余,让他们尽量留给咱们,咱们可以高价买下来,只要有货,银子不是问题。” “咱们得多弄点种子,尽快把新作物都种开来,接下来几年肯定都只能一年一熟了,咱们得靠新作物增加产量,但这二十亩土芋就算能亩产六百斤,就算全存起来,到明年也只有一万斤种子,只能种七八十亩地,后年也只能种三百亩地,这点土芋远远不够。” “好,我今晚回去就写信。”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忙完春播,得抓紧时间把人才都培养出来,能为你分担一点是一点,对了,咱们也得继续招贤纳士,尤其是开明的读书人,能招的全招来,银子不是问题,给他们开高点月钱。” “大人放心,这些事罗文天都在办,他交游比我广,也比较能说会道,会用些手段,肯定能招到不少贤能。” 秦川点点头,又拍了拍他肩膀“嗯,这就好,反正你们这些读书人得先辛苦一阵子了。” 王继宗意味深长地笑道“大人若想走捷径的话,只需将一人纳入账下,四方才子贤能自然会纷纷来投。” 秦川眉毛一挑“哦?那人是谁?” “汾阳文成。” “嗯?” 秦川愣了一下,那不就是自己老丈人吗? “没错,正是大人岳丈。” 王继宗又笑了笑,接着道“大人,您这位岳丈大人的才能不在我之下,明明出身官宦世家却不愿出仕,在山西清流中素有声望,最为关键的是,他父亲文争乃是太仆寺少卿,总理西北马政,虽然只官居四品,却比许多二三品大员更为吃香,更让人乐意讨好巴结。” “大人只需娶了文小姐,把文成纳入账下,自然引起山西诸多清流才子,开明贤能的注意,又将这位太仆寺少卿捆在一艘船上,也能引起诸多渴望功名利禄之人的注意。” 一听这话,秦川就笑了“这主意不错,等朱由检跟我讲和,我就去汾阳把我老婆和岳丈大人一起抬过来。” “那我就等着喝大人喜酒了。” “对了,你写的那份奏疏,应该已经到朱由检案头了吧。” “算算时日,应该是到了。” “就不知他看完奏疏是何反应。” “应该会息事宁人。” “但愿吧,不说这个了,走,咱们上西头沟水库看看水库如何。” “好。” 两人离开田间,策马上了西头沟。 水库里的水位已经到了总容量的三分之二,上游的两条小溪仍在潺潺往下流,因为周洪山顶的积雪还没完全融化。 而且,有了春雨和雪融,地下水位肯定会升高,山上的山泉也会出水。 王继宗说,往年大旱时,山上的山泉也要到五六月份才会枯竭,也就是说,两三个月里,西沟头水库依然能得到水源补充。 就不知补充的速度能不能赶上蒸发的速度。 如果能,再加上积雪完全融化,到时候西沟头水库应该能注满水。 六七月份又是雨季,如果能下那么一两场雨,今年的庄稼收成就不用愁了。 。 第两百零三章 以命相搏,鱼死网破 “废物!一群废物!” 乾清宫弘德殿内,崇祯皇帝看完两封奏疏,不由勃然大怒,一把将那两封奏疏扔在地上,脸色铁青地破口大骂。 一旁的王承恩急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 “一万三千大军,竟然败给了秦逆区区三千兵马,这就罢了,王德化和王坤,还有薛东亭三人竟然相互攻讦,推诿罪责,他们当朕是三岁小孩不成?” 崇祯越骂越怒,一把将御案上的游龙雕砚台砸在地上,那碎裂的玉石和墨水溅得到处都是。 这时,皇极门外的方向隐隐传来了阵阵哭嚎声,跟某些人被杀全家一般撕心裂肺。 听到那哭声,崇祯愈发心烦,一脚将一块砚台碎片踢开,朝外面怒声问道“张并文和吴奇鼎是不是又来哭闹了?” 一个小太监在殿外噗通一声跪下来,哆嗦着回道“回禀皇爷,正是此二人,同行的还有张家和吴家部分家眷,还有都察院十多位监察御史,吏部、礼部、刑部多名给事中等,在皇极门外摆下了三十六封血书,说宁化所千户秦川在静乐县和岚县两地滥杀乡绅士族,以至于吕梁山血流成河,惨若炼狱,请皇爷发兵剿除叛军,捉拿秦逆,还大明天下朗朗乾坤。” “朗朗乾坤?朕的朗朗乾坤又何在?如今东奴囤兵清水河一带,对着大同和山西虎视眈眈,陕西流贼又在山西和河南河北一带来回逃窜,王德化和薛东亭的一万三千大军一败涂地,朕上哪去调集兵马剿除秦贼?” 崇祯越说越怒,一把将御案上的御笔和奏疏等扫在地上。 殿外那个小太监哆嗦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那些该杀的言官,遇事只会上疏弹劾,只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除了这些,他们还会点别的什么?朕都焦头烂额了,他们除了给朕添乱,还会点什么?” “闹,让他们闹,朕倒要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名堂。” 崇祯一甩龙袍大袖,坐回椅子上,揉着额头闭目养神。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又听到双膝跪地的声音。 崇祯睁眼往外一瞧,只见曹化淳手里捧着一个木盒,恭恭敬敬地跪在殿门外,大概是见他闭目养神,所以没有出声叫醒他。 看到曹化淳,崇祯的烦躁稍微缓和了些,张口问道“曹伴伴,有何事要奏?” 曹化淳微微抬起头,诚惶诚恐道“启禀皇爷,山西宁化守御千户所秦川上奏陈冤,奏疏直入通政司,臣不敢怠慢,这便送来给皇爷过目。” “秦川陈冤?” 崇祯眉头一皱,接着又破口大骂“逆臣贼子,狼子野心,他有何冤屈可陈?” “曹伴伴,将奏疏拿过来看看。” “遵旨。” 曹化淳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子走进殿内,把木盒放在御案上,并打开盖子。 崇祯从里面拿出一块绢布,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兵部宁化守御千户所千户臣秦川谨奏,为陈明晋宣大二镇之糜烂,申明臣之冤屈。” “臣起于娄烦匪患,率数十乡勇民壮力抗娄烦黄丛山近前匪冦,据流贼魁首八大王张秉忠之义子劲匪于娄烦之外,诛黄丛山魁首巴山虎、关帝山魁首郭彦,保静乐娄烦一地之安宁,护黎民百姓之性命财帛,为国为民,竭精尽忠。” “苍天明鉴,龙睛如炬,臣于壬申承蒙皇恩,任宁化守御千户所百户,从此心念家国,欲靖平寰宇而北上奋勇杀敌,屠东虏,诛国贼,尽心竭力从无妄功,又蒙皇恩提领宁化所,手握汉儿健卒,当尽汉家之忠义。” “然,晋宣大三镇藏污纳垢,诸多士绅官将勾结东虏,通敌卖国,枉顾大明天威竟引奴贼深入大明腹地,欲取臣之首级献予奴汗,臣浴血杀敌,身中八箭十七刀,至奈何桥而心有不甘,愤而斩牛头马面,诛拘魂小鬼,重返阳间,誓要替天行煌煌天威,杀尽天下奸贼恶徒。” “静乐岚县诸缙绅士族-->> 长年为祸乡里,欺男霸女,草菅人命霸占民田,甚至勾结东虏通敌卖国,臣尽行诛之,乃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山西都指挥佥事吕中惟,勾结都指挥同知窦得康、韦时介等人强占宁化所军田,克扣军饷,如此十恶不赦之徒横死人头数上,乃苍天开眼,降下煌煌天威斩除奸贼。” “然,朝堂人臣枉顾善恶是非,夸夸其谈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一讦小人,勾连晋宣大三地之卖国贼,操控张家口堡马市,大发国难财。” “陛下亦忠奸不分,未及明察便草率发兵,攻打臣下,臣每每念及昔日为大明江山,为黎民百姓而尽忠杀敌之一腔热血时,便肝胆欲裂,辗转难安夜不能寐。” “臣为大明洒血,为百姓舍生,何至于落入如此境地?” “臣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何罪之有?” “若陛下一意孤行,欲替大明奸贼诛杀臣下,替奴汗取臣下之首级,臣唯有以命相搏,鱼死网破。” “海阔纵鱼游,天高任鸟飞,请陛下三思,再三思。” “臣,秦川谨具奏闻。” 看完整封奏疏,崇祯已是脸色铁青,胸口直喘,忽然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 “大胆!大胆!秦贼大胆如斯,罪该万死!” “此贼不除,朕妄为天子!” 骂着骂着,崇祯又将御案上装奏疏的那个木盒猛地摔在地上。 曹化淳和王承恩趴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大概是摔了东西,得出一了一口恶气,崇祯又坐回御座上,两眼死死盯着御案上那封奏疏。 弘德殿里陷入了安静,只有崇祯渐渐放缓的喘息声。 良久后,崇祯忽然问道“曹伴伴,奏疏你已经看过了吧。” 曹化淳应道“臣奉旨秉笔朱批,确是看过了。” “以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这个秦川?” 曹化淳的头埋得更低了“臣一区区内侍,不敢妄议朝政。” “朕让你说你就说。” “遵旨。” 曹化淳磕了一个响头,这才微微抬头,小心翼翼道“皇爷,以臣之见,如今外有东虏囤兵关外,内有流贼四处肆虐,不宜再过多分兵。” “且这个秦川吃软不吃硬,麾下兵力虽只有三千,但都是些骁勇劲卒,其人又多计狡诈,智勇双全,麾下诸多骁勇猛将,又占据静乐城和岚城两坚城,依托云中山和芦芽山天险,易守难攻,若发兵去攻,没有三万以上兵力恐怕是攻不下来的。” “以臣之见,不如先行招抚,将此事平息下来,并将其调去剿匪,若其尽忠恪守,能为皇爷所用的话,留着即可,若其仍冥顽不灵,任意妄为的话,再密令张宗衡、洪承畴等将其诱杀也不迟。” 听完这番话,崇祯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忽然问道“王伴伴,依你之见呢?” 趴在地上的王承恩微微抬头,谨慎道“回禀皇爷,臣以为,曹公所说有理有据,此法可进可退,不失为一良策也。” “那外面哭嚎那些人该如何处置?吕中惟三百人头挂于太原城外一事,又该如何处置?还有,张家口堡那些人又该如何处置?” “据臣所知,静乐岚县两地之乡绅士族的确有诸多为祸乡里之行径,吕中惟等人侵占军田一事也并非无中生有,这些人死便死了,既然要招抚,就不可再治秦川之罪。” “至于张家口堡之事,臣不敢妄议,还望皇爷明察。” 崇祯没继续往下问,只皱着眉头不停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长叹一口气,道了声“拟旨。” 曹化淳和王承恩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殿外轻喝几声,很快就有几个小太监跑进来打扫地上的狼藉,又捧来新的砚台、御笔香墨等。 。 第二百零四章 建立牧马场 牛五膘是娄烦米峪村的马户,养了一辈子的马,他爹也养了一辈子的马,他爷爷和高爷爷还有高高爷爷也都养了一辈子的马。 大明朝廷的马政一直以来都是老百姓的心头恨,自大明开国就定下江南十一户养马一匹,江北五户养马一匹的马政制度,永乐年间又改为十五丁一匹马,或是按田亩数定马数的制度。 朝廷把军马挽马交给老百姓,让老百姓代养,虽然减免了赋税,但养马着实是太费粮食,哪怕官府在各地开有草场给马户们养马,但一匹种马一年仍要吃掉二两银子的粮草。 养母马的还要每两年给官府上交一匹马驹,上交马匹或征调健马的时候,官服还要仔细查验马匹的体格,要受小吏百般刁难,还得花银子打点一番才能交差。 到了成化年间,朝廷嫌南方的马匹矮小力弱,于是南京太仆寺就将马匹折为白银,从那之后南方马户不用再交马,只需交银子就行了。 北方地区仍然保留了民间养马的制度,尤其是陕西,乃大明主要的产马地。 但,随着草场被藩王侵吞的情况日益严重,陕西乃至河西走廊一带的马政也逐渐荒废了,最后只能在宣大一带开马市,跟蒙古人买马。 吕梁山脉大大小小数十个草场幸运地躲过了一劫,并没有被山西和大同的藩王侵占,因为这里的草场都在高山上,无法开垦成农田,那些藩王自然没兴趣。 静乐和岚县两地多草场,养马的难点在于费人力,一开始,春雪融化后每家每户都得轮流派人牵马上山吃草,田地都顾不上耕种,后来就衍生出了一种专门替人牧马的马户,就是帮其他百姓把马匹集中赶到高山草场上牧养,夏秋两季更直接住在山上。 牛五膘干的就是这一祖传的营生,他家最多时养过十多匹种马,母马三十多匹,马驹常年有四五十匹。 和他一样干这营生的马户,单单米峪村就有十几户,还有北边的马家庄,西边的马坊村,南边的庞泉沟,东边的岔口村,这些个村寨里多多少少都有干这营生的马户,还有北边岚县的村寨也有这一类马户。 天启六年,郭彦领着数百好汉上了关帝山神台峰,任亮和巴山虎也分别在东葫芦川和黄丛山安营扎寨,于是,包括最大的云顶山草场在内,这一带所有草场都被那几家山贼给控制了。 牛五膘等来不及逃走的马户和数百匹马,自然也落入了那几个贼头的手中。 从那之后,牛五膘他们就从帮大明朝廷养马,变成了帮山贼养马。 黄丛山和神台峰相继被秦川攻陷后,有很多马户赶着马匹逃走了,牛五膘等留下来的人则被任亮赶到东葫芦川附近,任亮投降之后,他们自然也跟着投了秦川。 拢共只剩二十七户马户,有种马一百匹,母马两百三十匹,两岁以下未骟的马驹三百七十余。 秦川因为要应付明军,所以一直没空理会这些马户,只把他们统一安置在米峪村,让人修了好多马概和马圈,然后给他们送粮食和草料。 在牛五膘看来,这个新东家是所有东家里面最好的一个了,不仅给足了草料和粮食,管他们天天吃饱,还给他们每人都发了新鞋子新衣裳。 看管他们的关帝军也不像那些山贼一样动不动对他们吆三喝四,而是和气得很,隔三差五还弄来那么一两缸烧酒给他们解馋。 牛五膘他们就这么安心地住下了。 四月初十这天,牛五膘领着婆姨和三个娃,和其他马户一道,将数百匹马赶出米峪村,沿着流水潺潺的南川河往西南方向的云顶山赶去。 山上的积雪已经基本融化,绿油油的草甸也长了出来,是时候把马匹赶上山吃草了。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和数十关帝军在山腰的刁窝谷盖了数十间草屋,围起了马圈,他们会在那住上很长一段时间,每天上山牧马,直到秋风起,青草枯。 与他们随行的有三十六个关帝军,听说是一个旗的兵力,帮他们运送粮食,还会在那看守他们,防止他们偷马逃走,顺便帮他们捕杀附近的野狼和豹子,免得马匹被狼吃了。 如今的云顶山上已是青草满地,数百匹马上到半坡就走不动了,一路走一路吃到山顶。  -->> ;每年上山,牛五膘心底总是很舒畅,今年也一样,到了山顶便掰了一根草叼在嘴里,一会望着欢快吃草的马儿,一会又望向远处一丛又一丛的山岭。 望着望着,他忽然瞧见山下来了一伙人,百来个左右,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火红衣裳,跟一大窜火苗似的,朝山顶缓缓烧来。 “是秦大人来了。” 旁边一个关帝军脸色兴奋地说道。 “秦大人?” 牛五膘楞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他新东家。 附近的马户也纷纷跑过来,紧张不安地瞧着那支穿火红衣裳的队伍。 距离尚有百来丈的时候,牛五膘便扯着三个娃,齐齐跪在了地上。 其他马户也纷纷跪下,撅着屁股,脑袋趴在地上。 行在最前头的秦川觉得有些好笑,行近之后,便朗声道“都起来吧,我不兴这一套,以后就别跪了。” “多谢大人。” 牛五膘急忙扯着三个娃站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秦川一眼就瞧见了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他。 “回大人,小的叫牛五膘。” “嗯……这名字不错,养牛马多长膘。” 秦川忍着笑,一本正经说道。 牛五膘不知说啥,只一个劲傻笑着。 秦川翻身下马,把马缰交给身后的红衣侍从,让他们牵去吃草,然后四下环顾这座吕梁山第二大的草场。 “牛五膘,这云顶山草场拢共有多少亩?” 牛五膘陪着笑应道“回大人,山顶和四周缓坡加起来,得有一万三四千亩左右。” “这么大个草场,能同时放养多少匹马?” “回大人,若年景好,雨雪充足草甸丰美的话,养八千匹不成问题,干旱年景少少也能养四五千匹。” “嗯,不错。” 秦川满意地点点头,又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道“我打算把这草场圈起来,在这建一个牧场,岚县那边还有几百匹种马和牧马,到时候一并送过来。” “你们把马给养好了,我绝不亏待你们,到时候就按匹算钱,养出一匹健马,扣除粮草钱之后,按市面价的七成给你们结算,如何?” 牛五膘愣住了。 半响之后,他才噗通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其他马户也纷纷跪下来磕头不止。 对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一匹母马每年产一胎,马驹养两年半就可以骑乘或当挽马了,种马和母马每年大概要吃掉大约四石豆子,还有豆饼、酒糟及秋冬时的草料等,马驹只需母马的一半,养两年半就可以卖了。 如今豆子很贵,要八钱银子才得一石,总得来算,养出一匹马驹,连带种马和母马吃掉的草料,按照如今的粮食价格,大概需要十二两银子左右。 粮食虽贵,马匹的价格也同样很贵,一匹两岁半膘肥体壮的骟马,能卖二十两银子左右, 扣除粮草钱,还剩八两银子,其中的七成就是五两多。 也就是说,牛五膘等马户每养出一匹健马,就得五两银子左右。 他们家家户户都有十匹八匹母马,每年能产八匹马驹,两年半就是二十匹马驹,共得一百两银子,每年大约四十两银子。 这份工钱,可是比县里的小吏俸禄还高,足以让牛五膘等人对秦川感恩戴德了。 其实,这种模式对秦川来说也很有利,他相当于按七成的市场价向这些马户购马。 有足够的奖赏刺激牛五膘等马户,他们自然会精心照料那些马匹,给秦川养出膘肥体壮的健马。 。 第两百零五章 乱世中的世外桃源 第二天牧场就开始建了,秦川从娄烦调了两百乡民过来,帮那些马户挖窑洞居住。 秦川的目的是让马户一年四季都住在那,不用跑来跑去的了,所以这些马户的住所,得选个好位置。 秦川在云顶山周围转了几圈,最终选了云顶山东侧的大塔沟,这地方位处云顶山和黄丛山之间,在西葫芦川河的源头位置,可以在两座山的山梁南面开挖窑洞。 之所以选这里,除了背风之外,还因为这地方地形平缓,有大量空地可以建造马圈和马棚。 西葫芦川河两岸还有不少荒地,完全可以开垦出来作为农田耕种,种豆子或玉米土豆什么的都行,西面和南面还有大片宽阔的缓坡,完全可以用来种苜蓿养马。 饮水方面也没有什么问题,云顶山上有两个泉眼,黄从山上也有一个,其中后者哪怕干旱的时候也有水出,正因如此,巴山虎才能占着黄丛山好几年。 倒是云顶山上那两个泉眼在大旱的时候会枯竭,马匹会面临饮水问题。 秦川干脆又调来两百乡民,把云顶山上的饮马池拓宽拓深,形成一个大水塘,泉眼断流的时候就靠着水塘解决马匹的饮水问题,再不济的话就牵到黄丛山脚去喝水。 秦川把马户安置在大塔沟还有一个用意,从大塔沟沿着西葫芦川河南下三十五里就是三座崖,他在三座崖有一百关帝军,可以协助看管云顶山的马户。 岚县和静乐其他马户也赶着几百匹马迁往云中山,岚县的牧坡都是低海拔草场,远不如云顶山的草甸,秦川要把所有马匹都放在云顶山牧养。 按照目前的母马数量,头一年会产出大约六百匹马驹,期间秦川会让牛五膘等人从即将成年的马驹当中,再精心挑选一批种马和母马出来,至少要达到一年一千匹马驹的规模。 为了让那些马户住得舒坦点,让他们更有归属感,秦川特意调了一百辆大车,从娄烦运砖头过来,准备给那些窑洞的前端外墙砌上砖头,让窑洞更牢固,看起来也更气派。 这马场肯定是长久使用的,把住房弄好点只有好处没坏处,而且如今已经过了春播,正是农闲时分,并不缺劳动力。 娄烦原本有一个砖瓦窑,就在西沟头不远,是以前孟家的产业,秦川很早就派乡民接手了。 这砖窑离云顶山大塔沟五十里左右,途中要翻上一座大山梁,路途不是很好走,骡马车早上出发,天黑时勉强能抵达大塔沟,把砖瓦运过去很不容易,幸亏只是砌一堵墙而已,所需的砖石不是很多。 但秦川很重视砖头这玩意,他已经在红窊山脚新开了一个大砖厂,砖窑已经开挖了,准备将红窊山矿场的炉渣煤渣碾成粉后,跟黏土混合搅拌,制成砖放进砖窑里面烧制。 这种砖叫内燃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青砖都更为坚硬牢固,盖房子只需一个半的厚度,比那些两块青砖厚度的墙壁还要坚固。 秦川日后就想用这种红砖来砌城墙,黑山矿场旁边也打算挖一个大砖厂,就地取材烧这种内燃砖。 他还想搞水泥,就是穿越前没逛过水泥论坛,不知道具体怎么烧,还得摸索好一阵子才行。 …… 唐林宪最近这段时间天天忙得焦头烂额,每天晚上深夜还在县衙里整理文书。 县衙以前的大小官员和小吏-->> 衙役等,一共斩了十几个,撤了三十几个,秦川还在岚县的时候就让县里的百姓举贤,把除了兵房之外的空缺官吏都补上了。 唐林宪先是忙着给这些人登记造册,等皇帝和秦川讲和之后,再呈报京城吏部,入吏部的官册归档。 这是秦川特意让他做的,讲和之后,他还得继续打着朝廷命官的名号治理地方。 接着,唐林宪又忙着率领户房的官吏,在岚县几个村寨之间来回奔走,给新安置的乡民入户造册,登记田地亩数,重新绘制鱼鳞图册,并指导乡民开垦各个村寨附近荒废下来的耕地。 这边民户和农田的事还没忙完,他又匆匆忙忙地带着工部的官吏,在县境内招纳民夫,在芦芽山南坡秦川定好的几处地方修建水库或水塘。 紧接着,又招纳另一批民夫,以分段承包的形式,重修通往娄烦和静乐城的两条道路,主要是拓宽、拉直、平整路面以及修正一些弯道,降低部分陡坡。 这两项都是利民工程,那些民夫都很踊跃,有原本驻守各个村寨的关帝军出来监工,民夫们干得都很卖力。 最主要一个原因是,干活不光有饭吃,还能领工钱。 这些钱粮都是秦川出的。 静乐县那边,知县陈聪之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情。 秦川将乡民们安置进岚县各个村寨之后,如今整个县总人口有一万四千人,静乐县有一万二千左右。 而且,邻近州县的饥民听说这里有饭吃之后,正源源不断地涌进来,两个县的人口都在不断地增长当中。 这两万多百姓当中,超过一半是秦川前前后后收留的饥民,还有很多各个缙绅大户遗留下来的长工、佃户等,这些人几乎没有一个壮丁是闲着的,不是在开垦农田,就是在修水利修路,或是在各个矿场、新建的砖厂等地干活。 所有干活的乡民都有饭吃,每天还有五到十文的工钱。 这些钱粮全部都由秦川来出。 唐林宪估计,他把静乐岚县几乎所有缙绅大户的家都给抄了之后,至少拥有五万石粮食,十五万两白银,可能都不止这个数,还有许多金银首饰玉石珠宝等等不计其数的财物。 过两个月就可以收割冬小麦了,岚县静乐两地的冬小麦大概有五万亩左右,今年的雨雪还算充足,就是冻伤了不少,收成应该也有每亩一石以上,五万亩地就是五万石粮食了。 再到十月份又可以秋收,大概有两万亩左右的春播作物,到时候又能再收两万石粮食。 这一年下来,秦川就有超过十二万粮食,足可养活四万人之多。 他那十几万白银又能买几万石粮食,还可以再多养活一两万人。 如今又在兴修水利,大量开垦农田,到了明年,岚县静乐两地的耕地估计能达到十五万亩左右,就算一年一熟,也能年产十五万石粮食。 唐林宪可以预见,两年之后的静乐岚县将会天翻地覆,说不定能成为这乱世中的世外桃源。 他开始庆幸自己当初贪生怕死,听信了赵壬寅的话投效秦川。 那是正确无比的选择,秦川可以给他一展抱负的机会,有生之年,也不知能看到怎样的一个盛世。 。 第二百零六章 尘埃落定 王承恩在早朝上宣读圣旨时,站在皇极门外的文武百官立马炸开了锅。 崇祯皇帝竟然平反了宁化所千户秦川谋反的罪名,还下旨山西巡抚许鼎臣,让他查明太原城外三百颗人头树的真相,再命晋宣大三巡抚严查将官侵吞军田之事。 秦川私铸火炮,招兵买马的事只字不提,更令百官震惊的是,皇帝竟然给静乐和岚县的十几家乡绅士族扣上了私通外敌,或欺男霸女、侵占良田为祸乡里的罪名。 其中,静乐吴家和岚县张家等好几家乡绅,被扣扣了私通东虏和鞑虏的罪名,东村胡家更是被扣上了谋逆匪冦的罪名。 也就是说,崇祯皇帝放任秦川在静乐岚县的所作所为,不追究任何罪责。 非但不追究,崇祯还将秦川迁任为山西游击将军,宁化千户所一千一百二十将兵编为游击营,由秦川任营官,归山西巡抚许鼎臣和山西总兵张应昌统调,南下剿灭流贼。 除此之外,崇祯皇帝还下旨将冯栓及冯家在张家口堡的几个子侄捉拿下狱,按通敌卖国的大罪,抄家问斩。 至于范家,有张彝宪和温体仁等人的开脱,范家毫发无伤。 王承恩刚读完圣旨,丹墀下的官员便争先恐后出班,喊着不能纵容秦逆之罪责,有的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苦苦哀求,有的义愤填膺拿国法来驳斥那道圣旨,甚至有些脾气火爆的言官径直破口大骂,骂崇祯昏庸无道,看不清逆贼的狼子野心,放任逆臣贼子为祸乡里,屠戮大明基石之乡绅士族。 御座上的朱由检虽早有心理准备,仍气得脸色铁青,拍案而起,当场就让锦衣卫将十几个言官拖出去打屁股。 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杖责声音,和阵阵惨叫声后,皇极门下才稍微安静了些,但仍有不少官员跪在地上或苦苦哀求,或以法理劝崇祯收回旨意,再次发兵攻打秦逆。 内阁首辅周延儒一直低头站在墀下,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他在思索,皇帝这么做的原因和用意是什么。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温体仁就率先出班,表态支持皇帝陛下的旨意,说秦川有些行径固然过于蛮横鲁莽,但此人先前曾屡屡立下大功,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可不拘小节,以功抵过命他继续为朝廷效力。 有了温体仁的支持,朱由检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周延儒一看,也急忙跑出来,一并表态支持陛下的旨意。 有了这两位皇帝面前的红人带头,朝中一些脑瓜子灵活的,还有跟温体仁相互勾连的诸多官员,也纷纷出班表示支持皇帝的旨意。 这一下,那些言官们都恼了,纷纷斥责这些官员枉顾国法,只懂拍马打屁讨好两位阁老和皇帝。 其中一名言官更是当场弹劾周延儒,说他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去年就曾诬陷山西巡抚宋统殷,还私下收受冯栓的钱财,包庇冯栓通敌之事,甚至一直在朝中斡旋,想帮冯栓官复原职。 听到这话,周延儒脸色大变,朝旁边的温体仁看了一眼,然后跪下来喊冤。 和周延儒较好的朝官,立马对那言官破口大骂,说他肯定是受到温体仁指使,诬告首辅欲取而代之。 顿时间,整个朝堂更乱了,各种污秽不堪的咒骂不绝于耳,很快就有两个言官扭打起来。 如今的周延儒和东林党人走得很近,而且上次毕自严被温体仁揍了一拳,东林党人正怀恨在心,一见双方开始扭打,便呼啦地冲上去扭打在一块,过去帮忙的薛国观也被毕自严扯进人群里,劈头盖脸一顿胖揍。 整个朝堂很快就变成了一场互殴。 朱由检气得脸色铁青,连骂三声“混账东西”,然后一甩龙袍大袖,怒气冲冲地回宫了。 …… 消息传到晋宣大时,三地的将官反应不一,有的根本没啥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因为现在大明内忧外患,很难抽出几万人去围剿姓秦的。 有的愤怒不已,尤其是山西都指挥同知窦得康和韦时介等人,私底下还怒骂朱由检昏庸无道,竟然纵容逆贼为祸山西。 有的拍大腿懊恼不已,诸如王德化和王坤之流,还有宣大两地的众多将官,皇帝这道旨意下来,他们就奈何不了姓秦的了。 但也有些脑瓜子灵活的,猜得出朱由检的用意,既然强攻耗费兵力,那就施以缓兵之计,若姓秦的受驾驭,则留着为朝廷所用,若无法驾驭,必然会下密旨让张宗衡、许鼎臣、洪承畴或张应昌曹文诏等诱杀姓秦的。 圣旨和敕-->> 命文书抵达阳曲的时候,许鼎臣和传旨太监单独在书房里待了足足半个时辰。 待传旨太监走后,许鼎臣便将杜应堂招来,将一道圣旨、十几封敕命文书和印章交给他,命他前往娄烦宣读旨。 杜应堂急忙调集一千人马,率兵前往娄烦,路上又反复看了几遍圣旨和那十几封敕命文书。 皇帝不仅任用秦川为游击将军,还将他麾下的罗大牛、李顶梁、刘有柱、罗八、黄大、黄六喜、赵武、廖三枪、任亮、冯一龙等人任用为把总或百总。 皇帝的目的,应该是想分化这些人,让这些人成为朝廷命官,都有个一官半职,然后让总督、巡抚、总兵等大官去拉拢这些人,分化秦川的得力干将。 看完圣旨和敕命文书,杜应堂什么话也没说,只闷头朝娄烦行去。 他不想蹚任何浑水,不论姓秦的最终结局如何。 他只是一个送信的而已。 行了两日,杜应堂便看到了娄烦谷地绿油油的农田。 这片河谷原本有一万八千多亩地,如今好像又新开垦了不少田地,里面还都种上了庄稼。 显然,是姓秦的带领百姓开垦出来的。 行近娄烦镇的时候,他又看到西边山坡上有上千百姓在一条山峪里面刨土,似乎是在修水塘。 继续前行片刻,他又看到了一群百姓在修路,或扛着锄头铁楸刨土,或担着箩筐挑泥,或牵着骡马拉着石碾在路上来回碾压。 看到这,杜应堂是惊疑不定,这姓秦的,到底想干什么? 花费钱粮修水利修路,他到底想干什么? 正惊疑间,远处忽然迎出来一支火红的人马,约百来个,为首正是那姓秦的。 杜应堂让他的一千兵马就地休整,自己只带了一百私兵,朝姓秦的迎去。 “杜大人大驾光临,令娄烦这穷乡僻壤蓬荜生辉啊。” 远远的,秦川便翻身下马,笑呵呵地走过来。 杜应堂也下马,爽朗笑了笑“秦大人客气了,杜某不请自来,秦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哈哈哈哈,杜大人是来传旨的吧。” “嗯……秦大人料事如神,杜某佩服。” 当即,杜应堂朝后面打了个手势,一名私兵便将一个精致的木盒捧到他面前。 他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幅明黄色的卷轴,展开,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秦川并没有跪,他身后的一百红衣侍从更没有跪。 杜应堂当没看到似的,只顾着把这道长长的圣旨一溜念完。 念完之后,他便双手捧着圣旨,一直捧到秦川面前,他身后几个亲兵也将十几个装着敕命文书和印章的木盒捧了上去。 “多谢杜大人,大人和诸位兄弟辛苦了,来啊,给杜大人和诸位兄弟拿些鞋脚钱。” 秦川双手接过圣旨,也懒得打开来看,只笑呵呵说道。 早已将钱银准备好的红衣侍从便立马上前,给了杜应堂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他带来拿些私兵则一人一小块碎银。 秦川又笑道“杜大人,鄙庄正在翻修,到处乱糟糟一片,下官就不便请大人入庄一叙了,大人且在此地扎下营来,下官已命人烧煮饭菜,即刻便送过来给大人和众位兄弟。” “免了免了,秦大人客气了。”杜应堂急忙推却,“杜某公务缠身,送完这道圣旨,还得赶回太原处理公务,秦大人再会。” “杜大人,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啊。” “不用不用,秦大人勿需客气。” “这……既然这样,这些银两便拿去给众位兄弟们买酒吃。” 秦川笑呵呵地提着一个更大更沉重的钱袋上来,塞在杜应堂手里。 “这……” “杜大人无需推却,诸位兄弟走了两日,早就又累又乏了吧,且拿去买酒吃吧。” “这……那杜某就替兄弟们跟秦大人道一声谢了。” “杜大人无须客气。” “秦大人再会。” “再会。” 。 第两百零七章 南征事务 秦川麾下的几个营官当中,任亮和冯一龙在娄烦一边识字一边在讲武堂听讲,李顶梁和刘有柱则分别驻守静乐城和岚城,收到圣旨当天,秦川就派人去把他们叫了回来。 两天后,秦川把除了老黄之外所有被朱由检任用的人,还有赵武廖三枪等人,都召集到公事厅里开会。 老黄和山猫儿去西边招流民去了,秦川没叫他回来。 等人都到齐,秦川名红衣侍从把所有木箱都搬到他们各自身前,然后笑眯眯说道“兄弟们,恭喜恭喜,大家伙都当官了。” 他麾下的营官早就听说这事了,所以没表现出任何意外或惊喜,只好奇地打开木箱,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这花衣服也忒丑了吧。” 罗大牛嘟囔着嘴,抖了抖手上绿油油的武官常服,然后一把丢在地上,又掏出一块木制腰牌。 “这腰牌倒还不错,挺精细的。” “这绣纹差了些,连我当初画的那些都比不上。” 宋知庭也把一件官服扔回箱子里摇头晃脑道。 突然旁边响起“咔”的一声脆响,只见刘有柱对着手中一把断掉的腰刀直摇头。 赵武在旁边笑道“以前我还在边军的时候,都不敢用军器局发下来的兵器,起码有半数是粗制滥造的货色,不经用。” “啥玩意。” 刘有柱将断刀扔回巷子里,对里面的东西提不起一丝兴趣了。 王继宗端着一定乌纱帽,莫名长叹了一口气。 “明昭为何叹气啊?”秦川笑着问道。 王继宗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学生年少时曾想过自己头戴乌纱帽的情形,如今莫名得了一顶从四品的乌纱帽,却觉得这顶官帽与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又觉得世事无常,匪夷所思,这才有了些惆怅。” “哈哈哈哈,过几年我再给你们做几顶漂亮些的官帽,弄几套利索点的,合身点的官服。” “继宗翘首以待。” 这时,任亮忽然插过话道“大人,这身官服忒不合身了,我就不穿了,恐怕只有大人做的官服才穿得上身。” 说着,他主动把那木箱给合了上去。 冯一龙也把手中的东西都扔回箱子里,笑道“俺山野粗人一个,穿不进这身官服,大人且拿回去,看谁合身给谁穿。” 听到这二人的话,秦川笑了笑,道“且先收下来吧,说不定日后还有些用处。” 说罢,他不等任冯二人回话,便拿起旁边茶几上的圣旨,道“皇帝老儿想让咱们领兵南下,听从许鼎臣和张应昌的统调,去跟曹文诏他们打流寇,大家伙说说看,咱们该不该去?” “去他个鸟,给他们自个打去。” 刘有柱率先开口,一出声就骂鸟。 王继宗也皱了皱眉头,道“大人,学生以为,此行去不得,朝廷无非是想把大人调开,趁机分化我等众人,并收复静乐和岚县两地,而且……” “而且朝廷很可能会趁机诱杀大人,譬如将大人骗至统帅营帐,并设下伏兵,待大人到了再摔碗为号,一拥而出。” “他敢!” 罗大牛忽然腾地站起身,满脸杀气“俺就说了,崇祯小儿怎的那么好心,给俺们那么多人当官,原来是想玩这一手,既然这小子不仁,就休怪咱们不义。” 刘有柱接过话“大当家的,既然崇祯那小儿没安好心,咱们不鸟他就是了,让他自个玩鸟去。” “对,如今山西和河南河北交界处云集了几万明军,这一趟不能去。” “反正南边的流寇闹得越凶,对咱们越有利。” 众人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等他们议论一遍之后,秦川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冲着赵武问道“赵武,你有何看法?” 方才众人议论的时候,赵武没吭声,一直微微皱着眉头思索。 见秦川文化,他这才抬起头,犹豫了片刻,道“大人,以卑职看来,这一趟应该去。” 秦川眉毛一挑“为何?” “其一,静乐岚县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大人也说过,取天下除了一支强军之外,还需要一块既富足,又固若金汤的地盘,昔年朱-->> 元璋在应天府休养生息十数年才得以取天下,大人不说十年了,三五年总是要的。” “若大人抗旨,只怕清水河的建奴一退,朝廷又会引兵来攻,就算守得住,静乐岚县两地也难得安宁,若战事旷日持久,以这两地的人力物力,恐怕是打不得持久战的。” “其二,大人必须要练兵,并非行伍操练,而是战阵厮杀的练兵,与朝廷议和之后,岚县静乐再无战事,要练兵只能出去打流寇,流寇虽然不经打,但可以借此机会锤炼关帝军的远途行军,战阵对敌,追击等等。” “其三,大人和关帝军得走出吕梁山,既要看看外界的山川河流,风土人情,也要熟悉朝廷众多总兵的秉性,西北各省的明军战力,流寇的战力,还要让大人和关帝军在中原大地竖起威名。” “至于大人离开吕梁山之后,朝廷趁机分化众位兄弟一事……卑职以为此事大可不必担心,在座的各位心中都亮堂着。” 听着听着,秦川不由笑了。 他确实想出去,想去会会李洪基和张秉忠之流的人物,还想去看看洪承畴曹文诏卢象升。 最重要的是,他得给静乐岚县争取发展的时间。 赵武说的没错,以两个县的人力物力,打不得持久战,他之前敢跟朝廷开战,无非是仗着朝廷还受流寇和建奴的牵制,而且双方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局面,还有回旋的余地。 若不死不休,朝廷只需调兵把吕梁山腹地重重包围,早晚会被耗死。 赵武说的练兵和见见世面也是必要的,除了奔赴关外杀建奴那批人之外,其余关帝军还没远征过,趁这个机会,一边练兵一边竖起威名也是可以的。 而且,他想出去抢钱抢粮。 再过几年,李洪基和张秉忠就得把河南和陕西的藩王、缙绅大户等都给抢光了,张秉忠那家伙还抢到四川去,到手的财宝难以估量,最终又统统沉入了江中。 秦川既然来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张二人把财宝都搜刮走,要刮也是自己刮。 “大当家的想去?” 见他面带笑容,罗大牛不由出声问道。 秦川又笑了笑“为什么不能去。” “好,俺随大当家的去,上次去杀建奴没带俺,这次怎么的也得带上俺了吧。” “行,这次就带你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收了冬小麦咱们再去。” 王继宗皱眉问道“大人,若朝廷大员要诱杀大人,当如何是好?” “他们叫我去议事,我不去就是了,他们若想率大军包围我,我走远点就行了,奈何不了我的。” 王继宗又沉思片刻,最终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早做准备。” “是得好好准备,对了,明昭,你替我写一封奏疏,就说我跟王德化他们厮杀的时候负了伤,还引发了被建奴袭击那次的旧伤,得修养个把月,还要调兵遣将,筹集粮草什么的,估计要一两个月才能出征。” “大人如今已是山西游击将军了,为国出征,粮草该由山西官府筹备才是。” “我都把这给忘了,你再给许鼎臣去一封禀文,就说我准备出征了,让他准备一千五百将士和两千匹战马一个月所需的粮草,告诉他,若粮草不足的话,阳曲、太原和汾州一带的缙绅大户多得是,让那些大户捐一些出来,否则谁也别想过安稳日子。” “是。” 大事已定,接下来秦川又交代了一些琐碎的事情,商量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 散会时,众人刚要出门,门外就来了一名关帝军,朝里面的秦川说道“大人,外边来了个叫马得四的新兵,拿着几本册子说要揭发李定国通敌之罪。” 秦川眉头一皱“什么?” 那关帝军道“回禀大人,马得四说李定国一有空就拿着小册子写写画画,他无意中发现那些册子上面画有许多地图,还写有很多字,他不识字,但依稀认得几幅图,其中画有静乐城外和岚城以北狮吼峪的地图。” 秦川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定国画地图,还在册子上记东西,难道记得是关帝军的兵力和布置? 难道,这小子还不死心,还想去跟他义父? “把人和册子都带进来,再去把李定国叫来。” “是。” 。 第两百零八章 水泥厂 检阅那日,李定国丢脸丢大发了。 当日开始,他练兵就狠了起来,随身带着一条棍子,麾下那三十五个新兵蛋子有不认真的,或记不住口令分不清左右的新兵蛋子,立马用棍子招呼过去。 结果,第二就有个新兵受不住,在演武场上跟他干了起来。 那新兵足足比他高一个头,却愣是打不过他,李定国估计是憋了好大一股气,把那新兵抽得满身都是伤。 然后,那新兵先是被关了三黑屋,三一过就送去矿场挖矿。 冲撞上官,纯粹咎由自取。 李定国也被关了一黑屋,因为下手太重,秦川也给他的练兵期限推迟了一。 借着那次机会,秦川还把所有新兵蛋子都召集起来,申明“军令如山”这四个字。 还把所有大军官都召集起来开了个会,一再告诫他们,若手下的兵不听话,可以揍,可以罚跑圈什么的,但下手要有分寸,吃点苦头可以,不能伤筋动骨,且不能无端乱揍,更不能虐待凌辱士兵。 若有违者,军法处置,所有大将官都一视同仁。 那之后,演武场上的惨叫声少了许多,也多了许多跑圈和做俯卧撑的新兵蛋子。 李定国从黑屋出来后,他那三十四个新兵蛋子,再也不敢瞧这个才十四岁的教官了,训练中再也不敢打马虎眼了。 李定国又练了两,从早练到晚,最终才通过了秦川的检验。 那三十四个新兵蛋子不用去矿场挖矿了,李定国也终于能抬起头做人了。 秦川以为,经过这件事之后,这子应该能有不的长进。 但没想到,竟然有人揭发他通担 揭发者很快被带进来了,是个大约二十出头的汉子,个子不高,也不壮实,一进屋就先双膝跪地,朝秦川磕了三个响头,又满脸谄笑地对旁边的各个营官点头哈腰。 “你要揭发李定国通敌?”秦川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回大人,的手上有李定国通敌的罪证,就在这。” 那人一脸谄笑地从怀里掏出三本册子,双手递在身前。 一个红衣侍从上前接过册子,拿回来放在秦川身旁的茶几上。 “大人,这几本册子是李定国的,上面的东西都是他亲手写上去的,还有那些个图画,也是他画的。” “的还亲眼见过他偷偷摸摸地窥探大人您练兵,一边看还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东西,他还对着孟家庄的门楼,画了足足半个时辰写写画画。” “大人,的听李定国是流贼八大王的义子,他会不会跟八大王勾连上了,那些图画就是画给八大王看的?” 秦川拿起一本册子,问道:“这几本册子是怎么到了你手中的?” “回大人,的趁李定国谁熟之后,才得以拿出来的。” 秦川没往下问,只翻开手中的册子,仔细一看。 然后他微微楞了一下,接着又往下翻。 没多久,他又拿起另一本册子继续翻看。 跪在地上那人没敢打扰他,只满脸殷切地望着他。 没多久,秦川看完了三本册子,脸色古怪地冲跪在地上那人问道:“你叫马什么来着?” “马得四。” “马得四?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大人,前几被打了军棍送到矿场挖矿那人,叫马得三。”一个红衣侍从在秦川耳畔低声道。 “哦。”秦川恍然大悟,“马得三是你兄长吧?” “回大人,他是的……的胞兄。” “难怪。” 秦川把那三本册子递给旁边的王继宗,然后冲着马得四道:“这几本册子不是什么通敌罪证,而是李定国的战例分析和练兵心得罢了。” “啊?”马得四呆住了。 一旁的罗大牛猛一拍大腿:“俺就嘛,李定国那子怎会通敌,原来是被你这种奸人诬告。” 马得四吓得猛一哆嗦,急忙趴下来磕头不止:“大人,的没有,的不敢,的不敢,求大人要命。” 秦川刚想点什么,就见李定国已经到了门外。 “来得正好,你过来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你的。”秦川朝他招手。 李定国进屋,先是朝秦川和其他人抱拳施礼,然后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磕头的马得四。 “大人,那三本册子确实是我的,我今早还奇怪为什么不见了。” 秦川笑了笑:“因为这厮以为你在册子上写写画画,是为了通敌卖军情,所以把册子偷来,揭发你通担” 李定国先是一愣,继而怒哼一声:“卑鄙人,你因你胞兄之事对我早已怀恨在心,如今竟敢诬害我?” “的不敢,的知错了,求大人饶聊吧。” “咳。” 秦川清了清嗓子,道:“李定国通敌之事子虚乌有,马得四偷盗上官财物,先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再送去矿场挖矿。” “多谢大人饶命,多谢大人饶命。” 马得四如捣蒜般磕头不止。 两个红衣侍从将他架出去,很快就传来了军棍声和惨叫声。 秦川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大牛,你和李定国一道,把他这三本册子里有用的东西都挑出来,重新编册,然后让人多抄几份,日后讲武堂要用这些资料来教学。” “啊?”罗大牛呆住了。 “让你多识几个字,现在头疼了吧?” 秦川自顾自往外走,经过李定国身边时,拍了拍他肩膀,了句“好好干”。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步转身,朝王继宗道:“明昭,咱们得开个书局印书了,否则全靠手抄能把你们这些读书人给累死,你找个人来负责这件事,得尽快弄出来。” “是。” …… 离开公事厅后,秦川先是去炮厂和枪厂转了一圈,然后带着红衣侍从出庄,看了看庄外护城沟的挖掘情况。 孟家庄准备要扩建了,要往前扩建两百步距离,要建一条总长超过一里,具有六座马面的城墙,要先用版筑夯土,用取自挖护城沟得出的泥土,先建一堵土墙,然后两面包砖,砖头要用秦川计划烧制的内燃红砖。 这是个大工程,没几个月干不下来,主要是夯土很耗费时间。 接着秦川又去了不远处正在修建的公路看了看。 如今农闲时期,静乐岚县两地的乡民基本没有闲下来的,绝大部分人在修水库和开垦农田,少部分则在修路、修城墙,还有调去修砖厂和水泥厂。 所谓要致富先修路,秦川打算把连接静乐、岚县和娄烦的三条干道先修好,主要是拓宽、拉直、平整,以后还要搞路面硬化。 他正打算搞水泥,而且现在已经有了沥青,炼焦炭得出的焦油经过蒸馏后,剩下的就是焦油沥青了,这东西可以混合石子拿来铺路,虽然比石油沥青差,但如今的道路只是用来走人和行骡马车,要求并不高。 只不过,他才两座焦炭干馏窑,要半个月才能出一炉焦炭,沥青的产量自然很低,要想拿来修路,还得攒好长一段时间。 在公路那转了一圈,秦川便骑着马往黑山的方向而去。 黑山一带已经成了一个型工业区了,有煤场、铁场、两座冶铁高炉、一座煤炭干馏炉,如今秦川又让严三七领一群工匠建水泥厂。 严三七在炮厂教出了一批冶铁工匠,已经不用他长期驻扎在炮厂了,这些时日一直在黑山。 黑山铁厂东边五里外一个山头上就有许多石灰石,水泥厂就设在这山头下,地块已经整理出来了,严三七正带工匠建炉,还有不少石匠正在凿石磨。 秦川其实对水泥不太了解,他只知道是烧出来的,主要原料是石灰石和黏土,好像还有石膏,也可以加煤渣、铁渣等等,按一定比例磨成粉混合在一起,然后堆在炉子里煅烧,温度越高越好。 烧好之后,再打碎磨成粉就成水泥了。 他面临的难点是原料配比问题,所以得先摸索一段时间,把各种配比的原料都扔进去烧,取出来磨成粉后看哪种质量好就用那个配比。 技术方面没什么难题,现在铁场的高炉都能烧得出铁水了,这么高的炉温烧水泥应该足够了。 最大的难题是砸石料和研磨,石灰石是个很坚硬的玩意,得把这玩意砸成碎石,再磨成粉,这些工序是个力气活。 山上没有足够流水,无法利用水利,蒸汽机什么的更是浮云,只能靠人力蓄力。 他和严三七讨论过很多次了,最终决定搭几个高架,做一个像捣米一样捣锤,利用杠杆原理人力捣碎石头,捣成碎石后在丢到石磨里,用畜力磨成粉末。 秦川对这个水泥厂初期的产量没有任何要求,只要能摸索出烧制水泥的方法,就可以立马增加炉窑,和其他设施,迅速量产。 有了水泥,他就想弄钢筋了。 到时候,孟家庄城墙的包砖得用水泥灰浆来砌,能省下大量糯米,上面的女墙就搞钢筋混凝土浇制,红夷大炮都打不塌。 第两百零九章 鬼蜮人间 永宁州以西六十里有个黄河渡口,叫碛口渡,乃晋陕两地交界处,自古以来便是往来商旅和军队通过黄河的重要渡口。 河西的陕西界是吴堡县,吴堡城是一座古老的石城,也是一座军堡,以石头砌成,虎踞山巅,俯瞰峡谷,扼守着晋陕交通要冲,乃历代以来的军事重镇,因其易守难攻,古来便被誉为铜吴堡。 堡内常年驻扎着一支明军,多时有一千多人,少时仅有一两百。 吴堡知县简国宁是个少有的清廉能吏,崇祯三年,米脂流寇爆发的时候,简国宁“布衣蔬食,囊无遗金,力请轻徭,多方生聚”,率领城中乡绅和百姓备御得当,让吴堡得以躲过一劫。 流寇大部进入山西之后,三边总督洪承畴便加强了吴堡的防备,如今城中驻扎着一名守备官和八百明军。 流寇过后,吴堡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简国宁为民请愿减轻徭役赋税,开仓赈灾,请城中乡绅设粥棚救济饥民的声名早已远远传开,附近州县的许多饥民听说后,便纷纷涌到吴堡县。 一个小小的吴堡自然容纳不了数万饥民,饿死者依然不计其数,去年一场大雪更是冻死了数千饥民,城里城外到处是尸体,也到处是从尸体上割肉下来吃的饥民,恍若一幅人间地狱。 纵然如此,依然有源源不断的饥民朝吴堡县涌来,一部分在吴堡讨不到吃的之后,便渡过黄河入山西,或直接死在了河里。 另一部分走不动的,或者心存侥幸的则继续留在吴堡。 吴堡城早已人满为患,各乡绅士族天天上县衙叫苦不迭,简国宁一个月发数封奏疏呈递京师,乞求,短短一年便苍老了十多岁。 终于,赈济御史吴甡带着三十万白银入陕西,给各个州府拨银赈灾,可经过上面的州府层层剥削后,吴堡县最终只分到了八百两白银。 这点银两,对数万饥民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况且如今兵荒马乱的,想买粮食都难。 简国宁一夜便白了头发。 崇祯六年,四月十八清晨,简国宁像往常一样登上东城门,麻木地望着城外遍地尸体和正在掩埋尸体的乡民,还有那些如鬼蜮般四处游荡的饥民。 远处,河对岸不知什么聚集起了二三十艘船,有碛口渡的渡船,也有附近的渔船,岸边还有不少人影正往船上装着什么东西。 看到这幅情形,简国宁一下皱起了眉头,朝旁白问道:“河对岸有异动为何不报?查过对岸那些人的来历吗?” 旁边一名城守军哈着腰应道:“回禀大人,天刚亮时派人渡河问过了,说是山西商帮,要往咱们这运些东西。” “商帮?”简国宁又皱了皱眉头,“如今兵荒马乱的,还有商帮行商走货?” “小的这就不知了。” “去知会邓守备,让他紧闭城门,加强城防。” “是。” 吴堡城守军紧张不已地加强城防时,对岸那数十艘船只动了,纷纷驶离岸边,在河面上吃力地朝吴堡渡口缓缓驶来。 每一艘船只吃水都很深,定然装了不少东西,还依稀能看到船上攒动的人头和马匹。 不光装载的货物多,人数也很多。 城外的饥民也发现了那支船队,像一群行尸走肉般,朝渡口边缓缓涌去。 城里的饥民听说有船队过河,也纷纷躁动起来,船上有人就肯定有吃的。 但,城门早已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入,无数饥民只得挤在城门附近哀求连连。 没多久,船队靠岸,舢板都没搭,就有一群人抄着刀枪跳下来,在岸边摆开阵型,对那些鬼蜮般的饥民严阵以待。 饥民们看清楚了,船上装的是无数大麻袋,十有八九是粮食。-->> 顿时间,数千饥民跟疯了似的,朝渡口涌去。 但,那数十艘船只上,跳下越来越多手持刀枪的人,足足四五百个,刀枪林立地护在岸边。 有十几个饿昏了头的饥民,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岸边的人则毫不犹豫地举起刀枪。 十数道惨叫响起了后,那些饥民无一例外,全倒在了血泊中,后面的饥民被血腥的一幕冲醒了头脑,纷纷停下脚步,不敢在往前挪哪怕一寸。 这时,一个小老头从船上跳下来,咧着一口大黄牙,高声喊道:“老乡们,俺们是来施粥的,请各位老乡往后退一退,去帮俺们拾些柴火来,俺们要生火造饭。” “乡亲们只管排好队就行了,一会就有粥吃,不许抢,也不许挤,人人都有份,有捣蛋的,或是趁乱哄抢的,一律杀头。”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饥民像是一片安静,接着又突然爆发一阵奇奇怪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紧接着又朝岸边的船只涌来。 那黄牙小老头猛地抽出一把长刀,抄在手中,喊道:“乡亲们,俺再说一次,想吃粥的就赶紧去拾柴火,敢捣乱的,一律杀头!” 话音刚落,黄牙小老头便猛地突前一步,手中长刀跟一轮半月般划过,一个冲在最前头的饥民的脑袋便轱辘掉在地上。 他旁边那四五百个手持刀枪的人,也猛地突前几步,冲在前排的饥民眨眼就整排地倒了下去。 后面的饥民再次被镇住了,瑟瑟发抖地往后退,很快又一哄而散,跑去拾柴火去了。 那黄牙小老头正是老黄,将手中长刀在尸体上擦掉血迹后,无奈地长叹一声,说了句“把粮食都卸下来吧”,他身后五百个关帝军纷纷踏着舢板回到船上开始卸粮食。 没过多久,岸边渡口旁搭起了几个棚子,棚子里架起数十口大锅,烧着熊熊火焰,煮着翻滚的糜子粥水。 粥棚前已经排起了数十条乱七八糟的饥民长队,一部分关帝军手持刀枪护在粥棚前面,另一部分则穿梭于各个长队之间维持秩序。 城里出来一支明军,三五十人左右,小心翼翼地靠近粥棚,问了几句话之后便跑了回去。 很快,厚重的城门吱吱呀呀打开,里面的饥民潮水般涌出来,冲向粥棚。 日上三竿时,数千个鬼蜮样的饥民们拿着破碗、竹筒、葫芦瓢、木碗等各种各样的东西,逐个在大锅前领粥,然后不顾粥水滚烫,狼吞虎咽地灌进肚子里。 简国宁在数十明军和衙役的护送下走出城门,激动难耐朝粥棚快步走去。 瞧见这伙人之后,老黄便迎了过来。 “老先生恩泽吴堡,简某人替诸百姓拜谢先生。” 远远地,简国宁双手作辑,朝老黄躬身一拜。 “哎呦,简大人快快请起,您可是折煞小老儿喽,小老儿可担不得如此大礼。”老黄也急忙躬下身。 简国宁起身,感激地问道:“请问老先生尊姓大名?来自谁家开明士绅?” “小老儿免贵姓黄,大人叫俺老黄就行了,俺也不是什么开明士绅的族人,只是山西游击将军秦川秦大人麾下小小家兵罢了。” 简国宁一愣:“游击秦将军?” “嘿嘿,俺家大人刚刚上任,大人您没说过不奇怪。” “原来如此,请问秦大人何在?” “俺家大人在娄烦养伤,听说吴堡饥民众多,便派小老儿来接济这些苦乡亲,又正好太原府静乐县和岚县荒地众多,正好可以把他们带回娄烦,给他们种地养活自己。” 听到这,简国宁脸上又是一阵激荡,又朝着东边吕梁山的方向躬身一拜。 “简某拜谢秦大人宅心仁厚。” 第两百一十章 鼠疫爆发 秦川在黑山足足待了三天,白天在水泥厂跟严三七琢磨如何烧制水泥,晚上就住在铁场。 严三七和所有工匠都不明白,秦川所说的那个水泥到底是什么玩意,在他们看来,把一堆泥放进炉窑去煅烧,不是得青砖就是得陶瓷,谁也没听说过还能烧得出盖房子的泥浆。 不信归不信,他们还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按照秦川的要求,把炉窑和石碾都做了出来。 然后就地采了一堆石灰石,又从矿产运来炉灰、煤渣、铁渣等,再加上黏土、石膏,统统研磨成粉,调制了八种不同比例的泥巴,等炉窑烘干之后就能开炉了。 吕梁山脉有不少石膏矿,静乐和岚县一带就有人开采石膏,但规模极小极小,因为这个时代的石膏只是用作煮豆腐和药用,需求很小。 吕梁山南部的交城、汾阳和灵石都有勉强成规模的石膏矿,尤其以汾阳和灵石的规模较大,有几家大户专门采石膏来贩卖。 秦川抄了十几家大户之后,也抄出了一千多斤熟石膏,这些大户几乎每家每户都自己做豆腐,多多少少都备有一些。 这些熟石膏只够前期的摸索阶段所用,秦川派人去交城、汾阳和灵石,先买个几千斤回来用,同时让静乐和岚县两地的石膏开采户扩大矿场,增加产量,日后肯定是要自给自足的。 除了水泥厂,秦川还花了不少时间跟严三七讨论铁场的冶炼技术。 那两座大鉴炉都加建一座热风炉,通过大风箱往里面鼓热风,还有喷煤油和吹煤粉的熟铁管,用以增加炉温。 旁边还建了二次精炼炉,也就是之前造炮时摸索出来的那个半封闭坩埚,铁水会从大鉴炉中流入精炼炉的坩埚里,精炼炉也要用焦炭和热风煤粉等保持极高的炉温,让铁水保持液态,投入石灰石造渣去杂质。 两座大鉴炉当中,一座用来炼生铁,另一座则直接炼熟铁,通过控制铁水的含碳量来实现。 因为有些铁器要用熔点较低生铁来浇铸,而兵器农具之类的铁器,又得用熟铁来锻造,所以生熟铁都要炼。 经由二次精炼炉炼出来的生熟铁杂质很少,品质大大提高,已经完胜南方的广铁和闽铁,甚至很接近后世的高碳钢和低碳钢了。 如今黑山矿场每日能产生铁三千斤,熟铁两千斤,库房里已经堆了超过三十万斤生熟铁,红窊山矿场也有十几万,总库存量将近五十万斤。 北方产的生铁价格每斤一分五厘左右,熟铁不到三分,南方的广铁和闽铁大概要贵三四成,秦川的铁比南铁品质还要好,生铁二分,熟铁四分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么多铁,自己用肯定用不完,所以这些铁要卖掉,早在十几天前,罗文天就去一边招纳读书人一边找买家了。 五十万斤生熟铁,大概能卖一万五千两白银,对财大气粗的秦川来说不算多,但这是长期买卖,肯定是要做的,只要不卖给晋商就行了。 有足够多铁匠之后,秦川还想大量制造铁器,卖成品比卖原料挣钱多了。 比如打通西边的西土默特部和叶尔羌商道之后,可以卖铁锅给他们,可以翻几倍利润。 而且,秦川还想提高产量,大鉴炉肯定是要增加的,但他更想搞机械化来提高效率,只是弄不出蒸汽机,更搞不出来电力,只能从大型工具着手。 首先是各种滑轮吊杆,用三角支架固定住,用来起吊铁矿进炉,铁料出炉等,可以大量解约人力。 第一座吊杆竖起来的时候,秦川就站在旁边,看着矿工们用鸡公车推着一车车的铁矿石和焦煤送进炉子时,他忽然一拍大腿,喊了句:“轨道!” 严三七等人就站在他旁边,被吓了一大跳,个个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铁轨,咱们可以搞铁轨,还可以搞传输带。” 秦川不顾他人的疑惑表情,只用力拍了拍严三七的肩膀,差点把后者拍到地上。 “快,派几个人回孟家庄,让陈詹和李学境抽些铁匠出来,越多越好,马上调到黑山来,对了,还有木匠,再调一批木匠过来。” “等等,干脆把陈詹也叫来吧,要浇铸大铁件离不开他。” “是。” 身后的红衣侍从虽然不解,但还是领命去了。 “老严,派些人去附近砍木头,要银杉,大腿粗细的就行了,再把铁场的沥青都集中起来,到时候有大用。” &nbs-->> p;“对了,点一下铁场和煤场一共有多少辆骡马车,把最结实的车子挑出来,到时候也有大用。” “好。” 严三七也满腹疑惑,但还是领命去了。 没走出多远,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大人,咱们究竟要造什么?” “嗯……” 秦川蹲在地上,找了两根树枝平行摆放,比划道:“咱们要铺两条铁轨,给骡马车装上刚好能卡进铁轨里的铁轮,因为铁轨和铁轮很顺滑,骡马拉起来会很轻松,原本能拉一千斤的骡子,上这种铁轨后拉个三五千斤都不成问题。” “这么多?”严三七吓一大跳。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能拉多少,瞎猜的,但三五千斤肯定是没问题的。” 严三七定定望着那两根树枝,皱着眉头思索。 良久后,他脸上渐渐浮现兴奋之色,跟秦川一样猛一拍大腿,然后跑去安排事情了。 秦川则回宋知庭的屋子,把宋知庭玩丹青水墨那些宣纸拿来,开始写写画画。 他要造马车轨道,铺在矿洞和铁场,铁场和煤场之间,再把堆放铁料的地方跟两座炉子连接起来,用轨道车来运送煤炭、铁矿石等等,还想弄一个传输带,用来送焦煤进炉子,能大大节省人力,提高效率。 而且,他还想在矿洞里铺设轨道。 如今的铁矿石,若矿洞坡度不大的话,还能用鸡公车推出来,但矿洞有陡坡的话就得用人力背出来,效率低下不说,还耗费大量劳动力。 后世的火车一节车厢能装六七十吨,他搞的轨道车一节车厢能装一千斤就可以了,承和铁轮需要承载的重量并不算大,李学境的轴承技术已经很成熟了,轨道车的轴承不成问题,又有了品质足够好的铁,铁轮也不成问题。 若一头骡子能拉得动五节车厢,就意味着每次能运五千斤,效率提高五倍,节省四头骡子和四个车夫。 唯一的难点是工程量大,浇铸数里长的铁轨工程量非常大,还要浇铸数十个铁轮、改装车辆等等。 秦川估计,这工程起码得花两三个月。 陈詹当天就来了,秦川把画好的图纸给他看过,又把原理告诉他之后,陈詹不由惊叹连连,同时也兴奋异常。 第二天他就开始搞模具,准备浇铸轨道。 秦川也继续留在黑山,跟他一起摸索,娄烦的事务都是由王继宗和罗大牛等人派人跟他汇报。 三天后,一个关帝军特意赶到黑山向他汇报一件事:山猫儿从兴县回来了,带回来一千三百多饥民,但当中一些人不知得了什么病,有几个刚到岚县就死了,死的时候皮肤黑黝黝的。 王继宗觉得这件事关系重大,便派人去通知山猫儿,让他先领那些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顿,把生病的人都清点出来,暂时跟其他人隔开。 因为,王继宗怀疑那些人得的是万历年间和天启年间曾发生过的瘟病。 听到这消息,秦川先是皱了皱眉头,忽然又脸色大变。 死者皮肤发黑,这不就是黑死病吗? 黑死病不就是鼠疫吗? 他清楚记得,明末爆发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鼠疫,好像就是崇祯六年在兴县一带爆发的。 想到这,他立马让那个关帝军抄近路赶去找山猫儿,让山猫儿看紧那些饥民,不许靠近任何村寨,也不许其他人靠近这些饥民。 而且要把所有得病的,或者身体有恙的人全部隔开,任何人不得接触那些得病的人,包括送水送饭,也只能远远放在一个某个地方。 接着,秦川对陈詹和严三七匆匆交代几句之后,便立即赶回娄烦,安排预防事务。 大明人口之所以从一亿多降到一千四百万,除了饥荒和战争之外,还因为一场鼠疫。 从崇祯六年开始,到明朝灭亡,共肆虐了十数年。 从山西、陕西,再到顺天府,一路伏尸遍野,炼狱千里。 单单崇祯十四年的北京城,官府登记的尸体就有二十余万具,没登记的更是不计其数。 李洪基攻陷北京城时,面对的是一座人鬼错杂,日暮人不敢行的死城。 绝不能让鼠疫进入吕梁山腹地。 第两百一十一章 应对鼠疫 秦川一回到娄烦,就立马召集手下开会。 他的手下从没见他这么紧张过,一进门便静静坐在椅子上,不敢胡乱嘈杂。 等人都到齐,秦川清了清嗓子,脸色凝重地环视一圈,道:“诸位应该都听说了,兴县来的那些流民当中,有不少人得病暴毙,若我猜得没错,那些人得的是大头瘟,也可以说是鼠疫,这玩意进了岚县,就意味着咱们正面临一次生死危机。” “稍有不慎,整个静乐岚县的所有人,包括咱们在内,都会死。” 一听到他的话,屋里顿时响起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罗大牛皱紧眉头,凝重不已。 王继宗忍不住问道:“大人,这大头瘟为何称之为鼠疫?” “因为这病是从老鼠身上传出来的。” 王继宗一愣:“老鼠?” 秦川点头:“对,这所谓的温病,其实是一种……一种小到肉眼根本看不到的毒虫,带有剧毒,原先是长在老鼠身上的,可以经由虼蚤传到人身上。” “大旱连年之下,恐怕连老鼠都没东西吃了,于是到处乱跑找吃的,恐怕会有很多饥民抓老鼠吃,很容易染上这种鼠疫。” “老鼠身上的虼蚤会跳到人身上,经常不洗澡的人,身上有几百上千的虼蚤,一旦有人靠近,就会跳到另一个人身上,由此一个传一个,速度极快,很容易大范围爆发。” “一旦得了这种鼠疫,若没有咳血,只是身上长疙瘩的话,会有七成左右的死亡率。” “若咳血,则必死无疑,华佗在世也救不活。” “如今晋陕豫冀等地有上百万饥民正四处乱窜,其中只要有人染上鼠疫,就会迅速传开,然后被这些饥民带到其他地方,用不了多久,整个中华大地将尸横遍野。” “所以,咱们决不能让鼠疫进入静乐和岚县,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听到他的话,罗大牛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王继宗也脸色十分凝重,因为他知道这种大头瘟的厉害,万历年间和天启年间就有过,当时没什么流民,所以没有大范围爆发,但某个地方一旦出现,那地方必然十室九空。 以前,他听人说这种瘟病是邪气入体,致人身上长疙瘩,甚至咳血,死后邪气弥漫,所以尸体手脚和其他部位会发黑。 没想到,竟然是毒虫。 秦川说的,他自然相信,他也很疑惑为什么秦川会懂这些东西,完全超出了三教九楼的范畴,包括秦川懂的其他很多东西,都超出了他的见识,简直匪夷所思。 他甚至开始怀疑,秦川是不是真的受狐仙点化,或是不是真的从十洲而来的能人异士。 他也没问,反正按照秦川说的去做就行了。 如今生死当头,他得把脑子用来思考,如何度过这个危机。 他正绞尽脑汁的时候,就听秦川又正色道:“罗大牛,你马上派人去通知老黄,让他把新收的饥民打理干净点,全部洗过热水澡,衣服、被褥等所有可能藏虼蚤的东西,全部用大锅煮过一遍,一定要煮滚,最好是能劝那些饥民剪头发,把长发剪掉,因为里面很容易藏虼蚤。” “告诉他,回山西的路上,就不要再收饥民了,且路上要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不能跟别人接触,回到吕梁山后不能直接回娄烦,得先找个几个山峪,把饥民分成五十人一组,全部隔开,先在那待十天,确认没有染病之后才能进娄烦。” “此外,你带先登营去北边,封锁通往兴县的道路,冯一龙领冯山营去西边,封锁通-->> 往永宁州的道路,任亮封锁东边和南边,再通知李顶梁和刘有柱,让他们封路封山。” “若有翻山越岭来投的饥民,也可以收留,但要仔细检查,但凡发热的,身上长了奇怪疙瘩的,甚至咳血的,统统送到没人的地方隔离十日。” “而且,所有来投的饥民必须泡过热水澡,水要尽量热点,他们的衣服、被褥等物件,也全部要扔到锅里煮沸。” “隔离十日之后也不可掉以轻心,不能让新来的饥民靠近其他乡民,再告诉关帝军,不能靠近那些饥民,必须要隔三步之外,老黄和山猫儿率领的关帝军也同样仔细清洗,并隔离十日。” “从今天晚上开始,包括咱们在内,静乐县和岚县所有人,必须每天洗澡,每隔七天还要在身上撒一次生石灰,愿意剪短发的,把头发都剪了,所有人的衣物、被褥等统统煮过,屋子里也要撒石灰,或者点艾草薰死虼蚤。” “除了关帝军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各自村寨,告诉李顶梁和刘有柱,让他们暂时封城,所有县城和村寨开始打老鼠,不得直接接触老鼠,更不得拿来吃肉,违令者斩。” “黑山要彻底封锁,包括陈詹和严三七等人在内,任何人不得上下山,铁场和煤场暂时停工,除了研制轨道和水泥的人之外,其他矿工一律派去开石灰石,大量烧制生石灰,这东西以后要用很多很多。” “所有牲畜也都要用生石灰杀虼蚤,包括阿猫阿狗在内,一只也不能放过。” “把我刚才说的话都传出去,传到太原、汾州、永宁州、岢岚州、临县兴县等,让外面的人知道大头瘟是老鼠和虼蚤传的,知道怎么提防,能多救一条命是一条命。” 秦川一口气把所能想到的法子统统说了出来。 等他说完,王继宗罗大牛等人便纷纷起身,正色应了一声,然后脸色凝重地出门布置去了。 等他们都走完,秦川这才把身后的红衣侍从叫过来,低声吩咐道:“派些人去把静乐城和岚城药铺,把所有解毒的药材都买下来,再去太原、汾阳等地,能买的统统买下来,路上记得离他人远一点,这事别让其他人知道。” “是。” 那名红衣侍从领命去了。 秦川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没给王继宗等人安排治疗任务,哪怕中医再牛逼,对鼠疫这东西恐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感染了肺鼠疫,百分百死亡,仙丹也救不了。 感染腺鼠疫,中医的解毒汤可能还勉强有些作用,再加上自身免疫力,有些人或许能挺过来。 兴县来的那些饥民肯定有很多人被传染了,这些人当中,十有八九会死去。 秦川不敢让人去给他们治疗,主要是怕传染,西方搞出来那种泡过蜡的衣服,和那乌鸦使者般的鸟嘴面具,很难彻底隔绝无孔不入的跳蚤。 让人买解毒药,是为了山猫儿和那几百个关帝军。 万一山猫儿被传染,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在这个时代,对付鼠疫唯一的方法就是隔离,把得病的隔离起来,让他们慢慢死掉,把整个吕梁山腹地也隔离起来,不让病毒侵入。 事实上,鼠疫之所以大范围传播,是因为人类身上的跳蚤相互传播的,这时代太多人不洗澡了,头发又长,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跳蚤,那玩意隔着一两米远都能跳到另一个人身上 如果人人都爱干净,都有条件和时间打理自己,肯定不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鼠疫。 秦川左右不了外面的人,只管得到他治下的百姓。 第两百一十二章 九命猫妖 山猫儿蹲在一座山头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秸,脸上满是郁闷。 大当家的让他去兴县一带找点饥民回来种地,他去了,人也找回来了,一千三百多个。 可没想到,他带回来的竟然是个大麻烦,那些饥民里面有人得了大头瘟。 刚翻过芦芽山回到岚县那天就死了几个,第二天更是死了三十多个,死尸无一例外手脚发黑,脖子肿胀,身上还有好多疙瘩。 幸好王先生让他不要进村寨,否则这病就得传给其他百姓了。 如今,他和三百关帝军,还有一千三百饥民被安置在东村以南二十余里的北庙山,所有饥民和关帝军统统分成三到五十人一个小组,在北庙山几个山峪里盖草棚住下,每个小组的草棚间隔至少五十步,任何人不得串门,只能乖乖呆在各自地盘上,哪都不能去。 罗大牛领着一千关帝军将整个北庙山围得严严实实的,不放任何人走脱,然后给他们弄来了大锅、粮食、石灰粉,还调来大批乡民帮他们挑水,所有人必须洗澡,衣服被褥其他行李等等,统统放水里煮沸,头发也一律剪短,顶多只能留寸许长,最好是全部剃光。 大当家的说,大头瘟是虼蚤传染的,只要彻底灭掉虼蚤,这个病就传不开。 山猫儿亲自带头,把他那头乱糟糟的长发给剃得一干二净,然后泡热水澡、撒石灰、衣服统统煮过,接着告诉那些乡民,谁他妈不照做的,就是想故意害人,就是死路一条。 在三百关帝军统统剃掉头发,变成清一色大光头后,那一千多个原本就胆战心惊的饥民,也在漫山遍野的哭声中把头发给剃了,然后乖乖泡澡,煮衣服。 但也有许多人不肯剪发,说身之发肤受之父母,死也不肯剪。 山猫儿没杀这些人,只把他们跟别人分开,让他们住远点,不得接近其他人一百步,否则杀无赦。 剃头那天,罗大牛把一包东西远远扔给山猫儿,说是大当家的给他的,让他把里面的蒜蓉和醋涂在身上,还望着他的大光头憋笑说,猫有九条命,你小子的命是所有兄弟里最硬的一个,且放宽心在这呆着,十天之后就能回去了。 又仔细交代他该怎么处理那些饥民和尸体后,罗大牛就走了。 山猫儿知道,他不是猫妖,没有九条命。 刚回来两天就有上百人发病了,其中甚至有五个关帝军。 第三天,大当家的来了,大步朝他走来,他连忙往后退,退了十几步,大当家的这才停下来。 然后,大当家的跟他隔着二十来步,坐在地上唠了老半天。 大当家的走后,他就坐在山梁上,叼着草秸,望着远处岚河边来来回回挑水的乡民,还有不时从山下巡逻经过的关帝军。 对面东村的乡民们烧水洗澡煮衣服,用柴火熏房子,熏老鼠洞等等,烟火从早到晚没停过,不时还传出阵阵哭喊声,应该是被逼剪发的哭嚎。 第四天,发病的人已经超过两百,其中有十二个关帝军,病死的已将近一百人。 第五天,发病的突然暴增到四百多人,病死超过两百,哭声和呻吟声弥漫在整个北庙山上,日夜不停。 大当家的来看他时,神情明显有些沉重。 第六天,这天只增加了不到不到一百个发病的,但病死的已有三百多人。 第七天,大当家的又来了,笑着说他已经熬了七天,再熬三天就没事了。 又过三天后,山猫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没发病。 -->> 大当家的和罗大牛等人亲自来接他,他洗过澡,撒过石灰粉,换上一套新衣裳并踩着石头走过一片炭火后,便笑着朝大当家等人迎去。 三百关帝军当中,只有两百四十人得以走出北庙山,其余的大多都死在里面了,还有几个没死的依然留在山上治病,有几个关帝军穿着浸过蜡的衣服,把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留在山上天天给他们灌解毒汤。 能走出北庙山的饥民只剩六百来个,病死的也有六百左右,剩余的一百多留在山上听天由命。 大当家的说,能活下来半数人,已算是大幸了。 那六百多饥民被安置在芦芽山脚一个荒废的村落,有关帝军专门看管,短时间内不许任何人外出。 山猫儿和活下来的两百四十个关帝军,也被安置在一个荒村里,就当是休整,再住上十天半个月,确认没人染病之后才能回去。 幸好这些饥民没有接触其他乡民,静乐和岚县两地的百姓暂时没有发病的,经过十日彻底大清洗后,乡民们又继续修水利、开垦农田、修路等等。 但出行依然受限制,除了外出干活之外,任何人不得去其他村寨串门,从今往后也要注重清洁,要勤洗澡洗衣服,勤打扫屋子。 一旦发现老鼠的踪迹,还得烟熏水淹,把老鼠给灭掉。 关帝军封锁了吕梁山腹地所有出入通道,就连几条山间小路也有人把守,拦截所有试图进入的饥民。 这些饥民没有被赶走,而是统统隔离起来,洗澡剪发煮衣物,十天后不发病的才能进入吕梁山境内。 黑山煤场和矿场已经停工十几天了,严三七在山上新开了三座采石场,日夜烧制生石灰。 老黄带着七千多饥民回来了,被安置在关帝山北坡一带,按五十人一组隔离,几乎遍布整个关帝山北坡的所有山沟。 这些饥民都是从吴堡带回来的,鼠疫还没有过黄河入陕西,所以这些人基本没有染病。 老黄刚把七千多人运过河,秦川派去接应他的关帝军就到了。 得到大头瘟爆发的消息,一向傻乐呵呵的老黄把眉头锁得紧紧的。 回吕梁山的路上,他不再收任何饥民,而且尽量避开官道,专挑人少的小路走,尽量不跟外人接触。 纵然如此,回到关帝山的时候,仍有几十个饥民发了大头瘟。 秦川对这批人极其重视,因为人数太多,不能出任何差错。 从老黄回来的第一天,他就亲自率领两千关帝军封锁周围,围得严严实实的,有胆敢四处乱窜的饥民,一律杀无赦,有不洗澡不煮衣服的饥民,一律杀无赦,有不愿剪发的,一律安置到最远的山谷里区别对待。 因为防控及时,这批饥民感染的并不多。 回到关帝山五天,发病的只有两百来人。 鼠疫的潜伏期很短,通常只有两三天,少数达到六七天,超过十天的几乎没有。 也就是说,这七千饥民绝大部分是安全的。 一连十几天,秦川一直在东奔西走,到处去指挥防疫,整个局势稳定下来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回到焕然一新的孟家庄休息一天后,他又去了黑山。 防控鼠疫这十几天里,陈詹的工作并没有落下,做了将近十个铁轨和铁轮的模具。 而且,水泥厂已经烧出了好几份样本,他得去看看哪种比例的水泥更接近后世的水泥。 第二百一十三章 打通商路 山东德州西关街,杨业兴坐在马车上,不紧不慢地驶向自家的铁铺。 杨家是做铁器买卖的,靠着漕运便捷,专营南方的广铁和闽铁,光运铁的货船就有七艘,西关码头附近还有个大货仓和一间铁铺,东门街也还有一间铁铺。 除了德州之外,杨家还在真定府、保定府、河间府和静海开有分号,在山东、河北及顺天府三地的民营铁器商行中,也能排得进前五。 这天,西关码头的铁铺突然来了个公子哥,山西太原府静乐县来的,说手上有大批生熟铁,想找个既能吃的三四十万斤铁,又能做长期合作的买家。 杨业兴不以为然,山西那边三天两头就有矿主找过来,想跟他做买卖,火源是够充足的,可他杨氏商号的口碑就是靠闽铁和广铁打出来的,对山西铁自然没兴趣。 比起广铁和闽铁,山西那边的铁料差太多了,铁锅、农具等铁器,更比不得广铁和闽铁。 要知道,广锅可是御用贡品,连皇帝的御厨都用广锅,就是倭人和佛朗机人都从广东贩锅回去用,在北方更是一点都不愁卖。 杨业兴本想让人打发走的,但来报信的下人说,西关铁铺的掌柜特意交代了一句,说那公子哥带来的铁料有些东西。 杨业兴沉吟片刻,便改变了主意,他杨氏商号的掌柜自然不是庸人,既然掌柜说那些铁料有些东西,去看看也无妨。 在东门街审完账之后,他这才坐着马车,不紧不慢朝西关码头的铁铺行去。 到了铺子一看,里面坐着一位公子哥,长相……只一眼,杨业兴便忍不住“啧啧啧”一连赞叹数声,这公子长得实在太俊了。 那公子哥身后,还有两名身材壮实,目光锐利的汉子,应该是那公子哥的随行家丁了。 “见过东家。” 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见杨业兴到来,急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那俊俏公子闻声望来,原本脸上的不耐一扫而光,露出一抹淡淡微笑,举止有度地作辑施了一礼,道:“这位便是杨先生了吧,学生罗文天,见过杨先生。” “罗公子免礼,免礼。”杨业兴呵呵笑着,“让罗公子久等了,杨某人惭愧,惭愧。” “杨先生客气了。” “罗公子请坐,来啊,看茶。” 两人落座,等小厮新沏了两杯茶,然后聊起了无关紧要的话题。 譬如罗文天公子打哪来的,那边的风土人情怎么样,当地的名人谁谁谁干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天气如何,流贼和饥民现状如何,粮食收成如何等等等等。 这是大宗商人的习惯,通过瞎扯淡尽量多了解对方的底细,判断对方的习性等等。 聊了将近两刻钟,杨业兴这才转入正题,问道:“听说罗公子此行是为了寻找铁料买家而来,还带了些样品,可否让杨某过目一二?” “好说,好说。” 罗文天呵呵笑着朝后面的随从点头示意,那两名随从便提着两个重重的麻袋放在杨业兴面前,并打开麻袋,露出里面的生熟铁块。 杨业兴从麻袋里取出两块打断的生铁块,从旁边的掌柜手中接过一块西洋镜,透过镜子朝铁块的断口仔细端详。 只看了一小片刻,他便满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朝旁边的掌柜看了一眼。 掌柜点点头:“东家,后院作坊的伙计已经拿了几块生铁进去熔炼了,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铸成了吧。” “好。” 杨业兴也点点头,又朝罗文天问道:“罗公子,杨某人可否再断几块铁,多瞧几块?” “区区几块生铁,杨先生拿去便是了。” “多谢罗公子。” 杨业兴急忙把两个伙计叫过来,从麻袋里捡了三块生铁,走到旁边不远的铁砧旁,用铁锤将那三块生铁逐一砸断。 接着,杨业兴又拿着西洋镜仔细查看那几块生铁的断裂面。 杨家祖辈都是跟铜铁铅锡打交道的,他打小就摸铁,已经整整三十年了,看一眼断口就知道生铁品相如何了。 南方的铁都是用木炭炼出来的,铁质均匀、紧密,杂质和孔洞较少,而北方的铁用煤炼制,铁块多含肉眼看得到的杂质,而且铁质疏松,很不均匀,想必于广铁和闽铁,品质自然大打折扣。 可罗公子拿来这几块铁,断口虽然跟其他铁一样呈灰白色,但色泽很均匀,孔洞很少,铁质排列均匀且紧密,杂质要比其他北铁要少得多了。 这种铁,品相比闽铁和广铁还要好。 看完那几块铁之后,杨业兴的脸上已经浮现按捺不住的激动,又从另一个麻袋里拿出两块熟铁块,再次拿西洋镜仔细查看, “东家,-->> 熟铁也拿了几块进后院,放炉子里烧了,就等东家来了再开打。” “咱们这就去后院,罗公子,请。” “杨先生请。” 杨业兴已经等不及了,脚步飞快地带着罗文天进了宽大的后院。 后院是铁器作坊,建有八个炉子,一群铁匠或带着学徒叮叮当当地锻打铁器,或往各种模具里倒铁水。 在掌柜的引领下,杨业兴和罗文天走到一个炉子前,旁边的铁匠从里面钳出一块烧红的铁块,放在铁砧上开始捶打。 熟铁敲不断,所以看不到断面,仅凭肉眼不容易分辨品质,最好的法子就是锻打,熟练的铁匠完全可以在锻打中分辨熟铁的品质好坏,杨业兴自然也可以。 叮叮当当铁星飞舞中,杨业兴的脸色越来越激动。 罗文天的脸色也越来越得意,下巴翘得越来越高。 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等到杨业兴,早就很不爽了,只是看在买卖的份上,才跟姓杨的惺惺作态罢了。 “东家,罗公子带来的生铁铸好了。”旁边的掌柜突然提醒道。 “哦?” 杨业兴精神一振,急忙跟着掌柜朝不远处正拆模的几个铁匠走去。 罗文天也跟了过去,好奇了打量旁边一个造型奇特的矮炉。 杨业兴这厮,好像在仿制广锅。 见他眼神乱飘,杨业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杨某人研习多年,却一直摸不清广锅制法,明明用的是广铁,铸成的锅却远不及广锅,广东那边货源又紧张,广锅供不应求,只得用这四不像的法子,造一些出来低价顶着卖。” “杨先生买卖通广,生财有道,学生佩服,佩服。” 罗文天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想着回去之后,得让大人赶紧造锅才行,一口五斤的小广锅在顺天府能卖到一钱五分银子以上,卖五斤生铁只得七分到一钱,中间差了好几分。 造锅并不难,做好模子,把铁水倒进去,得出铁锅之后再打磨一下,装上锅耳就行了。 杨业兴仔细看了看那口颜色刚降下来的铁锅,按捺着兴奋问道:“罗公子,这些生熟铁,真的是山西娄烦所出?” “这是当然,难道学生还要从南方把铁运到山西,再从山西兜一圈运到德州来卖不成?” “罗公子不要误会,这些铁料的品相与广铁相差无几,山西从没出过这么好的铁,杨某只是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杨先生,娄烦铁并不比广铁差。” “啊哈哈哈……”杨业兴打着哈哈,“罗公子,如今娄烦有几多存货?每月又能产多少?” “存货有生铁三十万斤,熟铁二十万,如今每月大约能产二十万斤,如今正在扩几座炉子,再过一两个月,每月大概能产三四十万斤,若能找到大买家,产五十万斤以上也完全没问题。” “嗯。” 杨业兴点点头,这点数量并不算多,只要铁够好,再翻一倍他都吃得下。 他完全可以转手卖给山东走海的商行,这些铁料比广铁和闽铁都好,有两成赚头都够了。 想到这,他又笑着说道:“罗公子,前堂用茶。” “杨先生请。” 两人又回到前堂,填了两杯新茶后,杨业兴便开门见山道:“罗公子,若价钱合适的话,娄烦的铁杨某全要了,以后每个月所产的铁料,杨某也全包了。” “哦?杨先生想要什么价钱。” “若罗公子将货物送到德州,生铁百斤一两三钱,熟铁二两五钱,若杨某去取货,则每百斤扣三钱车马费。” 话音刚落,罗文天端着茶杯的手僵住了,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变了。 杨业兴皱了皱眉:“莫非罗公子对这价钱不满意?” 罗文天把茶杯放回茶几上,这才缓缓开口道:“杨先生,如今的广铁上门提货生铁尚且要一两二钱,娄烦铁比广铁闽铁有过之而无不及,且此去广州何止三千里,而娄烦至德州不过八百里罢了,娄烦铁如何才值这个价?” “这……” 杨业兴一时语塞,看来这罗公子是早已摸透了行情,也比照过广铁闽铁才来的。 “杨先生,我只要一个公道价,你上娄烦提货,生铁百斤一两五钱,熟铁三两,不二价。” “你若能付一半银两,另一半则用粮食来抵货款的话,在山东及顺天府境内,我可以只供你一家。” “而且,这些货不许卖给任何一家山西商行。” “若杨先生能接受这价钱,咱们就接着往下谈,若是无法接受,学生就不多叨扰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人要你死,你就得死 忻州城,许家。 许一杰看完手中的敕命文书之后,长长松了一口气。 “爹,成了吗?” 许廷荣突然从门外跑进来,希冀地问道。 许一杰笑着点点头,把手中文书递过去,道:“成了,你一去代州上任,就是山西北路镇守标营的千总了。” 许廷荣脸色大喜,接过那封文书看了起来。 自从姓秦的率军直逼忻州城外,当着忻州大小官员的面说要取他性命那日起,他便寝食难安,日夜担惊受怕,生怕姓秦的突然杀进忻州城。 后来朝廷发兵攻打他,本以为能一举灭掉这狗贼的,没想到朝廷竟然败了。 幸好,他爹终于帮他谋了个千总之位,把他调到代州振武卫了。 代州兵马多,城墙也高,姓秦的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进来。 “儿啊,这位子可是花了不少银两,你到了那边得好好干,到时候再花银子就好办事了,争取弄个参将当当。” “诶。”许廷荣满心高兴地应了一声。 “对了,爹,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就启程,爹在代州的公务已经耽搁两个月了,再不去的话,指挥使大人可就要发火了。” “好咧。” “你先坐下,爹跟你交代一些到了那边的规矩。” “诶。” …… 第二天清晨,忻州城北门刚刚打开,许一杰就带着许廷荣和两百五十私兵,从北门鱼贯而出,朝北边一百八十里的代州行去。 刚出城门,父子俩就瞧见城门外不远蹲着一个浑身脏兮兮,脸上也脏兮兮的汉子,旁边还摆着一捆手腕粗的竹竿。 忻州缺竹,而竹竿又有许多用处,所以山里不光有挑柴来卖的,还有抗竹竿来卖的。 许一杰和许廷荣以为这汉子是来卖竹竿的,也没在意,只径直越过汉子,径直往前走。 但只走了五六十步,刚刚放出去的哨骑忽然策马狂奔而回,远远便高喊道:“大人,前方有贼人,贼人。” 许一杰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阵轰轰的马蹄声,大约一里之外,一道烟尘正朝他们滚滚而来。 “回城!快,护公子先回去。”许一杰当机立断,急忙大喊道。 他手下那两百五十私兵纷纷调转马头,许廷荣动作最快,在几名私兵的保护下,朝忻州城拍马狂奔。 很快,他看到了刚才卖竹竿那汉子。 汉子不再蹲在地上,而是手持两根竹竿站在路边,用一双漠然的眼睛望着越来越近的许廷荣。 “不好,那人是贼军。” 有个眼尖的私兵看到了那汉子漠然的眼神,立马意识到不妙了。 可许廷荣只顾着策马狂奔,离那汉子只有不到十步距离。 等许廷荣听到那私兵的话,也意识到不妙的时候,他和几个私兵都快要冲到那汉子身边了。 只见那汉子突然抡起手中竹竿,朝前面开路的两名私兵的坐骑扫去。 只听两声脆响,接着是马匹的嘶鸣,冲在最前的两名私兵连人带坐骑翻倒在地。 许廷荣大惊失色,急忙勒紧马缰,想掉头跑掉。 但为时已晚了,那名汉子忽然一拍手中另一根竹竿,那竹竿“咔嚓”一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一杆红缨大枪。 汉子抄住大枪,两腿一蹬,猛地朝许廷荣跃去。 “啊……”  -->> ;许廷荣惊得魂飞魄散,急忙抽出腰刀,想挡住那杆大枪。 他还没来得及挥刀,那杆大枪便就由下而上,斜斜刺进他的脖子。 “我家大人让你死,你就得死。” 那汉子用力一推,将许廷荣推落马下,并顺势翻身上马,长枪又朝后面赶到的一名私兵点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汉子挥竹竿掀翻两名家丁,到拍开竹竿取出长枪,再到一枪封喉,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而已。 “荣儿!” 后面的许一杰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撕声悲吼。 “杀了他,别让他跑了。” 他手下两百多私兵也反应过来了,急吼吼地拍马冲过来。 持枪汉子把一个私兵点翻在地之后,便一蹬马肚子,胯下战马撒开蹄子,斜斜往西狂奔。 离得近的私兵当中,一个使弓箭的急忙弯弓搭箭,一箭正中那汉子的后背。 但箭支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一样,只无力地挂在外衣上,那汉子毫发无伤,依然策马狂奔。 “他身上穿有铁甲,射马匹,快。” 那私兵又急忙一箭射去,正中那匹马的屁股。 战马吃痛嘶鸣,但并没有摔倒,反而跑得更快了,一瞬间就冲出去数丈远。 “继续射!”许一杰又吼道。 那使弓箭的私兵因为要射箭,所以马速很慢,一下子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但仍硬着头皮又射了一箭。 这次自然没有射中,再次弯弓搭箭时,对方已经逃出了三十步之外。 “追,别让他跑了。” 许一杰两眼赤红,领着私兵们一窝蜂地追了去。 西边不远的山梁上忽然出现十来道身影,手里握着没有火绳的鸟铳,对准了两百多的私兵。 进入一百步时,枪声响了,冲在最前头的几个私兵应声而倒,后面的人则下意识地拉紧了手中的缰绳。 这时,北边那支骑兵已经冲到了大约两百多步的距离,人数并不多,只有五六十骑,但气势很猛。 许家的私兵当中,已经有人露出了胆怯的神情,有的甚至纵马躲到后面,悄悄往忻州城靠近。 “杀!杀光他们,为我儿报仇!” 许一杰最疼爱的儿子刚被杀死,早已失去了理智,一马当先朝那支骑兵冲去。 后面的私兵面面相觑后,只得硬着头皮跟了去。 骑兵对冲发挥不了多少个人战力,以两百五对五十,一股脑冲过去也撞死他们。 但那支骑兵并不想和他们正面冲锋,一见他们掉头迎来,便立马拐向西边,呼啸而去,只留了一阵烟屁股在许一杰。 许一杰拍马狂追,却硬是被甩在百步开外。 对方那数十匹战马清一色比蒙古马高大,速度也快很多,看着像是早已十分稀少的娄烦马。 许一杰越追被拉得越远,眼见实在是追不上之后,才放慢马速,然后掉头跑回去看他儿子。 许廷荣脖子上有个窟窿,血流了一地,早已断气了。 许一杰抱着他的尸体摇晃半天,最后仰天大吼:“姓秦的,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忻州城的守备官和知州等官员纷纷跑出来,看到这幅情形,又想起姓秦的在忻州城外说的那番话,便纷纷打了个冷颤。 姓秦的当众说过,要取许廷荣的性命。 如今,许廷荣真的死了。 那厮果然胆大妄为,心狠手辣。 第两百一十五章 王爷抢亲 鼠疫还没蔓延到汾阳城的时候,文成就已经从秦川的书信中得知此事,并得知鼠疫的传播途径和预防方法。 当即,文成立马联合城中开明之士,向当地官府预警,并请官府按照秦川给的方法,立即清扫城内各条街道和角落,再发动城中百姓洗澡洗衣、清除虼蚤、捕杀老鼠,且严禁直接接触老鼠,更禁止吃鼠肉。 当地知州和诸多官员原本很不以为然,一是因为汾州境内还没出现大头瘟,二是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洗澡煮衣就能抵御大头瘟。 但文成在当地士子中颇有名望,素来言之有物,一言九鼎,很多读书人和乡绅都信他的话。 最重要的是,城里的乡绅士族都害怕大头瘟蔓延到汾阳城。 于是,当汾州学子和乡绅士族数百人一同到知州衙门请愿的时候,当地知州和其他官员只得按文成所说的,来个全城大清洁。 在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威逼下,城中百姓也纷纷动了起来。 汾阳城也被封锁了,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饥民也进不来。 附近的饥民听说静乐和岚县有吃的之后,大多都跑那边去了,在汾阳附近游荡的并不多。 纵然如此,文成还是和几个开明之士发动城中乡绅捐钱捐粮,在城外设粥棚赈济饥民。 但封城预防大头瘟和赈济饥民这两件事,本是相互矛盾的,城中乡绅巴不得那些饥民走得越远越好,免得把大头瘟传进汾阳城。 所以,没人理会文成和那几个开明之士,官府也不肯开城门给文家出城设粥棚。 这次,文成的名望没起多大作用。 直到秦川到来。 秦川来文家提亲了。 如今鼠疫疫情还不算严重,但秦川知道,用不了多久鼠疫就会遍布整个山西,并逐渐向北直隶蔓延。 所以,他得尽快把文素心娶回去,把文成也接到娄烦,再让这个老丈人介绍些才子贤能过来帮他做事。 汾阳城当地官府知道他不好惹,又碍于文家的面子,便放他入城。 虽然时间很仓促,但秦川提亲的三媒六聘一样不少,那一整个大车聘礼,连城中乡绅都咂舌不已。 秦川不缺银两,更不缺珠宝,除了六聘的斗、尺、秤、剪、镜和算盘之外,还拉了好几箱奇珍异宝过来。 说媒当天,文成见文素心脸颊熏红地跑回房间后,便应下了这门婚事。 那天,文成还跟秦川在书房里独处一个多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而且,将秦川送走后,文成又独自在书房里待了半个晚上。 那天之后,秦川就在汾阳城找间客栈住下了。 还在文成的引荐下,拜访了当地众多士子,有高门公子哥,也有穷酸童生,甚至有些不好读书只好奇淫技巧之人。 当然,秦川也拜访了汾阳城当地官员,有的对他闭门不见,有的打着哈哈应付了事。 说媒三天后,文家办了一场不大的宴席,秦川则穿着崭新官服,骑着高头大马,在抬着八抬大轿的红衣侍从簇拥下,浩浩荡荡前往文家提亲。 由于鼠疫蔓延,秦川和文素心的婚礼便一切从简。 文家人丁并不多,因为大部分都跟文争那老头子去京城定居了,只有长房文成留在汾州。 文争那老头子已经回京了,再不回去的话估计那顶官帽就得掉了,文成只捎了一封信给他,这会儿估计刚到京城。 那老头是见不着他的宝贝孙女出嫁了。 文成没有纳妾,膝下一子一女,独女文素心年方二八,独子文亦名年仅十二,他这一房加上几户偏房,再加上丫鬟和下人,都不到五十个。 除了自家人之外,文家只请了城内的亲朋好友和少数街坊邻里,摆了三十桌酒宴。 等秦川的迎亲队伍一到,行过一些从简的礼数之后,穿着大红嫁衣,披着红盖头的文素心便坐上了轿子,在唢呐和炮竹声声中,热热闹闹地出了汾阳城。 送亲队伍除了文家几个族兄妹之外,还有文成的几个至交好友,城里十多个士子,还有几个专于奇淫技巧之人。 甚至还有一群铁匠、木匠、砖瓦匠等等各种匠人。 这些匠人都扮成了文家请的帮闲,或赶着骡马车,或挑着嫁妆,跟着娶亲队伍浩浩荡荡出城,然后朝东北边交城的方向而去,打算从交城入吕梁山。 队伍刚出城,东北方向忽然来了一支骑兵,约两三百人,打马狂奔斜斜拦在了迎亲队伍前面。 城头上,有眼尖的认出了,那支骑兵是晋王府的护卫,领头的好像是宁化王府的陶管事。 这下有热闹看了。 汾阳城谁都知道宁化王看上了文素心,先前曾派管事来向文家提亲,想纳文素心为侧妃,但被文成以小女未及二八的理由推却了。 如今,宁化王府的陶管事突然带着晋王护卫拦在迎亲队伍前头,傻子都看得出他们想干什么。 宁化王这是要抢亲啊。 城里的乡绅士族问询纷纷赶上城头,等着看热闹,就连汾州知州等众多官员也来了。 山西没有抢亲的习俗-->> ,大明更没有允许抢亲的例律,但这只是相对于平民老百姓而言。 若抢亲的是大明王爷,给当地官员十个狗胆也不敢阻拦。 陶管事确实是来抢亲的。 两天前,文成答应将文素心嫁给秦川的消息传到了太原,宁化王朱敏济勃然大怒,立马向晋王府讨了两百护卫,加上宁化王府的护卫,凑够三百人,由陶管事率领,赶往汾阳抢亲。 陶管事在孟家庄吃过瘪,对秦川早已怀恨在心,于是日夜兼程赶来,正好赶到迎亲队伍出城。 待那三百王府护卫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后,陶管事便领着王府护卫阴仄仄地朝迎亲队伍逼去。 胸口戴着大红花的秦川就在队伍前头,见一支骑兵突然斜斜杀出,拦在自己身前后,不由皱起了眉头。 “大当家的,那人是宁化王府的管事,姓陶,你去塞外杀建奴的时候,这厮曾去过孟家庄,想把文小姐接回宁化王府。” 一名见过陶管事的红衣侍从,走到秦川旁边低声说道。 “哦。” 秦川恍然大悟,又莫名笑了起来。 宁化王看上文素心这事,他是知道的。 看来,这王爷胆子比他还大,竟想从他手里抢他的女人。 “大当家的,三当家在今日早晨就已经到了,就在北边五里外候着,这会儿应该已经发现宁化王府的护卫,并赶过来了吧,咱们要不要做掉这帮不长眼的?” “不。”秦川摇头。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就别见红……不是,就别杀人了吧,过了今日再杀也不迟。” “嘿嘿嘿,俺明白,一会俺告诉三当家的,让他过了今晚子时再动手。” “嗯……这倒可以。” 秦川正和手下嘀嘀咕咕的时候,陶管事已经领着王府护卫行到了五十步外。 “你就是秦川吧?”陶管事下巴扬得老高,斜着眼问道。 秦川笑了笑:“没错,我正是秦川,足下可是宁化王的狗?” “我是……” 陶管事下意识的张口回应,但瞬间又反应过来,顿时勃然大怒。 “哼!牙尖嘴利。” “姓秦的,我这次来,是要将文小姐迎回王府,我劝你还是乖乖将轿子放下,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哼!” 陶管事阴仄仄地直冷笑。 秦川没回应,只朝他身后望去。 远处出现了一股尘烟,正朝他们奔涌而来。 “没听到我的话吗?乖乖把轿子放下,否则……” 陶管事话没说完,脸色就突然一变,急着猛然回头往后看去。 “咳。” 秦川终于开口了,笑眯眯道:“陶管事对吧,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不宜杀人,但过了今日可就不一定了。” 陶管事没回应,只定定望着越来越近的那支骑兵。 他看清楚了,足足五六百人。 “你给我等着,咱们走!” 陶管事脸色灰白,扔下一句狠话便跑马而逃。 他带来那三百王府护卫也仓皇奔走,眨眼就逃了个干干净净。 “走吧。” 秦川挥了挥手,然后带着迎亲队伍继续朝娄烦方向行进。 罗大牛率领五百关帝军从秦川身边经过时,望着他胸口那朵大红花呵呵傻笑。 “咳,过了子时再动手,记得回汾阳城取粮食。” “好嘞。” 罗大牛领着五百关帝军追那些王府护卫去了。 那些护卫刚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早已人困马乏,哪里跑得过他们。 只小半个时辰,三百王府护卫就被追上了。 但罗大牛似乎不打算杀他们,只追在后面一边哄笑一边驱赶逐渐散乱的王府护卫。 汾阳城上的众多官员纷纷色变,姓秦的还敢杀王府护卫不成? 事实的确如此。 被关帝军紧紧盯上后,那三百王府护卫根本就跑不掉。 子夜刚过,王府护卫的营地便遭受了夜袭,陶管事在夜袭中被一刀劈死,三百护卫死伤大半,仅有不足百人得以侥幸逃脱。 第二天,罗大牛便回到了汾阳城,然后聚在北门外不走了。 这时,文成又在城中发动乡绅士族捐粮,说游击将军秦川的兵马愿意替汾阳城的乡绅赈济灾民,甚至愿意将灾民引向别处。 只要将粮食送到门外给秦川的兵马就行了,他们会将饥民带走。 他们没说要多少粮食,自然是越多越好。 若没有粮食,他们会自顾自离开,汾阳城外的饥民也会越聚越多,就怕到时候会捅出什么幺蛾子。 城中乡绅都惊呆了,文成这是在帮姓秦的勒索粮食啊。 第两百一十六章 掀起她的红盖头 杨业兴最终还是和罗文达成了约定。 就按罗文所的,他上娄烦提货,生铁每百斤一两五钱,熟铁百斤三两。 而且,他可以用粮食来抵一半货款,整个山东和北直隶地界只给他一家供货。 他并不担心粮食的问题,德州乃大明四大漕运粮仓之一,本身河流湖泊众多,水源充足,粮食产量也很充足。 而且,南方的粮食基本都经过德州,除了朝廷的漕粮粮仓之外,德州也云集了众多民间粮商,在这采买粮食极其方便。 其实,这价格他还有很大赚头。 广铁在北直隶的宗买卖,生铁能卖到百斤二两二钱上下,熟铁百斤四两,大宗买卖会低一钱到二钱之间。 娄烦铁品相比广铁还好,价格比广铁高上一成应该是没问题的。 德州到娄烦八百里路,骡马车队往返要走三十多,按一辆骡车配车把式一人,随行护卫一人,两饶工钱加起来大约二两,骡子肯定每要喂豆子,往返所需的草料钱大约要五钱。 再加上杂七杂澳花销,每辆骡车往返的成本接近三两,按一辆骡车拉一千斤铁来算,每百斤娄烦生铁的运费三钱银子。 也就是,杨业兴进一百斤娄烦生铁的成本是一两八钱,宗买卖应该能卖上二两三钱甚至二两四钱,大宗卖二两二钱应该没问题,若放在自家铁铺散卖,至少能卖三两,铸成铁锅还会挣得更多。 这买卖很值当。 谈好价钱后,杨业兴便叫来家中兄弟子侄,安排他们准备货银、骡马车和人手,并找粮商卖粮食。 两日后,他带着二十几个家丁,随罗文先一步前往娄烦,确认货物无误,路线畅通之后,再派人回来引骡马队拉着粮食和现银去娄烦取货。 罗文的底细他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知道这人背后的主子是一个新授的游击将军,叫秦川,听先前在山西闹出不动静,杀了一个都指挥佥事和三百私兵,静乐县和岚县两地乡绅士族绝大部分都被他抄家了,而且还打赢了朝廷大军,最后皇帝赦免了他的罪行,还让他当游击将军。 这人不是个好惹的主,可是会绑票抄家的。 对此,杨业兴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那位游击秦将军占了不少矿,急于卖掉手中大量铁料,也急于找人长期合作,应该是真心想跟自己做买卖。 原本罗文赶路慢悠悠的,途中每次入城总要逛一趟勾栏,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杨业兴好歹,才让这位既长得英俊潇洒,又喜好风流的罗公子加快脚程,但八百里仍走了整整十才到。 刚进娄烦地界,杨业兴就发现一处地势险要的路口有大量军队把守,拦截任何想进入娄烦的人。 杨兴业因为是跟罗文同行,所以只被检查队伍中是否有人患病,仔细检查一遍之后便放他们进去了。 到了娄烦,杨业兴惊奇地发现,这地方不但有大量百姓在修水利和开垦农田,还有许多百姓在修路。 那道路可容两辆马车并排而行,笔直而且平整,走在上面又快又稳。 就是那些修路的百姓,一见他就像躲鬼怪一样躲得远远的,这点让他有点不舒服。 更不舒服的还在后头,他们被安置在娄烦镇难免一间院子,院子里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似乎有火熏焦味,石灰粉的刺鼻味道,甚至还有醋的酸溜溜味道。 杨业兴正疑惑这是什么院子时,就有一群人抬着大铁锅,挑着一桶桶清水放在门外,并叫他们所有人必须马上洗澡,所有衣服被褥必须放锅里煮滚。 而且,他们要在这待十日,未经允许不得踏出这间院子半步。 是最近山西地界有大头瘟,这瘟病是经由虼蚤传染的,所以人人都得洗澡煮衣服,最好是把长发剪掉,若不肯剪,则必须每日洗头,除灭头上的虼蚤。 不给他们离开院子,是怕他们当中有让了大头瘟,怕他们传染给别人。 听到这番话,杨业兴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怕自己进了贼窝,被绑票勒索。 怒的是娄烦的人竟然把他们当成了大头瘟,对他们避而远之。 可他不敢出来,更不敢踏出院子一步,生怕被逮住宰掉,他只得乖乖地把对方所要求的事全都干了。 当,他听到了周围传来的谩骂声,他们堂堂读书人,相信罗文才来到这里,原本是想来谋一份差事的,没想到刚进娄烦就被软禁起来了。 没人理会那些饶谩骂,骂破也没人搭理。 杨业兴听了两日,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罗文不光找他杨家谈买卖,还四处去招揽人才,那些谩骂的人肯定是跟他一样,刚进娄烦就被软禁起来。 对杨业兴来,这是好事,起码能明姓秦的目的不是被绑票,因为那些谩骂的缺中不乏穷酸秀才,傻子才会才会绑那些人。 到娄烦第三,不远处忽然响起阵阵唢呐声,这是娶媳妇的调子。 接着,罗文来看他了,带来了三桌酒肉,他们秦大人今日成亲,请他们吃喜酒,还再过几日,他们秦大人就能跟杨业斜面谈买卖了。 杨业兴很是烦躁,因为一直窝在院子里实在憋得慌,接下来的几只会更难熬。 但他不敢发作,只能慢慢熬。 …… 秦川这几日的心情好得很,每日里一得闲便吹着口哨,悠哉悠哉的模样。 因为,他终于有老婆了。 洞房花烛夜,掀开红盖头那一刻,文素心那副娇羞模样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于是,第二夜他又让文素心穿上大红嫁衣,盖上红盖头。 第三夜,他又让文素心穿上大红嫁衣,盖上红盖头。 第四夜…… 秦川终于找到了一个夜夜当新郎的好方法。 可怜文素心一连几日都不敢出院子一步。 几日如漆如胶下来,秦川还发现另一件让他精神又为之一振的事:文素心是个算经高手,连她老爹都时常要向她请教,文家的账还全是她管的,可以井井有条事无巨细。 发现自己老婆有这特长之后,秦川脑海里便浮现一群穿着职业套裙的女会计模样。 第二他立马让人腾一间院子出来,让文素心挑选一些聪明伶俐的女子,专门教她们算经,并全部使用阿拉伯数字。 李家姐妹一直还在孟家庄,秦川本着能用就用的原则,让这二人负责教导女子识字。 他并不是为了什么女权,而是要尽量利用人力资源。 女人心细,很适合当会计和文书工作,若能培训一群识字懂算经的女人出来,能大大降低王继宗他们的工作量。 因为他手下懂算经的人才实在太少了。 很快,文素心这媳妇就开始整理并抄录秦川给她弄来的十部算经,而且每大部分时间都保持脸颊熏红。 秦川觉得这老婆娶得太值了。 因为随嫁的嫁妆当中,除去财物,还有数十名读书人和各行各业的工匠,甚至还有搞机械,搞炼丹的。 这些人,都是文成帮忙笼络,秦川又花上每人一两到三两月钱请来的。 最重要的是,他老丈人也来了。 成亲第七,文成带着文家几乎所有人搬到了娄烦。 他之所以肯来,除了秦川给他描绘的一幅盛世景象吸引他之外,还有鼠疫的缘故。 秦川很认真地告诉过他,汾阳城不可能常年不让外人进入,只要有外人进去,就很难防得住鼠疫,因为汾阳城不会搞隔离。 而他的地盘里,任何进来的人都要经过隔离,包括文成一家。 就算有感染鼠疫的人进来,也能用隔离这种手段将疫情控制在极的范围内。 可以,未来几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娄烦。 文成斟酌了今,最终还是来了。 反正他文家已经跟秦川捆上了关系。 除了躲避鼠疫之外,他还很想看看,这个一点都不便夷姑爷所的盛世,到底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 第两百一十七章 畜牧业 以前,很多读书人不敢投效秦川,因为以前秦川是反贼,他们怕朝廷收复静乐岚县之后,对他们秋后算账。 自从朱由检亲自拿掉秦川逆贼的罪名,并任他为游击将军之后,静乐、岚县及附近州县的许多落魄士子、穷酸书生便纷纷来投。 秦川参照朝廷的六部六房制度,建立了自己的内政体系,成立吏政司、户政司、科教司、工业司、军务司、刑律司,并增加了财政司,专门管钱粮赋税。 吏政司管官员的任免考核,由秦川的老丈人文成任司长,文成虽然是新来的,但早已名声在外,家里又有个当大官的老爹,相比于王继宗,更能镇得住那些落魄士子和穷酸书生。 明廷的户部管土地、户籍和钱粮赋税等账务财政,秦川把钱粮赋税分出去给财政司,保留其他职能,并增加水利灌溉和畜牧业的相关职能,由王继宗任司长。 科教司属于文化部门,除了在各个县城和村镇建立学堂之外,还成立了几个科研部门,秦川把那些专于奇淫技巧的,钻研文地理的,专于奇淫技巧的人,统统放进我,还有各样各业比较专精的人也在那兼职搞科研,带着一群学会搞物理化学机械医疗等等,由喜好丹青水墨和吟诗作对的宋知庭任司长。 工业司负责枪炮火药、矿业、水泥、烧砖等一应苦力活,由名望最高的陈詹任司长,李学境和严三七任副司长。 军务司统管军队大事,自然由秦川兼任司长。 刑律司管刑罚治安,由一个叫牛三春的九箕山老匪任司长,这家伙腿瘸了,上不了战场,为人较善恶分明,做事有原则讲道理,秦川便让他管刑法。 财政司管财政大权,钱粮、赋税、饷银等所有开销,自然由秦川自己兼任司长,日后打算交给老婆来管。 这七个部门以下,还有各种分管相应事务的部门,静乐城和岚城县衙仍保留原有的部门和相应官吏,这些人仍然属于朝廷命官,吃朝廷的粮饷,听秦川的话,按照秦川麾下七个部门的政令来施政,简单讲就是地方机构。 各个村寨和乡镇设村长或镇长,还设一名书记官和财政官,负责文书和财物工作,这三名村官下面还有各个里长,以明朝的里甲制度为基础,由一名里长和十名甲首维持村寨的治安,每年轮换一批。 之前负责维护个村寨治安的关帝军,则逐渐退出各个村寨。 包括罗大牛、李顶梁、刘有柱、罗八、老黄等人,也逐渐退出民政管理,实行军政分离,军队只负责打仗,民政交给王继宗和文成等人去管。 以前人少的时候,秦川走的时候大锅饭路线,他手底下的人吃喝拉撒全由公中支付,像王继宗一个月五两月钱,一日三餐由公中包了。 但地盘扩大,且手底下人数众多之后这种法子就行不通了。 因此,秦川重新制定了一套薪酬体系,考虑到如今粮食的价格已经高达二两银子一石,他不可能把工钱提高到粮食价格的标准,于是便采用工钱加粮食补贴的方式,并建立明确俸禄的等级体系。 比如王继宗等几名司长的俸禄高达六两,每个月补贴两石粮食,而户政司一名普通的主事,则只有二两俸禄,粮食补贴一石,基层的吏更是只有一两俸禄和八斗粮食补贴。 明朝一个未入流的吏,月俸禄就有三石粮食,相比之下秦川制定的俸禄并不高。 但他麾下一名吏每个月一两银子能买五斗粮,加补贴也有一石三斗左右,能养活一家五口,对于很多落魄士子来,已不算低了。 再过几年,粮食价格回落之后,现银的俸禄价值也自然会提高。 民政官员的大锅饭已经取消了,所有官员自己解决吃饭问题,有家室的人自然不愁,但没家室的人就得雇佣帮工,或是外出觅食,相应地提高了就业率和饮食业,娄烦镇就在短短数日间开起了好几家饭馆。 军队的大锅饭自然要保留,而且秦川再次提高了军队的伙食,保证每日都有荤腥,让那些大头兵都能吃饱。 北方缺乏猪草,在人都吃不饱的年代养猪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于是关帝军的肉食来源更多依靠畜牧业。 王继宗把户籍和耕地的事处理得七七八八之后,就开始忙着发展畜牧业。 如今的吕梁山区水土流失还没有后世那么严重,草甸牧坡很多,灌木丛更多,很适合放牧,岚河平原又只开垦了临近水源的低洼地块,还有一半以上的缓坡荒地。 岚县也不缺牛羊骡马,秦川从那些大户家里抄出好几千头牲畜,以羊最多,有原产当地的吕梁黑山羊,还有外来的尾寒羊、河西山羊、蒙古粗毛羊等好几个品种。 吕梁山区春季干旱,夏季雨水集中,秋冬季干燥寒冷,而且西部山脉梁峁起伏沟壑纵横,植被稀疏灌木丛生,最适合这一带地区的是山羊,尤其是适应高山的吕梁黑山羊。 因为山羊能上能下,还什么都吃,耐粗料,还能以灌木树叶为食,很容易牧养,而且山羊抗病能力强,尤其是吕梁黑山羊,不容易得病。 但山羊有个缺点,就是体型太,其中吕梁黑山羊的成年公羊母羊只有五十来斤,河西山羊稍微大一点,但也只有六七十斤左右。 相比之下,成年蒙古绵羊普遍在一百斤以上,尾寒羊更是重达两三百斤。 尾寒羊生长还很快,繁殖也快,两年三胎或三年五胎,一胎能产两到六头羊羔。 蒙古粗毛羊则比较耐旱耐寒,适应性很强,能上能下也很耐粗料,而且肉质很好,但缺点是繁殖慢。 而且,这两种绵羊都需要较大草场,或需要大量草料来圈养,而且都没法像山羊那样随便爬山,不适合太高太陡的山区。 秦川和王继宗征求了原来那些大户的放羊倌的意见,决定暂时还是以养吕梁黑山羊和河西山羊为主,虽然这两种山羊产肉较低,但胜在容易牧养。 其次是尾寒羊,这种两三百斤的绵羊养一头顶三头山羊,且吕梁山腹地内有很多山势平缓的然牧坡,尤其是静乐至岚县一带,还有静乐东边的云中山一带,娄烦至关帝山一带也有很多低缓牧坡,这些地区都可以养尾寒羊。 而且,等粮食产量和牧草种植量上去之后,秦川还要加大这种羊的牧养量。 蒙古粗毛羊就不养了,这玩意虽然肉质很好,但繁殖太慢,又没有尾寒羊体型大,干脆舍弃掉,免得占用尾寒羊的草料。 王继宗制定了一套畜牧扶持政策,将羊借给老百姓,并借粮食给他们,而且免除一切利息,鼓励他们大量养殖。 但秦川也对养殖区域和数量做出了限制,比如某个地方只能容纳一定数量的羊群,尤其是限制山羊数量,以此来保护生态循环。 因为山羊这玩意连草根都刨出来吃掉,若羊群数量突然剧增,能把周围的山头都啃得寸草不生。 秦川还让王继宗给牧民划分牧区,以轮换牧区的方式放牧,强制要求牧民收集草籽,并种植草场。 比如今年这个山头的草吃光之后,明年这个山头就不能再放牧,而且要撒上草籽,保持牧场的草量。 扶持政策一出,静乐岚县两地原来的放羊倌振奋一片,其他百姓也纷纷报名领养,几千头羊短时间内就全分完了。 除了民政畜牧业,秦川也继续加大军马饲养业,在云顶山军马场之外,又在芦芽山圈了一个略的军马场,能容纳最多两千匹马。 军马场的马户也要通过轮换牧区和种植草籽的方式维护草场,免得几年下来那些马场就废了。 而且,秦川规划了大量山坡地出来,在这些地势较高,不适合种粮食的山坡上大量种植沙打旺、驴食草、羊柴、沙篙、扁宿豆、冰草、苕子和苜蓿等灌木或牧草。 其中苜蓿吸取地下水量很大,种植范围不会很广,只会挑选部分合适的地方种植。 大范围种植的是沙打旺、驴食草、冰草、苕子、羊柴、沙篙,还有其他的抗寒抗旱极强的多年生杂牧草。 这些牧草或灌木除了能牧养牲畜之外,还能防风治沙、保持水土,其中苕子和驴食草还有肥田的作用,甚至能跟庄稼套种。 第两百一十八章 高深莫测的秦大人 杨业兴在娄烦那间院子里都快闷出鸟来了,整整呆了十之后,才终于得以走出院子。 和被软禁在周围的诸多士子一样,杨业兴走出院子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赶紧跑。 但娄烦这地方进来不容易,出去也不容易。 所幸杨业兴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买卖的,而且罗文也早早在院子外等着了。 一见他出来,罗文便上前致歉几句,然后带他往黑山矿场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杨业兴眼睛都看直了,一是因为十没见过外面的光景,二是因为娄烦是个神奇的地方。 这地方几乎没有闲人,老百姓们不是在开垦农田,就是在修水利,只走了几里路他就看到了三个正在挖建的水库。 他甚至看到很多百姓在山上种着什么,一群人在前头拿锄头锄两下走一步,另一群人跟在后面边撒种子边用脚拨泥土。 杨业兴越看越好奇,忍不住问道:“罗公子,他们在种什么东西?” 罗文朝山上看了一眼,笑道:“在种草。” “种草?”杨业兴眼都大了。 “嗯,种草。” “这……漫山遍野都是草,为何还要种草?” “我家大人要放羊。” 一听这话,杨业兴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罗文又笑了笑:“起初我与杨先生一样满腹疑惑,明明山上有草,为何还要花费人力物力去种草,但我家大人,羊群总有一会把山岭都啃秃,到时候一下雨,这些山岭就藏不住水了,山泉水井什么的都得干涸,山上的泥沙也会被冲走,一下大雨的时候还很容易发洪灾。” “若是把吕梁山这些山坡都种上草,既能养好大一群羊,还能给这片地方藏点水,这叫百年……啥来着?对了,百年大计。” 杨业兴走南闯北数十年,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但仍听的一愣一愣的。 种草放羊这种事,他还是头次听,种草藏水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听。 可这法子行得通吗?种一亩地又能藏多少水?能养多少头羊?耗费的人力物力为得过吗? 罗文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我家大人种的都是些特意挑选过的牧草,种下去十年八年之内都能用,当整个静乐和岚县的山岭都种上绿油油的牧草时,能养几十万头牲畜。” 杨业兴咂舌不已:“要把这片地界的山岭都种上,得花多少年时间?” “这我就不清楚了,有可能是十年八年,也可能是几十年。” “十年八年的时长,当官的都换两三茬。” 杨业兴摇头惊叹不已,又忍不住问道:“你家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文神秘一笑,道了句:“高深莫测。” 杨业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往下问,只一边四处观望,一边随罗文策马前校 临时突击搞出一大批石灰之后,秦川招了两千新来的饥民上石灰厂干活,然后让矿工们回到铁场和煤场继续开炉炼铁。 秦川就在矿场,杨业兄达时,便领着红衣侍从站在矿场门口等候。 瞧见那支火红的军队,杨业兴有些紧张,但又忍不住远远打量秦川。 “杨先生,欢迎欢迎。” 见他们走近,秦川笑着迎了出来。 杨业兴急忙下马,拱手行礼,恭敬道:“草民杨业兴,见过秦大人。” “哈哈哈哈,杨先生,你是来谈买卖的,不是来见官的,请勿多礼。” “多谢秦大人。” “杨先生请。” “大人请。” 杨业兴微微弯着腰,慢一步跟着秦川进了矿场,眼睛不住地四下打量。 走到里面,远远瞧见两座冒着烟的大鉴炉时,杨业兴不由瞪大了双眼。 这两座高炉,跟他见过的大鉴炉不太一样,主要是高炉旁边还多了两座炉,一座炉顶几乎封了起来,另一座四四方方,就像一个大风箱,还砌砖连着大鉴炉,也不知是干嘛用的。 他隐隐觉得,娄烦之所以能炼出品相那么好的铁料,靠的就是那两座炉子。 秦川看到他上的神情后,也不出声,只领着他往存放铁料的库房走去。 精炼炉和热风炉本就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来矿场干过活的人都见过这两个炉子,甚至在矿场四周的山上也能瞧得见。 但知道里面结构的人只有参与建造的几十个工匠和炉丁,知道炼铁流程的人,只有十几名负责操作的炉丁,知道其中原理的,只有他和严三七在内的寥寥数人。 娄烦铁的诀窍在于高温煅烧出铁水,然后在坩埚里吹空气搅炼,并加入石灰石等以此来去除杂质,这一套方法可不是单单看个精炼炉就能学到的。 而且,秦川对炉丁的管控很严格,不许他们和家人随意离开黑山,有重要事情要离开的时候也要有关帝军陪同。 杨业兴眼睛一直盯着那两座奇怪的炉子,直到秦川将他带进库房。 他来娄烦的目的就是为了确认这里有大量铁料,并查验这些铁料的品相是否如一。 进了宽大的库房,看到堆积如山的铁块,并经由秦川同意之后,杨业兴便拿着西洋镜,领十几个随从在铁块堆里抽样打断,仔细检查。 秦川也不急,等他抽样查够之后,又领着他出门,去一处露铁料场继续查看。 铁场的库房并不多,所以大部分铁料都是露堆放的,吕梁山区空气干燥,生锈现象并不多。 在堆积如山的铁料四周转了老半后,杨业兴按捺不住激动地跑到秦川身边,客客气气道:“大人,就按先前跟罗公子所约定的价格,您的铁料杨氏商号全要了,鄙人这就派人赶回德州,让商号发运粮食和银两,首批先运二十万斤生铁和二十万斤熟铁,以后每个月再运一次。” 秦川呵呵笑了笑:“好,好。” “大人,咱们这就定个契约吧。” “好,好。” 秦川呵呵笑着将他领到铁场的公事房,取来笔墨纸砚,当场立下契约。 二十万斤生铁就是三千两白银,二十万熟铁六千两,合计九千两。 其中四千五百两会以现银的方式交付,剩下的则用粮食来抵扣。 粮食价格罗文和跟杨业兴谈好了,南方和南直隶一带的粮食散卖价格只有一两三钱左右,德州散卖则要一两七钱上下,大宗价格低一到二钱。 秦川给杨业兴补每石三钱的运费,就按一两八钱来定,四千五百两银子共折两千五百石粮食。 定下契约后,秦川又跟杨兴业客套几句,然后就让罗文将他送回娄烦。 杨业兴虽然很想知道那两座炉子的奥秘,但他没胆子问,更不敢提出看炉子,只乖乖地回了娄烦,然后让人快马赶回德州,通知那边的人发运银两和粮食。 秦川则在铁场考虑扩大产能的事。 只一个杨业兴就能吞下一个月几十万斤的货量了,若打通西边叶尔羌,及北边没有投降后金的蒙古诸部的商道的话,一个月再多百把万斤也能卖得出去。 看来,得尽快摸索转炉炼钢了,用那法子炼出来的可以称之为钢,品质和产量都会有显着提高。 除此之外,也得尽快搞半机械化铸造了。 秦川想用冷轧的方法,制造比广锅更好的锅。 到时候,他不光要做叶尔羌和蒙古饶生意,还要做欧洲饶生意,把中国制造印在锅里。 但这些都是后话,因为他和严三七的精力都是有限的,短时间内干不成那么多事。 现在,他得先给铁场和煤场按上铁轨,提高效率。 防疫这段时间,严三七和陈詹已经用铁模铸造法造出了一百多丈长的铁轨,还有二十个铁轮。 新砍的木材还在阴干当中,数十个木匠就四处收集到的原有的木料,刨出了大量枕木。 秦川打算先把碎矿场和细料堆放场之间,还有煤料场和大鉴炉之间的铁轨铺出来。 这几个堆料场相互间隔得并不远,一百二十丈的铁轨够了。 第两百一十九章 轨道车和水泥上线 秦川做的是跟现代钢轨形式相似的工字型铁轨,材质介于生铁和熟铁之间,精炼时控制碳粉的添加量,炼成含碳量近乎中碳钢的铁水,灌入铁模中铸造而成。 其实,十九世纪之前,全世界的铁轨都是用生铁浇铸的,一样能承受数吨重的车厢,还能使用上百年。 秦川这些铁轨已经很接近后世中碳钢的性能,为了加强承重力,还把工字型的中间稍微加厚一些,用来运矿毫无压力。 枕木也是后世的形制,以达到承受重力的最佳效果。 轨道的路线早已画好,地面也经过平整,用石磨反复压实,然后铺上小石子和炉渣等,再次用石墨压实。 在秦川的指挥下,工匠们将枕木一段一段地横在铺了石子和炉渣的路面上,压平压直,用长铁钉打入地下固定好。 然后把一丈长的铁轨铺在上面,将粗大的螺钉旋入预先留后的螺孔,将铁轨和枕木固定起来。 因为要连通空间狭窄的矿洞,所以这条轨道的轨距只有两尺三寸,也就是七十六厘米宽。 三天后,秦川要的铁轨出来了。 共两条,一条是从焦煤堆放场通往大鉴炉,长约四十丈,也就是一百三十米左右。 这点距离并不远,但秦川仍决定铺铁轨,因为一辆五节车厢的轨道车和一头骡子,就能完成五辆骡马车或二十辆鸡公车的工作量,大大节省牲畜和人力。 另一条轨道是从碎矿场和细料堆放场通往大鉴炉,长约八十丈。 矿石从矿洞出来后,先堆在粗料场,经过碎料场人工打碎,清除无用的石头,筛选出铁砂,堆在旁边的细料场,要用的时候才会运到大鉴炉。 整个流程当中,运输环节就耗费了大量人力和蓄力。 铁轨铺好那天,秦川特意让矿场放半天假,三千矿工和不远处的水泥厂石灰厂的工人们都来了,把铁轨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王继宗、李学境、文成及刚投效不久的众多读书人和工匠也来了,正围着铁轨和已经装上铁轨的轨道车打转,不住地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秦川特意让人选了吉时开车,等时辰已到,便清了清嗓子,喊了声:“诸位且让一让,准备开车了。” 听到他的话,王继宗和文成等人这才从轨道上散开,站在两侧希冀地观望。 “开车。”秦川又喊了一声。 一名老汉站在铁轨中,牵起拴住一头骡子的缰绳,用力一扯,并吆喝一声。 那头骡子迈开四蹄,当牵引麻绳绷得紧紧的时候,骡子明显有些吃力,低着头艰难地往前迈腿,身后五节装满铁料的车厢便缓缓动了起来。 车厢速度越来越快,骡子也显得越来越轻松。 没多久,那头骡子便迈着轻快的步子,沿着铁轨将那五节车厢拉向大鉴炉的方向。 周围的矿工一片哗然,个个惊叹不已。 他们以前用骡马车拉铁料,一头骡子顶多能拉一千斤,人力推的鸡公车更只能拉三四百斤。 而那五节车厢上装的可是五千斤铁料,加上轨道车本身的重量,起码有七千斤,一头骡子却拉得很轻松的模样。 看这情形,就是一万斤也能拉得走,顶多在起步的时候用人力帮着推一把。 可想而知,有了铁轨之后能省下多少人力蓄力。 王继宗、李学境、文成及众多读书人当中,很多人都明白其中道理,可仍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明白其中道理不难,难的是想法,更难的是讲想法付诸于现实。 当那头骡子把轨道车拉到大鉴炉旁边的堆料场,完成一段试行后,铁轨四周便响起了阵阵欢呼声。 “其远公,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女婿啊。”一名中年-->> 人轻抚胡须,对旁边的文成叹道。 文成有些出神,轻叹道:“饱读诗书三十载,不及椎镐谈笑间,唉,文某那些书当真是白读了。” “文先生莫要叹气。” 刚从关帝山隔离回来没多久的老黄走过来,咧着大黄牙笑呵呵道:“大当家的说过,咱们坐的这条船,得有人掌舵,有人划桨,有人出谋划策,还要有人在前边厮杀。” “在咱们的地盘里也是这个道理,大当家的是掌舵人,俺们这些粗人负责在前边打仗,老百姓负责种地挖矿,至于文先生你们,则负责治理地方,带领小老百姓们种好田地,办好工坊。” “只有这样,咱们这艘船才能开得稳,开得远,用大当家的话来说,叫……物必有所用,人必有所长。” 听到这番话,文成抖了抖袖子,朝老黄拱手作辑,行了一礼,道:“听黄老一言,文某茅塞顿开,多谢黄老。” “哎哟喂,当不得,当不得,文先生您可要折煞小老儿喽。” 秦川忽然走过来,笑道:“都是自己人,你们就别在这客套了。” “岳丈大人,咱们去水泥厂看看新出来的水泥吧。” “好。” 在秦川的带领下,一大群读书人和工匠又往五里外的水泥厂行去。 早在数天前,严三七就摸索出了最佳配方,并烧制出第一批五百斤水泥,还按秦川教的法子,用细沙加入水泥和石灰浆搅拌,得出水泥灰浆,砌了一堵矮墙。 又用水泥和细沙、碎石混合搅拌,浇了一块五尺见方,厚约四寸的水泥地板。 到了水泥厂,众人又将已经干透了的矮墙和水泥地板围得严严实实的。 秦川一直忙着铁轨的事,还没看过水泥的效果,走到了矮墙前面后,用手推了推顶层的砖头,接着又拿一个铁锤敲了几下。 这是后世所称的三分之二墙,用两块砖平竖交叉砌成,灰浆干了之后,推是肯定推不动的,用铁锤用力敲才敲得开。 一连敲了十几块砖,秦川满意地点点头,这水泥灰浆的效果还不错。 接着,他又用大铁锤去捶水泥地板,朝着边缘一锤子下去,那四寸厚的水泥地板纹丝不动。 这效果很不错。 秦川满意地拍拍手,把铁锤交给一旁的王继宗,笑道:“诸位也试试吧。”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读书人和工匠便一拥而上,拿石头木棍等对着矮墙和水泥地板一通乱砸。 就连王继宗和文成也抡着铁锤敲来敲去。 没多久,王继宗放下铁锤,满脸激动:“有了这东西,往后得省多少糯米啊。” 文成也连连惊叹:“这种灰浆竟然比糯米灰浆还牢固,拌石子浇出来的水泥板,更是坚如顽石,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秦川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得意地直发笑。 等拉出钢筋,他要做一个基建狂魔。 他要用钢筋水泥来建孟家庄的城墙,建五层楼那么高,别说红夷大炮了,就是神仙也休想打进来。 再将静乐和岚县境内的主干道,全铺成水泥路,平直的道路甚至可以铺铁轨。 除此之外,他还想在吕梁山腹地的几处要道上,用钢筋水泥建关隘。 到时候,他的地盘就能称之为固若金汤。 …… 等那群读书人和工匠们把矮墙和水泥地板都给霍霍完之后,秦川便带着王继宗、文成等少数几人,往西头沟水库而去。 西头沟水库下方已经建好一排工房,还建好了水车和联动装置。 以后,一部分枪管会在这用水力钻孔。 第两百二十章 一条老狐狸 紫禁城,弘德殿。 朱由检望着御案上一堆被扔得乱七八糟的奏疏,脸上满是怒容。 王承恩躬身站在两侧,低着头不吱声。 每次有关于那山西游击将军秦川的奏疏时,皇爷总要大发雷霆,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次,又有大批关于秦川的奏疏同时送入宫,弹劾他带兵袭杀晋王府护卫,意图谋反。 那些奏疏当中,还有晋王世子和宁化王的。 除了弹劾秦川的之外,还有秦川上的一封奏疏,说是山西兴县一带出现了大头瘟,正往东边和东南方向蔓延。 还说这种大头瘟其实叫鼠疫,是从老鼠身上传出来的,由虼蚤在人与人之间传播,蔓延速度会很快,所造成的危害也极其严重。 很有可能会导致整个北直隶尸横遍野,甚至导致京师成为一座死城。 只看了几眼,皇爷就把秦川那封奏疏扔到一边了,然后怒气冲冲拍案大骂。 王承恩知道,皇爷发怒的原因,不仅仅是秦川袭杀王府护卫。 还因为宁化王胆大包天,派王府护卫跑去汾州强抢民女。 要知道,如今大明国库空虚,内忧外患,到处都是用钱的时候,每年赋税还要抽三成来发宗藩俸禄,皇爷早就对这些宗藩颇有微词了。 前不久,皇爷好不容易才平息了秦川叛乱之事,没想到秦川成亲之日,宁化王竟然去抢他新娘,结果整出这么一件破事。 这不存心给皇爷添乱吗? 若要治秦川的罪,那厮肯定要反,又要调几万大军才能平息。 况且,这事本就是宁化王不对,在他人成亲之日,强抢他人新娘这种事,自大明立国以来还没听说过。 若不治他的罪,朝臣又每日呱噪不停,扰得皇爷心烦意乱。 这时,殿外来了个小太监,轻声喊了句:“皇爷,太仆寺少卿文争觐见。” “宣他进来。”朱由检不耐地挥挥手。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便匆匆跑了去。 没多久,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头躬着身走进弘德殿,远远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唱道:“罪臣文争,叩见皇帝陛下。” “罪臣管教不严,以至逆子文成嫁女一事操持不周,引宁化王爷与山西游击将军秦川兵戎相见,酿出大祸,此乃罪臣管教不严,教子无方之过,请陛下责罚。” 说罢,文争便将脑袋贴在底板上,翘着屁股一动不动。 朱由检没好气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朕该怎么罚你为好?” “罪臣愿自罚一年俸禄。” “朕不是你自罚,而是朕要罚你,你说,该怎么罚你?” “罪臣……罪臣彻夜翻查大明律例,也没找到有关臣教子无方之责罚律例,故有自罚一年俸禄之说,陛下可命有司审理判罚,介时可两罚并济,以儆效尤。” 朱由检又想气又想笑,一手指着文争,没好气骂道:“文争,别人说你是只老狐狸,先前朕还不信,如今看来,你果真是只老狐狸。” “罪臣不敢。” “哼!” 朱由检又问道:“你再说说,朕该如何处罚秦川?” “罪臣斗胆,以为秦川所作所为事出有因,大喜之日被他人拦路抢亲,着实令人恼怒,一怒之下做出攻伐宗藩之事也情有可原,罪臣以为,可罚他两年俸禄,以儆效尤。” “俸禄,又是俸禄,你满脑子除了俸禄还有什么?” “罪臣心中有陛下,亦有朝廷。” “哼!牙尖嘴利。” 朱由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靠在椅子上,揉着额头陷入沉思。 文争不敢起身,也不敢吭声,就这么举着屁股静静趴在地上。 良久后,朱由检莫名叹了一口气,连道三声“罢了”。 “文争,你教子无方,酿出大祸,朕就罚你一年俸禄。” “山西游击秦川目无王法,擅自攻伐宗亲,鉴于他此举事出有因,怒火滔天才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故从轻发落,罚他两年俸禄,降阶一级,仍任宁化所千户,领山西游击将军。” “宁化王亦目无王法,竟于他人成亲之日派人抢夺民女,此举道德败坏,影响甚大,故罚其一年俸禄,并下旨斥责,日后绝不容再犯。” “罪臣谢陛下隆恩。” 文争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下去吧。” 朱由检又不耐地挥挥手。 “罪臣告退。” 文-->> 争起身,躬着身子缓缓后退几步,这才转身而去。 “老狐狸。” 朱由检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王伴伴,命吏部给静乐县和岚县递上来那些增补官员名单拟敕命文书吧,再拟一道谕旨,限秦川六月十五之前必须启程南下剿匪,否则……否则从重发落。” “遵旨。” “对了,将秦川这封奏疏拿给几位阁老,让他们命人去山西调查是否属实,再查一查是否真如秦川所说的乃老鼠传人,再由虼蚤人传人,明日早朝再问问群臣有何见解。” “遵旨。” …… 得益于之前那场下了几天的春雨,还有周洪山和黑山的积雪,如今西头沟水库的水量很是充足,周洪山上两口泉眼也都在冒水,源源不断地给水库补充库容。 而且,哪怕再干旱的年份,吕梁山一带在七八月份也必然有雨,而且是集中在短短个把月甚至几年内的连续大雨。 这是因为,吕梁山高耸的山脉挡住南北气流后,导致气流突然上升,很容易形成地形雨,尤其是七八月份南边湿暖气流抵达吕梁山脉时。 所以,秦川很放心地给西沟头水库泄水,用水力钻枪管,反正到七八月份水库肯定会再次注满水。 但他只开了两个泄水孔而已,孔洞直径也只有半尺,沿着一条用砖石砌成的排水道斜斜而下,冲击下方两架水车。 水车和联动装置各个环节装的都是精心打制的轴承,尽量降低各个环节的摩擦系数,提高水力利用率。 如此一来,每架水车能带动的镗床达十五台之多。 联动转轴另一端还连接着一个转盘,若水力不足的时候,还可以利用蓄力弥补。 又因西头沟水库的大坝下方是长长的斜坡,所以秦川一共建了四座工房,沿着斜坡由上而下整齐排列。 从堤坝泄出的两道水流冲击最上方的水车之后,会收集在水车下的池子里,继续经由斜斜往下的水道,冲击第二排工房的水车。 以此类推,两道水流会重复利用,一直到坡底最后一座工房的水车,然后水流会被水道分流到几个方向。 若农田缺水,会挖开水道取水,若不缺水,则会流入几个水塘继续蓄水,水塘满了才会流入小涧河。 四座工房共一百二十架镗床,会从早到晚不停地钻枪膛。 枪厂刚投入运作时,秦川便让李学境大量培训学徒,如今那数百学徒大多已经成了熟练工匠,这些人大多都跟着少数老师傅在工坊里钻枪管。 孟家庄枪厂只保留了四十架由蓄力带动的镗床,因为燧发枪的其他工件都要在这里打制,也要在这组装。 批量生产必然会导致成品率下降,不是每个工匠都有合格的技艺,都能时刻保持专心致志。 但严三七改进了冶铁技术,炼出品质更好的铁料,枪管的品质也得以相应地提升,一升一降的情况下,枪管的合格率依然维持在六成左右。 一百六十架镗床,每二十天能出一百根合格的枪管,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根。 加上打制其他工件、组装、测试等所耗费的时间,一年大概能造出一千五白支燧发枪,若产能持续提高,大概五年时间,秦川就能拥有一万火枪兵。 火炮铸造的进度也让秦川很满意,陈詹在炮厂建了三座炉子,带出了几个能主持造小炮的工匠,然后三条生产线同时开工。 这四个月以来,陈詹一共造了合格的八门红衣将军炮,大佛朗机炮十三门,小佛朗机三十二门,虎蹲炮五十门。 铁料品质的提高,也相应提高了炮管的质量,小佛朗机和虎蹲炮的成品合格率能达到八成以上,红衣将军炮和大佛朗机炮合格率也有六成左右。 质量的提高也大大降低了炸膛率,并提高弹药承受能力,必要时有些火炮能加大装药量,以求更远的射程和更大的威力。 秦川对这个合格率和速度很满意,不论是速度还是效率,亦或是火炮性能,都比明廷和建奴强太多了。 等孟家庄扩建完成后,他还要扩建炮厂,多培训熟练工匠,再增加几条生产线。 不出五年,他就能拥有足够打爆建奴的大量火器。 到时候就要扫荡蒙古和辽东,掀翻大明。 在此之前,他得准备出征的事宜了。 哪怕现在有鼠疫,他仍想出去打流寇。 练兵是其次,缓和跟朝廷之间的矛盾,争取发育的时间才最关键。 再过几天,冬小麦就可以收割了。 如今已是五月底,割完冬小麦就得马上播种继续种一季,要争取在六月中旬之前完成夏播,免得今年冬季来得太快,影响作物收成。 等夏播完成,他就可以领兵出征了。 第两百二十一章 抢王府的粮 六月初一,水利、道路等工程全部停了,夏收麦开始了。 如今,静乐和岚县两地共有三万八千人口,其中五千关帝军,黑山和红窊山几座矿场和砖厂共七千工人,枪厂、炮厂、火药厂、硝石场、盔甲坊、刀枪农具锻造坊的工人加起来将近两千人,织造坊有五百女工。 再加上各司官员及各个工厂作坊的管理人员,这部分人口就占了大约一万五千人。 两地拥有土地的自耕农、中户、商贾等加起来,人口只有三千左右。 剩下的两万人,则是秦川收留的饥民、各大户遗留的佃户、长工等。 这些人被安置在娄烦、静游及静乐岚城各个村寨,包括能下得了田,算半个劳动力在内的老人孩,共有大约一万五千个劳动力,是秦川种田的主力。 静乐岚县两地的冬麦有五万亩之多,这一万五千的劳动力要花四五才能收得完,因为要赶时间,秦川便让矿场、砖厂、织造坊等几个工坊暂时停工,调了七千个工人出来帮忙,争取三收割完麦。 关帝军要封锁各个要道,还要驻守各个城镇,能抽调的兵力并不多,秦川只调了一千五百兵力出来维持秩序。 另外,他还让罗大牛将七百先登营悄悄往东转移,埋伏在交曲农庄以东二十里的山岭上。 …… 宁王王府在娄烦谷地有八千亩良田,种的全是冬麦。 上次宁化府那陶管事来的时候,秦川曾提出由他来管理王府这八千亩庄田,会每年给宁化府送租子。 那陶管事当时还跟他摆谱,回去的路上就被罗大牛领先登营给杀得七零八落。 陶管事侥幸逃回去之后,田庄的事自然就没了下文,只有宁化王朱敏济上奏秦川袭杀他的护卫,意图谋反,没多久朝廷大军就来了。 很显然,宁化王朱敏济不愿,也可以是不屑给秦川管这些庄田。 别人有可能会怕秦川,但大明的宗藩是不可能会怕的。 朱敏济的王府护卫明明都被秦川揍过了,而且揍得很疼,却还敢派王府护卫来抢他老婆。 由此而见,那朱敏济就是一头真猪。 抢亲一事的结果,是陶管事被一刀劈死,宁化府和晋王府的三百护卫也死伤过半,损失惨重。 朱敏济收到消息,先是又惊又怒,一边怒骂一边写奏疏,接着又跑到晋王府,去跟他那个侄孙,也就是晋王世子朱审烜哭诉。 可朱审烜除了怒不可歇地写奏疏骂秦川之外,什么毛都干不了。 因为晋王府麾下没有兵。 开国之初,晋王府原本有太原三护卫将近四千兵马,后来被革除了,晋王府便只剩下仪卫司的五百仪卫。 这些仪卫其实是大部分是仪仗队,根本就打不了仗,后来还是王府偷偷训练一批护卫充入仪卫司,才有了五百护卫。 可朱敏济派陶管事去娄烦的时候,借了一百护卫,归途中被袭杀,那一百护卫几乎死绝了。 前不久朱敏济派陶管事去汾阳抢亲的时候,又借了两百护卫,结果又被袭杀,死伤一百五十多。 如今,晋王府只剩下两百六十护卫,这点兵马什么都干不了。 朱审烜也调不动太原和阳曲的兵马,唯一能做的只有上疏。 朱敏济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 等着等着,府里管田庄的宗仪突然跑来告诉他:娄烦谷地的粮食准备可以收割了,但交曲农庄的庄民早跑光了,没人在那边收割麦,再不想办法收割,麦子就得掉地里了。 朱敏济急了,他的宁化王府可不像其他亲王那样,动不动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亩耕地,他只有不到五万亩。 其中娄烦谷地的田地毗邻水源,乃是上好的良田,八千亩地可是能收八千石麦的啊。 情急之下,朱敏济急忙让府里拿粮食出来招纳短工和饥民,短短几就招了三千饥民,接着他又上晋王府向他侄孙哭诉,又求来了一百护卫。 但他的宁化府里只剩不到一百护卫了,这点人不够监视那些饥民的,于是又从城里招了一批泼皮无赖,凑够五百饶护卫队,带着两千饥民,赶着骡马车浩浩荡荡往娄烦谷地而来,准备收割那八千亩麦。 行了两日,队伍终于抵达了交曲农庄。 农庄里的庄户早就跑光了,他们要在这住一段时间,直到麦收完成,并运回太原。 第二,临时招来的饥民开始下地收割,王府的护卫队则在周围巡视。 王府的庄田就跟秦川的田地连在一起,秦川的百姓也在那割麦,两方的人相安无事,田里离得近的娄烦百姓,还跟王府请来的饥民唠嗑,唠娄烦这地方有多少,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唠得那些饥民眼热不已。 但因为秦川一再明令禁止,娄烦百姓不敢离那些饥民靠得太近,怕被传染鼠疫。 王府的护卫队自然不敢招惹关帝军,关帝军也没去为难他们,只在娄烦镇外巡视,不让他们靠近娄烦一步。 双方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割着麦子。 三后,静乐岚县那五万亩冬麦全部割完了。 秦川立马让王继宗把百姓分为两批,一批人碾麦穗出麦子,晾晒麦秸,留着发酵喂养牲畜。 这个麦秸发酵秦川是知道的,他穿越前在农村老家就特好奇为什么要将麦秸、玉米桔等发酵之后才喂牲畜,还跟家里人干过不少这活,对整个过程记忆深刻。 另一批人立马开始播种,争取在六月初十前,把那五万亩地全播上种子。 年景好的时候,两年三熟制的冬麦收割后,会种上大豆,既能肥田,又能当粮食吃、榨油、喂马等。 但大豆要五六个月才能成熟,如今又是冰河时代,秋会冷得很快,估计娄烦十月份就开始冷了,适合作物生长的时间只有不到四个月,那会儿大豆肯定还没成熟,气一冷下来,收成肯定会大打折扣。 所以,这五万亩地种的都是些生长周期偏短的作物,比如黑豆、黄豆、赤豆、糜子、高粱,还有玉米,这些作物六月中旬播下去,在九月到十月初就可以成熟了,能赶在冷之前收割。 除此之外,还要种些生长周期更短的胡萝卜、白萝卜、大白菜之类的蔬菜。 宁化王府那八千亩地足足收了五。 娄烦的百姓开始播种的时候,那些饥民还在割麦子。 割出来的麦子大多已经拉回交曲农庄了,正在脱谷晾晒,晒干之后就运回太原。 那八千亩地收割完成的当,老黄这个自来熟的便跑去跟王府护卫吹牛打屁,这一带最近并不太平,不知打哪又跑来一伙流贼,就藏在静乐和忻州的山岭里,他们家大人出兵剿过几次了,一直没找着人。 这番话把那些护卫给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麦子已经割完了,就等分批晒干,再用骡马车分批拉回去。 可一听附近有流贼,那些护卫便等不及了,几个管事一合计,决定先拉一批回去,回到王府再晾晒,反正府里有的是地方晒。 第二日,两百辆装满麦的骡马车驶离交曲农庄,往太原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随行的只有三百护卫。 行了大半,准备到炉峪口过夜的时候,东北边的山岭上突然出现一伙骑兵,约七八百人,呼啸着朝他们杀来。 王府护卫和随行的车夫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第两百二十二章 贼喊捉贼 崇祯六年六月初六,贶节,晋陕一带影六月六,请姑姑”的习俗,在这会把女儿女婿请回娘家,做一顿好吃的,过个姑姑节。 寅时五刻,还没亮,崇善寺的晨钟便悠扬地敲响了。 太原城四个城门各聚了不少或背着包袱,或骑着骡马,带着孩的男男女女。 这些人在等待城门开启,然后出城回娘家。 太原城西门的几个守军懒洋洋地走出城楼,打着哈欠朝城外望了望,然后往下边喊了声“开城门”。 门洞里,几个守军搬开顶着大门的圆木,搬开三根重重的门栓,然后吱吱呀呀地打开了城门。 这时,城外忽然传来了隐隐的马蹄声。 城头上的守军脸色一变,连忙大喊:“快,快关城门。” 门洞里的守军手忙脚乱地把大门重新推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城外的黑暗中很快就数出现了十几道策马狂奔的黑影,朝城门直直奔来。 “快开门,我等乃宁化王府仪卫司,又王府令牌在此。” 率先冲至的人手举一块令牌大声喊道。 城头上的人不敢大意,放下一个竹篮,将令牌吊上来仔细查验,确认是王府令牌,又见对方才十几骑,这才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等他们进城之后,守军这才发现这伙人身上伤痕累累,且都是些新伤。 见此情形,守军们都慌了,急急忙忙把城门关上,正打算回娘家的那些百姓也慌作一团,没多久便纷纷跑回家。 城外有贼军,娘家是不能回了。 那些伤痕累累的护卫进了城,便径直往宁化王府狂奔而去。 没多久,宁化府里响起了阵阵咆哮声,还有女饶惊叫,接着一群人乱糟糟地出门,直奔晋王府。 晋王府很快也响起了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伴随着阵阵怒骂。 紧接着,一大群人从晋王府出来,直奔山西都指挥使司衙门。 又有数骑飞奔出城,直奔阳曲县。 …… 杜应堂还在被窝里搂着妾睡大觉,忽然听到一阵闹哄哄叫喊声时,还以为流寇打进城了,一翻身就从床上滚了下来,然后抄起床头的腰刀,衣服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刚冲出衙门内院,迎面就看到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来,杜应堂下意识想跑,但很快就看清了来者。 为首的乃是晋王世子和宁化王爷,还有几个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之类的宗亲。 杜应堂长长松了一口气,急忙把腰刀扔到旁边的花丛里。 可宁化王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大吃一惊,王府的运粮队在娄烦地界被劫了,贼人大约七八百,三百护卫死伤惨重,仅逃回来十余骑,随行两千多石粮食和两百辆骡马车尽数落于贼人之手。 而且,交曲农庄还有六千石粮食,那里围墙低矮,仅有两百护卫驻守,其余的都是些临时招纳的饥民。 交曲农庄估计也凶多吉少了。 虽然那伙贼人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晋王世子和宁化王仍一致认为,贼人就是秦川派人假扮的。 这两位还让杜应堂马上发兵,剿除逆贼。 听到这话,杜应堂一阵头大。 好不容易过上一阵安稳日子,没得几就又出事了。 他也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秦川干的,那家伙跟宁化王府的梁子已不是一两了,前不久还袭杀了三百个跑去抢亲的王府护卫,把一个宗仪给杀了。 这种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几千石粮食从眼皮子底下运走,怎么的也得搂一把。 可秦川搂得也太过了,那可是八千石粮食啊,宁化王和晋王世子肯罢休才怪。 可这两位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太原城只有一千五百守军,让他上哪弄兵马去娄烦? 请兵神将吗? 话宁化王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亦或是荣华富贵享受惯了,都不知道乱世凶险的吗? 先前派三百护卫去抢亲这事,就够没脑子的了,如今又只派五百护卫去娄烦收粮,他不知道秦川已经跟他结下难以解开的梁子了吗?不知道秦川那权大包肆意妄为吗?不知道秦川兵强马壮吗? 好好的享你的荣华富贵不好吗?非要招惹那人做什么? 这不自找苦吃吗? 还动不动喊着剿灭逆贼,他们难道不知道,没个三五万人根本就剿不了吗? 这些个皇亲国戚,还真是被养得猪一样蠢。 杜应堂心里暗骂不止,脸上却只能陪着笑,太原没有兵马,请王爷和殿下派人去找南下剿纺抚台大人,或是找宣大总督张大人,让他们两人先调查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再定夺也不迟。 一听这话,宁化王朱敏济勃然大怒,当中斥问杜应堂是不是与秦贼有勾连。 杜应堂连忙否认,可他越解释,朱敏济就骂得越凶。 很快,朱敏济开始砸东西,随他来的一堆晋王系的宗亲也开始跟着砸东西。 杜应堂一见情形不妙,急急忙忙跑回内院,穿好衣服,然后从后门溜走了,连妾都顾不得。 …… 许鼎臣并不在阳曲县,而是带着张应昌等人去辽州和路安府一带剿匪去了。 宁化王府的冉了阳曲县,只见到了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的几个官员,还有阳曲的镇守参将。 不论是布政使司还是按察使司的官员,亦或是阳曲的镇守参将,都不敢擅自出兵,推诿一阵之后便派快马去辽州禀报巡抚许鼎臣。 但快马刚出城,娄烦的信使就来了。 秦川遣人送来一封信,大致内容是:云中山一带出现一股来历不明的贼寇,与昨日傍晚袭杀了宁化王府一支运粮队,紧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进交曲农庄,驻守农庄的两百王府护卫全军覆没,无一幸免,共八千石粮食被贼人劫走。 因交曲农庄离娄烦足有二十里路,等秦川收到消息的时候,贼人已经将骡马车赶进了云中山。 秦川自以为,贼人早有准备,蓄谋已久,若盲目追进云中山,恐怕会遭遇埋伏,又正直夏播时节,秦川怕贼人袭杀无辜百姓,抢夺粮种,所以不敢草率追击,而是调兵驻守各处要道,保护百姓。 看完这封信,阳曲的官员一阵沉默无言。 云中山一带确实有一股贼寇,魁首叫赵三刀,那伙贼人早在去年就被秦川打残了,哪怕新招纳了大量逃兵和饥民,恐怕也不敢跑到秦川的地盘去撒野。 更何况,秦川那厮因为大头瘟的事,而把吕梁山腹地的要道都封得死死的了,赵三刀有什么动静肯定瞒不过秦川,七八百人马更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避开秦川的哨骑进入娄烦地界。 这件事,很可能就是秦川做的。 但他们没证据,不敢妄下定论,只能将秦川的信原封不动地呈送京师,等皇帝来定夺。 …… 得益于年前那场冬雪和年后那几日的春雨,今年的冬麦收成不算太差,五万亩冬麦共收了四万七千石,加上从宁化王那得来的将近八千石粮食,这几日拢共收了五万五千石。 产量接近一亩一石,每石麦子带麸皮大约一百三十斤,若不是被冻伤了一部分的话,应该还能多收两成 安排好诸多工作后,秦川又骑着高头大马往黑山而去。 严三七和陈詹按照他的思路,造出了一套以人力或蓄力驱动的铁锅冷轧设备。 他得去明确造铁锅的方法和流程了。 第两百二十三章 工业时代的序幕 铁场的两条轨道已经正式投入使用,陈詹已经回炮厂继续造炮了,严三七则留在铁场继续铸造铁轨。 秦川要把煤矿、炼焦窑和铁场之间,铁矿、碎石场、细料场和大鉴炉之间,全部铺设铁轨,包括矿洞里面也要铺上。 还有红窊山矿场、砖厂、黑山石灰厂、水泥厂,也同样要铺铁轨。 初步估计,所有矿业都用轨道车取代之前原始的运输方式之后,能省下至少三成的人力蓄力。 日后,他还想把黑山到娄烦之间也铺上铁轨,因为娄烦的枪厂炮厂和铁匠铺都要用焦煤和铁料,从黑山运出来很费劲。 铁轨的生产趋向稳定之后,秦川和严三七就抽空开始弄铁锅了。 铁锅可以分生铁和熟铁两种,生铁锅用模具浇铸而成,较厚重,也较脆,上热也慢,但上热之后维持热量较久,适用于炖煮。 熟铁锅用熟铁锻打而成,较薄,韧性较好,上热快,但散热也快,要持续大火才能维持热量,适用于煎炒,而且熟铁成本高,锻打更耗费人力,价格比同等大小的生铁锅更贵。 这个时代的百姓用的基本是厚重的生铁锅,大户人家和酒楼才会用熟铁锅来炒菜。 广东铁锅就是生铁锅,据严三七说,是用红泥加入稻壳碎草等制成一种呈红色的泥模,浇铸而成之后,再用当地一种不知名的石头细细打磨而成的。 这种锅很轻薄,最薄能仅有两毫米,而且表面光洁、制造精美、不吸油,且很实用耐用,成为了大明贡品,也成了蒙古、日本甚至欧洲人追捧的抢手货。 土木堡之变就是因为马和锅而起的,当时太监王振把蒙古人送来的马匹价格砍到八成,明廷还限制蒙古人入关贸易的人数,也限制买锅的数量,怕蒙人拿锅去融掉造兵甲。 蒙古人跑来谈判的时候,还吐槽明廷的锅太贵,一口锅竟然要抵两匹娟,也就是要一两银子左右。 双方谈判不成,最后蒙古人就干起来了。 如今粮食和其他物价飞涨,铁料的价格自然也跟着涨,一口五斤重的小广锅在北方要卖到一钱五分,三尺宽的大铁锅重不到五十斤,能卖一两八钱银子,大宗交易会低二到四成左右。 锅是个挣钱的买卖,秦川肯定是要造的。 不光是为了挣钱,还为了发展钢铁产业,开创冷轧和热轧技术,日后要以机械替代人工。 他要的锅就是打算用热轧,也可以说是液轧而成的。 因为生铁性脆,无法轧制,所以要趁铁水凝固之前轧成。 方法很简单,就是用熟铁打造一个锅模,和一个比锅模稍微小一点点的半圆轧锤,两者要安装成垂直状态,用铁轨控制轧锤的升降。 铁水的含碳量不能太高,否则造出来的锅会很脆,烧好铁水之后,先冷却到胶状,然后倒入锅模,将半圆轧锤轧进锅模里,将胶状铁水压成一口锅。 锅模和轧锤会事先涂一层蜡,避免跟铁水黏连,待铁锅冷却再将轧锤抬起,取出铁锅,用细石打磨锅面,装上锅耳就成了。 这套轧制器械,秦川直接命名为轧锅机,一开始就造了三套,和严三七花了几天时间用不同的含碳量铁水,和不同的轧制时间做实验,最终得出一套最优的数据。 照理说,娄烦铁比广铁质量好,造出来的锅比广锅更好才对,但他特意让罗文天买了几口广锅回来对比后,发现自己造出来的锅和广锅-->> 差不多,不比广锅差,但也好不了多少。 估计是广锅造法的红模中,含有某些特定物质,浇铸的时候跟铁水反应,生成某种物质在里面,才使得广锅独树一帜。 秦川的要求也没多高,不比广锅差,能卖得上广锅的价格就行了。 毕竟他制造工序比广锅省时省力,也更解约成本,只需将铁水倒进锅模里,把轧锤往下一轧就完事了。 试验成功之后,秦川当即决定在黑山成立锅厂,打造一批轧锅机,开始批量生产铁锅。 五十斤生铁只能卖七钱银子,经过简单的加工,变成铁锅之后,就能卖到一两三钱左右。 他要抢占广锅在北方的市场份额,让代理人从山东一带出海,卖给小日本和欧洲人,还有西边的叶尔羌、北边的喀尔喀等,只要不卖给建奴和建奴的走狗就行了。 这口锅,可是能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白银和粮食。 除此之外,他还要发展其他铁器的热轧和冷轧制造,以节省劳动力,降低成本。 钢铁制造业一旦蓬勃发展,就会揭开工业时代的序幕。 …… 静乐和岚县的五万亩耕地基本都播种完成了,就连宁化王府那八千亩良田也播下了种子。 反正作物成熟之后,没人能把粮食割走,宁化王府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强占就完事了。 六月初十这天,太原来人了,是杜应堂派来的,送来一封圣旨和一封公文。 圣旨上说,让秦川必须在六月十五之前开拨,南下辽州听许鼎臣调遣剿匪,逾期冲重处罚。 那封公文上说,让秦川迅速发兵剿灭云中山的匪冦,然后立即前往太原接收早已准备好的军粮,然后南下辽州听抚台许大人调遣。 收到这两封东西,秦川便召集手下开了个会。 讨论的重点不是何时出兵,而是该不该收拾赵三刀。 赵三刀在云中山一带也盘踞了几年,老巢在五峰山,在静乐城东北方向约七十里路,位处静乐和忻州中间,地界归属忻州。 上次赵三刀跑来凑热闹攻打孟家庄,被秦川给整得挺惨的,当时他手下只剩不到一百人,狼狈不堪地逃回了五峰山。 从那之后,赵三刀就不敢再踏入娄烦地界一步,秦川打下静乐县后,这家伙也不敢入静乐地界了,改为跑去东边霍霍忻州一带。 秦川之所以一直没收拾他,一是因为这家伙离得远,离静乐城足足七十里,且那家伙不敢跑来自己的地盘撒野。 二是因为忻州到静乐只有两条山路可走,五峰山就卡在其中一条路上,赵三刀可以帮他挡住东北方向抄山路而来的官兵。 如今,那家伙没什么必要留了。 只讨论了一小会,罗大牛等人便一致赞同收拾赵三刀。 第二天,秦川派冯一龙率领五百冯山营前往静乐城,听从李顶梁的调遣,剿灭赵三刀。 同时,秦川又让罗大牛、赵武、廖三枪、任亮、黄六喜等人备好一千五百兵马和五日粮草,又让老黄和山猫儿先一步前往太原检验当地官府准备的粮草。 待到六月十五,便开拨南下剿匪。 。 第两百二十四章 南征流寇 赵三刀降了。 这家伙知道秦川跟其他大明官将不一样,很不一样。 虽然他搞不懂秦川到底是要反,还是要当大官,但他知道跟着秦川混,少不了他和手下那帮兄弟的好日子。 于是,李顶梁和冯一龙率领一千关帝军,运着二十几门火炮还没走到五峰山时,这家伙就带着钱财下山献降了。 相比于秦川之前打下来的几座山寨,赵三刀的钱财简直少得可怜,只有不到三百石粮食,白银八百两,黄金倒是有一百六十两,金银首饰也有一些,各式文钱一大堆。 这是因为赵三刀的地盘很尴尬,西边和南边都是秦川的地盘,他不敢来惹秦川,北边是长城和宁武关,死路一条,只剩东边的忻州可以抢一抢,可忻州城他是不可能打得进去的,城外的百姓又大多跑去当流民了,剩下的村寨个个都有围墙箭楼之类的防御设施,基本都很难啃。 最重要的是,他的人马都被秦川打垮了,新拉来的五百饥民饭没少吃,出去劫粮的时候屁用都没有。 赵三刀只得拿寨子里的银两去买粮食,然后坐吃山空。 吃着吃着,秦川就打来了。 思量再三,他最终还是决定投降。 算上家属和劫来的女人,五峰山大寨一共九百多人,全被带回了娄烦。 秦川让人仔细甄别,将其中一百多个送到黑山挖矿改造,又挑了两百人出了,打散分配到各个营头,让各营的将官训练这些新兵蛋子,剩下的人则打散了安置进各个村寨。 赵三刀原名叫赵财旺,头脑、武力、人格魅力等都比较中庸,既不算好也不算差,三刀这名号是别人送的,因为他使一柄两尺六寸长的鬼头大刀,由精铁打造,重达二十二斤,体力充沛时前三刀极其霸道,所以人送外号赵三刀。 秦川给他当了个参将,也就是副营官的位置,领兵三百,隶属刘有柱麾下,先在娄烦待一个月,识字、学军规法度、学行伍操练,去到岚城之后也要在那识字学兵法。 岚城和静乐城除了旧有的学堂书院之外,秦川各新开了一间军官学堂,用来教导军官、衙役、官吏等,还有驻守各个地方的关帝军,都设有讲师,除了识字,还要教算经和科学,当地的军官还要轮流回娄烦讲武堂进修。 所谓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秦川很重视教育这一块,当他的地盘逐渐扩大,他需要大量识字的,懂一些先进知识的人帮他治理地方。 作为科教司司长的宋知庭已经没时间玩丹青水墨了,正忙着在静乐和岚县拜访文人墨士,在他们的学堂书院里增加算经和科学这两门课程。 那些文人墨士若是不肯的话,等娄烦的讲师队伍壮大之后,自然会在那两座县城开设新的学堂,专门面对平民老百姓,不收学费,只收书费。 秦川还让宋知庭在那两地设立教科所,专管教育这一块,还设有助学金,但凡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想上学,只要向教科所申请,核实家庭情况之后可由教科所代为缴纳书费。 …… 六月十四这天,出征的事宜准备得差不多了。 当天晚上,秦川又让文素心穿上大红嫁衣,又当了一夜新郎。 文素心面红耳赤地嘤嘤嘤半个晚上,又趴在秦川怀里嘤嘤嘤说了半个晚上的话,但天没亮就黑着眼圈爬起来给秦川做早饭。 天亮后,秦川吃过早饭,在文素心的伺候下穿上官服,又腻歪一会之后,这才打着呵欠出门。 一千五百关帝军和五百匹驮马已经在演武场上列好队了,王继宗、文成、陈詹等人全都在,李顶梁、刘有柱和宋知庭等人也特地赶回来,没有训练任务的关帝军和娄烦的百姓也都围在演武场四周。 秦川走上演武场前方的高台,说了几句话,然后骑上一匹精挑细选的娄烦白马,走上新修的大道,朝东边行去。 演武场的一千五百关帝军也排着队列上大道,高举“秦”字将旗,浩浩荡荡前行。 这次,秦川带了罗大牛、任亮、赵武、廖三枪、老黄、山猫儿和黄六喜,还有李定国等十几个讲武堂学院随行。 br/> 一千五百兵力当中,有一百红衣侍从,四百虎豹营,四百龙武营,六百先登营。 因为打流寇大部分都在你追我赶,所以他没带大型火炮,只带了二十门虎蹲炮,但火枪手带了两百名,除了一人一支枪之外,还多带了二十支燧发枪,子弹火药无数,全部分散了让马匹驮着。 李顶梁、刘有柱、罗八、冯一龙等人留守各处,军事由李顶梁做主,政事由王继宗决定,若遇大事,就由几人开会讨论决定。 送行的人群一直送出五里外,还有一大群小屁孩跟在后面跑。 文素心和李家两姐妹蒙着面纱,在宁氏等几个女眷陪同下,站在路边的山梁上定定望着秦川和罗大牛远去。 秦川回头朝文素心笑着摆摆手,罗大牛则望着李安茹呵呵傻笑。 罗大牛说,昨晚上他差一丁点就得手了。 就差那么一丁点。 衣服都给扒了,最后被李安茹一脚踹在命根子上,疼得他满地打滚。 当时,李安茹吓得脸都白了,在一旁不知所措,后来罗大牛这蠢货傻乎乎地说了句“俺没事”,然后李安茹穿上衣服跑了。 听完罗大牛的话,秦川说就你这脑子,活该吃不上肉。 一旁的任亮和赵武等人捧腹大笑,就罗大牛揉着脑袋没听明白。 …… 山西都司早已准备好了粮草,但只有三百石粮食、三百石豆子,和六十车草料。 这些草料只够一千五百兵马吃二十日,据杜应堂所说,这些只是路上是所需的而已,到了潞安自然有粮草供应。 秦川也懒得讨价还价,只照单全收了。 他的一千五百关帝军从娄烦带了十日干粮,以备不时之需,若这些粮草吃完,还没人给他们补充的话,他就有理由抢几家大户了。 在太原城外接收粮草的那天,宁化王朱敏济和晋王世子朱审烜特地带着一群宗亲跑上城楼,冲着城外的秦川破口大骂,他们还懂得轮着骂,足足骂了半日,整个太原城都听得到那些难听的骂声。 一开始,秦川懒得理他们,只四平八稳地坐在城外,等粮食运出城。 可久了之后就不耐烦了,干脆让罗大牛去放一炮吓唬吓唬那些吊毛。 罗大牛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亲自扛着一门虎蹲炮跑到城外一百步,架炮,瞄准,放药子。 城头上,宁化王和晋王世子等人根本就不怕他,炮都架好了还骂个不停。 杜应堂倒叫苦不迭,见罗大牛好像要来真的,便急急忙忙跑上城头,求那帮王爷们不要骂了。 结果,那群王爷连他也骂。 骂得正欢的时候,城外忽然“轰”一声大响,一颗炮弹呼啸着砸在女墙上,砸得碎砖四下飞溅。 有几个倒霉的宗亲被碎砖击中,痛得哇哇大叫,有一个伤得重的还满地打滚。 朱敏济等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城楼。 然后再也不敢骂了。 秦川也没搭理他们,取了粮食,便开拨南下,朝潞安府方向而去。 一路上,秦川的一千五百兵马不让任何人接近,不论是饥民,还是明军的传令兵,顶多只能隔着一丈说话,目的就是防鼠疫。 许鼎臣就潞安府,流寇最近在潞安、泽州及河南北部的涉县、林县、辉县等地的太行山一带来回蹦跶。 除了许鼎臣之外,泽州城还有宣大总督张宗衡,解州有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东边安阳、淇县一带有率领七千京营的倪宠和王朴,西边是虎大威、贺人龙等人,南边是黄河天险,太行山里还有曹文诏、邓玘、左良玉等人紧紧咬着流寇。 太行山东西六百里,南北八百里,有天下脊梁之称,山西与河南交界一带的山岭高耸连绵,地形复杂,流寇就在那一带窜来窜去,明军三面包围偏偏奈何不了他们。 。 第两百零五章 剿匪是一门赚钱的行当 崇祯六年四月,皇太极领诸贝勒百官出沈阳城十里迎接孔有德耿仲明,以女真人最为隆重的“抱见礼”相待。 五月,山西巡抚许鼎臣上疏奏明山西连年且流寇肆虐民不聊生,奏请减免山西赋税三年,正直朝廷刚查明各省欠缴盐课三百二十万两,绸缎数十万匹,勒令各有司限期补缴,朝臣闹哄哄争吵一番后,正为钱粮发愁的朱由检拒绝减免山西赋税。 当月,被皇太极赶到青海的林丹汗缺衣断粮,领五万蒙古骑兵于清水、横城一带入寇宁夏,明廷宁夏诸参将守备纷纷溃逃,林丹汗大军一路大肆劫掠,直逼灵州,贺虎臣领一千余骑驰援灵州,并四处出击,阻击小股蒙古骑兵,不幸被林丹汗主力包围,贺虎臣战死,其子贺赞领五十骑突围而出。 战报传到京师,朱由检又惊又怒,遂追封贺虎臣都督佥事,并将延绥巡抚耿好仁逮拿治罪。 五月下旬,援交总兵邓玘领两千川军与济源善阳山一带射杀紫金梁王自用,流寇遂推闯王高迎祥为义军首领。 六月,流寇兵分数路,一路于山西潞安府攻破平顺县,杀知县徐明扬,曹文诏率三千兵马疾驰平顺,大败流寇,并一路从太行山追出河南北部,于阳城、偏店一带杀得流寇连连败退。 另一路流寇于河南北部先攻破河顺镇,再破林县,又往南寇略辉县一带,进逼卫辉城,城内潞王告急,一日连发十数道急报四出求援。 因邓玘的川军离开四川已有数年之久,先是崇祯二年入京勤王,又于崇祯五年入登莱平乱,征战千里,早已思乡心切,登州孔有德之乱后,邓玘上疏奏请返还四川,朝廷不允,又命他入河北剿匪,虽在济源射杀王自用,但川军早已毫无战意,怨言不断。 当月,闯王高迎祥、八大王张秉忠和闯塌天刘国能合兵攻打磁州,邓玘领川军驰援磁州,高迎祥、张秉忠等却突然掉头攻打兵力较为薄弱的河南毛葫芦兵,邓玘又掉头驰援毛葫芦兵,结果于林县一带中伏,川军大败,参将杨遇春战死,川军死伤一千余。 张秉忠持杨遇春印信前往毛葫芦兵营寨调遣援兵,毛葫芦兵信以为真,出兵驰援,途中又中埋伏,主将邓守贤阵亡。 邓玘领残兵退守汤阴县,被高迎祥张秉忠等围困,幸得左良玉援救。 幸免于难的邓玘与左良玉合兵一处,杀得流寇连连大败,高迎祥张秉忠等人被撵得慌不择路,一头撞上昌平副总兵汤九州率领的昌平兵,又被杀得溃不成军。 邓、左、汤等人一路追击,迎面碰上正四处乱窜的混天王,并将混天王斩于乱军之中,又继续追杀流寇主力,直至高迎祥张秉忠等残兵败将逃入太行山。 晋陕豫剿匪风起云涌之际,京师朝堂也同样暗流涌动。 温体仁和周延儒从崇祯四年就开始相互指使言官弹劾对方,诸如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收受贿赂、家中子弟横行乡里等等。 其实,这些事两人都干得不少,只不过温体仁更狡猾,也更奸诈,先一步拉拢了诸多宦官,从崇祯六年初宣府监军王坤弹劾周延儒,引发朝野震动后,便逐渐占了上风。 紧接着,温体仁一党又发起更猛烈攻势,户科都给事中陈赞化、李世祺、户科给事中朱文焕等再次弹劾周延儒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等。 六月,周延儒见招架不住,便托病请辞。 朱由检也厌烦了两人在朝堂争来争去,大笔一挥赐下金银彩缎,派兵护送他回乡。 温体仁终于如愿当上了首辅,执掌朝堂。 但他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没多久东林党、周延儒余党等又开始纷纷弹劾他。 七月,明军主力正在追击围布流寇主力时,残余流寇趁机化整为零钻出缝隙,跋山涉水,在太行山里漫山遍野四处乱窜。 没多久便在山西辽州一带重新汇合成上万大军,朝辽州以北的乐平县进发。文学大 更有一部分流寇窜到了太行山脉西侧的太岳山,并会聚一处,进入山西腹地的汾州一带劫掠。 许鼎臣大吃一惊,急忙命山西总兵张应昌和监军闫思印回兵,剿灭汾州流寇。 就在这时,许鼎臣收到军报,山西游击将军秦川终于到了。 许鼎臣大喜过望,急忙写调令派人送去给秦川,命他立刻驰援汾州。 …… 其实秦川早应该到了,他只是路上花了点时间,收拾了一股只有数百人,却带着上百石粮食和好几百白银的流寇,这才姗姗来迟而已。 打流寇是个很挣钱的行当。 收到许鼎臣的调令后,秦川拿地图看了一小会,然后大手一挥,掉头往汾州。 驰援是不可能驰援的,他军队中运着两百石粮食,还有战马十来天的豆料和草料,这些骡马车在太岳山的山路上行进缓慢,一个时辰才走了十三四里路,还得找有水源的扎营地,每天只能行五十里路。 丢下粮食草料更是不可能的,以他在山西的名声,当地官府是不会给他补给的,他只能时刻拖着粮食去打仗。 事实上,明军之所以追不上流寇,就是因为得拖着军粮前行。 流寇可以什么都不要,跑进大山里刨树皮吃,也一路打劫,抢到哪吃到哪。 但明军不行,客军在当地常常得不到补给,哪怕巡抚之类的大官严令各地给军队筹集军粮,当地的县城、村寨等仍会紧闭城门,不给客军靠近一步,好心的会从城头上吊几袋粮食下来,难说话的还会放炮攻打友军。 曹文诏就挨过,追击流寇的时候军粮耗尽,想沿途县城要粮,结果被城头的守军放炮轰死几个兵。 卢象升战死巨鹿之前,也曾军粮短缺,向真定府乞粮却分毫不得,最终心生绝望,力战赴死。 明末各地州县的官仓府库里,确实很多都没粮了,有些州县官府也确实拿不出粮食。 但,那些缙绅大户有的是粮食。 他们只是不愿捐出来而已。 各地赶来剿匪的客军,基本上都会等各地巡抚、监军等把军粮送到,才会带着粮食开拨剿匪。 这种难以得到补给的情况,不但使得流寇怎么剿也剿不灭,还容易引发士兵哗变,使得将领纵容甚至亲自带队劫掠百姓。 左良玉和贺人龙就是劫掠百姓最典型的两个,这两人性格比秦川还草莽,一言不合就抢,左良玉到后面更是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最后被洪承畴给诱杀了。 秦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抢大户的机会。 第二百二十六章 驻马太岳,剑指霍山 山西汾州,张应昌和闫思印回兵之后,便径直赶回汾阳,囤兵城内,只每日向当地官府讨要粮草。 说是粮草不足,三军无法用命杀敌,甚至还会导致士兵哗变。 知州林法庆不久前去了孝义主持防务,闫思印便找上了汾阳知县费甲鏸。 费甲鏸原是平遥知县,因在平遥当地为官清廉,轻徭薄赋,清理冤狱,在平遥当地很受百姓爱戴,流寇四起的时候还主持编练乡勇,佩剑巡防,枕戈待旦,是个少有的儒将能臣。 汾阳县的乡绅士族见他设防得当,让平遥免于流寇劫掠,便向官府请命,将费甲鏸调到平阳任知县。 费甲鏸当然不想去,汾阳县是汾州的州治所在,在知州衙门底下当知县就相当于提线傀儡,根本就施展不开手脚。 但,他最终还是被调到了汾阳。 离调那日,平遥众多百姓将他一路送到汾阳和平遥交界。 到任半年,他才刚刚理清前任堆积下来的政务,又忙着催收课税,闫思印便找来了。 早在年初许鼎臣驻兵汾州一带时,汾阳县的仓粮早就被搬空了,而且半个月之前汾州遵照许鼎臣的命令,又筹集了一批军粮送去当时还在介休一带的张应昌和闫思印,足够一个月之用的。 如今夏收刚过,倒是收了些夏赋,但因为流寇肆虐和鼠疫传到汾州一带的缘故,仍有许多赋税还没收上来。 更重要的是,汾州还欠着朝廷不少课税,这些夏赋连今年的赋税都不够,往年的窟窿更是补不上,若是凑粮食给张应昌做军粮的话,今年又要欠上一大笔课税了。 何况,张应昌和闫思印根本就不缺粮,半个月前那批粮草还有一半剩余,这两人剿匪也肯定有不少缴获,至少银两是少不了的,汾阳城几家士绅的粮店里就有粮食卖。 可闫思印根本就不管汾阳有没有粮,只横着脸伸手要粮。 无奈之下,费甲鏸只得说尽量帮他筹集粮草 刚收上来的夏赋他是不能动的,只能发动城中乡绅士族,让这些拿粮食喂狗都喂不完的大户捐钱捐粮。 当日,费甲鏸便派人去请城中的商贾和乡绅士族,除了前段时间搬去娄烦的文家和另外几家开明士族没来之外,其余的乡绅都给请来了。 费甲鏸道明用意,想让他们捐钱捐粮,助朝廷大军剿除流贼。 在场的乡绅们纷纷叫好,个个表示愿意愿意出钱出粮。 费甲鏸大喜过望,国难当头,果真并不乏开明之士。 第二天,那些乡绅们派人送来钱粮时,费甲鏸脸都白了。 十两,二十两,八石,十五石…… 城里有田产千亩以上的乡绅,有官身的士族,或有商号钱庄的商贾,加起来共十多家,捐得最多的一家有八十两白银,最少的一家只捐了两石豆子。 一共收了两百四十两白银,一百六十石粮食。 张应昌和闫思印有三千士兵,一千匹马,一个月要用一千二百石粮食,六百斤豆子,还有草料无数,闫思印跟他要的就是这个数。 可他收上来的钱粮,还不到对方要的两成。 费甲鏸心知,这次要得罪闫思印那个监军太监了。 果然,三日后闫思印来要粮,得知只凑到两成之后,便立马翻脸,撂下狠话说三日之内还筹不到足额粮草的话,定要他鸡犬不宁,这个知县也休想再当了。 那日之后,闫思印天天都来,每次都带了数百士兵,将知县衙门围得严严实实,指着鼻子辱骂费甲鏸。 费甲鏸气得粒米不进,夜不能寐,于第三日写下一份怒斥朝廷无能阉人当道的遗书,然后投井自尽。 闫思印又带着数百兵士来县衙要粮,听到费甲鏸自尽的消息时还不信,直到亲眼看到尸体,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回去跟张应昌一合计,两人便决定第二日便开拨剿匪。 正好介休来急报,说是流贼已在介休以南二十里的绵山一带汇集,很可能会合兵攻打介休。 闫思印和张应昌便立即整兵,他们逼死了费甲鏸,就得出去打打流贼,挣些功绩才行。 第二天凌晨,大军刚要开拨的时候,城外突然来了几名骑士,说是山西游击将军秦川麾下,如今秦川已领着一千五百兵马到了界碑山一带,前来汾阳请发粮草。 闫思印和张应昌大喜,界碑山离介休只有不到二十里,就在绵山东北方向。 秦川那厮虽然不好相与,但归他俩统辖,完全可以用来打流贼立功劳。2018 当即,闫思印向秦川的信使下令,命他蛰伏在界碑山一带,等他们的大军逼近介休之后,再从东边杀出,两面夹击流贼。 至于粮草……一个子都没,闫思印只说剿灭了绵山一带的贼寇之后,自然会有粮草。 …… “大当家的,咱们又回霍山了,当初你重伤之际,兄弟们就是从界碑山逃出去,最后才进的吕梁山。” 界碑山上,秦川静静远眺山下辽阔的晋中盆地,罗大牛则在一旁感慨说道。 霍山就是太岳山,九箕山就在霍山西南部,临近霍水洪洞。 当初的秦川带着三十八个九箕山老匪杀出李彪风和通天柱的重围后,沿着霍山一路北上,穿越晋中盆地进入吕梁山,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大当家的,通天柱的脑袋都带来了,咱们啥时候回九箕山?”罗大牛又忽然问道。 秦川拍了拍他肩膀,道:“过几天吧,如今绵山到九箕山那一带有上万流寇,咱们的老寨子里也肯定有不少流寇,咱们先端了范永斗的老巢,灭了这一带的流寇,到时候再回一趟寨子,好好收敛那些兄弟们的尸骨,带通天柱的脑袋上去祭拜他们。” “好咧。” “过几年,咱们占下这块宝地后,再上九箕山把老寨子重新建起来,给那些战死的兄弟们把墓修气派点,立个大碑,到时候,咱们一帮老兄弟有空就上去住几日,拜拜那些兄弟们。” “好。” 罗大牛愈发兴奋。 “对了,最近有李彪风和巴山虎的消息吗?” “有,李彪风那厮就跟着高迎祥在南边太行山一带,被明军撵得跟狗一样,巴山虎就没多少消息了,只听说陕西神木一带有个叫显神通的贼头,麾下有个队长叫巴山虎,应该就是那厮了。” “嗯,过几日咱们南下找李彪风,可以不管高迎祥,李洪基,张秉忠他们,但必须要盯住李彪风,这次不能再让那厮给逃了。” “待抓到那狗东西,俺要将他带上九箕山,在兄弟们的坟前活剐了他。” 罗大牛眼中浮现一股杀意。 秦川点点头,然后把视线重新投在眼前的晋中盆地上。 这块盆地位于吕梁山和太行山之间,北起太原,南至汾州介休,乃是整个山西最富饶的地方,拥有超过五百万亩耕地。 那些耕地,大部分属于晋王和晋王系下十几个郡王,还有太原府和汾州众多乡绅士族的。 若能拿下这块地盘,能养活超过一百万人口。 这地方可不好拿。 但他眼前,有一个小地方好拿。 张原村,也就是范永斗的老家,就在界碑山以北二十五里。 老黄和山猫儿去打听过了,范家的族人基本都跑到了张家口避难,绝大部分钱粮都运走了,范家大宅只留了几个族人和几十个护院看守。 前段时间夏收的时候,范家的人回来了,带着四五百个家丁护院回来,又在附近临时招了大批饥民收割夏粮。 收下来的粮食大部分都运到了太原,少部分运到介休城暂存,范家大宅里仍然只留数十个护院看守。 除了范家之外,张原村还有另外一家姓周的大户,和范家一样,周家的夏粮收割完之后,一部分运到平遥城,一部分运到介休城,还有一部分运到汾阳城,周家的族人则基本都在介休城。 这两家留守的护院和他们编练的乡勇只有三百人上下。 虽然张原村也建成了一个村堡,但三百人的防守,对于秦川来说小菜一碟。 先前他没弄死范三拨,只勒索了点粮食,后来范永斗那厮竟然引建奴入娄烦杀他,差一丁点就要了他的命。 宣府军镇林立,边军云集,他没法派人去张家口堡杀范永斗,但可以一把火烧了那厮的老家。 “大人,将士们拔营完毕了。” 任亮远远地策马而来,到了山腰便高声喊道。 “开拨张原村。” “是。” 第两百二十七章 杀范家的人,烧范家的房子 张原村,范家大宅。 “你们几个,去打扫一下院子,扫干净点。”范斛产腆着刚吃饱喝足圆滚滚的肚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冲牲口棚里纳凉一群长工喊道。 “五爷,昨儿不是刚扫过了吗?” 范斛产眉毛一竖:“都不想吃饭了是吧?昨儿是昨儿,今日也得扫一遍,还不赶紧去?” 牲口棚里的长工急忙跑出来,从屋角拿出扫帚扫那几个连张树叶都没有的院子去了。 “哼!整天光吃饭不干活的懒货。” 范斛产后面骂了几句,然后摇着纸扇,带着十来个护院狗腿出门,朝村口的箭楼走去。 夏粮收割完,并播完种子之后,那帮长工就没活干了,家里的人又都搬去了张家口堡,骡马牲口什么的大多都赶出去运粮食了,那些长工连牲口都不用喂,整天光吃饭不干活。 昨儿有人跑回来说,绵山一带又来了一伙流寇,看模样是要去打介休县城,如今村子已经封起来了,不许任何面生的人进来,免得混进来流寇奸细。 范斛产很怕流寇,怕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打进来。 可他又不敢扔下范家宅子,要这么走了,流寇烧掉他们范家大宅的话,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愿流寇不来张原村吧。 在村口守着的,是范家和周家编练起来的乡勇,共两百人,日夜轮替在村子四周放哨,堤防流寇突然杀来。 范斛产到了村口,冲几个躺在地上睡大觉的乡勇喝骂几声后,便爬上了大门旁边的箭楼。 大热天的,村外的农田旷野里别说人影了,毛都没一个根,远处太岳山方向也…… 看着看着,范斛产忽然脸色大变。 界碑山的方向突然出现一支军队,直奔张原村而来,打头的数十骑还望两侧分开,看模样是想包围张原村。 “来了,流寇来了,快,快敲铜锣,快把村里所有人都集合起来,快。”范斛产急得连声大喊。 听到他的话,在场的乡勇纷纷往外探头,然后也纷纷色变。 箭楼上,一口破铜锣“铛铛铛”地急促响了起来。 整个村子很快就乱作一团,惊呼声,喝骂声,女人小孩的哭声,尖叫声等等,乱七八糟什么声音都有。 范家和周家所有护院、乡勇、长工等纷纷赶到村头村尾,防守各个入口,村里所有佃户,自家有田地的村民家里的壮丁,也拿着锄头木棍出来帮忙守村。 范家和周家只有一百护院,两百乡勇,加上长工、佃户和村民壮丁,加起来不到七百人。 对方那支人马并不多,好像只有一千多人,他们应该能守得住。 等那伙人马走近,范斛产的眉头又皱起来了,那伙人好像不是流寇,而是明军,那杆大旗上写着一个“秦”字。 他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明军而放松警惕,这年头,抢掠乡里杀良冒功的明军可不少见。 果然,那伙明军到了村口后,便摆开阵势,一部分绕到村子后面,看模样是想攻进来。 村子里的乡勇和村民们个个脸色煞白,女人小孩更是乱作一团,哭喊连连。 范斛产定了定神,张口喊道:“诸位军爷,如今兵荒马乱的,本村一概不接待外人,介休知县大人也说了,各村要结寨设防,不论官军还是匪冦,一律不得入村,请诸位军爷到别处去扎营休整吧。” 他话音刚落,那伙官军当中便出来一名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将领,骑着马缓缓走近。 一直走到五十步外,那将领才停下来,并开口喊道:“里面的人听好了,我乃山西游击将军秦川,去年年底,范家勾结外敌,引建奴入娄烦,害死我数十名亲卫,今日我是来收拾范家的。” “你们放心,我只杀范家的人,只烧范家的房子,包括范家的长工佃户在内的不相干人等,一律秋毫无犯,攻村之际,你们只需乖乖呆在自家屋子里就行了,没屋子的就找个空旷地方好好呆着。” “一刻钟之后,还有人帮范家守村,为范家找死的话,一律杀无赦。” 说罢,那将领便调转马头,又缓缓走了回去。 范斛产脸都白了。 秦川这名字他当然听过,从张家口堡回来的人谈的最多的就是这人。 曾劫他们范家的粮食,杀他们范家的人,其人诡计多端,行事心狠手辣。 如今,竟然找到老家来了。 不能让他进来,绝不能让他打进来。搜狗书库 想到这,范斛产朝箭楼下的人群喊道:“大家伙别怕他,他不过一千兵马而已,他打不进来的,待知县大人率兵赶来,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下面的人群早已骚动起来了,如今正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该跑回家,还是继续留在这。 范斛产又喊道:“乡亲们,官兵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杀良冒功的事可没少干,若被他打进来,大家伙都得死,他会杀了咱们村所有人,将你们的脑袋当成流寇的首级去邀功,还会抢你们的粮食,睡你们的女人,杀你们的娃,再烧掉你们的房子,乡亲们,绝不能让他打进来啊。” “对,不能让他打进来,否则所有人都得死,想想你们的老婆,想想你们的娃,你们刚收上来的粮食也要被他抢走。” “他才千把人,咱们有围墙,有箭楼,大家伙齐心协力,他打不进来的。” 几个范家的族人也跟着高喊道。 “大家伙放心,有我们周家和范家的护院乡勇在,他区区一个游击将军,奈何不了咱们张原村。”周家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周家也是当地大户,虽然粮食绝大部分都运走了,可周家大宅还在,同样害怕官兵打进来杀人放火。 听到这些话,原本骚动的人群渐渐平息了下来。 没人跑回家,都拿着锄头木棍,搬着砖头石块等,在大门和围墙后面,紧张不已地等待着。 村外,秦川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响动,然后摇头冷笑,道:“把虎蹲炮都摆上来吧,一会进村之后,把周家的房子也烧了。” “是。” 二十门虎蹲炮很快就被搬了上来,摆在村口八十步之外。 箭楼上的范斛产等人脸色大变。 但,他没声张,还低声警告箭楼上的护院不能出声,然后自己偷偷地跑下箭楼。 箭楼下的乡勇和村民们不知道外面有炮,依然紧张不安地等待着。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 那些乡勇和村民们忽然听到村外有人喊“放炮”,很快又听到“轰轰轰”一阵巨响。 紧接着,他们面前的门板像被巨大的石头给砸中了一般,砰砰大响,头顶的箭楼更是木屑飞溅,几个倒霉的范家护院惨叫着摔了下来,断掉的手脚和肠子杀得满地都是,底下的乡勇和村民们被洒了个满头是血。 虎蹲炮的威力并不大,但二十门炮在八十步距离上同时发炮,那火力能把鬼神打出屎来。 乡勇和村民们被打蒙了,直到有人喊了一句“火炮”,这才呼地躲到旁边的围墙下。 又一轮炮声响起时,大门旁边的四座箭楼已经全塌了,那扇大木门也被打穿了几个破洞。 村民们开始慌了。 第五轮炮响过后,那扇破破烂烂的大木门轰然倒塌,在后面顶着大门的圆木也纷纷滚落在地。 张原村村口的防卫设施只剩几道破破烂烂的拒马,一条一丈宽的壕沟,还有大门后面不足一人高的砖石墙。 很快,那堵砖石墙也被打塌了。 村外的炮声停了,有胆大的往外看去,之间外面的官兵正把火炮往前搬,在一排大盾的掩护下,一步步朝村口挺进。 “里面的人听着,我再说最后一次,凡是帮范家守村的,愿意为范家去死的,一律格杀勿论,你们现在跑还来得及,破村之际就没机会了。” 那叫秦川的将领又朝村子里喊道。 “挡不住了,挡不住了……” 有个村民脸色惨白,喃喃自语,忽然间爬起来,没命地往自己家跑去。 “跑吧,反正他们找的是范家。” “俺可不想为范家丢命。”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也会有第三第四个。 很快,乡勇和村民们便一哄而散,跑了个一干二净,就连范家和周家许多护院也混在人群里跑了。 还留在村口的护院,两家加起来都不到五十人。 范斛产本想再喊几句的,可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喊不出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一个劲地喃喃自语。 “怎么办?” “怎么办?” 第两百二十八章 杀人放火 张原村坐落在平原之上,除了和房屋链接起来的围墙之外,没有任何险阻可守。 村口大门一被攻破,就彻底挖了。 关帝军挺着盾牌搬开拒马,用木料铺平壕沟,然后将虎蹲炮径直搬到村口大门。 整个过程几乎没遇到抵抗,只有零星的箭支和砖头飞出来,砸伤了几个关帝军。 虎蹲炮抵达大门时,里面的护院早已跑了个精光,范斛产在内的几个范家族人以及周家的人全跑了。 秦川带着关帝军井然有序地入村,控制了村内几条道路,把范家和周家大宅都给围了起来。 没等关帝军架好炮,一群长工和家丁护院便将范斛产等几个范家族人给绑了起来,然后打开大门,跪在地上投降。 秦川踏上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范家,径直来到范斛产身前,淡淡问道:“你跟范永斗什么关系?” 范斛产急忙趴在地上磕头,一个劲喊道:“求大人饶命,他是小的堂伯父……求大人饶命。” “嗯。” 秦川点点头,然后抽出腰间的长刀。 罗大牛上前几步,抓住范斛产的头发,将他脖子拉长。 范斛产意识到了什么,刚要挣扎,锋利的长刀便由上而下从他脖子划过。 既然朝廷不治范家的罪,他就自己动手了。 “任亮,你带龙武营守住村子,不许任何人出入,把大门和箭楼修一修,免得日后贼寇进来祸害百姓。” “大牛,你负责抄家,所有范家族人都砍了,周家的人在这一带也没少鱼肉百姓,把他们的人也砍了吧,还有那些护院,把村民们都叫出来,问问看哪个护院平日里为非作歹的,也统统砍了。” “两家的大宅都仔仔细细翻一遍,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明天早上走之前把房子给给烧了,记住了,不准碰普通百姓的东西,否则军法处置。” “是。” 任亮领命去了,罗大牛则抄着刀子朝那几个哭得屎尿满地的反家族人走去。 秦川把刀子在范斛产的尸体上擦掉血迹,还刀归鞘,然后领着红衣侍从朝范家大宅里面走去。 这是一栋占地极大,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雕梁画栋丹楹刻桷,烧掉了着实可惜。 但这是范家的宅子,秦川没法占据这里,拆掉了把木料送给村民的话,又只会害了那些村民,只能烧掉。 至于周家那栋宅子,他要在这一带立威,所以也要一把火烧掉。 张原村很快响起了阵阵惨叫,范周两家的大宅里也响起了翻箱倒柜拆墙挖地的声音。 …… 当天傍晚,派去汾阳要军粮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三条消息,一是闫思印军粮给他,二是闫思印命令秦川蛰伏在界碑山一带,等他和张应昌率军逼近绵山之后,让秦川从东北方向两面夹击流寇。 最后一条消息是:费甲鏸被闫思印逼得投井自尽了。 听到这消息,秦川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跟王继宗和文成等人谈论过山西三司及各个州府的官员,有个小本子专门记载清官能吏,以后想招揽这些人帮自己治理地方。 文成对汾州的官员几乎了如指掌,尤其推崇费甲鏸,说这位汾阳知县治理地方很有一套,先前就把平遥古城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为官清廉,是一员难得的廉洁能吏。 因为文成的推崇,秦川对费甲鏸印象很深,当初去汾阳提亲的时候,还曾拜访过他,但对方为了避嫌,委婉地拒绝了秦川的登门拜访。 只没想到,竟然被闫思印给逼死了。 这古代文人还真是动不动就寻死,气节味太重,可闫思印那阉狗也太嚣张了吧。ok作文网 跟这种人打仗,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就算打了胜仗,功劳也肯定轮不到自己。 秦川懒得理会闫思印的命令,决定明天一早,就按自己的原计划进军绵山。 老黄和山猫儿,还有赵武和廖三枪他们都在绵山一带刺探流寇的情况。 据他们回报,绵山一带有近万流寇,分七八个营头之多,大部分是从太行山零星逃过来,然后在这里聚成一窝,想攻打介休或附近的村寨。 这几个营头里,最大的一家是床榻天刘国能,那家伙在太行山以南被邓玘和左良玉追得满山乱窜,也不知是如何躲过官兵的围追堵截,竟翻山越岭几百里路跑到了汾州。 据假扮成流寇的老黄所说,刘国能在太行山吃了败仗后,很多老营人马都跑散了,如今他手头只剩不到三百老营人马,其他几家更少,加起来才五百来个。 其余的流寇,大部分都是临时收拢起来的,还有很多是沿途的饥民,被刘国能他们一路裹挟而来。 这些人几乎没什么战力可言,估计一放炮就跑完了。 而且,老黄送回来一条很重要的信息:绵山的流寇缺粮。 因为吃了败仗,这些流寇逃命的时候把之前抢的粮食基本都扔在半路了,随身只带了些容易携带的金银财宝。 秦川之前的计划就是想引诱流寇主动来攻,原本还担心对方不上当,如今对方缺粮,事情就好办了。 ……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早早就吃饱喝足的关帝军便井然有序地离开了张原村。 很快,村子里燃起了两堆火焰,没多久火光便映红了半边天。 张原村的村民们或背着家当,或挑着水桶,聚在一起站得远远的,瑟瑟发抖地望着那滔天大火。 关帝军点火之前,把范家和周家两座寨子四周的房屋都拆掉,树木也都砍掉了,避免大火烧到其他村民的房子,但那些村民依然很害怕。 范周两家的三百多个长工、羊倌等则抱着刚刚分到手的粮食,定定望着火光照映下关帝军远去的影子,看了一小会,有人突然跪下来,朝远处的关帝军磕了三个响头。 范周两家缴获的粮食只有一百八十石,简直少得可怜,豆子倒是有三百多石,可以拿来喂马。 尽管粮食不多,秦川仍给那三百多个长工和羊倌一人分了五斤粮,并告诉他们,从张原村往北走,到了文水县,就进吕梁山,并继续往北走就能抵达娄烦,快的话三天可到,慢的话顶多四五天。 娄烦有饭吃,有地种,因为那里的大户都死绝了,有大把多良田租给他们种,前期只要四成租子,以后只会要三成,只要走到那就能过上好日子。 分了十几石粮出去之后,秦川还有两百七十石,只够吃十天。 但范家和周家有两百多头羊,应该是不便把羊群赶到周围的县城里,一下子也运不走那么多,于是便留了下来。 现在的天气不适合晒腊肉,秦川让手下把羊都牵走,路上杀着吃,一天杀五头也能吃将近两个月。 而且,这些羊在路上还能勾引流寇。 范周两家缴获的白银倒是有八百多两,还有不少金银首饰,多是地底下挖出来的,看着像是某些人藏的私房钱。 骡马车也有三十多辆,够秦川用的了,两家的牲口院里还有堆积如山的草料。 除了粮食草料装车之外,秦川还让手下把所有虎蹲炮和燧发枪都装到骡马车上,并用填了草料的大麻袋遮住,不让人看到。 出发到现在,他的燧发枪还没有亮相。 昨天攻打张原村的时候,他特意让赵武和廖三枪等人留在后面的界碑山一带哨探,不让零散流寇靠近。 绵山一带的流寇,应该还不知道他有那么多火器。 更不知道燧发枪这种不用火绳就能点火的火铳存在。 第两百二十九章 伏击战 闫思印和张应昌行到孝义一带时,忽闻快马回报:秦川攻进介休张原村,杀了范家和周家数十口人,并少了那两家的宅子。 咋一听闻这消息,闫思印和张应昌惊得目瞪口呆。 姓秦的这是要闹哪样? 知道他跟范家有仇,可这样明目张胆地屠杀乡绅士族,就不怕朝廷拿他治罪吗? 闫思印和张应昌半响才回过神来,又面面相觑好一会,这才派出两路快马,一路火速赶往潞安府,将此事禀报抚台大人,一路继续去找秦川,让他听命行事,去界碑山蛰伏,杀贼立功。 闫思印着重提了“杀贼立功”这四个字,想告诉秦川,你小子闯大祸了,只有立大功才能将功补过,救你小子一条性命。 接着,两人继续行军,打算先借助秦川这头鲁莽蛮横的猛虎,先打一波胜仗立个大功再说。 行了半日,他们又收到回报,说秦川已经离开张原村,赶着两百多头羊和六七十辆骡马车,按原路朝界碑山挺进了。 闫思印和张应昌一听急了,赶那么多羊和骡马车,行军速度肯定很慢,不被流寇发现才怪。 到时候,流寇若对他的粮草和那两百多头羊垂涎三尺的话,势必会半路袭杀他。 他只有一千五百兵力,如何挡得住近万流寇? 若秦川一败,他们没了侧翼友军,这匪可就不好剿了。 闫思印又急急忙忙命人赶去找秦川,命他进了界碑山不可轻举妄动,待他们大军抵达再做定夺。 同时,闫思印和张应昌也加快行军速度,想尽快赶到绵山。 结果,他们第二天刚渡过汾河,准备抵达介休的时候,又接到回报,说秦川无视闫思印的命令,已经过了界碑山,继续朝绵山一带挺进。 闫思印顿时暴跳如雷,冲着绵山的方向破口大骂,骂秦川一介蟊贼,狂妄无知目中无人,对上官阴奉阳违抗命不从,连他这个监军都不放在眼里。 若坏了他的剿匪大业,定要上疏怒斥这厮的忤逆行径,将他剥皮充草,活剐弃尸。 行军途中,闫思印已经想好这封奏疏该怎么写了。 …… 绵山,茶道口。 刘国能和四天王李养纯、混世王武自才等人聚在一个草棚里一顿胡吃海喝。 半响,几人东倒西歪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不时打着饱嗝。 “刘爷,那伙官兵咱打不打?”武自才忽然开口问道。 刘国能用一根荆棘剔着牙缝,含糊不清地回道:“那伙官兵好像有些不简单啊,前两天还打下了张原村,烧了两家大户的房子,谁知道那人什么来路?” 李养纯接过话道:“俺知道,那家伙原来是九箕山的草头,以前在霍山一带就是他一家为大,好像叫秦川,人称过一刀,后来有个叫通天柱的人在孝义扯旗的时候,上九箕山想拉他入伙,他不肯,可他手下二当家的想跟通天柱出来打天下,于是两人里应外合,把他寨子给破了。” “这秦川倒也有几分本事,竟然带了三十几条积年老匪杀出重围,跑去吕梁山投效那叫……不记得叫啥来着的了,后来这小子走狗屎运,劫了介休范家好几千钱粮,然后趁势坐大,把娄烦那一带的寨子给端了,还杀了通天柱。” “八大王曾派两位义子去抢他的粮,反倒在他手下吃过亏,张定国被那小子给掳了,张可望带着三千人去,回来时只剩不到八百人。” “为这事,八大王还杀了好些人出气,扬言说若给他碰到那姓秦的,定要活剐了那小子。”激情 “哦……” 刘国能恍然大悟:“难怪,俺就说了,怎么八大王最为器重那个义子怎么不见了,问他也不说,原来是被人掳去了。” 武自才道:“照这么说,那姓秦的可不好惹啊,咱们还要不要打他?” 刘国能和李养纯不说话,只一边剔牙缝一边低头思索。 良久,李养纯又道:“怕个啥,他才一千五百人,又赶着那么多骡马车和羊群,咱们有九千多人,找个地势险要的地方,打他个措手不及,再强的兵也得哭爹喊娘到处逃命。” 刘国能又想了想,皱着眉头对武自才问道:“他手里可有火器?” “好像没有,前两天他打张原村的时候,俺们几个营头没人在那边,没见着他怎么打的,但他的人马行军的时候,没见着火器,别说火炮了,连根三眼铳都没有,依俺看来,应该是没有的。” 刘国能点点头:“就怕他有火炮,没有倒还好,咱们九千多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 李养纯一拍大腿:“对,干他。” 武自才又犹豫着问道:“刘爷,那咱们干他?” “干他。” …… 绵山以北十里的杏树圪瘩沟。 天还没亮,关帝军的营地里就已经飘起了浓浓的米面味和肉香。 营地外,不断有哨骑飞奔而回,验过身份后便径直进了秦川的营帐,汇报一条条流寇的情报。 秦川在低矮的营帐里,一边听着探报,一边就着火把凝神查看手中的地图。 他在找流寇主力,在判断流寇会在哪伏击他。 直到赵武亲自回来,他才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小圆圈。 那地方叫甘泉沟,位于绵山北侧,地势并不算险要,但四周的山岭上全是密林,适合藏匿大量军队。 画好地点后,秦川 “吃饱饭就拔营,天一亮就朝甘泉沟挺进。” “骡马车走前面,人走中间,所有虎蹲炮和自生火铳提前装好弹药,虎蹲炮装散弹,炮手和火枪手紧跟着骡车,敌人靠近百步,就从车上取虎蹲炮和火铳,杀他个落花流水。” “虎豹营走后面,一开战就从两翼包抄,尽量杀伤敌军。” “是。” …… 甘泉沟,刘国能和李养纯、武自才等人蹲在山梁上,透过浓浓的晨雾,凝神望着山沟里一条曲折的道路。 当太阳晒进山沟,晨雾渐渐散去时,一支队伍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走在最前头的有一杆帅旗,上面写着个“秦”字。 第两百三十章 那是一伙披着羊皮的狼 看到官兵队伍中的羊群和装满大麻袋的骡马车时,遍布在甘泉沟两侧山岭上的数千流寇纷纷咽着口水。 他们被官兵追得东躲西藏,之前劫来的粮食早就扔完了,最近又只劫了几个破落村庄,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吃食,除了各个营头的老营人马之外,绝大部分人已经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如今,终于给他们碰上一头肥羊了。 他们又不是没杀过官兵,前不久还跟着闯王和八大王把两千川军给杀得丢盔弃甲,还诱杀了一千多毛葫芦兵,打胜仗的滋味那叫一个爽。 眼前这支官兵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却人人骑马,还有五六百匹驮马,将近一百辆骡马车,一大群肥羊。 那两千匹军马和肥羊骡子,够他们吃上好久的了。 无论如何,这伙官兵是抢定了。 “交代下去,这伙官兵有些不简单,让大家伙都仔细着点,别阴沟里翻了船。” 刘国能远远看到那伙官兵的整齐军容时,便皱着眉头朝旁边吩咐道。 一旁的武自才左右看了看,眼里露出些许不安。 甘泉沟山谷不算狭窄,两侧的山坡也不算陡峭,放礌石滚木起不了多大作用,九千义军当中,只有不到三十把角弓,他们只能一口气冲下去,用人数的优势定胜负。 在漫长的紧张和焦躁中,那伙官兵终于进入了他们的伏击圈。 刘国能已经能看清为首那员身披铁甲的将领的长相,更能看清那将领头上飞扬的将旗上的“秦”字了。 兴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那员将领胯下的白色骏马忽然停下脚步,焦躁地打着响鼻,后面其他战马也纷纷躁动起来,当中的羊群更是“咩咩”叫个不停。 刘国能知道不能再等了,急急忙忙跑回树林里,骑上他的战马,然后大喝一声“杀”,率先从树林里冲出来。 “杀官兵!” 甘泉沟两侧的山岭上杀声震天,数千流寇蜂拥而出,从两侧像潮水般朝山下的官兵涌去。 刘国能一冲出树林,就有意无意放慢了速度,明明骑着马,却跑得比两条腿的流寇还慢,带着三百老营不紧不慢地吊在后面。 武自才更是故意乱扯缰绳,扯得胯下战马在原地不停地转圈嘶鸣,就是不往前。 对面山坡的李养纯倒是跟他们截然相反,这位爷每次打仗都冲得很猛,如今正扬着大刀片,率领数十个老营沿着缓坡朝山谷里的官兵杀去。 在漫山遍野杀声震天的流寇大军前,那伙官兵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轻舟,看起来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出人意料的是,那些官兵没乱,更没有溃逃,而是纷纷下马,将马匹拴在骡马车上,然后迅速列阵,对着两侧的山坡各列出了一排长长的盾阵。 队伍最后面的三四百骑,竟然还分成两拨,朝两侧的山坡冲上去,看样子想要从侧翼包抄流寇。 看到对方这阵仗,山上的刘国能不由笑了。 只一排又长又薄的盾阵有啥用? 一个冲杀就能冲开了,还不如聚在一起结成圆阵。 至于从两侧冲上来的那三四百骑,纯粹是上来找死的,数千义军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们了。 那姓秦的也不过如此嘛,也不知八大王的两位义子怎么会败给那小子。 不行,得告诉下边的人,让他们活捉了那姓秦的,拿去跟八大王讨要点粮食也好啊。 正欲对手下交代几句话时,刘国能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那些官兵从骡马车上搬下来数十个黑乎乎的玩意,还有几百杆长长的铁管。 那是虎蹲炮,还有鸟铳。 这些火器一搬下来,就径直摆在两侧,也不装弹药,只在火门上倒了些引火药,然后就开始瞄准了。 看到这幅情景,刘国能惊得脸色大变。 姓秦的留有后手。 不仅如此,那厮还提前给火器装好了弹药,就藏在骡马车的麻袋底下。 那厮是有意的,有意引自己去伏击他,实际上那厮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他上钩。 如今,他果真上钩了。 刘国能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猛地扬起手中腰刀,大喊一声:“杀官兵!” “杀官兵!” 冲到半坡的流寇大多没注意到官兵的火器,只一股脑朝山下猛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现在撤退只会导致大溃败,只能继续杀下去。 明军的火器一向很不靠谱,威力小、射程短、装填慢,还很容易炸膛。 他们并不是没有机会。 只要能冲到官兵跟前展开肉搏,他们就能靠着人数的巨大优势打赢官兵。 刘国能紧了紧马缰,让战马再放慢脚步,然后紧紧地盯着山下的战场。 义军进入百步距离时,山沟里的官兵开枪了,砰砰砰一阵乱响,数百支火铳同时开枪,两侧山坡上密密麻麻的义军瞬间就倒下去上百人。 这一阵枪声让义军的冲势为之一顿,很多人开始放慢脚步,甚至停了下来。 刘国能又急忙扬刀大喊:“不要怕,官兵的火铳顶多只能放一枪,一口气冲下去,近身了他们就完蛋了。” “冲啊,杀官兵!” 他麾下的三百老营人马也纷纷大吼。 山坡下的义军再次呼啸连天,潮水般朝山下涌去。 但很快,刘国能再次惊得头皮直发麻,义军进到五十步距离时,官兵那些已经放过一轮的火铳,竟然再次响了起来,冲在最前面的义军纷纷倒了下去。 那是什么火铳?为什么不用火绳点火?为什么装药子这么快? 明军的鸟铳开两枪之间,至少能冲八十步距离,为何姓秦的那些不用火绳的火铳,能五十步发第二枪? 刘国能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去响了,因为官兵开炮了。 二十门虎蹲炮几乎同时发炮,义军像割麦子似的整片整片倒了下去。 刘国能亲眼看到,冲在最前的李养纯先是猛一哆嗦,然后从马背上生生摔了下去,然后没动静了。 义军的冲势再次受挫,看见地上数百个被打成马蜂窝的同伴后,那一口热血瞬间就被死亡的恐惧所占据,有胆小的义军已经在纷纷后退,甚至转身就跑了。 “冲下去,快,只剩三五十步,一口气就能冲到跟前了!”刘国能再次扬声大吼。 可义军们像见鬼了似的,有的在原地面面相觑,有的转身就跑,只有少数义军依然往下冲。 冲到到山脚下的义军离官兵只剩三十步左右,正杀声连连地朝官兵扑过去。 可那些手持盾牌的官兵,却突然将手中的短枪扔了出去,密密麻麻的投枪将冲下山脚那些义军扎成了马蜂窝。 这次,义军再也顶不住了,纷纷转身,潮水般乱哄哄地朝山上跑来。 “杀!” 山沟里的官兵大吼一声,又是一阵枪声过后,一千多官兵便抄着标枪,杀气腾腾地追在后头。 后面那三四百骑已经上了山梁,正从两翼掩杀过来。 更要命的是,一支火红色的骑兵在姓秦的率领下,朝刘国能所在的山梁冲杀而来。 那一片火红极为刺眼,也极其让刘国能心惊胆战。 “撤!” 刘国能不经思索,调转马头就朝树林里冲去。 他手下三百老营也跟在后头,一窝蜂进了树林。 武自才跑得比他还快,早就带着百来个老营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唉!败了,彻底败了。 没想到姓秦的竟然这么多手段,那些火器一门都没炸膛,不论威力还是射程,亦或是射速,都比其他明军的要强上许多,最后又还有一手标枪,连近身搏杀的机会都没有。 刘国能暗暗下决心,收拢人马后,得让人砍木头做标枪才行,那玩意太他娘的好用了。 日后再遇上姓秦的……最好还是别碰上那厮了吧。 瞧那厮的阵仗,就是冲自己来的,幸好跑得快,否则就遭殃了。 刘国能暗暗庆幸不已,忽然间旁边一个手下惊叫一声,然后连人带马栽倒在地。 “不好,有绊马索。” 刘国能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了。 他的坐骑也突然嘶叫一声,猛地栽了下去。 刘国能反应极快,一个驴打滚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然后忍着周身疼痛爬起来,正好瞧见后面一片火红色正在迅速逼近,急忙撒开两腿,没命地往前跑。 没跑出多远,前边一棵大树后面,突然闪出一个穿得破破烂烂,咧着满口大黄牙傻笑的小老头。 “刘爷,脚下路滑,您可得当心着点啊。”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两百三十一章 那就不死不休 秦川在红衣侍从的帮助下,卸掉了身上重重的铁甲和棉甲,然后拿一块毛巾不断擦拭身上的大汗。 大热天的打仗真不好受。 他身前摆着一颗头颅,还有一个跪在地上的活人。 头颅是李养纯的,那家伙的尸首还是一个投降的流寇主动找出来的,否则秦川还不懂这个在崇祯十六年莫名其妙背叛李洪基,主动向孙传庭投降的四天王被虎蹲炮给打成了筛子。 后期很多学者搞不清楚李养纯投降孙传庭,到底是真降还是诈降,现在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货已经没了。 跪着的那个,是刘国能。 这家伙被混进流寇队伍,战前又偷偷溜出去布置绊马索的老黄和山猫儿给活捉的。 捉这家伙颇费了些功夫,为此山猫儿还在驴打滚的时候屁股上挨了一刀,这会儿正在旁边龇牙咧嘴吸气连连地让老黄给他缝针。 刘国能则跪在地上,不住地说着好话求饶。 譬如秦爷神武盖世,军威撼天,小的心服口服,从此愿意为秦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秦川只顾着擦汗,等擦完汗,这才笑着说道:“刘爷,跟你打听个人。” “诶,秦爷您说。”刘国能急忙堆起笑脸。 “你认不认得一个叫李彪风的人?应该是闯王账下的人,去年十一月左右来投的。” “李彪风?” 刘国能皱着眉头冥思苦想。 “就是反水秦爷您的那个李彪风对吧?” “嗯。” “俺听说闯王逃去怀庆一带了,若那李彪风投了闯王的话,应该也跟去了怀庆。” “我再问你,你们这几个营头,最近有没有人得了大头瘟,也就是疙瘩病,脖子和胳肢窝等地方起疙瘩,死了之后手脚会发黑。” 刘国能又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没有,饿死的不少,手脚发黑的没有。” “嗯。” 秦川挥挥手,示意手下把他带下去。 “秦爷,俺愿意为您效劳,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咳,既然要肝脑涂地,那你就拿自个的脑袋帮我换点功劳回来吧。” “秦爷,小的不想死啊,秦爷,您饶小的一命吧。” “放心吧,我不杀你,一个活着的床榻天,比一个死了的床榻天值钱多了。” 说罢,秦川又挥了挥手,几个红衣侍从就把刘国能给拎下去了。 关帝军当日就在甘泉沟西侧的山梁上扎营,忙着打扫战场,甄别俘虏,把所有老营人马全给砍了。 天黑时分,战利品和俘虏都统计出来了,只缴获了八十石粮食,金银财宝倒是不少,白银三千七百多两,黄金二百多两,还小半个麻袋的金镯银簪珠宝等金银首饰。 马匹有一百七十匹,从各个营头的老营人马那夺来的,但大多都是些瘦马,其中好多老马已经不堪大用了,剩下的还得喂上一段时间才能当军马。 首级倒是很多,包括李养纯在内,足足一千三百多级,有很多被虎蹲炮的散弹给打花了。 俘虏更多,没有坐骑的那些流寇,很多被虎豹营给追上了,眼见逃不掉,便蹲在地上投降求饶。 老黄逮住刘国能之后,还引虎豹骑去追被流寇安置在另一座山头的女人和小孩,逮回来一千五百多女人小孩。 这些女人少部分是被劫来的,更多的是流寇的家眷,很多还带着小孩。 对于这些人,秦川有些为难,全部逮回娄烦是不现实的,他还得南下去追李彪风,没有足够兵力分出来押送俘虏。 杀是肯定不能杀的,他既下不了手,也不想背上骂名,全部放了又有些可惜。 最后,秦川干脆给她们自己选择,只告诉她们,静乐和岚县有饭吃,有田种,想过安稳日子的就自己走去,他会给一定口粮,免得她们路上饿死。 若想去找自己的流寇家人的,他也不拦着,想走就走。 最终,大部分女人都留下了,尤其是带着小孩的,因为那些小孩基本都饿得骨瘦如柴了。61文库 那些想走的女人,秦川不但没拦着,还一人分一斤粮给她们,免得太岳山里又多了几百具尸体。 等想走的都走完,所有老营人马和作恶多端的流寇都砍完之后,还剩一千八俘虏,男女各半,还有不少小孩。 秦川从缴获的粮食里面拿出五十石,给她们一人分三斤粮食,并派五十名关帝军护送十几个受伤的同伴,顺便带这些俘虏回娄烦。 秦川特意交代那五十个手下,让他们骑马走在前面,不许任何俘虏靠近,因为难保这些人当中没人起歹意。 队伍在甘泉沟休整半天,第二天早上便拔营南下,往南边六十里九箕山而去。 该回九箕山看看了。 …… 介休城,闫思印听完哨探的回报后,顿时喜出望外,姓秦的竟然以一千五百兵力大破九千贼军,斩首一千多级,其中有魁首四天王李养纯,还活捉了床榻天刘国能。 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张应昌也同样振奋不已,两人一商量,便立即拔营,前往绵山跟秦川汇合,准备接收那一千多首级和刘国能,然后派人呈送京师。 行出没多远,忽然又有探马来报:姓秦的释放了一千八百多俘虏,其中有不少女人小孩,仅由五十士兵引领北上,刚出绵山不久,看模样是想带回娄烦。 闫思印和张应昌都楞了, 一千八百流寇俘虏其中有不少女人小孩,但那些男的只要把脑袋一砍,就是活生生的战功啊。 闫思印和张应昌只对视一眼,暗暗点头,然后领着军队折了个方向,朝那些俘虏行进的路线拦去。 行了十几里,果然发现了探马所说的那些俘虏,将近两千人之多,正沿着平坦的旷野朝北边缓缓行去。 一瞧见闫思印和张应昌率领的三千官兵,那些俘虏顿时慌作一团,女人的惊叫声,小孩的哭喊声响彻旷野,乱糟糟的一片。 行在最前头的数十骑则立马掉头,朝闫思印的大军直直奔来。 到了近前,为首一名穿着灰色棉甲的汉子抱拳拱手道:“请问两位可是闫监军和张总兵?” 闫思印扬起下巴,用尖细的声音反问道:“你是何人?” “小的乃游击秦将军账下一小小把总,不足挂齿,闫监军和张总兵此来,可是为了这些俘虏而来?” “没错。” 闫思印扬着下巴点头:“甘泉沟一战,秦川做得很好,他乃一员良将,就该效忠朝廷,奋勇杀敌,这些俘虏就由本监军接管了,本监军自会向朝廷禀明他的功绩,你等且速速离去吧。” 那汉子并没有离开,而是笑着说道:“两位大人请见谅,我家大人说过,这些俘虏都是些被裹挟的无辜百姓,其中还有许多女子和小孩,途中若有人动这些人的话,那就……” 闫思印皱起眉头:“那就什么?” “那就不死不休!” “你!” 闫思印勃然大怒,一手指着那汉子:“好大的胆子!他要造反不成?” “咳,两位大人,就此别过” 那汉子没回他的话,而是抱拳拱手,然后带着五十骑走了。 “你……” 闫思印指着那汉子的后背,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张应昌也怒不可歇,但又不敢让人拦下对方。 半响之后,张应昌逐渐平息怒气,又思索片刻,然后低声说道:“闫公公,要不就算了吧,咱们宁可得罪君子,也莫要得罪小人,姓秦的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闫思印也稍微镇定了些,冲着那五十骑远去的背影重重怒哼一身。 “咱们走,会一会那姓秦的去,他若是识相,把刘国能和那一千多首级交出来倒还好。” “若不识相的话……哼!” 两人又调转方向,带着三千兵马朝绵山的方向继续行进。 见他们离去,远处那些女人小孩这才定下神来,然后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赶到娄烦,好能安定下来。 第两百三十二章 我信不过二位 九箕山大寨原本位于偏北的虎头峰上,地处群山之间,山势陡峭,易守难攻。 秦川带着三十八个手下杀出重围之后,李彪风和通天柱将山寨里的钱粮席卷一空,然后一把火烧掉了寨子。 如今,山上还有墙壁的房屋被人用茅草重新盖上了屋顶,周围也新搭起了数十间草棚和地窝子,但里面空无一人,据先前赶来哨探的赵武所说,之前有几百个流寇在这落脚,秦川率军抵达之前,那些流寇已经闻风而逃了。 到了山脚,罗大牛、老黄、山猫儿及随军而来的十几个九箕山老匪,就迫不及待地策马往山上跑。 秦川让关帝军在后面跟着,自己也率领红衣侍从追了上去。 在半山坡一座被烧焦的木门附近,他看到罗大牛等人正拿着刀子不停挥舞,将地上的荒草劈开,露出里面一具具白骨。 “大当家的,这是黄三脚的脑袋,俺还记得他死的时候左眼插着一支箭。” 罗大牛捧着一个骷髅头,神情有些激动地对着秦川说道。 那骷颅头的左眼,插着一支箭,箭头镶进了眼眶后面的骨头里。 秦川心情有些沉重,接过那个骷髅头仔细看了看,然后握住箭支用力一拔。 箭头拔出来了,但带出来两片碎骨。 “黄三脚你娃可得记住了,下辈子就别长这么大眼睛,容易吃箭。” 老黄一边念叨着,一边把那两片碎骨捡起来,涂了点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粘回去。 “大牛,派人去洪洞买瓦缸,能买多少是多少,好好安葬这些兄弟。” “好。” 秦川解下身后的红色披风,铺在地上,把骷髅头放在上面,然后蹲下身,将黄三脚其他部位的骨头也一并捡进去。 其他人也纷纷脱下衣服收敛遗骸。 这地方是寨子的大门,沿着大门往山顶一路上遍地遗骸,还有一片被烧成废墟的房屋四周,后山的小路等,也随处可见白森森的骷髅。 尸体上的衣服基本都被剥掉了,罗大牛和老黄他们也分不清到底那具骷髅是自家兄弟的,那具是仇人的,只能靠着记忆,把仇人的骨头都给扔了,其他分不清的则统统收敛起来。 就当是给仇人占了便宜。 虽然这场大战发生前,秦川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但他敬佩这些战死的九箕山兄弟,尤其是从后山小路拼死掩护他前身杀出重围的那些人。 可以说,没有这些人,就没有如今的自己。 当天,关帝军就在原九箕山大寨的遗址上扎营,秦川让人杀了十头羊,祭拜过摆在废墟里的几百具骸骨后,便架起大锅煮羊肉。 夜里,关帝军们点起篝火,一堆堆地围坐在一起,边吃着羊肉边听罗大牛和老黄等人讲述那一战的经过。 作为队伍里唯一一名俘虏,刘国能很幸运地分到了一碗干饭和一碗肉汤,还能坐在旁边听故事,不时发表直白肉麻的吹捧。 秦川没怎么说话,只静静听着。 不经意间,他发现不远处正拿着一本小册子,借助火光看书的李定国后,便拿起随身携带的酒囊和烟斗,朝李定国走去。 这大半年来,他跟李定国很少讲话,上次在演武场训了他几句之后,就没再讲过话了。 察觉有人走到身边后,李定国抬头,表情略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喝两口吧。” 秦川在他身边坐下,把手中酒囊递了过去。 李定国也不客气,接过酒囊闻了闻,然后仰头抿一口,那张依然稚嫩的脸瞬间就皱了起来。 秦川笑了笑,给烟斗装上烟丝,拿过一根柴火点燃,连抽几口这才吸出浓浓的烟雾。 “过几天,咱们就要南下了,十有**会碰上你义父,他若叫你回去,你回吗?” “你会放我走吗?” “嘿嘿嘿,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那不就结了?” “你义父真成不了大事,他干的也不是什么为天下苍生的好事,只不过扯了一张义军的旗子罢了。” “你看看那些流寇,整天只想着抢大户家的粮食,抢不了大户就抢苦哈哈的,还拿着粮食和刀子逼那些都快饿死的苦哈哈给他们卖命,再给他们抢几年,这片地方就成千里赤地了。” “当然,他们若是不抢就得饿死了,可他们只会抢,不懂的再造,朝廷也不会因为他们造反而有所改变,这么抢下去倒霉的只会是小老百姓。” “唯一的办法就是占一块地盘,建立完善的军政制度,用制度来治理地方,让每一个人都有饭吃,都有地种,然后再将这块地盘慢慢扩大,让整个中华大地都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地种。” “你是天造之才,不该为一个只想着用刀子抢出荣华富贵的人卖命,更应该造福苍生名垂青史。” “再过几天咱们南下之后,会有很多仗要打,战场上兵荒马乱的,你要是想趁乱逃走的话,我也看不住你,只希望你跑之前,能多想想我今日这番话” 说着,秦川伸手去拿酒囊。 李定国又仰头闷了一口,这才皱着脸把酒囊还给他。 秦川又拍了拍他肩膀,然后站起身朝别处走去。 …… 第二天下午,去洪洞买瓦缸的人没回来,倒是迎来了一伙不速之客。 闫思印和张应昌来了。 秦川带着红衣侍从和罗大牛等人下山时,那两人就在山脚处候着了。 “恭喜秦将军立下大功,绵山一战秦将军威震晋中,响彻八方啊。” 远远地,闫思印便两手抱拳,用奸细的声音高声说道。 秦川走近后,笑眯眯回礼道:“闫公公,张大人,久仰两位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啊。” “秦将军客气了。” “两位大人此来,所为何事啊?” “秦将军,本监军乃是前来押送俘虏和运送首级的,听闻秦将军绵山一战俘获魁首刘国能,还斩获一千多首级,本监军已为将军写就了捷报,还请将军将那些俘虏首级移送本监军,即可随捷报送往京师,奏明将军之不世之功,介时,皇上必龙庭大悦,将军高官厚禄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 秦川仰头大笑,道:“多谢公公好意,秦某自会将首级呈送抚台大人,就不劳公公费心了。” 一听这话,闫思印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秦将军,咱家乃援剿内中军,张大人乃山西总兵,你本应由本监军与张大人统辖,所获俘虏及首级本该移送上官,为何要擅自移送抚台大人?” “咳。” 秦川清了清嗓子,笑道:“因为,我信不过二位。” “你!” 闫思印勃然大怒。 “秦川,你冲撞上官,好大的胆子!” 张应昌也怒不可歇,一手指着秦川骂道。 秦川没回应,只笑眯眯望着俩人。 他身后的罗大牛倒是“锵”地抽出长刀,并拍马前行几步,斜着眼,面无表情地望着闫思印和张应昌。 张应昌刚想开口,一见罗大牛那暗含杀气的脸色,便急忙闭上嘴巴。 闫思印气得直哆嗦,一手指着秦川,嘴里一个劲地:“你你你你……” 秦川淡淡道:“闫公公,汾阳知县费甲鏸是你逼死的吧?” “你休得血口喷人!” “唉,费大人是一名好官,可惜了。” 秦川摇头叹气,然后望着闫思印身后那三千明军,道:“闫公公,张大人,你们这三千兵马,在秦某面前不够看,两位还是请回吧。” 说罢,秦川没再理会他们,径直调转马头朝山上行去。 “你……胆大包天,目无尊卑,冲撞上官,今日,本监军就替皇上斩了你这逆臣贼子!” 闫思印怒声大骂,接着又忽然转身,朝后面那三千明军喊道:“原地休整,生火造反,一个时辰后杀上九箕山,诛杀逆贼!” 听到他的话,在场的官兵都楞了,面面相觑无人动弹。 张应昌回过神来,急忙低声道:“公公,这姓秦的打不得啊,他以一千五百兵力就大破九千贼寇,。咱们才三千兵马,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啊。” “那……那该咋办?” “且先饶过他几日,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闫思印想了想,忽然一跺脚,不甘地长叹一声。 第两百三十三章 贸易代理人 闫思印和张应昌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走了,径直退回汾阳驻防。 去介休的关帝军买回来一百多口瓦缸和香烛纸钱,秦川还让人钉了几十口棺材,把所有遗骸都收敛进瓦缸或棺材,一同安葬在半山腰。 出征的时候,秦川特意带上了通天柱那颗用石灰封存大半年的人头。 秦川亲自用一杆长枪将人头插在坟前,又宰了三头羊祭拜一番,然后挥师南下。 该去寻张秉忠李洪基的麻烦了。 也该去取李彪风的人头了。 刚下九箕山第二日,万里晴空忽然风起云涌,太岳山上空很快就聚集起了黑压压的乌云。 见此情形,秦川急忙让关帝军上一处山梁安营扎寨。 他此次出征带有充足的帐篷,少量由牛皮缝制,大部分是用涂抹桐油的厚粗布缝制而成,既防雨又防风。 刚支起足够帐篷,天空就落下了豆大的雨滴,紧接着便汇成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秦川站在营帐门口,伸出手,让豆大的雨滴落在手掌。 三月份到现在,旱了小半年,终于又下雨了。 …… 这场湿润的季风由东南而来,一路席卷整个西北地区,让干旱的土地再次得到了滋润。 娄烦孟家庄,王继宗和一群户政司农科的官员穿着儒袍,兴奋地跑出庄外,望着娄烦镇雨水中手舞足蹈的百姓,脸上满是笑容。 前不久,静乐和岚县共播下了六万亩作物,那些作物正值拔节时期,正是最缺水的时候,还有四万亩春播作物正在抽穗,也同样需要大量水分。 往年也就是七月份这个时候雨水多,看来老天爷没太犯浑,总算是及时下雨了。 夏天的雨总是很短暂,这场雨也一样,只下了一刻多钟便停了。 但,夏天的雨水也很密集,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又下了六场雨。 王继宗和农科的官员开始带着百姓在田垄排水,避免作物被淹死。 西头沟等去年挖的几个水库的水位原本已经见底了,几场雨过后,便再次蓄满了水,今年在静乐和岚县新挖的二十多个水塘水库也部蓄满了水。 下半年很可能会滴雨不落,夏播的作物要到十月份才能收割,中间有两个多月的干旱期,这期间,靠近河流的农田倒还好,土地不会太过干旱,还可以用水车从河中取水,或者直接挑水灌溉。 其余离水源远的农田,就要靠那二十多个水塘和水库来灌溉了。 由于只需应付两个多月,那二十多个水塘水库能灌溉将近两万亩农田,应该勉强能满足那些旱地的需求。 也就是说,静乐岚县两地的水利农耕已经步入正轨了。 现有的十万亩耕地,能养活大约四万人,随着饥民和绵山的俘虏不断流入,如今静乐岚县已经超过四万两千人了,且还有饥民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这点耕地肯定是不够的,但静乐岚县两地有大量荒废的田地,还有大量适合开垦的荒地,这些荒废的农田和荒地每天都在源源不断地开垦出来,秦川的计划是年底之前拥有十五万亩耕地,加上铁器贸易所带来的粮食,畜牧业产出的肉食,不光能养活大约七万人,还要能存下一定余粮。 伴随着农田开垦,水利工程也不能落下,大大小小的水库水塘会不断修建起来,周围山岭也会持续种植既能保持水土,又能放养牛羊的牧草和低矮灌木。 若周围的山梁都是绿油油一片,那些山岭上的泉眼就不会枯竭,有了泉水,就能形成小溪,诸多小溪又能汇聚成河流,原来的季节性河流就会变得一年四季都有流水。 …… 山东德州,杨氏商号。 杨兴业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猛灌了一杯茶,旁边一个丫鬟很机灵地拿着扇子过来,在一旁打扇。 杨业兴用手帕擦了擦汗,这鬼天气,要热死人了。 “东家,好消息,好消息。” 商号掌柜手里拿着一沓书信,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汗都来不及擦,便跑到杨业兴面前兴奋地说道:“东家,咱们把娄烦铁料和铁锅散出去之后,刚才就来了好几家商号的拜帖,说是要登门拜访,与东家商谈娄烦铁料的事。” “哦?” 杨业兴兴奋地站起身:“快,快将拜帖拿来。” “诶。” 掌柜的急忙把手中一沓拜帖递过去。 杨业兴接过去,逐一展开细看,没一会便笑得合不拢嘴。 “快,让后厨准备酒菜,下午晚些时候那几家商号的东家就到了。” “诶。” 掌柜的高兴地去了。 杨业兴则拿着拜帖,在椅子上笑得合不拢嘴。 不久前,他的粮食和银两运到娄烦之后,发现娄烦竟然多了一样东西:铁锅。 品相不亚于广锅的娄烦铁锅,甚至比广锅还要均匀,还要耐摔。 当时秦大人已经出征了,罗文天也不知去哪了,接待他的是他见过的严三七和一名叫文成的文士。 当时,文成开出的价格是三尺大锅一两白银,一尺八寸中锅五钱,一尺二寸小锅二钱,还有最小的八寸小锅一钱银子。 杨业兴当时一听就觉得这价格贵,可当他拿到娄烦铁锅,便立马眼睛一亮,又是敲又是摸的,还架在灶台上烧火煮饭试试着热和保热情况。 一番折腾后,杨业兴一拍大腿,就按文成所说的价格,娄烦铁锅他包了。 可文成说他包不了,因为过段时候,娄烦铁锅的产量会很大,一个月产超过两万口,可以按以前所说的,山东和顺天府河间府三地只给他一家供货,他想部吃完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番话,杨业兴当时就张大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 广东佛山的几家锅厂共三千多工匠,每月产量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出头,他半个月前来黑山铁场查验铁料时,还没听说娄烦产锅,才半个月过去,竟然就摸索出了不亚于广锅的铁锅制法,还有这么大产量。 这穷乡僻壤的娄烦镇,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啊。 杨业兴也没矫情,当即便包下了刚刚生产出来的五百多口铁锅。 就前两天才刚刚运回德州,走的是陆路,八百里路花了将近二十天。 其实,杨业兴大批采买粮食的成本比市面低不少,运粮食去抵货款的时候,就已经从中赚足了来回运费,相当于省下了铁料和铁锅的运费。 回到德州,他立马让人把生熟铁和铁锅拿去各个大商行,除了跟他有合作的几家走山东或北方的之外,还有几家卖洋货的商行。 他打算大宗生铁每百斤卖二两银子,熟铁百斤四两,三尺大铁锅一两五钱,一尺八寸中铁锅八钱,小锅三钱,八寸小锅卖一钱五分。 小宗买卖还要加上一成,放在店铺散卖加三成。 如果能按这价格出手,他每跑一趟娄烦,就能稳赚白银二千两以上,一年就是两万多两。 这买卖不小了。 娄烦铁料和铁锅也没让他失望,刚撒出去两天,那几家商号的东家上杆子跑来了。 毕竟,娄烦的生熟铁料比广铁和闽铁还好,铁锅也不亚于广锅,他开出的价格比广锅还要便宜一点。 响午刚过,那几家商号的东家到了,杨兴业满面笑容地把众人迎进门,命人摆上酒菜。 酒足饭饱之后,那几位便把正事摆上来谈,可杨业兴一口咬定之前的价格,分文不少。 双方一直谈到华灯初上,那几家商号的东家这才妥协。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业兴又逐一跟各个商号单独详谈,没过几天,他从娄烦带回来的四十万斤生熟铁和五百口铁锅就被瓜分一空了。 有的销往济南府、青州府和登莱两府,有的往京师,也有的往南直隶,还有的从山东出海,销往朝鲜和日本。 只这一趟买卖,杨业兴就赚了两千八百两银子。 货卖完之后,他又开始着手准备再次去娄烦,再运一批货。 这次,他不光要买粮食去抵货款,还要买青铜黄铜、铅锡、生丝、绸缎、油漆、鞍具、纸张、调料等等各种各样的货物。 他跟文成谈好了,他可以用这些货物运过去抵货款,但价格必须要合理,一旦发现他几个坑人,以后他就别想要娄烦铁了。 他当然乐意这样干,意味着他可以从这些货物里面挣那么一点,虽然挣得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 青铜黄铜铅锡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德州是漕运中心,来往的各类货物多不胜数,而且他本身就有货源,跟他合作的一个商号就专门从日本走私黄铜,他用生铁跟那家商号换黄铜,成本比市面价低上许多。 这样一来,他能挣的更多了。 第亮白三十四章 让大户们捐点粮食 因大雨、山洪和道路泥泞等诸多原因,太行山一带的战事得到了短暂的平静,但明军已经基本完成了包围,将流寇主力困在太行山一带。 而先前化整为零逃出包围圈的部分流寇,则沿着太行山一路北上,穿过辽州,攻破了山西平定州的乐平县。 许鼎臣急忙派颇希牧追去,流寇又翻越太行山,劫掠河北真定府的赞皇、临城一带。 卢象升急率大名总兵梁甫奔赴真定,在临城西山大败流寇,并一路追进太行山,再次大败流寇,斩杀贼首十一名及所有老营人马,遣返被裹挟的两万百姓。 流寇畏惧卢象升,但南逃的路线已被封死,只得北上躲进了五台山。 从此,真定府一带不再有流寇敢靠近。 因为被连续多日的大雨耽搁,秦川直到七月二十才抵达潞安城。 在此之前,他在绵山大破流寇,并斩首四天王李养纯,活捉床榻天刘国能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太行山一带。 许鼎臣大为振奋,虽说最近太行山一带打了不少胜仗,但大多是客军打的,且大多在河南境内,山西境内除了曹文诏帮忙收复几个县镇之外,他帐下的张应昌、颇希牧、艾万年等还没打过几个胜仗,也就他帐下赞画张道浚设伏擒获了魁首满天星,得当山西众将剿匪首功。 如今,秦川不仅斩首李养纯,还生擒刘国能,斩首一千四百,战功还在张道浚之上。 但同时,还传来了秦川擅自攻打张原村,屠杀范家和周家族人并烧毁两家大宅的消息。 这下让许鼎臣很是为难,他知道秦川这是在报复范家,也在用行动告诉朝廷:既然你们不处理范家,他就自己动手。 照理说,秦川无端屠杀乡绅士族,罪大恶极,作为巡抚的许鼎臣,有责任将他拿问治罪。 可许鼎臣哪敢动他。 更何况,秦川的兵马是出了名的兵强马壮,动不动得了他还是两说。 而且这人心狠手辣,眦睚必报,该杀人立威的时候从不心慈手软,忻州许廷荣和宁化王府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惹恼了这人,绝对没好果子吃。 许鼎臣决定先装聋作哑,若皇上要他死,再想办法治他的罪也不迟。 秦川抵达潞安城的那天,许鼎臣还带着张道浚等数十名大小将官出城迎接。 当然,目的不是迎接秦川,而是刘国能和那一千四百首级。 这是许鼎臣第一次见到秦川,见对方领一百骑红甲亲卫不紧不慢走来的时候,不由得暗暗赞叹,这秦川果然气度不凡,颇有大将之风。 那一百红甲亲卫精神抖擞,行进间井然有序,无声中透着一股砥砺血气。 就连在远处停下的那一千多兵马,也是井然有序,寂静无声。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秦川,和许鼎臣一样都很好奇地打量这位横空出世,便搅得山西腥风血雨的人物,也纷纷惊讶于他帐下兵士的军容整齐。 很显然,这是一支强军,在太行山一带剿匪的将领当中,恐怕没几支军队比得上秦川这支兵马。 见秦川走近,许鼎臣便笑着迎上去,拱手道:“恭喜秦将军立下大功一件。” 秦川翻身下马,也不行单膝礼,只拱拱手笑呵呵道:“抚台大人折煞卑职了,不过区区小功一件罢了,何德何能让抚台大人亲自出城相迎?” “哈哈哈,秦将军客气了,本抚已在城中备下酒宴给将军庆功,秦将军,请。” 许鼎臣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谁知秦川歉然一笑,道:“多谢抚台大人好意,但卑职出征一向将不离兵,兵不离将,且不善酒桌应酬,大人的好意卑职心领了。” “这……” 许鼎臣先是一愣,继而便猜到了缘由,这人是怕被诱杀,所以不会离开自己的军队,更不会入城赴宴。 他正语塞无言时,秦川朝后面招了招手,又道:“抚台大人,卑职在绵山擒获魁首刘国能,斩首一千四百余级,这便交由抚台大人处置吧。” 说着,他身后的关帝军已经赶着几辆骡车,押着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汉子走过来了。 许鼎臣暗暗松了一口气,郑重地拱手道:“将军此战乃大功一件,本抚定然会如实禀报朝廷,奏明将军之功绩。”139读书网 “那就多谢大人了,对了,抚台大人,卑职出征已有一月有余,军中粮草已所剩不多,还请大人按例拨付粮草,好让将士们奋力杀敌。” “这是自然,待晚些时候,本抚自会遣人送三百石军粮,一百石精料及二十车粗料一并运出城,一并拨付给将军。” “大人,被子帐下军马众多,精料能否再多拨付些?” “这……秦将军,军中精料已所剩无几,一百石已是本抚所能拨付之最大数额了。” “抚台大人,潞安府肥沃之地,城中乡绅士族应该不少吧,他们家中的粮食豆料等肯定也不少,既然军中没精料,可以让他们捐一些出来资饷啊。” 听到这话,许鼎臣脸色微微一变。 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色变,有的甚至脸上已经浮现了怒容。 秦川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抚台大人勿怪,卑职说笑罢了,既然军中精料不多,卑职可否派些人入城,自行向城中粮商采买?” 许鼎臣的脸色稍微缓和一些,点点头道:“自然可以,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城中粮食连连高涨,如今一斤豆料已涨至每石一两八钱,麸皮、豆饼等价格也比数月前翻了一倍有余。” 秦川嘴角也不由抽了抽,几个月就翻一倍,还真他妈贵。 但他现在不想和许鼎臣撕破脸皮,不好逼迫对方多给些豆料,也不好在附近打家劫舍,只能先买一些顶着用,回娄烦的路上再抢些大户补血也不迟。 想到这,他略显无奈地说道:“抚台大人,军马打仗是少不了精料的,再贵也得买,若大人能把不打仗那些军队的豆料拨一些过来给卑职,那就更好了。” 许鼎臣沉思片刻,然后点点头:“好,本抚就再拨一百石精料给将军,但余下的,只能将军另行想办法了。” “多谢大人。” 说话间,刘国能和那几车人头送到了。 秦川也不啰嗦,径直把刘国能和那些首级交给许鼎臣。 许鼎臣仔细看过那些斩获,便满意地对秦川拱拱手:“将军且在城外扎营休整,晚些时候本抚便命人拨付粮草,再命人给将军和众将士们带些酒肉,明日本抚自有调令,介时还要仰仗将军奋勇杀敌,为国建功。” “抚台大人客气了,此乃秦某分内之事。” “将军,就此别过。” “大人再会。” 两人道过别,便领着各自人马转身离开。 秦川让关帝军在离潞安城三里外的一处高地扎下营寨,然后派老黄和山猫儿领数十个关帝军入城采买军马精料。 打流寇最重要的是跑得快,流寇的老营几乎都是有坐骑的,军马一定要吃饱有力,才能追得上这些人。 所以,军马精料是少不了的。 下午,许鼎臣果然派人送来了粮草,三百石粮食,两百石精料,还有二十辆大车的草料。 除此之外,还有二十缸酒,五头羊和五头肥猪。 肉食秦川还是有的,出征的时候就带了不少肉干,打张原村缴获的两百多头羊吃到现在还剩五十头,加上肉干,还能吃上二十天左右。 但这东西多少都不够,所以老黄和山猫儿买回来三百石豆料的同时,还买了五十头羊,两百多斤腊猪肉。 猪这东西没有羊那么听话,不好赶着走路,加上很久没吃过猪肉了,于是秦川让人把那五头也不过百斤出头的猪全宰了,当天就吃了个精光。 第二天,许鼎臣再次出城,亲自给秦川传令,说曹文诏正位于临淇镇一带,左良玉和邓玘于淇县一带,王朴于延津一带,正同时朝卫辉进发,救援卫辉城的潞王,并向位于辉县一带的高迎祥、李洪基、张秉忠等魁首三面合围。 介时,流寇定然会逃进陵川以南的山岭,命秦川于那一带堵截流寇,与曹文诏等歼敌于太行群山之中。 秦川领命后,当日便拔营南下,直奔陵川。 许鼎臣的策略是对的,秦川也正打算往那去,但他不会再那等待,而是直接进太行山,准备迎头痛击高迎祥。 因为,李彪风就在高迎祥的队伍里。 第亮白三十五章 张秉忠大军来袭 辉县以北,五龙山黑鹿河畔。 闯王高迎祥端坐在一座低矮的营帐内,以手抚须,低头沉思。 他左边是一名面颊狭长,脸色蜡黄却目露精光的年轻汉子,正是八大王张秉忠。 右边也是一名年轻汉子,脸上颧骨突起,眼窝深凹,蝎鼻鹰眼,乃是最近正锋芒毕露的闯将李洪基。 再往下是闯王麾下另外几员队长,去年年底来投奔的李彪风也在其中。 天气炎热,营帐里十分闷热,汗臭脚臭口臭等混在一起,形成一股说不出的难闻气味。 除了高迎祥之外,帐内其他人都显得很是烦躁。 尤其是性子火烈的张秉忠,很不耐烦地抹着汗道:“闯王,依俺看啊,咱们直接翻过太行山,把新来那姓秦的给做掉,然后从陵川一带入山西,在泽州和潞安府劫他几座县城,抢足了粮食再做打算也不迟。” 李彪风也附和道:“没错,老回回等人在涉县一带已经败了,曹操等人也在东边阳城一带败了,如今咱们东边和东北有汤九州、左良玉、邓玘和王朴,北边有曹文诏,西边和西北边有李卑、艾万年、虎大威和猛如虎,南边又是黄河,咱们已经是四面受敌,陷入重围了。” “陵川那姓秦的不过一千五百兵马罢了,咱们这里共六万多人,各家的老营人马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人,对付区区一个秦川易如反掌,咱们只要灭了他这一伙官兵,就能赶在其他官兵合围之前进入山西泽州。” 高迎祥没回应,依然抚恤沉思,李洪基倒是插过话道:“咱们为何不兵分数路,将官兵引开呢?一路往北攻打秦川,伺机进入山西,另一路则往西攻打怀庆、济源,化整为零,引开明军,所谓的包围圈自会瓦解。” 张秉忠不由冷笑:“怀庆济源其是那么容易打的?” “怀庆济源附近多得是乡镇村寨,咱们攻打那些村镇也就足够了,明军自会追来。” “那你倒是说说看,明军的包围又如何能瓦解?” 李洪基卖了个关子,笑吟吟道:“八大王介时便知了。” “哼!”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高迎祥不耐地挥了挥手,道:“黄来儿,你说说看,如何个分兵法?” 李洪基道:“俺愿随闯王西进怀庆济源一带,八大王与其他诸家可往北攻打秦川,由陵川一带入山西,兵分两路,牵扯明军,介时再见机行事。” “嗯……” 高迎祥刚要开口,就瞧见李洪基朝他暗暗打了个眼色。 当即,高迎祥便点点头:“好,就这么办,李彪风,俺知道你要寻秦川报仇,那便随八大王去取姓秦的人头吧,入了山西不要停留,北上太岳山再把声势造大点,再加上五台山一带的兄弟,咱们四处开花,够官兵疲于奔命的了。” 张秉忠心里一合计,见他这一路也有三万人左右之后,便站起身抱拳道:“好,俺八大王听闯王的,明日拔营,北上陵川。” “预祝八大王旗开得胜。” “多谢闯王。” 说罢,张秉忠便走出了营帐,李彪风等其余人也纷纷走了出去,唯独李洪基留了下来。 等人都走完,高迎祥这才眯着眼低声问道:“黄来儿,你让八大王他们北上,可是另有打算?” 李洪基凑到高迎祥身边,低声回道:“闯王,如今的天气一年比一年冷,顶多三个月,黄河就会结冰,先让八大王他们把官兵引回山西,咱们只需再熬三个月,就能渡河南下,黄河以南官兵的防备薄弱,又有洛阳、开封等诸多富饶州府,往西南又可入湖广、四川,天高任鸟飞,大事即可成。” 高迎祥眼睛一亮,继而满脸堆笑,欣慰地拍了拍李洪基的肩膀。全本 营帐外,张秉忠远远回头,望了一眼高迎祥那营帐,低低冷哼一声。 旁边的李彪风忽然凑过来,低声道:“八大王,李洪基那厮,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管他打什么主意,咱们把自个的事干好就行了,天下这般大,俺还不信官兵能把俺八大王困在这太行山。” “对,咱们干自个的,我李彪风从今往后就只听八大王您的了。” “日后少不了你荣华富贵。” “多谢八大王。” “吩咐下去,今晚三更造饭,五更拔营,天亮出发,咱们去陵川取姓秦的狗头。” “是。” …… 陵川县,永和隘。 这隘口地处太行山大山深处,位于山西与河北修武的一条山间小道上,原本设有永和巡检司,后来裁撤了,但隘口左侧的边隘山上仍有一座完整的墩台,以砖石砌成,两层高,每层设有十六个箭孔,墩台下还有几间低矮的营房,供原来的巡检司弓兵居住之用。 秦川率兵抵达永和隘时,收到了赵武和廖三枪从太行山以南传来的消息,便立即让士兵们在边隘山上扎营,并以永和墩为中心,在四周修建壕沟、拒马、矮墙等防御工事。 那几间营房没有长杂草,屋顶还被人加盖了茅草,应该是有一股流寇曾经在这落脚。 墩台的木梯倒是不见了,关帝军重新打制了一把,命人爬上去一看,上面有几具白骨,也不知是什么人的。 关帝军把那几具白骨搬下来,在山坡上挖矿卖掉,又把墩台二楼清扫干净,然后把四门虎蹲炮搬了上去,还安排了八名火枪手在上面。 这座墩台会直接作为防线的正面,侧面和背面则挖壕沟起矮墙,把边隘山的山头都圈起来。 据赵武的消息所说,流寇正朝永和隘而来,大约三万人左右,领头的正是张秉忠,最快一日之后就会到达。 很显然,那家伙是冲自己来的。 三万人可不好打。 毕竟,自己只有不到一千五兵力。 但,边隘山山势陡峭,且光秃秃一片,借助边隘山的地势和墩台构建防御设施,死守这里是没问题的。 二十门虎蹲炮和两百二十支燧发枪,够张秉忠喝一壶的。 就看明军其他将领懂不懂赶过来给张秉忠屁股上来一刀了。 …… 第二天下午,赵武和廖三枪等人回来了,紧接着边隘山南面开始出现零星的流寇探马,远远地在周围徘徊。 傍晚时分,张秉忠到了。 足足三万人,漫山遍野,声势浩大。 第两百三十六章 恶虎张秉忠 这是秦川第一次见张秉忠。 秦川在边隘山上,张秉忠在山下,隔着大约三百步,看不清五官细节,但能看得到一张蜡黄的脸,还有透着冷光的狭长双眼,两道煞星眉飞挺而上,极为显眼。 看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模样后,秦川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历史上很多名人要么长得相貌堂堂,要么就是骨骼惊奇,张秉忠就属于后者,一副杀神模样,阴狠,毒辣。 难怪能从三十六营七十二家中脱颖而出,和李洪基成为最后的两大冦。 这种人留在世上,所到之处必定腥风血雨。 张秉忠其实是个独具慧眼的人,也是个爱才之人,李定国尚且年幼的时候,他就一眼看出李定国相貌不凡,日后必成大器,于是才收为义子。 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这另外三个义子,也同样是他慧眼相中的,四个义子为他后来大西国的四将军,或擅长用兵,或以勇猛著称,或有良将之风。 张秉忠死后,大西国就是这四个义子撑起来的,只是后来孙可望野心膨胀,怕李定国和刘文秀的军功威胁到自己,于是逐渐排挤此二人,而刘文秀也与李定国起间隙,大西国这才分崩离析。 后来,艾能奇讨伐云南土司时中伏而死,刘文秀病死,孙可望率兵攻打李定国时,因部下纷纷向李定国倒戈而大败,走投无路之下投了清军,并引清兵攻打李定国。 李定国在云南一直抵抗清军和吴三桂,最后退入缅甸,因得知吴三桂缢杀南明永历帝的消息而悲愤成疾,没多久便在缅甸黯然离世。 可以说,张秉忠能一眼相中这四个义子,实属眼光毒辣。 只不过,他最器重,成就最高的那位义子李定国,已经成了秦川手下。 如今,他第一次见秦川的时候,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若能收下此人,天下可得一半。 第二个想法是:欲要取天下,必先杀此人。 他旁边的李彪风则用阴冷的目光定定望着秦川,一边低声说道:“八大王,那人就是劫了二公子的狗贼秦川,他不过一千五百人,可不能让他给逃了,咱们把这座小山围起来,耗都耗死他。” “嗯。” 张秉忠点点头,然后催动马匹,独自朝山上缓缓走来。 山上,秦川见他走来后,也骑上马,朝他迎面行去。 两人间隔百步时,同时停了下来。 “秦当家的,幸会。” 张秉忠抱拳拱了拱手。 秦川也抱拳笑道:“久闻八大王威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秦当家的客气了,张某此来,是想向秦当家的讨一个人,还望当家的能将犬子定国交还张某,张某不胜感激,即刻率兵离去。”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秦川爽朗笑了几声,然后朝山上一指:“八大王,李定国就在那,你且问他愿不愿跟你走吧。” 张秉忠眉头一皱,朝山上望去,只见李定国穿着秦川军中统一的灰底红边罩甲,正脸色复杂地定定望着他。 张秉忠又皱了皱眉头,扬声喊道:“定国,跟为父回去,为父说过要带你驰骋四方。” 李定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脸上神情极为挣扎。 张秉忠眉头皱得更深了:“定国,你还愣着干什么?” 李定国手脚微微一颤,忽然噗通跪在地上,朝重重张秉忠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定国拜谢义父养育之恩,定国不忠不孝,枉为人子,无颜再见义父。” 说罢,李定国便趴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你……” 张秉忠勃然大怒:“你这是要背弃为父吗?” 李定国没抬头,只发出呜呜的哽咽。 “好!好!好!” 张秉忠怒极反笑,又朝着秦川冷冷问道:“姓秦的,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秦川淡淡笑道:“我只是给他画了一幅盛世景象,他看到了,自然就不愿走了。” “哈哈哈哈哈……” 张秉忠忽然仰天狂笑。 “盛世景象?哈哈哈哈,这世道只有生与死,何来的盛世景象?你这种鬼把戏都骗得了他?哈哈哈哈,原来,是我张秉忠看走眼了。”必读书屋 笑着笑着,张秉忠忽然戈然而止,眯着狭长双眼,冷冷望着李定国,道:“你听好了,即刻起,你我恩断义绝,待我杀尽姓秦的这一千五百兵马,再亲手取了你这孽障的项上人头!” “姓秦的,抹干净脖子,等着爷爷取你脑袋当尿壶吧。” 说罢,张秉忠便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往山下策马奔去。 秦川笑眯眯道:“秦某昨晚刚洗了白白,脖子干净得很,随时恭候八大王。” 山上的李定国突然抬起头,喊道:“定国对天发誓,此生绝不与义父为敌!” 说罢,李定国起身,大步往敌台里走。 “哼!别以为发个誓就能让我手下留情,今日我八大王必杀你与姓秦的!” 张秉忠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已经到了山脚下。 秦川定定望着山下的李彪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调转马头返回山上。 “兄弟们,那劳什子八大王说要取我的脑袋当尿壶,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那咱们就把他的卵蛋给割了。” “好!哈哈哈哈……” “今晚都精神点,如今已经天近黄昏了,那家伙还要安营扎寨,不会这么快攻上来,但晚上说不定会有夜袭。” “是!” 又交代几句,秦川便走进了身后的墩台。 张可望在一楼的角落里静静坐着,见秦川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一言不发。 秦川知道,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十四岁的毛头小子,还没成为那位两厥名王的李定国。 “看开点,各为其主罢了。”秦川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 李定国没回应,只点了点头。 “你放心,若他落到我手里,我会给他一个痛快的。” 李定国忽然抬头:“可否给他留个全尸?” “可以,只不过……他这人狡猾得很,咱们才这点人马,很难逮得住他,你且在这坐一会吧,我出去看看防务。” 秦川又拍了拍他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秦川猜得没错,张秉忠没有马上进攻,而是退到五里外几座山梁上,开始安营扎寨。 晚上他也没来夜袭,而是在敲敲打打一整夜,也不知在打造什么器械。 边隘山靠近道路一侧的山坡较为低缓,但墩台就在这一侧,北面山坡陡峭,手脚并用也不易爬上来,南面和西面山势不算太陡峭,这两面估计会是张秉忠的主攻方向。 由于时间紧迫,山上只有少量礌石滚木,一波进攻估计都砸完了,但虎蹲炮和燧发枪弹药充足,将会是防守的主要手段。 张秉忠那三万人并非全都是贼寇,其中有大约两成女人小孩,还有很多被裹挟的百姓,这些人几乎没有战力可言。 最大的战力,是他的老营人马,所有流寇营头当中,除了高迎祥之外,老营人马最多的就是张秉忠了,有一千多人,这些老营不是逃兵就是积年悍匪,战力可一点都不弱。 这是场硬仗。 大约四更时分,张秉忠营寨里燃起了火焰,他们开始生火造饭了。 边隘山也同样在做饭,秦川特意让人杀了十头羊,给所有人吃饱,养精蓄锐。 天刚蒙蒙亮,张秉忠营寨里吆喝声此起彼伏,隐隐可见大群人影朝边隘山逼来。 其中,好像还有几架攻城器械。 待他们离得近了,秦川这才看清楚,那是七架小型投石车。 看来,张秉忠的队伍中有边军的能工巧匠,会做投石车,就不知那些投石车的威力和准头如何。 除了投石车之外,还有六门虎蹲炮,应该是那厮抢掠的时候夺来的。 又是投石车又是虎蹲炮的,足以看出张秉忠没有一丁点轻敌。 这一仗,可能比秦川估计的还要难打。 第两百三十七章 猛虎下山 日上三竿时,张秉忠的大军将边隘山三面围了起来,只空出陡峭的北坡。 《孙子兵法》有曰,围师必阙,如今张秉忠布的便是围三而阙一。 那七架投石车是配重式的,打造得很粗糙,安置在东面山坡大约两百步外的位置,然后一群人开始往大藤篮里装石头。 张秉忠就站在那排投石车前面,定定望着山上的秦川。 “注意躲避投石机。” 眼见对方的投石机藤篮已经拉起来后,秦川冲周围的关帝军大声喊道。 没多久,山坡下突然响起“砰”的一声,一架投石车的藤篮重重砸在地上,巨大的拉力将吊杆一头急速往下拉,装着石块的另一头猛地往上抛,将一块石头抛上天空,呼啸着朝边隘山上砸来。 墩台附近的关帝军呼啦地散开了,那块大腿粗细的石头“砰”的一声砸在离墩台十几步之外的空地上。 这一发不知是想砸墩台,还是要砸附近的关帝军,总之准头很差。 一发过后,其他的投石机也开始纷纷投射,几块大腿粗的石头呼啸而至,轰轰轰地砸在边隘山上,其中一块石头将一名来不及躲避的关帝军整条手臂都给卸了下来。 很快有同伴将那名关帝军抬进墩台,拿来蒸馏过的烧酒和煮过的纱布包扎伤口。 秦川确认过那几块石头的落点之后,便让墩台左侧的关帝军散开,只在壕沟里留一排关帝军,其余的部撤到别处。 他猜测,张秉忠那几架投石机要轰炸这片地方。 果然,那七台投石机纷纷调整角度和藤篮里的石头重量,没多久又开始砸石头,这次的石块大多就落在墩台左侧,还有一块砸在墩台上,将斑驳的砖石砸得碎砖四处飞溅。 尽管秦川让关帝军提前撤离,也依然有一块偏得厉害的石块落入人群中,砸碎一面盾牌,出现了一死一伤的情况。 “他们的投石车打不了几炮,用不了多久肯定会坏掉。” 见关帝军有些骚动,秦川不急不躁地喊道。 投石车这种器械本身就很容易出故障,张秉忠那七架投石车粗制滥造,转轴连铁皮都没有,就是几根木头用麻绳甚至树藤固定,不可能有多耐用。 投射第四轮的时候,其中一架投石机的支架垮了,因惯性甩出去的吊杆将几个倒霉的流寇给生生拍飞,也不知是死是活。 紧接着,第六轮的时候又垮了一架。 这时,张秉忠忽然抽出刀子,朝后面喊了几声,那些流寇便在一群老营人马的催促下,扛着几门虎蹲炮,顶着厚厚的大盾,乱糟糟地朝边隘山涌来。 大约一万人左右,黑压压地布满了边隘山山脚。 “稳住,火枪手等对方进了一百步再开枪,所有虎蹲炮瞄准扛火炮的敌人,礌石滚木等对方上到五十步内再扔,扔一波过后开始投枪,注意躲避对方投石车,虎豹营准备好突击。” 秦川在防线来回走动,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不是还拍了拍几个紧张的关帝军的肩膀。 敌人人数太多,己方又是孤守一座山岭,紧张是难免的。 张秉忠和他的老营人马没上来,吆喝着在后面压阵。 李彪风也没上来,只定定盯着秦川。 张秉忠的虎蹲炮是从明军那缴获的,有效射程比秦川的虎蹲炮差上许多,得搬到八十步左右的距离才能开炮。 山脚下用石头做有距离标记,早在张秉忠大军抵达之前,秦川也让炮手试射过,定好了射击标尺,南坡这边的六门虎蹲炮早已瞄好了射击位置,等对方的炮队扛着虎蹲炮进入预定的射击位置时,六门虎蹲炮便同时开炮。 轰然大响中,六颗实心铅弹呼啸着落入了扛虎蹲炮的一群流寇当中,砸碎几张大盾,将几个倒霉的流寇和两门虎蹲炮掀翻在地,然后沿着缓坡往下弹跳,硬生生趟开几条血路。 那群流寇顿时哭爹喊娘,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扭头就跑,有的还直接扔下了扛在肩膀的虎蹲炮。 但没跑出多远,就被张秉忠的老营人马用刀子砍翻几个,又给生生逼了回来。 这时,关帝军的虎蹲炮已经装填完毕,再次发出怒吼,被逼回来的流寇也再次被砸得东倒西歪,余下的人一哄而散,有的往前跑,有的往两侧跑,还有的跑回头没多远就被老营人马砍翻在地。 “你们他娘的不会散开吗?都散开,把火炮分散推进。” 后面不远,张秉忠连声大吼道。 听到他的话,那群流寇急急忙忙扛着虎蹲炮分散开,从不同方向往山坡上爬。 但这就害苦了其他流寇,因为虎蹲炮到哪,山上的炮火就打到哪,而且极有准头。 一时间流寇们对自家的虎蹲炮就像见了瘟神似的,纷纷避开,一团团地挤在一起,导致原本就很乱的阵型愈发混乱了。 “你们这帮驴球子,入你妈妈的毞!” 张秉忠愈发恼怒,张口就是一顿怒骂。 骂完了还冷冷瞟了一眼旁边的李彪风,后者急忙解释道:“八大王,小的在娄烦没见过姓秦的有如此威力的火炮,定然是他新近造出来的。” 张秉忠气消了些,没往下骂,只收回视线,继续望着战场。 姓秦的有火炮他是知道的,绵山逃回来那些人说过,但他没料到那些虎蹲炮竟打得这么远,还打这么准。 这该有一百二十步距离吧,明军的虎蹲炮超过一百步就没准头,也没多大威力了,姓秦的那些虎蹲炮为何还打得这么准,威力还如此之大? 山上,见有些流寇都挤在一起后,秦川当机立断,喊道:“虎蹲炮打那些密集的流寇,火枪手打对方的炮队,快。” 他的手下闻言,纷纷调转炮口,开始瞄准挤作一团的流寇。 火枪手们则开始瞄准对方的炮手。 枪炮声很快便密集地响了起来,边隘山上腾起一片硝烟,山下就响起了一大片惨叫,再厚的木盾也挡不住火炮,滚烫的铁弹沿着山坡一路往下跳,碾出了一条条血路。 扛虎蹲炮和搬运弹药那些流寇被燧发枪集火,纵然有盾牌抵挡,仍有不少人倒了下去。 在后面的老营人马的逼迫下,乱作一团的流寇们硬着头皮继续往上爬。 山上的枪炮声也一阵阵地响个不停。 没多久,边隘山三面山坡上就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和伤兵。 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流寇终于在八十步外架起了三门虎蹲炮,其中一门没来得及开炮,就被一颗铁弹砸中,哐当当地带着几个流寇滚下山坡,另外两门则顺利地喷出了火舌,两颗铅弹毫无准头地砸在关帝军的防线附近。 他们只有一次开炮的机会,还没来得及调整角度,就被关帝军的火炮集火一波掀飞了。 张秉忠的炮队几乎死伤殆尽,六门虎蹲炮已经废了。 其他流寇倒是靠着厚重的木盾和不计死伤爬上半坡,有的开始往山上射箭,关帝军也开始陆续出现伤亡。 “放礌石滚木,虎豹营准备,罗大牛、赵武、廖三枪准备随我冲阵!” 眼见流寇已经进入五十步距离,秦川便放声大喊。 原本躲在墩台后面的四百虎豹营突然鱼贯而出,老黄还亲自牵着秦川那匹雪白骏马跑出来。 防线上的关帝军纷纷将身前的石块或圆木往下推,一时间边隘山浓烟滚滚,轰轰作响,无数石头和圆木巨浪似的朝下方奔涌而去。 半坡的流寇们惊恐万分,急忙蹲在地上,将各式各样的盾牌斜斜顶在身前。 但,除了足够厚重,又有支脚的大盾之外,其余的盾牌无一不被掀翻,盾牌后的流寇便遭了秧,大片大片地被砸得稀烂。 只一波礌石滚木,攻山的一万流寇就死伤超过两成。 眼见时机一到,秦川便翻身上马,抽出一支投枪,一马当先,大喊一声:“杀!” 四百虎豹营如猛虎下山,奔腾而下,呼啸着朝半坡的流寇杀去。 第两百三十八章 暴躁的张秉忠 眼见秦川从南坡率兵杀下来后,张秉忠冷哼一声,然后翻身上马,抽出一把长刀。 “召集老营的兄弟,准备随俺冲杀一番,取那姓秦的狗头。” “是。” 他的手下去喊人了,张秉忠则冷冷望着山上那支气势逼人的骑兵。 他根本就没想过能一举攻上边隘山,不过是耗一耗对方的兵力和弹药罢了。 姓秦的只有一千五百兵力,他有三万人,除开老弱病残,能拿刀子的超过两万人,今天只派出了一万人而已,只需多攻几次山,耗上两天就能把姓秦的那一千多人耗光。 如今,姓秦的既然要跑下来送死,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张秉忠就这么冷冷看着秦川的五百骑用标枪将他一大群手下扎成刺猬,看着那五百骑虎狼一般冲入惊慌失措的人群,将那些没甚大用的流寇杀得哭爹喊娘,四处奔逃。 他有的是人,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只要能将姓秦的引到山脚,死再多人也无所谓。 秦川一马当先,五百骑势如破竹,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几无活口。 南坡的流寇丢盔弃甲,没命地撒腿狂奔,惨叫声和哭喊声震天动地,紧接着,西坡和北坡的流寇也跟着纷纷溃逃。 张秉忠的第一轮攻势就这么彻底瓦解了。 但他很快就召集了上千老营劲匪,个个骑着马,人还没集齐,张献忠便挥刀一指,大喝一声“杀”,然后一马当先,朝已经接近山脚的秦川直直杀去。 以一千老营对姓秦的五百骑,他有十足胜算。 只不过,他刚拍马狂奔,秦川那五百骑就突然一分为二,一部随着姓秦的突然折向东边,往那边溃逃的流寇杀去。 另一部则折向西边,杀向西坡溃逃的流寇。 张秉忠脸色一变,破口大骂:“姓秦的,有种别走!” 秦川压根不鸟他,继续往东一路冲杀。 另一部虎豹营由罗大牛率领,也丝毫不停顿地往西边而去。 罗大牛并不贪功,一路杀到西边山坡后,便立刻折回山上。 张秉忠死死追着秦川,绕了半座山一直追到西边,眼见越追越近的时候,秦川又突然一拉马缰,带着手下往山上跑。 秦川本就不想跟他硬碰硬。 张秉忠气得脸色铁青,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上追。 这时,山上忽然炮声大响,十多发炮弹从秦川的头顶越过,呼啸着砸进张秉忠的老营队伍中。 顿时间,张秉忠那一千余老营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大王,不能再追了。” 李彪风脸色惨白地大声喊道。 张秉忠差点被一发炮弹砸中,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一拉马缰,喊了声“撤”,然后不管不顾地往山下跑去。 先一步上山的罗大牛早已调转马头,蓄势以待,见他的人马掉头,便领着两百虎豹营再次从山上扑下来。 秦川也兜了一个圈,呼啸着跟在后头。 张秉忠回头一看,落在后面的老营人马被对方杀得落花流水,顿时又气得七窍生烟。 “姓秦的,老子入你妈妈的毞!”爱薇 李彪风怕他头脑发热又杀回去,急忙劝道:“大王,快走吧,且回营再做打算也不迟。” “没错,义父,咱们还是先退回营再做打算吧。” “休整人马再收拾姓秦的也不迟。” “大王,快走吧。” 张可望和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劝道。 “入他妈妈个毞的,撤,赶紧撤!”张秉忠不甘地怒骂道。 其实不用他喊,他手下的老营人马早就没有战意了,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秦川和罗大牛在后面一路追杀,把所有标枪都扔完,眼见也追不上之后,便拐向别处,追杀没坐骑的流寇去了。 张秉忠一路逃回大寨,翻身下马,站在拒马后面,骂骂咧咧地望着外面肆意追杀他手下的秦川。 追杀持续了一刻多钟,直到张秉忠的人马全部逃回营,秦川这才放慢马速,在张秉忠的大寨一百多步外停了下来。 “八大王,承让,承让。”秦川朝营寨里的张秉忠笑眯眯喊道。 张秉忠勃然大怒:“姓秦的,俺入你妈妈的毞!” “咳,八大王,咱们斯文点说话哈,那个……今日你这一波,送了不少功劳给秦某,多谢了哈,咱们明日再会。” 秦川又笑眯眯地朝他拱拱手,然后调转马头,悠哉悠哉地往边隘山走去。 “一个只会骂娘的废物,带一群孬种也想取俺大当家的人头?呸!” 罗大牛朝张秉忠的方向吐了一口吐沫,然后大摇大摆地跟在秦川身后。 廖三枪挺着大枪往前几步,扬起下巴喊道:“你廖爷爷还没杀过瘾,有没有带把的,出来跟你廖爷爷战几个回合。” 老黄则咧着大黄牙憨笑道:“老乡们,咱们杀来杀去是为的啥?为了吃口饭罢了,打这往北七百里有个地方叫静乐县和岚县,那是俺们大当家的地盘,那里人人有饭吃有衣穿,还有田种,老乡们就别给张秉忠卖命了,不值当,赶紧去娄烦吃饭,保管人人都能吃饱。” 山猫儿也跑出来,老气横秋地喊道:“你们若是不信,看看俺就行了,去年俺差点饿死,是大当家的在路边把俺给救回了娄烦,给俺饭吃,给俺衣服穿,俺这才活了下来,像俺这样的人多的是,俺们大当家的收留了好好几万饥民,也不差你们几个。” “敢挖你八大王的人马,俺入你奶奶的毞!” 张秉忠气得七窍生烟,抄着刀子气汹汹地往外冲,幸亏李彪风和另外几人给拉住了。 山猫儿远远朝他吐了一口吐沫,这才趾高气扬地走了。 廖三枪抄着大枪晃了几圈,见没人敢出来后,便兴致索然地跟着往边隘山走去。 山上的关帝军正在山下打扫战场,主要是给那些重伤的流寇一个痛快。 中午时分,山上飘起饭香和肉香时,斩获和战损清点出来了。 关帝军共死伤一百三十五人,阵亡四十二,主要是杀下山时战死的虎豹营,重伤二十七,其余的是不影响战斗的轻伤。 斩杀大约两千人左右,大部分是死在火炮、火枪和礌石滚木之下的,少数死在秦川率领的虎豹营追杀之下。 缴获的兵器无数,棉甲皮甲五十多件,铁甲三副,还有白银四百多两,金银首饰十多件,基本都是从张秉忠那些老营人马的尸体上搜出来的。 还能骑乘的马匹八十二匹,离得近的数十匹死马也被搬回边隘山割肉吃了。 这一战可谓大获全胜,但张秉忠并未伤及元气,他仍有一千多老营人马,能上战场的流寇也还有两万左右。 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仅凭秦川的兵马,想彻底击溃张秉忠有点难,就看明军其他将领什么时候能赶到了。 第两百三十九章 旅顺陷落,虎视宣大 娄烦枪厂,李学境将一跟刚锻造好的螺旋状转轴装上镗床,并装上长长的拉刀,并缓缓推入固定在镗床上的枪管里,直到刀口伸出枪管另一头,然后给刀口背面加一块木垫,并抹上黄油。 “拉。” 准备就绪后,李学境轻轻喊了一声。 镗床前端,一名工匠拉动钻轴,转轴在螺旋作用下缓缓转动,拉刀也在枪管里一边旋转一边往后移动,刻出一条浅浅的凹线。 拉刀离开枪管后,李学境将刀口背面的木垫拿掉,再次把拉刀推进枪管,到了另一头又把木垫安上,将刀口垫高,好让刀口能刮到枪管内壁,然后继续拉动。 如此反复拉了几次后,李学境取出枪管,对着光仔细查看里面的膛线。 良久,他放下枪管,无奈地长叹一声。 还是失败了。 螺旋转轴和拉刀是他和秦大人讨论了好久,又经过几个月摸索才定下来的方法。 轴承沿着镗床的螺口拉出时,会带动拉刀沿着一条固定的旋转轨迹,刮过枪管内壁,从而刮出膛线。 这法子的最难之处,就是旋转轨迹必须极其稳定。 也就是说,螺旋转轴必须要打制得极其精细,精到一毫一厘,镗床的螺口也要完美契合转轴,同样精细到毫厘,一丝差错也不能有。 这就是李学境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难题。 这两个月以来,他已经打制了一共七根转轴,但没有一根是合格的,拉出来的膛线歪歪扭扭,根本就不能用。 除此之外,拉刀也同样存在问题,他无法掌握拉刀的厚薄,拉出的膛线深浅不一,同样不堪大用。 秦大人说,这种线膛枪的射程和精度比现在的自生火铳要高很多,若能尽快研制出来,就算只能少量生产,也必然能大大加强关帝军的战力。 所以,他还得继续尝试。 李学境把那根废掉的枪管放进旁边早已装满废管的箱子里,然后走回镗床前端,缓缓拉动转轴,仔仔细细地查看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 辽东,旅顺口。 耿仲明在尸堆里找到东江镇总兵黄龙的尸体后,不由仰天狂笑。 早已剃掉头发,只留了一条小辫子的孔有德大步奔过来,看到那具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的尸体之后,也跟着哈哈狂笑。 黄龙终于死了。 自袁崇焕擅杀毛文龙,东江镇便一直处于混乱不堪的局面,黄龙接任东江镇总兵后,发现耿仲明的部下李梅私通后金,便将其捉拿收押,耿仲明和弟弟耿仲裕由此怀恨在心。 毛文龙被杀后,辽饷便没了东江镇的份,东江的明军欠饷已长达数月,耿仲裕以此为借口,代领麾下士兵擒拿黄龙,带至演武场百般羞辱,甚至割去鼻子耳朵,得其他将领率兵赶来救援,黄龙这才活了下来。 没多久,黄龙便擒杀了耿仲裕,耿仲明逃到登州,吴桥之变后,耿仲明纠集辽兵做内应,打开登州城门迎孔有德入城,又将黄龙在登州城的所有家眷屠戮殆尽。 孔耿二人突围登州,叛投后金的路上又被黄龙截杀,生擒毛承禄苏有功等十多名东江将领,孔耿二人侥幸逃脱。 他们和黄龙的梁子也越结越深了。 就在不久前,孔有德和耿仲明在旅顺的内应传来消息,说黄龙的水师出海了,旅顺兵力空虚,孔耿二人立马怂恿皇太极发兵攻打旅顺,并亲自任前锋,为后金军开路。 旅顺确实兵力空虚,黄龙眼见守不住,便将自己的大印交给部下,命部下送回登州,若无法回到登州,便径直扔到海里,决不能落到建奴手中。 破城之日,黄龙拔剑自刎,尚可义、张大禄等多名将领也战死沙场,尚可喜留在旅顺的妻妾家眷等数百人投海自尽。 自此,毛文龙在辽东半岛收复的地盘尽数被后金夺去,大明在辽东半岛再无军镇,早已化为一盘散沙的东江镇,对后金再也构不成威胁。 占领旅顺的消息传到沈阳城后,皇太极极其高兴,大肆赏赐此次出征的众将。 接着,皇太极又开始着手准备明年的出征事务。 归化城一带已经落入大金国手中了,但林丹汗仍在河套以西一带,与归化城一带接壤的宣大两地又驻扎有大量明军。巴特尔 他在考虑,明年是直接穿过河套地区,追击林丹汗,还是先在寇略宣大两地,震慑明军,顺便劫掠些钱粮回来应付寒冬。 沉思良久,皇太极突然把手重重敲在地图上的宣大一带。 明廷已经察觉宣大两地的将官与大金国有往来了,连宣镇巡抚都被逮拿下狱,很多将领也换了人。 若追击林丹汗,难保明军不会从后面袭击他。 所以,明年要先入寇宣大。 明廷虽然在那两地驻扎重兵,但许多军镇守将与大金国有往来,大可放心地进去劫掠。 只要把宣大洗成白地,明军就得重新建立补给,短时间内必然无法远征,他就可以放心的去收拾林丹汗了。 而且,大同南边就是姓秦的地盘。 不久前,姓秦的在清水河放了他鸽子,害他的兵马在清水河整整呆了三个月,着实可恶至极。 这次,定要血洗静乐县和岚县,除灭那姓秦的。 …… 河南辉县以北,白鹿山大罗口。 曹文诏领着三千兵马正往辉县的方向而去,前方忽然一骑飞奔而来,他旁边的曹变蛟和几名随从急忙策马往前,拦在曹文诏身前。 看清那名骑士是自家探马之后,曹变蛟等人这才让开。 “将军,辉县的贼寇已经退走了。”那名骑士到了跟前,边喘着大气边说道。 曹文诏没有丝毫意外,只淡淡问道:“退往何处了?” “高迎祥与李洪基领三万人,往修武一带去了,张秉忠则和另外几家的魁首加一块也有三万人左右,正翻越太行山,往陵川的方向而去,但在夺火村隘口被山西游击将军秦川给截住了。” “哦?秦川?” 曹文诏眉毛一挑,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带了多少兵马来?” “听说只有一千五百兵力,不久前还在绵山一带以这一千五百兵力大破九千贼寇,斩首李养纯,生擒刘国能,山西总兵张应昌和监军闫思印去索要首级和俘虏时,那人一个子也不给,双方还差点打了起来。” “只一千五百人?” 曹文诏的眉头皱了起来:“张秉忠可不比刘国能之流,又有三万大军,秦川那一千五百人马如何挡得住?” “标下回来报信之前,他已将所有兵力都扎在隘口旁的边隘山上,并修建工事,看模样的想据山而守,借助张秉忠的去路。” “嗯,下去吧。” “多谢将军。” 那探马走后,曹文诏便紧锁眉头,静静思索。 良久,他忽然莫名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曹变蛟疑惑地问道:“叔,咱们去追高迎祥,还是去堵张秉忠?” “秦川仅凭那点兵力,恐怕是挡不住张秉忠的,咱们去帮他一把吧。” 旁边有个将领不解地说道:“将军,张全昌就在泽州城一带,离夺火村隘口比咱们近多了,他不会去救援秦川吗?” 曹文诏摇头:“张全昌乃宣府总兵,秦川跟宣大晋三地许多将官都有仇,尤其得罪宣府最甚,不久前又得罪了张应昌,张全昌巴不得他死,不可能会去救他的。” 说着,曹文诏高喊一声:“掉头往西,两日内务必要赶到夺火村隘口。” 曹变蛟跃跃欲试道:“叔,张秉忠那小子太滑溜了,这次咱们定要逮住他。” “好,逮住了大家伙论功行赏,吃肉喝酒。” 第两百四十章 不得安生的张秉忠 张秉忠不敢夜晚围山,因为白天刚吃了一场大败仗,如今正人心惶惶,而且他的人有很多是鸡盲眼,到了晚上就成了瞎子,还一惊一乍的很容易炸营。 他只能把所有人都召回营,晚上又开始叮叮咚咚地造起了投石机。 白天那七架投石机烂了三架,其余四架和六门虎蹲炮,还有几箱火药全落到了姓秦的手里。 他得重新打造投石机,而且越多越好,明天砸死那姓秦的狗东西。 天黑过后,把事情安排妥当的张秉忠回在自己的营帐里,和张可望、张能奇及张文秀坐在一起,拿起一根羊腿就啃。 这时,大营外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张秉忠一甩手把羊腿扔在地上,抄起旁边的刀子,大步往外跑。 张可望等人也急急忙忙抄着兵器往外冲。 到了外面,只见大营里一片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哭爹喊娘四处乱跑的人。 “不许乱,都跟老子来,谁他妈乱跑老子砍了他!” 张秉忠大喊几句,顺手将一个正好跑到自己身边的流寇砍翻在地后,便大步往营门的方向跑。 到了营门一看,外面只有几堆他特意让人点燃的篝火,但人影一个都没有。 “怎么回事?”张秉忠皱着眉冲旁边守营门的人问道。 “回大王,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外面轰一声大响,看到外边冒起一团火光,小的还以为有人来劫营,可那团火光过后,啥都没了,人影也没见一个,小的们往外放了几箭,啥响动都没。” “嗯?” 张秉忠皱着眉头想了想,很快便不屑地冷笑:“哼!雕虫小技,也敢跟你爷爷玩这种小把戏。” 说罢,他便收刀往回走,又朝跟来的几个义子和一群老营人马喊道:“散了散了,姓秦那小王八蛋刷的小手段罢了,都回去睡觉,养足了精神明日攻山。” 见虚惊一场,他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有的则冲着边隘山的方向破口大骂。 张秉忠回到营帐,见那根羊腿掉在地上沾了泥巴,不由得骂了几句,然后把羊腿捡起来,吹掉沾上的泥土,又放锅里洗了洗。 没多久,他吃饱喝足了,打着饱嗝让几个义子离开,自己也出去拎了个女人回来。 裤头带还没得解,外面又突然传来轰轰两声巨响。 张秉忠下身一紧,差点没尿出来,明知这是姓秦那狗样娘使得扰敌战术,可偏偏又放不下心。 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几句后,抄着刀子大步往外跑。 到了营门一问,果然又是对方的骚扰,只在大约百来步外腾起两团火光,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张秉忠猜测,姓秦的应该是用了万人敌之类的玩意,也就是把火药和石子塞进瓦罐里,点燃火绳扔出去,响声比放炮还大声,但威力不敢恭维。 看来,姓秦的是铁了心不让自己睡好觉了。 张秉忠不敢让手下放松警惕,只骂骂咧咧几句,然后回营帐找刚刚那女人去了。 活正紧时,外面忽然又传来轰隆隆一连串巨响,张秉忠一哆嗦就尿了。 “姓秦的,俺入你姥姥的毞!” 张秉忠气得七窍生烟,冲着边隘山的方向破口大骂。 他没打算出去,这次肯定也是袭扰。 但骂了几句之后,他感觉不对劲了,大营里响起了好几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是负伤后才有的叫声。 张秉忠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套上裤子,衣服也不穿,只抄了刀子就往外跑。 大营里乱成一片,无数人影在黑灯瞎火里到处乱跑,惊叫声惨叫声喝骂声此起彼伏。 “迎敌!随我迎敌!” 张秉忠赤裸上身,高举着刀子一边大喊一边往营门冲去。 还没到营门,外面又响起了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响,只见营外的黑暗中突然喷出一道道火舌,十几颗炮弹在夜空中划出道道妖异的猩红轨迹,呼啸和落入了他的营寨里。 眨眼后,营寨里响起了一大片惨叫声。 “布防,放箭,快放箭。” 张秉忠连声大吼,挥舞着刀子指挥赶来的老营人马布防。艳艳电子书 很快就有百来支箭朝刚才发出火光的地方射去。 但,那些箭支跟泥牛入海似的,连朵水花都没闹腾起来。 “再放,放远点。”张秉忠又喊道。 他的手下急忙把弓箭的角度抬高,射出了第二波箭支。 这次,外面的黑暗中终于响起了几声闷哼。 “再放再放。” 第三波箭时,外面又没了任何响动。 张秉忠等了好一会,然后朝旁边喊道:“你们几个出去看看。” 旁边几个手下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牵来马匹,打开营门,小心翼翼地往前探。 刚探到大约五十步外那些篝火堆时,远处的黑暗中突然又喷出十数道火舌,一排枪声同时响了起来,出去探路那几人顿时应声而倒。 “给老子放箭,放箭!” 张秉忠要气疯了。 与此同时,边隘山上,秦川指挥一群手下依葫芦画瓢,照着缴获的投石机,新做了几架投石机。 他以前没碰过这玩意,今天见张秉忠用过之后,感觉这玩意还行,如果随军带着工匠和铁皮铁钉,并且能找到阴干木材的话,造一些威力大的来攻城也挺不错的。 如果造好了随军带着去打仗,就不划算了,哪怕能拆卸搬运,那几根木头搬着也费劲,还不如直接带火炮。 若无法找到阴干木材的话,用刚砍伐下来的木材打造的投石车又过于笨重,而且生的木柴太软。一点也不牢固,张秉忠那七架投石机就是用生木材打造的,结果没发几炮就烂了三架。 张秉忠那六门虎蹲炮也被秦川缴获了,其中五门两尺长的小炮,套有五道铁箍,重三十来斤,一门两尺五寸长,有六道铁箍,都是用熟铁锻造而成的。 这些明军锻造的小炮威力不大,射程比秦川做的那种三尺虎蹲炮短了许多,炮弹也小,唯一的好处就是熟铁锻造,又加有铁箍,所以炸膛的几率也较小。 这几门小炮秦川照单全收了,正好可以用来抵御张秉忠。 去袭扰张秉忠的人并不多,只五十人一班,给战马的马掌都裹上棉布,带二十支燧发枪做掩护,每隔半个时辰去一骚扰一波。 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在一百多步之外扔几个万人敌,也就是火药瓶,吓唬吓唬张秉忠。 但偶尔会搬十来门虎蹲炮去,打两轮炮就跑,反正就是不让张秉忠的人马安生。 秦川的人则轮三班睡觉,天还没黑就开始睡了,保证每一班人都能睡至少四个时辰。 …… 第二天直到天亮,张秉忠的大营里才开始生火造饭。 所有人都没精打采呵欠连连,一整晚都担惊受怕,觉都没得睡好。 张秉忠一夜没睡,刚想趁天亮眯一小会的时候,手下突然来报:昨晚跑了好多人,起码有六七千,应该是趁乱跑的。 最为关键的是,造投石车那老工匠跑了,一台投石车都没造出来。 张秉忠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冲着边隘山方向又是破口大骂。 如今,他只剩两万人马,能上战场的不到只剩一万三左右了。 投石车倒是容易造,依葫芦画瓢就行了,最多就是再花点时间而已。 问题的关键是,那投石车他们打不准。 以前都是那个被他逮来到老工匠给瞄准的,篮子里放多少石头能打多远等等,只有那老工匠会。 那人一跑,他的人就只能两眼摸黑,慢慢摸索篮子里的石头重量和射程。 说不定,等他的人好不容易瞄准,投石车都烂了。 没有投石车,就只能一窝蜂往上堆,多造些大盾,造大点,厚一点,用人命往上堆。 就怕那些裹挟来的饥民贪生怕死,不敢往上冲。 最重要的是,他的时间不多了。 其他明军将领很可能正往这赶来,不论拿不拿得下边隘山,他明天都必须得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第两百四十一章 死里逃生的张秉忠 张秉忠豁出去了,不顾手下人反对,把所有流寇都压了上去。 一万三千多流寇,黑压压地朝边隘山涌去。 其实,除了张可望和李彪风之外,他手下的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山上没粮食,没女人,为何要费那么大力气去打那座山头? 他们明明可以绕开这伙官兵,直接进陵川劫掠,那里多得是粮食和女人。 就算杀了姓秦的和李定国,对他们也没啥好处,既挣不到银子,也抢不到女人和粮食。 更何况,这山头可一点都不好打,姓秦的虽然兵少,但那些火器猛得很,不论虎蹲炮还是鸟铳,都比明军的凶得多了,打得又快又远,还贼准。 他们这一万三人马,恐怕是打不上去的。 除非都不怕死。 但这是不可能的。 只有张可望和李彪风知道,张秉忠是铁了心要取秦川和李定国的人头。 因为秦川抢了他义子,李定国又背叛了他,这是张秉忠最不能忍的。 …… “发一炮试试看。” 眼见山下涌来密密麻麻的流寇,秦川朝旁边操作投石机的几个手下说道。 一名关帝军举起木锤,朝投石机一个木制的卡扣用力捶去,只听“咔”的一声,卡扣脱落,装满石头的藤篮飞快下坠,带动吊杆猛地往上一甩,吊杆后端一块石头便狠狠甩了出去,呼啸着越过山下密密麻麻的流寇,砸在了远处空地上。 秦川有些汗颜:“咳,石头放多了,少放两成。” “是。” 几个关帝军搭着梯子,把另一台投石机的藤篮里的石头搬了一些出来,然后又试了一炮。 操控投石机是个技术活,关帝军中没人摸过这玩意,想要打得准是不可能的,好在漫山遍野都是流寇,只要通过石头重量来控制射程,基本都打得到人。 秦川一共做了五架投石机,加上缴获的,一共九架投石机,估算好大概的石头重量后,便纷纷开始投射,将一块块大腿粗的石头投到山脚的流寇人群中。 流寇进到一百五十步时,二十门虎蹲炮也开始发炮,进到一百步时,缴获的六门虎蹲炮也跟着纷纷发炮,两百支燧发枪也纷纷开枪,开始无差别射击。 经过昨天一场大败,流寇们早就没有了战意,昨晚又被骚扰了一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更不想打仗了。 在铺天盖地的远程打击下,流寇们毫无还手之力,刚进到百步距离就开始溃散了,有的人直接撒腿就跑,有的在原地磨磨蹭蹭老半天,就是不往前。 张秉忠气得不行,抄着刀子一连砍翻好几个溃逃的,还在后面大喊大叫,逼那些流寇往山上冲。 但,任凭他如何威逼,那些流寇依然踌躇不前,就是不敢往上冲。 终于,当一张大盾被炮弹击碎,把几个躲在大盾后面的人砸得血肉模糊时,零散的逃跑变成了大溃败,流寇们无视张秉忠的刀子和怒骂,一窝蜂地朝后面逃去。 张秉忠又砍翻几个人之后,终于被一个不长眼地给撞倒在地。 逃命的流寇发现八大王不见了,于是逃得更快了。 张秉忠刚想爬起来,后背就中了一个大脚板,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踩着他的身体逃命。 他刚想开口骂人,屁股上又突然挨了一脚,紧接着是肩膀。 他急忙趴下去,两手抱头,一动也不动。 过了好一会,流寇们终于都过去完了,可张秉忠已经挨了十几脚,被踩得差点吐血,幸亏他身强体壮,否则早被踩死了。 “入你妈妈的毞……咳……” 张秉忠一边怒骂,一边吃力地抬起头,刚想起身,就听到山上传来一阵轰轰的马蹄声。 姓秦的杀下来了。三月中文 张秉忠急忙趴回地上装死,一动也不敢动。 那支骑兵就从他身边经过,最近的一匹马离他只有不到三尺。 很快,骑兵过去了,接着就传来了阵阵惨叫声,应该是姓秦的追上去了。 张秉忠悄悄抬了一下脑袋,见山上又下来一伙人,足足好几百个,正在打扫战场。 张秉忠又急忙把头埋下去,还偷偷往脸上抹了一把泥,闭着眼睛装死。 没多久,有人突然朝他走来,用锐器在他屁股上戳了一下,张秉忠紧咬牙关,强忍着剧痛,任屁股被戳得鲜血淋漓也一动不动。 那人不戳了,改为用木棍在他身上撩来撩去,把腰带给挑开,往怀里撩了老半天。 “穿得这么整齐,连块碎银都没有。” 那人嘟囔着踹了他一脚,然后又朝旁边喊道:“这有个穿得很整齐的,长得又高大又结实,应该是张秉忠手下的老营,谁那把刀子过来把首级给割了。” “来了来了。” 不远处有人应了一声,接着就有马蹄声传来,由远而近,很快就到了跟前。 张秉忠微微睁开眼皮,狭长的双眼里透出一抹凶光,看到来者翻身下马后,便突然暴起,一把抄过旁边的长刀,朝离他最近的那人劈去。 那人反应不及,被一刀劈在脖子上,扑棱地倒了下去。 张秉忠又顺势朝刚下马的另一个人扑去。 那人大吃一惊,急忙抽出长刀招架。 张秉忠如同一头凶猛的老虎,狠狠一刀下去,将对方的长刀砍落在地,然后顺势一撩,那人便捂着脖子倒下了。 张秉忠一把抄住旁边那匹战马的缰绳,翻身上马,朝人少的北边狂奔而去。 “别让他跑了。” 附近的关帝军看到了这一幕,有坐骑的纷纷拍马追去,没坐骑的则纷纷掷出标枪。 张秉忠幸运地躲过了几支标枪,一头奔向远处的山梁。 十几名关帝军在后面追了老半天,眼见实在追不上后,只得无奈地返了回来。 秦川领着红衣侍从和虎豹营把流寇给撵得哭爹喊娘,俘获了足足两三千人,还撵散了好多人,逃回大营的流寇可能只有一半人左右。 他押着俘虏回到山脚,听说刚刚发生的那件事之后,不由暗骂了几句。 张秉忠的长相很容易辨认,身材高大,脸色蜡黄,两眼狭长。 据在场的关帝军描述,跑掉那个,十有八九就是张秉忠。 可惜了,去检查身体那名关帝军没有下重手,只戳了一下屁股,给他躲过一劫,还搭进去两名关帝军的性命。 只能说,张秉忠那厮还命不该绝。 暗骂几句之后,秦川让关帝军抓紧时间甄别俘虏,把所有老营人马和作恶多端的人揪出来斩首,其余人则赶到边隘山后面一个山沟里,让他们在那等着。 据俘虏所说,张秉忠大营里除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之外,还有八九百石粮食,取了那批粮食,再分他们几天口粮,让他们自己走到吕梁山。 同时,秦川还派出去两百人,分别由老黄、山猫儿、赵武和廖三枪率领,在流寇大营的四周巡查,不让张秉忠回营,监视大营里的流寇,防止他们突然溜走。 当李彪风和张可望等人发现张秉忠不见的时候,肯定要逃跑。 其他人可以走,秦川是肯定不会让李彪风跑的,他要取李彪风的人头,带上九箕山,插在那些坟墓前面。 还有大营里的粮食和金银财宝,也不能运走。 据俘虏所说,张秉忠从陕西抢到山西,又抢到河南,一路也不知抢了多少财宝,吃败仗的时候,很多白银都扔下了,但黄金不舍得扔,一路过来起码攒了几千两黄金。 还有不久前在河南北部抢的上万两白银,就存放在他的营帐里,平时由他和几个义子看管,出来攻山的时候,还让刘文秀带一伙老营留下来帮他看守。 秦川喜欢黄金,那是个好东西。 第两百四十二章 堂堂正正的死法 李彪风和张可望等人狼狈地逃回大营,发现姓秦的没有追来之后,便纷纷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我义父呢?”张可望冷不丁问道。 “嗯?八大王?” 李彪风楞了一下,环首四顾,很快又脸色一变。 八大王每次回营,都会在营门附近安排防务,如今却看不到他人影,只能说明,他没回来。 “义父!” 张可望抄起长刀就往营门跑。 这时,不远处一个流寇忽然喊道:“大公子,八大王应该是逃了,俺跑回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见八大王杀了两个官兵,夺了一匹马朝北边跑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 张可望急忙冲过去,揪住他衣领问道。 那流寇点头如捣葱:“小的亲眼所见,那人就是八大王。” 张可望这才放开他的衣领,长长松了一口气:“义父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没错,八大王智勇双全,神威盖世,定然不会出事的。” “大公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公子,这边隘山实在是打不下来啊,咱们不打了吧。”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张可望。 张可望低头想了想,道:“若义父没回来,就肯定是被姓秦的封锁了道路,咱们得出去寻他,边隘山不打也罢了,让姓秦的多活几日也无妨。” “把所有老营人马召集起来,吩咐下去,咱们今晚三更偷偷出营,带上钱财和粮食,从北边走,去跟义父汇合,其他人能跟上的最好,跟不上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好,听大公子的。” 李彪风纷纷行动起来,召集老营人马,把命令吩咐下去。 …… 秦川没去找他们麻烦,因为正忙着安排拔营,随时准备好追击那帮家伙。 傍晚时分,一骑探马带回来一个好消息:曹文诏到了,从东边而来,距此处仅有二十余里。 秦川大为兴奋,立马遣人送过去一封信,写道:张秉忠在边隘山接连两败,三万流寇仅余一半,且张秉忠已孤身北逃,其余流寇今晚三更到五更之间,定然会北上寻他汇合,请曹总兵绕道北边堵截。 …… 边隘山以东二十里,曹文诏看完手中的信,又拿过地图看了看,忽然喊一声:“曹变蛟何在?” “标下在。” 曹变蛟急忙站出来。 “命你领轻骑一千,火书赶往夺火乡以北的中家岭设伏,本将大军随后就到。” “标下领命。” 曹变蛟大步而去,点齐一千轻骑便立马出发了。 曹文诏把信收起来,朝身前的信使道:“回去转告你家将军,曹某今夜邀他在中家岭把酒言欢。” “是。” …… 临近中秋,天上的明月一夜比一夜明亮。 三更时分,流寇大营北侧的拒马和荆棘忽然被人搬开,打开一个缺口,一群人牵着裹了马掌的马匹,鬼鬼祟祟地从缺口钻出去,然后散开来,像一张网,朝北边缓缓摸去。 摸了大概一里路,其中一人把手拢在嘴边,发出一声奇怪的鸟叫。 很快,那道缺口旁边的拒马和荆棘也被搬开,缺口扩大,影影绰绰的身影鱼贯而出,还有许多北上拖着重重货物,马掌裹了棉布的骡马。 领头的是张可望,旁边是李彪风,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悄无声息地往北边而去。 行出大约两里地,西边一座山梁上忽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哨声。 李彪风脸色大变:“不好,有埋伏。” 话音刚落,就见那座山梁上上突然响起无数火把,接着是阵阵马蹄的轰鸣声,一道火龙朝他们直直杀来。 “快走!” 张可望二话不说,猛地一抽胯下坐骑,那匹战马便撒开蹄子往北边狂奔。 李彪风等人也纷纷扬鞭打马,和一千多老营没命地跟在后头。 那些驮着钱粮的骡马,有些被他们牵走了,有的则被没有坐骑的流寇将钱粮扔在地上,夺了马匹就跑。 那道火龙一分为二,一部从中间杀入流寇队伍,一阵投枪过后,将长长的流寇队伍一分为二。 另一部分则朝跑在前面的李彪风等人直直追去,领头的正是秦川。 李彪风回头一看,不由破口大骂:“秦川,我操你姥姥!”要读读 追在后面的秦川则高喊道:“你们若想逃命,就替我砍了李彪风的马腿,把他交给我,我放你们离去。” 李彪风脸色一变,急忙拉了拉马缰,离旁边人远一点。 张可望回头看了一眼,喊道:“扔银子,快,把银子和粮食都扔了。” 手下那些老营流寇闻言,纷纷将牵在旁边的马匹上的麻袋推下去,有的还挑开麻袋口,让里面白花花的银锭一路洒在地上。 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法,被官兵追得太紧,眼见逃不掉的时候,就往地上扔银子。 十个官兵有九个会停下来捡银子,还会因为争夺银子而打得头破血流,他们就趁机逃之夭夭。 如今,他们身后一路全是银锭,在皎洁的月光下极为醒目。 “吹哨子,让老黄带兄弟们来这捡银子。” 眼见对方银子撒得欢快,秦川笑着朝喊道。 一名关帝军吹起了尖锐的哨子,率领一部分关帝军在后面截杀流寇的老黄脸色微变,立马又兵分两路,亲自率领数百人马赶往朝哨子声的位置。 他本以为大当家的在这碰到麻烦了,到了目的地一看,满地都是白银和一袋袋粮食,便立即明白了大当家的用意。 留下五十人马在这捡银子后,老黄领着其余人马继续追杀流寇去了。 李彪风和张可望回头一看,见姓秦的那些兵好像没看到银子一样,依然紧紧追着他们,速度丝毫不减,不由地又怒骂连连。 他们跑啊跑,跑啊跑,却发现非但没有甩开姓秦的,对方还越追越近了。 “过了中家岭就分头走!” 李彪风急忙冲张可望喊道。 张可望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前方的山谷中,还有两旁的山坡上,忽然又亮起密密麻麻的火把。 “大同曹变蛟在此,尔等还不快快下马受死!” 火把映照下,一员小将挺着大枪,站在前方的道路上,朝他们扬声大喝。 李彪风和张可望等人脸色大变,竟然是曹变蛟。 也就是说,曹文诏肯定就在附近。 他们两侧是陡坡,身后的追兵,完全是走投无路了。 张可望忽地一咬牙:“兄弟们,冲过去才有活路,傻啊!” “杀!” 李彪风也高举手中长刀。 “杀!” 一千多流寇老营红着眼,杀声震天。 正所谓狗急跳墙,被逼急了他们可是会拼命的,红起眼来才不怕什么大曹小曹。 何况,他们有一千三百多人,曹变蛟的人马看着只千把人而已。 但,距离曹变蛟仍有五六十步时,李彪风张可望等人忽然脸色大变,他们前面的路上,铺满了荆棘和藤蔓。 离得远的时候根本没发现,如今近了才看得到。 他们发现得晚了,来不及拉住马匹,就这么纵马冲进了那片荆棘和藤蔓中。 眨眼后,李彪风感觉身下一矮,胯下坐骑被藤蔓绊到马脚,硬生生栽倒在地。 倒地的瞬间,他看到张可望和其他人也无一幸免地倒了下去。 后面的流寇老营则硬生生撞了上来,很快便一片人仰马翻。 “杀!” 这时,后面响起了秦川那支人马的喊杀声。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标枪呼啸而至。 李彪风扯掉扎在腿上的荆棘,忍着痛,踉踉跄跄地爬上旁边的山坡,啥也不顾,只顾往上爬。 爬着爬着,他忽然发现左边有一道影子正朝他爬来。 他扭头看去,顿时脸色大变。 那人正是秦川。 “李彪风,别来无恙。”秦川淡淡说道。 “秦……秦川……” 李彪风手脚一抖,身体沿着陡坡缓缓往下滑。 秦川也滑了下来,道:“李彪风,念在曾经出生入死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死法。” 说罢,秦川踩着藤蔓,走到前方的空地,示意曹变蛟的手下让出一片空地,然后转身,手持长刀,冷冷望着李彪风。 李彪风没回应,只死死望着他。 良久,李彪风忽然一咬牙,站起身,提着刀子穿过藤蔓和荆棘,来到空地上。 第两百四十三章 招招致命,步步杀人 山谷里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一千三百多流寇老营挤做一堆,秦川的关帝军赶到后,只两波标枪,流寇便死伤一大片,曹变蛟的一千关宁铁骑也放了一波三眼铳,然后挺着刀枪踩着藤蔓避过去。 活下来的流寇见势不妙,纷纷扔下兵器投降。 包括张可望、张能奇和张文秀,这三位张秉忠的义子也降了。 曹变蛟的勇武没出施展,只得心痒痒地望向旁边空地上正准备以命相搏的秦川和李彪风。 罗大牛也跑过来,远远喊道:“大当家的,当初跟着李彪风反水的那些人都逮到了,邓六毛七他们都在其中。” “好,把他们押过来。” “是。” 罗大牛大步去了。 秦川掂了掂手中长刀,朝李彪风淡淡问道:“当初反水之际,你有想过今日吗?” 李彪风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咬牙道:“我李彪风行事就没有过后悔二字!” 秦川笑了笑:“前几天我上了一趟九箕山,给山上的兄弟收尸,堆了一座很气派的坟堆,通天柱的人头就插在坟前,过几日,我会把你和当初反水那些兄弟的脑袋,也插在坟前。” “哼!少废话,要杀要剐就来。” “还是等其他兄弟吧。” 正说着,罗大牛他们在不远处押着一群俘虏走了过来。 “跪下,统统跪下。” 到了近前,罗大牛一脚踹在其中一个的膝盖窝上。 等这些俘虏都跪下,罗大牛又冷冷喝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眼前的是谁。” 那些人纷纷抬头,借着火光看清眼前的人之后,顿时神情各异。 有的脸色羞愧,不敢直视秦川,有的磕头如捣葱,嘴里不停喊道:“大当家的饶命,小的当初被猪油蒙了心,才干出了那档子事,大当家的饶命啊。” “大当家的,不关俺的事,都是李彪风那厮怂恿的,冤有头债有主,大当家的,你饶了俺吧。” “呸!” 罗大牛忽然一脚踹过去,大骂道:“你们这些不忠不义的狗东西,多少自家兄弟是死在你们手里的,还想让大当家的饶了你们?” “三当家……” 秦川忽然挥手打断他们,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们当初敢反水,今日落到我手里,那就是死路一条,没有什么兄弟情分可讲。” “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说着,秦川将手中长刀斜斜拖在地上,朝李彪风缓缓走去。 李彪风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在衣服上擦掉手心的汗水,这才重新握住刀柄,然后深吸一口气,定定望着秦川的步伐。 他知道秦川的厉害。 过一刀这名号可不是吹嘘得来的,而是一刀一刀地杀出来的。 那刀法是跟老寨主学的,他李彪风也学过,知道厉害之处,也琢磨过应对之法。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秦川快。 和柳叶刀、雁翎刀等腰刀的刀法不同,长刀刀法讲究一个“转”字,刀随人走,人随刀转,一步一杀机。 但秦川的刀法把前面八个字都简化了,精髓只在“一步一杀机”。 长刀斜拖,接敌之际快一步可撩可抹,左一步可扫可戳,右一步可转可挂,慢一步可崩可截,每一步又变幻莫测,只讲一个快字,招招致命,步步杀人。 以前,他跟秦川比试过,每次都落败了,败在不够他快。 如今,他还想在试一试。 李彪风抬脚,也朝秦川缓缓行去。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眼也不眨地静静望着越来越近的两人。城 “你该回九箕山了。” 秦川淡淡说道,脚下突然发力,拖着刀朝李彪风直冲而去。 “来!” 李彪风大喝一声,也猛地一蹬,同样拖着长刀,猛然冲向秦川。 两人接触之际,不约而同地往左弹出一步,李彪风的长刀斜斜上撩,秦川的长刀则往前一压。 李彪风心里咯噔一声。 格刀,舞花…… 只听“铛”的一声,秦川的长刀压住李彪风上撩的长刀之后,手腕顺势一转,那把三尺七寸的长刀贴着肩膀向上翻转,白光一闪,掠过李彪风的后颈。 两人错身而过,秦川抖了抖刀锋上的血滴。 李彪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摇着脑袋,却怎么也抬不起头。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赢不了秦川。 罗大牛大步上前,抓住李彪风的头发。 秦川转身走了回去,道了声“下去给兄弟们谢罪吧”,然后手起刀落。 “杀!” 罗大牛高举李彪风的头颅。 现场一片刀光亮起,跟随李彪风反水的那些原九箕山山贼,纷纷人头落地。 周围看热闹的关宁铁骑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静静望着这一幕。 “好刀法。” 一旁的曹变蛟倒是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笑道:“旧闻秦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川把长刀还鞘,打量了这位看起来仅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问道:“敢问这位可是小曹将军?” “某正是曹变蛟。” “当真是曹将军,失敬,失敬。”秦川急忙抱拳行了一礼,又多打量了这位历史上同样大名鼎鼎的猛将几眼。 曹变蛟是参将职,比他这个游击将军还高一级,按理说,他在曹变蛟面前就是下官了。 曹变蛟笑着摆摆手:“秦将军不必客气,你我戎马战场,文人那一套就免了,对了,秦将军,刚才那人跟将军有过节?” “嗯,秦某草莽出身,刚才那人叫李彪风,原是我九箕山大寨的二当家,通天柱邀我去投贼时,我没答应,后来李彪风反水,跟那厮杀了我的兄弟,夺了我寨子里的钱粮去投贼。” “原来如此,秦将军杀得好啊。” “对了,曹将军,曹总兵大军到了何处?” “我叔就在东边数里外截杀东逃的流寇,他可是说了,今晚要与将军在中家岭把酒言欢。” “哈哈哈,好,秦某出征之前,特地带了些上好的汾清,介时,定要与曹总兵及小曹将军痛饮一番。” “好,老哥爽快。” “曹将军,不如咱们一起去接应曹总兵吧。” “好,老哥请。” 秦川把俘虏都交给了曹变蛟,后者留了一半关宁铁骑打扫战场押送俘虏,然后和秦川边聊边往东边而去。 行出没多远,就听到东边传来阵阵喊杀声,那应该就是曹文诏了。 秦川对曹文诏曹变蛟可是闻名已久,前者领三千关宁铁骑进西北剿匪,连战连胜,斩了不少流寇头子,还生擒了好几个。 就是因为艾万年战死,洪承畴拥重兵不进,曹文诏头脑一热,率三千关宁铁骑孤军突进,被李洪基等十数万流寇包围,最后自刎而死。 曹变蛟更是死的轰烈,崇祯十五年随洪承畴参加松锦大战,孤军突进皇太极大营,差点手刃皇太极,最后清军多路援兵抵达才被逼了出来。 决战之际,那个窝囊透顶的王朴没开打就率先逃跑,其他将领也跟着纷纷逃跑,唯独曹变蛟孤军奋战,非但不退,还血战向前,最终陷入重围,兵败身死。 这一世,秦川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救下这两叔侄的性命。 第两百四十四章 和曹文诏分赃 曹文诏是刚刚才赶到的,正好截住了东逃的数千流寇。 秦川和曹变蛟到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只有少量关帝军仍在四处追捕零星逃散的流寇。 曹文诏正在审问俘虏,听说秦川到来,便笑呵呵地迎了出来。 两人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没有太多拘束,曹文诏和曹变蛟一样,都不是迂腐之人,秦川爽直却又点到为止的性格,也很对曹文诏的胃口。 聊了没多久,曹文诏就给他引见一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刘中允。 刘中允收过秦川的银子,跟大同监军刘文忠关系也很不错,最关键是,这人是个聪明人。 所以,打一见面刘中允就对秦川很是客气,又是道贺又是夸赞拍马,还问秦川这一战斩了多少首级,生擒了多少贼寇。 秦川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没说破,只说暂时还没统计出来。 刘中允没往下问,而是笑呵呵地夸赞秦川什么智勇双全,世间良将吧啦吧啦的。 众人一边聊,一边往中家岭而去,曹文诏今夜要在那扎营,秦川也要在那跟他瓜分战利品。 所有俘虏都被赶到了中家岭旁边那条山沟里,两边用荆棘和藤蔓一堵,一边是曹文诏的关宁铁骑,另一边是秦川的关帝军。 至于钱财和粮食,绝大部分都在秦川那,早早就拉回了边隘山。 罗大牛随秦川上中家岭喝酒的时候,把清点出来的数字告诉了他,粮食八百余石,黄金三千两,白银六千四百两,一麻袋金银首饰,骡子四十八头,驮马一百零二头,战马四百,各式盔甲一百三十件,刀枪棍棒无数。 秦川估计,在中家岭山沟被杀被俘的那一千三百多流寇老营身上,还有不少钱财,黄金和白银加起来,几千两肯定是有的。 当时,他没让关帝军打扫战场,因为曹变蛟就在那,若不是对方在这设伏,他也截不下那一千多人,而且他想交好曹变蛟,那点钱财无所谓了。 还有那里的马匹,他一匹也没动。 但,绝大部分粮食都在自己手上了,因为流寇逃跑的时候把粮食都扔在路上了。 有粮食就够了。 中家岭,一颗老樟树下。 秦川、罗大牛、曹文诏、曹变蛟、刘中允五人围着一口大锅而坐,锅里煮着刚从战场上割下来的大块马肉,旁边摆着秦川和曹文诏各自拿出来的酒。 秦川还把他的烟丝给拿出来了,临时给几人用木头做了几个烟斗,吃肉喝酒之余偶尔缀上一口。 西边是秦川的红衣侍从和虎豹营,东边是曹文诏的关宁铁骑,正在连夜安营扎寨。 吃饱喝足,正缀着烟时,刘中允冷不丁来了一句:“秦老弟,也不知那些缴获,该如何处置为好。” 听到这话,曹文诏和曹变蛟都下意识地朝秦川望去。 这里官职最大是曹文诏,秦川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低他整整三级。 刘中允是能跟皇帝说得上话的人,能直达天听,分量最重。 但,他们都得等秦川自己开口。 秦川磕了磕烟斗,笑道:“两位老哥,秦某粗人一个,今日一战的捷报,就劳烦两位老哥来写了。” “除了李彪风和他手下八十多首级之外,所有俘虏和首级,都由两位老哥处置,中家岭山沟缴获的钱财马匹,也归两位老哥处置,另外,我明日会将这两日缴获的所有兵器,全部运送过来交由两位老哥。” “秦某只要两样东西,一是那些被裹挟而来的流寇俘虏,尤其是女人和小孩,二是秦某先前缴获的钱粮。” 听到他的话,曹文诏眉头微微一挑,脸色有些惊讶。 刘中允则满脸不解,疑惑地望着秦川。 曹变蛟则忍不住问道:“秦大哥,你要那些俘虏的女人和小孩做啥?” 秦川笑了笑,如实道:“也没做啥,就是觉得他们可怜,还有那些被裹挟的饥民,若杀了她们,未免过于残忍,我相信曹老哥也下不了手,若放了她们,她们没吃没穿,不是被活活饿死,就是被其他贼寇裹挟,继续四处游荡,最终也一样会死在战事或饥饿。” “诸位也知道,如今的大明民不聊生,赤地千里,到处都有无人耕种的荒地,静乐县和岚县就有许多荒地,我想将她们引回那里,给她们开垦农田,安居乐业。” “我要那些粮食,为的就是让她们能活着走到那。” 听到他的话,曹变蛟猛一拍大腿,朝秦川竖起大拇指:“秦大哥仁义,真英雄。” “呵呵,我不过为百姓尽点微薄之力罢了。” 刘中允忽然又问道:“咱家冒昧问一句,秦老弟缴了多少粮食?” “八百石。” 秦川没有丝毫隐瞒。 “这么少?”刘中允皱了皱眉头。 一直不吭声的罗大牛把一块肉骨头扔在地上,粗声粗气说道:“你要不要去清点一遍?多一石粮食,俺当着你的面吃下去。” 秦川示意他不要说话,歉然笑道:“刘公公,我兄弟性子比我还粗,请勿见怪,但,秦某缴获的粮食确实只有八百石。” “无妨,无妨,哈哈哈。”刘中允脸色有些尴尬地打着哈哈。 沉默良久的曹文诏忽然开口道:“秦老弟,实不相瞒,我军中粮草仅余三日之用,你那八百石粮当中,可否支应一二?” 曹变蛟也叹着气道:“秦大哥,我们最近确实缺粮,你也知道的,咱们客军在客地打仗,最难的就是粮草补给,抚台大人那也没多少粮草,朝廷命各地州县给咱们筹备粮草,当地官府往往敷衍了事,有的甚至不给我们进城,处处掣肘,故意刁难。” “喏,就上个月,我们在忻州以东一带剿匪,军中缺粮时,前往定襄、孟县等地乞求粮草,那些狗官非但不给粮,还让城头守军发炮打我们,若不是我叔大度,早破城进去杀尽那些狗官了。” “嗯……” 秦川沉吟片刻,道:“三百石,如何?” 曹文诏郑重地抱拳拱手,道了声:“多谢秦老弟,济粮之恩,曹某必铭记在心。” “曹老哥客气了,这样吧,我再给你一千两白银,军粮不够时,拿银子去附近州县买粮,那些乡绅士族多的是粮食,实在买不到的话……” 秦川故意顿了顿,接着说道:“国难当头,凡是囤积居奇的乡绅士族,我一向是用刀子跟他们取粮的。” “哈哈哈,多谢老弟,多谢。” 曹文诏不提乡绅士族的事,只感激地再次朝秦川抱拳拱手。 “来,敬秦兄弟一杯。” 刘中允笑呵呵地拿起酒囊。 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也拿起酒囊,再次对秦川郑重道谢,然后仰头喝酒。 这场酒一直喝到半夜时分,秦川和他们聊了很久,天南地北无所不聊,越聊越让曹文诏、曹变蛟及刘中允吃惊。 因为,秦川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除了许多无法佐证的见闻之外,还有新近发生或者没发生的许多惊人的事。 比如天灾还会持续多年,鼠疫会大肆蔓延,皇太极会派兵攻占旅顺口,林丹汗因为缺乏牛羊,会在青海一带饿死很多族人,皇太极也会继续发兵攻打他,直到将他的余部全部收编。 这些事,全都是无法佐证的,但秦川又说得有理有据,让曹文诏和刘中允等人很难反驳。 秦川知道自己不能喝了,再喝下去,他会醉,会口出更多惊人之语。 于是,在半夜时分,他起身告辞,在红衣侍从和虎豹营的护送下,带着罗大牛返回边隘山。 刚回到山上,就见墩台门口靠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李定国。 李定国好像等了很久,早已昏昏欲睡了。 一见秦川回来,他便急忙站起身,犹豫着说道:“可以放了我几位义兄义弟吗?” “嗯?” 秦川一愣:“孙可望,艾能奇,刘文秀?” “没错。” “嗯……” 秦川光记得喝酒,忘了这三人了。 除了孙可望之外,艾能奇和刘文秀年纪都还小,也不知这三人死了没有。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两百四十五章 栋梁之才,虎狼之心 因为那些流寇老营都由曹文诏的人看管,所以,秦川又带着数百手下和李定国返回中家岭,找到曹文诏。 听完秦川的来意,曹文诏爽快地答应了,还把曹变蛟叫来,让他帮秦川去找人。 曹变蛟打着呵欠从营帐里走出来,听说秦川要找人,便揉了揉惺忪睡眼,疑惑地问道:“秦大哥要找啥人?” “张秉忠的两名义子,一个叫张文秀,一个叫张能奇。” 曹变蛟眼睛一亮:“张秉忠的义子?” “还有张可望。”一旁的李定国忽然开口道。 “那个不要。”秦川摇摇头。 “他是我义兄。” “咳。” 秦川清了清嗓子,道:“如果我说他头生反骨,你信吗?” “不信!义兄绝不会出卖义父。”李定国斩钉截铁道。 “正因为他不会出卖张秉忠,所以我才不能收他,收下来了不好管教,日后难保不会反。” 李定国张了张嘴,却又无言以对,但很快又蹦出一句:“你就不怕我反了你吗?” “哈哈哈哈。” 秦川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跟他不一样。” “那张文秀和张能奇呢?” “他们和张可望也不一样,而且,他们年纪比你还小,容易管教。” 李定国再次无言以对,只得愤然哼了一声,又突然对一旁的曹文诏躬身抱拳道:“在下李定国,求总兵大人绕我义兄一命,定国将永不忘大人之恩。” 曹文诏原本在旁边看热闹,听到这话,急忙打着哈哈笑道:“你放心,曹某从不滥杀俘虏,但职责所在,你义兄是肯定要押往潞安府,听由抚台大人发落。” 李定国低头想了想,又拱手道:“多谢总兵大人。” “咱们去找人吧,赶紧找出来,然后回去睡大觉。”在一旁等得呵欠连连的曹变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有劳曹兄弟了。” 秦川笑呵呵地拍了拍曹变蛟的肩膀,又跟曹文诏道别后,便往山下关押俘虏的地方而去。 没走出多远,曹文诏忽然在后面问了一句:“秦老弟,张可望其人如何?” 秦川回头,笑道:“栋梁之才,虎狼之心。” “多谢老弟。” “老哥客气了。” …… 流寇的老营人马还剩八百多个活着的,这些人被跟其他流寇区分开来,用荆棘藤蔓和拒马圈在山谷里,周围还有重兵轮班看守。 那些流寇就东倒西歪躺在地上,有的呼呼大睡,也有的辗转难安。 秦川等人到了目的地后,曹变蛟冲那群横七竖八睡大觉的流寇扬声大吼:“张文秀,张能奇,出来。” 那群东倒西歪的流寇吓得纷纷跳起来,然后面面相觑,半响没回过神来。 “张文秀,张能奇,出来。”曹变蛟又喊了一句。 里面的流寇依然面面相觑。 这群老营人马当中确实有些半大小子,但曹变蛟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屁孩死了没有,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审问俘虏,也不知道到底俘虏了谁。 见没人回应之后,李定国有些急了,张口喊道:“三弟,四弟,你们在不在里面?” “二哥?”人群中终于有了回应。 “是二公子。”那群流寇也认出了李定国。 “呸!他不过一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之徒罢了,是个屁二公子,八大王没有他这种义子。” “二哥,你真的降了官兵?”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结实的半大小子,从人群中钻出来,冲着李定国问道。 李定国脸色欣喜:“四弟,你没事吧?你三哥呢?” “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真的降了官兵?” “我……他不是普通官兵。” “不是普通官兵?他身上镶了金不成?” “四弟,他……”李定国欲言又止。 一旁的秦川抽了抽嘴角,他总觉得干脆那句话是在骂自己。 就好像:你卵子镶金不成? “哼!你走吧,我张能奇没你这个兄弟。”那皮肤黝黑的半大小子冷哼道,然后转身走回人群里。 李定国急了:“四弟,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 又一个少年从人群里走出来,正是当初和李定国去攻打孟家庄的张可望。 “老二,义父已与你断绝了父子关系,我们之间的兄弟情分也尽了,你走吧。” 李定国的身体一下绷得紧紧的,咬着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第一中文网 半响,他才黯然问道:“三弟呢?他没事吧。” “老三已经废了。” “他怎么了?” “从马上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 李定国脸色一变,急忙求助地望着秦川。 两军交战,胜的一方很少会救治败方的伤兵,受伤的人除非能自己挺过来,否则就是等死。 张文秀若得不到救治,日后很可能会变成瘸子,甚至有可能因伤势引发温病而死。 看见李定国求助的眼神,秦川轻咳一声,挥了挥手:“进去逮人,再把张文秀抬回去救治。” “是。” 身边的红衣侍从搬开拒马,高喝一声“反抗者死”,然后如狼群般冲了进去。 “小爷在此,要杀要剐放马过来!” 那黝黑壮实的张能奇大马金刀地从人群中走出,然后被红衣侍从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出来。 旁边的张可望刚要过来救人,两把长刀就一左一右架到了他脖子上。 红衣侍从很快又在山谷中找到张文秀,并将他抬了出来。 “对了,还有冯双礼。”秦川忽然想到另一个人,“看看冯双礼在不在里面,若是不在,多拷问几个人就在了。” “是。” 里面的红衣侍从开始大喊冯双礼的名字,没等他们拷问流寇,就有人把躲在人群后面的冯双礼给推了出来。 如今的冯双礼并不起眼,只是个比流寇稍微勇猛一点,跟张秉忠的时间也稍长一点的老营流寇。 历史上,这家伙后来也被张秉忠收为义子,在大西军地位仅次于四将军,后来封了王,孙可望降清的时候,不愿跟孙可望走,改投李定国,但最终部下反叛,把他绑了送去给吴三桂。 除了他之外,还有白文选也被张秉忠收为义子,同样得以封王,但后面还是降了清兵。 凡是历史上降清的人,秦川都不想要。 待张能奇等人被拎出来后,秦川这才得细细打量他们。 不得不说,张秉忠的眼光就是好,张能奇一看就是冲锋陷阵的料,小小年纪便生了一副豹头环眼,过几年再长出胡须,威严凶狠就出来了。 张文秀则截然相反,虽然身材已长得很高大,但身上很干净,发髻也梳得整整齐齐的,小腿可以看到有些扭曲,显然是断了,脸色也很苍白,被红衣侍从放在地上后,便抬起头,看了看李定国,又看了看秦川。 李定国喊了声“三弟”,然后蹲下身,关切地看着他的断腿。 张文秀苦笑摇头:“二哥,我已经废了,让这位大人给我个痛快吧。” “三弟,你放心吧,秦大人会让人治好你的。” “二哥,我不怪你,但我宁愿死,也不会投官兵。” “三弟……” “咳。” 这时,秦川也蹲下身,笑眯眯地说道:“从今往后,你改回刘姓,叫刘文秀。” 刘文秀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我本姓刘?” “嘿嘿嘿,我知道的可多了。” 秦川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站起身,对一旁的张能奇道:“你也要改回艾姓,叫艾能奇。” “哼!” 艾能奇不屑地撇过头,懒得理会秦川。 秦川也不介意,只转向冯双礼,发现这位历史上的大西国五军都督长得也没啥奇特之处,看起来才十七八岁,见秦川看来,也不开口说话,只低着头沉默无言。 秦川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挥了挥手道:“给刘文秀做个担架,抬回边隘山帮他接骨,打上夹板给他好好养伤,艾能奇和冯双礼也押回去,好生看管。” “是。” “曹兄弟辛苦了。” 秦川笑着拍了拍一旁呵欠连连的曹变蛟的肩膀。 “没事,没事。” 曹变蛟不介意地挥挥手。 没多久,曹变蛟便回中家岭睡大觉了,秦川也领他的人,带着几个俘虏回边隘山。 秦川不是很喜欢孙可望,那人虽然允文允武,能打仗也能治理地方,但野心太大,心胸狭窄,他懒得费心思去管教这种人。 至于孙可望会不会被杀头,他也无暇理会。 相比之下,他倒挺喜欢刘文秀和艾能奇的。 刘文秀的才能或许比不上李定国和孙可望,但为人温文有礼,善待士兵,公正不阿,奉公守法,也是难得的人才。 历史上,他临死之前给南明永历皇帝的奏疏中,有这么一句话:“臣有窖金一十六万,可以充饷……” 死之前,他把数十年来跟着张秉忠四处抢掠,还有立国后封赏的金银财宝,全部捐出来给南明做军饷,以继续抗清。 这样的人,哪怕瘸了,秦川也是要用的。 至于艾能奇,秦川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位是一员猛将,张秉忠死了之后,怂恿张秉忠在四川大肆杀戮的大西国左丞相汪兆龄,就是被他杀的。 如果说李定国是徐达之流的统军帅才,那艾能奇就是常遇春之流的先锋大将。 这人,得花点时间慢慢收服。 第两百四十六章 几位逃跑将军抢人头来了 秦川在边隘山休整了两日,曹文诏也在中家岭停留了两日。 说好的三百石粮食和一千两白银,还有除了李彪风等人之外的其他首级,秦川第二天就送过去给曹文诏了。 刘文秀的腿掰正之后,夹上了木板,秦川特意给他开小灶,每天给他炖骨头,缴获的战利品当中有又正好有几包黄糖,又给他炖了赤小豆拌黄糖,可以活血化瘀。 李定国一天到晚在旁边照顾,艾能奇和冯双礼两人并没有被绑起来,也每天都在旁边说说话,一起骂姓秦的几句。 俘虏都甄别出来后,曹文诏只留了一千二百俘虏,其余的俘虏全部交给秦川,总共八千多人,大部分是女人和小孩。 秦川又派人甄别一次,把其中一些作奸犯科之人统统拎出来砍头。 第三天天没亮,秦川便让部下拔营,准备启程返回吕梁山。 他要将这八千俘虏送回娄烦,顺路把李彪风等人的头颅拿上九箕山。 刚和曹文诏、曹变蛟及刘中允等人道过别,大军还没来得及开拨,边隘山就突然来了几路明军。 东边来的是王朴,西边是贺人龙,南边是左良玉…… 秦川很高兴,因为他同一天见到了这么多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王朴是响当当的逃跑将军,贺人龙和左良玉两位都是响当当的蛮横将军,放鸽子、害死同僚、纵兵劫掠、听调不听宣等等等等。 这几位爷,是闻到了血腥味而来的。 但这方圆十几里的战场上,早就被秦川和曹文诏刮得干干净净了,死马的肉都给刨得精光,哪还轮得到他们几位。 几位爷见战场被刮光了,便齐齐朝边隘山上即将开拨的秦川而来。 等他们到了山脚,秦川便带着红衣侍从迎下去,一边打量这几位传说中的大爷。 王朴白白净净的,很有公子哥风范,而且显得很精明,眼珠子不时乱转,身上穿得光鲜亮丽,一副崭新的扎甲很是惹眼。 贺人龙一副络腮胡,满脸横肉,和张飞李逵有的一比。 左良玉没有贺人龙那么粗犷,也没那么高大魁梧,但下巴抬得很高,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眼里还有股桀骜和阴冷。 相比于王朴的光鲜亮丽,这两位就邋遢多了,王朴的京营装备齐整,盔甲鲜明,看起来还有点军队模样,左良玉和贺人龙的部下则大多看起来像**,歪歪扭扭,流里流气的。 “请问阁下可是山西秦将军?” 到了近前,王朴率先抱拳拱手,满脸堆笑地问道。 左良玉和贺人龙则一个扬着下巴斜眼打量秦川,一个则瞪着铜铃大眼,上上下下把秦川打量个遍。 秦川笑着朝那几位爷拱拱手,道:“在下秦川,见过王总兵,左将军,贺将军,不知几位将军到此,有何贵干?” 王朴的眼睛往不远处围在一起的俘虏瞟了一眼,笑呵呵道:“恭喜秦将军立下旷世奇功,我等来此,是为了帮将军押送俘虏而来的,将军这一战,着实了俘获了不少贼寇啊。” “多谢几位好意。” 秦川笑眯眯地又拱了拱手,接着说道:“几位,贼寇俘虏在中家岭曹总兵那,大约有千把人吧,秦某这些,只是被贼寇裹挟的无辜百姓,秦某正要护送他们返乡。” “哦?” 王朴的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又问道:“秦将军,那些百姓得有好几千人吧,都甄别过了吗?其中会不会藏有贼寇?” 秦川意味深长地反问道:“王总兵是何意思?” 一旁的左良玉忽然插过话,阴阳怪气道:“秦川,你带这么多俘虏走,若有贼寇窝藏其中趁机走脱,你担得起这个罪吗?” “哈哈哈哈……”秦川不由仰头大笑,“左将军,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秦某担不担得起这个罪名。” “哼!”左良玉恼怒地冷哼一声,“秦川,某就不与你废话了,叫你的人让开,给某带兵过去甄别俘虏,确认没有窝藏贼寇之后,某自然与你放行。” “呵呵。” 秦川摇摇头:“左将军,秦某也不与你废话了,人是秦某的,谁想拿去换军功,得先问问秦某的刀子答不答应。” “几位,不奉陪了。” 说罢,秦川调转马头返回山上。 左良玉大怒:“区区一个游击将军,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 一直不说话的贺人龙咧着嘴直笑:“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王朴则眼珠骨碌乱转,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秦川没鸟他们,回到山上跟罗大牛等人交代了几句。 很快,一千关帝军给燧发枪和虎蹲炮上好弹药,横在边隘山一侧,剩下的关帝军则护送那八千俘虏,缓缓朝北边行去。 “两位,很多人都想要秦川的命,咱们要不干他一票?”山脚下,左良玉阴沉着脸,缓缓说道。 “左将军,曹文诏来了,还有那个监军太监刘中允也来了。” 王朴忽然朝北边努努嘴。 左良玉扭头看去,只见一支骑兵策马而来,举着一杆“曹”字将旗,为首一员三四十岁,脸型方方正正蓄着胡须的将领,左边是一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右边是一员提着大枪的明甲小将。 左良玉恼火地啐了一口:“他姥姥的,这一票是干不成了。” …… 秦川的行军速度很快,一路不停地催促那些饥民赶路。 因为他粮食不多了。 分了三百石粮食给曹文诏之后,他只剩七百石粮,就算每天只给俘虏喝两碗粥,也只能吃十天左右,这里离娄烦七百里路,估计要走十二三天。 路上可能还会有些饥民加入进来,粮食是肯定不够吃的,就不知路上能不能买得到粮食,若是买不到,就得派快马赶回去,让王继宗运粮到文水一带接应了。 他特意拐到了临汾一带,沿着汾河河畔的官道一路往上,路途虽然远了许多,但道路好走,而且沿途州县较多,有临汾、洪洞、赵城、霍州、灵石等诸多县城。 六天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临汾。 临汾城是平阳府府治所在,看到一支大军突然出现,当地守军如临大敌,城门紧闭,府衙县衙还有守备等文武官员跑上城头,紧张不已地望着这支大军。 秦川只带了少量随从靠近城头,喊了半天话,好说歹说终于让那位知府老爷打开城门,让他派人进去买粮食,还只能进不超过十个人。 秦川把老黄和山猫儿等几个人派了进去,带上二千两白银,除了买粮食,还要买肥猪、肥羊等肉食,还有战马精料。 临汾城是富饶之地,里边的缙绅大户有的是粮食和猪羊,但一听说外边的军队是秦川之后,城里的粮店没一家肯卖粮给秦川的。 后来,老黄找上知府老爷,软硬兼施,连哄带吓,城外的秦川得知买不到粮食之后,又把二十几门虎蹲炮一字排开摆在临汾城外,那位知府老爷这才慌了神,急忙派人去说话,这才有两家粮店肯卖粮。 最后,老黄买回来三百石粮食,三百石豆子,二十头肥猪和一百只羊,还有十几个大车的草料。 大军继续开拨,走了两日,再次抵达九箕山。 秦川和罗大牛等人上了一趟九箕山,把李彪风等一百级首级插在九箕山那些兄弟的坟前,一字排开,煞是壮观。 完事之后,大军便直直朝吕梁山而去。 秦川不知道的是,因为张秉忠大败,流寇的阵营结构发生了不少变化。 因为张秉忠是不甘失败之人。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两百四十七章 黑吃黑 张秉忠一路不停歇地逃了数十里,跑得胯下坐骑大汗淋漓,才终于甩掉了追兵。 但他这一路逃跑,屁股上的伤口给颠得鲜血哗哗直流,嚼了一大堆草药捂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止住血。 一天之后,他太岳山一带等到了狼狈北逃的零星部下,同时也等来了一个坏消息:他的三万兵马败了,曹文诏和曹变蛟突然赶来,和姓秦的三面夹击,他那一千多老营人马死的死,被俘的被俘,他三个义子和手下几员大将全被俘了。 张秉忠脸色大变,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便站在一座山顶上,冲着南边破口大骂。 他这辈子,跟姓秦的不死不休!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在太岳山一带又陆续收拢不少溃散的部下,刚好一千人,但老营人马只剩不到一百。 三万大军,就剩这么点了。 又等了一日,确认附近没有溃散的部下手,张秉忠便带着这一千部下出太岳山,在韩店一带摸黑打下一个村寨,劫了一百多石粮食,然后偷偷从潞安府和泽州的夹缝中穿过去,再次回到山西和河南交界的太行山一带。 他回这里,是为一个人而来。 …… 河南三十二营之一的混天星惠登相,在武安一带遭遇王朴的京营后,便屁滚尿流地逃回太行山。 接着有沿太行山一路往北,想去真定府一带打打秋风,没想到又碰上一个更狠的,卢象升卢阎王。 惠登相和好几家义军联手,被卢阎王打得落花流水,又逃回了太行山,并立马跟其他几家分兵,他按原路南下辽州和涉县一带,其他家则北上五台山的方向。 果然,卢阎王往北追去了。 惠登相一口气逃到涉县和潞安府交界处,缓过气来后,便趁着曹文诏、左良玉、王朴等人南下的机会,溜到潞安府黎城一带,劫了两个小村寨,并在附近收拢各家逃散的义军,还收了两支小股义军,很快就拉起了八千多人的队伍。 有了人马,又是天高任鸟飞。 这天,惠登相正在林县以西的天平山上,跟几个手下嘀嘀咕咕商量着要不要再打一次林县,手下忽然来报:八大王张秉忠来了,人不多,只带了一千兵马。 惠登相先是皱了皱眉头,很快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然后亲自下山迎接。 他刚进入山西的时候,曾跟八大王联手过一段时日,后来因分赃问题而分开,虽然没有反目,但从那之后便各干各的了。 后来八大王越混越威,实力直逼闯王,不久前听说已经有三四万人马了。 可如今,他竟然只带了一千兵马来找自己。 看来,八大王刚吃了一场败仗,手下的人都被官兵给打散了,无兵又无粮,找自己江湖救急来了。 正好自己要打林县,这厮来得真及时,让他去顶城墙好了。 惠登相正盘算着,远远就看到了虎背熊腰站在山脚的张秉忠。 “八大王,可终于想起兄弟来啦。” 惠登相满面笑容,快步上前,搂住张秉忠的肩膀,还用力拍了拍。 张秉忠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面无表情地低声道:“俺找你做一笔买卖,上山说话。” “哦?好啊,兄弟好久没跟八大王并肩联手了。” 惠登相又兴奋地拍了拍张秉忠的肩膀。 他没察觉到,张秉忠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见张秉忠只带四名随从上山后,惠登相便笑呵呵地搂着张秉忠的肩膀,一路谈笑往山上走去。 惠登相住的是一间破庙,到了门口,张秉忠主动把长刀留在门口,还让其中两名随从守在门外,只带了余下两名随从进屋。 这两人,一个叫张化龙,一个叫张广才,乃是张秉忠从老营的得力后生中挑选出来,新认的义子。 惠登相见对方带这么少人,也只带了两名心腹进屋,同样没带兵器。 瞎扯了一小会,等酒肉都端上来后,张秉忠便正色问道:“你现在有多少人马?” “八千二百,约三成女人小孩,其余的都是能拿刀子杀人的。” “嗯。”69书包 张秉忠点点头,冷不丁道:“把你的人马给俺吧。” “啥?” 惠登相楞了一下。 “俺说,把你的人马给我。” 话音未落,就见张秉忠忽然暴起,从袖中滑落一把匕首,猛虎出笼般扑向惠登相。 惠登相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楞了一下,刚回过神,张秉忠的匕首就插进了他的咽喉。 几乎与此同时,张化龙,张广才二人,也凶狠地朝惠登相的两名侍从扑去。 很快,屋子里躺下了三具尸体。 “去把惠登相的老营人手喊过来。”张秉忠淡淡说道,然后抄起一根羊腿,抹了点粗盐,大口咬了起来。 张化龙和张广才则大步出门,只见周围许多惠登相的人马听到破庙里的惨叫声后,纷纷抄着兵器赶过来。 “八大王有话跟你们说,谁他娘敢动?” 张化龙等四人捡起放在门口旁边的兵器,横刀拦在门前。 惠登相的手下不敢上前,只在原地面面相觑。 庙里,张秉忠拿着羊腿走出来,站在门口,朝四下的流寇环视一圈。 “从今日起,俺八大王带你们吃香喝辣的,跟着俺,保你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说着,张秉忠把手中带血的匕首掷在地上,以匕首为界,指着左边道:“愿意跟俺的,就站这边,不愿意跟俺的,统统站那边去。” 原来就站在匕首左边的人顿时慌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你杀了咱们惠爷?”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错,俺八大王平生最恨别人拍俺的肩膀,惠登相那不长眼的一共拍了十三下,俺数得一清二楚。” “你……” “杀就杀了,你们还待怎样?” “俺们要给惠爷报仇!” “好啊,那就来吧,俺倒要看看,有几个不怕死的。” 张秉忠把手中的羊骨头扔在地上,然后从张化龙手里接过长刀,斜着狭长双眼,阴冷地环视一圈。 刚才扬言要报仇那人本想杀上去的,但见旁边人没动,犹豫了一会又没那个胆了。 其他人则咽着喉咙,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 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张秉忠是什么样的人物,崇祯四年,惠登相带着他们渡黄河入山西时,就是跟张秉忠联手,从平阳府一路抢到山西东部的寿阳一带,每次攻打城池或村寨时,张秉忠都身先士卒,所向披靡,杀起人来更是眼睛都不眨。 经历过当年的那些老匪,都知道张秉忠是一号世间罕有的狠人,也知道张秉忠的本事。 他们都不敢动,其他新来的人更不敢动。 张秉忠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的,愿意跟俺的站这边,不愿意的站那边去,一五一十点好人头,俺还等着带你们去干一大买卖。” 周围的人又面面相觑,站在匕首左边的人没动弹,右边的开始有人缓缓往左边挪,接着有人大步走到左边。 “俺这条命,就卖给八大王了。” “八大王,俺愿意跟您,让俺干什么都行。” 几乎所有人都涌到了左边。 “好说,好说,从今往后,大家伙就都是自家兄弟了。” 张秉忠裂开嘴爽利地大笑几声,然后对旁边的张化龙低声说道:“让兄弟们都上山,把刚才喊着要报仇那些人给宰了,一个不留。” “是。” 第两百四十八章 怎么又是秦川? 京师,紫禁城,弘德殿。 朱由检打开一本奏疏,粗略扫了几眼,然后随手丢在地上,接着又从御案上厚厚的奏疏当中拿出一本,打开,粗略扫几眼,再次随手丢在地上。 这些奏疏,都是弹劾秦川劫掠百姓,屠杀介休张原村范家和周家,让他下旨逮拿秦川,凌迟处死。 这几个月来,朱由检看有关秦川的奏疏看得都麻木了。 那些个大臣们,言官们,不是榆木脑袋就是包藏私心,若不是国家危难之际,朱由检真想砍了他们的脑袋。 秦川该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且,这么大张旗鼓地弹劾他,难保那厮不会再次反叛。 更何况,那厮刚在介休绵山大破九千贼寇,活捉魁首刘国能,斩首一千四百余级,其中还有另一个魁首李养纯。 这是大功一件。 若此时杀秦川,恐怕会寒了其余各路将士们的心。 所以,秦川暂时不能杀。 至于介休张原村的范家……也该杀! 朱由检不是傻子,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已经知道不少朝中大臣和晋宣大众多将官,都跟张家口堡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只是不知道,通敌的到底是不是范家,朝中众多大臣和山西众多将官,有没有参与通敌。 他也想查清楚这事,曾把几位大臣单独叫到弘德殿,但每次他刚开口,那些大臣就急急忙忙跪在地上,大呼此举万万不可,理由是河套地区已经落入东奴手中了,宣大两地应该加强防备,稳定军心。 若此时突然严查宣大通敌之事,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使得宣大军政动荡,唯恐东奴趁虚而入。 朱由检听着觉得有些道理,便只能作罢。 可如今,秦川那胆大包天的又去屠戮范家的人,又把这事给掀了起来。 这该死的,等平了贼寇动乱,定要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朱由检越看越烦,干脆一甩手,把所有奏疏都扫到地上,然后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曹化淳手里捧一封奏疏,神情激动地跑进来。 “皇爷,大捷,山西大捷啊。” “哦?” 朱由检滕地站起身:“快,快将捷报拿来。” “遵旨。” 曹化淳急忙将手中奏疏双手递过去,一边激动地说道:“山西秦川以不足一千五百兵力,在泽州夺火乡一带阻截魁首张秉忠之三万大军,连战连胜。” “延绥总兵曹文诏星夜赶路,命帐下游击曹变蛟分兵一千扼守夺火乡以北之中家岭,待贼寇连夜弃营而逃时,秦川奇兵杀出,杀得贼寇落花流水,曹文诏与曹变蛟又于各个要道设伏堵截,三人联手大破贼军,共斩首六千七百余级,生擒一千二百余。” “此乃曹文诏营中监军刘中允八百里快马送来的捷报,再过几日,便将贼寇首级押解京师,悬门示众。” 听到曹化淳的话,朱由检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怎么又是秦川? …… 那个杀千刀的秦川,如今已到了文水县,从文水进吕梁山,再行两百里山路就到娄烦了。 一路过来,他又收了两千多饥民,加上俘虏,拢共带了一万人回来。 但新收留的饥民不允许靠近关帝军和俘虏,否则杀无赦,只能隔着数十步跟在后面。美丽 而且,不论俘虏还是饥民,每天都要下汾河洗澡,不洗澡不换洗衣服的没饭吃。 粮食还是够的,因为沿途州县凡是不开门给他的人进去买粮食的,统统把虎蹲炮架到对方城外,赵城、灵石和介休的官府脖子比较硬,非但不开门,还在城头辱骂秦川,然后吃了好几轮炮击,被揍得哇哇大叫。 洪洞、霍州和孝义这三个地方的官府比较老实,乖乖打开城门,让秦川派人进去买粮食。 其中,洪洞的知县老爷和几家缙绅大户还凑了两百石粮食,还有五头肥猪十头羊送出城给秦川劳军。 因为秦川和罗大牛等许多九箕山老匪,就是洪洞人氏,有些人从小上九箕山当山贼,亲人族人什么的都没了,但有些人的祖屋和族亲都还在。 秦川属于前者,和很多人一样,前身从小被老寨主捡回山寨当山贼养,家在哪根本就不知道。 洪洞当地官府不想得罪他,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日后会不会飞黄腾达,也不愿跟他走得太近,便凑粮食送出来打发他。 秦川特意在洪洞停留了两日,让还有族人在的兄弟带些钱粮回一趟老家,愿意跟去娄烦的宗族同乡,统统带走,不愿意的就留些钱粮下来,好自为之。 过了洪洞之后,一切很顺利,大军沿着汾河一路往北,到孝义县的时候,许鼎臣的人也追上来了,带来一封信和一封调令。 信是许鼎臣私人名义写的,恭贺秦川又立下大功一件,他会如实给秦川报功巴拉巴拉的。 调令则是公事,许鼎臣要调他去支援收复乐平县的颇希牧,并剿除又出现在平定州和孟县一带的贼寇,说是会命令沿途州县给秦川筹备粮草。 秦川看完调令,心里暗道我信你个鬼,曹文诏在孟县要粮草都被当地官府炮轰,能给自己筹备粮草才怪。 但秦川没拒绝,只回了一封信,说他的人马在边隘山损失惨重,要回娄烦休整几日,补充兵员,筹备粮草,过几日再去乐平。 抵达文水县的时候,王继宗派了一千关帝军出来接应,抵达东西葫芦川交汇处时,还提前摆下了两百口大锅。 所有俘虏和饥民,要在这里彻底洗个干干净净,身上还得撒石灰,衣服被褥行李什么的,也统统要滚水煮过,愿意剃头的一天管两稀一干,不剃头的一干一稀。 清理完毕之后,就在东西葫芦川隔离七日。 因为回来的路上已经花了几天时间,途中没发现队伍里有患鼠疫的人,所以隔离时间可以稍短一点。 秦川和关帝军从进孝义买最后一次粮食之后,就开始实行隔离了,没再接触过任何外人,包括俘虏和饥民,全都隔着至少五步距离。 吃食是煮好之后放在地上,给俘虏和饥民自己排队过来领,关帝军就隔着几步远,拿弓箭维持秩序,有插队或者抢食的,用不带箭头的弓箭射上几箭,屡教不改或者故意捣乱的,就用削尖的木箭头射个皮开肉绽,再跳脚的,直接上铁箭头射死了事。 一边是吃的,一边是弓箭,那些俘虏和饥民都很老实。 为了保险起见,秦川带着关帝军回到娄烦之后,仍在镇子外扎营隔离三天。 王继宗和文成等人率领众多大小官员,带着酒肉远远出来迎接,李顶梁和刘有柱也特意赶回来,两伙人隔着好几步远说话。 文素心也来了,蒙着面纱,在不远处眼神迷离地望着秦川。 秦川朝她高喊一句:“就三日时间。” 意思说,三天之后,你就可以再披上嫁衣,嘤嘤嘤地做新娘。 文素心一听到他的话,隔着面纱都能隐隐看到她脸红了。 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会喊嘤嘤嘤一样。 秦川只留下王继宗、文成、李顶梁、刘有柱等人汇报工作,包括文素心在内的其余人等,都赶了回去。 他打算在娄烦休整几天,过几日他会带新的一批关帝军出征,原来那批人,则留在静乐和岚县,罗大牛和任亮也会留下来,这次他会带李顶梁和刘有柱出征,随行的是他俩的陷阵营和无当营。 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练兵,练长途行军,练野外战阵、攻防、追击等等。 这次会按许鼎臣的调令,直接去收复乐平,在平定州和孟县一带剿匪。 到九月底,他就要回来了。 因为那时候要秋收,秋收过后天气就要转冷了,随时都会下雪,他要在老窝猫着过冬。 第两百四十九章 大明基建狂魔 静乐和岚县两地的民政、农政、工业等,都有相关的人在负责,虽然仍有些乱,也经常会出大大小小的问题,但总体已在正常运作了。 王继宗和文成等人汇报过工作之后,被隔离的秦川有些闲得蛋疼,干脆跑到孟家庄外看工人们夯土砌墙。 原来的孟家庄占地约二十五亩,如今在两百步外建城墙,扩建完成后,将会比原来三倍有余,占地达八十多亩,将会建成一座军堡,未来一段时间内将会是秦川势力的政治中心。 作为自己的老窝,秦川已经提前想好了名字,就叫黑山堡。 他准备当一把黑山老妖。 这座未来的军堡东面是山坡,只需把山坡挖陡峭一些,敌人就爬不上来。 但西面和南面就需要建城墙了,要新建超过一里长的城墙,大约六百米左右。 这可是个大工程,大约有一千个工人在干活,光平整土地、用条石打地基、挖掘护城河就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挖出来的泥土就用来夯城墙。 由于西面是山岭的斜坡,地势不平坦,还有一条斜沟,所以这边的城墙要求不是很高,建的是夯土城墙。 如今,西段已经夯起了一人多高的土墙,大约两百步长,有一部分已经在外墙上砌上了红砖,没有用糯米汁,而是用秦川搞出来的水泥、石灰浆和细沙搅拌而成的现代灰浆,比糯米汁砌的还要坚固。 砌好外墙之后,会在上面架夹板,继续夯土,夯一层就砌一层外墙,最终要建起两丈五尺高的城墙,也就是八米左右。 城墙的墙面并非垂直,而是向内倾斜大约八十度左右,主要是为了防止墙面遭到炮击时向外坍塌,城墙顶上宽一丈,每隔四十步修敌台一座,往外凸出一丈。 南面是整座军堡的正面,地势较为平坦开阔,所以,这一面的城墙会是前所未有的,创历史性的钢筋水泥结构。 秦川有一颗基建狂魔之心。 黑山堡的南城墙是拿来练手的,计划建三丈高,外墙厚两尺,几千斤的红夷大炮来了也打不穿这么厚的钢筋混凝土,内墙厚一尺半,中空,共三层高,里面可以做兵营。 包括凸出来的敌台在内,每一层的外墙会留有枪孔和炮孔,士兵可以往外射击,由下到上,形成立体式的防守火力。 这只是一面试验墙而已,可行性、实用性、成本等都没问题的话,秦川想在归化城一带建几座永不陷落的城堡。 没错,他想出兵归化城。 如果按历史发展,林丹汗会在明年嗝屁,他儿子会投降后金,从那之后,富饶丰美的河套地区就会彻底落入后金手中, 秦川想要虎口夺食,但两三年之内他肯定还没有跟后金大规模野战的实力,但可以当一个基建狂魔,一路建军堡一路推过去。 他打算两年之内完成这个计划。 再次之前,他得先把钢筋弄出来。 在孟家庄外蹲着瞎看半天后,秦川便打马黑山,前往铁场和水泥厂溜达。 他外出剿匪这段时间里,黑山的铁矿场、煤场、炼铁厂等已经全部铺上了铁轨,就连几座矿洞都通了轨道车。 原来的矿石要靠矿工一篓一篓地背出矿洞,然后用骡车或者鸡公车一车车地运往堆料场或者大鉴炉,有了轨道之后,八头骡子和八辆轨道车,就完成了好几十头骡子和大几百人的工作量,而且效率提高了不少。 如今,通往水泥厂和石灰厂的轨道正在铺设,完工之后,还会铺一条从黑山到娄烦镇的轨道,全长二十里。 这是个大工程,也是秦川用来练手的,若这条铁轨能铺出来,他就敢把娄烦、静乐和岚县三地用铁路连通起来。 严三七已经把铸造铁轨和铺设铁路的事,交给了几个熟手工匠,锅厂也有专人负责,他则忙着另外一件事:制造钢筋。 不久前,他已经按着秦川给的图纸,做出了制造钢筋的铁模和其他的相应设备。 听说秦川回来,他就把铁模放下了,就等着秦川亲自指导。 秦川抵达铁场时,严三七领着一众工匠出到大门外迎接。 隔着好几步远,秦川便笑着让他们先进去,自己则跟在后面,一直离他们几步远。 到了一个新搭建的工棚,秦川见到了他亲自设计的模具。 这玩意,其实就是一个大号注射器。 把胶质铁水倒进里面,然后开始挤压,铁水会从前端那半个指头粗的孔洞钻出来,进入转动的传输带上,被带着往前走,后面的铁水不断被挤出来,最终形成长条的钢筋。 秦川也不知道有没有达到钢的品质,反正叫钢筋就行了。 正观摩的时候,不远处的精炼炉旁,一名炉丁冲这边喊道:“秦大人,严先生,铁水已经炼好了。” “好,那就赶紧的。” 秦川立马退开,挥手示意严三七开始。 “倒铁水,运过来。” 严三七则朝精炼炉那边挥了挥手。 那边的炉丁便开始忙碌起来,没多久,一锅铁水被鸡公车推了过来了。 铁场旁边的钢筋厂还没建成,所以,今天的试制钢筋暂时在铁场进行,大鉴炉旁边没多少空地了,所以离得远了点,只能将铁水运过来。 运到这边的时候,原本液态的铁水正好冷却为胶状,刚好合适挤压钢筋。 在严三七的指挥下,两名炉丁将铁水倒进了铁模里,接着又有两名工匠在缓缓推动铁模的活塞轴,将铁水挤进前端的孔洞。 红色的铁条很快就被挤出来,进入传输带,缓缓往前移动。 当铁条达到一丈长时,严三七亲自用铡刀铡断铁条,一根半个指头粗细,一丈长的钢筋就出来了。 后面仍有铁条被源源不断地挤压出来,等所有铁水被消耗完,正好得出五根钢筋。 秦川就在旁边看着,整个过程没出现纰漏,就是人工操作累了点。 等那几根钢筋冷却得差不多了,秦川戴上厚厚的手套,提起其中一根掂了掂。 这是含碳量比熟铁稍高的铁水挤出来的,比后世的盘条钢筋稍微粗一些,从横切面来看,质量当然比不上盘条钢筋,但韧性很不错,质量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把另外几条钢筋也提起来查看过后,秦川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就按这套法子来弄,钢筋厂大概什么时候能开工?” 严三七回道:“大人,那边的炉子已经砌好了,工棚之类的也都搭好了,但模具暂时只有一套。” “做二十套模具出来,大概要多久?” “把铁轨先放下的话,七日便可。” “好,那就先暂停铁轨生产,全力做模具,半个月之后先送一批钢筋去娄烦,给黑山堡南墙开工。” “是。” “对了,还有铁丝,再做一批小一号的模具,用来制铁丝,这东西要越多越好,我明天会调一批人手过来帮你,我刚带了一万人回来,劳力有的是,黑山这边缺多少人你就直接问文成要。” “好。” “锅厂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如今锅厂已有了三十套模具,除去废品,每日能产四百口铁锅。” “嗯,不错,等钢筋和铁丝的生产进入正轨之后,再多高那么一二十套模具就行了,也不用产太多,每日七八百口就行了。” “是。” “你们忙吧,我去水泥厂和石灰厂转转。” “好,大人慢走。” 秦川挥手示意他们不用送,带着红衣侍从离开铁场,往五里外的水泥厂而去。 如今,静乐和岚县已经开了好几家石膏厂,有了稳定充足的石膏来源,水泥厂已经能达到日产两万斤的水平。 两万斤才十吨,对于后世动不动日产上千吨的水泥厂来说,这产量简直少的可怜。 但对秦川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现在全部是靠人力和蓄力破碎石头,再磨成粉,这两道工序就耗费了大部分人力和时间。 石灰厂就在水泥厂旁边,挖了三座炉子,石灰石在炉子里堆成一个拱形,底下烧煤,一次能烧六万斤石灰石,要烧四天三夜,把石头都烧透了,就得出生石灰了。 如今黑山已经形成一个小型工业区了,有煤矿、炼焦厂、铁矿、炼铁厂、铁锅厂、钢筋厂、水泥厂、石灰厂,所有工人加起来超过八千人。 而且,以后还会不断扩大,会源源不断地增加工人。 转了一圈之后,秦川打马回娄烦,然后把自己老丈人叫出来,交代他,德州杨家下次来买铁料和铁锅时,就不收白银了,让他们用粮食来抵销八成货款,剩下的两成用青铜黄铜等其他货物抵销。 卖铁卖锅得的粮食,就用来养黑山的工人。 第两百五十章 逼一个破老头成亲 三天的时间其实过得很快。 天还没亮,翠香楼的老鸨窦妈便站在大堂中间,扯开喉咙,用尖锐的嗓音吼道:“你们还要不要挣银子了?对门兰香楼的骚狐狸精已经出门迎客了,你们还在睡大觉,一会客人都被对门给抢了,老娘看你们吃什么。” 楼上,一个姑娘在房间里埋怨地喊道:“窦妈,这天都没亮,哪来的客人啊。” “你们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三天前,秦大人回到娄烦,在镇外隔离三日,到今日隔离期就满了,你们想想,秦大人手下那一千多精兵悍将,多久没碰过女子了?” 话音刚落,楼上立马响起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几十个姑娘乱作一团,锅碗瓢盆叮当乱响。 窦妈叉着腰又骂道:“你们这些懒货,老娘把你们卖给秦大人的织造厂得了,免得被你们给活活气死。” “嘻嘻,好呀,去了织造厂说不定能见到秦大人呢。” “哇,奴家还没见过秦大人呢,听说他长得高大威武,英俊潇洒,奴家好想见上他一回啊。” “要说英俊潇洒啊,整个娄烦,不,整个山西没人比得上罗公子,唉,也不知罗公子什么时候才来看奴家。” “罗公子那柔弱的身子骨能跟秦大人比吗?秦大人龙精虎壮,能把你折个要生要死。” “咯咯咯,你又没试过,咋知道的?” “哼!我一日去做衣裳时,正好听到王家两个丫鬟嚼舌根,说秦大人刚跟秦夫人成亲那会,整宿整宿没个消停。” “哇……秦夫人真有福气。” “人家那是命好啊,书香世家,金枝玉叶,哪像咱们。” 楼上那群姑娘就这么隔着窗户说话,楼下的窦妈又叉着腰大骂道:“你们也不照照镜子,自己哪点比得上秦夫人的?且不说秦夫人知书达理锦心绣口了,就说那长相,人家那是天仙下凡,你们除了会搔首弄姿,哪点比得上人家?” “唉,所以说这就是命啊。” “命命命,还不赶紧下来吃早饭?待会客人来了,看你们如何空着肚子赚银子。” “好啦好啦,就下来啦。” 没多久,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纷纷打着呵欠下楼,在后堂吃过早饭后,便开始站门口了。 …… 当太阳从东边亮起,秦川从军帐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喊道:“拔营,回家,所有人休假三日。” “是。” 周围响起了一片响亮的喊声,所有人纷纷动了起来。 “大当家的,吃早饭。”老黄端着热腾腾的黄米粥和一片肉干走过来,笑呵呵地递给秦川。 “今日这么早?” 秦川接过粥和肉干,疑惑地问了一句。 老黄咧着黄牙笑道:“是咧,今日比往日都早,兄弟们也都吃过了。” “嗯?” 秦川愈发疑惑了,但想了想,觉得这帮家伙应该是被闷坏了,所以才特别早。 吃过早饭,还在剔牙缝的时候,老黄又跑过来笑呵呵问道:“大当家的,营寨收拾好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吗?” “嗯?这么快?” “诶,兄弟们急着回家,活干得都很利索。” “嗯,那就开拨回家。” “好咧。” 很快,秦川便和那一千多手下浩浩荡荡返回娄烦。 王继宗和文成又带着一大群官员出来迎接,还没出工干活的百姓,也围在道路两旁迎接,不是发出阵阵欢呼声。 回到孟家庄外,刚把马匹交回庄子旁边新建不久的军马场,那一千四百关帝军便撒开腿,一窝蜂地朝镇上跑去。 “嗯?” 秦川皱了皱眉头。 “大当家的,俺和山猫儿去一趟镇上。” 老黄咧着大黄牙笑呵呵地说了句,然后跟山猫儿并肩往镇上跑。 秦川眨了眨眼睛,蓦然反应过来,这帮家伙是抢着去箐楼啊。 镇上就四家箐楼,肯定会排起长队,去得晚的人估计要等好久。 看来,镇上那些姑娘今天得累坏了。 可是,老黄都一大把年纪了,山猫儿也才那么丁点儿大,他们去凑什么热闹? 想到这,秦川急忙喊了一声:“老黄,山猫儿,你们回来。” 已经跑出几十步外的老黄和山猫儿脚下跟灌了铅似的,挪不动步子了。 秦川板着脸,又招了招手:“回来。” 那两个家伙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回来。 秦川清了清嗓子:“山猫儿,你今年才多大?” “俺十六了。” “我怎么记得你只比李定国大一岁,有十六了吗?” “有了有了。” 一旁的老黄接过话,咧着大黄牙笑道:“大当家的,你记错了,这小子是俺看着长大的,今年是十六了。” “看着他长大的你还带他上箐楼?” “呃……那个……” “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吧,身子骨还顶得住吗?” “顶得住,顶得住,大当家的放心,俺身子骨硬朗着呢。” “那我之前叫你取个媳妇,你咋不娶?” “那个……俺从小到大没娶过媳妇,有点怯……” 秦川忍不住踹了他屁股一脚,没好气骂道:“织造厂和刚领回来那些女人,十八岁以上的任你挑,限你三日之内娶上一门媳妇,否则……三年内不许出去。” “大当家的……” 老黄那张见人就笑的老脸拧成了苦瓜相。 “还有你,山猫儿,过两年满十八之后就娶媳妇。” “哦。” 山猫儿呐呐应了一声。 “行了行了,去吧,不许插队,军官更不能坏规矩,记住了吗?” “记住了。” 这回,山猫儿的脸也拧成了苦瓜相,和老黄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撒开腿往镇上飞奔。 “唉。” 秦川莫名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孟家庄。 “我且回家看看,你们先回去上工吧,晚点我再出来找你们。” 对王继宗和文成等人粗略交代一句之后,他便径直往后院而去,而且越走越快,嘴里还哼起了小曲。 远远地,只见内院大门处,站着一袭净白身影,亭亭玉立,袅娜动人,正是望眼欲穿的文素心。 “娘子,想相公了没?” 秦川呵呵呵地迎上去,一把搂住文素心。 文素心脸色一红,急忙掰开他的手:“没个正经,别被人瞧见了。” “呵呵呵呵,这附近又没人。” 秦川非但没有松手,反而还往下挪。 “走,娘子,咱们回房说话。” 文素心急忙四下张望,见周围没人之后,便急急忙忙进门。 刚穿过一个庭院,秦川就听到隔壁院子传来一阵娇叱,还有房门砰砰砰的乱响。 秦川皱了皱眉头:“素心,发生了啥事?” 文素心红着脸,抿着嘴道:“还不是你那好兄弟罗大牛,急吼吼地跑进来,一头钻进安茹姐姐的闺房。” “哦……” 秦川恍然大悟,难怪刚才放马匹后没瞧见罗大牛这厮。 “娘子,咱们看看去。” “不仅该看,你还得说道说道你那好兄弟……” “嘿嘿嘿,是该说道说道的,太不争气了。” 两人转过回廊,就见李月茹手里抄一把菜刀,正用那小小的肩膀去撞李安茹的房门。 可那扇门厚实得很,她压根就撞不开,还一个劲地皱眉揉肩膀。 见秦川和文素心出现,李月茹下意识地看过来,看到秦川的手所放的位置之后,小脸唰地通红一片。 “咳,别撞了,撞坏了肩膀咋办。” 秦川松开手,走过去拿掉李安茹的菜刀。 李安茹横着脸问道:“罗大牛擅闯我姐姐的闺房,你还管不管了?” “咳,说不定你姐和他两情相悦呢?” “你……你休要胡说八道!” “嘘,咱们来听听看他们是不是两情相悦。” 秦川把手指竖在嘴边,然后把耳朵贴在门缝仔细倾听。 李月茹闭上嘴巴,也凑过来侧耳倾听。 文素心犹豫了好一会,也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扯住秦川的衣服。 只听了一小会,秦川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文素心和李月茹则脸色通红,前者跺了一脚秦川的脚面,后者则撒开腿飞奔而逃。 “娘子,我们回房,穿上你那身大红嫁衣给为夫看看吧。” “嗯。” 文素心的声音跟蚊子叫似的。 第两百五十一章 慕名送钱而来 秦川在内院里狗了一整天,除了吃饭之外,其余时间都呆在房里跟文素心穿嫁衣玩过家家。 罗大牛也一整天都窝在李安茹的闺房里,连午饭都是宁氏给他们送到门口的。 李月茹也一整天都窝在自己的闺房里,宁氏送去的午饭一口也没吃。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秦川这才打着呵欠出门,在文素心的伺候下吃过早饭后,拖着软趴趴的双腿走出内院。 他去了公事房,花了一个上午处理政务,下午又跟王继宗和文成等各司的官员开了个会,讨论职能部门的增设调整、民政管理和农业发展。 官吏任免考核这一块,文成管得井井有条的,不知这位岳丈大人是从文争老头子那学来的为官那一套,还是他们文家的血脉生下来就会当官,各司上下官员,还有静乐岚县两地的县衙等官吏,没有对他不服气的。 户部的工作最为繁重,既要管原有的民户,安排新来的饥民和俘虏落户,还要管兴修水利、开垦农田、春播秋收等等等等。 于是秦川给王继宗配了四个副司长之多,分管不同的工作,下面还设有十二个科室,官员数量也是各司中最多的。 先前,王继宗又给顺天府那位知周先生去信,说想买新作物种子,数量越多越好。 不久前,知周先生回信了,说等秋收过后,会挑出尽可能多的种子,请京师镇海镖局押运到娄烦。 知周先生回信之余,还寄来了一本书,叫《国脉民天》,乃吏部员外郎耿荫楼新著的农书。 王继宗已经看过了,对其中的养种和晒种大感兴趣,特意拿出来给秦川过目。 秦川瞪大眼睛看了半响,才勉强看得懂其中意思。 然后,他兴奋地一拍大腿,宣布成立一个育种科,隶属户政司,由王继宗亲自兼任科长,《按国脉民天》的方法,再结合自身实际情况,挑选一千亩最肥沃,水源最好的良田,专门用来育种养种。 到时候,百姓可以用他们收获的粮食,来换取户政司育成的良种,以此增加整体产量。 育种的作物以土豆、玉米、小麦、糜子、大豆为主,辅以一些甘薯、谷子、高粱、大麦、黑豆、绿豆、赤小豆等。 这项工作是整个农业生产中的重中之重。 秦川还特意交代王继宗,让他去库房挑几件合适知周先生口味的礼物,古董字画,玉器奇石,或者金银珠宝等,种子运到之后,再让镇海镖局将礼物和买种子的银两一并带回去给知周先生。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傍晚时分。 秦川走出公事房时,正好看见罗大牛哼着小曲,脚步轻浮地走过来。 “咳。”秦川清了清嗓子。 “大当家的。” 罗大牛眉开眼笑,讨好地跑过来喊了一声。 秦川忍着笑问道:“昨晚到今天,都没出过李大小姐的闺房?” “嘿嘿,嘿嘿……大当家的,你不是说所有人休假三日吗?” “又没让你出来上工,说吧,有没有出李大小姐的闺房。” “没。” 罗大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两天一夜啊,你都拉尿拉屎的吗?” “嘿嘿嘿,她房里有夜壶。” “你就不怕熏死你那位大小姐吗?” “俺出来倒过一次夜壶。” “嗯……睡了?” “睡了。” “硬上?” “一开始是硬上,后来就半推半就,再后来就水到渠成了。” “哟呵,还学会雅语了。” “嘿嘿嘿,有一次跟军师喝酒学到的。” “嗯……” 秦川忽然想起,宋知庭那家伙在静乐和岚县开办新学堂,忙得屁滚尿流时,说自己顾不来日常起居,然后雇了两个乖巧伶俐的丫鬟帮着打点日常。 从那之后,那家伙就很少回娄烦了。 大概是白天忙工作,晚上点着灯在两个丫鬟身上玩丹青水墨。 不过现在那家伙就在孟家庄,刚刚还一起开会,现在应该去学堂给那些学生们卖弄他的丹青水墨去了。 见秦川不出声,罗大牛又腆着脸说道:“俺出来就是想问问大当家的,有没有事要交代俺的。” “没事。” 秦川挥挥手。 “诶,那俺回去了。” “悠着点,别弄折了话儿。” “俺晓得了。” “对了,明日我派个人去汾阳给你说媒,那位学正李平度若是不答应的话,就告诉他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他若是还不答应的话,咱就不甩他,直接给你办喜酒。” “诶,大当家的对俺最好了。” “去吧去吧。” “诶。” 罗大牛屁颠屁颠地去了,边跑还边揉那粗壮的后腰。 秦川摇摇头,抬脚朝炮厂走去,并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老腰。 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炮厂了,也不知陈詹的造炮大业搞得怎么样了。 刚到炮厂大门,两个守门的关帝军下意识地拦在门前,一看来者是秦川后,又急忙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人”,然后打开大门。 秦川鼓励式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抬脚走进炮厂。 陈詹正光着白皙又汗淋淋的膀子,指挥工匠将铁水灌进一个铁模里,看模具的大小,造的应该是红衣将军炮。 见秦川进来,陈詹急忙拱手叫了声“大人”,然后又全神贯注地盯着倾斜的铁水,不时指挥工匠控制灌注速度和角度,以防炮管出现气泡。 直到铁水灌满,模具周围堆上一层提焦炭保温,陈詹这才从高台上跳下来。 秦川笑着问道:“怎么样?最近一切都顺利吗?” 陈詹点点头:“还好,大人出征这些时日,炮厂又造了两门红衣将军炮,大小佛朗机和虎蹲炮共三十门,大人所要的十二磅炮也造了一门,可惜没成,试炮的时候放四倍火药炸膛了。” “嗯,没事,上千斤的大炮不好造,慢慢来也无妨。” “属下一定尽快把那门大炮造出来。” “对了,从现在起,虎蹲炮和小佛朗机这些小炮,暂时先缓一缓吧,主造红衣将军炮和那门十二磅炮,明年咱们可能有硬仗要打,得提前多准备些大威力的火炮了。” “是。” 秦川在炮厂没待多久,因为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跟陈詹讨论一会十二磅炮的造法,然后离开炮厂,往枪厂而去。 枪厂里也一片忙碌,到处是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李学境正在教两个新来的工匠做事,时不时拿起桌上的枪管、枪机配件等,敲敲打打亲身做示范。 旁边一个大工棚里,几头骡子正拉着转盘钻枪管,外面有些工匠正用细沙做模具,用来浇铸枪机零件,有些正在打磨零件,对面那排房子的工匠则在刨木制枪托,还有的正将枪管和枪机零件装在枪托上。 秦川跟李学境打了声招呼,然后走过去观看沙模浇铸零件。 看着看着,他忽然一拍脑门,自己好像有点蠢了。 沙模浇铸很耗时间,浇铸出来的零件尺寸相差太大,还需耗费不少人力来打磨成型。 他可以搞一套热轧装置,像做铁锅一样,把胶状的熟铁倒进模具里,然后冲压成所需的工件,取出来打磨成型后,再进行热处理提高强度就行了。 这方法可以省去制作泥模的时间,还可以省下不少打磨所耗的时间,省时省力,热轧而成的工件韧性好,易加工,热处理后能得到很高的强度。 但弹簧条不能用这种方法制造,只能经过千锤百炼,排除杂质,并用生铁水灌钢,才能得出拥有一定弹力的弹簧条。 想了一会,基本确定可行之后,秦川把李学境叫过来,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听完他的话,李学境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拍大腿连连,他也忘了这法子了。 当即,李学境便马上拿来纸和笔,和秦川一起画模具草图。 若这套方法可行,枪机工件的制造时间至少能缩减两成。 秦川在枪厂一直呆到华灯初上,这才返回内院。 他老婆、老丈人、丈母娘、小舅子等,都在等着他吃饭。 秦川打着哈哈赔了个不是,然后坐下来吃饭。 晚上,自认为龙精虎猛的他,又让文素心穿了一回大红婚纱。 …… 第二天早晨,秦川吃过早饭,拖着有点漂浮的步伐走出内院。 刚到公事房,就见赵武匆匆跑进来,道:“大人,罗文天回来了,带回来好大一群人。” “嗯?” 秦川疑惑地皱起眉头。 “好大一群人?” “好像是想来买咱们的铁料和铁锅的。” “哦……把他们接到镇子边上那片宅子隔离,我这两日会去见他们的。” “是。” 第两百五十三章 再次出征 罗文天带回来的一大群商人,其实大部分是自己慕名而来的。 不久前,吕梁山周围的诸多州县,已经出现了娄烦铁和铁锅,少部分是罗文天撒出去的,大部分是一些小商贩从静乐和岚县的铁匠铺贩出去的 于是,附近州县的商贩闻风而动,四处打听,得知这些铁料和铁锅是从娄烦出来的之后,既眼馋这些品相不亚于广铁,价格比广铁还便宜的铁料和铁锅,但又不敢自己进娄烦采买。 直到他们打听到罗文天这个名字,并得知这位英俊潇洒的代理人刚从平阳府的司盐城回来时,便纷纷涌到文水县等待这位香饽饽。 罗文天其实是去买盐的,吕梁山不产盐,之前从各个大户家里抄出来的盐支撑不了多久,正好山西南部就有一个盐湖,便南下司盐城找有盐引的盐商,顺便带了些铁料和铁锅下去。 他原本只是想找盐商而已,没想到司盐城的官员却主动找上他,将他手头几口三尺大铁锅全买下来了,还让他帮忙打制大铁锅,至少要三尺大,越大越好,数量越多越好。 因为当地的盐场缺煮盐的大铁锅,以前都是千里迢迢从广东买锅,后来流寇四起,南下的商道根本走不通了,盐场又烂了不少铁锅,最近几个月以来产量大减,正发愁没有铁锅可用。 只要有锅,司盐城的官员就可以给娄烦盐引,根据铁锅数量来定引数。 罗文天欣然答应了,这纯属意外之喜,自己跟官场拿盐引,价格比找盐商买盐便宜的多了。 更何况,山西的盐商大多都跟张家口堡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秦大人说了,不到逼不得已不跟那些人做买卖。 在司盐城,他还遇到了一位西安府的盐商,这位专门从司盐城贩盐到陕西关中平原的大盐商,对他手上的铁料和铁锅很感兴趣。 听说娄烦铁料和铁锅的产量很大之后,这位大盐商兴趣更浓了,当场便提出和罗文天到娄烦走一趟。 于是,罗文天便带着这位足足八百多商队护卫的大盐商返回娄烦,途径文水县时,又带上了十来个大大小小商贩,总共两千多人,浩浩荡荡。 回到娄烦,他们连镇子都不得进,就被隔离起来了,住所和四周还洒满了石灰粉,让他们一时间不知所措。 第二天,秦川带着红衣侍从来了,和那位大盐商隔着五步远,商谈买卖的事。 那位大盐商姓汪,叫汪赫仑,虽然心里很不爽受到怠慢,但还是忍下那股气,把买卖谈下来了。 秦川不要银子,只要粮食。 关中平原藩王遍地走,郡王多如狗,缙绅大户功勋贵族更是多如牛毛,这些人,多得是粮食。 秦川不介意挣他们的粮食,反正那帮吊毛不会拿粮食出来赈济灾民,不如搂到自己手里,再拿来收留饥民。 汪赫仑同意用粮食来交换,但有个条件,秦川得帮把货运到山西和陕西交界的碛口渡,双方在那交易。 因为他有船队,如今兵荒马乱的,陆路商道根本就走不通,他做买卖也大多走的水运,在碛口渡交易后,他的船队可以沿着黄河南下,到了潼关再转入渭河,就进入关中平原了。 当然,价格他可以往上提一成,毕竟从娄烦到碛口渡三百五十里路,这段路只能走陆运,运费开销不菲。 看在粮食的份上,秦川答应了。 跟汪赫仑谈好后,秦川直接回去了,其他商贩一个都不见,也不给他们进黑山,只让人把铁料和铁锅运出来,让罗文天跟他们谈。 秦川交代罗文天一点,不论对方买卖做得多大,山西境内的商贩,一律控制进货量,每个月只能进一批货,每批铁料不得超过一万斤,铁锅不得超过两百口。 除此之外,秦川还让罗文天从中挑一些小商贩出来,给他们点甜头吃,让他们帮忙打听附近州县的情报,包括大晋商的活动轨迹、官兵调动、民间轶事等。 交代清楚后,秦川去了趟黑山,让严三七扩大铁场和锅厂的生产,把产量翻一倍,需要多少工人尽管征招。 同时还要调整产业结构,黑山的铁料用来造铁锅、钢筋、铁轨,还要给枪厂炮厂提供原料,红窊山矿场的铁料则全部用于销售。 …… 汪赫仑和其他商贩只待了两天,便纷纷回去筹备粮食了。 静乐和岚县也开始忙碌起来,该秋收了。 所有水利和道路工程全部停了,所有劳动力都投入到秋收当中。 一大早,秦川便和王继宗、文成等人出现在汾河边的土豆田里。 秦川挽起袖子,弯下腰,抓住一株土豆茎,缓缓地用力往上拔。 泥土翻起时,一丛鸡蛋大小的土豆被拔了起来。 秦川抖掉部分泥土,数了数,根茎上有四个土豆,泥地里还掉了一个。 “大人,今年的收成不错,这块地应该能产五石以上。” 王继宗带着一群户政司的官员,接连拔了数十株,见基本都结有三个以上的土豆后,不由一片振奋。 “嗯,不错。” 秦川也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咱们看看玉麦去。” “好。” 一群人又朝不远处茂盛的玉米地行去。 这个时代的玉米棒很小个,只有后世那种北方大玉米棒的一半大,颗粒也小很多,又扁又小。 纵然如此,王继宗依然欣喜不已,捧着一堆玉米棒跑过来,对这秦川说道:“大人,这收成比属下往年种的那些都要好,每亩应该能收三石以上。” “嗯,不错不错。” 秦川点点头,粗略算了一下,也就三百斤上下,后世的玉米亩产一千斤左右。 这些玉米产量是后世产量的三分之一,也确实不错了。 “明昭,你觉得,是什么导致了这些玉麦产量,比你之前种的那些要高?” “属下以为,应该得益于是徐阁老的粪丹。” “嗯。” 秦川又点点头,他记得后世有一种化肥叫钾肥,农村人会用粪便、鸡毛鸭毛、鱼鳞鱼内脏等扔进土坑里发酵,会得到土制钾肥。 徐光启的粪丹,应该也算钾肥的一种了。 想到这,秦川拍了拍王继宗的肩膀,道:“明昭,你和户政司诸位同僚再辛苦点,在静乐和岚县两地把粪丹推广开,教百姓们沤制粪丹,把整体粮食产量提上去。” “是,属下必不辜负大人重望。” …… 秋收仍在持续时,秦川便开始调整驻军,征调李顶梁和刘有柱,准备带这两人和他们麾下营兵出征。 罗大牛和任亮接替他们的驻防任务,之前那批出征的士兵也全部留下来。 秦川让刘文秀和艾能奇都进了讲武堂,让李定国留了下来照顾他们,久不久带他们四处转转,看看静乐和岚县百姓的安居乐业,看看这个乱世桃源。 时间可以改变任何人,刘文秀和艾能奇都还小,一个和李定国同年,一个小一岁,不过十三四岁少年而已,心性未定,还能改造,过两年就能为秦川所用了。 …… 出征前夜,秦川给老黄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喜酒。 这老家伙挑了个还没到三十岁,拖着两个娃的寡妇。 那两个娃不但随了他的姓,还被他改了名,一个叫黄大,一个叫黄二。 他说:俺这一把年纪应该是生不了的,将来还有两个娃给俺养老送终,传宗接代。 听到这两个名字时,秦川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然后又给两个娃改了新名字,大的叫黄勃,小的因为是他娘当饥民时在荒山上所生,所以叫黄丘生。 老黄念着念着,觉得这两名字很是顺溜,立马眉开眼笑。 办喜酒第二日,秦川出征了。 一千五百兵力,一人一骑,还有五百匹驮马,二十辆粮车,四十辆草料车,共十五日粮草。 这次,他要去帮朝廷收复乐平县。 娄烦离乐平县不远,只四百里路,路途也不难行,走个六七日就到。 第两百五十三章 抢那姓秦的 乐平县已经被流寇连续攻陷两次了。 第一次是被化整为零北上的老回回马守应、左金王贺锦和混天星惠登相等流寇偷袭。 县衙一应大小官员和大部分衙役都被流寇给斩了,城里几家大户人家无一幸免,男的被杀,女的稍微年轻些的统统被掳走,平民老百姓家里大多被抢个精光,死者无数,被流寇掳走的女人、裹挟去打仗的青壮不计其数。 后来许鼎臣派颇希牧去收复乐平,老回回和左金王等逃出乐平县,翻过太行山进真定府一带,被卢象升揍得稀里哗啦,颇希牧也追了过去,流寇急急忙忙逃上五台山。 乐平县收复了,但城里没有守军,没有衙役,也没有大户人家的乡勇护院,人口锐减一大半,整个城里空荡荡的,只有因亲人被杀或者被劫走而日夜不停的哭嚎,还有地痞泼皮趁乱打劫时发出的惊叫。 平定州派了个判官,带着百来个兵勇过来接管城防,整顿治安,乐平城这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秩序。 可没多久,城外又突然来了一伙贼寇,以蝎子块拓养坤、整齐王张胖子、花关索王光恩等几家为主,共八千多人。 因为沿途已经被前面的流寇扫荡过了,这伙流寇从南边钻出包围圈后,一路上没抢到什么东西,吃了几天树皮,抵达乐平城时,也不知这座小县城已经被抢过一回了,只听探路的说城上没几个守军,城门也破破烂烂的,肯定很好打。 于是,拓养坤和张胖子等人只稍一商量,便一窝蜂涌过去,还以为能打下一座县城,从此不愁吃喝。 县城倒是打下来了,可里面压根没多少粮食,百姓也只有千把人,空荡荡一片。 拓养坤和张胖子等人大失所望,见附近没官兵之后,干脆以乐平为据点,四处劫掠,裹挟饥民,把方圆百里内劫的了无生气。 实在没地方抢之后,拓养坤和张胖子等人把在附近裹挟而来的饥民,还有乐平城那千把个百姓,统统赶到平定城下,逼这些百姓为先锋,日夜攻打平定城。 城里原本就有不少乡绅士族,流寇抵达这一带时,方圆数十里的大户也躲进了城内,如今,平定城里多得是粮食。 攻城两日,裹挟而来的那些百姓基本死光了,但平定州也消耗了不少箭支和礌石滚木,火炮炸了两门,火药和炮弹也所剩无几,城门也被流寇烧烂了,幸好用砖石封堵了门洞,才没被流寇打进来。 平定城里驻有平定州守御千户所的官兵,由于逃兵严重,只剩四百多兵力,但各个将官的私兵就占了一半,还算有点战力,城内州衙和县衙的衙役也有两百多人,众多乡绅士族的乡勇护院将近一千,所有防守兵力加起来一千五百多人。 东边七十里处的固关还有个固关守御千户所,约六百官兵,但围城的流寇有上万人,固关那些官兵根本就不敢赶来救援。 负责平定州防务的是冀宁兵备道兵备佥事阎?章,眼见贼寇围了两日却不退去,阎?章是坐立不安,惊惶无措。 贼寇围城之前,他就已经派了好几波快马出去求援,可如今,一个援兵也没见到。 南门和西门已经被烧毁了,最多两日,援兵还不到的话,流寇就要破城而入了。 拓养坤和张胖子也深知这一点。 围城第三日,天刚亮,拓养坤和张胖子就指挥流寇将两架连夜打造的盾车推出大营,朝南门和东门缓缓进发。 他们想今日就拿下平定州,趁着官兵支援抵达之前,把城里的粮食和金银财宝掳掠一空。 西门,眼见贼寇推着厚重的盾车缓缓进到百步范围,城头的守军急忙点燃仅有的几门虎蹲炮和一门小佛朗机,几发呼啸的炮弹绝大多数落在盾车附近,唯一一发两指粗的铁弹击中盾车正面,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盾车颤抖了一下,但正面由圆木拼成的挡板压根没碎裂,那颗铁弹只镶在了上面。 后面的流寇见状,发出了阵阵欢呼,盾车又继续缓缓前进。 “发炮,继续发炮!” 城头上,平定州千户所的千户史成亮不停地大喊着。 几门火炮持续不停地轰然大响,不时有炮弹击中厚重的盾车,但那架盾车的正面和顶部全是圆木,打造得极为结实,虎蹲炮和佛朗机那点威力,根本就打不烂。 没多久,那架盾车抵在了西门破破烂烂的城门前,车内的贼寇拆掉正面的挡板,将堵在门洞内的砖石一块块地掏出来。 城头的守军则将重重的砖石往下砸,还有烧得滚烫的金汁,淋了火油熊熊燃烧的柴垛等等,一股脑往下倒。 那架盾车不光石头砸不烂,顶部和四周还涂了厚厚的泥巴,金汁淋不进,火也烧不着。 后面又有数十个贼寇顶着大盾,冒着炮火冲上来,用带钩子的长竹篙将燃烧的柴垛钩走,免得盾车里的同伙被活活烤死。 冀宁兵备佥事阎?章正好上到城头,一见城下情形,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怎么办?” “怎么办……” 城外,拓养坤和张胖子满脸喜色,两眼发光,周围的流寇也跃跃欲试,欢呼不已。 这时,远处忽然有几匹快马飞奔而来,其中一个翻身下马,跑到拓养坤身边,低声道:“蝎爷,官兵来了。” “当真?”奇书电子书 拓养坤眉头一皱。 “小的亲眼所见,大约一千五百官兵,个个骑马,还有好几百匹驮马,几十辆粮车,大西边而来,已经过了柳树沟,快的话一刻钟就到了。” “是哪路兵马?” “小的看不出哪路兵马,只看到帅旗写一个秦字。” “姓秦的?”拓养坤不由皱起眉头,“张胖子,这一带的官兵有姓秦的将领吗?” 旁边的张胖子也疑惑地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突然脸色一变:“难道是前些日子活捉刘国能,以一千五兵马干赢八大王三万人马的那个秦川?” “嗯?” 拓养坤也脸色一变。 “肯定是他,一千五兵力,人人有马,又姓秦,除了他还有谁?” 张胖子脸色越说越凝重,又忽然摇了摇头,接着道:“这平定城打不成了,咱们还是撤吧,连刘国能和八大王都败在姓秦的手下,咱们不是他的对手。” 一旁的花关索王光恩也凑过来,道:“俺听说那厮是个人屠,杀人从不眨眼,还把三百颗官兵的头颅挂在太原城外,用来恐吓跟他抢田地的官员,咱们还是别跟这人屠……” “咱们哪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不就三百人头吗?老子明天就挂三千人头在平定城上。” 另一旁的改世王许可变打断他,撇着嘴一脸不屑地说道。 王光恩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拓养坤便摆摆手道:“行了行了,这关头就先别争了,咱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是打还是跑。” “打!” 许可变毫不犹豫应了一声,接着道:“俺都听说了,姓秦的之所以能逮住刘国能,是因为那厮把火器藏在粮车上,刘国能和李养纯那几个蠢货轻敌,他们的部下没个准备,对方一开炮就被吓傻了,不败才怪。” “那厮之所以能大败八大王,就是纯属运气,八大王被乱军撞倒,跟大军走散,不得不单骑逃出,他的兵马没了主心骨,连夜仓皇而逃,结果又中了姓秦的和大小曹的埋伏,若不是大小曹及时赶到,八大王不可能会输那么惨。” “依俺看啊,姓秦的就是爱耍小伎俩,运气也特别好,这才打了两场胜仗,平定州西边一大片开阔地,咱们上万人马摆出阵仗,他姓秦的既没有险地可守,也没有伎俩可使,还怕了他那点兵力不成?” 听到他的话,王光恩刚想开口,一旁的张胖子就点点头道:“嗯,许爷说的有些道理,这开阔地明刀明枪的干,咱们未必怕他。” 王光恩张了张嘴,刚开口,许可变又抢先说道:“蝎爷,姓秦的不光有几十辆粮车,还有一千多军马啊,而且,俺听说他的火器特别犀利,那小小的虎蹲炮打得又远又狠,鸟铳连火绳都不用,还打得贼准,要是能把这些东西弄过来的话……嘿嘿,咱们都可以跟曹文诏对着干了。” “嗯……” 拓养坤有些心动了。 “蝎爷,机不可失啊,赶紧下令吧。” “好!” 拓养坤猛一拍大腿,道:“把攻城的兄弟叫回来,南门的兄弟也叫过来,所有人在西门集合,列队迎战姓秦的。” “咱们先取姓秦的送来的东西,拿到火器之后,再收拾城头那帮官兵,进平定城后任杀任抢,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 许可变率先扬起刀子大声高呼,周围的流寇顿时兴奋起来,跟着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正在攻城的流寇很快被叫回来了,南门的数千人也很快赶来,上万流寇乱哄哄地在西门外列阵。 队形还没列好,西边就开始出现零星的骑兵,有的远远观望,有的在他们左右两侧肆无忌惮地游走。 “他娘的,这些官兵探马也太嚣张了吧,待俺出去宰他几个,给蝎爷祭旗。” 许可变一踢胯下战马,提着一杆红缨大枪,朝左侧两名官兵探马驰去。 “好!” 拓养坤精神一振。 “给许爷鼓劲助威。” “许爷威武!” “许爷威武!” “许爷威武!” 第两百五十四章 虎笼阵 见许可变纵马驰来,那两名官兵探马非但没有逃走,其中一个反而一手持盾,一手持长刀,朝许可变迎了过去。 后面的流寇见状,欢呼声更盛了。 这几路流寇当中,许可变是出了名的武力高强,手上一杆红缨大枪走得是至刚至猛的硬枪路数,舞得虎虎生风,威猛至极,自揭竿至今,死在他手上的官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其中并不乏官兵的探马。 在流寇们看来,那官兵探马就是纯粹找死。 许可变更是冷笑不已。 他爱耍枪,更爱在别人面前耍枪。 尤其是在别人面前耍枪杀人,然后听周围的人惊叹连连,赞他武艺高强,枪法无双。 那不长眼的官兵探马主动送上门来,他正巴不得呢。 眼见双方越来越近,许可变放开马缰,双手抬起大枪,像盯猎物般紧紧盯着对方。 对方到近前时,许可变忽地探出大枪,朝对方横扫而去。 他的枪法走的是刚猛路数,没有任何花俏可言。 那官兵探马猛然后仰,整个人躺在马背上,左手圆盾斜举在身前,右手长刀斜斜往上探。 “砰”的一声响,许可变的大枪从圆盾擦过,下一刻,他的手臂就和大枪一起腾空飞了出去。 “啊……” 许可变捂着肩膀惨叫不已,身子又突然一歪,生生翻落马下,昏死过去了。 那名官兵探马在流寇大军侧面绕了一圈,仔细观察一遍流寇的布阵,然后策马而回,拖着昏死的许可变不紧不慢地走了。 流寇阵中寂静一片,呆呆望着对方大摇大摆而去,片刻后又忽然骚动起来。 拓养坤和张胖子等人脸色很难看,急忙大喝连连,好不容易才让骚动的流寇安静下来。 王光恩则莫名叹了一口气,用《花关索传》的唱腔唱道:“若得此将,如虎生翼矣,何愁大事不成乎?” …… 秦川抵达平定城西时,见赵武正拖着一具尸体回来,不由有些好笑:“赵武,你把首级砍回来不就行了,拖个尸体回来干嘛?” 赵武笑着回道:“大人,这厮还没死,只是被标下斩断一臂,摔落马才昏死过去了,标下见这厮武艺了得,料是贼寇魁首之一,这才拖了回来。” “哦?” 秦川一下来了兴趣,下马走过去仔细瞧了瞧,又翻开对方衣服,见里面穿着一件烂了几个口子的锁子甲。 “是魁首无误了。” “把这锁子甲扒下来,给他包扎一下伤口,留着送去给许鼎臣,活人可比首级值钱多了。” 说着,秦川又瞧了瞧赵武,问道:“没受伤吧。” “没,这厮的枪法跟廖三枪不同,走的是至刚至猛的硬枪路数,就是手臂给震麻了,如今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来啊,给赵武记上一功。” “多谢大人。” “嗯,对方布阵如何?” “没阵法可言,就刀盾在前,少量弓手居中,枪矛两侧,骑兵列于两翼后方,阵中许多人还拿着农具或木棍,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刀盾手的盾牌也大多是木板拼起来的,弓手倒是有百来个左右。” “干得不错。” 秦川又拍了拍赵武的肩膀。16k中文 他本想让赵武和廖三枪休息几日的,但军中没几个可用的夜不收,他们训练的那百来个还没法独当一面,只得又将他们带出来,继续让他们在行军作战中训练夜不收。 等许可变被拖下去,秦川便取出望远镜,对准了前方数百步外的流寇大军。 近万人的大军阵营拉得很宽,密密麻麻的。 对方这是想跟他在开阔地真刀实枪地硬干。 他的关帝军很少打这种正面以多打少的仗,正好可以练练兵。 “下马,列虎笼阵。” 秦川一声令下,一千五百关帝军便纷纷动了起来。 李顶梁和刘有柱的两营兵马驻守静乐和岚县的时候,每天都在操练,各种阵法、防御、突袭、追击等等。 虎笼阵是秦川和几个部下在讲武堂根据关帝军的特点,结合火器的应用而创的一种阵法。 特点是集中火力打击敌人的中军,以一支骑兵从中间突破,凿穿敌阵,简单粗暴。 这次出征因为路途比较好走,所以,秦川除了带二十门虎蹲炮之外,还带了六门装有炮车的小弗朗机炮。 如今,那六门佛朗机和十六门虎蹲炮全被安置在中路,后面藏有五百牵着马的无当营骑兵,由刘有柱率领,随时准备从中间突破,发起致命一击。 火炮两侧有两百刀盾做掩护,接着是两百火枪手,最外侧则是两百刀盾和两百枪矛,还有四门等着打对方骑兵的虎蹲炮。 包括火枪兵和炮兵在内,所有人都配有三根短标枪,束在后背,敌军接近时投射三轮再短兵接敌。 秦川在后阵指挥,由一百红衣侍从护卫,最后还有十来个兵看管马匹。 赵武和廖三枪则率领的数十名夜不收,持弓箭标枪在外围游走,等着收拾逃散的敌军,尤其盯着对方的魁首。 阵型摆好之后,秦川一声令下,一千五百关帝军便维持着阵型,缓缓朝流寇大军逼去。 对面的拓养坤和张胖子等人,一直紧盯着他的阵型。 眼见他阵型两肋排出的火枪手之后,拓养坤不由笑了。 “哼!这姓秦的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两肋的鸟铳手竟然只站了两排,后面还没有刀盾或枪矛掩护,就那半天才能放一枪的鸟铳,顶毛事,这么薄的阵型,放数百精锐就能破掉了。” “诸位,咱们各家凑六百老营出来,藏在刀盾手后面,接战之际再突出去,从两肋破掉姓秦的吧。” “好。” 张胖子第一个响应。 王光恩等其余几家流寇头子也纷纷同意,很快便凑出六百老营,藏在两肋的刀盾手后面。 “杀。” 拓养坤一声令下,流寇大军便乱糟糟地朝关帝军行去。 秦川放下望远镜,笑了笑,道:“去告诉李顶梁,让他注意肋部的火枪手,对方两肋的刀盾手后面藏有精锐,应该是想从两肋突进来。” “是。” 秦川又举起望远镜,继续观察敌军的状况。 虎笼阵看似火枪手的部位最薄弱,对秦川的火器不甚了解的人,恐怕会以为他的燧发枪和鸟铳一样,都是装填慢吞吞的,半天打不了一发,所以主攻这两处。 拓养坤和张胖子等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实际上,秦川的燧发枪用上了定装纸包弹药,还奢侈地用浸过油的羊皮片垫住铅弹,经过几个月训练,这些火枪手已经能在对敌之际达到一分钟两发的射速,比鸟铳快了一倍,有效射程也远了二三十步。 够拓养坤和张胖子喝一壶的。 第两百五十五章 猛虎出笼 有了热兵器之后,两军交战勇者胜这句话,可以改为火力强者胜。 拓养坤深知火炮的犀利,所以把大盾都集中在中路,只固守,不出击。 只不过,他不知道火炮的密集齐射威力究竟有多大。 距离一百二十步时,关帝军阵营中路的所有火炮同时点燃了火门的火药。 六门小佛朗机和十六门虎蹲炮齐齐发出怒吼,二十二发铁弹呼啸着落入流寇阵中。 流寇一共摆了两排大盾,都是些两三寸厚的木板拼成,高和宽都超过半丈,钉有支脚,由两到三个流寇顶着前进,其他人就躲在大盾后面。 这些大盾极其坚固,炮弹击在上面时只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大盾猛地一震,后面的流寇被生生震翻在地,但大盾几乎没出现什么损伤。 只不过,第一发炮弹的余威还没过,其余炮弹就接二连三地到了。 关帝军用的全是铁弹,虽然重量没有铅弹那么高,但比铅弹更硬,冲击力更大。 没有流寇的支撑,仅凭两根支脚的大盾顶不住持续火力,但凡是中了两三发炮弹的大盾,无不纷纷倒下,有的还被铁弹击得粉碎。 失去了大盾掩护,后面的流寇彻底暴露在了炮弹的威胁之下,一颗颗滚烫的铁弹在人群中高速弹跳,带出一串串残影,像极了牛头马面索命的铁链。 第一轮炮击就掀翻了六面大盾,砸死砸伤数十流寇。 紧接着,六门佛朗机炮的炮兵飞快地更换子铳,数息后又喷出六道火舌,将那些想把大盾扶起来的流寇又砸得哭爹喊娘,惨叫连连。 佛朗机炮口径小,射程短,但优点是射速极快,将打空的子铳取出,换上提前装好弹药的子铳就可以再次发射,前后不过十来秒时间,配合娴熟的炮手甚至几秒钟就完成了。 关帝军的虎蹲炮射速,也比明军的快了许多,主要是因为采用了定装火药,按一百二十步、一百步、八十步及五十步内的不同射程,将不同分量的火药提前装在竹筒里。 打完一炮,先用湿水的布团塞进炮膛,清理残渣的同时,让炮管快速冷却,以免装药的时候引燃火药,再用干布塞进去擦拭一遍,然后把竹筒里的火药倒进炮膛,用浸过桐油的粗纸垫住炮弹,塞进炮膛,以增加气密性。 以前秦川还用羊皮,但羊皮价格太贵,德州的商路打通之后,杨业兴运来了大量廉价的粗纸,所有便改成了粗纸。 浸过油的粗纸技能增加气密性,也能加快装填速度,虎蹲炮的射速也能达到一分钟接近两发。 第二轮虎蹲炮齐射的时候,流寇们好不容易扶起来的大盾再次被掀翻,后面那排大盾也有几面被轰得东倒西歪。 好在流寇的阵容足够厚,排了七八排之多,拓养坤和张胖子等魁首又带着一群老营在后面压阵,喝骂和刀枪威逼之下,前面的流寇这才没有溃散,硬着头皮举着破破烂烂的大盾继续往前推进。 只不过,中路的流寇是越走越薄,人数越来越少。 流寇进入一百步时,两肋的枪声也齐齐响了起来。 燧发枪的子弹依然采用羊皮片垫住增加气密性,有的甚至用更柔软的鹿皮,又有最优配比的黑火药,威力和射程比明军的鸟铳高了三成左右,一百步的距离上依然拥有不错的精准度和杀伤力,打得前排流寇的盾牌噼啪作响。 还有部分子弹从盾牌旁边掠过,将后面的流寇击倒在地,引起一阵阵骚动。 骚动很快被后面的老营压下来,流寇们继续前进,进入八十步时,百来个弓箭手开始仰角抛射,像关帝军还击。 面对这些轻飘飘的箭支,关帝军根本就没躲,连盾牌都不举,因为他们个个都戴着铁盔,身穿棉甲。 两肋的火枪手很快又再次开枪,这次,相当部分的子弹穿透了流寇的木盾,前排的流寇整片整片地倒了下去。 “冲,冲锋,杀啊!” 眼见对方的鸟铳打得又快又犀利,拓养坤急忙高举长刀,扬声大喊。 在后面那些老营的逼迫下,被火器打得心惊胆战的流寇乱哄哄地冲了上来。 但,中路的阵型已经被火炮打凹了一块,所有大盾都被打碎了,那地方的老营人马怕被火炮波及,早就躲到了两侧,所造成的结果就是前面的流寇也跟着躲到两侧,或者纷纷往后面逃,中间露出来一大片空白地带。 阵型肋部的流寇也因为燧发枪的打击而踌躇不前,落后了一大截。 两翼则只遭到四门虎蹲炮的打击,死伤较小,冲锋的速度也最快,正从两边朝关帝军的侧翼包抄而来。 整个流寇阵型凹凸不平,乱成一片。 “骑兵出击,火炮换散弹,打对方肋部。” 秦川眼见时机已到,便朝前面的部下喊道。 刘有柱率先翻身上马,扬起手中的标枪大喊:“上马,出击!” 五百无当营纷纷上马,抽出投枪,策马前行。 前面的炮兵纷纷把火炮推到两旁,把炮口对准了流寇阵型的肋部。 那里,藏着好几百流寇的老营精锐。 见官兵阵中突然杀出来一群骑兵,拓养坤和张胖子脸色大变,齐声大喊:“快,快去堵住中路的缺口,决不能让官兵的骑兵杀进来,快!” 可任凭他们如何大喊,敢出来堵缺口的流寇却寥寥无几,已经跑到缺口的那些,眼见别人没有跟出来后,又急急忙忙跑了回去。 他们的骑兵又都在两翼,想调过来也来不及了。 “完了。” 张胖子两眼一闭。 “还有机会。”拓养坤则猛一咬牙,“两翼的兄弟赶紧压过去,压过去,从侧面突进官兵阵中,杀光这帮狗娘养的,杀啊!” “杀啊!” 两翼的流寇气势如虹,呼啸着从侧面杀了过来。 “火枪手支援两翼,肋部交给火炮。” “准备标枪,四十步投射。” “刀盾手和长枪兵交叉掩护,一步也不能退。” 秦川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说完后便抽出长刀,准备随时支援两翼。 中路,刘有柱一马当先,五百无当营像猛虎出笼,直直插进对方阵型中间的空白地带,将手中投枪扔进两侧密密麻麻的流寇当中。 穿过敌阵后,五百骑突然一分为二,兜了一条弧线,分别朝两翼的流寇后背包抄而去。 被骑兵从背后突袭,对任何军队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拓养坤和张胖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们没有声张,更没有提醒两翼的军队。 因为两翼士气正盛,一旦知道有骑兵朝他们后背而来,两翼的流寇肯定会士气大跌,甚至会溃逃。 成败在此一举,要么一鼓作气击溃姓秦的,要么被姓秦的那支骑兵从后面一举击溃。 两翼的流寇还不知道他们大难临头,正嗷嗷叫着扑了过来。 进到四十步,一阵排枪过后,前面的人倒下去一片,但后面的人士气仍然旺盛,依然奔涌而来。 枪声刚过,火枪兵们便纷纷放下手中的燧发枪,从后背抽出标枪,和刀盾兵、枪矛兵一起,将标枪奋力扔了出去。 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的标枪,所造成的威慑比火枪还要大。 当肉眼可见的死亡之枪逼近时,前面的流寇绝望了,看到前面的同伙一大片一大片地倒下去时,后面的流寇胆怯了。 “杀!” 后面的老营精锐急忙连声大喝,速度放缓的流寇们才勉强把速度再次提了上来。 标枪的投掷速度很快,所造成的杀伤面也很广,能很好地破坏对方的阵型,最先冲到近前的流寇变得稀稀落落起来,后面跟上来的流寇也参差不齐,冲锋的效果大打折扣。 标枪全部投完的时候,稀稀落落的流寇跟刀盾兵的盾牌撞在了一起,后面的枪矛兵把手中的长兵器探出去,一个接一个地捅翻在地。 眼见左翼的流寇攻势更猛,秦川便高喝一声“杀”,然后带着一百红衣侍从杀了过去。 一支火红色的卫队,像狼群一样的气势,给流寇造成的威慑同样巨大,所有人都有意识地避开了这支军队。 秦川率领的红衣侍从在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来回穿梭。 麴义能以八百先登营大破公孙瓒三万精骑,他就能以一千五百关帝军,凭着火器和标枪,大破一万流寇。 双方短兵相接时,无当营的骑兵也绕到了两翼,从背后朝两翼的流寇呼啸而去。 “蝎爷,咱们赶紧走吧。” 张胖子眼见败局已定,急忙朝旁边的拓养坤催促道。 “走吧,咱们赶紧走吧。” 王光恩也焦急不已地说道。 拓养坤脸色灰白,嘴里喏喏不知说着什么,忽然又莫名叹了一口气,然后调转马头。 “走,赶紧走。” 两人带着身边仅有的数十老营精锐,往后策马狂奔。 才跑出没多远,前方忽然出现数十骑,一字排开拦住去路,个个抄着弓箭或标枪,为首一名气势不凡的精壮汉子,手持一张上了弦的弓箭。 旁边是另一名同样气势不凡的汉子,提着一杆大枪,正扬着下巴,定定望着他们。 拓养坤认出来了,持弓箭那汉子,正是将许可变斩落马下的那名官兵探马。 这人刚才拿刀盾,现在又持弓箭的,本事可不小。 旁边那名提枪汉子,看起来也个狠角色。 “分头走。” 拓养坤一不做二不休,一拉马缰朝旁边拐去。 张胖子和王光恩也急忙调转马头,分别朝不同的方向奔逃。 拦住去路那些官兵也迅速散开,朝三人紧追而去。 第两百五十六章 杀进城,抢粮食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无当营两路骑兵的背后一击,让两翼的流寇迅速溃败,尤其是看到拓养坤和张胖子等人率先逃跑之后。 不论是普通流寇,还是老营精锐,无不仓皇而逃,四下乱窜。 关帝军纷纷跨上战马,兵分数路拦截溃逃的流寇,尤其是那些老营精锐。 秦川本想找拓养坤和张胖子等人的,但乱军中寻不见那几人,干脆带着红衣侍从就近追一伙骑马的老营精锐。 流寇的军马养得远远不如秦川那些膘肥体壮的战马,根本就跑不了多远。 当秦川带着数十级首级,还赶着数十个流寇老营回来的时候,赵武和廖三枪也带着拓养坤的人头,和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张胖子回来了。 秦川大喜过望,搂着赵武和廖三枪的肩膀好一顿拍。 “大人,王光恩那戏子跑了,一溜烟就不见了,怎么追都追不上。”赵武有些歉然地说道。 “没事,没事。” 秦川又拍了拍他肩膀:“斩了拓养坤,又逮到张胖子,你们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廖三枪接过话,有些懊恼地说道:“俺本想生擒拓养坤,可那老小子又贼又毒,阴招不断,俺见实在逮不到,干脆一枪弄死了。” “没事,没事,宰就宰了。” 秦川也拍了拍他肩膀:“留活口还得多废几斤粮,提一颗首级多轻松啊,更何况,这帮贼寇当中就属拓养坤的脑袋最值钱了。” 赵武忽然皱起眉头,道:“大人,咱们绵山一大捷,斩李养纯擒刘国能,夺火乡又是大破张秉忠三万大军,斩首无数,生擒亦无数,为何直到现在朝廷都没个信?不说加封进爵了,连一锭赏银都没有。” “该不会是那些狗官黑了大人的功劳了吧?俺以前和武哥斩了不知多少鞑子和建奴的首级,可功劳全被那些狗官给黑了,搞得武哥这么多年了还是小旗一个。” 秦川嘿嘿笑了两声,又拍了拍他肩膀,道:“其实啊,朝廷不给咱们封赏最好,我还怕崇祯那小子胡乱给我封官。” “大人,加官进爵手握权柄不好吗?为何怕朝廷封赏?” “嘿嘿嘿,因为咱们能以功抵过,以过抵功。” “大人,俺是个粗人……” 赵武笑着接过话道:“大人的意思是,上次绵山一战的功劳,抵了咱们杀张原村范家和周家的罪责,若朝廷不封赏的话,大人还可以拿破张秉忠那次和今天这一战的功劳,去抢上那么几家大户。” 廖三枪恍然大悟,不由伸出大拇指:“大人高明,标下佩服!” “嘿嘿嘿。” 秦川又笑了笑:“这次,我还没想好要抢哪家大户,可惜这一带的大户都给流寇给打跑了。” 一旁被捆成粽子的张胖子忽然喊道:“大人,小的知道哪有大户,小的愿为大人效劳,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秦川走到他旁边,笑道:“你这身肥肉就算了吧,不如拿去给我换点功劳。” “大人,小的……” “你说说,乐平县被你们刮空了没?” “空了,空了,小的和拓养坤到乐平的时候,里边早就被其他人刮空了,县里就剩千把个百姓,好多人都饿得奄奄一息了,原本还有两三千人的,听说俺们来之前大多都饿死了。” 听到这,秦川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张胖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滚着一身肥肉趴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这事跟小的没关系啊,小的来之前,乐平早就断粮了。” 秦川沉着脸问道:“活下来那些百姓呢?” “被……被拓养坤那厮逼去攻打平定城了……” 秦川脸色愈发阴沉:“还有没有活口?” “没……有,有活口,俺刚才亲眼见一群乐平百姓往东边跑的,也不知跑哪去了。” “给他吃顿苦头,别揍脸,免得许鼎臣忍不住他是谁,去问问那些俘虏,其中有没有乐平的百姓。” 秦川冷冷撇下几句话,然后转身走了。 张胖子慌了:“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 廖三枪把大枪往地上一竖,狞笑着走过去。 …… 这一战的伤亡和斩获粗略统计出来了,关帝军伤亡三百七十人,其中战死一百二十五,重伤三十二,剩下的是问题不大的轻伤。 哪怕有犀利的火器,哪怕中间突破的战术很成功,在开阔地以少打多仍有不少伤亡。 主要是流寇兵力太多了,在开阔地上列阵厮杀,人数多的一方心理优势很大,流寇的士气很高,拓养坤和张胖子他们又不停逼迫,这才导致了流寇明明伤亡很大,却能冲过来短兵相接。 很多关帝军就是在短兵相接中战死的,毕竟这支军队成立还不到一年,战力还不算太强,短兵厮杀多少都会有伤亡。 纵然如此,这一战也算得上大获全胜了。 被击杀的流寇多达两千多人,投降的俘虏六千多,逃走的只有一千人左右。 主要是因为拥有坐骑的流寇很少,关帝军人人有马,在无处可藏的开阔地上,两条腿的不可能跑得过骑马的,跑得再远也会被追回来。 初步估计,击杀和俘虏的流寇当中,起码有六七百老营精锐,大部分是躲在刀盾兵后面,想突袭关帝军肋部那些,好多都被火炮打成了筛子。 缴获的刀枪棍棒无数,盔甲仅有三十来副,马匹倒是有四百多匹,粮食就少得可怜了,仅一百七十石,还不够这一万流寇吃两天的。 甄别俘虏的时候,秦川让关帝军在不远处一座土丘扎营,并派人去平定城要粮食。 许鼎臣说过,会让沿途州县给他提供粮草,但他途径榆次和寿阳时,那两个地方的官府却紧闭城门,不说粮食了,一口清水都不给喝。 如今,若不是秦川及时赶到的话,平定城就得被拓养坤和张胖子等人攻破了。 城里的官老爷和缙绅老爷们,应该感谢他,不给个五六百石粮食都说不过去。 人刚派出去,手下就带着十几个瘦骨嶙峋,失魂落魄的人过来,说这是乐平县被裹挟而来的百姓。 秦川让手下给他们端来开水,等他们大口大口地喝过水,秦川才问道:“诸位老乡,乐平的情况如何?” 那些百姓有的突然往后退,眼里露出惊恐之色,有的依然套拉着脑袋,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秦川皱了皱眉头:“老乡别怕,我们是大明朝廷的官兵,不会害你们,乐平城中,可还有百姓?跟你们一道被裹挟而来的人,可还有其他人活着?” 那些百姓,依然惊恐不安地往后退,原本坐在地上套拉着脑袋的一名男子忽然自言自语道:“没了,都没了,都死光了……” 说着说着,那男子忽然跪在地上啕嚎大哭,嘴里不停喊着各种各样的名字。 他这一哭,其他十几个百姓也纷纷瘫软在地,哭成一片。 秦川眉头皱得紧紧的。 等他们哭了好一会,秦川这才走到一个神智稍微清醒的男子面前,蹲下身,缓缓问道:“乐平城的人都死光了吗?” 那人抬头,看了秦川一眼,又急忙缩回目光,带着哭腔点头道:“死光了,都死光了。” “怎么死的?” “有好些被流寇杀了,还有好多人被带走了,剩下来那些……大多都……都活活饿死了……” “活活饿死了?平定城离乐平不到六十里,流寇走了之后,那里的官府不去救济百姓吗?” “官府去了,在城里设了个粥棚,但只施了几日粥,就没粮食可吃了。” “平定州的缙绅大户,不拿粮食出来赈灾吗?” “没,没听说谁家给吃食的。” 听到这,秦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两三千百姓,活活饿死了大半,数十里外的平定城官府和乡绅士族却见死不救…… 这时,派去平定城要粮的手下回来了,远远就愤怒地喊道:“大人,平定城的狗官说城里没粮,只能给咱们八十石粮食。” “八十石?” 秦川脸色一寒,接着又朝刚才那百姓问道:“平定城里大户多吗?还有周围村寨多进城的大户,大概有多少个?粮食多吗?” 那人想了想:“多,平定州这地方是河北和顺天府的交通要道,经商做买卖有些名气的缙绅老爷就有好几个,家里田地上千亩的也有几家,还有周围村寨的好几家吧,都拖家带口,运着粮食和家当躲进了城里。” “那就好。” 秦川点点头,站起身,道:“送他们下去休息,待会吃中饭的时候,给他们多一碗粥。” “再派几个人去平定城传话,说我要两千石粮食,两千石豆子,两百车草料,两个时辰之后,没看到足额粮食和豆料的话……” “咱们就打进去硬抢!” “是!” “去通知刘有柱和李顶梁,所有流寇老营,统统砍了,除了张胖子之外,其他老营一个不留,免得浪费咱们的粮食。” “通知兄弟们,吃过饭就赶紧休息一会,下午打平定城。” “是!” 第两百五十七章 捐粮保平安? 平定城头,眼见一千多援军大败贼寇,冀宁兵备佥事阎?章、千户史成亮以及知州知县等当地官员,纷纷长松了一口气。 城内,众多士绅商贾和全城百姓听说流寇被打跑之后,纷纷奔走相告,有的人长长松了一口气,有的激动得大哭了起来。 劫后余生的平定城丝毫不平静。 城外平静下来的时候,几名官兵策马靠近西门,说山西游击将军秦川奉抚台大人之命驰援平定州,如今粮草已尽,奉命向当地州城索取粮草。 阎?章脸色的笑容僵住了。 秦川,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晋宣大三地的官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百人头树,大破宣大数万官兵,静乐岚县两地的乡绅士族几乎屠戮殆尽,忻州城门袭杀许一杰的宝贝儿子,火烧介休范家和周家…… 对山西官员来说,这名字和瘟神没什么两样。 谁也不想跟这位沾上关系,更不想让这位爷踏进自己的辖地。 可偏偏又是这瘟神来救的平定城…… 不论如何,粮食是该给一点的。 跟史成亮商量几句之后,阎?章又犯难了。 城中军粮只剩两百余石,平定守御千户所的饷银又迟迟未到,都欠好几个月了,根本就挪不出粮食给秦川。 城中官仓倒是有粮,流寇攻城之前,乡绅士族和老百姓们已经把城外的秋粮抢收回来了,官仓也收了不少课税。 可阎?章只是一个兵备道兵备佥事,只管军务,管不了政务,更没法插手课税和官仓,安排防务的饷银和军粮,还是跟州衙县衙磨嘴皮子磨来的。 无奈之下,阎?章只得继续去找知州邵安宪磨嘴皮。 一听阎?章又要调粮饷,邵安宪立马把脸拧成苦瓜,开始大倒苦水。 这两年来流寇肆虐,安定州首当其冲,根本就收不上多少课税,已经欠朝廷一万多两课税了。 前些时日收上来的税银,都交不齐今年的课税,欠的税银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如今平定城官仓里,根本就没有粮饷了。 阎?章又犯难了。 课税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前段时日抚台许大人上疏,请朝廷减免山西三年赋税,可朝廷不允,这连年天灾人祸的,到处都是流寇和饥民,哪里收得上税啊。 一旁的史成亮提议,要不让乡绅士族们捐一点? 每家捐个三五十石,也能凑个几百石粮出来给秦川了。 邵安宪又立马大吐苦水,说前段时日救济乐平县那些被抢掠的百姓时,他曾发动城里的乡绅士族纳捐,可最终只得一百石粮食,还多是些陈年旧粮。 那些乡绅老爷们还叫苦连连,说他们自家也没粮食了,整天捐这捐那的,再捐下去他们自己也得饿死。 听到这话,阎?章沉默了,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能拿得出陈年旧粮,说明那些乡绅士族家里大把多粮食,否则旧粮早就吃完了。 据他所知,那一百石旧粮,最终运到乐平县的不到五十石,其余的全部落入了州衙和县衙的大小官员手中。 无论如何,都得凑点粮食给秦川。 人家大老远跑来救援平定城,连颗粮食都不给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阎?章又磨了半天嘴皮子,终于说服了邵安宪。 他从平定千户所的军粮里抽五十石出来,邵安宪从官仓里调五十石,先凑八十石,看秦川什么反应再说。 城下的人跑回去给秦川报信之后,阎?章和邵安宪等人便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那姓秦的,别又干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就行了。 等了没多久,报信的人回来了,策马来到城下数十步外,扬声大喊道:“城上的诸位大人,我家秦大人说,他要两千石粮食,两千石豆子,两百车草料,两个时辰之后,没看到足额粮食和豆料的话……” “秦大人会亲自入城去取。” “我家秦大人说话,一言九鼎。” 喊完这番话,报信那人便调转马头,返身离去。 阎?章呆住了。 一旁的邵安宪和史成亮等人也呆住了。 “逆贼!逆贼……” 邵安宪最先回过神来,哆嗦着身子,指着远处的“秦”字将旗破口大骂。 史成亮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低声道:“兵宪,还是多凑点粮草给他吧,有个五百石他应该也就罢休了。” 阎?章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点点头:“对,对,还是多凑点给他吧。” “阎大人,咋凑啊?官仓里都空了,上哪凑五百石粮给他?”一旁的邵安宪皱着眉说道。 阎?章低头想了想:“要不,让城里的乡绅捐吧,一家捐个三五十石就够了。” “捐?哪那么容易?上次赈济乐平县的时候,把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才凑出那么点粮食,总不能逼着乡绅士子们捐吧。” 说到这,邵安宪朝城外看了一眼,又怒哼道:“本官就不信了,姓秦的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哼!就算他有这个胆子,我等只需继续封堵门洞,他进得来吗?” “贼寇上万大军都打不进平定城,姓秦的兵力不过一千出头罢了,就他这点人也想攻城?呵呵,依我看啊,他不是狂妄无知,就是故意吓唬我等,想以此来讹粮食。” “我等只需加强城防,他知难而退则好,若是敢攻城,定教他吃上一顿苦头。” 阎?章又思索片刻,道:“邵大人,还是小心为上吧,既要加强城防,也要请城中乡绅纳捐,两手都要准备,能避免友军相残则最好,若是不行的话,我等自然会固守城池,将他拒之门外。” “请乡绅纳捐哪有嘴上所说的这般容易?” “阎某亲自走一趟钱家,再派人去游说其他家,只要钱家带头纳捐,其他家自然会捐。” 邵安宪有些不悦,不咸不淡应了句:“那就有老阎大人了。” 阎?章没在意,只对史成亮交代了几句城防要务,然后带着随从匆匆而去。 姓秦的狮子大开口,扬言要攻进来抢粮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 城内乡绅士族一片哗然,纷纷冲着城外破口大骂,骂姓秦的奸臣贼子,胆大包天,领着朝廷俸禄却行贼寇之行径。 一些在朝中有关系的乡绅纷纷写信,让朝中的关系弹劾姓秦的,学正、举人、秀才等读书更是纷纷写下奏疏,上达天听,控诉姓秦的横行霸道、劫掠乡里,于贼寇一般无二。 阎?章派出去的人很快就踏进了各个乡绅士族的大门,转述阎?章的恳请,想让各个乡绅士族纳捐。 一些人了解到知州邵安宪的态度,并得知姓秦的兵力只有一千出头后,便选择装聋作哑,肯捐粮食的寥寥无几。 阎?章也很快踏进了钱家的大门,劝说钱家家主钱得正带头捐粮。 钱得正没急着答复,探清城中其他家的意思之后,便捐了二十石粮和二十石豆料。 其他大户也跟着十石五石地捐,有的还只捐草料,也有不少人一个子也不捐。 最终,阎?章只筹得了一百七十石粮,一百三十石豆料,还有三十车草料。 这点数量肯定不够,阎?章又从平定千户所的军粮中抽了一部分,再跟邵安宪软磨硬泡,从官仓调银子又买了几十石。 加上先前凑的那八十石,阎?章最终筹了三百石粮食,两百石豆料和四十车草料。 这数量当然远低于秦川的狮子大开口,但也够他那一千出头的兵马吃上二三十日了,应该也肯罢休了吧。 阎?章让城头用吊篮放了个人下去,派去给秦川传话,说城内无粮,只凑到了这些,等粮草都运到之后,再一起运出城给他。 眼看着传话的人紧张不已地朝姓秦的营地走去,城头的阎?章和史成亮等人也忐忑不已。 但愿姓秦的肯罢休。 但,一旁的邵安宪则暗暗冷哼一声,有些鄙夷地瞥了一眼阎?章和史成亮。 第两百六十二章 王爷的憋屈生活 晋王府和宁化王府的护卫被秦川揍得死的死,伤的伤,早就所剩无几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王府。 很快,晋王府和宁化王府又向朝廷征调了三百仪卫,这是吃朝廷饷银的仪卫,此外还有五百不登记造册,由晋王府和宁化王府自己掏钱豢养的护卫。 宁化王朱敏济吃过秦川好几次亏了,先是他派去娄烦的护卫被袭击,死伤惨重,接着是去汾阳抢亲的护卫,同样死伤惨重。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姓秦的竟然娶了文素心! 太原府和汾州一带,谁不知道他相中文素心,如今,那姓秦的竟然横刀夺爱,让他堂堂宁化王爷沦为整个山西的笑柄。 而且,姓秦那狗贼竟然还抢他的粮,娄烦谷地那数千亩良田收获的八千石粮食,全被那狗贼抢走了。 那可是八千石粮食啊。 虽然没证据,可山西谁不知道那事就是姓秦那狗贼做的。 文素心那事,朱敏济就像被姓秦的狠狠抽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那八千石粮食,又像是抽在另一边脸颊的另一个耳光。 堂堂大明朝的王爷,被一个逆贼羞辱至此,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可恨的是,姓秦那狗贼都踩到朱家皇族头上了,所作所为无异于谋逆,他那个侄子皇帝朱由检,竟然放任秦贼作乱,还封秦贼为游击将军。 这段时日以来,朱敏济是茶饭不香,一心只想扒姓秦那狗贼的皮,抽他的筋,再生啖其肉。 只是,他还没等到复仇的机会,一个王府宗仪就跑来告诉他:姓秦的让饥民把王府的地给种上了庄稼,而且,那些庄稼已经熟了,这几日娄烦的饥民正在收割地里的庄稼。 朱敏济一听又怒了。 姓秦的这是要强占他的地! 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强占王爷的耕地,这可是大明朝立国以来……不,是历朝历代以来都从未有过的事。 这是决计不能忍的。 朱敏济当即便派几个人前往娄烦,声明那些地是他的,地里的庄稼也是他的。 然后,朱敏济又跑去找他的侄子,也就是晋王世子朱审烜哭诉,说娄烦秦贼又欺负他吧啦吧啦的。 朱审烜立马派人去找许鼎臣,可许鼎臣不在太原,也不再阳曲,去潞安府剿匪了,那些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挥使等人一个都不顶用,全都推诿等抚台大人回来再说。 朱敏济和朱审烜大闹三司衙门,又是骂人又是砸东西的,可一点都不管用,包括都指挥使杜应堂在内,三司的官员都说这事他们管不了,得等抚台大人回来才能做主。 朱敏济和朱审烜气得不行,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回到各自王府,焦躁不安地等待。 等着等着,许鼎臣没等待,朱敏济派去娄烦的那几个人也没回来。 又等着等着,竟然等到了姓秦的。 那厮带着数千饥民,赶着上千辆装满大麻袋的各式车辆,途径太原返回娄烦,整个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朱敏济本想趁此机会,截杀姓秦那狗贼的,可他的宁化王府和晋王府的护卫加起来都不到一千兵力,都指挥使杜应堂又不肯出兵相助。 无奈之下,他只得站在太原城头,恨恨地望着姓秦的大摇大摆而去。 又过了几日,许鼎臣依然没回来,他派去娄烦的那几个人,也一直没回来。 朱敏济知道,那几个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时,一名王府宗仪壮着胆子,跟朱敏济提出:姓秦的之前想替王府管理娄烦的庄田,不如先把庄田给他管,王府只管收租子就行了,待日后有了机会,再除掉姓秦的也不迟。 朱敏济勃然大怒,当场把那宗仪臭骂一顿,然后赶去管夜香…… 但过了几日,朱敏济气消之后,觉得那宗仪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娄烦谷地八千多亩良田,如果能收上租子,每年至少得四千石粮食。 至于姓秦的,肯定跳不了多久,时机一到再杀了也不迟。 于是,朱敏济把那个姓王的管事叫回来,命他尽可能多带点人,前往娄烦,向姓秦那狗贼收租子。 王管事叫苦不迭,他可不想去娄烦那种极危险的地方,早知道就不提醒宁化王爷了。 可王爷的话又不得不听,无奈之下,王管事只得点了宁化王府和晋王府的六百护卫,硬着头皮进入吕梁山。 他不敢直接去娄烦,到了炉峪口就停了下来。 这一带有不少娄烦关帝军的哨骑,见他们停下来,那些哨骑便靠过来,在四周仔细打量他们。 王管事急忙说明来意,想请秦将军出来一叙。 一名哨骑替他传话去了,其他哨骑也纷纷散开,远远地在附近游弋。 王管事等了老半天,没等到秦将军,反倒等来了一伙凶悍的骑兵,个个蒙面,气势汹汹地杀来。 王管事二话不说,一抽马屁股,胯下坐骑撒开蹄子就往东边太原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这一逃,王府的护卫也一窝蜂地跟在后面,往太原方向逃去。 可那伙骑兵完全就是冲他们去的,不依不饶地在后面拍马狂追。 王管事他们赶了一天路,早就人困马乏了,六百护卫当中,又有很多人骑术不行,这些人很快就落在了后面,结局可想而知。 王管事连夜逃回太原城,哭嚎着跑进宁化王府。 朱敏济穿着寝衣,披头散发地跑出来,一听王管事的哭诉,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冲着西边娄烦的方向破口大骂,骂得声嘶力竭,整个太原城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早上,逃散的护卫才陆续赶回来,六百护卫,只剩不到三百人。 太原城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私底下都说宁化王爷就是个傻子,明明都跟对方结怨了,还派兵进娄烦,这不纯粹寻死吗? 有的说,王爷那八千亩地,是被姓秦的占定了。 这可是千古奇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街头巷尾茶肆酒楼全是在议论这事。 也有人说,姓秦的命不久矣。 不久前,那厮竟明目张胆地攻进平定城,抢了一万多石粮食和数万金银财宝,还杀了好几百人,这种行径就是谋反,是死罪。 如今又强占王爷的田地,抢王爷的粮食,一而再,再而三地袭杀王爷的护卫,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皇帝不可能放任他乱来,必会有所动作。 或许,用不了多久又会有几路大军杀进娄烦,或是将整个吕梁山腹地包围起来。 说不定,皇帝会扔下流寇不顾,先杀姓秦的。 还有人说,姓秦的死不了那么快,吕梁山腹地易守难攻,地形险恶,可不是那么容易打进去的。 …… 人尽皆知的逆贼秦川,此刻正在黑山堡教一群工匠如何铺设钢筋,如何浇铸,浇铸完了之后每天要淋多少次水等等。 黑山堡南面城墙的修筑工程要开始了。 第两百五十八章 火力为王 关帝军的营地里,摆了数十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其中有不少大锅煮着满满一整锅马肉。 每次打仗,参战的关帝军总能放开肚子吃肉,因为战场上总有不少死伤的军马。 甚至,秦川大发慈悲,给那数千俘虏一人一小碗肉汤…… 他这次出征只带了十五日军粮,如今已经吃掉大半了,粮食所剩无几,那些俘虏就只能喝稀粥,但秦川为了让他们有力气走到娄烦,所以给了小碗肉汤,就当做一回好人。 俘虏中的老营精锐,或是作奸犯科之人,已经全部拎出来,并统统砍了脑袋,一是因为省点粮食,二是他没那么多兵力将这些老营押去潞安府。 砍掉一批人之后,还剩五千俘虏,若是放了这些俘虏,他们不是活活饿死,就是为了一口吃的而继续去投靠流寇。 所以,他们会和之前抓获的俘虏一样,被送回娄烦,然后安置进各个村寨。 秦川出来剿匪这这一个多月,静乐岚县的人口急剧暴增,加上这五千俘虏,已经超过六万五千人了。 吕梁山腹地虽然河流众多,河畔良田不少,但始终是个山区,后世的静乐县、岚县和娄烦县都是人口小县,三个县加起来四十五万人口。 以现如今的农耕水平,这三个地方最多能容纳十万人。 不算铁器贸易所带来的粮食,也不算秦川打劫回来的来个事,需要至少四十万亩耕地才能养活这十万人。 但,哪怕不断开垦农田,秦川地盘里的耕地才十五万亩而已。 也就是说,人口超负荷了,存粮也越吃越少。 打完这一仗,秦川不会再刻意出来招纳饥民和俘虏,只能顺其自然,让人口缓慢增长。 明年也该扩大地盘了。 平定城里的粮食,也非取不可。 …… 为阎?章传话的人呢被带到秦川面前时,秦川正啃着一大块肉,吃得满嘴流油。 听完来人的话,他笑了笑,道:“我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时辰一到,还见不着我要的粮食的话,天黑之前,我会进城自己拿。” 传话的灰溜溜地跑回去了。 阎?章等人正在城头上忐忑不安地等待,见传话的跑回来,便齐齐伸长脖子,向下张望。 传话的到了城下,仰头喊道:“阎大人,邵大人,姓秦的说他一言九鼎,时辰一到,见不着他要的粮食的话,天黑之前会亲自进城去取。” 阎?章的脸色唰地煞白一片。 邵安宪则勃然大怒:“哼!他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如此不知好歹,真以为他那一千兵马能攻得进平定城了?” “来啊,将其他各个城门的火器都调到西门来,再通知各家乡绅士族,请他们再多派些青壮护院来协助守城,待姓秦那猖狂逆贼来了,定要狠狠教训他一番。” 一旁的史成亮急道:“邵大人不可,若将其他城门的火器调来,他转攻其他城门的话该如何是好?” 邵安宪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他若转攻其他城门,再将火器调过去就是了,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他转攻而坐视不管不成?” 史成亮急忙低下头:“下官只是怕……怕将士们转进频繁,疲惫不堪,毕竟那几门佛朗机炮重量可不轻啊。” “哼!有何疲惫的?区区几百斤铁,不过多几个人手罢了,更何况,姓秦的远道而来,他转进就不疲惫吗?” “这……” “史千户,你该不会是怕了那姓秦的,临阵怯战吧?” “下官不敢。” “咳。” 许久不说话的阎?章清了清嗓子,道:“邵大人,史千户说的也有些道理,如今南门和西门的城门都被烧毁了,护城河也已被填平,不如在南门也留两门佛朗机炮,以防万一吧。” 见阎?章也开口了,邵安宪故作沉思片刻,然后点点头:“阎大人所言极是,那就在南门留两门佛朗机炮吧。” 紧接着,阎?章和史成亮等人便赶去召集火器,安排防务了。 城内的乡绅士族们得知跟姓秦的谈崩之后,便纷纷把自家几乎所有家丁护院都派出来协助防守,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平定城,再次闹哄哄乱糟糟的。 城外也一片热闹,刚俘获的那些俘虏正忙着四处收集木料,关帝军也在忙着用木料打造盾车、大盾等器械。 西门和南门的城门已经被流寇烧毁了,秦川不想费劲搞云梯登城,按流寇的法子,直接把盾车推到城门,把门洞里的砖石掏出来就行了。 先前秦川赶到时,攻城的流寇已经把盾车推了回来,如今就摆在城外。 只需将这些盾车修复一遍,并加固就行了。 出征之前,秦川特意带了不少马王钉,这种大号的订书钉能迅速将木料钉起来,而且极其牢固。 流寇的大盾也被利用起来了,在底下加了四个木轮,不用再扛着前进,而是直接推着前进,并加厚加宽,增加支脚,并全部用圆木做支撑,能在五十步外抵挡小佛朗机炮的轰击。 大盾中间还开有小孔,可以让火枪手躲在后面射击。 除此之外,秦川还让人做了四座木制塔台,高两丈两尺,和平定城的城墙一样高,底部还架有厚木板,以防支脚被火炮击中。 介时会挑选一些神射手,拿着最好的燧发枪上高台射击。 部下正忙碌的时候,秦川一直拿着望远镜观察城头的情况,南北两侧的城门也有赵武和廖三枪在观察。 等赵武传来消息,说南门的部分鸟铳和虎蹲炮被移走了,只剩两门佛朗机炮时,秦川便分出一半兵马,让他们赶往南门,并在那边打造攻城器械,做出要强攻南门的样子。 城内的守军刚把几门虎蹲炮和鸟铳、弹药等搬到西门,发现姓秦的分兵南门之后,又急急忙忙把那些火器和弹药搬回去。 但,姓秦的那部分兵力又一溜烟跑回西门,城内守军又急急忙忙把火器和弹药搬到西门,没多久,姓秦的部分兵力又溜到南门,城内友军又急急忙忙把火器和弹药搬回南门…… 邵安宪脸都绿了。 史成亮则在后面摇摇头,无奈叹了一口气。 这种不知兵,却非要指手画脚的文官,他见太多了。 阎?章实在看不过眼,清了清嗓子道:“邵大人,那些火器还是留在南门吧。” 邵安宪脸色僵硬地点点头:“阎大人乃冀宁兵宪,一切听阎大人的。” 那些搬火器和弹药的大头兵和乡勇护院,终于得喘一口气了。 秦川也把兵力全部收回西门。 下午,未时刚过,秦川独自骑着马来到西门一百步外,仰头望着城上的阎?章邵安宪等人。 “城上的诸位大人,秦某只问你们一句话,城内诸多乡绅士族粮仓满盈,城外却为何饿殍遍野?” 一听这话,阎?章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邵安宪则怒哼一声:“饿殍遍野乃天灾连年,流寇肆虐,与城内乡绅何干?” “呵呵。” 秦川笑了笑,又道:“这位大人说得好像有点道理,照大人所说,平定城被流寇围攻,与我何干?” “为了平定城,秦某麾下将士战死数百人,这是平定城欠秦某的,秦某这便进去取粮食抵债。” 说罢,秦川调转马头缓缓往后行去,并抬手一挥。 “攻城!” “杀!” 一声令下,数百关帝军齐声大喝,两架小屋般大小的盾车、四座高台的材料,和数十面大盾便缓缓朝平定城推进,后面还跟着二十门虎蹲炮和六门小弗朗机炮。 前路已经被流寇躺平了,不仅所有壕沟,就连城外的护城河,也被流寇填平了。 沉重的盾车在数十喊着号子的关帝军推动下,咯吱咯吱地缓缓前行着。 高台不好搬动,所以只拼了一半,剩余的材料由士兵们扛着前进,进到一百步的时候再用马王钉快速钉起来。 秦川的攻城战术很简单,用猛烈的火力压制城头,让盾车里的人能顺利地掏开门洞,然后把火炮怼到门洞里轰。 他的虎蹲炮和佛朗机炮,射程都比明军的同等火炮要远二三十步左右,但明军在城头居高临下,射程也比平地更远,双方的炮火打击距离应该是差不多的。 但平定城西门城头上,只有十来门虎蹲炮,两门小佛朗机,秦川的火炮数量多一倍,又有陈詹从佛朗机人那学来的规尺瞄具,打得更准,还有定装发射药,射速更快。 再加上两百支射程超过百步的燧发枪,能把城头的守军压得抬不起头来。 第两百五十九章 言出必行秦大人 最先开火的是城头上的守军。 关帝军刚进入两百步距离,城头上就冒起了两团硝烟,“轰轰”巨响后,两发炮弹呼啸而至,一发落在关帝军的盾车前十来步,一发直接越过盾车,落在了后面二三十步外。 秦川用望远镜看过了,城头上那两门佛朗机炮应该是五尺长的,射程两三百步。 就是准头太差了。 而且数量太少了,才两门炮,威胁并不是很大。 关帝军继续缓缓推进,城头上那两门佛朗机也接连不断地喷出火舌,射速很快,呼啸的炮弹不断落在关帝军周围,有的击中正中间的盾车或两旁的大盾,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但,不论盾车还是大盾,都经过加厚加固处理,表面还涂有泥巴,不但能放火,还能缓冲炸弹的冲击力,有一辆盾车和好几个大盾都被击中了,却都安然无恙,没造成什么损伤。 打了大概五轮,城头的佛朗机炮停了下来,秦川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那两门火炮的炮管和母铳正冒着热气,应该是太热了,不敢再打下去,得散热那么一会儿,否则很容易炸膛。 这五轮炮击,很走运地打烂了一面大盾,藏在后面的关帝军被飞溅的木屑炸伤了三个,正惨叫着被同伴抬回来。 没多久,关帝军进入了一百二十步距离,城头上的十来门虎蹲炮也纷纷开火,肉眼可见的炮弹如雨般落在关帝军阵中,不断响起大盾或盾车被击中的巨响。 其中还有一面大盾被砸破的声响,以及关帝军的惨叫声。 守军的炮声刚过,关帝军便立马从大盾后面推出火炮,迅速固定,瞄准,密集的炮声很快响了起来。 虽然时间仓促,只能粗略瞄准,但二十六发炮弹当中,仍有不少炮弹击在城头的女墙上,打得砖石飞溅,其中一截女墙还被打崩一截,露出垛口后面的一门佛朗机炮。 有几发炮弹还从女墙上方擦过,正好落在城头上,几个倒霉的守军瞬间就被砸得四分五裂。 几乎与此同时,躲在大盾后面的火枪手纷纷推动大盾,继续前进,炮兵则留在原地,在大盾的掩护下压制城头的守军。 两轮炮击之后,火枪手推进到一百步之内,趁着城头火炮的间歇,纷纷从大盾后面探出头,或从大盾的孔洞伸出枪头,对着城头一阵乱射。 又有一群关帝军用马王钉和木料迅速搭建高台,高台底部前面扎有两面大盾,用来抵挡守军的炮弹。 在一百多支燧发枪和二十六门火炮的密集火力压制之下,城头守军的炮火很快就蔫了下去,守军死了几个炮兵,有的被密集的火力吓得半天装不好弹药,有的惊恐不已地往后躲。 仍在发炮的炮兵不敢探头去观察城外的状况,火炮根本无法瞄准,只往外一通乱放。 鸟铳手更不敢探头,本身他们的鸟铳就打不远,超出六十步距离的话,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头可言,百步距离就算打中了,也未必打得死人。 关帝军又人人穿棉甲戴铁盔,打中咽喉或者脸面的几率微乎其微,鸟铳对他们造不成多大威胁。 随着时间推移,关帝军的炮火和枪声渐渐减弱下来,因为有些枪炮已经过热了,再继续打下去,会有炸膛的风险。 没多久,四座高台也搭好了,八名枪手背着燧发枪爬上去,瞄准了城头上守军的炮手。 这八名枪手乃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神射手,其中就有火枪教头黄六喜,手上拿的又是最好的枪,哪怕距离上百步,每一轮射击仍有两三名守军的炮手中枪倒下。 几轮射击过后,城上的炮火变得愈发稀落。 城头上的炮手想打那四座高台,但没人敢探头瞄准,有胆大的刚露头,不是被炮火导致的碎砖石溅到,就是被燧发枪击中。 两架盾车和几面负责掩护的大盾,正一刻不停地朝城门逼近。 大约一刻钟之后,两架盾车抵达了城下,其中一架径直抵在已经被流寇掏去不少砖石的门洞里,另一家则接在后面,搭建一个安全通道,既能运送掏出来的砖石,又能在危急时刻给前面那架盾车里的关帝军逃生。 几面大盾则在排在盾车两侧的后方,一见城头上有人点燃柴垛往下扔,便急忙用长长的竹篙将柴垛扒走,免得盾车里的同伴被烤死熏死。 …… 阎?章和邵安宪早就躲到城墙下了,外面密集的炮火声,震得他们心惊胆战。 “大人,他们开始掏门洞了。” 门洞后面,一名守军听到外面传来搬砖石的声音后,急忙冲他们大喊道。 阎?章和邵安宪脸色大变,齐声喊道:“史成亮,快,快扔柴火!” 灰头土脸的史成亮从城墙上探出头:“两位大人,他们有大盾掩护,扔下去一捆柴垛他们就钩走一捆。” “你不会多扔点吗?一次扔十捆二十捆,他们钩得那么快吗?” “大人,扔不了啊,城外火器极其犀利,好多火炮和鸟铳瞄着城头的位置,将士们根本就不敢抬头,也无法抬头,一起来就是死,只能将柴垛小心翼翼地捅下去。” “那……倒煤油,快,倒煤油。” “倒了,他们会从盾车里往外刨土,土一盖煤油也烧不起来。” “这……怎么会这样?”邵安宪慌得六神无主,“我等连一万流寇都挡住了,姓秦的兵力不过一千出头而已,为何就挡不住?” 旁边有几个赶来助威的缙绅老爷,听到这番对话,几人脸都白了。 阎?章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道:“那一万流寇已败在了秦川手下,此人诡计多端,虽然兵少,但手下兵将骁勇善战,火器犀利至极,远不是流寇可比的,平定城恐怕是守不住了。” “这……这可怎么办?”邵安宪面如土色,手脚哆嗦不止。 旁边几位缙绅老爷也慌作一团,其中一个还径直瘫软在地,吓得魂都丢了。 阎?章看了看这些人,接着道:“诸位,如今还有最后一个法子,可以解平定之围,也可救诸位于危难之中。” “阎大人有何妙计?还请快快道来吧。” 那几位老爷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纷纷扑了过来。 阎?章正色道:“为今之计,只有按秦川所说,给他两千石粮食,两千石豆料,两百车草料,他拿了粮食,说不定会心满意足地离去。” 一听这话,那几位老爷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阎?章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又道:“诸位,阎某家室不在平定城,拿不出粮食,但可以拿二百两白银出来买粮食,剩余的,诸位只需每家出个两三石也就够了。” “对于诸位来说,这点粮食并不多,但若是被他攻进来……他取的可就不是两千石了,以他的行事手段,恐怕诸位家中都要被他搜刮一空。” 那几位老爷面面相觑,然后纷纷点头:“阎大人所言极是,我等愿意捐粮,这就去安排。” “好,本官冒死上城头,先让秦川停止攻城,但诸位一定要快,万不可拖沓,更不能克扣,该多少就是多少,一斤也不能少他的。” 说罢,阎?章便走上楼梯,没几步便停下来抚胸喘气,接着又蹭蹭往上跑。 几位缙绅老爷则急急忙忙跑回城内,安排粮食去了。 到了城墙上,阎?章刚要开口,就见一发炮弹呼啸而来,砸在阎?章身前不远的垛口上,将几块砖头击得粉碎。 阎?章一个狗啃食趴在地上,但仍有一块碎砖砸到他屁股,痛得他龇牙咧嘴。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阎?章扯开喉咙大喊:“秦将军,城内已在筹集粮草了,请将军先停手,就按将军所说,粮食和豆料各两千石,在家两百车材料,即可便可运出城送与将军。” 秦川离得远,阵阵枪炮声中,根本就听不到他的话。 但城下的关帝军听到了,很快就有一名关帝军跑回来转告秦川。 秦川哑然失笑,挥了挥手道:“去告诉他们,时辰已过,秦川说过要亲自入城去取,就不劳烦他们了。” 那名关帝军去了,冲着城头上大喊了几句。 阎?章闻言,顿时心如死灰。 平定城没救了。 第两百六十章 按名单抄家杀头 平定城确实没救了。 不到十步深的门洞塞不了多少砖石,之前流寇已经掏过一次了,只半个时辰后,这座门洞就被掏空了。 门洞内侧早已放置了两门虎蹲炮,一见对方掏空门洞,便急忙点燃了火门的火药。 里面的关帝军早已趴下身子,躲在隆起的砖石堆后面。 “轰轰”两声巨响,数百颗铅弹、铁弹甚至小石子,在小小的门洞里织成一片火力网,尽管所有关帝军都躲到了砖石堆后面,仍有几个倒霉的被乱窜的跳弹击中。 幸亏强攻门洞的关帝军都穿了双层盔甲,里面一层棉甲,外面一层布面铁甲,经过折射的跳弹威力也大打折扣,被击中那几个关帝军只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而已。 守军还在给虎蹲炮装弹药时,门洞外就同样推进来两门虎蹲炮,连瞄准都省了,径直点燃了引火药。 门洞内侧的守军一哄而散,眨眼就逃到了两侧。 关帝军的两门虎蹲炮刚喷出火舌,后面又推进来两门小弗朗机炮,各带有五个装好弹药的子铳。 紧接着又进来一名身披铁甲,脸上刀疤狰狞的汉子,正是无当营的营官刘有柱,身后还带着几个手持长竹篙的关帝军。 刚才那群守军跑回来想放炮,一看到门洞里两门佛朗机,又一窝蜂逃开了。 关帝军们一边严阵以待,一边把砖石往城里扔。 没多久,两侧忽然扔进来两捆点燃的柴枝,接着又扔进来两罐煤油,瓦罐摔破时,里面的煤油洒出来,在地上和柴枝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湿布蒙脸,把柴火捅进去,用砖石扑灭那堆火!” 刘有柱急声大喊,捡起两块砖头就往火堆扔去,又急忙把事先挂在脖子上的湿布蒙在脸上,避免浓烟呛鼻。 他身边的关帝军也纷纷蒙上脸,持竹篙的急忙将那两捆燃烧的柴枝捅进城内,里面的守军也不停地往门洞里扔柴枝,双方就这么你来我往。 其余人则两手飞舞,不停将砖石扔在地上燃烧的煤油上。 很快,那滩煤油被砖石盖住了,火势也被盖了下去,新扔进来的柴枝根本燃不起大火。 “火枪手进来。” 刘有柱大喊一声,然后冲进去提起一捆柴枝,朝墙外的左侧一扔,墙那边顿时响起一阵惊叫。 其他关帝军也纷纷跟上,两门虎蹲炮和两门小佛朗机也推了进来,把炮口伸出去,一左一右对准两侧,然后点燃了引火药。 几道轰然巨响后,门洞外两侧的墙边响起了一片惨叫声。 后面跟进来十几个火枪手,刘有柱往外探出半个脑袋瞄了一眼,见外面已经乱成一团,死伤者遍地都是,逃散者不计其数。 “里面的人听好了,我家秦大人只是进去取大户的粮食,此事与你们无关,秦大人绝不会为难你们,取了粮食之后,还会给大家伙吃顿饱的,你们犯不着给那些大老爷卖命。” “十息之后,外面还有人反抗的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刘有柱开始数数,几个炮手则在给虎蹲炮装填炸药,佛朗机炮的炮手则早已换好子铳,随时准备开炮。 十个呼吸之后,刘有柱朝后面的火枪手点点头,十几个火枪手把枪口伸出去,对着两侧放了一轮乱枪。 外面好像没有新的惨叫声了,刘有柱又往外探了半个脑袋,只见两侧的守军已经跑光了,只剩一地的尸体和伤员。 “外面的,赶紧进来。”刘有柱朝城外喊了一声。 等在外面的关帝军鱼贯而入,很快塞满了小小的门洞。 “随我上城墙,佛朗机炮留在这压制其他守军。” 刘有柱从部下手里接过一面盾牌,又往外飞快瞄了一眼,见外面没守军之后,便大步冲了出去。 后面的关帝军或端着燧发枪,或手持长刀标枪,还有的扛着两门虎蹲炮,跟在刘有柱身后,沿着楼梯杀上城墙。 阎?章、邵安宪和史成亮等官员见势不妙,早就跑了,几个缙绅也跑了,城头上的守军很快也跑了个一干二净。 刘有柱上到城头时,上面已经空无一人。 城外,秦川从望远镜里看到城头的刘有柱后,大喊一声“入城”,然后翻身上马,朝城门驰去。 后面跟着红衣侍从,还有一千多关帝军。 流寇俘虏则被留在了城外,无人看管,秦川只告诉他们,在这里等着就有饭吃,以后也一直都有,想逃的也随便逃,是去是留自行选择。 结果,大部分俘虏都留了下来,只有极少数一心想跟各种大王打天下,想当开国功臣的俘虏跑了。 秦川领着关帝军入城后,便由西向东,沿着几条街一路扫荡过去。 平定城街上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现象,一些大户人家的宅子虽然大门紧闭,但门外堆着少则数十石,多则数百石的粮食,旁边还有装着白花花银两的箱子 这是城内的缙绅老爷们在花钱买平安。 其他百姓见状,也纷纷将家中本就不多的粮食拿出来,摆在自家门口,希望这些乱军不会冲进他们家,把他们的余粮都抢光。 秦川一再强调,入城后不得侵扰平民,不得随意抢掠,要有组织,有纪律地抢掠。 违者军法处置。 于是,关帝军把老百姓的家门敲开,让他们把粮食拿回去,并向他们打听城内谁家是地主老财,谁家经常干些作奸犯科之事。 没多久,一份名单列出来了,其中有该抄家的,有既该抄家又该杀头的,也有些平日里给地主老财当狗腿子,为虎作伥作恶多端的官吏和泼皮地痞。 名单出来后,关帝军抄家杀人去了,秦川则率领红衣侍从,朝知州衙门而去。 知州衙门大门敞开着,州县两衙的衙役已大多逃散,平定千户所的官兵也大多在城墙附近投降,衙门里只有阎?章、邵安宪、史成亮,还有州县两衙的大小官员。 秦川大步走进衙门时,阎?章和邵安宪等人穿戴整齐,乌纱帽和官服一样不落,端端正正地坐在衙门大堂里。 见秦川进来,有的人脸上满是愤怒,有的瑟瑟发抖,也有的露出谄媚笑容。 “诸位大人好啊。” 秦川朝大堂里拱了拱手,笑眯眯说道。 邵安宪冷哼一声。 阎?章则拱了拱手道了声“秦将军”。 史成亮和其他几个官员也纷纷朝秦川拱手回礼。 “嘿嘿嘿。” 秦川走到端坐在大堂上首的邵安宪面前,笑眯眯道:“这位便是知州邵大人吧?邵大人,可否让一让?” 邵安宪脸色一变,怒哼一声,但还是乖乖起站起身,到下面去坐了。 秦川大喇喇坐在上首的宽大椅子上,朝下面环视一圈,清了清嗓子:“咳,诸位,秦某此来,有三件事要办,一是取几个作奸犯科鱼肉百姓之官吏的脑袋。” 说着,秦川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照着名单念了起来。 每念到一个名字,关帝军便在一拥而上,搞清楚对象之后就把那官吏给拖了下去。 没多久,大堂外跪了七个或痛哭流涕或破口大骂的官吏。 “咳。” 秦川又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大人,秦某是个嫉恶如仇之人,从小到大一直做同一个怪梦,梦见太祖、成祖等诸位先圣皇轮次面谕,命秦某代天巡猎,斩奸除恶,还大明皇朝朗朗乾坤,清平天地。” “外面跪着的那几位,便是屡屡作奸犯科鱼肉百姓之人,奉诸先圣皇谕旨,斩!” 话音落下,大堂外便响起了一阵咔嚓声。 七名朝廷命官见先圣皇去了。 大堂里惊叫一片,所有官员惊恐不已,瑟瑟发抖,有的甚至跪在地上向秦川告饶连连。 邵安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身体哆嗦不止。 阎?章也脸色煞白,手脚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川笑眯眯地看了看这些人,又道:“秦某来此的第二件事,是想请阎大人替秦某写一封奏疏,陈明今日之事,痛斥城中乡绅为祸乡里,囤积居奇,蠧国害民之罪恶。” “咳……秦某的字写得太丑,军中也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所以,只能有劳阎大人了。” 听到他的话,阎?章脸上的肌肉莫名抽了抽。 第两百六十一章 天要诛臣,臣定破天 “兵部山西游击臣秦川谨奏,报山西平定州平匪之大捷,沿途州县摈斥客军,平定州乡绅士族囤积居奇之请。” “臣自入擢山西游击以来,为家国而竭力虔心,为百姓得鞠躬尽瘁,只求天下清平,黎民安康,万死而不辞也。” “不日前,臣接抚台许大人之命,星夜赶路,驰援平定州,未几军中缺粮,依抚台之命向沿途州县乞粮,却过榆次而颗粒不得,过寿阳而滴水不施。” “臣一心为国,念及流寇肆虐,天下疮痍而决然东进,军中将士亦热血可见,空腹行军驰援数百里,人困马乏粮尽草绝之际赶至平定城,正值魁首拓养坤、张胖子、许可变、王光恩等正纠集贼众一万有余,日夜围攻平定城。” “平定岌岌可危之际,臣与三军将士上下一心,孤军奋进,浴血死战,一举击溃万余贼众,生擒魁首张胖子,斩首拓养坤、许可变,阵斩贼众二千有余,生擒五千,及时破解平定城之危。” “此战,臣帐下将士死伤甚重,饥、困、死、伤、疲无一而不受也,然,此战后平定城却城门紧闭,臣向城内乞粮,却仅得八十石粮,未及将士们五日之用。” “臣闻讯,连日悲愤由心而来,难以自已,将士们亦哗然无措,呱噪难安,想我一千五百男儿以满腔热血,以数百手足死伤之代价,解平定城之危,不求涌泉相报,只求月旬之粮以进退,然平定城却以区区八十石粮敷衍了事,辱臣下一千大好男儿,辱臣下死伤数百手足!” “悲愤之余,臣听闻乐平县遭贼掳掠而余数千饥饿困顿之百姓,平定城诸乡绅士族粮仓满盈却袖手旁观,囤积居奇,勾结官吏以粮价飞涨而牟利,以饿殍遍野而积家,以至乐平县数千无辜百姓饿死荒野,乐平城形同鬼域,一城之民惨死殆尽!” “臣仰天喝问,大明朝山河万里,良田千千万,何以沦为饥民遍地,饿殍千里之人间地狱?为何数以十万百万之百姓揭竿而起,四处劫掠?” “无他,唯乡绅士族豪强地主占尽天下良田,连年天灾却不开仓济民,只囤积居奇,以千千万饿殍之躯积家敛财,以光耀宗族,千秋万代!” “臣问天天不应,唯有怒火铁骑踏平平定城,代天巡猎,斩奸除恶,诛尽无良官商缙绅,还平定州朗朗乾坤,还天下清平盛世。” “若天要诛臣,臣定破天,若地要葬臣,臣定覆地。” “臣,秦川谨具奏上。” 这封奏疏,是阎㤘章在秦川的指导下写就的。 不得不说,阎㤘章的字和宋知庭的字有的一比,洋洋洒洒,不说龙飞凤舞,却字字铿锵有力。 “阎大人,多谢了。” 对于这封奏疏,秦川很满意,笑眯眯地冲阎㤘章拱了拱手,然后大摇大摆走出知州衙门。 阎㤘章脸色很难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响说不出话。 …… 平定城里惨叫声、尖叫声和哭喊声不绝于耳,那是被抄家的大户人家发出的悲鸣。 李顶梁和刘有柱一共抄了十二家大户和商贾,有些是平定城当地缙绅,有些是从外面跑进城躲避流寇的地主老财。 这些大户无一例外,都被抄走了九成钱粮,只留一成不让他们饿死。 除了抄家之外,关帝军还砍了一百多颗脑袋,有为富不仁鱼肉百姓的缙绅大户,也有无恶不作为祸乡里的地痞泼皮。 秦川只做这两件事,因为他没那么多时间,这里也不是他的地盘。 他只在平定城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便带着关帝军打开城门,赶着上千架各式车辆,浩浩荡荡地往西边吕梁山的方向而去。 他在平定城搜刮了一万两千多石粮食,五万多两白银,三千多两黄金,还有其他金银首饰,玉石古玩。 那十几家大户家里的骡马和各式车辆,也全被他掳走了,用来运载粮食。 他还在城内招了一千多流民和穷苦老百姓,帮着运粮食回去,顺便带他们去静乐岚县安置。 留在城外的四千多流寇俘虏也加入了运粮队伍,好几千人,上千辆骡马车和鸡公车,上千百匹驼货的骡马,浩浩荡荡,延绵不绝。 幸亏这一带已经没有流寇了,也幸亏秦川凶名在外,沿途的小股流寇、蟊贼、**等,一看到那面“秦”字将旗,一听说这是娄烦秦川的东西,便一个也没敢动。 沿途的饥民倒是不少,秦川一个不落,统统照单全收了,但所有饥民必须离其他人五步之外,否则没饭吃,所有俘虏也必须离关帝军五步之外,否则杀无赦。 离开平定城那天,秦川派李顶梁率一百关帝军,将仍然活着的张胖子、拓养坤和许可变的首级,还有那两千多流寇首级,统统运往潞安府给许鼎臣。 同时,派快马找到曹文诏,将那封奏疏和二百两银子交给在他军中监军的刘中允,托后者派快马日夜兼程将奏疏送入京师,直达崇祯的案头。 …… 平定州到娄烦四百里路,这支运粮队却走了十多天才到达目的地。 秦川回到娄烦那天,紫禁城里的朱由检也收到了雪花般的奏疏。 一封是平定州知州邵安宪呈递的,一封是冀宁兵备道兵备佥事阎㤘章的,一封是山西巡抚许鼎臣的。 最后一封,是刘中允转交的秦川所写的那封奏疏。 其余的,是山西当地官员和朝中众多官员弹劾秦川的。 朱由检大发雷霆,生生将御案掀翻,冲着皇宫外破口大骂。 骂秦川胆大包天狼子野心,到处抢粮招纳饥民,瞎子都知道他要干什么。 骂那些乡绅士族,满口道德仁义,黎民水深火热之际却只顾囤货居奇大发国难财。 王承恩和曹化淳就趴在地上,任朱由检如何怒骂,也一动不敢动。 朱由检骂累了,气也出了,最后坐回椅子上,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忽然问道:“你等以为,谁人能杀秦川?曹大伴,你先说。” 曹化淳身体微微一僵,急忙应道:“回禀皇爷,山西许鼎臣,宣大张宗衡皆可,但,杀秦川并非易事,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得从长计议,或徐徐图之,或施以巧计。” 朱由检微微皱了皱眉头,把视线投向一旁的王承恩,道:“王伴伴,你以为呢?” “回禀皇爷,臣以为曹公所说有理,秦川所在之静乐岚县易守难攻,其麾下兵勇已过五千,此事须徐徐图之,或施以巧计。” “除了许鼎臣张宗衡之外,臣以为陕西洪承畴,延绥陈奇瑜亦可担此重任。” 听完王承恩的话,朱由检靠着椅背,微微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 此时此刻,已经进入大明皇帝必斩黑名单的秦川,正蹲在孟家庄外,抽着烟斗,对一群工人指手画脚。 他这次出征不到一个月,严三七已经把钢筋厂搞起来,并生产了不少钢筋。 孟家庄城墙……应该说黑山堡城墙,可以开工了。 如今,工人们正在运送各种材料,钢筋、水泥、沙石等等,用钢筋水泥建城墙可是大工程,需要的材料……其实秦川也不知道需要多少,他只知道备越多越好。 城墙的地基已经挖好了,上面的浮泥全部挖去,并用木锤夯实底下的黄泥。 如今,秦川正在三日隔离期内,等隔离一过,就可以开始夹模板扎钢筋,准备浇铸水泥。 秦川正指手画脚得起劲,不远处忽然一名哨探策马而来,远远喊道:“大人,太原方向来了一伙人,说是宁化王府的管事,要和大人谈娄烦谷地那些田地的事。” 一听这话,秦川立马来了兴趣。 嘿嘿嘿,宁化王府的人,来一个揍一个,来一双拆一对。 第两百六十二章 王爷的憋屈生活 晋王府和宁化王府的护卫被秦川揍得死的死,伤的伤,早就所剩无几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王府。 很快,晋王府和宁化王府又向朝廷征调了三百仪卫,这是吃朝廷饷银的仪卫,此外还有五百不登记造册,由晋王府和宁化王府自己掏钱豢养的护卫。 宁化王朱敏济吃过秦川好几次亏了,先是他派去娄烦的护卫被袭击,死伤惨重,接着是去汾阳抢亲的护卫,同样死伤惨重。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姓秦的竟然娶了文素心! 太原府和汾州一带,谁不知道他相中文素心,如今,那姓秦的竟然横刀夺爱,让他堂堂宁化王爷沦为整个山西的笑柄。 而且,姓秦那狗贼竟然还抢他的粮,娄烦谷地那数千亩良田收获的八千石粮食,全被那狗贼抢走了。 那可是八千石粮食啊。 虽然没证据,可山西谁不知道那事就是姓秦那狗贼做的。 文素心那事,朱敏济就像被姓秦的狠狠抽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那八千石粮食,又像是抽在另一边脸颊的另一个耳光。 堂堂大明朝的王爷,被一个逆贼羞辱至此,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可恨的是,姓秦那狗贼都踩到朱家皇族头上了,所作所为无异于谋逆,他那个侄子皇帝朱由检,竟然放任秦贼作乱,还封秦贼为游击将军。 这段时日以来,朱敏济是茶饭不香,一心只想扒姓秦那狗贼的皮,抽他的筋,再生啖其肉。 只是,他还没等到复仇的机会,一个王府宗仪就跑来告诉他:姓秦的让饥民把王府的地给种上了庄稼,而且,那些庄稼已经熟了,这几日娄烦的饥民正在收割地里的庄稼。 朱敏济一听又怒了。 姓秦的这是要强占他的地! 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强占王爷的耕地,这可是大明朝立国以来……不,是历朝历代以来都从未有过的事。 这是决计不能忍的。 朱敏济当即便派几个人前往娄烦,声明那些地是他的,地里的庄稼也是他的。 然后,朱敏济又跑去找他的侄子,也就是晋王世子朱审烜哭诉,说娄烦秦贼又欺负他吧啦吧啦的。 朱审烜立马派人去找许鼎臣,可许鼎臣不在太原,也不再阳曲,去潞安府剿匪了,那些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挥使等人一个都不顶用,全都推诿等抚台大人回来再说。 朱敏济和朱审烜大闹三司衙门,又是骂人又是砸东西的,可一点都不管用,包括都指挥使杜应堂在内,三司的官员都说这事他们管不了,得等抚台大人回来才能做主。 朱敏济和朱审烜气得不行,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回到各自王府,焦躁不安地等待。 等着等着,许鼎臣没等待,朱敏济派去娄烦的那几个人也没回来。 又等着等着,竟然等到了姓秦的。 那厮带着数千饥民,赶着上千辆装满大麻袋的各式车辆,途径太原返回娄烦,整个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朱敏济本想趁此机会,截杀姓秦那狗贼的,可他的宁化王府和晋王府的护卫加起来都不到一千兵力,都指挥使杜应堂又不肯出兵相助。 无奈之下,他只得站在太原城头,恨恨地望着姓秦的大摇大摆而去。 又过了几日,许鼎臣依然没回来,他派去娄烦的那几个人,也一直没回来。 朱敏济知道,那几个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时,一名王府宗仪壮着胆子,跟朱敏济提出:姓秦的之前想替王府管理娄烦的庄田,不如先把庄田给他管,王府只管收租子就行了,待日后有了机会,再除掉姓秦的也不迟。 朱敏济勃然大怒,当场把那宗仪臭骂一顿,然后赶去管夜香…… 但过了几日,朱敏济气消之后,觉得那宗仪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娄烦谷地八千多亩良田,如果能收上租子,每年至少得四千石粮食。 至于姓秦的,肯定跳不了多久,时机一到再杀了也不迟。 于是,朱敏济把那个姓王的管事叫回来,命他尽可能多带点人,前往娄烦,向姓秦那狗贼收租子。 王管事叫苦不迭,他可不想去娄烦那种极危险的地方,早知道就不提醒宁化王爷了。 可王爷的话又不得不听,无奈之下,王管事只得点了宁化王府和晋王府的六百护卫,硬着头皮进入吕梁山。 他不敢直接去娄烦,到了炉峪口就停了下来。 这一带有不少娄烦关帝军的哨骑,见他们停下来,那些哨骑便靠过来,在四周仔细打量他们。 王管事急忙说明来意,想请秦将军出来一叙。 一名哨骑替他传话去了,其他哨骑也纷纷散开,远远地在附近游弋。 王管事等了老半天,没等到秦将军,反倒等来了一伙凶悍的骑兵,个个蒙面,气势汹汹地杀来。 王管事二话不说,一抽马屁股,胯下坐骑撒开蹄子就往东边太原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这一逃,王府的护卫也一窝蜂地跟在后面,往太原方向逃去。 可那伙骑兵完全就是冲他们去的,不依不饶地在后面拍马狂追。 王管事他们赶了一天路,早就人困马乏了,六百护卫当中,又有很多人骑术不行,这些人很快就落在了后面,结局可想而知。 王管事连夜逃回太原城,哭嚎着跑进宁化王府。 朱敏济穿着寝衣,披头散发地跑出来,一听王管事的哭诉,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冲着西边娄烦的方向破口大骂,骂得声嘶力竭,整个太原城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早上,逃散的护卫才陆续赶回来,六百护卫,只剩不到三百人。 太原城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私底下都说宁化王爷就是个傻子,明明都跟对方结怨了,还派兵进娄烦,这不纯粹寻死吗? 有的说,王爷那八千亩地,是被姓秦的占定了。 这可是千古奇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街头巷尾茶肆酒楼全是在议论这事。 也有人说,姓秦的命不久矣。 不久前,那厮竟明目张胆地攻进平定城,抢了一万多石粮食和数万金银财宝,还杀了好几百人,这种行径就是谋反,是死罪。 如今又强占王爷的田地,抢王爷的粮食,一而再,再而三地袭杀王爷的护卫,这种大逆不道的行径,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皇帝不可能放任他乱来,必会有所动作。 或许,用不了多久又会有几路大军杀进娄烦,或是将整个吕梁山腹地包围起来。 说不定,皇帝会扔下流寇不顾,先杀姓秦的。 还有人说,姓秦的死不了那么快,吕梁山腹地易守难攻,地形险恶,可不是那么容易打进去的。 …… 人尽皆知的逆贼秦川,此刻正在黑山堡教一群工匠如何铺设钢筋,如何浇铸,浇铸完了之后每天要淋多少次水等等。 黑山堡南面城墙的修筑工程要开始了。 第两百六十三章 基建狂魔的钢铁城墙 浇铸水泥秦川还是懂的,小时候家里建房子,就被当过苦力去帮着干活。 村里一有人家盖房子,都会跟一群小孩去玩,看看能不能捡点钢筋头什么的,浇筑水泥的方法和流程,基本都记在了脑海里。 为了发展混凝土建筑,秦川还特意搞了个沙石厂,专门在河滩掏沙子和卵石。 碎石就暂时用不上了,没有机械的年代,人力破碎石头实在太费劲,水泥厂破石灰石就已经是一件很辛苦而且效率很低的工作,黑山堡城墙要用碎石的话,恐怕得搞个几千人的石料厂,日夜不断地捶石头才能满足需求。 黑山堡南城墙长约三百步,秦川准备采用面分层浇铸的方式,先把地基整体浇铸出来,再一层一层地往上浇铸。 参与城墙建设的工人,多达一千五百人,一部分是负责运送材料的劳力,实际参与炒混凝土和浇铸的也有八百人之多,分为二十组,每一组都划分有各自负责的区域。 秦川的隔离期结束后,就开始指导工人们扎钢筋,手把手地教。 由于工人不熟练,光地基的钢筋就扎了三天才完成,排模板又花了一天。 秦川开始担忧了,混凝土浇筑是有技术含量的,要一定时间内把整体浇筑出来,否则会形成缝隙,影响建筑质量,而且浇筑的时候,要用棍棒不停捣鼓,排出里面的空气,增加混凝土的密度。 这帮工人里面,没人拥有混凝土浇筑经验,出什么差错就不好办了。 秦川干脆把工期推迟,先找一块地,挖地基,扎钢筋,排模板,然后把数十个工匠召集起来,手把手教他们如何捣鼓,着重提醒一些该注意的问题,比如一个地方倒混凝土的间隔时间不能超过两刻钟,否则两层混凝土难以黏合,混凝土倾落的高度不能超过五尺,浇筑一丈高的城墙时,要用斜管让混凝土往下滑落,五尺以内的高度才可以直接倒。 教了两天时间,直到所有工匠都会了之后,秦川才决定开工。 开工那天早上,天刚微微亮,秦川便打着呵欠走出内院前往工地。 一千多工人已经吃饱喝足了,一大早的就吃干的,而且每个人都吃上了肉,保证有力气连续干一两个时辰的活。 秦川到了工地上,喊了句“开工”,所有工人在工头的催促下,纷纷忙活开了。 先是炒混凝土,按之前摸索出来的最佳配比,将水泥、卵石和沙子铲到空地上混合,然后加水,用铁铲不断搅拌。 得出水泥浆之后,用木桶将水泥浆挑到地基旁,倒入槽中,一旁的工匠则拿着木棍开始捣鼓。 秦川这个大工头是最忙的一个,一刻不停地跑来跑去,四处指手画脚。 三百步长的工地上人来人往,一千五百个工人干得热火朝天,吆喝声催促声不绝于耳。 也就秦川这种不缺钱也不缺粮的人才舍得这么干,工地的工人加上水泥厂、钢筋厂、沙石厂等工人,共五六千人,一天就花掉秦川七八十石粮食和三百多两工钱。 虽然过程中出现不少问题,但总体上还算顺利。 这三百步长的城墙建成之后,其实就是一排加固版的楼房,地基也就是后世乡镇那种楼房的样式,一格一格的,每个间隔之间隔着三丈,建成之后每一层会有五十个房间,一共三层,可以用来当仓库、办公房、营房等。 整座地基由地梁和桩基组成,由于下面都是黄土实层,所以地梁只打了三尺深,每隔两丈又挖有一个六尺深的地桩,和地梁一次性浇筑成桩基。 忙了一个半时辰之后,整个地基框架浇筑完工了。 秦川命人用麻袋湿麻袋盖在上方留出的钢筋上,进行保水养护。 傍晚时分,他摸到混凝土表面已经硬结后,便让人开始浇水,混凝土要有充足水分进行水化,否则表面会形成龟裂、起砂,而且强度上升会很慢很慢。 浇水的过程要持续七天左右,每天要浇五六次。 孟家庄只有几口水井,周围也没有溪流,所以只能从汾河取水,开工之前就有几百号人从岚河把水挑回来,蓄在大水缸里,或者直接倒进城墙前面的护城河里。 施工队并没有停工,而是忙着轧钢筋、截铁丝、造模板、锯支撑圆木等等。 后世的高层建筑打好地基二十八天后,经检测合格才能往上建,秦川等不了那么久,因为天气快冷了,而且他建的城墙只有三层楼,对地基的要求不是很高。 所以,五天后秦川便让工人往上扎钢筋,支模板,包括把二层楼顶的钢筋和模板都要支好。 这个过程估计需要五六天,期间地基的模板没拆,而且要继续浇水,等一楼所有墙壁的钢筋都扎好,模板支好,底下的地基强度也差不多了。 到那时,就可以把所有墙壁和楼顶一次性浇筑完成。 扎钢筋期间,那位关中平原的大盐商汪赫仑派人送来消息,最多十日后他的船队会运着粮食抵达黄河碛口渡,请秦川即刻发运铁料和铁锅前往碛口渡交易,他得赶在黄河结冰之前赶回 这次,他运来了八千石粮食,要生熟铁各十万斤,大小铁锅一万口。 秦川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召集运输队。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让严三七增加了铁锅生产线,如今铁锅厂一天能产六百口锅,月产量将近两万口。 黑山铁场也增建了一个大鉴炉,扩大了生熟铁的产量,不论铁锅还是铁料,他都有充足库存。 铁料铁锅和随行的粮食,共三百五十辆骡马车,车夫和力夫共八百人,还让罗大牛领七百先登营和三百虎豹营随行护送。 从娄烦到碛口渡要八天路程,他们大概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回来。 地基浇筑完成的第十天,地面一楼的浇筑工程开始了。 天刚亮,秦川就出现在了城墙一层楼顶的模板上,踩着脚下的钢筋网,开始指手画脚。 工地忙碌起来了,这次的比上次还多,共一千人,每个小组五十人,一刻不停地炒着水泥浆,一桶桶水泥浆源源不断地吊上楼顶,倒在墙壁的夹槽里。 没有机械的时代,要赶速度就得靠人多。 大约一个时辰后,墙壁部浇筑完了,接着轮到楼顶。 秦川曾考虑过用预制板,就是小时候农村建平顶楼那种用水泥和钢筋提前预制,建楼的时候再调上去放置形成楼顶的预制板。 但这东西不够牢固,不安,所以还是直接采用钢筋浇筑水泥的方式,浇筑的楼顶厚约六寸,也就是后世的二十公分左右,每隔一丈远还浇筑有一道横梁,用来承重。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楼顶也浇筑完工了。 等楼顶的水泥浆表面凝固之后,秦川又让人用麻袋铺满整个楼顶,到了傍晚时分就开始浇水养护,同样要养护七天左右。 和上次一样,五天后,秦川又让工人们往上扎钢筋,开始排第二层的模板。 按照这个进度,再过二十天,城墙就可以部浇筑完成了。 拆完模板,装上门窗,一堵前所未有的钢铁城墙就成筑成。 第两百六十三章 前所未有的钢铁城墙 浇铸水泥秦川还是懂的,小时候家里建房子,就被当过苦力去帮着干活。 村里一有人家盖房子,都会跟一群小孩去玩,看看能不能捡点钢筋头什么的,浇筑水泥的方法和流程,基本都记在了脑海里。 为了发展混凝土建筑,秦川还特意搞了个沙石厂,专门在河滩掏沙子和卵石。 碎石就暂时用不上了,没有机械的年代,人力破碎石头实在太费劲,水泥厂破石灰石就已经是一件很辛苦而且效率很低的工作,黑山堡城墙要用碎石的话,恐怕得搞个几千人的石料厂,日夜不断地捶石头才能满足需求。 黑山堡南城墙长约三百步,秦川准备采用全面分层浇铸的方式,先把地基整体浇铸出来,再一层一层地往上浇铸。 参与城墙建设的工人,多达一千五百人,一部分是负责运送材料的劳力,实际参与炒混凝土和浇铸的也有八百人之多,分为二十组,每一组都划分有各自负责的区域。 秦川的隔离期结束后,就开始指导工人们扎钢筋,手把手地教。 由于工人不熟练,光地基的钢筋就扎了三天才完成,排模板又花了一天。 秦川开始担忧了,混凝土浇筑是有技术含量的,要一定时间内把整体浇筑出来,否则会形成缝隙,影响建筑质量,而且浇筑的时候,要用棍棒不停捣鼓,排出里面的空气,增加混凝土的密度。 这帮工人里面,没人拥有混凝土浇筑经验,出什么差错就不好办了。 秦川干脆把工期推迟,先找一块地,挖地基,扎钢筋,排模板,然后把数十个工匠召集起来,手把手教他们如何捣鼓,着重提醒一些该注意的问题,比如一个地方倒混凝土的间隔时间不能超过两刻钟,否则两层混凝土难以黏合,混凝土倾落的高度不能超过五尺,浇筑一丈高的城墙时,要用斜管让混凝土往下滑落,五尺以内的高度才可以直接倒。 教了两天时间,直到所有工匠都会了之后,秦川才决定开工。 开工那天早上,天刚微微亮,秦川便打着呵欠走出内院前往工地。 一千多工人已经吃饱喝足了,一大早的就吃干的,而且每个人都吃上了肉,保证有力气连续干一两个时辰的活。 秦川到了工地上,喊了句“开工”,所有工人在工头的催促下,纷纷忙活开了。 先是炒混凝土,按之前摸索出来的最佳配比,将水泥、卵石和沙子铲到空地上混合,然后加水,用铁铲不断搅拌。 得出水泥浆之后,用木桶将水泥浆挑到地基旁,倒入槽中,一旁的工匠则拿着木棍开始捣鼓。 秦川这个大工头是最忙的一个,一刻不停地跑来跑去,四处指手画脚。 三百步长的工地上人来人往,一千五百个工人干得热火朝天,吆喝声催促声不绝于耳。 也就秦川这种不缺钱也不缺粮的人才舍得这么干,工地的工人加上水泥厂、钢筋厂、沙石厂等工人,共五六千人,一天就花掉秦川七八十石粮食和三百多两工钱。 虽然过程中出现不少问题,但总体上还算顺利。 这三百步长的城墙建成之后,其实就是一排加固版的楼房,地基也就是后世乡镇那种楼房的样式,一格一格的,每个间隔之间隔着三丈,建成之后每一层会有五十个房间,一共三层,可以用来当仓库、办公房、营房等。 整座地基由地梁和桩基组成,由于下面都是黄土实层,所以地梁只打了三尺深,每隔两丈又挖有一个六尺深的地桩,和地梁一次性浇筑成桩基。 忙了一个半时辰之后,整个地基框架浇筑完工了。 秦川命人用麻袋湿麻袋盖在上方留出的钢筋上,进行保水养护。 傍晚时分,他摸到混凝土表面已经硬结后,便让人开始浇水,混凝土要有充足水分进行水化,否则表面会形成龟裂、起砂,而且强度上升会很慢很慢。 浇水的过程要持续七天左右,每天要浇五六次。 孟家庄只有几口水井,周围也没有溪流,所以只能从汾河取水,开工之前就有几百号人从岚河把水挑回来,蓄在大水缸里,或者直接倒进城墙前面的护城河里。 施工队并没有停工,而是忙着轧钢筋、截铁丝、造模板、锯支撑圆木等等。 后世的高层建筑打好地基二十八天后,经检测合格才能往上建,秦川等不了那么久,因为天气快冷了,而且他建的城墙只有三层楼,对地基的要求不是很高。 所以,五天后秦川便让工人往上扎钢筋,支模板,包括把二层楼顶的钢筋和模板都要支好。 这个过程估计需要五六天,期间地基的模板没拆,而且要继续浇水,等一楼所有墙壁的钢筋都扎好,模板支好,底下的地基强度也差不多了。 到那时,就可以把所有墙壁和楼顶一次性浇筑完成。 扎钢筋期间,那位关中平原的大盐商汪赫仑派人送来消息,最多十日后他的船队会运着粮食抵达黄河碛口渡,请秦川即刻发运铁料和铁锅前往碛口渡交易,他得赶在黄河结冰之前赶回 这次,他运来了八千石粮食,要生熟铁各十万斤,大小铁锅一万口。 秦川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召集运输队。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让严三七增加了铁锅生产线,如今铁锅厂一天能产六百口锅,月产量将近两万口。 黑山铁场也增建了一个大鉴炉,扩大了生熟铁的产量,不论铁锅还是铁料,他都有充足库存。 铁料铁锅和随行的粮食,共三百五十辆骡马车,车夫和力夫共八百人,还让罗大牛领七百先登营和三百虎豹营随行护送。 从娄烦到碛口渡要八天路程,他们大概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回来。 地基浇筑完成的第十天,地面一楼的浇筑工程开始了。 天刚亮,秦川就出现在了城墙一层楼顶的模板上,踩着脚下的钢筋网,开始指手画脚。 工地忙碌起来了,这次的比上次还多,共一千人,每个小组五十人,一刻不停地炒着水泥浆,一桶桶水泥浆源源不断地吊上楼顶,倒在墙壁的夹槽里。 没有机械的时代,要赶速度就得靠人多。 大约一个时辰后,墙壁全部浇筑完了,接着轮到楼顶。 秦川曾考虑过用预制板,就是小时候农村建平顶楼那种用水泥和钢筋提前预制,建楼的时候再调上去放置形成楼顶的预制板。 但这东西不够牢固,不安全,所以还是直接采用钢筋浇筑水泥的方式,浇筑的楼顶厚约六寸,也就是后世的二十公分左右,每隔一丈远还浇筑有一道横梁,用来承重。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楼顶也浇筑完工了。 等楼顶的水泥浆表面凝固之后,秦川又让人用麻袋铺满整个楼顶,到了傍晚时分就开始浇水养护,同样要养护七天左右。 和上次一样,五天后,秦川又让工人们往上扎钢筋,开始排第二层的模板。 按照这个进度,再过二十天,城墙就可以全部浇筑完成了。 拆完模板,装上门窗,一堵前所未有的钢铁城墙就成筑成。 第三百六十四章 杀机逼近,蝗灾来临 【对于重复订阅的书友,实在是抱歉,十分抱歉。】 【这一章发为章节感言,也就是免费的,算是弥补重复订阅的诸位书友】 潞安府,知府衙门后堂。 许鼎臣将手中一道密旨反复看了几遍之后,便仔细折好,收入怀中,然后皱着眉头仔细思索。 未几,他忽然朝门外喊了声“让张宰和张道浚来一趟”。 “是。” 门外有人快步离去。 没多久,门外进来一名中年儒士和一名年轻武将,冲着许鼎臣拱手作辑,齐齐道了声:“见过抚台大人。”。 “免礼,坐吧。” 许鼎臣有些心不在焉,挥挥手让他们坐下。 这两人正是他帐下赞画,张宰和张道浚。 待两人坐下,许鼎臣从怀中取出刚才那道密旨,递给二人,道:“你二人先且看看吧。” 张宰接过密旨,和张道浚一并展开细看。 只看了几眼,两人便脸色齐齐一变。 “没错,陛下让本抚诱杀秦川。” 许鼎臣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又道:“宣大总督张大人带了两镇七千兵马正在太行山一带剿匪,又正值边墙虏情紧张,留守宣大两镇的兵马不宜乱动,如今流寇大部已被围困在晋冀豫一带,剿匪事宜又值紧要关头,无法分兵剿除秦川。” “陛下本想让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率军入晋,由永宁州方山堡一带入吕梁山,再调延绥巡抚陈奇瑜率军由兴县一带入吕梁,两面夹攻娄烦,剿除秦川,但不久前察尔汗又由甘宁一带寇略边关,洪承畴和陈奇瑜无法分身,故而……” 说到这,许鼎臣又抿了一口茶,正色道:“陛下命本抚诱杀秦川,斩立决,你等可有妙计将秦川诱出吕梁山?” 听到这番话,张宰和张道浚皱着眉头陷入思索。 没多久,张宰率先说道:“抚台大人可传令秦川,就说要在太原设庆功宴,请他赴宴,介时还要当众为他颁下嘉奖,加官进爵,待他赴宴再刀斧手四起,团团围住乱刀砍死!” 许鼎臣不经思索地摇摇头:“此计恐怕不妥,上次秦川抵达潞安城外,本抚说已在城内为他设宴接风,可他一口回绝了,显然是心有防备,恐怕是不会入太原城赴宴的。” 一旁的张道浚接过话道:“抚台大人,秦川虽桀骜不驯胡作非为,但此人既听调又听宣,上次让他南下剿匪,他来了,让他去平定州,他也去了。” “不如,抚台大人传他一道调令,就说平阳府翼城一带又有匪患,命他率兵前往平匪,他每次出征都只带一千五百兵马,介时我等可与宣大总督张大人联手,在途中设下埋伏,将其一举击溃,或生擒,或阵斩,只要能将他留下即可。” 听到这话,许鼎臣抚了抚胡须,点点头:“此计可行,可并非上策,你等可还有其他妙计?” 张宰又道:“大人,属下听说娄烦产好铁,秦川私贩铁料铁器数量颇大,有山东德州、陕西西安两地之大商贾与之合作,亦有汾阳、永宁州等诸多商贩入娄烦购铁,大人可点三百死士扮做商贾,入娄烦谎称购铁,待见到秦川,再奋起而杀之,此贼必除。” “嗯?” 许鼎臣眼睛一亮,继而一拍大腿:“妙,此计甚妙。” 张宰洋洋得意,接着道:“抚台大人,岢岚州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振武卫指挥同知许一杰这两人,都与秦川有生死大仇,还有宁化王爷,抚台大人可将密旨之事告知这几家,让他们抽调死士,听由大人调遣,既不用大人帐下标兵出马,又能灭除秦川,何乐而不为?” 许鼎臣一听,又猛一拍大腿:“秒,甚妙。” …… 黑山堡第二层城墙刚浇筑完成时,罗大牛派快马带回来一个消息:陕西蝗灾,遮天蔽日,正沿着黄河南下,途径山西临县和永宁州毗邻黄河一带地界,往河南而去。 听到这消息,秦川立马放下手头工作,召集王继宗和文成等人议事。 没多久便有数十骑关帝军离开娄烦,往西边而去。 这些关帝军要去临县一带观察蝗虫动向,若有拐向吕梁山的方向,会日夜兼程赶回娄烦预警,到时候,秦川会发动数万百姓上山抓蝗虫。 除此之外,这些关帝军还要给罗大牛传秦川的命令,让他在那边以一斤粮食跟当地百姓换三斤蝗虫,并速速带回娄烦。 秦川要拿蝗虫来沤肥,或是喂鸡鸭。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样交换是赚还是亏。 但王继宗说,用三斤蝗虫配粪便等原料沤出来的粪丹,兑水后能给半分地施肥,那半分地不施肥的话,大概能产五斤粮,施肥的话,能产七八斤。 于是,秦川决定换。 静乐岚县两地的很多农田都没有肥料可施,因为沤肥的原材料稀缺,就连人畜粪便都不够用,而且粪肥效果远不如徐光启发明的粪丹。 正好罗大牛在碛口渡卖掉那些铁料和铁锅之后,有五千石粮食,可以拿几百石出来,换那么几万斤蝗虫回来沤肥。 处理完蝗虫一事之后,秦川继续忙着建城墙,王继宗则忙着到处带人挖水库,开垦农田。 第三层城墙开始浇筑时,德州的杨业兴来了。 就在上个月,杨业兴刚来过一次,买走了大量铁料和铁锅,刚过三四十日,他又来了。 足以说明,杨业兴的生意做得很不错,娄烦铁和铁锅很畅销。 这次,他又带着四千石粮食来,要买生熟铁各十万石,大小铁锅六千口。 秦川没让他进娄烦,只把他安置在镇外一间新建不久的院子,然后派人去黑山,准备把铁料和铁锅运出来给他。 但,秦川很好奇他的铁料销路,特意抽时间去见他一面。 还没走近院子,秦川就见那院子的一间屋顶上趴着一个人,好像就是杨业兴,正拼命地往黑山堡城墙的方向观望。 见秦川走来,杨业兴慌了,在屋顶的瓦片上作辑连连:“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民见那座城墙极是奇特,没耐住心中好奇,才做出如此不敬之事,还望大人恕罪。” 秦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杨老板无须紧张,那面城墙也不是什么机密之物,随便看,只是这屋瓦陡峭,杨老板可得当心着点。”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杨业兴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急忙从屋顶另一侧爬下去,不知后面是搭了梯子还是什么东西。 秦川绕到院门时,杨业兴已经从里面出来了,躬着腰歉然地道了句:“不知大人驾到,杨某失礼了。” “没事,没事。” 秦川不介意地摆摆手:“杨老板可是对那面城墙很好奇?” “嗯……确实如此,如大人这般建城墙之法,杨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是耐不住好奇。” 秦川也没遮掩,只大大方方笑道:“那些泥浆秦某称之为水泥,浇筑数日后便可凝结成块,硬度胜过普通石料,用此法浇筑这面三百步长的城墙,只需四十日左右,当然,秦某投了数千多劳力进去,劳力充足才能如此快速,若人手少的话,三五个月甚至一两年也是有可能的。” 听到这番话,杨业兴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三百步长的城墙,就算有五千劳力,也至少要三四个月才能完成,光挖土夯实就要耗费大量时间了。 如今秦川说数千劳力就能建成,让杨业兴很难相信。 而且,那些泥浆干透之后,能硬度胜过坚石,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 可是,那座高达三丈有余的城墙,是如何立起来的? 杨业兴想不通。 秦川没打算跟他说太多这个,突然转移话题道:“我记得,杨老板上次来,距此还不到两个月吧,铁料卖得如此之外,可是有什么大销路?” 杨业兴脸色有些犹豫,打着哈哈道:“杨某确实寻了几家山东和北直隶的商行合作,上次运回去的铁料和铁锅,都和那几位分完了。” 秦川笑了笑:“杨老板且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说过那几个地方给你独家供货,就只供你一家。” “但,我也说过,这些铁料不能卖给晋商,我只是好奇杨老板是销往何方罢了。” 杨业兴额上冒出一层细汗,急忙拱手道:“小民不敢对大人有所隐瞒,小民从娄烦运回去的铁料,相当一部分是供给另一家商行,他们的船队则出海运往朝鲜、日本和琉球等地。” “哦?” 秦川一下来了兴趣:“杨老板自己可有船队?” “小民只走内陆和漕运商道,只有漕运货船,没有能出海的海船。” “嗯……那杨老板为何不自己买一批船,组建一支船队出海做那几个地方的买卖?” “小民不熟悉海路,且买海船耗资巨大,加之小民与那家商行有多年往来,亦不愿与老友反目。” “嗯。” 秦川点点头,然后微微皱着眉头思索。 杨业兴以为他不高兴,也不敢吭声,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这位爷,可是杀人从不眨眼的人屠。 秦川想了一小会,忽然笑眯眯道:“杨老板,不如你和你那位老友合并联营,再由我出资入股,提供铁料铁锅,把买卖做大?” “啊?” 杨业兴楞了。 “嘿嘿嘿,咱们花个十年八年时间,组建一支纵横四海的无敌舰队,把买卖做到大海每个角落如何?” “啊?” 杨业兴呆住了。 第两百五十六章 要征服伟大航路的秦大人 杨业兴忐忑不安地带着骡马车队,运着铁料和铁锅回去了。 一路上,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秦川的话。 秦川告诉他,这个世界很大。 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国家,还有一条传说中的伟大航路,航路尽头有数之不尽的财宝。 佛朗机人之所以有这么多大船和火炮,是因为他们在海上四处打劫,抢来无数金银财宝,用来建造又快又稳的大船,铸造无数火炮。 秦川还说,遥远的极东有一块富饶的大陆,那里土地广袤,人烟稀少,只有少量土著和红毛。 南边也有一块大陆,虽然不及东边那个那么肥沃,但那里的人口更稀少,有几门炮到那就能当大王。 说到最后,秦川把话摊开了:他想要一支船队。 一支可以和郑芝龙、刘香佬对抗,甚至可以揍佛朗机人的舰队。 当然,他不是现在要。 他可以出银子,让杨业兴和那位走海的老友帮他打造大船,招募船工,培训水手,花个五年七年时间也没关系。 期间,杨业兴和他的老友可以用这些大船走海,有了数量众多的大船,他和那位老友可以把买卖得更大,更广。 秦川还说,从日本私贩而来的黄铜,有多少他秦川就要多少,而且会加大娄烦铁锅的产量,尽量满足出海贸易的胃口。 杨业兴心动了。 这事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 造船不用自己的银子,自己还能用这些船,买卖也可以做得更大更广,过几年,真有那么几十艘大船,再来几百艘小船的话,完可以去抢郑芝龙刘香佬他们的地盘。 其实,他并不是没想过自己搞一支船队走海捞钱,但搞船太耗钱,一艘四百料的广船就要上千两,八百料的要翻几倍,搞十来艘船都要几万两了,这还不包括养水手的钱。 而且现在海上很不太平,海冦猖狂,红毛更猖狂,十来艘船的船队出海,一旦被那些海冦盯上,基本就完了。 十来艘船根本打不过人家。 而一支有上百艘船的舰队,没个几十万两白银搞不下来。 如今,秦川让他搞的,是几百艘船的舰队,能跟郑芝龙刘香佬抗衡,能把红毛揍得屁滚尿流,在海上横着走的那种。 杨业兴粗略算了算,这样的舰队,不花个上百万两白银和十年八年时间,是决计搞不下来的。 杨业兴心动了。 有这么一支船队在手,他可以在海上横着走,想把买卖做到哪就做到哪。 还可以去秦川所说的那个极东大陆当土皇帝,开那么十万八万亩良田,招几万佃户送过去种田。 再找几座矿山,招一大群饥民送过去挖矿炼铁…… 这事想想都觉得刺激。 可杨业兴不敢轻易答应秦川。 他得回去跟老友商量一下。 跟浙闽粤一带和南洋的大冦比起来,山东一带的海商势力就显得微乎其微了。 以前毛文龙大帅在皮岛的时候还好,来往于登州、皮岛、日本之间的海商还算繁荣,可毛文龙一死就彻底衰落了。 有登州水师在,还有孙元化坐镇,谁也不敢太闹腾。 他那位老友能出海的船只有三条而已,每年都要向登莱的官府和海上大魁首交钱买平安,但仍时不时遭小股海冦袭击,早就想多买几条船了,可又怕被朝廷水师扣去,也怕引起郑一官的注意,被拎起来杀鸡儆猴。 早在数月之前,孔有德之乱时,登州水师的船被打沉的打沉,剩下的被孔有德带去投建奴了。 再加上娄烦铁锅的出现,他那位老友心思又活跃了起来,想多买几条船,把买卖做大点。 如今,秦川突然想跟他们合伙,出钱让他们造船,也不知他那老友会不会答应。 若是直接买船倒还好,这事好办。 可秦川想让他们招纳船工,南京龙江宝船厂、广东新会东莞船厂、福建福州五虎门船厂等各个船厂的船工都要招一些,还有佛朗机人、红番人,尤其是龙江宝船厂的老船工,和那什么东印度公司的船工,可以花重金去挖回来,多少钱都可以谈。 杨业兴不明白,船明明可以买,下福建广东都能买得到四百料甚至八百料的大船,为何要费劲自己造? 要知道,开一个船厂耗费的银钱可是小数目。 可秦川说,他想要造出跟宝船那么大,跑得比广船快,火炮比红番船还多的大战船。 杨业兴听得目瞪口呆,再也不敢往下问了。 他得回去问问老友的意见,若是有兴趣,再带老友去娄烦跟秦川面谈。 …… 杨业兴走后没多久,罗大牛就回来了。 带回来七千多石粮食和数十车臭气熏天的蝗虫。 他说,过境吴堡和柳林一带的蝗虫遮天蔽日,恐怖至极,但他把人撒出去,说可以拿蝗虫来换粮食之后,那些蝗虫就被饥民们抓得七七八八了。 只不过,有好多吃了蝗虫的饥民拉稀拉得奄奄一息,很多没撑过几天就死了。 运这些蝗虫回来的时候,好几十个车把式和力夫给熏得又是拉又是吐的,还有不少骡马给生生熏出病来了。 听完罗大牛的话,秦川才想起蝗虫这玩意是有毒的。 如果是散居蝗虫,可以随便吃,没毒。 可一旦形成遮天蔽日的蝗群,就会释放一种有毒的挥发性化合物,闻到那股气体都会头昏脑涨,吃下去更是拉稀不止,甚至直接死亡。 幸好,罗大牛发现有饥民中毒后,严令禁止关帝军吃那玩意。 那数十个车夫和力夫也没啥大碍,就是有几头骡子死了,还有十几头病蔫蔫的,得好生养上一段时日才行。 王继宗已经让人在娄烦和静游挖好了几百个大坑,这些蝗虫一到,便分别倒进那数百个大坑里,加入人畜粪便、桔梗,还有少量砒霜和硫磺,再加点水,然后盖上木板,上面再填土掩埋。 沤到明年开春,就能得出大量肥料,正好可以用来春播。 …… 十一月初一,天气已寒冷无比。 秦川仍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后,穿着他的貂皮大衣,揉着有些发酸的老腰走出内院。 今天是黑山堡南城墙拆模的日子。 由于一周前天气突然大冷,水泥强度上升的速度变缓,拆模的日子硬生生推迟了七天。 在外面驻守的将领都特地赶回来了,一大早,罗大牛、李顶梁、刘有柱、王继宗、文成、陈詹、李学境、严三七等人便等在南城墙外,还有许多没有训练任务的关帝军,没活干的百姓等等,也都聚在外面,望着这座雄伟的城墙。 秦川抵达城外后,大手一挥:“拆模。” 上千名工人或爬上脚架,或踏着十几个水泥浇筑而成的楼梯涌上二楼三楼,开始拆除模板。 人多力量大,干什么活都快,只花了一个时辰,所有模板都拆完了。 工人们纷纷将模板和顶木吊下来,搬到附近几个新建的仓库保存,然后开始打扫房屋。 外面的人们则发出阵阵赞叹声。 包括顶部的女墙,这座城墙高达十丈二尺,外表呈灰色,墙体垂直平整,浑然天成。 每一层有五十个房间,每个房间开有一个炮孔和四个枪孔,过两日就会装上厚实的窗户,战时可以打开窗户,让士兵从里面往外射击。 城墙每隔四十步还设有一座敌台,往外凸出一丈,共八个,敌台三面都有一个炮孔和两个枪孔。 所有炮孔加起来,共一百七十四个,枪孔六百四十八,能形成立体式交叉火力网,就是神仙来了也休想攻破这面城墙。 城墙正中间的大门宽一丈三尺,高一丈六尺,工匠们已经打造好大门了,硬木所造,厚达八寸,外面还要包上两分厚的铁皮,刀劈不进,火烧不着。 待所有模板和顶木都吊下来之后,秦川低了一把大锤给罗大牛,示意他去砸几下看看。 罗大牛提着大锤走过去,后面的人也纷纷跟上,好奇地围在周围。 “砰”的一声大响,罗大牛的大锤闪出几道火星,而被大锤砸到的城墙,却只掉了一点灰渣而已。 “这厚达两尺的钢筋水泥墙,就是万斤红夷大炮来了,也打不垮。”秦川有些得意地笑道。 周围的人又发出一阵赞叹。 在旁边观看的刘文秀和艾能奇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一旁的李定国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低声说道:“用这种钢筋水泥铸造法,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在草原上建起一座无坚不摧的军堡。” 听到这话,刘文秀和艾能奇脸色一变。 他们虽然年纪还小,但他们都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快速建起一座军堡,意味着什么。 第两百六十六章 群贼南渡 张可望和其他俘虏都被押到潞安城,由许鼎臣发落。 许鼎臣也是个狠人,只审了两天,就把六百多罪大恶极的给拉出去斩了。 剩余的四百多愿洗心革面,并愿意报效朝廷的俘虏,则全部编入各营,让他们为朝廷剿匪。 张可望就在其中。 许鼎臣是读书人,深信人之初性本善,在他看来,张可望年纪还小,仍可改造为朝廷栋梁之才。 但许鼎臣很快就后悔了。 还没到一个月,张可望就带着一百多俘兵逃走了。 …… 张秉忠杀了惠登相,吞并那数千人马后,在黎城、涉县和临县一带来回流窜,四处吞并小股流寇,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又拥有了两万兵马。 八大王的名头,依然响亮。 张可望也很快找到了张秉忠,父子相见,好一顿唏嘘。 得知刘文秀和艾能奇也被姓秦的带走之后,张秉忠怒不可歇,冲着吕梁山的方向破口大骂,并立下毒誓:今生不杀姓秦的,来世投胎不做人。 过了好一把嘴瘾,张秉忠便带着张可望和两万大军,前往王屋山和垣曲一带,跟高迎祥李洪基等人汇合。 不久前,五台山的流寇在山上没东西吃,待了没多久又一窝蜂跑下上,在群山里兜圈子躲避卢象升和梁甫,然后又跑回了山西和陕西交界处,紧接着又被曹文诏左良玉等人一顿胖揍,最后跑到王屋山一带找闯王哭诉。 想绕过潼关入陕西的罗汝才等十数家流寇,也被张宗衡麾下的李卑、虎大威、猛如虎等人揍得屁滚尿流,无奈又跑了回来。 眼见明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罗汝才越来越不安,干脆回王屋山找高迎祥等人商议对策。 十一月,流寇主力云集在了王屋山一带。 闯王高迎祥、八大王张秉忠、闯将李洪基、曹操罗汝才、老回回马守应等,诸多响当当的魁首都云集在此,为了应付明军日渐缩小的包围圈,而凑一块商议对策。 李洪基没怎么吭声,因为他当初跟闯王夸下海口,不出三个月黄河必封冻,如今三个月已过,黄河却依然没有结冰的迹象,害得闯王被赶到这三面是山一面是水的绝境。 黄河不结冰,他们就无法渡河,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明军彻底包围在这,到时候,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商议了片刻,罗汝才忽然提议诈降,向京营诈降。 曹文诏、左良玉、李卑之流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相比之下,京营的两个统军将领王朴和倪宠,就好相与多了,这两位来了半年多,没立下什么大功,若是向他们诈降,他们肯定会欣然接受。 招降这么多流寇魁首,可是大功一件。 而且,听说他们军中的监军太监卢九德和杨进朝贪财,拿些金银财宝给那两个太监,这事就十拿九稳了。 只要能稳住官兵,拖上一段时日,等黄河一结冰,他们就能逃出生天了。 罗汝才此计一出,高迎祥等人纷纷拍大腿叫好,一致决定依此计行事。 …… 眼看曹文诏和左良玉等各路兵马胜仗不断,功劳越打越多,王朴和倪宠急了。 他们来了那么久,还没打过多少胜战,眼看流寇走投无路了,他们再不抓紧时间打几场大胜仗,这一趟恐怕就捞不到什么功劳了。 于是,两人不断催促属下加快行军速度,想赶在其他几路兵马之前找到流寇主力。 赶到济源一带时,两人忽然接到流寇派来的使者,说是愿意归降两位将军,请两位在济源稍待些时日,待他们擒杀流寇中几名不远归降的魁首之后,再前来纳降。 与此同时,卢九德和杨进朝各收到了一笔不菲的金银财宝,两人开怀不已,便大手一挥,让王朴和倪宠暂且等些时日,介时流寇自会来降。 同时,卢九德和杨进朝又遣人知会曹文诏、左良玉、李卑、贺人龙、邓玘等各路友军,说他们正跟贼寇谈判受降一事,让各路友军暂且放慢脚步,莫要对贼寇逼迫太急,以免贼寇惊慌,狗急跳墙受降不成,导致他们的努力付之东流。 曹文诏左良玉等人接到消息之后,便放慢了进军速度,毕竟,他们可不想承担破坏流寇受降这个罪责。 如此一来,流寇的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 王朴倪宠和卢九德杨进朝等了十来日,没等到贼寇来降,却等到了黄河封冻的消息。 几人大惊失色,才猛然意识到,他们中了流寇的缓兵之计了。 天气骤降,奇寒无比,黄河必然封冻,如此一来,贼寇便可大举渡河,逃出生天。 几人后悔不迭,急急忙忙率领少量轻骑快马加鞭赶往王屋山的黄河河畔。 可他们倒时,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早在黄河刚封冻那天,高迎祥、张秉忠、李洪基、罗汝才等魁首便率领数万大军,连夜从冰面渡河,突袭南岸的明军,明军守将袁大权毫无防备,被一举击溃,流寇从此天高任鸟飞。 高迎祥、张秉忠及罗汝才等人立马兵分数路,扑向洛阳、登封、荥阳、开封等富饶的中原地带。 正值河南旱灾连年,蝗灾又至,到处都是成群结伙四处游荡的饥民,揭竿而起的流寇多不胜数。 高迎祥张秉忠等人如鱼得水,纷纷裹挟饥民,吞并小股流寇,迅速壮大到二十万人,蝗虫似的席卷河南大地,短短一个月内,就连陷十数个州县。 黄河以北,王朴、倪宠、卢九德及杨进朝等人脸都绿了。 …… 娄烦,黑山堡。 秦川坐在南城墙的钢筋水泥公事房里,仔细看着一封信件。 这是许鼎臣发给他的调令,命他前往平阳府翼城一带平匪。 看完后,秦川甩手把这调令一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呵呵,天寒地冻的调我南下,只怕到了那,流寇都渡过黄河跑个一干二净了。” 一旁的罗大牛拿起调令,微微眯着眼,认真地看了起来。 秦川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看不懂就别装了,叫你多去学堂识字,你倒好,整天往李安茹的闺房跑。” “嘿嘿嘿。” 罗大牛怪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屁股,然后把手中调令递给旁边的文成。 文成接过看了几眼,道:“大人,许鼎臣不会不知道寒冬行军的艰辛,这时候调你南下,其中恐怕有诈。” 秦川眉头一皱,很快又笑了起来:“看来,朱由检要对我下杀手了。” 一旁的王继宗脸色凝重道:“大人,得早做准备了,朝廷一旦剿灭流寇,就能腾出十万左右的善战之兵包围吕梁山。” “放心,他们剿不灭流寇的。” 这时,门外突然来了一名关帝军,恭恭敬敬道:“大人,外面来了一支商队,四百人左右,说是想采买娄烦铁和铁锅。” 秦川点点头:“嗯,让罗文天去跟他们谈就行了。” “属下找不到罗先生。” “去翠香楼找,十有八九在那。” “是。” “对了,方才有信使送来一封信,是给王先生的。” 说着,那名关帝军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走进来递给王继宗。 “有劳了。” 王继宗接过信,拆开蜡印,取出信看了起来。 只看了两眼,他忽然脸色大变,双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秦川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王继宗闭上眼睛,叹了一声:“徐阁老病逝了。” “什么?”文成也脸色一边。 “徐阁老病逝了,就在上月初八。” 文成怔怔说不出话来,良久又黯然叹了一口气。 秦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跟着叹了一声。 他是挺敬佩徐光启的,这位大明朝的开明之士,一生中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 不竭余力地推广新作物,写下《农政全书》和《泰西水法》,为农业发展做了不少贡献,还著有《几何原本》《考工记解》等数学和工业相关的书籍。 只可惜,他生在了腐朽不堪的明末,生在乱世,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 若是生在明中期或明前期,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去,让人设香案,拜别徐阁老。” 又轻叹一声后,秦川对旁边罗大牛说道。 “是。” 罗大牛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没多久,黑山堡外设起了香案,秦川率领王继宗、文成、陈詹、李学境等人,还有一众官员,在香案上香祭拜。 其中,陈詹和李学境长跪不起,泣不成声。 他们之前就是工部的官员,也是徐光启门下,孙元化去登莱时,他们便向徐光启毛遂自荐,前往登莱协助孙元化造炮。 眨眼数年,如今已是天人相别。 第两百六十七章 扩张计划和钢铁战术 有几个得力助手之后,秦川便很少参与民政和农耕的事,只时不时看看相关文书,过问相关的情况。 他开始忙着为明年的计划做准备了。 如今已经进入冬季,朝廷若要发兵攻打他的话,只会是明年春天发兵。 如果历史依然按照原来的轨迹推进,明年五六月份,皇太极就会率领大军攻破宣大边墙,往山西中部和河北西北部一路烧杀抢掠。 由上次皇太极派鳌拜率两百建奴潜入娄烦,想袭杀秦川一事来看,皇太极肯定会趁机攻打静乐岚县,扫荡秦川的地盘。 而且,历史上的后金确实在这次入关时攻破宁武关,进静乐一带劫掠。 明年,秦川很可能既要面对朝廷大军,又要面对凶恶的建奴。 他要扩军。 而且要爆发式地扩军,直接招募五千新军,让关帝军的兵力达到一万。 从现在起,要彻底的军政分离,关帝军不参与任何民政和农事,只在农忙时调派到各地维持治安。 除了每个月两日休假之外,其他日子所有关帝军都要训练。 训练再训练。 而且,秦川要继续提高关帝军的伙食,不论新兵老兵,一律每日半稀两干,所谓半稀,就是早上供应一碗粥和一个馒头或大饼,还要保证每日午餐人人都能吃肉。 总之,他的兵要强壮,要训练有素。 除此之外,还要招募五千预备兵,待遇比关帝军稍差,而且农忙时要参与农事,农闲时训练。 必要时候,这些预备兵会直接编入关帝军。 之所以没有招募更多士兵,是考虑到粮食问题,现在他的地盘里有七万人口,每七个人就有一个关帝军,半个预备兵,再除去各个工厂的工人,除去老弱病残,参与农耕的劳动力只剩三个左右。 也就是说,一个农耕劳力要种至少养活两个人的田地,大概六七亩左右。 一万关帝军和五千预备役已经是极限了。 再多征五千兵的话,恐怕农耕劳力就不足了。 这点兵力,或许能防得住明军,但很难防得住建奴。 所以,秦川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在合适的地点上筑造钢铁城墙。 第一个地点是宁化千户所。 那座小型军堡需要改建,再原来的城墙基础上,用钢筋水泥将城墙加厚加高,并增加敌台,改建大门等等。 若宁武关失守,还有一座军堡卡在建奴南下的道路上。 还有岚城以北芦芽山上的寨上沟,那里也要建一座小型军堡,因为那里地形险峻,军堡不需要太大,能驻扎最高一千人就行了。 此外,还有东边的炉峪口,西边通向方山堡的马坊村,西北边通向兴县的大蛇头沟,南边的东西葫芦川交汇处,这四个地势险要的交通要道,都要建军堡。 其中大蛇头沟在芦芽山上,比岚城以北的寨上沟还要险峻,所以只修两座墩台,一左一右卡在山沟两侧的山坡上就行了。 东西葫芦川交汇处的地势也很险恶,同样只建两座墩台就行了。 但东边炉峪口和西边的马坊村,就得建军堡了,一个防太原方向来的明军,一个防永宁州和陕西而来的敌人。 现在天气太冷,不适合浇筑水泥,所以秦川先让人在那几个地点挖地基,并慢慢把所需的材料运过去,等来年开春天气稍微转暖就可以开工了。 介时,会投入更多人力,在一个月之内,把四座军堡和墩台都建起来。 只要依仗着军堡,牢牢遏制这几个交通要道,吕梁山腹地就能高枕无忧。 所以,秦川在工业司新增设一个部门,叫基建科,专管建设工程,下面还设有四个所,分管土建、铁路、道路、营造。 其中土建所管两个工程队,负责建军堡和盖房子。 铁路负责规划并铺设铁轨,秦川计划两年内让娄烦静乐岚县三地之间通铁轨。 道路负责修建公路,秦川还计划两年内把三地之间的主干道铺上水泥路。 营造则管钢筋厂、砖厂、水泥厂和砂石厂的生产。 水利工程仍归户部管,修水利的主要劳动力还是普通百姓,但有些容量较大的水库,堤坝需要包混凝土的话,土建所要派工程队协助。 水利就是民生工程,哪怕投入再大,秦川也不会吝啬。 把扩军和基建的工作都安排好之后,秦川又开始制定明年的计划。 吕梁山腹地养不了多少人,他的地盘该扩张了。 他打算等明年击败朝廷大军,或者他出兵抵挡建奴的时候,趁机攻占兴县、岢岚州乃至河曲和偏头关一带。 这块地盘西边有黄河天险,东边是内长城,北边是塞外。 占了这块地方之后,他可以依托黄河天险和内长城抵御明军,然后想办法跟朱由检和谈。 短时间内,他不想攻占其他地方,因为不好守,他麾下兵力还太少,把盘子一下子摊开的话,很容易崩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没办法出去跟明廷正面对抗,只能依靠险要地形防守。 如果朱由检跟他和解,他会兵锋指北,从偏头关往外扩张,用坚不可摧的军堡,从建奴手中将河套地区抢过来。 除了军堡之外,版图的扩张也少不了火器的发展。 火炮和火枪要大量制造。 …… 十一月初七,秦川像往常一样,想去枪厂跟李学境专研线膛枪的时候,罗文天特地跑过来告诉他一件事:前几天来的那批商人有些古怪,铁料和铁锅都运到镇上了,他们一直在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迟交易,还说想见秦川,有大买卖要跟他面谈。 秦川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伙人不是来买铁料的。 除了铁料和铁锅,还有打劫之外,他没什么大买卖可做的了。 外人找他合作打劫……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秦川很快就联想到了朱由检想要他的命…… 于是,秦川让罗文天转告那伙人,明天就亲自跟他们见一面。 秦川又找到罗大牛,让他挑八百个精锐关帝军出来,其中要有两百燧发枪,今天半夜摸黑潜入那伙人住处周围的几间院子,明天一早见机行事。 罗大牛去安排了,秦川则继续前往枪厂。 李学境已经报废十几个螺纹转轴了,是因为螺纹不够均匀,拉出来的膛线也不均匀,根本就无法使用。 没有精密制造的年代,造螺纹转轴完就是靠经验和感觉,再好的工匠也很容易出差错。 秦川也有些无能为力,这玩意是真不太好造。 但秦川去巡视其他工棚,看到工匠正在给枪管开螺口的时候,忽然灵光一现:用开螺的方式,将螺纹转轴的螺纹刻出来。 李学境听到他的描述,顿时跟开了窍似的,恍然大悟。 开螺器只有两三道螺纹,旋转进枪管的时候,开螺器推进平稳均匀,转出来的螺纹精密度很高。 当即,李学境立马忙碌开了,开始造开螺器,准备用来给枪管开螺口,准备用这法子来拉制膛线看行不行。 第两百六十八章 人头树开花结果 第二天早上,秦川只带了几名红衣侍从,前往镇外专门给客商居住的那几间院子。 该去见见那伙来意不明的商人了。 罗文天说,那伙商人自称来自定襄,乃是当地一家钟姓小商号的人,为首的叫钟德光,是钟家老爷的次子。 罗文天打听过,定襄确实有个钟家,开有布店、粮店和铁器行,买卖做得不大,货物主要卖给定襄城和周围的百姓和军户。 钟家老爷的次子也确实叫钟德光,相貌描述跟带队来的那个相似,不太像假冒的。 这伙人到了娄烦之后,行为举止和其他客商没多大区别,就是那些护卫看起来颇有些精悍。 只不过,罗文天去告诉他们,第二天可以见到秦大人之后,钟家商队所住的院子在夜晚就显得格外安静。 看来在,这支钟家商队十有八九有问题。 秦川一身戎装,戴了铁盔,身披一件布面铁甲,里面还有一件锁子甲和一件棉甲。 现在天冷,穿这么厚实很正常。 随行的六名关帝军也个个身穿三层盔甲,还每人带着一面包铁皮的燕尾牌。 到了钟家商队居住的院子外之后,在大门十步外提前摆好的椅子上坐下。 他身后是另一间院子的墙院,左右两侧也各有一间院子,罗大牛已经领了八百精锐埋伏在周围的墙院后面了。 秦川坐定后,随行的罗文天便朝院子里喊道:“钟公子,我家秦大人到了,因鼠疫横行,请恕我家大人无法登门,还请公子出门一叙。”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但院门迟迟未开,里面只传来一声叫喊:“待我家公子尚未更衣,请秦大人和罗先生稍待片刻。” 等了大约半刻钟,院门终于打开了,里边走出来一名身着锦袍,肤色偏黑的年轻人,后面跟着七八个精壮随从。 “小生钟德光,请问将军可是秦川秦大人?” 那年轻人离秦川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拱手作辑,冲着秦川问道。 秦川笑了笑:“我就是秦川,钟公子找我何事?” 钟德光没急着回应,他旁边一名随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接着他又四下打量几眼,忽然脸色一狞。 “杀秦贼!” 钟德光扬声大喝,却没有冲过来,而是和几个随从同时趴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他身后院子的围墙上,忽然冒出一排人影,大门处也窜出几道身影,一个个手持弓箭甚至弩箭,齐齐对准了秦川。 但,秦川身边的红衣侍从早已手持燕尾牌,聚在他身前,迅速用燕尾牌结成一排盾阵。 数十箭支呼啸而来,齐齐射在了盾阵上,有的力道不足,无法破开盾面的铁皮,纷纷摔落在地,有的则生生插进盾牌里,将那几面燕尾牌插得跟刺猬一样。 钟德光脸色微变,急忙大喊:“弓弩继续放箭,刀盾手冲阵,别让秦贼跑了,乱刀砍死!” 院子里忽地涌出一群人,在钟德光的指挥下迅速排成一个简单的阵型,刀盾手在前,枪矛在后,足足上百人,杀气腾腾地朝秦川和那几名关帝军的盾阵扑来。 后面的院子里,又有人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并迅速冲向两侧,想截住秦川的退路。 这时,周围几座院子的围墙上,忽然冒出一排脑袋,还有一支支黑黝黝的枪管。 “杀!” 罗大牛从秦川身后的围墙上探出头,高喊一声杀,然后翻过围墙跳了下来。 两百支燧发枪同时开火,一片硝烟冒起,枪声震天,冲出来的那些钟家商队像被割草似的,大片大片地倒了下去。 他们的木盾在十来步的短距离内,根本就挡不住燧发枪的子弹。 只一波射击,冲出来的钟家商队就倒下了一大半。 剩余的人无不脸色煞白,脚下也僵住了。 “杀!” 罗大牛又高喝一声,然后拖着一把长刀大步冲杀。 数百精锐关帝军从周围的墙院翻下来,呼啸着杀了过去。 “冲,都给我冲,杀秦贼者赏银五千两!”美妙 钟德光脸色煞白,嘴里不停地大喊大叫,自己却慌乱不已地跑回了院子里。 可他的人大多已经死在了刚才那一轮排枪之下,剩下的也已被吓坏了,关帝军一个冲锋就被杀得七零八落,只有少数反应快的逃回了院子里。 围墙上那些弓箭手,也被关帝军的火枪射翻大半,剩余的连头都不敢露。 很快,外面钟家商队几乎被屠戮殆尽,仅剩十来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俘虏。 秦川挥手让身前的红衣侍从散开,又让关帝军把那些俘虏带过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那十几个俘虏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秦川揉了揉下巴粗硬的呼吸,道:“说吧,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一名瘦小汉子急忙磕头道:“大人饶命,小人乃是振武卫兵勇,是……是同知许大人派来的……” “振武卫指挥同知许一杰?” “对。” “许一杰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白……白银二十两,伤残者加十到五十两,阵亡者家人抚恤三十两。” 秦川眉头一皱:“你们这些四百号人,只算一人二十两都要八千两了,许一杰舍得拿这么银子出来?” “不仅许大人,还有镇西卫指挥使薛大人,还有……还有宁化王爷。” “呵,难怪。” 秦川莫名失笑,又问道:“主使是谁?” “小人不知,大人饶命,小人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小人是真的不知……” “行了行了。” 秦川摆摆手,然后站起身,朝黑山堡的方向行去。 行出几步,他才淡淡道:“一个不留,把人头挂在太原城外。” “大人……” 那十几个俘虏脸色煞白。 秦川没回头,抄着手径直回到黑山堡。 其实,根本就不用猜,主谋就是朱由检,这法子应该是许鼎臣或者他帐下赞画想出来的。 想扮成商人搞暗杀,哪那么容易。 他秦大人好歹是一方之主,不可能来一个客商就见一个,把他秦大人当啥了? …… 两日后,一名樵夫外出砍柴,走到太原城西那几棵著名的人头树附近时,下意识地朝那几棵树看了一眼。 只一眼,樵夫手中的柴刀便“哐当”掉落在地。 那几棵人头数上,又挂满了人头。 就像花开结果。 那樵夫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跑回太原城,人头树结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 杜应堂得到消息后,莫名叹了一口气,然后率兵出城,前往封锁人头树。 他没忘记派人去知会宁化王府,因为他只得,那数百颗人头中,有一部分是宁化王府和晋王府的护卫。 消息很快传到阳曲,提刑按察使、左右布政使都来了,对这件事,他们三缄其口,心里都有数。 没多久,消息传到潞安府,正在喝茶的许鼎臣,手中茶杯“啪”地摔在地上。 他帐下赞画张宰则脸色发白,手脚发抖。 第两百六十九章 前装线膛枪问世 灭除那伙商队之后,秦川才知道那人不是钟德光,而是一个许一杰特意挑了个身高长相和钟德光有些相似的部下假扮的。 所以,他没派人去定襄找钟家。 他也没去找宁化王、薛东亭和许一杰的麻烦。 得知事情失败之后,这几人肯定不轻易出门,且亲兵护卫众多,想干掉他们没那么容易。 以后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自天气冷下来,秦川就派人出到岢岚州、兴县、临县和永宁州这几个地方的交通要道去设粥棚救济饥民。 这个冬天,会有很多很多人冻死饿死。 娄烦、静乐和岚县三地并没有因为天气寒冷而平静了下来,修水利的百姓依然每天成群结伙地出门,冒着寒风在山沟里锄地挖泥,开垦农田的百姓也一样,得赶在土地彻底封冻之前,尽量多开垦几亩农田。 晋西北是干旱且阳光充足的地区,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土地会在晚上被冻硬,白天被太阳照耀水分蒸发而解冻,晚上又再次封冻,如此反复,直到气温继续下降,土地就会被彻底冻上,若是下雪,会冻得更快。 到时候,水库、农田、道路等所有活都干不了,老百姓只能窝在家里织织布,干点竹筐、麻袋等手工活。 秦川去了一趟黑山,巡视矿场和几个厂子之后,便一直窝在黑山堡,跟李学境和陈詹搞线膛枪及十二磅炮。 摸了半个月,第一支前装线膛燧发枪造出来了。 螺旋转轴是用秦川那个法子造的,造了三根终于出了一根合格的,拉出来的膛线也终于能达到秦川的要求了。 这第一支线膛枪刻有四道阴线,深度约零点二毫米,平行右旋,凑到光亮处细看很是好看。 有了线膛枪,就得弄米涅弹。 若是用以前的圆形铅弹,跟口径一样大小的话,火药爆燃时会急剧膨胀的气体会从膛线外泄,导致铅弹的射程和精准度大大降低,甚至都不如滑膛枪。 在米涅弹出现之前,欧洲的线膛枪都是用比口径略大的铅弹,硬塞进枪管,让铅弹的边缘镶进膛线内,然后用锤子敲击通条,将子弹硬生生锤进去。 这种方法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气体外泄,增加气密性,发挥线膛枪的性能,但装填速度不是一般的慢,比滑膛枪慢一倍以上。 就因为装填速度不是一般的慢,早期的线膛枪并没有大规模列装,而是只给小部分精锐部队使用,比如法国的猎兵。 直到米涅弹的出现。 这种锥形铅弹比线膛枪的口径稍微小一点点,装填的时候用捅条一捅就进去了,而且不用垫鹿皮或纸张,减少一个步骤,装填速度比滑膛枪更快。 铅弹底部有一个凹洞,由一个木塞顶住,击发时火药爆燃形成的气体冲击木塞,将木塞顶进凹洞里,撑开子弹底部,让底部镶嵌进膛线,起到闭气作用,还能让子弹在膛线的作用下高速旋转,飞行稳定,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 这东西并不难造,有一个精度不错的模具就行了。 秦川让李学境做了一个轧制模具,然后把煮沸的铅水倒进模具,将上方的盖子往下压,只等了一小会,里面的铅冷却之后倒出来,就能得到铅弹头。 秦川没急着装上木塞,而是做出数十发弹头之后,将这些弹头放进一个铁锅里,然后用石蜡和石墨粉混合做成一个个小圆球,也放进锅里,跟铅弹头一起搅拌。 这么做,是给弹头表面附上一层石蜡和石墨,增加光滑度,减少和枪膛的摩擦,减少磨损和挂铅的情况。 同时,摩擦减少之后,子弹的转速和初速都会稍微快一些,能增加一定程度的射程和威力。 炒过弹头之后,秦川这才给子弹尾部装上木塞,又把枪管拿去靶场,装四倍发射药测试强度,确定没问题之后便开始装上枪托和枪机等其他机件。 接下来,可以试枪了。 秦川让黄六喜挑几个神射手出来,一同前往靶场试枪。 黄六喜听说这把枪能打三百步时,还一脸不信,以为大当家的是在忽悠他。 到了靶场,见一百步、两百步和三百步外都各立有一块人形靶,周围还有好几十人围观时,那张被炸伤而丑得没边的脸顿时拧成了苦瓜。 “大当家的,你这是存心让俺出丑啊,这么远的靶子哪能打得到。” “嘿嘿嘿。” 秦川拍了拍他肩膀,道:“放心吧,你都这么丑了,出不了丑的。” “嗯……” 黄六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赶紧的,从一百步的靶子打起。” 秦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黄六喜苦着脸,把火药倒进枪管,拿着那颗造型奇特的子弹看了半天,这才装进去,然后把枪架在身前的木桌上,低头瞄准。 说来也怪,黄六喜当初被鸟铳炸膛炸得半死,捡回一条命之后,枪法就越来越准,好像火枪这玩意欠他了一张脸,得给他还债似的。 一百步的距离,对于线膛枪来说毫无难度,普通士兵都能打得中,黄六喜更不说了。 “砰”一声枪响后,秦川举起望远镜仔细看了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正中靶心。” 黄六喜有些难以置信,拿起自己的望远镜看了看,“嘿”地一声乐了。 “大当家的,俺用最好的自生火铳,在一百步外也没打这么准,你弄的这劳什子线膛枪还不赖。” “别废话,往下打。” “好咧。” 黄六喜再次装填,瞄准一百五十步外的人形靶,一共打了三枪,全部中靶,最准的一枪离靶心只有两寸,差的那枪偏了五寸。 黄六喜开始兴奋起来了。 接着是两百步的人形靶,这次,三枪有一枪脱靶,另外两枪也偏得厉害,一枪打在人形靶小腹位置,一枪集中靶子下部的边缘。 黄六喜用望远镜看了好一会之后,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罗大牛等围观的关帝军大小将领也一片哗然,两百步外,三发中二,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他们打死都不信世上有打这么远还如此精准的火枪。 明朝一步约等于后世的一米六,两百步就是三百二十米左右,虽然有桌子架枪,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击中目标除了证明黄六喜枪法好之外,还证明这支线膛枪性能很不错。 紧接着又到两百五十步,这次黄六喜只打中一发,而且是堪堪击中人形靶下端的边缘,只勉强算中。 此后,三百步和三百五十步,他全都一枪没中。 尽管如此,黄六喜仍兴奋得不行,其他几个神射手也在旁边跃跃欲试,想试一试这支打得又远又准的神枪。 秦川则皱着眉头,挠了挠脑门。 他记得后世的资料记载,十九世纪欧洲用米涅弹的前装线膛枪有效射程能达到五百码,也就是四百六十米,相当于两百八十步。 有效射程的意思是,能达到预期精度和威力的距离。 可这支线膛枪超过两百步之后,准头就大幅下跌了。 黄六喜的枪法没问题,但两百步之后,准头就差了好多,难道是枪的问题? 还是…… 秦川忽然一拍脑门,暗骂自己傻了。 标尺问题。 他没把标尺搞出来。 子弹出膛后是呈极轻微的弧线飞行,飞出一定距离后肯定会有下降,而人的眼睛和照门、准星是呈直线的,按以前的准星照门来瞄准射击,精度肯定会受影响。 难怪两百步后的子弹越打越靠下。 明白问题出在哪之后,秦川又让其余几个神射手试了试那支线膛枪,然后把那支线膛枪固定好,开始测弹道和标尺。 秦川花了整整一天时间,通过不同高低的标尺位置,结合子弹落点,通过综合数据不断测试,最终把一百步、一百五十步、两百、两百五、三百和三百五的标尺定了出来。 第二天,黄六喜用这支装上标尺的线膛枪又打了一轮。 这次他在两百步外的靶位各打了五枪,最终的结果是:两百步五中四,两百五十步五中二,三百步五中一。 有了标尺,弹道没有集中偏下,应该只是黄六喜还不熟悉这支枪而已,花些时间熟悉之后,精度肯定还能提高。 秦川对这支燧发枪很满意,当天便让李学境开始持续不停地拉膛线,继续造线膛枪。 还要继续造螺旋转轴,增加线膛枪的生产线,要越多越好。 拉膛线的枪管和滑膛燧发枪用的是同一种枪管,大约六七天能拉出一根枪管的膛线,但废品率极高,完全依赖工匠的技术和经验,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整根枪管都报废了。 秦川得先培训几个精细的工匠,再扔一堆枪管给他们练手,慢慢把他们培养起来。 所以,想要量产线膛枪,必须要拥有一大批熟练工匠,还要有足够多的车床。 短时间内是肯定办不到的,工匠积累经验就得不少时间了。 能在明年五六月份皇太极入关之前,造出一百支线膛枪,秦川就很满足了。 第两百七十章 朱厌转世,风雨欲来 成功造出线膛枪的不久之后,秦川迎来了另一个好消息:十二磅炮造出来了。 这门炮的炮管长五尺,口径三寸五分,经过三倍发射药的测试,没出任何问题之后,秦川和陈詹便造了一辆能上下调节角度的炮车,把炮管装在炮车上。 欧洲早期的拿破仑十二磅炮由青铜铸造,光炮管就重达千斤,装上炮车重量又增加将近一倍。 秦川这门十二磅炮是用生铁铸造的,生铁比铜轻一点,但炮管仍重达八百斤,装上炮车更是重达一千五百斤,得由两匹骡马拉着走。 青铜铸造的拿破仑十二磅炮放超过两斤发射药,有效射程接近四里,有记录的法国炮兵曾经调整一次角度就能精准地命中三里外的目标。 秦川这门生铁铸造的十二磅炮经过试射之后,最终定下了最大发射药两斤,打将近十斤重铅弹,铁弹七斤多,有效射程三里。 这么远的射程,能吊打明军和后金那种两三千斤重的红夷大炮。 足够重的炮弹在飞行的时候更能保持稳定,加上陈詹从佛朗机人那学来的测距瞄准方法,能在三里的距离之内拥有一定的精准度。 这门炮近战威力更是恐怖,散弹的有效杀伤射程能达到两百步以上,远超鸟铳、弓箭、虎蹲炮、小弗朗机炮等。 秦川将这门炮命名为天威将军炮,让给陈詹又调了不少劳力,让他多造点这种大炮。 如今,关帝军已经拥有一百门虎蹲炮,六十门小佛朗机,三十门大佛朗机,红衣将军炮十四门,还有这门新造的天威将军炮。 陈詹已经把虎蹲炮和佛朗机炮的制造都交给了其他工匠,只专心造红衣将军炮和天威将军炮,争取明年四月份之前,让红衣将军炮的数量达到三十门,天威将军炮也要拥有十门以上。 …… 今年的天气比去年还冷,土地很快就彻底冻上了,几乎所有室外作业也停了下来。 干旱依然在持续,自从七月份连续下过几场雨之后,今年下半年就一直没下雨,因为空气的水分含量太少,也迟迟没下雪。 直到十二月中旬,吕梁山腹地才终于迎来了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并陆陆续续下了几天,最终娄烦谷地农田的积雪厚度达到了半尺厚。 秦川特意派人探查周围的高山,得知芦芽山、周洪山、关帝山及云中山上的积雪基本都厚达一尺左右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这么厚的积雪,加上冻土里的水分,明年冰雪融化时,静乐岚县两地的数十个水塘水库应该能蓄满水,勉强能熬到明年七八月份的雨季。 …… 腊月二十四,小年夜次日,整个娄烦镇到处张灯结彩,喜庆一片。 今天有一百四十多对新人大婚。 其中就有罗大牛和李安茹,还有刘有柱和孟圭明那侄女。 自从那次出征归来,罗大牛钻进李安茹的闺房里霸王硬上弓之后,李安茹就彻底沦陷了。 只不过,罗大牛还是舔狗一条,癞皮狗那种类型,整日里变着法子讨李安茹欢心。 为这事,刘有柱没少取笑他,三天两头就在罗大牛面前显摆他媳妇如何如何听话乖巧,一见罗大牛被李安茹拿菜刀追的时候,还拉上一群关帝军在旁边叫好。 每次李安茹刚回去,罗大牛就马上换上一副凶神恶煞模样,拎几个笑得最欢的关帝军出来暴打一顿。 但大婚当天,李安茹倒是乖巧得很,乖乖地给秦川磕头敬茶,入洞房之后也没听见打骂声。 秦川派人通知过李家,但李家的人一个没来。 得知李安茹嫁给秦川的手下之后,李平度还放话说跟她和李月茹断绝关系,不再认这两个女儿。 秦川把这消息告诉李家两姐妹后,那两个妞哭嘤嘤老半天,李安茹倒还好,哭半天就没事了,但李月茹一连嘤嘤哭了几天。 …… 因为天气寒冷,补给频繁延误,明军的剿匪进程极其缓慢。 河南的明军部署不足,各地防卫空虚,流寇进了河南之后就像鱼入大海,如入无人之境般,接连攻陷十多个州县,劫得大量粮食,各地投奔的饥民络绎不绝。 流寇队伍迅速壮大,并兵分数路,有的留在河南,有的入湖广,有的绕过潼关入陕西,有的在河南和山西之间反复横跳。 其中,张秉忠一路西进汉中,直逼四川,却迎面碰上四川土司秦良玉,张秉忠畏惧秦良玉和其麾下四川兵的威名,掉头就跑,被秦良玉追杀数百里,杀得丢盔弃甲损兵折将,灰溜溜地跑回了河南。 北京城里,朱由检最近越来越烦躁,在早朝发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晋陕豫传来剿匪不力的奏疏频频传来,袭杀秦川的计划也失败,反倒被他在太原城外挂了四百颗人头,搞得太原阳曲一带的人们谈及娄烦秦川时,无不纷纷色变。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人头树开花结果的事传到京师时,整个朝野都轰动了,街头市井酒档茶肆无不在谈论此事,说书先生开始把秦川描绘成朱厌转世的凶神,所过之处腥风血雨,兵锋所指血流成河。 还有人把静乐岚县和娄烦三地描绘成人间地狱,树木、屋檐等到处挂满了人头,娄烦孟家庄的所有窗户纸都是用人皮蒙的…… 夜晚,小孩啼哭的时候,大人开始吓唬小孩:再哭的话秦川就来了。 有人想起秦川遇建奴袭杀后,遣人去阳曲当着山西众多官员说的那句话:血流成河。 果真是血流成河。 雪花般的奏疏涌进紫禁城,堆在朱由检的案头。 朱由检看到那堆奏疏时,气得破口大骂:朕早就想杀秦贼了,用得着你们这些个正事不干每日只想着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文官提醒吗? 然后,朱由检让王承恩把那些奏疏一把火烧了。 再然后,早朝时无数官员纷纷出班进言,各种描绘天兵天将进逼吕梁山必能将秦贼碾成尘埃。 内阁首辅温体仁,新晋大学士王应熊、何吾驺等重臣也纷纷出班,请朱由检发兵攻打吕梁山。 除此之外,还有言官弹劾王朴、倪宠及监军卢九德、杨进朝等人误信贼寇,错失灭除流寇时机,以至于流寇得以南渡黄河,劫掠河南大地。 温体仁和诸多言官则立马为王朴等人说情,说此事是因为山西巡抚许鼎臣和宣大总督张宗衡督战不力,曹文诏、左良玉、李卑等各路兵马迟迟不进兵,才错失了此次机会。 很快,朝堂上又争了起来。 没多久便发展成了群殴事件。 朱由检气得把案头的笔墨纸砚全砸了出去,才让朝堂平静下来,并继续讨论正事。 有人说,此事主要是各路兵马没有统一调度,提议让洪承畴总督五省兵马,进河南剿匪,并从山东和顺天府再调几路兵马,由洪承畴统调,和宣大两地的大军两面夹击,进攻吕梁山,剿灭秦贼。 这个建议刚提出来,就马上有人出班反对,说蒙古察尔汗部不时寇略甘陕一带,若洪承畴离开陕西,恐怕会被察尔汗趁虚而入。 争来争去,最终温体仁等人提议有延绥巡抚陈奇瑜任五省总督,统调大军平匪,并剿灭秦贼。 朱由检左右衡量一番,同意了温体仁等人的提议。 就这样,那个在车厢峡犯下足可改变历史走向之大错的陈奇瑜,提前走马上任,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及四川五省军务。 几乎与此同时,沈阳城内,皇太极和众贝勒也议定了四月份出兵攻打宣大一事。 崇祯七年,风雨欲来。 第两百七十一章 闪电战计划 崇祯七年三月初十,清明节。 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在今年是不存在的。 今年无雨。 从去年七月底到如今,一滴雨也没下过。 大旱注定大饥,注定人相食,注定饿殍遍野。 清晨,秦川率领文武百官,数千关帝军,还有上万百姓,大鱼头所在的那座坟山,祭拜葬在山上所有战死的亡魂。 秦川把这座山更名为泉台山,从他入主娄烦至今,经历大大小小数十战,这座山上已经埋葬了上千旧部。 其中最大的那十来座坟堆,是随他从九箕山杀出来的那些老兄弟。 那座头大屁股小的坟堆,是差点被范三拨鞭尸的大鱼头的墓。 秦川已经把设计图画好了,等施工队有空,就在这座泉台山上建一个英烈园,把周围和上边的墓修气派点,种上花草,祭台用青石铺就,这是他未来皇朝的第一个英烈园。 祭拜过英烈,秦川径直返回黑山堡,然后召集部下,在黑山堡的城楼议事。 等部下都到齐,秦川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要打仗,可能会持续几个月,也可能会持续几年。” 说着,秦川朝坐下下面的赵武点头示意,道:“赵武,你来说说最近各方的动向吧。” “是。” 赵武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并走到一面黑板前面,拿起一支粉笔,开始画了起来。 黑板是秦川让人把木板磨光滑,然后用墨水染黑的,是石灰粉和石膏粉混合制成的。 赵武干十几年夜不收了,画图很有一手,仅凭印象就把吕梁山周围的地图粗略画了出来。 “大人,诸位,据日前传回的消息,宣大两镇的官兵正在四处调集粮草,登莱和顺天府各有一支明军入了山西境,正朝太原方向而来,原本驻守太岳山一带的山西总兵张应昌部,也正往永宁州移动,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也在调兵遣将。” “就在半个月之前,新任五省总督陈奇瑜曾到过太原,陈奇瑜离开之后,新任山西巡抚戴君恩就在太原、汾阳和永宁州一带调集粮草。” “由此可推断,明军会从四面夹击吕梁山腹地,东边太原方向有登莱兵和顺天府南兵,兵力六千,西南永宁州方向有山西总兵张应昌部,兵力三千,不排除陈奇瑜给他增兵,西北岢岚州方向有薛东亭部,兵力未知,北边有宣大官兵,兵力未知,但绝不少于两万,甚至三五万都有可能。”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王继宗、文成和陈詹等文官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赵武顿了顿,然后在地图的最北边画了一个大圈,接着道:“除此之外,宣大边外归附建奴的土默特部、科尔沁等蒙古诸部进来也有不小动静,似乎也在调集部众,调集粮草。” 话音落下,包括罗大牛等武将,在场的人都嗡嗡议论起来。 等众人议论片刻,秦川清了清嗓子,道:“和我前些日子猜测的一样,建奴要入关了。” “这次,他们会从宣大一带入关,寇略山西中部和河北西北部,至于时间……也就是五六月份之间。” 听到这,罗大牛忽然站起身说道:“大当家的,要不咱们主动出击,先揍东边的登莱兵和南兵,再揍西南边的张应昌,收拾了这两路,再应付宣大和岢岚州官兵也不迟,等建奴入关,咱们再趁官兵应接不暇,杀上宣大,把官兵和建奴一块收拾了。” “嗯,路数是对的,但,咱们不不急着北上宣大。” 秦川说着,起身走到黑板前面,拿起粉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南北从岚县到偏头关,东西从兴县到内长城的神池口。 “明昭,你今天就拟几封信,分别送往阳曲、宣镇、大同,给官府预警,就说建奴在五六月份必攻宣大。” “咱们且看官府作何反应,他们收兵不打咱们还好,若是打,现在冰雪又还没融化,至少也要到四月份他们才能出兵,介时,咱们只需守上一个月,并把重兵囤在岚县和宁化所,待建奴攻打宣大,咱们要迅速出兵,争取在一个月内控制兴县、岢岚州乃至偏头关一带,还有宁武关,这座关城咱们也要拿到手。” “到那时,建奴应该也应该到宁武关一带了,咱们还没有跟建奴正面抗衡的实力,只能依靠宁武关和周围的军堡防守,并伺机而出。” “建奴路途遥远,八九月份肯定要退兵,否则天寒地冻的他们回不了辽东。” “等建奴退兵,咱们便跟朝廷和解,有偏头关在手,朱由检想不答应都不行。” “有了偏头关,咱们就可以攻略河套地区了。” 听完他的话,在场的众人颔首纷纷,有的还满脸兴奋。 “总体战略便是如此,现在,咱们来讨论具体的细节,要拟三套详尽的作战方案出来。” “首要讨论的,是防守问题,如何以最少的兵力守住太原和永宁州方向的两路官兵,赵武,把你这几个月来侦查的资料拿出来给大家。” 说罢,秦川放下粉笔,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赵武应了一声,然后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沓厚厚的羊皮纸,摊开在长桌上。 在场众人急忙拿过那些羊皮纸,仔细看了起来。 秦川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兵力不足的问题。 他只有一万关帝军,五千预备役。 领地内只有七万人口,兵力比已经很高了,再征兵的话,就没人种田了。 他要攻取的地盘,比现有的地盘大三四倍,共两个关城、六个城池、十六个军堡,要想一个月内拿下这么多城池军堡,难度很大,非常大。 所以,需要一个详尽的计划,一个最佳方案。 要把兵力和火器利用到极致。 早在去年,从平定州返回娄烦之后,秦川就让赵武带着数十夜不收出去,乔装打扮侦查那些城池和军堡。 经过小半年的侦查,那些城池军堡的城墙高度、城外地形、城内结构、守军数量、长短处等基本都侦查清楚了,全都画了图,还标注有各种数据。 很多城池和军堡的将领、守军等资料也都有,甚至是那些守将的个人喜好、性格特点、家庭等等这些资料都有。 赵武说,数十年前边军还没衰败时,军中的尖哨比他们还厉害,想要什么情报基本都能弄得到,他和廖三枪的一身本事就是几个老夜不收和尖哨传授的。 有了这些资料,秦川的把握又更高了一点。 如今,秦川计划中的几个交通要道的军堡,已经浇筑好地基了,其中东边炉峪口和西南边马坊村的军堡城墙要建三丈五尺高,里面要能容纳五百守军,工程量和黑山堡南城墙相近,日夜赶工的话,一个月内就能完工。 介时,秦川打算分别用五百兵力,抵挡太原和永宁州的官兵。 反正就是一座军堡横在那,官兵可以绕过去,但后续的补给部队可就不好过不去了,随时都有可能遭受背后偷袭,或是两面夹击。 所以,他们肯定要先攻打要道上的军堡。 钢筋水泥结构,拥有立体防御火力的军堡,哪有那么好打,放两三门虎蹲炮,再放几十条枪进去,都官兵喝一壶的。 如此一来,秦川就可以把主力都集中在北部,时机一到,便以闪电战夺取岢岚州一带。 第两百七十二章 四面重围 宣大两地将官收到秦川的预警之后,不由纷纷发笑,然后继续调集粮草,只当这预警是个笑话,连哨探都懒得加强。 谁都知道,朝廷正准备对姓秦的用兵,他这时候突然预警建奴叩关,不过是想让朝廷撤兵,改为重兵防守宣大,好让他得以躲过一劫罢了。 更何况,他在吕梁山腹地,又怎么知道辽东的情报,怎会知道建奴会叩关宣大? 未卜先知这种小伎俩也敢拿出来显摆。 山西新任巡抚戴君恩收到预警后不敢大意,立即派快马转呈五省总督陈奇瑜。 陈奇瑜收到预警则哑然失笑,连连摇头。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秦川的小伎俩,想让朝廷退兵罢了。 但为了谨慎起见,陈奇瑜还是派人去了一趟宣大,命那两地将官多派夜不收出边外哨探。 然后,陈奇瑜让戴君恩继续调集粮草,等冰雪融化,粮草备齐,各路兵马也部就位,再一举攻进吕梁山,斩除逆贼。 只不过,今年的天气比去年还冷,冰雪迟迟不见融化。 一直等到三月底,春雪终于融了。 …… 四月初五,山西总兵张应昌与监军闫思印率三千兵马,于永宁州一带往吕梁山进发。 新调任山东总兵的倪宠和监军杨进朝,还有南京池浦总兵张德昌,也就是张应昌的二弟,率山东兵及南兵共六千人马,由太原入吕梁山,直奔娄烦。 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保德州镇守参将石得开,二人共率领三千兵马,由岢岚州往岚县进发。 新任大同总兵王朴及监军卢九德、宣府监军王坤、宣府西路镇守参将曾草飞、大同中路参将何盛等共七员参将或游击,率领三万大军,由朔州一带入宁武关,准备南下攻打宁化守御千户所。 经过数日行军,张应昌和闫思印抵达方山堡,在这住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没亮便继续进发。 抵达马坊村时,大军不得不停了下来。 前方的道路上,横着一座军堡。 尽管哨探早就报告过这座军堡的情形,张应昌和闫思印见到这座军堡时仍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他们手下三千士兵也好奇不已,冲着军堡议论纷纷。 因为那座军堡很奇特,城墙不是砖石砌成的,倒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 城墙四面八方由高到低开了许多箭孔,说明里面是中空的,还隐约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张大人,你戎马十数载,可见过如此军堡?”看着看着,闫思印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应昌摇摇头:“没见过,不说这么大一块奇怪的石头了,就是中空的城墙,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哪怕再大的砖石,哪怕砌得再厚,任何中空的城墙也能一块砖一块砖地敲开,甚至,放几桶火药过去都能炸开了。” “哦?” 闫思印精神一振:“如此说来,只要我等以盾车抵近城墙,就能撬开这座军堡的缺口?” “没错。”张应昌点点头,“只要这座城墙不是石头做的,就一定能撬开,只需用铁锤,钢钎,生生撬烂那么几块砖,其余砖头有了腾挪的空间,就能敲开了。” “可是,这座城墙看着不像是砖石砌城的。” “古怪的地方就在这。” “会不会是秦逆故意用泥浆抹墙,布下的假象?” “有这个可能。” “不论如何,试过便知。” 说着,闫思印传令大军就地休整,又命人在附近砍伐树木,打造盾车和大盾。 忙活了半天,造出了两架盾车和数十面大盾,张应昌和闫思印命大军摆开阵势,挑出较为勇猛的数百兵士,扛着沉重的盾车和大盾朝军堡缓缓逼近。 这次,他们除了自己的十几门虎蹲炮之外,还分别从汾阳和永宁州调来三门小弗朗机炮,专门为火力压制城头而带的。 如今,这些火炮也跟着缓缓往军堡推进,准备用来压制城头的守军。 张应昌和闫思印没发现,城墙内部,正有几个人在不断估测他们的炮队的前进路线。 没多久,城墙内的十几门大炮开始移动换炮位、瞄准、调整角度。 …… 马坊堡守将是任亮,这是秦川首次让他单独领兵。 堡内有五百龙武营将士,有不少他昔日东葫芦川的部下,尤其是中坚军官。 但,任亮一丝反叛的念头都没有。 一是因为他本身就重忠义,二是因为他知道跟着秦川,比跟任何势力都更有前途。 除了五百守军之外,秦川还给他拨了红衣将军炮和大佛朗机炮各一门,小佛朗机五门,虎蹲炮十门,自生火铳三十支。 之所以拨那么多火器给他,是让他等官兵退兵后,趁机夺取方山堡。 那不是军堡,而是一座民堡。 这座民堡是吕梁山腹地的西北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必须拿下。 任亮对此很有信心。 但,他对马坊军堡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哪怕他亲自用铁锤试过钢筋混凝土墙的强度,可这堵墙实在太薄了,才两尺厚,他不确定定不定得住对方大炮的轰击。 幸好,这支官兵没带重炮,那几门佛朗机也只是三四尺的小炮而已。 尽管如此,任亮仍决定放着对方的盾车不打,先打对方的炮兵,免得城墙被轰塌。 在炮兵的调度下,城墙内的十几门大炮已经瞄准了预定位置。 官兵的炮队缓缓进入一百二十步,进入瞄准位置时,任亮大喊一声“开炮”,然后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隔壁房间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大喊,紧接着传来一串轰轰轰的巨响,七道火舌喷射而出,这座单薄的城墙也颤动起来。 任亮神色凝重地望着四周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生怕那些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屋顶突然塌下来。 幸好,任亮担心的事没出现。 城外的官兵很快就倒了血霉,七发大小不一的炮弹,有三发呼啸着跟官兵擦身而过,另外四发则砸进炮兵的阵中,轰得张应昌的部下一片人仰马翻。 威力最大的是那门红衣将军炮,那炮弹有拳头那么大,砸中一台小弗朗机炮的炮架后,又猛地斜斜探出去,将后面好几个官兵给掀翻在地。 “装填,一百步后虎蹲炮开火,火枪手准备。”任亮又扬声大喊。 两侧,有人在重复他的命令,不停往两侧传播。 炮手们急忙清理炮膛,然后把定装好的火黑火炮塞进炮管,压上大圆弹。 军堡外,张应昌和闫思印都楞住了。 “红夷大炮?是红夷大炮吗?” 闫思印听到其中有一发响声特别大,不由皱紧眉头,一脸不安地问道。 听声音跟红夷大炮很相似,打出来的炮弹也跟红夷大炮的差不多大,呼啸而至,一炮就在官兵阵中掀开一片空白地带。 张应昌也皱起眉头,仔细思考片刻后,最终摇摇头:“不是红夷大炮,应该是姓秦的自己打造的火炮。” 第两百七十三章 夺炮 “率先攻入军堡者赏银一百,杀敌一级赏银二两,临阵退缩者斩!” 眼见手下的士兵被对方一轮火炮打得骚动不已,闫思印急忙用尖细的嗓音高声大喊。 “率先攻入军堡者赏银一百,杀敌一级赏银二两,临阵退缩者斩!”张应昌也跟着声嘶力竭地大喊。 原本有些骚动的官兵很快便平静下来,继续推着盾车和大盾缓缓前进。 仅有的三门小弗朗机炮当中,有一门的炮架被打烂了,另外两门则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停下来。 在张应昌看来,中空的城墙是绝对能撬开的,用火炮多轰几炮,把砖石打松,士兵们就容易撬了。 所以,那两门小佛朗机瞄准了城墙同一个位置,喷出了两道怒火。 两指粗的炮弹呼啸着砸在水泥墙上,发出两声大响,城墙内的任亮心头一紧,但发现这堵城墙只震了两下,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后,才松了一口气。 城外,张应昌和闫思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堵城墙。 这不是砖石砌城,外面批灰的城墙吗? 为什么两发炮弹打上去,只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连墙皮都没脱落? 难道,这堵墙真是一整块大石头? 这怎么可能? 张应昌和闫思印想不明白,只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城墙内,任亮朝外仔细看了一眼,然后对旁边一名随从说道:“阿虎,告诉二楼的兄弟,让他们打掉对方那两门小佛朗机。” “是!” 那名随从领命,飞快出门,沿着楼梯跑上二楼。 任亮又对旁边的炮兵喊道:“红衣将军炮打盾车,小佛朗机炮和虎蹲炮先集中打大盾,把大盾打烂,再集中火力打对方的虎蹲炮。” “是!” 一楼的炮兵纷纷调整角度。 二楼也架有几门炮,小佛朗机两门,虎蹲炮两门。 这四门炮很快便居高临下瞄准了一百二十步外,官兵那两门小佛朗机。 秦川的火炮射程基本都比明军的高出不少,又是居高临下,规尺瞄具又比明军的更科学先进,炮兵有足够多的实弹训练,精度也远胜一筹。 二楼那四门炮很快便喷出火舌,四发炮弹呼啸而去,其中三发有些歪了,但最后一发正好击在对方的佛朗机炮队正前方,滚烫的铁弹在地上弹跳着窜入人群,将几名炮兵砸成血肉模糊。 一楼的火炮也齐齐喷出火舌,十数发炮弹呼啸而去,大多都集中在官兵两面掩护虎蹲炮的大盾上,将其中一面大盾打得四分五裂,露出后面被木屑和炮弹集中而纷纷惨叫的官兵。 那门红衣将军炮的粗大炮弹,更是将一架盾车的侧板生生砸出一个破洞,那架盾车瞬间就停了下来。 其实,红衣将军炮是可以在两里距离上开火的。 但秦川交代过任亮,要打掉这伙官兵的火炮,以免官兵把火炮架在方山堡,增加攻打方山堡的难度。 所以,任亮便等官兵都推进到一百多步才开炮,目的就是要把官兵的火炮都留下来。 只要打掉对方的火炮,这座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军堡就能固若金汤。 用锤头钢钎什么的,不可能挖得开两尺厚的钢筋水泥墙。 有立体交叉的火力网,还有楼顶大量的礌石滚木,官兵也不可能爬得上三丈五尺高的城墙。 城门又是厚木包铁皮打造而成,砍不烂,撞不到,火烧不着,根本就进不来。 别说张应昌的三千官兵了,及时来一万官兵也打不下来。 眼见己方的炮兵和盾车大盾等,都扛不住对方的火炮,张应昌和闫思印齐齐脸色微变。 里面有威力巨大的火炮,否则不可能打得穿那家盾车。 而且,对方的炮打得很准,战术也很明确,就是要打掉他们的炮兵。 “打炮孔,打城墙上的炮孔,把里面的火炮打掉,其他人继续推进,快快快!” 张应昌回过神来,急忙扯开喉咙拼命大喊。 他的部下又纷纷往前推进,那十几门虎蹲炮进到百步距离后,便纷纷钉下扎脚,瞄准城墙一楼的炮孔。 官兵的火炮精度差,虎蹲炮在百步距离的命中率低得可怜,炮手又缺乏训练,想打中仅有七八寸大小的炮孔,只能完全靠蒙的。 蒙得中,是纯属走狗屎运。 更何况,就算蒙得中,那炮孔深达两尺,又一点点弧度的炮弹都会被侧壁挡住,真正能直线打进里面的几率微乎其微。 官兵的第一轮炮击就全落空了,十几发炮弹全打在墙壁上,打得水泥墙砰砰作响。 还没来得及发第二轮,城墙上的十几门火炮便齐齐喷出火舌,明军的三门虎蹲炮在集中打击之下,炮兵几乎死伤殆尽。 没有炮兵,那几门炮就相当于废了。 其他炮兵吓得脸色惨白,有的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周围找地方躲,有的干脆撒腿就往后面跑。 没跑多久,又被后面监军的将官给赶了回去。 后面的张应昌和闫思印脸色很难看,火炮对轰他们根本就讨不到好处。 第二轮炮击响起后,他们的炮兵又少了好几个,还有一门铜铸小弗朗机炮的炮管被生生砸弯,一门虎蹲炮的扎脚被砸断。 三门佛朗机炮,报废了两门。 十几门虎蹲炮的炮兵也大多死伤殆尽。 这支炮队,算是废了。 而且,好不容易造出来的两架盾车,也被对方那门威力极强的大炮给轰得破破烂烂的,里面的士兵死的死,伤的伤,剩余的也全逃回来了。 那些大盾倒是推进到了五十步内,可压根没用,也不敢再往前推进了,否则对方的火炮一轮集火就能掀翻好几面大盾。 “闫公公,收兵吧。” 张应昌无奈地叹气道。 闫思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然后点了点头。 “鸣金收兵,记得把火炮都搬回来。”张应昌扬声喊道。 他身旁不远,一名士兵拿着铜锣拼命敲打起来。 “铛铛铛铛……” 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起时,战场上的官兵如临大赦,纷纷扔下大盾,一窝蜂往后跑。 城墙内,任亮一听到铜锣声起,便立马撒腿往外跑。 “炮兵打对方那些火炮的位置,压住了,别让他们把火炮搬回去,阿虎和老七带你们的人随我杀出去夺炮。” “是!” 军堡里一阵人群涌动,两百龙武营手持标枪,翻身上马。 门洞内的守军飞快地搬开支在门后的十数根圆木,喊着号子拉开厚重的大门。 两百龙武营策马呼啸而出。 城外,张应昌脸色大变,急忙大吼道:“结阵后撤,结阵后撤!稳住,不可慌乱!” 他的喊声刚起,城墙的方向又传来一阵炮声,十多个炮孔里齐齐喷出火舌,将数十个正要搬运火炮的官兵砸得血肉模糊,七零八落。 那两百龙武营像一道澎湃的浪头,汹涌而来,杀声震天。 如此情形下,溃逃的官兵哪里还听得进张应昌的话? 原本就乱糟糟的队伍,一下变成了大溃败,兵找不着将,将点不到兵,两千多人跟没头苍蝇似的四下逃散。 张应昌脸色惨白,刚要开口,旁边的闫思印便率先一拉马缰,喊了声“张大人快跑”,然后打马溜了。 张应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任亮不由大喜。 “将官兵赶出吕梁山,趁势攻取方山堡!” “杀!” 第两百七十三章 火炮对射 娄烦以东七十里,炉峪口。 这地方其实地势并不险峻,因为这里是汾河、天池河和狮子河的交汇处,拥有大片肥沃的河滩耕地,三条河的河畔耕地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亩。 原本这里有个村落,唐朝时还是卢川县的县治,但第二年就被撤除卢川县,并入南边的交城县。 又因为周围山岭树木被大肆砍伐,水土大量流失,狮子河和天池河也变成了季节性河流,一年只有那么三四个月有水,这地方的人口便渐渐稀少起来,到了大明晚期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几百人的村落。 和其他村寨不一样,炉峪口没大户。 因为任亮和巴山虎等人在这一带安营扎寨之后,村里原有的大户隔三差五就被他们打劫,那大户实在过不下去,就把地给卖了,少部分卖给村里人,大部分卖给了宁化王府。 连年天灾的当下,村里的自耕农因为苛捐重税、借贷等原因逐渐失去土地,纷纷外逃当了流民,留下来的十有八九也沦为宁化王府的庄户。 以前,秦川没动这里的耕地,一是因为离娄烦有点远,二是因为炉峪口往东三十里还有一个镇子,叫古交镇,这两个地方离太原都很近,占领这里的话,得投入很多兵力来防守,否则就是白占。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秦川有了钢筋水泥,能在短时间内建成坚不可摧的军堡。 所以,炉峪口和古交镇,他都要。 炉峪口已经建起了一座军堡,就在汾河边上,前面还有一条天池河。 和马坊堡一样,军堡呈长方形,城墙高三丈五尺,周长不足一里,最宽的东西城墙也只有一百步宽。 原本宽不足一丈,丰水期时水深也没不过肩膀的天池河,已经被挖宽到两丈,深八尺左右,被当成护城。 驻守炉峪口堡的是罗八和五百十方营,因为面对的敌人比马坊堡多一倍,而且这地方离太原很近,所以配了红衣将军炮和大佛朗机炮各两门,小佛朗机八门,虎蹲炮十六门,共二十八门火炮,还有五十支燧发枪。 太原到炉峪口这段山路很不好走,倪宠和张德昌的六千兵马又有不少辎重,一百里路走了将近三天,四月初八傍晚才到了炉峪口。 和张应昌一样,倪宠、杨进朝及张德昌见到那座灰色的奇怪军堡时,都愣住了。 像巨石一样浑然一体,高达三丈多,城墙中空,还开了三层共一百多个枪孔炮孔。 这么一座奇怪军堡,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 “呵,姓秦的也不怎样嘛,城墙中空,亏他想得出来,用大炮轰上一天就能把这座军堡轰成废墟。”打量了片刻,倪宠忍不住冷笑道。 一旁的张德昌道:“倪大人,秦贼狡诈,我等万不可轻敌。” 另一旁的杨进朝尖声尖气道:“张大人,宣大三万大军此时恐怕已经兵临宁化千户所了,秦贼主力必然在宁化所,又有西路张总兵和北路镇西卫指挥使薛大人牵制,炉峪口与娄烦必兵力空虚,我等可莫要错失良机啊” 倪宠点点头:“两位说的都不错,我等及不可掉以轻心,又不能错失良机,需步步为营,随机应变。” “今夜,我等便在此扎营休整一夜,打造攻城器械,明日一早,先以大炮攻打城墙,将此军堡尽行摧毁,介时再视情况择日进军娄烦。” “倪大人所言极是。” “来啊,传令下去,安营。” 六千官兵很快就在天池河东岸一处高地上扎营,并派人四处砍伐树木,到炉峪口村搜刮木料。 倪宠的倚仗是火器,他是京营出身,手下不缺火器,这次就带来了四十多门大小火炮,其中五尺以上的大佛朗机炮六门,其余的都是些小佛朗机和虎蹲炮之类的小炮。 有那六门大佛朗机炮就足够了,集中轰击某处城墙,轰上一整天,就不信那面城墙不塌。 ……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六千官兵便缓缓朝炉峪口堡推进。 抵达三百步时,大军停了下来,一部分摆开防御阵势,另一部分则在后面敲敲打打,继续造攻城器械。 六门装在炮车上的大佛朗机炮被推了出来,前行二三十步之后,便纷纷放下尾龙和扎脚,开始瞄准军堡的城墙。 六门佛朗机炮,最小的一门炮管长五尺,最大的一门六尺五寸,射程都达一里以上。 倪宠之所以让炮兵推到两百八十步左右才开炮,是为了增加威力,想用这六门大炮来轰塌军堡的城墙。 他知道秦贼也有能打一里以上的大炮,去年宣大两镇的边军就在静乐城吃过那种大炮的苦头,但数量肯定不多,他完全不怕和军堡的守军对轰。 军堡里能打一里距离的火炮确实不多,只两门红衣将军炮,两门大佛朗机炮。 倪宠犯的最大错误,是不知道这座军堡的城墙有多坚固。 …… 罗八最擅长防守,擅于观察形势并判断走势。 红衣将军炮能打超过两里距离,但他迟迟没开炮,原因和任亮一样,就为了消灭对方的炮兵。 那六门大佛朗机炮推出来时,他还是没下令开炮。 官兵放下尾龙和扎脚,开始瞄准的时候,军堡内的十方营炮兵也开始瞄准了。 “放!” 看到己方的火炮都已经瞄准好,罗八便高声喊道。 两门红衣将军炮和两门大佛朗机炮齐齐喷出火舌,四发炮弹划破天际,落在了官兵炮阵的四周。 这是第一轮试炮,炮兵们纷纷调整角度,没多久,那四门大炮又再次喷出火舌。 第二轮炮击,有一发炮弹命中了,将几个官兵炮手打得四分五裂。 官兵的大佛朗机炮也终于瞄准完毕,但有一门炮缺乏炮手,只有五门点火发炮,呼啸的炮弹画出一道道弧线,纷纷砸在军堡的围墙上,发出阵阵巨响。 但,那面城墙纹丝不动,只留下了几个印子。 官兵的炮手急忙清理炮膛,装入弹药,准备开火时,军堡里的四门大炮便再次喷出了火舌。 关帝军的炮手都经过长期的实弹训练,精度远胜于官兵,第三轮炮击又有两发炮弹命中,打掉了官兵好几个炮手,那六门佛朗机炮当中,有两门已经形同报废了。 倪宠脸色很难看,张德昌眉头皱得紧紧的,杨进朝则脸色发白,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们没想到,军堡里那伙逆贼的火炮,竟然打得这么准。 只三轮炮击,命中就达五成了。 他们那六门大佛朗机炮还没得开火,就报废了两门。 而且,那面城墙坚固得出人意料,大佛朗机炮的炮弹,竟然只留下几个印子。 看来,这军堡的城墙很有古怪。 “开火,给我狠狠地打!” 倪宠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大声喊道。 有些骚乱的炮手飞快地更换子铳,再次点火开炮。 军堡内的十方营炮手立马还以颜色,纷纷开炮,又有一发炮弹落在了官兵炮手的人群中。 倪宠和杨进朝等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张德昌则皱紧眉头,道:“倪大人,火炮对射我们占不到便宜,要不暂且收兵,打造出足够多的攻城器械后,再大举进攻也不迟。” 倪宠摇头:“不,大盾掩护,继续打城墙,我就信打不塌这座中空的城墙。” 张德昌张了张嘴,最终暗暗叹了一口气。 大约一刻钟之后,官兵的炮击停止了。 因为他们的炮手不是被砸死,就是被砸伤,已经没几个能操作大佛朗机炮的炮手了。 还有两门大佛朗机炮的炮车被击中,轰得四分五裂,六门大佛朗机炮全废了。 张德昌有些焦急地说道:“倪大人,还是先收兵吧,待器械足够再前往攻打也不迟。” 倪宠咬牙思索片刻,最终还是长叹一声。 “收兵。” 第两百七十四章 夺取兴县 芦芽山以西,卧牛山。 冯一龙驻马站在卧牛山上,举起望远镜,仔细查看远处兴县县城周围的情形。 一旁的冯十三鹰满脸兴奋:“大哥,姓秦的终于让大哥单独领兵出征了,打下兴县之后……” 冯一龙放下望远镜,沉着脸低声喝道:“住口,说过多少次了,不论人前人后都要叫秦大人,否则你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冯十三鹰急忙低下头:“大哥教训得是,十三错了。” 冯一龙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揉了揉他脑袋,叹气道:“十三,关帝军第一条军规,便是忠,人不可无忠无义,何况这一年过来,你也知道秦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的本事,大哥我拍马难及,咱们既然投效他,就不能三心二意,大哥这是为冯家着想,为你着想。” “沙场无情,刀枪无眼,你二哥,三哥,六哥和十二哥,都是死在马背上的,若不是为了生计,他们也不会死,咱们冯家也不用当马匪,如今秦大人给咱们指了一条明路,咱们就该好好跟着他,把路蹚平。” 说着,冯一龙指了指兴县的方向,接着道:“以前,你大哥我带着咱们冯家的兄弟到这一带做买卖时,走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怕官兵,怕缙绅豪强,可从今往后,这一带就是秦大人的地盘了,咱们可以在这抬头挺胸地走,将来,咱们还要领着大军入河套,过黄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听完冯一龙的话,冯十三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大哥,俺记住了。” 冯一龙又拍了拍他肩膀,然后朝后面喊道:“老五,你带两百兄弟从北边绕过去,在大石沟一带堵人,老七你也带两百人,从南边绕到阴石口一带,别让兴县以西那几个村寨的老爷给跑了,人不能跑,粮食也得留下。” “记住了,咱们现在是关帝军,不是马匪,不得滥杀,不得奸淫,亦不得抢掠无辜百姓。” “是。” 断了一臂的冯五豹,和额头有好大一块疤的冯七狼双双拱手领命,没多久便各点了两百人马,一南一北呼啸而去。 “其他人等,随我进军兴县。” 冯一龙手一挥,领着剩余的六百冯山营,还有五百施工队和五百民夫,赶着数百辆骡马车,拉着大炮粮草、水泥钢筋沙石等辎重朝兴县而去。 秦川已将他的冯山营扩至一千兵力,他的任务是夺取兴县,然后往北扫荡,攻取兴县至保德州之间的所有村镇,最后和刘有柱汇合,攻取保德州。 他们冯家当马匪时,就经常在这一带做买卖,对这一带很熟悉,其中不少村镇都有他们以前收买的眼线,甚至有几家经常和他们一道四处劫掠的马匪。 早在出兵之前,冯八彪已经带了数十个冯山营的兄弟,分批潜入兴县,并联络以前他们在兴县埋下的钉子,暗中招手人手,等攻城的时候来个里应外合。 这一带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兴县也不过一座土城罢了,城墙还不到两丈高,城中人口还不到三千,守军只有三班衙役和当地两家大户的护院乡勇而已,加一块还不到五百人。 而且,冯一龙带了红衣将军炮和大佛朗机炮各四门,小佛朗机和虎蹲炮加一块共三十门,燧发枪五十支,这么强大的火力,一座小小的土城还打不下来的话,他也不用混了。 …… 兴县,知县房闾茂正在县衙里哼着小曲逗鸟,院子外忽然冲进来一道身影,张口就喊:“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那笼子里的鸟给惊得扑棱乱跳,房闾茂顿时不高兴了,板着脸骂道:“大呼小叫个啥?有事就说,若不说出个二五八来,就自个出去领板子。” 来者满头大汗,脸色惨白,一手指着外面道:“老爷,城外来了一伙人,正准备攻城呢。” 房闾茂一惊:“什么?” “城外来了一伙人,就在东门外,有一千多人,打着一杆冯字将旗,摆了好几十门火炮,正准备攻城呢。” “啊?” 房闾茂惊得把手中鸟笼一扔,急忙撒腿往外跑。 “三班衙役呢?赵老爷和黄老爷呢?” “三班衙役和两位老爷都带着各自的护院乡勇赶去东门了。” “快,快去发动百姓帮忙守城,出工出力的人人有饭吃,再让两位老爷捐点粮食出来。” “是。” 房闾茂慌慌张张地带着随从赶到东门时,土墙上已经站满了人,都是三班衙役和赵黄两家的护院乡勇。 见知县大人到来,周围的人纷纷让开道路,让房闾茂上城头,上边的县衙大小官员和赵黄两家的领头则纷纷围了过来。 房闾茂还没来得及问明情况,就见城外有人策马而来,到了数十步外,便扬声大喊:“城里的人听好了,我等乃山西游击将军秦川秦大人麾下。” “不日前,秦大人查明兴县城中知县房闾茂、乡绅赵开发、黄仁冬勾结匪冦,为祸乡里,残害百姓,秦大人特命我等前来逮拿三人,查抄赵黄两家。” “还请众位老乡快快打开城门,迎秦大人正义之师入城,铲除奸恶,靖平乡里,如若不然,就休怪我等炮火无情刀枪无眼。” “众位老乡且记住了,你等只有一刻钟时间。” 喊完这番话,那人便调转马头返回阵中了。 城头上,房闾茂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他当然知道秦川这名字,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屠夫。 朝廷不是正发兵攻打他吗?他怎么还有闲工夫跑来攻打兴县? 他就不怕朝廷端了他的老巢吗? 一旁的赵开发和黄仁东是又惊又怒,指着城外破口大骂。 骂了一刻钟,城外的军队忽然动了。 大约六百人,推着数十门火炮缓缓逼近。 看到那些火炮,房闾茂不由一阵哆嗦,兴城原来也有几门虎蹲炮,可大前年兴城曾经被流寇攻陷过,那几门炮早就被流寇带走了,自己走马上任两年时间,兴县没遭过什么大贼寇,所以朝廷一直没给兴县添置火器。 对方这么多火炮,如何顶得住? 冯一龙对兴县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城中没有火炮,所以让冯山营径直推进到一百步距离,然后扎下火炮,齐齐瞄准了最薄弱的一截土墙。 很快,将近四十门大小火炮齐齐喷出火舌,呼啸的炮弹斜斜地集中轰在那段城墙上。 其中那四门红衣将军炮威力最大,在一百步的距离上威力更盛,那土墙虽然有一定斜面,但红衣将军炮的炮弹击中斜面时,总能掀起一大堆泥土。 只一轮炮击,那段土墙肉眼可见地凹进去好大一片。 第二轮炮击很快又来了。 房闾茂在城头上手足无措,瑟瑟发抖。 其他人也同样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没炮,只有挨打的料。 土墙没有包砖,迟早要被打塌。 炮击进行到第三轮时,有人提议花钱买平安。 只简单商议几句,赵家和黄家就同意了,一家拿五百石粮食和五百两白银出来,再由房闾茂和县衙的大小官员出一部分,凑够两千石粮食和两千白银,让对方退兵。 只不过,他们用吊篮放一个使者下去,那使者战战兢兢地跑过去喊话片刻,便撒腿跑回来告诉他们,对方说了,必破兴城,查抄赵黄两家和县衙。 房闾茂、赵开发和黄仁东哆嗦得更厉害了。 三人凑一块低声商议几句,便一致决定:逃。 当即,他们说要回城发动百姓,找借口离开了城头,然后各回各家,收拾软细,带着老婆孩子从西门偷偷溜了出去。 这几人的逃跑没能瞒过其他人,很快,县衙的大小官员,城里的商贾,甚至衙役和护院乡勇等等,也纷纷从西门溜出去。 冯一龙没有堵西门,但放了探马在那边,房闾茂和赵开发黄仁东等人刚出城,冯一龙便收到了消息,然后派冯十一雕和冯十三鹰领两百骑追过去,和事先绕过去堵人的冯五豹冯七狼等人堵杀那些人,一包细软也不能走脱。 城内守军溃散之后,早就潜入城中的冯八彪便领着城中人马打开城门,冯一龙率军入内,迅速控制四座城门,开始抄大户的家,安抚普通百姓。 随军来的五百施工队也开始忙碌起来,四处收集木料打造模板,在城内征招劳动力,开始改建兴城。 他们要把城墙表面的浮泥刮去,在表面浇筑一层一尺厚的钢筋混凝土,并每隔七步加建一根钢筋水泥支柱,每五十步新建一座马面,从而形成中间夯土,两侧包钢筋混凝土的框架城墙。 表面的钢筋混凝土虽然只有一尺,但中间是夯实的泥土,牢固程度并不亚于其他军堡。 而且,在这个基础上,还会往上浇筑一层中空的城墙,墙厚一尺五寸,开炮孔和枪孔。 钢筋水泥和部分沙石是从岚县运过来的,另一部分沙石则直接从兴城边上的蔚汾河捞取。 整个工程计划三十日内完成,兴县附近没有明军,这段时间内兴县不会受到什么威胁。 建成之后,整个城墙的高度将达到三丈,由一座矮小的土城,变成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 介时,冯一龙会留四百冯山营驻守此处,并在兴城就地征招六百预备役协助防守。 他则率领六百冯山营北上扫荡,将兴县以北的所有村镇的大户全部打掉。 第两百七十六章 正面硬杠,腚部开花 西南路战线。 张应昌麾下那两千多部下,在马坊堡一溃数十里,被任亮率领两百龙武营撵得东奔西逃。 逃着逃着,张应昌和还闫思印跑散了。 前者带着数百部下一头扎进茫茫群山,在地形的掩护下狼狈的逃出吕梁山。 后者也带着数百人,沿着大路南逃,路过方山堡的时候,想入堡躲避,但方山堡的方家也不知他们是兵还是匪,非但不给他们进去,还命护院乡勇放了一顿乱箭。 结果,闫思印屁股上中了一箭。 这可把闫思印给气坏了,捂着屁股一边嚎叫,一边信誓旦旦地喊着要率领朝廷大军回来血洗方山堡。 只可惜,他没机会回朝廷了。 任亮就直奔方山堡而来。 因为屁股中箭,闫思印跑不动路,也骑不动马,只得坐上一辆辆车,任亮的追兵赶到时,数百溃兵一哄而散,还将辆车的挽马给骑走了,把闫思印连人带车扔在路中间。 闫思印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破声谩骂,然后爬下车,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往不远处的山岭逃去。 没逃出多远,任亮就带兵追上来了。 任亮跟秦川出征时,听说过闫思印逼死汾阳知县费甲鏸的事,逮到闫思印之后,便立即派快马向秦川请示,秦川只回了一句话:将首级挂在汾阳城外。 任亮知道秦川这么做的目的,竖立威名,收买人心,总会有开明正义之士为此拍手称快。 于是,闫思印的脑袋就被挂在了汾阳城外一棵大树上,树干还刻有一行字:祭费公在天之灵。 汾阳城一片哗然,当地百姓议论纷纷,有胆大的在茶馆里谈及此事时还拍手称快,大赞姓秦的这事干得漂亮。 在十几门火炮日夜攻打之下,方山堡只坚持了两日便沦陷了。 任亮率领龙武营进驻方山堡,砍杀了方家大部分青壮,安抚堡中百姓,接着又四出攻取附近几个村寨。 施工队很快赶来了,开始将方山改建成军堡,和马坊堡互为依仗。 方山也就是后世的方山县,北川河从中贯穿而过,沿着北川河一路南下直到永宁州一带,拥有大量肥沃的河谷地。 秦川没让任亮继续南下,因为方山离永宁州实在太近了,只有不到一百里路,离得太近会一直不得安宁。 占据方山堡之后,他也能直接控制大约一万亩耕地,暂时也满足了。 …… 东路战线。 倪宠跟炉峪口堡对射火炮吃了大亏之后,便收兵回营,继续打造攻城器械。 他那几门大佛朗机炮倒是没丢,就是炮兵死伤惨重而已。 罗八也没率军出来冲杀,毕竟倪宠是主动收兵,六千大军并没有溃败,军阵也还算严整。 第二日,在倪宠和张德昌的指挥下,六千大军推着盾车、大盾,扛着木排、云梯、竹篙、飞爪等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朝炉峪口堡逼来。 这次,罗八所有火炮都放在三楼,居高临下,提高射程,官兵刚进入两里范围,两门红衣将军炮率先开火。 倪宠和张德昌没料到对方的火炮竟然能打这么远,没有提前让部队散开,两发炮弹径直落入密集的人群中,像两把巨大的铁枪,将两条直线上的数十官兵悉数放倒,断臂残躯和各种器官散落一地。 倪宠脸色大变,急忙让部下散开,拉长队伍。 官兵们乱糟糟的变阵当中,炉峪口堡的红衣将军炮又轰了几炮,等官兵队伍稳定下来后,红衣将军炮停止了射击,开始给炮管散热。 这两门炮只打了五轮,就造成了官兵过百伤亡。 在倪宠和张德昌不停呵斥下,官兵们排着零落的队形继续往前推进。 没多久,炉峪口堡上的红衣将军炮又再次喷出火舌,官兵进到一里时,两门大佛朗机炮也开始发炮,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打完十个子铳的弹药,又给官兵造成了数十人伤亡。 倪宠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让那六门大佛朗机炮在一里外开炮,压制炉峪口堡。 大佛朗机炮的炮兵昨天死伤惨重,如今的炮兵原本是操作小佛朗机和虎蹲炮的,对大炮不是很熟悉,发了几炮才找到准确的射角。 这时,官兵还没推进到三百步,就已经死伤两百多人了。 倪宠顾不得许多,让部下推着盾车和大盾,扛着木排云梯等器械继续前进。 罗八没理会对方的炮兵,因为那些炮弹击在城墙上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他只让火炮瞄准对方的盾车和大盾,一架架地集火打掉。 官兵进入一百五十步时,小佛朗机和虎蹲炮也开火了,二十八门火炮齐射,所造成的威慑极大。 一片木屑横飞和惨叫声中,官兵们开始动摇了。 后面的倪宠、张德昌、杨进朝几人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这座军堡非但坚固无比,里面的火力还如此强,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进到一百步时,官兵的八架盾车全部被轰烂了,一百多面大盾也烂了三成,死伤已超过六百人,开始有人往后逃跑了。 “鸣金收兵。” 倪宠咬咬牙喊道。 急促的铜锣声响起,五千多官兵如临大赦,没命地往后逃。 倪宠和张德昌率领各自的亲兵压阵,收拢溃兵,防止炉峪口堡的叛军趁机杀出来。 军堡内,罗八眼见对方仍有数百亲兵没有溃逃,便放弃了乘胜追击的念头。 只等对方退远之后,让十方营的士兵出去打扫战场,掩埋尸体,把所有完整的或不完整的攻城器械都搬回军堡内。 回到大营,倪宠、张德昌及杨进朝连忙坐在一起商讨对策。 他们低估了炉峪口堡的火炮。 可商量了大半天,他们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 火攻、水攻、挖地、夜袭等等,全都被否决了,这些法子对那座坚不可摧的军堡没用。 那军堡就这么横在汾河边,横在进军娄烦的必经之路上。 绕过去是行不通的,对方的火炮能打两里,哪怕他们渡过汾河,从对岸绕过去,也会遭受对方的炮击。 绕山路也行不通,辎重根本就翻不了崎岖的山路。 最后,倪宠和张德昌等人一直决定:围而不打,拖。 拖个十天八天的,等北路宣大友军的消息再说,反正他们这一路的主要任务只是牵制而已,并非主攻。 围城这段时间里,再砍伐树木,打造能抵挡火炮的大型攻城塔,能砸翻城墙的大型投石机等等,准备充分了再进攻也不迟。 …… 北路战线。 薛东亭和石得开领着三千兵马爬上芦芽山,到寨上沟一带时,便停了下来。 因为寨上沟旁边的陡坡上,建有一座墩台,墩台不大,四四方方的,长宽只十步左右,也不算很高,只两丈上下。 但这墩台像是一块大石头雕刻出来的,浑然一体,四面还都开有不少炮孔枪孔。 而且,墩台建在一处陡坡上,那坡度根本就走不了人,连爬都有些苦难,只有一条羊肠石阶直直通到上面。 薛东亭和石得开远远望着那座墩台,良久无语。 “这墩台打不了。”石得开率先开口道。 薛东亭点点头:“确实,秦贼只需在上面多备些礌石滚木,哪怕只有数十人防守,咱们这三千人就算打得下来,也必然损失惨重。” “那……咱们绕过去?” “嗯,先派探马远出五十里探路,以免秦贼在附近有埋伏。” 说着,薛东亭招来随从,吩咐几句。 没多久,三千大军便在附近山梁上安营扎寨,等待探马搜寻附近这一带。 其实,秦川原本打算在这建一座军堡的,等薛东亭过来,给他好一顿苦头吃。 但后来经过讨论之后,他便改了计划,不建军堡,只建一座墩台,因为北路不需防守,只需进攻。 罗大牛和刘有柱率领三千先登营和无当营,就在岚城蓄势待发。 薛东亭在他手下吃过大亏,肯定会步步为营,想打他的埋伏不太容易,所以秦川也懒得打埋伏,直接正面刚。 得知薛东亭抵达寨上沟之后,罗大牛和刘有柱便率领三千兵马出岚城,朝寨上沟进发。 寨上沟离岚城正好五十里,岚城外有廖三枪率领的数十夜不收巡视,薛东亭的哨探不敢靠近,并没有发现罗大牛和刘有柱的三千兵马。 第二日,薛东亭得到探马回报,确认前方没有埋伏之后,便拔营开拨,径直从寨上沟经过,朝岚城进发。 他们特意避开了墩台那一侧的陡坡,免得陡坡上滚下来礌石。 陡坡上那座墩台的守军并没有扔石头,而是蹲在墩台外面,一共五十名关帝军,排排蹲着,冲薛东亭的部队评头品足指指点点。 薛东亭很是恼怒,亲自策马来到山脚,冲陡坡上的关帝军大喊:“叫秦川那狗贼洗干净脖子,本官这就去取他狗命!” 山上一名关帝军笑呵呵回道:“俺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个两次被秦大人揍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指挥使薛大人吧?” “薛大人,俺劝你还是别往前走了,否则会被揍哭的。” “哼!”薛东亭大怒,“牙尖嘴利,等本官取了秦川狗头,再回来收拾你们几个不长眼的!” “嘿嘿嘿,薛大人请稍等,小的有样东西给薛大人看。” 说着,那名关帝军起身,招呼其他人走进墩台。 “哼!本官倒要看看,你们能耍什么花样。” 薛东亭也不离开,而是就这么驻马等着。 没多久,墩台里突然推出来几辆车,上面都装着某样黑乎乎的家伙。 一看到那东西,薛东亭脸色大变,急忙调转马头,策马狂奔。 那是炮车,车上装的是大炮,一共四门,全是五尺大佛朗机炮。 “薛大人别走啊。” 那名关帝军笑呵呵喊道,然后迅速瞄准,冲着山下延绵不绝的官兵,点燃了火门的引药。 官兵确实避开了陡坡,扔石头丢木头确实砸不到他们,可大佛朗机炮却打得到他们。 轰轰轰的炮声响起,四发炮弹呼啸而去,山下顿时响起数声惨叫,使得整个山沟里的官兵都慌乱不已。 官兵队形不密集,造成的杀伤不大,但所造成的震慑却一点都不小。 薛东亭暴跳如雷,急忙让手下亲兵去镇压骚乱,然后冲着陡坡大骂不止。 这时,前方忽然有一骑狂奔而来,远远便高喊道:“大人,大人,前方有敌军……” “什么?”薛东亭蓦然一惊。 “前方有敌军,约三千人左右,离咱们这只有不到二十里,行军速度极快,最多小半个时辰就到。” “啊?” 薛东亭脸色大变。 一旁的石得开则拼命大喊:“快,加快行军速度,赶紧通过寨上沟,结阵应敌!” 喊声刚落,墩台的方向又响起四声炮响,正通过山沟的官兵更乱了。 有的躲进粮车底下躲避炮弹,有的则径直扔下辎重,撒腿就往前边跑,生怕被火炮击中。 石得开额上也开始冒出冷汗。 看情形,小半个时辰内很难列成齐整的迎敌阵型。 第两百七十七章 倾巢而出 那三千人马一半是薛东亭的卫所兵,一半是石得开的营兵,在四门大炮的持续轰击下,乱糟糟地过了寨上沟,又乱糟糟地在峪口集结列阵。 结果是兵不见将,将找不到兵,整个营伍乱成一团。 对方来的比预料的还要快,只两刻钟就到了,看得出是急行军赶来的,隔着一两里路就停了下来,然后从后面马牵人推地弄上来数十门火炮。 没错,数十门火炮之多。 其中大炮二十,全部装有炮车,用两匹骡子来拉,还有人在后面推,行进速度非常快。 小佛朗机和虎蹲炮等,加起来也有四五十门之多,还有一两百不用火绳的鸟铳,密密麻麻地摆在阵前。 一看到这些火炮,薛东亭和石得开双双脸色大变,他们的部下也骚动不已。 他们都没打过什么大阵仗,第一次见这么多火炮。 他们倒是带了些火炮,可都是些小佛朗机和虎蹲炮,还有些老旧的大将军炮、二将军炮、攻戎炮,这些都是在镇西卫武库里存了不知多少年头了老炮了。 唯一拿得出手的大炮,是石得开的两门五尺佛朗机炮,能打一里远。 可对方列阵的距离超过了一里,也不知那两门佛朗机打不打得到。 薛东亭和石得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急忙让人给那两门佛朗机装弹,调最远射程的角度,想趁着对方阵型还没摆开,开火抢先机。 两门佛朗机炮轰隆作响,两发炮弹呼啸而去。 薛东亭和石得开瞪大眼睛,他们的三千部下也瞪大眼睛,想看看那两发炮能打到哪。 令他们失望的是,那两发炮弹没打到对方,只落在了对方阵前三四十步外。 对方阵前的炮兵似乎被吓了一大跳,纷纷蹲在炮车后面,见炮弹没打中之后,又纷纷站起身,继续固定大炮。 “快,把炮推上去五十步,快!” 薛东亭记得哇哇大叫,催促那两门佛朗机炮的炮兵往前推进。 几个炮兵急忙拿起铁棍,将钉在地上固定用的铁钎撬起来。 没等他们推动炮车,对面的火炮就冒起了硝烟,伴随着轰隆隆的炮声,二十来发炮弹划破天际,砸进了峪口的官兵阵列中。 顿时间,凄厉的惨叫声连成一片,响彻整个天空。 整个军阵又骚动起来。 “不许乱!不许乱!” 薛东亭挥舞着手中腰刀大声呵斥。 一旁的石得开脸色惨白道:“薛大人,撤兵吧,能跑多少是多少。” “撤兵?”薛东亭眉头一皱,“我等……” 他刚开口,对面又响起一阵炮声,又有十发炮弹呼啸而来,这是射速极快的佛朗机又发炮了。 十发炮弹贯入阵中时,又造成了数十伤亡。 “低估秦贼了。”石得开摇头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厮如此多火炮,也没想到他竟然不全力防守宣大友军,把如此多的火炮和兵力调到岚城,还主动出击。” “薛大人,我等站在这只有挨打的份,冲过去又要面临数十门火炮和上百鸟铳,这一战,没有任何胜算,再不走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薛东亭脸色挣扎,犹豫不决。 他恨不得扒了姓秦那狗贼的皮,可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可如今的形势……石得开说的没错,战是必败无疑的。 挣扎片刻,当对方第三轮炮击抵达时,薛东亭恨恨地叹了一口气,大喊道:“撤兵!撤兵!” 听到这两个字,他和薛东亭的部下呼啦地扭头就跑,近三千人挤作一团,一窝蜂地往后逃去。 另一边,罗大牛一看对方溃败,立马抽出兵器,大喊一声:“上马追!” 说着,罗大牛便和刘有柱率先跨上坐骑,拍马追去,身后跟着两千多先登营和无当营,其余人则留在后面看管辎重和火炮。 薛东亭和石得开可以用一溃千里来形容。 三千部下,死的死,降的降,逃散的逃散,最终跟他们逃回岢岚城的,不足五百人。 罗大牛和刘有柱径直追到了岢岚城,然后围住三个城门,只留西门不围。 接着,两人又派出一部分兵力,去封锁附近村镇的交通要道,防止附近村镇的缙绅大户把粮食运走,也尽量封锁消息的走漏。 留在后面的部队则一路打扫战场,运着火炮和辎重前去跟他们汇合,寨上沟墩台那四门大佛朗机炮也一并运来了。 寨上沟的捷报传回岚城的第二天,早已在岚城准备好了的一千预备役、五百施工队和两千民夫,运着钢筋水泥浩浩荡荡往岢岚州而去。 这支庞大的运输队共五百辆骡马车,一千辆鸡公车,五百百驼货的骡马。 预备役要去驻防攻占的各个城镇和村寨,但施工队不是去改建岢岚城的,那座坚城暂时不需要改建。 他们是先运着钢筋水泥北上,等关帝军攻取内长城一带之后,去改建内长城边上的利民堡和老营堡,这两座军堡和内长城连为一体,是防备大同府明军的重要堡垒。 所以,哪怕路途遥远,运输耗费巨大,秦川硬是让人将钢筋水泥运过去,在那边就地取材,采砂采石就能直接建造了。 罗大牛和刘有柱部,是整个西北攻略中的主攻部队,岢岚州也是主攻方向。 秦川给他们配了四门天威将军炮、十门红衣将军炮、十门大佛朗机、小佛朗机和虎蹲炮五十门,一共七十四门火炮,还有两百支燧发枪,二十支线膛枪。 其中那四门天威将军炮和十门红衣将军炮威力巨大,为攻城的主力火炮。 尽管有强大的火炮,罗大牛和刘有柱面对岢岚城时,仍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一座雄伟的军镇。 整个城池周长达七里,城墙包砖,高达三丈八尺,四个城门皆建有瓮城,北门和东门外还各建有一座护城墩,城外还有一条宽五丈,深不可测的护城河,只在四个城门外建有桥墩,城门上挂着吊桥。 攻打这样一座城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罗大牛和刘有柱不急着攻城,而是在城外扎营,并派出一千五百兵力,携带部分火炮和燧发枪,前去攻打附近的村寨,先把那些乡绅士族的粮食和银子弄到手再说。 留下来的另外一千五百兵力,则四处收集木料,开始打造大型攻城器械。 他们要等到攻打附近村寨的兵马回来,才会攻城。 整个西北攻略中,秦川要面临的重镇有宁武关、偏头关、岢岚城、河曲城、保德城,其中最难打的就是宁武关和岢岚城了。 只要能拿下岢岚城,罗大牛和刘有柱会兵分两路,一路长驱直上,直抵偏头关,途中的几个城镇和军堡不足为虑。 另一路会拐向西边,和冯一龙合兵攻打保德城,再北上攻打河曲城。 内长城这边则交给秦川和李顶梁的主力,先打宁武关,再沿着内长城往西北挺进,取神池口、义井屯堡、利民堡、八角堡、大虫岭堡。 如今,秦川正率领三千关帝军和一千预备役驻扎在宁化千户所,李顶梁另率一千陷阵营和一千预备役驻守静乐城。 秦川的一万兵力已经倾巢而出了,甚至预备役也出动了大半。 娄烦黑山堡只留了两千预备役,还要随时支援和协防方山堡及炉峪口堡。 就连火器也全都拉出来了,这几个月来,陈詹日夜赶工造了十二门天威将军炮,红衣将军炮的数量也超过了预期,达三十三门,大佛朗机炮五十门,小佛朗机和虎蹲炮加起来两百三十多门。 李学境的枪厂也同样日夜赶工,一共造了七百燧发枪,但线膛枪的产能很低,五个月来才造了不到六十支线膛枪。 如今,剩余的八门天威将军炮全放在了宁化千户所,还有十二门红衣将军炮,大佛朗机二十门,小佛朗机和虎蹲炮六十门,燧发枪三百,线膛枪三十。 静乐城则有天威将军炮两门,红衣将军炮四门,大佛朗机十门,其他小炮四十,燧发枪一百,线膛枪只有八支。 之所以重火力都放在宁化所,是因为静乐城暂时还很安全,而宁化所则首当其冲,会受到明军主力的围攻。 这座军堡已经改建过了,在原有的城墙基础上浇筑起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并在城墙上加建一层中空的钢筋混凝土城墙,使城墙达到三丈三尺高。 如今,明军的主力已将宁化所围得严严实实了。 共三万五千明军,十几个宣大两地的参将、游击等将领,主将是新任大同总兵王朴,监军是卢九德、王德化、王坤。 之前在秦川手下吃过败仗的何盛和曾草飞等人也在列,还有那两个监军太监,王德化和王坤。 这几人因为对秦川的用兵,和他麾下的关帝军战法有些了解,所以也被派来了。 正所谓冤家路窄。 这次,这几人一再提醒王朴和卢九德等人万不可轻敌。 也一再提醒,秦贼的火炮很是犀利。 但他们具体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犀利。 若秦川真正亮出家底,能让他们吓一大跳。 王朴和卢九德也不敢轻敌,三万五千大军已经压境两日了,但迟迟不敢攻城,只每日打造攻城器械,并召集一群将领商讨对策。 第两百七十八章 横扫中原,炮轰辽东 王朴等人商讨几日,大军亦打造众多大型攻城器械后,才终于发起了进攻。 但不是发动攻城,而是炮击。 明军带了一百多门火炮,虽然大多都是些小炮,甚至连珠火铳这种也算在了里边,但也有十几门能打一里左右的大佛朗机炮。 王朴等人不知道宁化所里有多少火炮,也不知那些火炮的威力究竟如何。 所以一致决定,先炮击,试一试里边的火力再决定攻打手段。 于是,崇祯七年四月十六清晨,王朴派出五千兵力,用盾车和大盾掩护火炮,缓缓朝宁化所推进。 秦川早已经出现在了宁化所的城头上。 三千关帝军严阵以待,数十门火炮悉数装好弹药引药,随时都可以开火。 秦川手持望远镜,一直观察着对方的阵型和距离。 布置在三楼和楼顶那数十门火炮旁边,也都有一名炮手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 宁化所外边做有距离标识,三里,两里半,两里,等等。 目标的距离很精确的情况下,炮弹的落点也会十分精准。 “天威将军炮准备。” 见望远镜里的敌人即将推进到三里距离时,秦川大喊一声。 “是!” “开炮。” 秦川一声令下,八门天威将军炮齐齐发出怒吼,八发比拳头还粗的铁弹划破天际,在空气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声。 明军后方的中军阵中,王朴、卢九德、王德化、王坤等人,纷纷瞪大眼睛,伸长脖子。 那几发炮弹精准地砸进了那五千明军的阵中,比拳头还大的铁弹威力极大,一面厚达五寸的大盾竟然被生生击穿,躲在后面的几个明军当场身死,那炮弹落地后掀起一大片泥沙,然后继续往后弹跳,一路过去被击中的明军无不纷纷倒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架盾车和两面大盾被砸得当场散架,后面的明军也跟着倒了大霉。 尽管有盾车和大盾掩护,这八发炮弹下来,造成的死伤仍达三四十人之多。 王朴和卢九德等人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曾草飞特意让人把那颗还冒着青烟的炮弹拿来一看,然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秦贼有红夷大炮,能把这么大的炮弹打出三里远,绝对是三千斤以上的重炮。 “继续推进!” 回过神的王朴扬起手,高声大喊。 这仗还是得打的,今天肯定不指望能攻下宁化所,但得把姓秦的底细都试出来。 五千明军继续往前推进,可宁化所城墙上的大炮,也在持续发出怒吼。 进到两里距离时,明军已经损失了三架盾车,五面大盾,还有一门大佛朗机炮的炮车被轰烂,没了炮车,炮手抬不起那门沉重的大炮,相当于暂时报废了。 这时,城头上的十二门红衣将军炮也齐齐点燃引药,轰隆隆地喷出怒火。 有了这十二门炮的加入,明军的死伤一下变大了。 但在后面那些军官的鼓气和威逼之下,明军依然缓缓前进着。 终于抵达一里距离时,明军的炮手开始扎下佛朗机炮的扎脚,还没来得及瞄准宁化所的城头,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城头上,二十门大佛朗机炮也齐齐点燃了引药,和红衣将军炮一起齐射,如天劫怒雷般的轰鸣声中,数十发炮弹呼啸而至,如雷劫般贯入明军阵中。 一时间,明军的盾车和大盾四分五裂,木屑横飞,惨叫声连成一片,响彻天空。 只短短十数息,城头的二十门大佛朗机再次喷出怒火,还没回复过来的明军再次陷入了混乱。 只打了三个子铳,明军就一哄而散,没命地往后跑去。 战场上只留下了两三百残缺的尸体,和一堆破破烂烂的盾车大盾。 战损比并不大,但对方火炮的威慑力,比战损的威慑更大。 王朴没让亲兵砍杀溃兵,只派了另一支部队冒死去把战场上,又付出上百人伤亡的代价,把大炮都拉回来。 然后,王朴大手一挥,率领众将收兵回营。 …… 宁化所城墙上,秦川放下手中望远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大当家的,俺这杆枪都还没用上呢,那帮狗娘养的咋就退了?”一旁的黄六喜抬起手中的线膛枪,一脸郁闷地说道。 秦川笑了笑:“且等着吧,明后天他们还会来,到时候你这杆枪就派上用场了。” “明天他们会来吗?” “十有会来,而且……你用望远镜看一下,他们大营里那几个高耸的木塔,那是攻城塔,自从有了火炮之后,攻城塔就很少人用了,因为那么大个玩意会沦为火炮的靶子。” “官兵之所以搞那玩意,是没别的法子了,咱们城坚墙高,火炮也强于他们,他们攻不上来,只能弄那玩意了。” “倒是那些投石机,也就是回回炮,对咱们来说还挺有威胁的,明天守城的时候,咱们的大炮得瞄着那些投石机打,别让他们把城墙给砸烂了。” 黄六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大当家的,那官兵的攻城塔呢?拿啥来对付?” 秦川指了指宁化所外边纵横交错的壕沟,道:“之所以挖那么多壕沟,就是为了阻断对方的大型攻城器械,他们的攻城塔到了这片地带就走不动了,得用厚木板铺在上边,有些地方甚至得填土,势必会延缓推进的速度。” “如此一来,咱们就有足够时间先收拾那些投石机了,把投石机都搞定之后,再回过头来轰这些攻城塔。” “但也有可能会来不及,这种情况下,就得靠你们了,你和其他拿线膛枪的兄弟,就专门瞄准推攻城塔那些官兵,尽量延缓他们的推进速度。” “好咧。” 黄六喜信心满满地拍了拍手中的线膛枪。 秦川也拍了拍他肩头,然后转身,见李定国正站在一旁,听得出神。 他身边还有刘文秀和艾能奇,前者若有所思的模样,后者则一直盯着安放在不远处那几门炮管巨大的天威将军炮。 “你腿没事了吧?” 秦川走过去,笑着冲刘文秀问道。 刘文秀抱拳拱手回了句:“大人有心了,小子这条腿早已无甚大碍了。” “没事就好,看了那些火炮的威力,若我这些大炮再多来两百门,能否问鼎天下?” 听到这问题,刘文秀沉默了。 一旁的艾能奇则转过身来,竖起一根手指,老气横秋道:“俺听说建奴都长了三头六臂,光两百不够,打不过建奴,得一千门,你要有一千门这种大炮的话,就能横扫中原,炮轰辽东,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哈哈哈。” 秦川仰头笑了几声,然后拍了拍艾能奇肩膀,道:“过几日建奴就要来了,到时候,给你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说罢,秦川便转身往楼下走,顺势交代手下出去打扫战场。 …… 和秦川预料的一样,第二天,官兵又发起了进攻。 而且,这次是大规模进攻。 投入战场的明军有两万人左右,密密麻麻的,或推着厚重的盾车,或抬着长长的云梯,亦或是喊着号子又是推又是拉地将四座三丈高的攻城塔缓缓挪向宁化所。 那些攻城塔前面,都钉有大腿那么粗,整齐排列的圆木,用来抵挡炮弹,后面还有一道长长的斜梯,既可以让士兵快速爬上攻城塔,又能起支撑作用,两侧也各有两根圆木做支撑,避免被火炮打翻,还有斜斜的厚实挡板,用来保护后面的士兵。 这样的攻城塔很是沉重,每一座塔都需要数十甚至上百人推拉,才能缓缓前行。 刚进入三里距离,宁化所的八门天威将军炮就开火了,专门瞄准那四架攻城塔。 大腿那么粗的圆木倒是能勉强挡住炮弹,但前面拉绳的士兵就倒霉了,一炮砸下去就能把一串人砸得血肉模糊。 而且,攻城塔上的圆木不时被炮弹砸断,整座塔的牢固程度也在逐渐降低。 王朴等人这次是要下决心总攻了,大部分军官都率领亲兵在后面压阵,助威和喊杀声此起彼伏,尽管每一发炮弹下来几乎都有伤亡,但每次只有个位数的伤亡,在气势旺盛的大军中显得微不足道。 大军推进到两里距离时,宁化所的红衣将军炮也开火了。 明军的伤亡也在逐步上升,每一轮炮击都造成几十甚至上百伤亡。 但,火炮是要降温的。 打了五六发之后,宁化所城头的火炮便停止了射击,让炮管降温,否则炮管过热很容易炸膛。 见城头的火炮消停,明军将领趁机大声鼓气,官兵的气势一下又上来了,而且推进速度大幅加快。 付出了五六百伤亡之后,明军终于推进到一里的距离。 这时,那些攻城塔后面突然搬出来一个根根木料,并开始组装投石车。 城头上,秦川急忙大喊:“所有火炮打对方的投石车。” 散热到一定程度的火炮纷纷调整射角和方向,瞄准还在组装的十几架投石车,并齐齐喷出火舌。 一轮炮击下去,就有两架还在组装的投石车木料被打得七零八落,周围的明军也惨叫连连。 那四座攻城塔则继续往前推进,抵达三百步距离时,遇到了挖得横七竖八的壕沟。 明军对此早有准备,纷纷从攻城塔内部取出圆木,搭在壕沟上,上面再铺厚厚的木板,然后喊着号子把攻城塔推上去。 宁化城三楼,黄六喜把手中的线膛枪探出枪孔,枪托抵住肩膀,歪着头,闭起一只眼睛,瞄准一座攻城塔下面正奋力拉绳的明军。 “你炸了老子的脸,就得给老子多杀几个人。” 黄六喜喃喃地自言自语,然后屏息凝神,扣动了扳机。 第两百七十九章 从第一支线膛枪出炉开始,黄六喜就一直在练三百步甚至三百五十步阻杀。 第一支线膛枪就是被他练坏的,打了一百多发子弹,枪管内的膛线磨损极其严重,还有一定程度的挂铅,已经彻底报废了。 这已经算好的了,明军的鸟铳偷工减料严重,打三五十发就磨损严重,甚至直接炸膛的比比皆是。 为此了提高枪管耐磨性和强度,秦川和李学境还花了不少时间摸索热处理工艺,才使得枪管的寿命稍微提高了一些,但寿命仍无法超过两百发子弹。 天赋加上大量的练习,再加上线膛枪和米涅弹的高精准性,黄六喜的枪法已经可以做到百步内弹无虚发的水平了,无风的情况下,三百步也能做到七八成的命中率。 今日有风,但只是徐徐春风。 “砰”的一声,三百步外一名正奋力拉绳的明军应声而倒。 几乎与此同时,散布在三楼各个枪孔的其他神射手也纷纷开火,三十支线膛枪,一轮过后,倒了超过二十明军。 黄六喜熟练地掰开龙头,打开药池盖子,取出用纸包好的火药包,咬破,倒一点火药在药池里,合上盖子,然后把剩余的火药倒进枪管,取出装有木塞的锥形子弹,装进枪管,取通条压实。 整个过程只有二十秒左右。 紧接着,黄六喜又把枪管探出枪孔,枪托靠在肩上,屏息凝神地瞄准。 枪声过后,又有一名明军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子弹和纷纷倒地的同伴,让其他明军都慌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宁化所的贼军放枪了,可明明隔着三百步远,那些鸟铳是如何打到这的? 造得再好的鸟铳,顶多打一百二三十步,放多点火药就得炸膛了,贼军是如何打出三百步远的? 而且还打得贼准,枪声不过三四十道而已,中枪者竟然有二十多人! 太不寻常了。 明军们想不明白,越是不寻常的东西,就越让他们感到害怕,于是便纷纷躲到攻城塔后面不敢露头。 那四架攻城塔,或行进缓慢,或直接停了下来。 在后面压阵的王朴等人,也眉头紧皱,脸色表情疑惑不已。 从枪声和硝烟判断,那绝不是炮,肯定是火枪。 什么样的火枪能打三百步远,还打得如此准? 正疑惑不解时,宁化所的城墙上又响起了枪声。 这次,哪怕攻城塔附近的明军都躲到了塔后,也依然有十来个人中枪,子弹从侧面很小的角度射来的。 “不能停,用盾牌掩护继续推进,快!” 后面的王朴没空思索那到底是什么枪,只扯开喉咙大声吼道。 在其他军官的催促下,攻城塔后面的明军顶着盾牌或木板又跑了出来,飞快地在前面铺壕沟,并举着盾牌继续往前拉绳。 木制的盾牌根本就顶不住高速旋转的锥形弹头,依然被击穿盾牌,但盾牌勉强能抵销弹头的部分威力,被穿透盾牌的子弹击中后,很多人只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尽管如此,也大大减缓了攻城塔的推进速度。 明军的投石机很多都没机会组装,就被大炮轰烂了,但仍有五架投石机得以组装完成,一旁的明军纷纷往篮子里装石头,又在吊杆尾端放上重达二三十斤的大石头。 很快,那五架投石机齐齐投射,五块巨石发出刺耳的破空声,重重砸在了宁化所的城墙上,发出数道轰鸣,整面城墙猛地颤抖了起来。 秦川皱了皱眉头,急忙检查城墙有没有歪斜,有没有出现裂缝。 幸好城墙没事,只在墙面上留了几个被砸掉表皮的印痕。 “赶紧把那几架投石机打掉。”秦川急忙大喊道。 城头上的四十门大炮很快又再次发出怒吼,三十多发炮弹集中砸在明军那五架投石机一带,当场就有三架投石机被砸得七零八落,另外两架的明军也被轰得鬼哭狼嚎。 二十门佛朗机炮再次开火的时候,明军所有投石机都报废了。 秦川举起望远镜看了几眼,又喊道:“再打掉他们的大佛朗机炮。” 炮手们飞快地装填弹药,或径直换上子铳,没多久又再次点燃引药。 只三轮炮击,对方那十几门大佛朗机炮也哑火了。 “攻城塔,每二十门大炮齐射一座塔。” 听到秦川的命令,炮手们纷纷调转炮口,瞄准仍在两百多步外缓慢挪动的攻城塔,喷出艳红的火舌。 行在最前头的两座攻城塔前端的圆木被打得七零八落,木屑横飞,整座塔也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模样。 一直没被炮火招呼的明军先头部队,已经进到百步距离了,纷纷从大盾后面搬出小佛朗机和虎蹲炮,开始对准城头。 秦川麾下的六十门小佛朗机和虎蹲炮,还有三百支燧发枪,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时间,城墙上枪炮声大响,炮弹、子弹等像梨花暴雨般,朝明军那些炮手倾斜而去。 明军的小炮共一百一十多门,虽然在一波枪炮打击下死伤不少炮手,但仍有七八十门火炮喷出了火舌,大大小小的炮弹打在水泥城墙上,发出一阵急促的砰砰声响。 关帝军有城墙掩护,很难打得到他们,只有几发走了狗屎运的小炮弹或钻进炮孔枪孔,或穿过女墙的垛口,几个运气背到家的关帝军就这么死在了运气之下。 三轮炮击和燧发枪射击后,明军的炮手死伤惨重,没死的也往后逃了,导致所有火炮全部哑火。 这时,一直没受到炮火招呼的明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推着盾车或抬着云梯抵达城墙下方,宁化所没有护城河,一架冲车便直抵城门,用粗大的撞木一下又一下地撞击那厚重的包铁大门。 火炮无法垂直往下打,城头上的关帝军便开始往下扔礌石滚木,但对那架顶部全部用圆木拼成的冲车造不成多大破坏。 为了保险起见,秦川急忙调虎蹲炮和小弗朗机各五门,再加五十燧发枪手守门洞。 因为他为了方便出击,没用砖石封堵门洞,只用十多根圆木顶住大门而已。 城墙下,其他明军纷纷把带钩爪的云梯搭在墙头,并开始蹭蹭地往上爬。 明军的远程部队已经废了,关帝军便从女墙后面站起身,用火枪、礌石、滚木等手段招呼往上爬的明军,不让他们踏上城头。 随着战斗的持续,明军的伤亡越来越大,已经逼到城下的明军开始动摇了。 城墙上,八门天威将军炮和十二门红衣将军炮齐齐发出怒吼时,一座攻城塔忽然一歪,像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倒下一样,斜斜侧翻,轰然倒地。 城墙上的关帝军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明军后阵的王朴等人,则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他们花了足足六天时间,才造出这四座牢固无比的攻城塔,没想到,竟被姓秦的用火炮生生轰塌了一座。 让王朴等人脸色愈发难看的是,另一座攻城塔很快也倒下了。 剩下的最后两座,离宁化所的城墙尚有一百五十步左右。 看来,那两座也无法抵达城墙了。 战场上的明军也明白这个事实,两座塔一塌,塔下的数百明军便像没头苍蝇似的不知所措,另外两座塔下的明军还有意无意地离开塔下,免得塌下来的时候被砸死。 有火枪和礌石滚木的压制,搭云梯的明军非但没能爬上城头,还在城外留下了一地尸体。 宁化所那扇包铁大门,因为后面顶有十几根圆木,任冲车怎么撞都撞不开。 明军的士气越来越低落。 终于,当最后两架攻城塔也倒塌之后,明军再也顶不住了,先是零星的溃逃,没多久就变成了大面积的逃散。 王朴脸色灰白,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说了句:“鸣金收兵。” 第两百八十章 长期围困 “继续压制,别让官兵把火炮运回去。” “虎豹营集结,郑七挺和胡海率你两部兵马随我出战。” 眼见明军溃败,秦川便抽出长刀,大步往楼下跑。 一千五百虎豹营没有参与城防,而是一直在城门后方待命,听到秦川的命令,便纷纷牵来马匹整队集结。 郑七挺也是当初的三十八个九箕山老匪之一,之前在罗八麾下,任十方营参将,统领五百兵马。 胡海则是任亮在东葫芦川的旧部,在任亮的龙武营下任参将,也领兵五百。 因为宁化所战线攻防任务最重,所以秦川暂时调他们过来。 当即,这两人迅速召集各自兵马在城下集结。 守城的士兵把十几根圆木依次搬开,打开厚重的大门,又把顶在门外那架冲车推到一边。 秦川一马当先,率领两千骑呼啸而出。 城外的明军本想把火炮都搬回去的,可城头关帝军的炮火不打溃兵,只打散落火炮的位置,尤其是那十几门大佛朗机炮。 有几个不怕死的明军跑回去推炮车,被几发炮弹轰成渣渣之后,就再也没人过来了。 秦川率两千骑杀出去之后,斜斜地兜了个半圈,将跑得慢的一千多明军给截了下来。 那些明军见势不妙,便纷纷扔下手中兵器,跪地求饶。 秦川追出来,就是为了夺取火炮,再搂点俘虏的。 王朴和卢九德等人仍有一万多兵马没有投入战场,而是在后面压阵,他这两千骑自然不敢冲过去。 得了一千多俘虏之后,秦川便让这些俘虏打扫战场,把战场上的火炮统统搬回宁化所。 拢共缴获了七十五门火炮,其中大佛朗机炮共十三门,炮管五尺长的八门,六尺五寸的五门。 剩下的六十多门都是些小炮,有小佛朗机、虎蹲炮,还有比虎蹲炮还短小,矮矮胖胖的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炮,甚至有连珠神铳、大将军装到车上改成的攻戎炮等等。 对于这些炮,秦川本着有总比没有好的原则,统统收下了。 打扫战场的时候,还发现了上百支鸟铳,秦川抱着可以把那些枪管扔回炉子里炼铁的想法,把这些鸟铳也收下了。 明军制造的这些鸟铳偷工减料的情况很严重,枪管质量差,炸膛几率很高,他可不敢让手下用。 其他的刀枪盔甲等,倒是有点用,宣大边军的披甲率能达到三成以上,算上从俘虏身上剥下来的那些,这一战秦川共缴获了八百多副棉甲,皮甲四百多,布面铁甲、锁子甲等铁甲一百七十多副。 正好,黑山堡的棉甲产量赶不上扩军的速度,宁化所这三千关帝军当中,有将近一半人没有披甲,把这些缴获的盔甲一分下去,刚好达到披甲率百分百。 战场上有两座攻城塔还算完整,秦川没让人烧毁,而是拆下来,单独存放,阴干水分,过段时间他去打宁武关的时候用得上。 包括那架冲车和数十架盾车、好几百面大盾,也一并收下了,将来也都用得着。 还有遗落在战场上的木料,也统统搬回来,把宁化所塞得满满当当的,这些木料有些可以用来盖房子,有些可以做家具,零碎的正好拿来生火煮饭。 城外的尸首都掩埋好之后,秦川便让关帝军把那一千多俘虏关进宁化所原有的营房里,先当劳动力用一段时间,再慢慢仔细甄别,能用的就收进关帝军,不能用的送去挖矿,想把家人接过来的,可以给家人捎信。 …… 王朴等人逃回大营之后,便急忙召集众将商讨对策。 三个监军太监,十几个参将游击,把王朴的营帐挤得满满当当的。 “咳。” 王朴清了清嗓子:“诸位同僚,我等今日一战毫无斩获,反倒葬送了数十门火炮和多日辛苦打造的器械,如今秦逆依然逍遥自在,不知诸位有何对策?” 话音刚落,卢九德便尖声尖气说道:“王总兵,咱们何不兵分两路呢?一路留在此地,将秦逆困死在宁化所里,他有一月粮草的话,咱们就困他一个月,有六个月粮草,咱们就困他半年,生生饿死他就罢了。” “另一路兵马,可南下攻取静乐城,取了静乐再取静游,最后与东路军倪总兵,西路军张总兵合兵一处,攻打娄烦,铲除秦逆贼巢,再转进西北,与振武卫指挥使薛大人合并一处,收复岚县。”夜夜中文 “此举,秦逆可破,吕梁山可平也。” 闻言,王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卢公此计甚妙。” 一旁的曾草飞则急忙拱手道:“总兵大人,卢公公,分兵一事,仍需慎重啊,秦逆不同于流贼,其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其麾下兵马猛如鞑虏,堪比东奴,我等仅余不足三万二千人,若分兵两路,只怕他会趁虚出击,介时……” 卢九德皱了皱眉头:“曾参将,秦逆主力已在宁化所,我等分兵一万二千南下即可,仍留有两万兵力围困宁化所,秦逆手下兵力不过四千上下,纵然他有三头六臂,于旷野摆开阵势,还能以四千破我等两万宣大精锐不成?” “能。” 曾草飞毫不犹豫地点头:“秦逆领兵极有胆略,其麾下兵将气势极盛,仅此一点,我等宣大边军便远远不及,更何况,他如今可是有一百多门火炮,其中又有威力极强的红夷大炮,能打三百步之外的鸟铳,若旷野对阵,我等宣大精锐未必能讨到好处。” 卢九德不悦地冷哼一声:“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咱家偏不信他姓秦的真长了三头六臂!” 曾草飞急忙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一旁的王德化清了清嗓子:“咳,卢公莫要动气,曾参将所言并非没有道理,秦逆确实有几分本事,我等又刚丧失了大半火器,他的火器又过于强大,红夷大炮和打三百步的鸟铳,万不可小觑。” “何况,静乐城两面环水,一面环山,城墙高耸,易守难攻,不日前探马回报,城内亦有不少火炮,守军不低于两千人,我等缺乏火炮的情况下,一万二千人也未必能打得下静乐。” “据先前的探报,秦逆的总兵力不低于一万,可在宁化所和静乐只有六千左右,剩下至少四千兵力,恐怕不会全部投入到其他几路的防卫中,难保他不会设有伏兵。” “依咱家之见,分兵一事,还需慎重,慎重。” 另一旁的王坤也开口道:“如今,其他几路友军尚未有消息送来,诸路战况不明,不如咱们等上几日再做定夺?” 见王德化和王坤也这般说了,卢九德没再吭声。 但他心里却鄙夷不已,他知道曾草飞、王德化和王坤几人,都在秦逆手下吃过大亏,两万宣大精锐,被对方一万五千兵马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如此窝囊,难怪会前怕虎后怕狼。 王朴虽然是在场唯一一名总兵,但他年纪轻,资历浅,而且王德化王坤等人都是内臣,可以直达天听,一时间也不敢反驳。 沉默片刻后,王朴才忍不住问道:“依两位公公之见,我等接下来该采取何种对策?” 王德化不经思索道:“一个字,困。” “我等可用方才卢公之计,不分兵,只在宁化所外修筑防卫工事,挖断道路,设置路障,围困宁化所,若秦逆有一月粮草,我等便困他一个月,他若有六个月粮草,我等便困他半年,将他活活困死在此。” “吕梁山反贼以秦逆为主心骨,他一死,其他人必做猢狲散,娄烦亦不攻自破。” “咱家赞同王公所言。”王坤也点点头,“此乃稳中求胜,步步为营之方略。” 王朴四下看了一圈,最后一拍大腿:“好,就依卢公及两位王公公之计,围困宁化所。” …… 第二天,秦川站在宁化所城头,从望远镜里看到明军开始挖断道路,修筑防卫工事时,不由笑骂了几声。 他本想等那帮家伙分兵的时候,再主动出击的。 哪怕对方留下两万兵马,他也敢打。 以盾车和大盾做掩护,把一百多门大炮和三百燧发枪一步步推过去,两万兵马又如何? 一样打他个落花流水。 但如今,对方没分兵,他就不出去了。 打三万人或许能打得赢,但自己也肯定会有不小损失。 他得保存实力跟建奴杠一波。 建奴应该快来了吧。 第两百八十一章 皇太极大军逼近 崇祯七年三月十三,大金国可汗皇太极于沈阳西郊阅兵,此次阅兵有满洲八旗、蒙古二旗、汉兵一旗,共十一旗兵力。 阅兵结束,皇太极便开始忙着再次完善计划,调集粮草,准备出征。 四月二十四,沈阳城外十里连营,旌旗招展。 鳌拜带着其甲喇内被选中的旗丁,和刚刚忙完农耕的阿哈,再次回到沈阳城集结,准备随大汗西征明国。 他带两百大金国勇士潜入明国,袭杀秦川一事失败之后,就当众受到大汗的斥责和鞭打。 去年七月份攻打旅顺口时,他主动请缨出战,并在旅顺口率先攻破城门,立下大功,这才得授甲喇章京,掌管镶黄旗五个牛录。 这次大汗征讨明国,又是他冲锋陷阵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来到大营,经通报后,鳌拜大步入内,冲着营帐里一名中年汉子单膝跪地,恭敬道了句“下官鳌拜参见额真大人”。 那名中年汉子正是镶黄旗固山额真达尔汉,见鳌拜进来,便笑呵呵道:“鳌拜兄弟来啦,来来来,坐下说话。” “谢大人。” 鳌拜起身,并没坐下,而是抱拳道:“额真大人,下官此来,是想跟大人打听个事。” “哦,你说。” “此番征讨明国,我等镶黄旗勇士由何处入关?是否前往攻打吕梁山那姓秦的?” 听到这问题,达尔汉不由哈哈笑了几声,并站起身,走到鳌拜旁边,问道:“鳌拜兄弟,你是想杀回娄烦,取了那姓秦的人头,报仇雪恨对吧?” 鳌拜点头:“自吕梁山归来后,下官时刻都想踏平吕梁山,手刃秦川首级。” 达尔汉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去年秦川出尔反尔,以至我大金国数千勇士在清水河一带苦等数月,让大汗极为恼怒,你且放心吧,大汗不会放过他的。” “至于我等镶黄旗从何处入口……” 说到这,达尔汉走到案前,并把鳌拜叫过来,指着桌上一幅地图,压低声音道: “大汗命大贝勒由明国大同镇得胜堡一带入口,扫清大同镇城至朔州一带的军堡,我等镶黄旗则随大汗由张家口膳房堡入口,并一路往西攻打沿途州县,与大贝勒合并朔州,先取朔州,再破宁武关,由宁武长驱南下便可攻取静乐、娄烦,介时,势必要活捉那姓秦的,自然有鳌拜兄弟显露本领的机会。” 鳌拜仔细看了看地图,最后把手指摁在娄烦那个位置上,两眼凶光闪现。 …… 崇祯七年四月二十六,小满。 皇太极亲自率领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往西边而去。 他此次出征,比历史上的时间提前了大半个月。 因为进了明境之后,他还要去攻打吕梁山,必然会多耗费一些时间。 为了避免返程时错过秋收,春耕刚结束他便出征了。 随行的有大贝勒代善、德格类、多尔衮、阿济格、多铎等。 八万大军当中,有三万旗丁,五万阿哈。 除此之外,沿途的科尔沁、扎鲁特、土默特等蒙古诸部,已召集两万蒙古骑兵,待皇太极一到,这些蒙人便汇入大军,最终的总兵力超过十万。 沈阳方面的大规模出征,没能瞒过明军的眼线。 但,明军只见后金大军绕过关宁防线往西而去,不知道后金是去攻打察哈尔余部,还是绕路入寇国境。 塘报很快传回锦州、宁远,再到山海关,最后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朱由检拿到塘报时,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据兵部的奏疏显示,林丹汗已率领察哈尔部遁入青海一带,而且实力日益衰落,留在河套地区的余部寥寥无几,皇太极如此大规模出征,肯定不是单纯的为了察哈尔余部。 这时,一名兵部郎中忽然上疏,说早在三月份,娄烦秦川就曾向宣大守将、太原阳曲三司及新任巡抚戴君恩发出过预警:今年四五月份,东奴必有一次大规模出征,其兵锋径直指向宣大。 “怎么又是秦川?”全本 朱由检把手中奏疏一扔,一脸恼怒地骂道。 骂归骂,正事还是得办的。 朱由检急忙下旨,让蓟辽和宣大四镇迅速查明东奴动向,并加强防务和哨探。 没多久,又有一份塘报传来:东奴大军已越过燕山,正奔宣大而去。 朱由检蓦然想起,秦川曾经向朝廷预警过…… 他是如何猜到的? 朱由检想不明白,也没空想了,急忙下旨命宣大总督张宗衡、大同总兵王朴、宣府总兵张全昌等人返回各自驻地,加强防备,合力抗敌。 至于秦逆,任他再猖狂几次又如何? 王朴等人首战不利,然后持续十多日围困宁化所的事,朱由检几日前才刚刚知道。 对此,朱由检除了扔东西骂人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宁可让秦贼再逍遥多几日,也决不能让东奴入关、 所以,只能让秦逆再多逍遥几天。 …… 西路战线,方山堡。 张应昌吃了一顿大败仗之后,就退回了永宁州,并四处收揽散落的溃兵。 从那之后,他一直不敢进军方山堡。 因为,那地方很难打。 在毫无战事,无人骚扰的情况下,任亮把这座民堡,硬生生改成了一座雄伟的军堡,并调来两百预备役,和他的龙武营一道驻守方山堡,保护新迁来的百姓春耕播种。 东路战线,倪宠一直无法攻下这座两面环水的军堡,也无法越过去。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炉峪口堡重重包围,挖断道路,构建防御工事,打算等北路王朴那一路的三万五千大军攻克宁化所,南取静乐城,导致姓秦的阵脚大乱再说。 可是,他非但没等来捷报,反倒等来了两条坏消息:北路军败了,两万多人攻打宁化所,大败而归,死伤及被俘的边军达三千多人,还被夺取数十门火炮。 因此,王朴放弃了强攻宁化所的打算,改为长期围困,打算将秦逆活活饿死在那。 西路军也败了,攻城的时候士兵溃散,叛军骑兵杀将出来,追杀了数十里之远,张应昌的三千兵力当中,能安然回到永宁州的不到一千人。 得到这两条坏消息,倪宠更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死死围住炉峪口堡,等待局势变幻。 就在这两路明军按兵不动时,冯一龙正带着冯山营从兴县往北一路扫荡。 短短半个月之间,就占领了兴县以北百里范围内,六个拥有大户的村寨,抄了四个大户的家产。 另外两个村寨是主动开寨门归顺的,村里的大户没做啥伤天害理之事,冯一龙按照秦川的吩咐,没抄他们的家,但要他们捐粮食和田地。 在秦川的地盘上,不允许有任何拥有五百亩耕地以上的大户存在,哪怕是乐施好善的大户。 冯一龙的脚步开始放缓了下来,一是等待施工队在几个容易渡河的黄河岸边建筑墩台,等待户部和吏部率领预备役接管各个村寨,二是等待罗大牛的脚步。 罗大牛包围岢岚城已有将近半个月了。 之所以迟迟不攻城,一是岢岚城实在难打,他得花时间造足够多,足够大型的攻城器械,二是得先封锁周边,攻占周围各个村镇,既可以建立足够多的补给点,又可以对岢岚城形成封锁,尽量封锁消息,哪怕攻城时岢岚城有溃兵逃出,也能在外围截住这些溃兵。 彻底封锁消息是做不到的,但用封锁圈来延误消息送出去的时间,还是可以做到的。 直到如今,还没发现赶来支援岢岚州的官兵。 如今,罗大牛的攻城器械也造得差不多了。 是该攻城了。 第两百八十二章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罗大牛和刘有柱都是性格火爆,动不动骂娘的类型。 出征之前,秦川就一再叮嘱过他们,做事万不可不惜一切代价,宁可多花些时间一步步推进,也不能让关帝军损失惨重。 于是,他俩花了十几天时间,造了六座攻城塔,三十架云梯,六十架大小不一的盾车。 这些攻城器械还都造得坚固无比,攻城塔和盾车的挡板全都用比大腿还粗的圆木所造,能扛得住大佛朗机炮的轰击。 尽管有了这么多大型器械,罗大牛和刘有柱仍没有直接攻城,而是把天威将军炮、红衣将军炮和大佛朗机炮拉出来,共二十六门大炮,隔着一里地轰炸岢岚城的南城墙。 岢岚城南墙没有护城堡,是四座城门中较为容易攻打的一侧。 城内原先有不少火炮,但没有红夷大炮,大多是些卫所军的陈旧小炮,小佛朗机、虎蹲炮、碗口炮、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等。 而且,大部分火炮都被薛东亭和石得开带去打岚城,在寨上沟溃败的时候全扔路上了,并最终落入了罗大牛和刘有柱之手,其中就包括两门大佛朗机。 如今,城内仅剩不到四十门火炮,除了五门能打两百步的三尺五寸佛朗机之外,其余的都是些只能打百来步的小炮。 寨上沟那一战,跟着薛东亭和石得开逃回岢岚城的明军不足五百人,如今城内明军不到一千,加上几个大户的护院家丁,县衙的衙役等,总兵力不足两千。 而且这些守军参差不齐,战斗力一言难尽。 罗大牛和刘有柱的二十多门火炮不打人,只打女墙,在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慢慢地瞄准岢岚城头的女墙,断断续续地轰击着。 轰了一整天,南墙城头的女墙大半都被轰塌了。 面对远距离炮轰,城内的守军毫无还手之力,只躲在城下不安地听着大炮的怒吼。 天色暗下来时,城外的大炮终于不响了。 罗大牛和刘有柱挑了几个嗓门大的部下,分别在四个城门外,扯开喉咙大喊: “城里的老乡们,边军兄弟们,俺们是山西游击将军秦大人麾下的关帝军,打岢岚城不是要杀众位老乡和边军兄弟的,而是要杀贪官污吏,杀地主豪强。” “给受过官老爷或缙绅老爷们欺压的老乡们伸张冤屈,主持正义,把他们屯在家里的粮食拿出来,分给大家伙吃,把他们霸占的田地,分给大家伙种。” “秦大人不仅是位领军有方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还是个为民造福的好官,大家伙应该听过静乐和岚县的事吧,那地面上的欺压百姓作恶多端的狗官和缙绅老爷们,都给秦大人给杀了,抄出来的粮食和银子多得数不清,可秦大人没有自己独吞,而是拿出来分给俺们这些苦哈哈,收留那些饿得半死的饥民。” “你们知道秦大人接济多少苦哈哈,救了多少饥民吗?” “不下于六万,如今静乐岚县两地有八万人口,其中至少六万人是秦大人救活的,是他用那些缙绅大户地主老财的粮食和银子,救活的。” “若没有秦大人,这吕梁山,这岢岚山,也不知要添多少饿死鬼。” “秦大人说了,他要让全天下的穷苦老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有田种。” “他还要让大家伙都能挺起腰杆做人,把那些个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的狗官们,缙绅老爷们,统统弄死。” “还有北边的鞑子,东边的建奴,那狗娘养的鞑子年年都进咱们岢岚州来打草谷,杀咱们的娃,睡咱们的女人,抢咱们的粮食,如今,鞑子被打跑了,可又来了一伙建奴,这些脑袋上挂一根猪尾巴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比鞑子更凶残,更可恨。” “辽东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还崇祯二年建奴入关时,被建奴掳去的汉人如今过得猪狗不如,生不如死。” “如今,建奴已经往宣大来的路上了,最多一个月,就会抵达宣大,然后打进岢岚州,到时候……” “大家伙放心,俺家大人北上,就是要去打建奴的,俺们信不过那些只会克扣军饷的狗官,俺们只信秦大人,他能打胜仗,能打建奴和鞑子。” “秦大人说了,以后,不管是建奴还是鞑子,谁来犯咱们,咱们就干他娘的。” “老乡们,边军兄弟们,你们只要打开城门,俺家大人就能把缙绅大户家里的粮食拿出来分给大家伙吃,就能把田地分给大家伙,能帮大家伙杀建奴,杀鞑子,带大家伙过上好日子。” 城外那几个关帝居喊得口干舌燥,城内的守军和百姓们听得寂静无声,一群将校军官则不停呵斥,提醒守军别听城外那些人的胡说八道。 几个关帝军喊完之后,又有人陆续走了出来。 其中有几个是去年进攻娄烦时被俘虏的明军,因为没干过什么坏事,得以进入关帝军,既吃饱了肚子,又存了了不少饷银。 其余的都是前不久刚投降的俘虏,寨上沟那一战的俘虏多了一千三百多人,这些个就是从中挑选出来的,人缘较好,名声较响,其中还有一个总旗。 “镇西卫的兄弟们,俺是李壬九,俺在寨上沟降了秦大人,这些日子甭提过得多舒坦了,秦大人的兵一天能吃三顿,两干一稀,还天天都有肉,每个月又还有一两饷银,从不拖欠,更从不克扣。” “想过上好日子的,跟俺们归顺秦大人吧,俺李壬九敢发毒誓,有丁点骗人的地方,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里面的人听好了,我是魏振河,我要随山西游击将军秦大人要北上杀鞑子,杀建奴,有没有带种的跟老子去的?” “秦大人说了,不论建奴还是鞑子,谁来犯咱们,咱们就干他娘的,非但如此,我还要跟秦大人打到河套去,把归化城夺回来,把良田千里的河套夺回来,有没有带种的愿意跟我去的?” “兄弟们,俺是老蒜头,大家伙还记得俺不?咱们去年在岚河败给秦大人的时候,俺就归顺了秦大人,成了关帝军里边一个大头兵,李壬九说的都是真的,在秦大人帐下当兵,能一天吃三顿,两干一稀,每个月还有一两饷银,从不拖欠,也不克扣。” “俺如今已经娶上了媳妇,还存了几两银子,准备盖一所大房子,有没有兄弟愿意出来跟着俺们混的啊?” 这几个人陆续出来喊话的时候,城里的守军渐渐起了骚动。 因为城外的人他们都认识,还都是没说过大话,没忽悠过别人的,名声都摆在那。 当下,不少人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他们给朝廷当兵,吃不饱穿不暖,还总是被拖欠饷银,一拖就是几个月,这兵早就不想当了,卫所里也有好多人都逃出去当了流寇。 那位秦大人虽然是朝廷叛将,和流寇一样干的是杀头的事,可秦大人的家业就摆在这,静乐岚县都是他的地盘,麾下还有一万多精兵强将,朝廷的边军还没在他手下讨到过好处,打流寇更是跟玩似的。 朝廷的边军中,已经有人把他称为当世韩信,还有人说他是白起转生,杀神降世。 投效他,比投效流寇有前途多了,也比给朝廷当兵舒坦多了。 不说别的,光是一日三餐,两干一稀,就让无数人流口水不已。 眼见守军骚动不已,薛东亭和石得开急了,连忙让手下将校前去镇压,再编点故事,说姓秦的如何鱼肉百姓,虐待士兵,甚至说他帐下几个士兵的媳妇长得有些姿色,就被他给强占了去等等等等。 只不过,这些刚编的故事信服力不大。 因为岢岚州离岚城不远,人们只听说姓秦的杀官兵和地主老财那叫一个狠,听说他把地主老柴的田地都分给苦哈哈,还搬粮食出来,到处设粥棚救济饥民,就去年还到岢岚城外设了一个粥棚。 如何鱼肉百姓,如何虐待士兵之类的事,却从没听说过。 尤其是强占士兵的媳妇,这事压根就没丁点儿传闻,这么劲爆的事,若真有发生的话,早就传出来了。 城里的守军虽然傻愣,但不蠢,长脑子的都知道这是他们的上官编出来糊弄他们的。 只不过,他们没反驳那些将校的话,只排排蹲在墙角,愣愣地听那些将校编故事。 一整晚,城外的喊话就没听过。 关帝军喊完,就轮到俘虏,俘虏喊完,又轮到关帝军。 一整晚,城里也没消停过,那些将校门喊得口干舌燥声音嘶哑,最后,实在喊不出来之后,就开始敲锣打鼓,用来遮掩城外的声音。 敲着敲着,城里的守军更烦躁,也更不爽了。 城外的喊话倒还好,还能当故事来听,可将校们敲的铜锣声实在太吵,太刺耳了,让人心烦意燥,火气直冒。 这城里城外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关帝军主力则在大营里呼呼大睡。 第二天天刚亮,睡足了精神,吃饱了肚子的关帝军开始推着攻城器械,往岢岚城进发。 第两百八十三章 里应外合 罗大牛在岢岚城东门、西门和北门外,各放了一百关帝军,剩余的兵力全部投入攻打南门。 攻城的方式很单一,远程压制,把守军压到抬不起头来,然后攻城塔和云梯登城。 大炮推进到一里距离时开始发炮,其他攻城器械和小炮则继续往前推进。 推进到两百五十步时,关帝军遇到了一点麻烦:城内突然响起一阵“砰砰砰”的声音,接着飞出一阵砖头,数量二十上下,方方正正的,只拳头般大小,呼啸着落入了关帝军阵中。 这些砖头的飞行速度并不快,肉眼可以看得到飞行轨迹,但由于事发突然,仍有四名来不及躲闪的关帝军被砸中。 幸好这些砖头在地上弹跳不远,没伤到后面的人。 其余砖头有的落在空地上,有的砸中盾车,发出阵阵巨响,碎裂的砖块四处飞溅,几个运气背的关帝军很不幸地被溅伤了。 但,这些砖头对那些厚重的盾车根本就没造成多大损伤。 在后面压阵的罗大牛急忙大喊:“这是明军的投石车,注意躲避,听到响声就躲到盾车里面。” 没多久,城内又突然响起一阵响声,接着又有一阵砖头飞出来。 这次,响声刚起,所有暴露在外的关帝军便立马躲进了盾车里面。 那些砖头大部分落空了,少部分砸在盾车或攻城塔前部的挡板上。 砖头雨刚过,关帝军又在军官的指挥下跑出来,继续拉着盾车前行。 城内摆着二十架投石车,是这十多天来临时打造出来的,为了追求射程,没打重量大体积大的石块,而是打半块砖头,能打将近三百步的射程。 就是威力差了点,精度也差,而且容易躲避。 薛东亭本想把这些投石车放在城墙上的,但看到对方那些打得又远又准的火炮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改为放在城墙后面的几条街道上,并调高射角。 如此一来,原本能打三百步的投石车,变得只能打两百五十步,还得有定砲人在城头上观察,指挥投射, 这是无奈之举,若放在城头的话,恐怕早就被对方的火炮轰成渣了。 如今,投石车是安全了,可薛东亭发现,那些砖头根本就砸不烂对方的盾车。 对方的士兵全部躲在盾车或攻城塔后面,压根就造不成几个伤亡。 这些投石车的作用,只剩下压制了。 关帝军继续缓缓推进,接近两百步距离时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二十名神射手背着线膛枪,分别爬上五座攻城塔,架起枪,瞄准了城头上的军官、炮手、定砲人。 城头上,薛东亭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干嘛停下来了? 难道,想用鸟铳打城头? 这么远的距离打得到? 正疑惑间,两百步外那几座攻城塔上冒起了一阵硝烟,枪声传来时,薛东亭忽然猛地一震,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一股剧痛和麻木突然从肋部传来,痛得他几乎晕过去。 “大人……” 旁边的几个亲兵慌了神,急忙跑过来搀扶。 只见薛东亭身上扎甲肋部的位置破了个洞,里面还有血,明显是被枪子打的。 几个亲兵更慌了,手忙脚乱地帮他把扎甲拆掉,掀开穿在里面的棉甲。 只见他两根肋骨之间有一道伤口,里面夹着一颗灰色的铅弹,弹头已经被压扁了,但弹尾不是圆的,而是带有一个凹洞,形状很是奇怪。 看到那颗铅弹,几个亲兵纷纷松了一口气,又急忙把薛东亭抬起来,往城楼下跑去。 铅弹没打进肺腑,薛大人只是伤了而已,只要及时挖出来,应该没啥大问题。 城墙上的守军被吓得脸色发白,刚才那一波子弹,明明是从两百步之外打过来的,却一下放倒了十二个人,其中有炮手,还有几个正在城头指挥的军官。 那些枪不光打得远,还打得贼准。 更让人心惊胆战的是,竟然能破双层盔甲。 薛大人一副铁甲在外,里面还有一副棉甲,全都被打穿了。 没双层盔甲那些人,更是一枪必倒,运气好的没被集中要害,还能捡一条命,运气不好的被直接贯人要害,一命呜呼。 “开炮,快开炮,别让那些攻城塔靠近。” 城墙上,石得开伏低身体,冲着一群炮兵大声喊道。 那些炮兵这才一股脑点燃五门佛朗机炮的引火药。 轰隆隆的炮声中,五发炮弹呼啸而去,有的径直砸入关帝军阵中,有的砸在盾车或者攻城塔的挡板上,轰得砰砰作响,木屑横飞。 这五门炮的炮管长不过三尺五寸而已,口径也小于五尺,勉强能打两百步距离,但炮弹威力有限,对盾车和攻城塔一顿猛轰,也没打烂任何一架盾车。 这时,几座攻城塔上又响起了枪声,刚刚还在放炮的十几个炮手,大部分都倒了下去。 没中枪那些急忙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 石得开一直伏低身子,所以躲过了一劫。 但,那些炮手死伤惨重,五门佛朗机炮基本上废了。 关帝军们继续顶着盾车,在时不时从天而降的砖头雨中继续前进,那二十支线膛枪也在不断收割守军的炮手。 抵达一百步时,城头响起了寥寥几道炮声,对关帝军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痛痒。 没多久,关帝军逼近城下,将云梯架在护城河的上方,上面铺木板,让其他人冲过护城河,并架起了云梯。 很多守军已经趁乱跑了,仍留在城头的守军不足五百人,基本都是薛东亭和石得开的亲兵,还有几家乡绅的护院乡勇。 慑于关帝军那二十支线膛枪的威力,这些人不敢露头,只躲在残缺不全的女墙后面,盲目地往外扔礌石。 与此同时,岢岚城的西门忽然被人推开,吊桥忽然缓缓放下。 “诸位将军,俺们愿意投效秦大人,为秦大人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城头上,一群守军冲着城外那一百个关帝军拱手喊道。 城外的关帝军振奋不已,急忙派人去南门向罗大牛和刘有柱报告,并派出两骑入城探查,以防有诈。 入城的两骑往四周仔细看了片刻,然后朝城外打了个手势。 城外的一百级立即打马前来,呼啸入城,并接管了城西的防守。 关帝军开始攀登南面城墙的时候,罗大牛和刘有柱接到了北门投降的消息。 两人商量几句,便由刘有柱率领一千人马从西门入城,占据东西北,并从背后袭击南门的守军。 罗大牛则继续攻打南门,牵制城内的守军,为刘有柱争取时间。 约小半个时辰后,岢岚州沦陷了。 第两百八十四章 诸葛转生 后金大军过哈喇河,仍往西边进军,河套地区的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也正往宣大边外集结时,明廷已经可以确定,后金要攻打宣大。 而且,已经侦知后金总兵力不低于十万兵力。 确切的消息传回京师之后,朝廷一片哗然,众多文官纷纷上疏,或在朝堂上慷慨陈词,请崇祯皇帝降下天兵天将阻敌于关口外。 对这些废话连篇的奏疏,朱由检让王承恩统统搬去生火烧饭,都这时候了,那些文官还夸夸其谈废话连篇,朱由检早就看烦了。 朱由检和内阁、兵部连日商讨后,各种圣旨或兵部急令雪花般飞出北京城,八百里加急分送各地。 除了调回正攻打秦逆的王朴诸将之外,朱由检还命正在剿匪的宣大总督张宗衡回兵大同,命宣镇总兵张全昌回兵宣府,刚刚在马坊堡吃了败仗的山西总兵张应昌移驻阳曲,山西副总兵姜瓖驻宁武关。 此外,朱由检还命延绥总兵曹文诏,立即驰援大同镇城。 命山东总兵倪宠移驻浑源州,池莆总兵张德昌移驻灵丘。 朱由检还不知道岢岚城已经被秦逆攻陷了,还以为镇西卫指挥使薛东亭正在攻打岚县,便下旨命他退兵,移驻内长城利民堡,命保德州镇守参将石得开移驻老营堡,防守内长城一线。 还命宁远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尤世威率军两万,驰援宣府。 除此之外,朱由检还传檄各州县各将领,若城池沦陷,从重论罪。 …… 宁化守御千户所。 明军已经围城大半个月了,张应昌和薛东亭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还有方山堡和兴县陷落,岢岚城被围,周围诸多村镇悉数陷落的消息,也一并传过来了。 刚听到这消息时,王朴、卢九德、王德化和王坤等人,纷纷大吃一惊,急忙八百里加急将消息分别送往京师,还有正在山西和河南交界剿匪的宣大总督张宗衡、山西巡抚戴君恩。 同时,王朴又急忙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他们没想到姓秦的竟如此胆大,被围攻的时候,竟然还敢派兵西进,攻占兴县,甚至派兵围攻岢岚城。 他这是要占领整个山西西北部,彻底举旗造反啊。 若被他攻占保德、河曲和偏头关的话,他就可以打通北上蒙古的通道,介时,朝廷就奈何不了他了。 王朴和卢九德等人商议了一整天,最终决定派四千轻骑,驰援岢岚城。 其余人马,则继续围困宁化所,得将秦逆牢牢困死在这。 第二天早上,王朴和卢九德等人特意出营门,给率领那四千轻骑的两名参将送行。 还没来得及开拨,宁武关的方向就有数骑飞驰而来,速度极快。 王朴凝目望去,很快便皱起了眉头,之间那数骑当中,有一人身着红色罩甲,胸口写有一个大大的“令”字,背后插一杆小旗,蓝底红字,上面也写有一个“令”字。 这是兵部有令来了。 “大同总兵王朴何在?” 远远地,那名传令兵便扬声大喊。 王朴急忙往前走几步,理了理装束,大声喊了句:“我便是大同总兵王朴。” 那名传令兵到了近前,翻身下马,连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只大步奔过来。 王朴身边一名亲兵取出印信,解开红布,朝那传令兵亮出印信。 传令兵大口喘着气,凑过来仔细看了几眼,然后从怀中掏出火牌和一个小竹筒,双手递上给王朴。 “王总兵,兵部急令。” 王朴看了几眼火牌,然后接过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封卷轴。 他旁边的亲兵取出勘合,比照过卷轴上的骑缝半印,见准确无误之后,王朴这才打开卷轴,并细细看了起来。 只看了几眼,他便脸色大变:“东奴来犯?” “什么?” 一旁的卢九德等人也脸色大变。 “东奴来犯,十万贼奴直奔宣大而来,兵部命我等速速回兵宣大两镇,驻守各关口州县。” “啊?” 卢九德等人脸色又是一变。 王朴将手中的文书递给卢九德,后者刚展开,旁边的王德化等人便纷纷围了过来。 没一会,众人一片哗然。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不是真的吧,东奴旧年刚攻打察哈尔,此番是为了察哈尔余部而来的吧?” “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正在宣大边外集结,肯定是冲宣大而来的。” “他们会由何处入关?” “咳。” 王朴清了清嗓子,又擦了一把冷汗,道:“诸位,当务之急,我等还是速速回兵吧。” “对,对,速速回兵。” “那……岢岚城呢?” “嗯……先且不管了吧,给兵部和两位督抚定夺便是了,我等若不速速回兵,宣大出任何差池的话,这罪责谁也担不起啊。” “对对对,拔营,马上拔营。” …… 宁化千户所。 秦川正在城墙三楼的屋里,跟老黄、山猫儿、黄六喜、李定国、郑七挺及胡海等人推演沙盘,刘文秀、艾能奇和冯双礼则在一旁好奇地观望。 正在炮孔旁边观察的一名关帝军突然说道:“大人,明军大营来了一个传令兵。” “哦?” 秦川快步走到炮孔旁,接过望远镜,仔细往外查看。 看了片刻,秦川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道:“兄弟们,官兵要走了,建奴也要来了。” 听到这话,屋里几人纷纷精神一振。 “走,咱们出去跟那些官兵聊几句。” 说着,秦川率先出门,朝楼下走去,老黄等人也纷纷跟了下去。 没多久,秦川领着一百红衣侍从和老黄等人出城门,朝远处的明军大营驰去。 明军正在拔营,他们来不及等夜晚了,要当天立马拔营回宣大。 远远地,见一支火红的骑兵从宁化所出来后,便有人高喊道:“秦逆出城了。” 王朴和卢九德等人一惊,见对方只领了百来骑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秦川行到离明军大营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遥遥望着营门的王朴等人。 “诸位,点齐各自的亲兵,咱们去会会他。”王朴故作沉稳地说道。 “是。” 等诸将的亲兵点齐后,王朴这才带着卢九德、王德化、王坤、曾草飞等人,朝秦川策马而去。 十几名将领和太监,加起来的亲兵超过三千人,浩浩荡荡,气势逼人。 距离三百步时,王朴等人这才停了下来。 秦川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伙人,然后拱了拱手,笑道:“鄙人秦川,见过各位大人。” 王朴没说话,只扬着下巴,仔细打量秦川。 一旁的卢九德倒是冷哼一声,尖声问道:“秦川,你可知罪?” “咳,这位公公,这些废话就免了吧,秦某此来,只说一件事。” “建奴虽然有十万大军,但其中阿哈数量众多,战兵绝不超过五成,而且会兵分数路入关,沿途又要分兵四处劫掠,兵力分散,并非不可敌。” “诸位只需编两万精锐,待建奴深入宣大,再击其薄弱之处,各个击破即可。” 王朴皱起眉头:“你是如何得知建奴入关的?” “嗯……如果说我是诸葛转生,韩信再世,你们信吗?” “哼!装神弄鬼!” 一旁的王德化冷哼一声,道:“我等用兵,何需你区区一叛贼在指手画脚?” “咳,我只是不愿看到建奴长驱直入,不想看到宣大两地生灵涂炭罢了。” “哼!你是怕建奴打到你的静乐岚县,将你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老巢劫掠一空吧。” “呵呵。” 秦川摇头失笑:“话不投机半句多,诸位,就此别过。” 说罢,秦川一拉马缰,掉头就走。 走出没几步,他忽然又回头说道:“诸位,宣大两地有不少建奴的奸细,尤其是保安州,诸位可要小心提防奸细里应外合。” “诸位且好自为之吧。” 说罢,秦川再次催动胯下坐骑,策马而去。 “哼!装神弄鬼!”王德化冷哼一声。 王朴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曾草飞,则紧紧望着秦川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 娄烦以东七十里的炉峪口,明军大营内。 倪宠和张德昌接到兵部急令后,双双脸色大变,当天就立马拔营,回兵太原,再分别北上浑源州和灵丘县。 他们围困炉峪口堡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但堡内粮草充足,又打有水井,城门外还有一条天池河,既不缺粮也不缺水。 两人撤兵的第二天,娄烦来了五百预备役和两百施工队。 第三天清晨,天还没亮,罗八便率领一千兵马离开军堡,其中有五百十方营,三百预备役,两百施工队,赶着骡马车拉着各式火炮和钢筋水泥沙石,朝东边三十里的古交镇进发。 古交并没有驻军,只有两家大户的护院乡勇,约六百人,还有一千余当地百姓、佃户和长工。 罗八的八百人马刚走到半路,古交镇那两家大户的护院乡勇便纷纷收拾细软,一窝蜂逃往太原,镇里的所有百姓和佃户长工等,也跟着一块逃了。 罗八闻讯,急忙派三百骑追去,自己则率领其余人进入古交镇。 镇子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早在倪宠进攻炉峪口的时候,那两家大户就带着钱粮和之前的东西,搬到太原去暂住了。 这镇子是吕梁山腹地的东边门户,战略位置极其重要,而且四面都是大山,易守难攻,只有沿着汾河往东,和沿着大川河往南,各有一条河边小路通往太原和交城。 除了汾河之外,古交南面还有三条小河,其中大川河常年流水,另外两条则是季节性河流。 这三条小河和汾河边上的河滩地,使得四面都是山的古交也有将近五千亩耕地,而且都是些肥沃的河滩地。 占领镇子之后,十方营和施工队便忙碌起来了。 先前派出去那三百骑,把逃跑的百姓和佃户长工都截了回来,罗八命人煮粥分给他们吃,又安抚一顿之后,便开始让他们干活。 古交镇也要建一座军堡,而且要比炉峪口堡更大,更高,更坚固。 这地方将成为娄烦东边的屏障,由东边而来的明军,想进入娄烦就得先攻打这里,未来的几年这里肯定要经历许多战事。 第两百九十一章 军纪严明,训练有素 秦川特意去了一趟老营堡,去见见那些降将降卒,顺便处理炸营的事。 他还特意把附近几座军堡的所有新兵军官,都叫到了老营堡。 之前一直忙着布置内长城沿线的防务,没空理会那些降兵,现在得去管一下了。 这些人再怎么纪律散漫,也曾经是兵,基本都打过仗,或多或少都有些刀枪拳脚和战阵厮杀的本事。 流寇的老营精锐就是由边军逃兵和马匪组成的,可见这些兵有一定打仗本事,就是纪律性太差,而且很多大头兵长期营养不良,体格羸弱。 秦川正面临和后金的大战,麾下却只有一万关帝军和五千预备役,又既要防后金又要防明军,这点兵力是不够的。 最快的扩军方式,就是尽快把这些降兵都训练起来。 重点训练纪律性。 把**刺头剔出来,老弱病残拉去干手工活或者种田,把剩下那些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秦川就能快速获得一支能战之师了。 他估计,最终留下来的人数,可能都不到一万人。 也就是说,剔除了三四千**和老弱病残,剩下的一万一千新兵里面,还有千把人或被刷出去,或是主动退出。 像这次哗变引发的炸营事件,就得砍一些脑袋了。 黎德发等人本想在炸营时趁乱逃出老营堡的,但没料到一支在附近巡查的关帝军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堵住营门。 罗大牛和先登营的反应也很快,炸营还没来得及蔓延到堡内,整个新兵营就被围得严严实实的了,有些像没头苍蝇一样跑出兵营的乱兵也被拎了回来。 其中就有想趁乱放火的黎德发等人。 在其他新兵的指认下,黎德发等人很快就被揪出来了,共六个营房参与了哗变,主谋七人,从者四十八,就是这帮人趁别人熟睡的时候喊杀连天,才导致了炸营。 如今,这帮人已经被关起来了,就等秦川来处理。 扎营第三天,秦川带着红衣侍从抵达了老营堡。 附近军堡的把总以上新兵军官,也全都到了老营堡,就在堡外等秦川。 见一支火红色的卫队簇拥着秦川到来后,为首的李八巴、何其正、周顺、秦博扬和赵立山等人,便纷纷单膝跪下,后面的数十个把总也跟着跪下,齐齐喊了声:“参见将军。” “免礼,免礼。” 秦川笑着摆摆手,朝众人环视一圈,这才翻身下马。 罗文天和罗大牛从旁边走过来,给秦川介绍在场的军官。 这些人大多都没见过秦川,好多人既忐忑,又好奇地抽空瞄了秦川几眼。 其中,最忐忑的是何其正,因为黎德发是他的老部下。 秦川也知道这事,所以故意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何参将,听说你用兵很有一手啊,崇祯四年察哈尔入寇边墙,其他军堡都龟缩不出,就你率军出边墙跟鞑子干了一仗,还给干赢了。” “嘿嘿,将军过奖了。”何其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好好干,我等着看你领军大杀四方的那天。” “是!” 何其正躬身行了个抱拳礼。 “免礼免礼。” 秦川笑呵呵地又拍了拍他肩膀,然后朝下一个走去。 见过所有军官,讲了一堆勉励的话之后,秦川便在众人簇拥下进了老营堡,然后直奔校场。 附近的八柳树堡、偏头关和大虫岭堡的新兵,也都到了老营堡,在数十军官的指挥下迅速赶到校场列队。 秦川大步走上点将台,朝下方环视一圈。 下面的数千明军寂静无声,全都定定望着他。 “咳。” 秦川清了清嗓子。 “诸位,我叫秦川,是你们的头。” “我今天只讲一个事。” “前两天发生的事,想必大家伙都知道了吧。” “老营堡新兵营的黎德发等人,半夜突然哗变,故意引发炸营,导致老营堡新兵自相残杀,害死七十多名无辜的兄弟,伤着四百多人。” 说到这,秦川朝后面喊了一声:“来啊,带黎德发等!” 话音落下,校场后面出来一群关帝军,压着数十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走上点将台。 为首那个,正是引发炸营的罪魁祸首,黎德发。 此时的黎德发面如金箔,头发凌乱,身体一阵一阵地哆嗦。 被抓的共五十五人,押到台上后,被身后的关帝军各踹一脚在膝盖窝上,然后纷纷跪了下来。 秦川指着黎德发,道:“罪魁祸首就是他,原老营堡小旗官黎德发,起因是操练时不认真,嘻哈打闹,被上官训斥了还冲撞上官,结果被上官教训了一顿。” “就因如此,他就煽动他人哗变,这些人也因为训练劳累,教官苛刻而心怀不满,所以跟着他一起哗变,害死了那么无辜的兄弟。” 秦川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不仅他们有怨言,在场的很多人也有怨言,因为这些天的训练很苦,你们总觉得日子没以前那么好过了。” “可你们知道我为何要费尽周折地搞那么多训练,为何非要让你们吃那么多苦头吗?” 说到这,秦川往下环视一圈,一字一顿道:“因为,建奴要来了。” “就在前几日,建奴三万大军突然进攻得胜堡,堡内参将李全率一千三百守军,血战一日一夜,最终城破人亡,李全自刎而死,一千三百守军无一生还。”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三路建奴同样攻破了边墙各军堡,当地守军几乎死伤殆尽,这四路建奴正在宣大两地四处劫掠,所过之处横尸遍野,不论军还是民,或死于非命,或被掳去做牛做马。” 听到这,校场里突然一阵骚动,数千新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咬牙切齿怒骂不止,甚至有的突然哭起来,或许是因为有亲人好友在那些沦陷的军堡当差。 等校场里的骚动稍微平息之后,秦川这才继续说道:“如今,那些建奴正朝咱们这而来,顶多半个月就能抵达内长城,到时候,咱们该咋办?” “干他娘的。”台下的罗大牛忽然高喊一声。 “对。”秦川点点头。 “干他娘的。” “或许有人会想,建奴凶悍,不好惹,怕干不过他们。” “那是因为,你们给朝廷当兵时,军纪散漫,一到打仗就乱成一团,或畏缩不前,或转身就逃,这吊样打建奴只会送死。” “我可以这么说,如今你们不好好训练,打仗的时候死的就是你们。” “今日的刻苦训练,是在救你们的命。” “你们若是刻苦训练,就能干他娘的建奴。” “你们应该还记得吧,前年年底的时候,我曾经带着六百关帝军出关,袭杀一千五百建奴和鞑子,带回来将近一千首级,其中建奴四百多,鞑子五百多。” “问题来了,我才六百兵力,是如何干赢那一千五百建奴和鞑子,还砍了那么多脑袋的?” “因为,我那六百关帝军军纪严明,训练有素。” “当时的他们或许战阵厮杀不如你们,刀枪拳脚也不如你们,可他们听从指挥,不怯战,不瞎跑,仅凭这一点,我那六百关帝军就干赢了一千五百建奴和鞑子。” “你们也一样能做到,只要你们军纪严明,训练有素,那就是一支可以横扫八荒的强军,可以把建奴和鞑子的屎都给干出来的强军!” “从今往后,谁敢来惹咱们,咱们就干他娘的。” “干他娘的!”罗大牛再次大喊一声。 “干他娘的!” 李八巴、何其正、周顺、秦博扬和赵立山等军官,也纷纷振臂高呼。 “干他娘的建奴!干他娘的鞑子!” 校场里的数千新兵,也纷纷呼喊了起来。 很快,那呼声便震天动地,响彻云霄。 良久之后,呼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秦川又指着黎德发,大声问道:“在这紧要关头,黎德发等人竟然煽动哗变,目无军纪肆意妄为,还害死那么多兄弟,如此行径与反叛无无异,按律当斩!” “该斩!这些狗日的都该死!” 校场里一名炸营时被咬掉一只耳朵的新兵,愤怒地大声喊了起来。 “斩!” 其他人也纷纷喊了起来。 “斩!” 秦川大手一挥,后面的数十名关帝军便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黎德发等人痛哭流涕,告饶不止,但那一排大刀还是毫不犹豫地斩了下来。 “军纪严明,训练有素!” “所有人都必须牢牢记住这八个字!” 第两百八十五章 强攻宁武关 王朴等人退兵的当日,秦川便派人去静乐城告诉李顶梁,让他明天一早率兵前往宁武关汇合。 还派人回娄烦,让王继宗把一封提前写好的奏疏送到阳曲,让山西的官员替他呈送京师。 奏疏的内容,是先数一轮自己的功绩,说朱由检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还说建奴要入关了,国难当头,君臣之间应该摒弃前嫌,抚去间隙,上下齐心抗击外敌。 秦川预计,等朱由检收到这封奏疏时,正是建奴在宣大两地肆虐之际,再等朱由检的圣旨送到吕梁山腹地时,他已经攻占了内长城一带的其他军堡,控制了山西西北部的岢岚州等地。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地盘,就可以跟朱由检讲和了。 …… 王朴退兵的第二天早上,秦川只留了五百预备役驻守宁化所,亲自率领三千关帝军,五百预备役,运着大炮和各种木料,往宁武关进发。 该去取宁武关了。 李顶梁也率领一千陷阵营、五百预备役、两百施工队和一千民夫,运着钢筋水泥和沙石,浩浩荡荡出城,北上宁武关跟秦川汇合。 当初参与建黑山堡城墙的上千人建筑队,已经拆分为四个施工队,一队在方山堡和炉峪口堡,一队跟随冯一龙去了兴县,另一队跟着罗大牛和李顶梁北上岢岚州,最后一队就是李顶梁这两百人,准备去加强宁武关的防卫设施。 秦川出兵的时候,王朴已经率领三万大军出关,往宣大两地去了。 镇守宁武关的是山西副总兵姜瓖。 这位年纪轻轻的副总兵,和张应昌一样出身将门世家,兄长和弟弟都在九边重镇带兵。 历史上的姜瓖是根墙头草,李洪基攻陷宁武关,斩首周遇吉之后,时任大同总兵的姜瓖便主动归降李洪基。 李洪基在山海关被建奴和吴三桂揍得落花流水,满清英亲王阿济格率兵逼近大同时,姜瓖又叛变大顺,并斩了张天琳等大顺军将领,提人头向满清纳投名状。 投效满清后,这货还不懂满清有入主中原的意图,竟然又拥戴明朝宗亲枣强王,惹得满清极不满意,幸亏这货认错态度积极,这才免了一死。 没过多久,这货又说满清的官员无恶不作,还对他极尽苛刻,于是又率领部下叛清反正,但最终被自己的部下杀死,拿他的人头又去降清。 对于这人,秦川只用一句话来总结:没头没脑,反复横跳。 收到秦川率兵进逼宁武关的消息时,姜瓖慌了,急急忙忙派快马去追刚走一天的王朴,请求援兵前来接应。 快马刚去没多久,秦川就到了。 秦川有急着攻城,也没有摆开阵势,而是让关帝军在后面等着,自己只带了一百红衣侍从朝宁武关行去。 走到百来步外,秦川扯开喉咙喊道:“姜总兵,下官山西游击秦川,奉命驰援宣大,抗击建奴,还请姜总兵打开关门让下官及众将士出关杀敌,扬我大明国威。” 城头上,姜瓖皱了皱眉头,脸色有些疑惑。 姓秦的不是叛贼吗? 怎么又奉命出关抗击建奴了? “大人,他这是在诈城呢。”一旁的宁武守备温不游低声说道。 “哦……” 姜瓖恍然大悟,接着又恼怒不已,冲着城外喊道:“秦川,你休想诓我,若真是奉命出关,就把调令拿来,否则,你休想过宁武关一步。” 城外,秦川挠了挠额头,喊道:“姜总兵,事态紧急,下官并没有文书调令,只有皇帝口谕,还请姜总兵莫要为难下官。” “我呸,你一个叛贼,还有皇帝口谕?可笑死老子了。” “咳,姜总兵若决意要为难下官,就休怪下官不客气了。” “建奴已至宣大边外,国家危难之际,百姓苦难当头,秦某唯有强攻宁武,硬闯关城,北出抗敌挽救国家黎民于危难之中!” “介时,一应罪责由你姜瓖和这关城里的将士承担!” 秦川这番话喊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人人 喊完,他便调转马头往后驰去。 “大胆逆贼!竟敢口出狂言,若敢攻城,定叫你有来无回。” 姜瓖气得脸色铁青,指着秦川的背影大骂不止。 “准备迎敌!” 一旁的温不游则扬声大喊。 关城里的官兵纷纷忙碌了起来,搬运擂石滚木,准备火药炮弹等等。 但,有的士兵边忙边暗暗嘀咕起来,姜大人干嘛要跟姓秦的作对,万一那人屠真的是奉命北上呢? 就算不是,姓秦的也不好惹吧,之前他兵力还少的时候,静乐城和岚城根本就挡不住他,如今,听说他有数十门大炮,宁武关能挡得住他吗? …… 在秦川的指挥下,关帝军迅速分成两部,一部留在原地,开始组装各种攻城器械。 另一部则推着四十门火炮便宁武关逼来。 到了两里距离后,关帝军便停了下来,八门天威将军炮和十二门红衣将军炮开始瞄准城头,二十门大佛郎机炮则原地待命。 这时,几名关帝军继续策马前行,来到关城前方百步外,其中一人扯开喉咙大喊道:“宁武关的兄弟们,我是宁化千户所镇抚官莫得哉,我家秦大人从来就没想过要为难诸位兄弟,只是想北上杀建奴,奈何姜瓖这狗官是非不分,置家国危难和百姓疾苦而不顾,竟阻拦秦大人北上,无奈之下,我等只有随秦大人强攻宁武,硬闯关城,若是祸及诸位兄弟,还望诸位海涵。” 莫得哉喊完,另一个关帝军又扬声大喊:“城关的兄弟们听好了,建奴正往宣大而来,用不了多久就要攻破边口,打到朔州甚至宁武关来,关里有不少兄弟的家眷都在阳方口和朔州一带,建奴若是打到这,大家伙的家眷可就遭殃了。” “兄弟们,秦大人是要去打建奴,是去保卫你们的家人,你们别跟着姜瓖那狗官了,把那狗官给绑了,打开关门迎秦大人,绝亏待不了你们。” “俺是阳方百户所的何老皮,大家伙还记得俺不?俺现在跟了秦大人,每天三顿饭管饱,还有肉,每个月月饷一两银子,从不拖欠,大家伙都过来投效秦大人吧。” “秦大人打仗每战必胜,打了胜仗都有赏银赏肉,死了家人还有抚恤,伤了有秦大人供养,绝不亏待大家伙。” “大家伙还记得前些年鞑子怎么对咱们的吗?怎么对咱们的家乡父老的吗?” “随秦大人北上杀建奴,杀鞑子啦!” 那几名关帝军一人喊过一遍话,城头上的守军开始有些骚动了。 姜瓖和温不游呵斥连连,好不容易才把骚动压下去。 宁武关的守军确实很多家眷都在朔州和阳方口一带,因为关内耕地少,关城的军田大多分布在那片区域,关城里的守军很多是军户,家眷都在那一带耕作军田。 若建奴打到朔州,他们的家人来不及撤走的话,恐怕就真遭殃了。 秦川特意等了一会,见城头的骚动压下去之后,便一声令下,八门天威将军炮和十二门红衣将军炮便齐齐发出怒吼,对着城头一顿狂轰。 城头上的守军乱作一团,纷纷跑下城墙躲避炮火。 三轮炮击后,秦川让炮手停止射击,然后又派了几名关帝军前去喊话劝降。 喊了一遍,大炮又继续开火,对城头又是一顿狂轰滥炸。 接着,又有几名关帝军前去喊话。 如此反复几轮之后,秦川让炮兵往前推进到一里距离,那二十门大佛朗机炮也加入了炮轰行列。 随着炮击变得密集,攻心战也变得频繁起来。 关城内的守军,也越来越不安分了。 炮轰和攻心战持续了大半天时间,第二天,李顶梁的兵马也赶到了。 他带来了原本驻守静乐城的两门天威将军炮、四门红衣将军炮和五门大佛朗机炮。 眼见城外的敌人有援军抵达,又多了十几门火炮,刚组装完成的攻城塔和冲车盾车也开始往关城逼近,宁武关的守军越来越不安。 第两百八十六章 临阵反戈 “秦贼都开始攻城了,你们还在这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城头?” 眼见守军们都躲在城墙底下,姜瓖跳着脚大喊道。 “大人,外边的火炮太猛,上不去啊。” 一个叫秦博升的把总苦着脸回道。 “上不去也得上,才几十门火炮,又不一定打得中你。” “大人……” 姜瓖把脸一横:“秦博升,你身为把总,却临阵退缩,本总兵还未治你的罪,你现在还想抗命不成?” 一听这话,秦博升乖乖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但眼里却闪过一丝愤恨。 “来啊,把他们都赶上城墙。” “炮手呢?城头那些火炮都放着不管了吗?炮手死哪去了?赶紧出来,上城头还击。” 姜瓖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四下寻找不知躲到哪去的炮手。 “都不想活了吗?都上去!” “你他娘的还磨蹭,信不信老子给你来个就地正法?” 姜瓖的一百多亲兵或举着腰刀威吓墙角那些守军,提着马鞭抽打那些不愿挪屁股的。 秦博升嘴里不爽地嘟囔了几句,刚要迈腿上城头,一条鞭子忽然“啪”地抽在他后背上。 “谁打老子?”秦博升恼怒不已。 “老子打的,怎样?你想造反不成?” 姜瓖的一名亲兵用马鞭指着他。 “老子是把总,你他娘一个跟屁虫也敢打老子?” “我呸!一个小小的把总也敢在老子面前撒野?信不信老子先砍了你脑袋,再去总兵大人面前告你个临阵投敌之罪?” “你……” 秦博升怒不可歇,那个亲兵连个官都不是,就是姜瓖身边一个跟屁虫,这些亲兵平时作威作福就罢了,如今还当着好几百大头兵的面抽他,甚至当面拿投敌之罪威胁他。 简直不能忍了。 秦博升越想越怒,突然“锵”地抽出腰刀。 “哟呵,反了你啊。” 那亲兵把马鞭一扔,抽出腰刀,阴仄仄说道:“老子早瞧你不顺眼了,你要送上门来,老子还求之不得呢。” 周围百来个姜瓖的亲兵,也呼地围过来,一个个手持兵器杀气腾腾。 秦博升麾下那百来个大头兵也不甘示弱,纷纷抽出兵器,跟着几步跟那些亲兵对峙。 眼见双方就要打起来,另一个叫赵立山的把总急忙跑过来拉住秦博扬。 “秦兄,算了吧,忍一时风平浪静。” 秦博升满脸愤恨:“这帮狗娘养的都骑到老子头上了,你让老子怎么忍?” 赵立山没说话,只朝他打了个眼色。 秦博升眉头微微一皱,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刀收起来,喊了声“咱们走”,然后朝阶梯走去。 赵立山急忙跟了上去,周围数百大头兵也磨磨蹭蹭地走上阶梯。 “赵兄弟,方才为啥子拦我?” 见赵立山追上来,秦博升便疑惑地问了一句。 赵立山左右看了看,低声在他耳边说道:“秦兄想不想杀鞑子?” “当然想啊,如何……” 秦博升话说到一半便脸色大变。 “没错,兄弟我想投效秦大人。”赵立山坦然地点了点头。 “秦兄你想想,咱们跟着姜瓖有啥奔头?啥都没有,连空饷都没咱们的份,上边拖欠粮饷,还得让咱们去安抚底下的兄弟,脏活累活全咱们来干,好处又轮不到咱们,纯粹吃力不讨好,每来一个官,那些亲兵狗腿又总是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 “兄弟我是不想过这种日子了,我想去秦大人那谋一份差事,哪怕当不了官,也比现在有奔头,日子也肯定比现在好过。” 秦博升皱了皱眉头:“兄弟,你可想好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嘿嘿,老哥,不光我一个,还有刘四五田发光他们几个,也都想好了,三万多兵马来了也奈何不了秦大人,朝廷还能拿他怎样?” “而且,他如今正在打岢岚州,接着肯定会打保德、河曲和偏头关,拿下这些个地方之后,朝廷就彻底拿他没辙了,这些个地方都是易守难攻之地,南边是吕梁山,西边是黄河天险,东边有内长城,实在打不过朝廷的时候,还可以北上塞外入河套。” “更何况,如今的朝廷腐朽不堪,内有流寇,外有建奴,朝堂上那帮书呆子只会结党营私勾心斗角,或是纸上谈兵误国误民,用不了多久,这朝廷恐怕就要倒了,咱们还不如早点另寻出路,投效秦大人。” “你也看到了,秦大人的火器极犀利,兵精将猛,这宁武关恐怕是守不住的,咱们若是不降,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上了这城墙,还能活多久还不定。” 听完这番话,秦博升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赵立山又道:“我和刘四五他们几个都商量好了,先杀姜瓖和温不游的亲兵,再把那两人绑起来,开门献降。” 秦博升眼睛微微一眯:“现在有多少人了?” “点头的不到五百,就不知到时候其他人有几个会响应,老哥,你在咱们哥几个当中,说话最有分量,本事也最大,你要是振臂一呼,这事铁成了。” “李都司呢?还有其他镇抚等官员呢?” “他们若识相的话,咱不为难他们,可他们若不识相,就一块绑了。” 秦博升没往下问,只皱着眉头,一边沉思一边往上走。 走到城墙上,望见城外正缓缓逼来的大军时,一发炮弹忽然落在他旁边不远,将一个守军的腿从膝盖处生生砸断。 城外的炮声在轰隆作响,耳边的惨叫悲惨至极。 秦博升咬了咬牙,似乎挣扎了好一番,突然道了声:“干他娘的!” “老哥英明,兄弟我这就去联络刘四五和田发光他们。” “好,让他们动作快点,咱们要速战速决。” 赵立山匆匆去了,秦博升则把自己信得过的几个手下叫来,耳语一番,那几个手下散出去后,又各找了一堆人围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 没多久,南北两侧的城墙各下来两伙人,为首的正是刘四五和田发光。 秦博升再次抽出腰刀,对周围那些蹲在女墙下面躲避炮弹的大头兵们喊道:“兄弟们,姜瓖和亲兵天天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咱们的命不该卖给他们,那不值当。” “我要宰了那帮狗娘养的,再绑了姜瓖和温不游,开城门迎秦大人,想去秦大人那吃饱饭的,都跟我来。” 说着,秦博升大步往城楼下走去。 “走,宰了那帮狗娘养的。” “兄弟们,待在这城墙上死路一条,不如跟着秦大哥拼一把,另谋一条出路。” “秦大人那一天管三顿,两干一稀,每个月还有一两饷银,听说从不拖欠更不克扣,咱们给朝廷当兵是卖命,给他当兵也是卖命,为啥不去他那吃上饱饭再卖命?” “俺要杀鞑子,俺要跟着秦大人杀狗日的鞑子!” 响应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不明所以的大头兵们面面相觑后,也纷纷跟了去。 很快,城头上一个人影也没剩了。 姜瓖刚找到十几个躲起来的炮兵,抽了几鞭子之后,正骂骂咧咧地把那些人赶向城墙。 眼见赵立山、刘四五和田发光等人,领着数百士兵从东西城墙上下来,手持兵器杀气腾腾地走向他们,又见正前方的城头上,秦博升也领着几百人大步下楼,或眼神冰冷,或满脸杀气时,姜瓖和温不游蓦然一惊。 “你们要干什么?秦博升,你们要干什么?” 秦博升紧了紧手中腰刀,冷冷道:“姜大人,温大人,我们要开门迎秦大人。” “在此之前,你们的那些个狗腿子跟屁虫,统统得死!” “你……你敢?” “杀!” 秦博升一撩腰刀,大步冲了过去。 …… 城外,秦川疑惑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挥了挥手,示意炮手先暂停炮击。 炮声停歇之后,秦川听到了城内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听声音好像是一面倒的屠杀。 “传令下去,全军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秦川淡淡说道,然后策马前行。 正在推进的关帝军很快停了下来。 秦川走到一架盾车后面,静静地等待着。 大约一刻钟后,喊杀声停止了,城门后面传来搬运砖石的声音。 城头上还出现了几个人,为首那个冲着城外喊道:“在下山西副总兵标营把总秦博扬,请问秦大人何在?” 听到这话,秦川往前行了几步,回道:“我就是秦川。” “见过秦大人。” 秦博扬拱了拱手,又道:“秦大人,姜瓖和温不游已经被我等绑起来了,我等愿投效大人,但,还请大人入城后,勿要杀戮。” 虽然早有预料,秦川仍欣喜不已,扬声回道:“好,入城后我不杀一人,我秦川说话,一言九鼎。” “多谢大人,还望大人稍等片刻,待门洞内的砖石清理一空之后,我等立刻开门献降。” “好。” 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宁武关,有点出乎秦川的意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不杀人也没啥关系。 大约两刻钟之后,宁武关南门从里面打开了,秦博扬领着两千多人从里面走出来,聚在城门两侧,好奇地打量不远处的秦川和他身后的关帝军。 其中,秦博扬、赵立山、刘四五和田发光几人,押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姜瓖、温不游和一个都司,朝秦川走来。 秦川翻身下马,带着红衣侍从迎了过去。 “在下秦博扬,见过秦大人,从今往后愿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秦博扬率先单膝跪下,恭敬地抱拳说道。 赵立山等人也纷纷单膝跪了下来。 “哈哈哈,从今往后都是兄弟了,无须多礼。”秦川笑着上前,将他们扶了起来。 秦博扬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笑容既不浮夸也不敷衍,没有丝毫做作,和善却又不失威严,举手投足随意从容,却又隐隐带有一股久经沙场的砥砺,和一股手握他人生死的气势。 “你们既然愿意跟着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你等几人暂领把总职,和原来一样,领兵一百,饷银按关帝军的标准给付,日后视功绩晋级。” “至于其他兄弟……” 秦川望了望城门边上的两千多降兵,接着道:“诸位兄弟若不想当兵的,我可以分田地给你们种,只收三成租子。” “若还想当兵的,就编入关帝军,一日三餐,两干一稀,月饷一两,其他待遇也与其他人一般无二。” “但,既然入了关帝军,就得遵守关帝军的军规,得按咱们的规矩来办事,某些以前的习惯,就得改一改了。” “而且,你们得重新练兵,不够强壮没关系,刀枪棍棒耍得不好也没事,但,必须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第两百八十七章 攻城拔寨 岢岚城。 薛东亭没死,石得开也没死,还有州衙和县衙的大小官员,全都侥幸活了下来。 但这只是暂时的而已,因为罗大牛和刘有柱还没空理会他们,只把他们统统关了起来。 关帝军攻占岢岚城之后,花了两天时间来查抄城内大户、粗略甄别俘虏,几乎所有大户都被抄了家,共查抄出一万三千多石粮食,七万多两白银。 其中有几户世代为官为将的士族,还有一户还出了个正三品的右副都御使,也一样被抄了,好些个拼命反抗的族人统统砍了脑袋。 城里的降兵并不多,只有四百来个,各家大户的护院乡勇则有七百多。 这些降兵和护院乡勇经过粗略甄别之后,作恶多端的斩,还愿意当兵的则被罗大牛和刘有柱就地整编,临时听用。 等西北攻略结束之后,这些降兵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把军纪散涣、痞气、懒散、麻木等明军大多都有的缺点都抹去之后,才能正式编入关帝军。 不愿继续当兵的,就地等待安置,介时会给他们分田地租种。 破城第三天,关帝军便兵分两路离开岢岚城,其中,罗大牛率领一千五百先登营、两百预备役和两百降兵,持薛东亭的印信北上,先是诈开五寨堡的城门,夺取五寨堡,只休整一日后又继续北上,派两百降兵进入三岔城,里应外合攻占三岔城。 然后,罗大牛会继续北上,取楼沟堡、永兴堡,进逼偏头关。 刘有柱则率领一千五百无当营、两百预备役和两百降兵,持石得开印信往西北方向开进,与冯一龙在保德城下会师,炮轰保德城三天后,城内守将主动开门纳降。 休整两日之后,两人继续沿黄河北上,包围河曲城。 这座黄河边上的军镇重地、晋陕和蒙古商贸的重要港口,从崇祯四年起就饱经战乱,先后被流寇攻占过两次,城墙早已破败不堪,城内百姓寥寥无几,临河一面的许多墩台早已被流寇夷为平地。 刘有柱和冯一龙仔细商量过后,决定用水攻。 关帝军对水攻一窍不通,但河曲周围有不少商船和渔家,船工、渔夫等并不少。 刘有柱和冯一龙临时征招了所有能找得到的船只和船工,把数十门火炮架在船头,从黄河河面上进逼河曲,对着河曲沿岸的官兵一顿炮轰,轰跑了官兵,然后靠岸,登陆,河曲到手。 接下来,刘有柱和冯一龙会再次北上,先取杨兔堡,再和罗大牛会师偏头关,攻取这座山西西北部战略地位最重要的关城。 这三路兵马北上的同时,施工队也兵分两路,一路运着钢筋水泥抵达保德城,在当地征招民夫,淘沙选石,修复保德城,并在城池四周建四座护城炮楼,加强城池的防守能力。 这一路施工队还分出部分工匠和民夫,将钢筋水泥运抵河曲城,开始重建这座军镇,并修建港口。 未来,这座城池会是蒙古商道的重要中转站。 另一路施工队则往东北方向挺进,准备改建内长城一带的军堡。 …… 秦川没杀姜瓖和温不游等人,而是派人给他们的家人送信,让他们拿粮食来赎人。 其中,姜瓖一千石粮食,温不游五百石。 姜瓖生于将门世家,山西延川县人,姜家世代为将,他还有两个兄弟也身居总兵和参将,这种将门世家是绝不会缺钱粮的。 温不游虽然不是出身将门世家,但也是山西当地的豪强子弟,家中同样不缺钱粮。 攻占宁武关的当天,秦川便派刚投效的秦博扬、赵立山等人,率领五百士兵,诈开北边二十五里的阳方口堡。 这座军堡是内长城的要冲关隘,也是宁武关和雁门关北边屏障,南北重要门户。 军堡内的一千五百明军都成了俘虏,经秦博扬赵立山等人的规劝,基本都归顺了秦川,镇守这里的参将王丕,则被压到宁武关,和姜瓖温不游等人关了起来。 秦川花了两天时间来筛选降兵,并把这些降兵全部打散,一部分派往宁化所和静乐城,一部分直接送回娄烦训练。 留在宁武关的只有不到一千人,阳方口堡五百人,这些人每天都要接受训练,好让他们能在建奴抵达之时发挥一定战力。 秦川还派人去朔州,把降兵的家眷都接过来,安排在宁武关到静乐一带开垦农田。 两天后,秦川派李顶梁、胡海、李壬九和刚投效的秦博扬、赵立山等人,携带姜瓖的印信,率三千人马沿着内长城往西北推进。 用诈城、招降、内应、强攻等方式,先后攻取神池口、义井屯堡、武州、利民堡、八角堡、大虫岭堡等诸多军堡,最终进逼老营堡。 秦川还派老黄领数百兵力上芦芽山,控制马伦军马场。 这个马场的草甸比云顶山马场还丰美,这些亚高山牧草长势比蒙古草原的牧草高几倍,单单是海拔两千多米上的山顶那片草甸,就有六千多亩,再加上周围缓坡的草甸,能放牧的草甸超过两万亩。 这地方,也是要圈起来做军马场的。 秦川则留在宁武关,主持防务和阳方口、宁武关的增建工程。 宁武关的城墙高三丈五尺,底部厚达四丈有余,顶部厚两丈三尺,包砖三尺,这么厚的城墙,算得上坚固无比了。 秦川暂时没打算改建城墙,因为工程量太大了,他只在东西南北四面城墙的两丈之外,各建两座护城炮楼。 这种堡垒呈圆形,直径五丈,和城墙一样高三丈五尺,分三层,地基要深挖一丈,墙壁厚两尺,整体用钢筋水泥浇筑而成。 每一层的墙壁上各开有六个炮孔,十二个枪孔,但没有门。 因为炮楼和城墙只隔着两丈远,炮楼的顶楼和城墙之间,架有一道天桥,用数十根圆木搭建而成,方便输送士兵和弹药,也方便撤退,若炮楼陷落,还方便士兵撤退,并毁坏天桥。 这八座炮楼建成之后,会和城墙形成立体交叉的火力网,使得宁武关的防卫能力大大提高。 阳方口堡因为东靠长方山,西傍恢河,仅有南北两道城门,所以地势很是险要,易守难攻。 但,这只是一座土城,周长两里的城墙全部夯土建成,并没有包砖,而且城墙只有两丈高,若要改建,只能在外面新建城墙,工程量很大。 秦川考虑良久,决定先不建阳方口堡,只在那放少量警哨部队,敌军来袭时,便退回宁武关。 他也不怕明军重新占领那里,因为建奴就要来了,那座低矮的土城是绝对挡不住建奴的。 …… 西北攻略步步推进时,文成、王继宗和牛三春等人,也率领吏政司、户政司刑律司的部分官员北上,开始建立刚攻占的各个州县的内政体系。 其中,岢岚州不仅是防御北方的军事重地,还是山西西北边军的重要屯田地,由州城以北的三井镇为起点,到东北八十里神池口,再到西北八十里的三岔城,这一大片三角形的小平原上,有将近四十万亩耕地。 原先这些耕地大多是边军的屯田,分属山西西北部十几个军镇军堡。 但长年累月的荒废,加上军官和当地官员不断的侵占,如今军田只剩不到十万亩,大多都是些水源匮乏的贫瘠地。 王继宗曾派人勘察过这片地界,得出的结论是:除了现有的四十万亩耕地之外,这块小平原至少还能开垦出上百万亩耕地。 只不过,这些耕地有个很严重的问题:缺水。 这片地方没有常年流水的河流,季节性小河小溪倒是很多,但干旱年分,这些小河一年到头就没几天有水的。 也就是说,那数十万耕地完全就是看天吃饭,雨水充足的年头能产不少粮食,干旱年份颗粒无收都有可能。 对此,秦川和王继宗及户政司的官员经过长期讨论后,制定了一套完善的农耕发展计划。 这是个工程巨大且旷日持久的计划,建立在环境改造的基础上,要修建大量水库水塘、拓深境内数十条季节性河流的河道,已达到蓄水的目的。 而且,境内所有山岭都要进行绿化改造。 虽然现在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情况还没有后世那么严重,岢岚州一带的环境也没有陕西那么差,但也没好到哪去,树木被大肆砍伐来盖房子、当柴烧,且毫无节制的放牧等等,使得岢岚小平原四周的山岭很多都光秃秃的。 兴县、保德州和河曲县一带,植被退化和水土流失的情况更严重,有些地方甚至方圆数十里一棵树都没有。 绿化改造的方式很简单:强制种植灌木和树木。 所有州县、村镇范围内的百姓,每年都要参与种树。 因为高大的数目对地下水的需求量大,所以,前期会先大量种植羊柴、胡枝子和沙打旺等灌木和牧草,黄河或其他河流附近的地下水充足的区域,可以直接种上梭梭树、怪柳、云杉等树木。 有了植被,才能保持住水土,有大面积植被覆盖之后,植物的蒸腾作用会让空气中的水分含量加大,该地区的降水量也会随之增加。 等整体的生态逐渐恢复,降水量渐渐增加的时候,这片土地也会逐渐肥沃起来。 秦川的计划是,在有生之年把整个西北地区都绿化起来。 这是个宏远的、旷日持久的、耗资巨大的超级工程,十年八年可能才见到一丁点儿成效,三五十年应该能初具规模了。 第两百八十八章 李八巴的从龙之功 崇祯七年五月底,皇太极率领十万大军抵达宣府边外,并开始兵分四路。 大贝勒代善与其子岳讬率领正红旗、镶红旗、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共三万大军继续西进,沿途搜捕招降察哈尔余部,并奔赴大同镇边外。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率领正白旗、镶白旗及喀喇沁部两万大军,朝太子城方向移动,进逼龙门卫。 皇太极则亲自率领三万正黄旗和镶黄旗精锐,进逼万全右卫,麾下有豪格、扬古利、达尔汉、图赖、鳌拜、扬善等众多大将。 最先发起进攻的,是东路战线。 崇祯七年五月二十八日,努尔哈赤第十子,贝勒德格类与固山额真色勒、篇古等,率领正蓝旗、镶蓝旗、扎鲁特部、科尔沁部等共两万大军,由独石水河畔撬开长城,挥师进入大明境内,并一举攻破独石口堡、半壁店堡、猫儿峪堡,然后朝云州堡和赤城堡进发。 此次后金入关,比历史上的时间提早了将近一个月。 这是因为吕梁山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 兴县、岢岚州、保德州、河曲和宁武关相继陷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附近州县,一时间各地的官员和明军将领人人自危,生怕姓秦的突然杀到他们那。 山西巡抚戴君恩和宣大总督张宗衡接到急报后,便匆匆忙忙地率兵往回赶,一个是怕秦川攻打太原,因为城内有晋王一系的诸多皇室宗亲,若太原陷落,他戴君恩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张宗衡则想收复岢岚州等失地,但还没赶到吕梁山,朝廷的急令就到了:东奴即将由宣大一带入口,命他即刻回援,不得有误。 张宗衡又是大吃一惊,急忙率宣府总兵张全昌分别回援大同和宣府。 …… 在四川被秦良玉母子撵得屁滚尿流的张秉忠,逃往湖广的路上,又被官兵包围在了河南。 高迎祥和李洪基也被围在了这里,有七八万人之多。 形势日渐危急之际,张全昌忽然撤兵回宣府,曹文诏也奉命驰援大同镇,包围圈豁然敞开。 新任五省总督陈奇瑜还没来得及封堵,高迎祥张秉忠等人便率领大部流寇从包围圈钻了出去。 陈奇瑜急忙调集四川、湖广、河南、山西和陕西的明军四处封堵,并先剿灭进入湖广的流寇,然后朝逃往汉中的高迎祥张秉忠等流寇主力进逼。 高迎祥张秉忠等人一哄而散,其中张秉忠和张妙手等几家流寇从兴安一带往南逃进大山,却误入兴安以南的车厢峡。 车厢峡内是老栈道,两侧全是高山陡坡,前后出路又被当地官兵和乡勇给堵住了,可谓进得容易,想出来却很难。 陈奇瑜率各路兵马及时赶到,和当地的官兵、乡勇等,将车厢峡团团包围,意欲将张秉忠等人的四五万大军一网打尽。 流寇大军在车厢峡内被围了二十多天,粮食很快就吃光了,战马因缺乏粮草而生生饿死,又因为突然下了好几天雨,弓箭被雨水浸泡而无法使用,饥饿加上疾病,再加上官兵连日攻打,数万流寇死伤惨重,岌岌可危。 危急关头,有人提议贿赂陈奇瑜的心腹和周围官员,然后诈降,等脱了困再反也不迟。 流寇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财宝,很快便把二千两白银和杂七杂八的珠宝,一并送了出去。 紧接着,张秉忠又遣人去向陈奇瑜请降,说他们只是劳苦百姓,因天灾连年饥饿困顿,才受人蛊惑当了流贼。 这一招很管用。 陈奇瑜思量之际,他身边赞画和几个官员纷纷为流寇求情,说这些流贼先前都是大明百姓,迫于无奈才走上了歧途,若杀之,必遭天下人唾弃。 而且,其他流寇肯定会宁死不降,日后再想招降流寇,可就难了。 但,若是能把这些流寇遣送回乡,命他们踏实务农的话,日后剿匪必然会事半功倍。 陈奇瑜思量没多久,便拍板决定,接受流寇的请降,并派出五十多名安抚管,将几个魁首在内的所有人都遣送回乡,命他们好生耕作,安心务农。 张秉忠临走时,对陈奇瑜感激涕零信誓旦旦,一出车厢峡栈道,便立马翻脸,将那五十多个安抚管杀得一干二净,再次聚集两万多人马呼啸而去,并趁明军松懈,接连攻下数个县镇。 陈奇瑜初闻消息,惊得脸色煞白站立不稳。 他知道,要是被皇帝知道这大错是他酿成的,他的下场轻则罢官戍边,重则和孙元化一样斩首街头。 思前想后,陈奇瑜立马写一封奏疏,命人快马送往京师。 奏疏上说:凤阳知县李嘉彦和缙绅孙鹏等人,招降安抚流寇之际,枉顾他的命令而坑杀数十降卒,还有陕西巡抚练国事,无端袭杀数千降卒,以至于流寇大部降而复叛。 …… 京师,紫禁城弘德殿。 朱由检牙关紧绷,死死盯着御案上一堆乱糟糟的文书。 那其中,有宣大的八百里急报,说是东奴已攻破独石堡,进逼赤城。 有山西和大同镇的急报,说西路张应昌和北路薛东亭双双大败,秦贼趁机攻占方山堡、兴县、岢岚州,并称东奴入关,王朴率大军回援宣大之际,攻占宁武关、利民堡、三岔城、保德州等多个州县军堡。 还有刚刚送到的五省总督陈奇瑜的奏疏,说陕西巡抚练国事、凤阳知县李嘉彦等人阻碍流寇的招降事宜,无端虐杀降卒,导致流寇降而复叛。 除此之外,那堆文书当中,还有秦贼的奏疏,信誓旦旦说没有丝毫反意,竟然还责问朝廷为何要无端发兵攻打他。 一顿责问后,又假惺惺说他仍忠于大明朝廷,说愿意北上阻击东奴,为朝廷镇守宁武关、偏头关、河曲县和保德州。 不仅如此,那胆大包天的逆贼,还赤裸裸地威胁朝廷,说日后还敢发兵攻打他的话,就带着数十万军民迁往河套地区。 看完这封奏疏,朱由检气得拍案大骂,把自己的手掌给拍得通红一片。 随堂太监王承恩、内阁首辅温体仁、东阁大学士王应熊、何吾驺、兵部尚书张凤翼等人,就站在下面,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七号 “温阁老,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朱由检突然寒着脸问道、 温体仁微微一颤,急忙躬身道:“回禀陛下,臣以为……臣以为当立即逮拿练国事、李嘉彦等人,并从严……” “朕是问你,秦贼和东奴的事该怎么办?” 温体仁脖子一缩:“回禀陛下,臣以为,秦贼之害远不及东奴,为今之计应集中兵力阻击东奴,待奴贼退去,再调集大军包围秦贼,将其一举歼灭。” “哼!” 朱由检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怒哼一声后,又转头问其他人:“你等以为如何?” 王应熊、何吾驺和张凤翼三人,急忙低头躬身,纷纷应道:“臣以为温阁老所言有理,此计可行。” “哼!朕要你等何用?” 朱由检将御案上几封奏疏狠狠扔了出去。 温体仁等人不敢吭声,低着头一动不动。 朱由检又望向旁边的王承恩,问道:“王伴伴,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王承恩把头一点,细声细气应道:“皇爷,既然秦贼与东奴各有其害,皇爷不如来个驱虎吞狼之计,让那秦贼和东奴去厮杀?” “嗯?” 朱由检眼睛一亮。 一旁的温体仁点头如捣葱,满脸谄媚道:“对对对,王公公说得对,臣正要向皇爷进献此计,陛下可拟圣旨一道,命秦贼北上阻击东奴,又传檄宣大两地将军,命他们加强宣大往南之守备,可稍微放宽西路之守备,让东奴往西边去,自然会与秦贼碰上。” “介时,陛下便可以坐视二虎相争,待其两败俱伤,再奇兵四处,大破东奴,一举剿灭秦贼。” “嗯。” 朱由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另一旁的王承恩则瞥了一眼温体仁,心想这位首辅大人举止儒雅,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之徒啊。 放宽西路之守备,就意味着西路的州县和军堡,很难挡得住东奴的进攻,那里的百姓…… 王承恩不敢往下想,也没反驳温体仁的话,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 偏头关,守备府内。 “李将军,我家大人是个信守诺言之人,当年绑吴家和张家公子,还有薛东亭的老婆孩子时,对方给了粮食便立马放人,讲道义,重信义。” “如今,秦大人说可以保您荣华富贵,就铁定能给您荣华富贵,您只要打开偏头关的城门,再走一趟老营堡,诈开那座军堡就行了。” 罗文天坐在八仙桌东侧,一边嚼着水煮豆子,一边口若悬河道。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偏头关守备李八巴。 李八巴就坐在他对面。 以前,每次见到罗文天的时候,李八巴都会多打量几眼这个俊得出奇的公子哥。 但如今,他没那个心思。 他正为性命和前程而纠结不安。 罗文天抓了一把豆子,塞嘴里含糊不清地接着说道:“李将军,您应该也知道,我家秦大人拿了河曲县,再拿下偏头关和老营堡之后,朝廷就奈何不了他了。” “这是为何?因为这片地界东临内长城,西有黄河天险,南面是吕梁山屏障,北边是广阔的塞外草原,我家大人只需守住南面几个重要隘口,守住长城和黄河天险,便可高枕无忧。” “而且,河套地区的察哈尔部已经被建奴赶跑了,皇太极没那么多兵力驻守河套,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散沙一盘,兵力为弱,根本就不足为惧,若实在打不过朝廷,我家秦大人还可以北出塞外,占领河套地区。” “更何况,我家秦大人早就有进军河套的计划,最多两年之内,必然会拿下整个河套地区。” “介时,秦大人便有和大明朝廷及建奴分庭抗礼的资本了。” “李将军,从龙之功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您可得想好了哦。” 听到这,李八巴眼帘微微一抬。 犹豫良久后,李八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罗公子,老营堡参将何其正与我交情匪浅,我可不能害了他啊。” “嘿。” 罗文天一把扔掉手中的豆子,一脸难以置信道:“李将军,您哪是害了他啊?这是给他指明路,领他上坦途啊。” “再过几年,何将军坐拥从龙之功而飞黄腾达之日,还得感谢您的提携之恩呢。” “啊?” 李八巴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不知该如何回应。 罗文天又捞了一把豆子,不咸不淡道:“李将军,机会只有一次,三日后秦大人的大军就会抵达偏头关和老营堡。” “是坐拥从龙之功,还是城破身死,您再好好斟酌斟酌吧。” 第两百八十九章 横扫八荒六合 崇祯七年六月初五。 后金大贝勒代善与其子岳讬率军抵达猫儿庄一带时,忽然拐向南边,直扑大同北部边墙的得胜堡。 得胜堡镇守参将李全虽然早有提防,但堡内守军仅有一千二百,而建奴共三万大军,兵力过于悬殊,注定难以抵挡。 代善先掘边墙,建奴大军奔涌而入,将得胜堡团团包围,日夜猛攻。 李全率领堡内孤军血战一日夜,终因兵力悬殊而无法将建奴拒之堡外。 城破之际,堡内守军已死伤惨重,李全眼见无力回天,跪在城头朝东方拜了三拜,然后腰刀一引,自刎而亡。 攻取得胜堡后,代善和岳讬兵分两路,一路往东攻陷镇羌堡,一路往西破拒门堡。 三日后,两人只留数百土默特部驻守边墙几座军堡,其余大军分两路南下,先后攻陷弘赐堡、镇河堡,然后在大同城下会师,将大同团团包围。 因为王朴率三万五千大军剿除秦川时,在宁化千户所寸步未进,非但没有收复宁化所和静乐城,还损兵折将,甚至让秦逆在西路和北路从容进军,先后攻占兴县、岢岚州和保德州等地,如此种种,朱由检一怒之下撤了他的总兵职,降为参将,命他戴罪立功。 如今,刚被降职的王朴奉命驻守怀仁,曾草飞驻守蔚州,何盛守浑源州,其他参将游击等分驻应州、山阴、马邑、朔州等州县,宣大总督张宗衡和张全昌,则回援宣府镇了。 而大同镇城,朱由检则交给了曹文诏,传旨改任他为大同总兵,主持大同防务。 如今的大同城里有曹文诏的三千关宁铁骑,还有镇城参将和守备的兵马,共六千兵力。 这点兵力无法跟建奴野战,从大同被围之日起,曹文诏便日夜巡视城防,加强防备,不容建奴有一丝可乘之机。 围城三天后,代善见大同城防守严密,便命大军撤出包围,并大摇大摆往西南方向的怀来、马邑、朔州和宁武关而来。 他的最终目标是宁武关。 …… 老营堡位处偏关以东八十里,东衔内长城,北扼外长城,与偏头关互成犄角,战略地位丝毫不亚于偏头关。 老营堡守将乃是山西北路参将何其正,堡内守军共一千三百余。 南边诸多军堡陷落的消息传到老营堡时,何其正慌了,急急忙忙遣人向平虏卫和朔州卫求援。 可人刚派出去,建奴寇略宣大的消息就传到了老营堡。 何其正傻眼了。 建奴一到,大同镇肯定顾不上他,西边是黄河天险,陕西友军也不可能冒险渡河过来援救,南边的军堡几乎全沦陷了。 如今,整个山西西北部的军镇,只剩他和偏头关李八巴这对难兄难弟。 秦川的几路大军正日渐逼近,连宁武关、岢岚城和保德城都被攻陷了,他一座小小的老营堡肯定挡不住。 若弃城逃跑,事后朝廷追究起来,不是砍头就是发配戍边…… 他好像已经无路可走了。 何其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手下忽然来报,李八巴来了,说是来找他商量对策。 李八巴和他是老乡,都是山阴县人,两人关系不浅,经常凑一块喝酒,在他正束手无策时,李八巴的到来就像一根救命稻草。 在城头确认对方是李八巴后,何其正让人打开城门,亲自出城迎接。 “老八,咋办?咱该咋办?” 刚见面,何其正就把眉头拧成倒八字,焦急无措地问道。 李八巴宽慰地拍了拍他肩膀:“哥,咱们进城再说吧,这次兄弟我带了一坛上好的汾阳羊羔酒,咱们进去边喝边聊。” “老八,都什么时候了……” “哥,你放宽心吧,兄弟我有法子了。” “当真?” “当真。” “好,快快快,快入城。” 在何其正的热切招呼着,李八巴带着他的两百亲兵进了军堡。 何其正径直把李八巴和他几个随从领进参将署,那两百亲兵则留在署外。 “来啊,去宰头小羊羔,招呼……” “不用不用。”舞神电子书 何其正刚冲厨房的方向喊话,李八巴便急忙打断他,接着道:“哥,兄弟我来的路上逮了两只肥硕的野羊,想着过来跟老哥喝几杯,便在路上休整的时候烤好了,咱哥俩今日好好搓他一顿。” “嘿,正好你老哥我好些日子没吃过野肥羊了。” “来啊,把酒肉搬上来。” 李八巴往后喊了一句,然后攀着何其正的肩膀进屋。 他几个随从把一头烤得焦黄,飘着浓浓肉香的肥羊抬了进来,还有一个大坛子,放在桌上,把封泥拍开后,顿时酒香四溢。 这是远近闻名的汾阳羊羔酒,也就是后世的杏花村酒。 配上那烤肥羊的肉香,馋得何其正直咽口水。 “咦,老八,你这几个兄弟我咋没见过?哇,这小子长得俊,比小媳妇还俊,老八你上哪找的这么个俊小子。”何其正一边咽口水,一边咋咋呼呼地问道。 “嗯……” 李八巴挠了挠脑袋,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那名比小媳妇还俊的随从,笑眯眯地冲何其正拱了拱手,道:“在下山西游击秦将军账下赞画罗文天,见过何将军。” 旁边一个长得五大三粗,豹子眼络腮胡的大汉也一抱拳,粗声粗气道:“俺乃是秦将军麾下先登营坐营官罗大牛。” “秦将军麾下无当营坐营官刘有柱。” “啊?” 何其正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继而脸色大变:“老八,你要害我?” “老哥,你别误会,兄弟我怎么会害你?” 李八巴急忙走过去,想攀住他肩膀。 “你别过来。” 何其正一手指着他,又警惕地望着罗大牛和刘有柱等人。 “唉。” 李八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瞒老哥,兄弟我确实已经投效秦将军了,但这次来,并非要害老哥,而是想跟老哥好好谈一谈,若老哥愿意投效秦将军,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肯,老哥也可带家人自如离去,绝不为难。” 何其正眯了眯眼:“你何时投效的?” “就在前日,不光是我,楼沟堡、永兴堡和大虫岭堡也都降了。” “他许你什么好处?” “从龙之功,荣华富贵。” 何其正嘴角抽了抽:“你们可真够大胆的啊,大明朝还没倒,这就敢提从龙之功了?” 一旁的罗文天接过话,笑眯眯道:“何将军,大明朝是没倒,可也差不多了。” 说着,罗文天摆开几个瓷碗,略显吃力地抱起那坛羊羔酒,把几个碗都倒满酒。 “何将军,大明朝具体是啥样,就不用说了吧,就算我家将军不反,也撑不了几年了。” “哼!秦川一身本事,为何不报效朝廷?” “我家将军说,当今朝廷糜烂不堪,已经不值得他报效了,他要建立一个新的朝廷,一个能给百姓安居乐业,能横扫八荒六合,让万国来朝的天朝王国。” “横扫八荒六合……这怎么可能?” 另一旁的罗大牛突然拔出一把匕首,插在那香喷喷的烤全羊上,粗声粗气道:“俺家将军不过一万兵马,便横扫了云集数万边军的晋西北,过个三五年,你说能不能横扫中原?再过个十年八年,你再说说看,能不能横扫八荒六合?” 何其正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都别愣着了,赶紧坐下吃吧,待会这羊可就凉了,咱边吃边谈。” 刘有柱则大喇喇坐在凳子上,端起碗,咕咚灌下一大口酒,然后抽出匕首,割下一大块羊肉,放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老哥,来来来,咱哥俩好些时日没一起喝了。” 李八巴走上前,攀过何其正的肩膀。 何其正看了看罗大牛腰间的长刀,又看了看刘有柱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最终低低叹了一声,然后坐下来,端起瓷碗,“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酒。 喝完酒,何其正将瓷碗一把放在桌面上,打了个酒隔。 “说吧,我若是降,当如何?若是不降,又当如何?” 第两百九十章 教你做人 崇祯七年六月初十。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率领两万兵马,攻破龙门口撬开边墙入关,攻破龙门关堡,围攻龙门卫城。 龙门卫城防守牢固,城内火器众多,阿济格三兄弟围攻两日无法破城之后,便扔下这座卫城不管,兵分数路,往南边一路劫掠,齐头进逼保安州。 六月十三,皇太极亲自率领三万大军,攻破张家口堡西北方向的膳房堡、上庄堡、新开口堡,三日后大军云集万全右卫城,侦见城头守军防备严密,火炮众多之后,便挥师南下,呈撒网状一路劫掠,和阿济格三兄弟一样,朝保安州进发。 与此同时,东路军德格类围攻赤城数日不克后,也放弃了攻打这座坚城,将兵力散开,朝延庆州一路扫荡。 西路军代善也将三万兵马全面撒开,由大同镇城往朔州和宁武关的方向扫荡。 因为崇祯皇帝朱由检曾檄文各州县,城池陷落者斩,所以宣大两地竟没有一支明军出城阻击建奴。 宣大总督张宗衡回援宣府后,怕建奴由延庆州和怀来卫一带攻入京枢地区,便急令宣府总兵张应昌驻守延庆州,宣镇数个参将也云集在延庆和怀来一带。 曹文诏麾下三千关宁铁骑已连续征战数年,来回奔波,四处救火,不久前又刚刚日夜兼程驰援大同,入了镇城早已人困马乏。 加上曹文诏刚接任大同总兵,连自己镇内有多少兵将、兵力分布如何等都没搞清楚,也不清楚建奴的兵力和进军路线,他麾下又才这点兵马,更不敢贸然出击了。 而且,曹文诏和曹变蛟是大同人,他们曹家的族人就在城内,麾下不少亲兵和将校等也都是大同人,如此情况下,他更不敢扔下镇城出击了,若大同城被攻陷,他和麾下众将士的家人可就遭殃了。 其他边军悉数龟缩在各自镇守的城池里,只有周围出现小股建奴时,才会出来摆个阵做做样子,将小股建奴逼退后又缩回城池里。 至目前为止,尚未有规模较大的军镇和州县城池陷落,但,城外来不及逃走的百姓却遭了秧。 四路后金大军如蝗虫,如百鬼日行,所过之处十室十空,村镇堡寨无不纷纷陷落,粮食、钱银、布匹、牛羊等等所有财物被掳掠一空,青壮百姓或杀或掳去当劳力,女人稍有姿色者一律掳去,老人小孩等羸弱者统统杀死。 宣大两地形如地狱,哭嚎震天伏尸遍野。 …… 喝了几大碗羊羔酒之后,何其正就降了。 偏头关和老营堡也相继落入秦川的掌控之中。 至此,整个西北攻略结束了。 秦川也彻底掌控了晋西北地区。 这片地区南起关帝山,北至外长城,东起云中山,西至黄河天险,南北四百余里,东西三百里,有两关三州四县十六堡。 整个地区的人口和土地还没统计出来,但王继宗粗略估算过,不包括静乐岚县两地,新占领区的耕地有五十万亩左右,荒废的土地起码有七八十万亩,可开垦的土地则超过两百万亩。 其实,这点土地并不算多,后世一个岢岚县的耕地都比这多得多了。 新占领区的地盘大概是原有地盘的两倍大,但人口只有十二三万左右,其中还包括了两万多边军。 如果把那些荒废的土地都重新开垦,这点人口是远远不够的,起码还要翻一倍。 如果把适合开荒的土地都开垦起来,还要再多三四倍人口才能种得完这些田地。 也就是说,包括娄烦静乐岚县三地在地,秦川的地盘能养八十万百姓,现在他只有二十万而已,还有六十万的缺口。 文成正在各州县建立内政体系,王继宗则正在统计人口和土地,安置百姓、军户等等。 忙完这些事务之后,他们会在黄河沿岸设粥棚,筹措船只,招纳受灾最严重的陕西灾民。 已被秦川任命为财政司长的文素心,派了一群财政司的官员出来,四处去统计整个西北攻略的缴获, 准确的数据还没出来,初步估计粮食有将近三十万石,白银八十万两,黄金一万三千多两,军马将近四千匹,其他的骡马牛羊、绸缎布匹等不计其数。 整个晋西北缴获最多的地方,是岢岚州西北部那片小平原,三井镇、五寨堡、神池口、武州、三岔城等这些地方有二十几个官绅士族、地主老财,这片地界上的官绅大户就贡献了超过十五万石粮食。 被俘或者投降的明军很多,有一万四千多人,守备以上的将领共三人,除了李八巴和何其正之外,还有一个叫周顺的游击将军,就是保德城主动开门纳降的那个守将。 这一万四千多降卒里,有将近两千人不想再当兵,秦川让他们都退出军队,交给王继宗安置去种田。 经过一段时间甄别后,又剔除了一千多人,大多是些不适合上战场的老弱病残,还有些难以调教的**,其中甚至有不少军官。 剩下的不到一万一降卒,甄别结束之后,这些降卒就全部被打散穿插,编为六个新兵营,分别安置在河曲、偏头关、老营堡等几个军堡,并开始进行严格训练。 主要是训练行军列队,听从口令等纪律性,还要训练关帝军自有的的战阵战术、厮杀配合等等,晚上还要背军规,包括李八巴何其正在内的所有军官都要参加训练,也要记军规,考核的时候背不出来的同样要受罚。 鉴于罗大牛刘有柱等人的凶神恶煞,关帝军的彪悍战力,李八巴何其正等军官也乖乖地背了。 秦川按他们投降时所说的,全部按照关帝军的待遇标准,给他们一日管三餐,两干一稀,天天有肉,大头兵月饷一两,夜不收和军官逐层增加饷银。 这饷银跟明军的差不多,吃食却比明军的好太多了。 一开始,降卒们高兴不已,可没两天就出问题了。 因为这些降卒懒散惯了,训练没两天,便纷纷叫苦不迭,因为关帝军的训练量太大,军规也太严格了,那些军官又动不动就打人,打得一点也不比明军的军官轻。 降卒当中不乏**流氓,也不乏桀骜难驯之辈,几乎每天都有人不服管教,甚至开始有刺头带头闹事。 训练第七天,老营堡新兵营的训练场上,几个新兵因记不住口令而乱成一团,其中一个名叫黎德发的原小旗官一边笑骂一边推搡同伴,就在旁边不远的罗大牛立马走过去,寒着脸呵斥了几声。 黎德发一脸不爽,嘟囔了一句:“咋咋呼呼的,啥玩意。”163 “你说啥?” 罗大牛一字不落地听到了,立马走到黎德发面前,瞪着铜铃豹子眼直勾勾盯着他。 在校场上好几百人的注视下,黎德发不甘示弱,扬起下巴应道:“不就记不住口令吗?你咋咋呼呼个啥,咋滴?就许你咋咋呼呼,还不许我说两句了?” “哟嚯,嘴还挺硬的嘛。” 罗大牛挽起袖子,朝他招手,道:“来,俺也不拿军法压你了,出来过两招,俺教你做人。” “怕你不成?” 黎德发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认怂,又仗着自己有些拳脚,当即便挽着袖子出来。 等他站定,罗大牛又招了招手:“给你先动手,来吧。” “哼!” 黎德发满脸怒容,拔腿就冲了过去。 刚到近前,还没来得及挥拳,罗大牛就突然往前冲一步,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生生踹飞出去好几步远。 黎德发重重摔落在地,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 罗大牛没打算放过他,大步走过去,朝他大腿就是一脚。 “你他娘的冲撞上官还嘴硬,老子今日不给你点苦头吃,日后你还不得飘上天?” 在附近维护纪律的数百先登营迅速赶过来,手持兵器,在周围虎视眈眈。 校场上的新兵就这么静静看着,谁也不敢吭声。 …… 晚上吃过饭,老营堡新兵兵营里,黎德发躺在床上咬牙切齿,越想越不甘心,忽然起身下床,趁着宵禁之前,出门往别的营房走去。 他的兵早就被打散了,但附近几个营房里,还有十来个老相识,其中几个交情还不错。 随着黎德发在几个营房来回走动,没多久那些营房开始骚动起来了。 黎德发回到自己的营房,站在门口,冲里面喊道:“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你们他娘的就受得了吗?” 那些新兵朝他望来,谁也没吭声。 “去他娘的关帝军吧,老子要去宣大,要给朝廷当兵,吃香喝辣的逍遥自在,去之前,老子还要闹一场,让那些狗娘养的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你们谁愿意跟着老子干?” 营房里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人应道:“干他娘的,算老子一个,这日子老子也过不下去了。” “还有俺,俺也觉得给那姓秦的当兵,不如给朝廷当兵来得自在。” “好!” 黎德发把营房门板关上,把那几个人叫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 子时,老营堡新兵营里寂静一片,训练一天的新兵们大多都在呼呼大睡。 “杀!” 寂静中,一座营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大喊。 “杀!” 紧接着,附近几座营房纷纷响起了喊杀声、惨叫声,还有床板砰砰作响的声音。 熟睡中的新兵纷纷惊醒,黑暗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有敌人夜袭,惊慌失措地四处乱窜,碰到人的时候以为对方是敌人,很快便扭打在一起。 炸营。 军队最怕的就是夜间炸营。 幸好,秦川交代过,这些新兵没训练够一个月,不给他们发兵器,战阵训练只用木棍代替,营房里更不许有任何利器。 炸营的新兵找不到兵器,这才没有造成大规模伤亡。 值守的关帝军急忙吹响哨子,并迅速赶过来堵住军营大门。 熟睡中的罗大牛从床上跳起来,抄着刀子出门,没发现敌人之后,便点齐一千五百先登营,打着火把将军营团团围住,然后一边喊话一边往里推进。 四周围的火把和整齐的喊声,让军营里的新兵们陆续回过神来。 很快,他们知道这不是夜袭,而是炸营。 等事态控制下来,罗大牛开始调查是那座营房先炸起来的。 查问过几十个新兵之后,罗大牛勃然大怒:这不是普通炸营,而是哗变。 简直反了天了。 第两百九十一章 军纪严明,训练有素 秦川特意去了一趟老营堡,去见见那些降将降卒,顺便处理炸营的事。 他还特意把附近几座军堡的所有新兵军官,都叫到了老营堡。 之前一直忙着布置内长城沿线的防务,没空理会那些降兵,现在得去管一下了。 这些人再怎么纪律散漫,也曾经是兵,基本都打过仗,或多或少都有些刀枪拳脚和战阵厮杀的本事。 流寇的老营精锐就是由边军逃兵和马匪组成的,可见这些兵有一定打仗本事,就是纪律性太差,而且很多大头兵长期营养不良,体格羸弱。 秦川正面临和后金的大战,麾下却只有一万关帝军和五千预备役,又既要防后金又要防明军,这点兵力是不够的。 最快的扩军方式,就是尽快把这些降兵都训练起来。 重点训练纪律性。 把**刺头剔出来,老弱病残拉去干手工活或者种田,把剩下那些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秦川就能快速获得一支能战之师了。 他估计,最终留下来的人数,可能都不到一万人。 也就是说,剔除了三四千**和老弱病残,剩下的一万一千新兵里面,还有千把人或被刷出去,或是主动退出。 像这次哗变引发的炸营事件,就得砍一些脑袋了。 黎德发等人本想在炸营时趁乱逃出老营堡的,但没料到一支在附近巡查的关帝军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堵住营门。 罗大牛和先登营的反应也很快,炸营还没来得及蔓延到堡内,整个新兵营就被围得严严实实的了,有些像没头苍蝇一样跑出兵营的乱兵也被拎了回来。 其中就有想趁乱放火的黎德发等人。 在其他新兵的指认下,黎德发等人很快就被揪出来了,共六个营房参与了哗变,主谋七人,从者四十八,就是这帮人趁别人熟睡的时候喊杀连天,才导致了炸营。 如今,这帮人已经被关起来了,就等秦川来处理。 扎营第三天,秦川带着红衣侍从抵达了老营堡。 附近军堡的把总以上新兵军官,也全都到了老营堡,就在堡外等秦川。 见一支火红色的卫队簇拥着秦川到来后,为首的李八巴、何其正、周顺、秦博扬和赵立山等人,便纷纷单膝跪下,后面的数十个把总也跟着跪下,齐齐喊了声:“参见将军。” “免礼,免礼。” 秦川笑着摆摆手,朝众人环视一圈,这才翻身下马。 罗文天和罗大牛从旁边走过来,给秦川介绍在场的军官。 这些人大多都没见过秦川,好多人既忐忑,又好奇地抽空瞄了秦川几眼。 其中,最忐忑的是何其正,因为黎德发是他的老部下。 秦川也知道这事,所以故意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何参将,听说你用兵很有一手啊,崇祯四年察哈尔入寇边墙,其他军堡都龟缩不出,就你率军出边墙跟鞑子干了一仗,还给干赢了。” “嘿嘿,将军过奖了。”何其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好好干,我等着看你领军大杀四方的那天。” “是!” 何其正躬身行了个抱拳礼。 “免礼免礼。” 秦川笑呵呵地又拍了拍他肩膀,然后朝下一个走去。 见过所有军官,讲了一堆勉励的话之后,秦川便在众人簇拥下进了老营堡,然后直奔校场。 附近的八柳树堡、偏头关和大虫岭堡的新兵,也都到了老营堡,在数十军官的指挥下迅速赶到校场列队。 秦川大步走上点将台,朝下方环视一圈。 下面的数千明军寂静无声,全都定定望着他。 “咳。” 秦川清了清嗓子。 “诸位,我叫秦川,是你们的头。” “我今天只讲一个事。” “前两天发生的事,想必大家伙都知道了吧。” “老营堡新兵营的黎德发等人,半夜突然哗变,故意引发炸营,导致老营堡新兵自相残杀,害死七十多名无辜的兄弟,伤着四百多人。” 说到这,秦川朝后面喊了一声:“来啊,带黎德发等!” 话音落下,校场后面出来一群关帝军,压着数十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走上点将台。 为首那个,正是引发炸营的罪魁祸首,黎德发。 此时的黎德发面如金箔,头发凌乱,身体一阵一阵地哆嗦。 被抓的共五十五人,押到台上后,被身后的关帝军各踹一脚在膝盖窝上,然后纷纷跪了下来。 秦川指着黎德发,道:“罪魁祸首就是他,原老营堡小旗官黎德发,起因是操练时不认真,嘻哈打闹,被上官训斥了还冲撞上官,结果被上官教训了一顿。” “就因如此,他就煽动他人哗变,这些人也因为训练劳累,教官苛刻而心怀不满,所以跟着他一起哗变,害死了那么无辜的兄弟。” 秦川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不仅他们有怨言,在场的很多人也有怨言,因为这些天的训练很苦,你们总觉得日子没以前那么好过了。” “可你们知道我为何要费尽周折地搞那么多训练,为何非要让你们吃那么多苦头吗?” 说到这,秦川往下环视一圈,一字一顿道:“因为,建奴要来了。” “就在前几日,建奴三万大军突然进攻得胜堡,堡内参将李全率一千三百守军,血战一日一夜,最终城破人亡,李全自刎而死,一千三百守军无一生还。”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三路建奴同样攻破了边墙各军堡,当地守军几乎死伤殆尽,这四路建奴正在宣大两地四处劫掠,所过之处横尸遍野,不论军还是民,或死于非命,或被掳去做牛做马。” 听到这,校场里突然一阵骚动,数千新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咬牙切齿怒骂不止,甚至有的突然哭起来,或许是因为有亲人好友在那些沦陷的军堡当差。 等校场里的骚动稍微平息之后,秦川这才继续说道:“如今,那些建奴正朝咱们这而来,顶多半个月就能抵达内长城,到时候,咱们该咋办?” “干他娘的。”台下的罗大牛忽然高喊一声。 “对。”秦川点点头。 “干他娘的。” “或许有人会想,建奴凶悍,不好惹,怕干不过他们。” “那是因为,你们给朝廷当兵时,军纪散漫,一到打仗就乱成一团,或畏缩不前,或转身就逃,这吊样打建奴只会送死。” “我可以这么说,如今你们不好好训练,打仗的时候死的就是你们。” “今日的刻苦训练,是在救你们的命。” “你们若是刻苦训练,就能干他娘的建奴。” “你们应该还记得吧,前年年底的时候,我曾经带着六百关帝军出关,袭杀一千五百建奴和鞑子,带回来将近一千首级,其中建奴四百多,鞑子五百多。” “问题来了,我才六百兵力,是如何干赢那一千五百建奴和鞑子,还砍了那么多脑袋的?” “因为,我那六百关帝军军纪严明,训练有素。” “当时的他们或许战阵厮杀不如你们,刀枪拳脚也不如你们,可他们听从指挥,不怯战,不瞎跑,仅凭这一点,我那六百关帝军就干赢了一千五百建奴和鞑子。” “你们也一样能做到,只要你们军纪严明,训练有素,那就是一支可以横扫八荒的强军,可以把建奴和鞑子的屎都给干出来的强军!” “从今往后,谁敢来惹咱们,咱们就干他娘的。” “干他娘的!”罗大牛再次大喊一声。 “干他娘的!” 李八巴、何其正、周顺、秦博扬和赵立山等军官,也纷纷振臂高呼。 “干他娘的建奴!干他娘的鞑子!” 校场里的数千新兵,也纷纷呼喊了起来。 很快,那呼声便震天动地,响彻云霄。 良久之后,呼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秦川又指着黎德发,大声问道:“在这紧要关头,黎德发等人竟然煽动哗变,目无军纪肆意妄为,还害死那么多兄弟,如此行径与反叛无无异,按律当斩!” “该斩!这些狗日的都该死!” 校场里一名炸营时被咬掉一只耳朵的新兵,愤怒地大声喊了起来。 “斩!” 其他人也纷纷喊了起来。 “斩!” 秦川大手一挥,后面的数十名关帝军便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黎德发等人痛哭流涕,告饶不止,但那一排大刀还是毫不犹豫地斩了下来。 “军纪严明,训练有素!” “所有人都必须牢牢记住这八个字!” 第两百九十二章 万事俱备,只等建奴 黎德发等人被斩首那日之后,新兵们的训练比以前更卖力了,抱怨声也少了下来。 新兵们开始注意到,关帝军的训练并不比他们的轻多少。 虽然在他们眼里,这支令行禁止,军纪严明的军队已经是一支强军了,可依然每天都要操练。 渐渐地,很多新兵的军官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不仅自己硬着头皮每日操练,还对自己的手下都严格了起来。 他们以前虽然懒散,但强军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这么严格训练出来的军队,想不强都难。 一些原本不是心甘情愿投效的军官,也陆续觉得自己投效秦川或许真是一条明路。 在秦川的潜移默化,李定国有意无意的劝说下,刘文秀、艾能奇和冯双礼三人,也有了很大转变,并开始跟着新兵一起操练。 秦川给他们一人一个队长当,管十二个大头兵,从基层军官干起。 冯双礼今年已有二十二了,因为跟了张秉忠几年,已经有了几分行军打仗的本事,刀枪拳脚也都不错,麾下那十来个大头兵都服他。 但刘文秀和艾能奇还小,才十四岁的半大小子,都遇到了当初李定国的遭遇,手下的兵不服他们。 只不过,那些大头兵不清楚他们的来路,只见他们跟秦将军身边的人走得近,以为他们后台硬,又碍于军规严厉,才不敢胡乱造次,但操练进度总是比别人的慢。 刘文秀和艾能奇好歹是被张秉忠相中的人,年纪虽小,但心性和本事一点也不小。 李定国只把他当初的遭遇告诉了两人,他们便找到了治这些大头兵的方法,加强操练,练得比别人久,吃饭比别人晚,一有怨言便拎出来揍,杀鸡立威。 揍过几个大头兵,那些人就乖了。 练了几天之后,又有几百人被剔除出来,或是主动退出军队,最终剩下的新兵刚好一万人。 秦川开始忙着整编军队,原来的五千预备役,也正式编入关帝军,加上一万新兵,如今他麾下共有两万五千兵力。 先登营、陷阵营和无当营作为秦川麾下的主力部队,全都扩充至四千兵力。 十方营扩至三千兵力,龙武营、冯山营和虎豹营,则统统扩充至两千五百人。 他还增编了一个营头,叫虎卫营,兵力也是两千五百人。 本来,秦川想让老黄出任营官的,可老黄死活不愿意,说自己是个豆腐心,带不了兵。 于是,秦川干脆让山猫儿统领虎卫营。 如今的山猫儿,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半大小子了。 这家伙不久前刚满十七岁,入主吕梁山这两年来伙食好,天天都有肉吃,几乎没停过,所以身材比原来结实许多,还长高了不少,跟成年人的体格差不多。 而且山猫儿在关帝军中可是凶名赫赫的主,谁都知道这小子很不好惹,杀过的人可不比罗大牛等人少多少,新兵们听老兵吹牛时,基本都听说过这位小爷的凶名。 所以,年纪轻轻的山猫儿走马上任,当虎卫营的营官时,底下的大头兵和军官等没一个敢放肆的。 其实山猫儿也是有名有姓的,因为他是老帮主从一个三岔路口捡回来养大的,所以随老帮主姓周,叫三叉。 原本是三岔路口那个三岔,但军师宋知庭没上山之前,山上没几个人识字,只懂怎么念,不懂怎么写岔字,宋知庭上山后,听到这个发音,就写成了“叉”字。 于是,山猫儿就成了周三叉。 除了提拔山猫儿之外,秦川还提拔了廖三枪任虎豹营的营官。 原本是想提拔赵武的,但赵武说他更喜欢干夜不收,而且虎豹营是精骑营,廖三枪更适合当营官。 最后,秦川听从了赵武的建议,让廖三枪统领虎豹营,兵力一千五百。 秦川把降卒中的所有夜不收都拨给了赵武,又从关帝军中挑了些本领突出的,凑够三百哨骑给他训练,训练出来后再调配各营。 除此之外,秦川还成立军机处,由自己任处长,内设参谋科和情报科,参谋科不设科长,由几个营官和王继宗、文成和罗文天等任参谋,情报科则由赵武任科长,专司侦查和情报收集,还兼顾奇袭、暗杀等特殊任务。 军队整编完毕后,秦川又开始调整并布置各营头的防区和任务。 娄烦、方山堡和古交镇划为一个防区,由山猫儿和新编的虎卫营分兵驻守。 兴县、保德州和河曲县一个防区,由任亮的龙武营驻守。 偏头关、老牛湾堡和水泉营堡一个防区,由罗八的十方营驻守。 老营堡、八柳树堡、大虫岭堡一个防区,由罗大牛的先登营驻守。 八角堡、利民堡和神池口,由刘有柱的无当营驻守。 秦川则率领李顶梁的陷阵营、冯一龙的冯山营、廖三枪的虎豹营,共一万大军,驻扎在宁化所和宁武关。 因为云中山一带地势不是很险峻,共有三条小路出忻州,所以秦川派施工队在那三条小路各建了一座墩台,由冯一龙的冯山营分了一部去驻守。 在没摸清建奴的兵力分布和进军路线之前,秦川不会轻举妄动,毕竟建奴不是流寇,也不是明军,必须谨慎对待。 自秦川占领宁武关,已有一个月了。 如今天气转热,混凝土的硬化速度较快,施工队的进度也随之加快,关城四面的八座炮楼已经封顶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拆除顶层的模板。 等建奴抵达时,这些混凝土也差不多能达到最大强度。 和内长城相连的利民堡和老营堡,也用钢筋水泥包上外墙,城墙加高至三丈五尺,还紧贴着长城在墙外各建有两座炮楼,用来阻击撬长城的敌人。 除此之外,秦川还在神池口的长城外侧,新建了两座相连的墩台,同样用来阻击毕竟长城的敌人。 这些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炮楼和墩台,将是阻击建奴的有力据点。 这一个多月来,陈詹又铸成了三门天威将军炮,红衣将军炮和大佛朗机各五门,小佛朗机和虎蹲炮共二十四门。 李学境也新造出了十五支线膛枪,燧发枪一百八十。 李八巴和何其正等名将投降后,秦川又从各军堡缴了各式火炮一百四十门,大多是些小炮,还有不少落户的老炮。 如今,这些火炮已经全部运抵内长城一线,其中偏头关、老营堡、利民堡和神池口各有两门天威将军炮、红衣将军炮四门、大佛朗机各六门,各式小炮四十门,线膛枪十支,燧发枪一百。 宁武关则有天威将军炮七门、红衣将军炮十三门,大佛朗机二十二门,各式小炮一百四十多,线膛枪三十八支,燧发枪七百。 之所以火器和兵力都云集在宁武关,是因为其他军堡都建在山岭地带,大军在那些军堡前面难以展开,唯一能展开的就是宁武关。 毫无疑问,建奴肯定会主攻这座关城。 而且,秦川可不打算死守,他在寻找出击的机会。 摸清楚代善的兵力分布和进军路线之后,他想出去吃掉对方部分兵马,缓解决战时的压力。 还有那些零散四出劫掠的建奴,秦川曾看过一段记载,深深记得里面的内容:建奴数十骑劫掠到墩县一带,劫了大量钱粮财务,俘虏了近千百姓,然后从代州旁边大摇大摆地把钱粮和俘虏押走。 由宁武关沿着小路翻过云中山,就是墩县了。 若那帮建奴还敢来,秦川就敢派一支偏师去把他们一个不剩地吃掉。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建奴送上门来。 第两百九十四章 抓几个建奴玩玩 崇祯七年六月二十,阿济格和德格类会师于保安州,五万大军将保安城团团围住,并由城北发起主攻。 保安城守军不足两千,于建奴兵力悬殊,保安知州阎生斗和守备徐国泰发动城中百姓上城头,用火炮、礌石滚木、金汁沸水等打退建奴多次进攻。 第二日,建奴忽然转移主攻方向,由城池东北方向发起猛攻。 城内火炮大多云集在城北,来不及调运,阎生斗和徐国泰立即调集大量火药和瓦罐囤于城头,制成万人敌向下投掷,阻止建奴登城。 酣战之际,城内奸细奸细点燃城头火药,引发爆燃,城头军民或被大火烧死,或纷纷坠落城下。 建奴趁机架云梯竹篙,一举攻上城头。 保安城很快沦陷了。 知州阎生斗站在东城墙角楼上,眼见建奴如蝗虫般涌入城内,不由痛哭流涕,连呼“吾不能救百姓矣”,然后拔剑自刎。 守备徐国泰率领身边仅剩的数十守军在城头浴血抵抗,眼见已无力回天,便命手下四散逃命,自己却脱下盔甲,撞死在城头女墙上。 城破的消息传入城内,阎生斗、徐国泰等众多官员的家眷,或悬梁、或投井,纷纷自刎殉难,城中百姓自尽者亦不计其数。 建奴入城后,开始大肆掳掠屠杀,所有财物一律掳去,但凡有反抗的青壮一律杀死,其余青壮掳去当阿哈奴役,老幼体弱者,则悉数屠戮,甚至将许多幼童投入火中活活烧死。 昔日繁华的保安城,转眼成了人间地狱。 让手下点燃保安城内的房屋之后,阿济格又率领大军往西南方向推进,直奔蔚州、灵丘。 几乎与此同时,德格类率领正蓝旗镶蓝旗两万大军,沿着龙门川一路往南劫掠,直抵延庆州。 皇太极眼见宣府镇城重病云集,火炮众多之后,便率领正黄旗镶黄旗三万大军南下,攻破贾家营、李家梁、北庄、董家庄等众多村寨营堡,见阿济格已经攻破宝安城后,又挥师西进,直奔大同镇的应州、朔州等地。 代善的三万大军则兵分三路,朝着朔州方向一路劫掠,齐头并进。 这四路建奴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哀鸿震天。 …… 山阴县以南四十里。 一小队蒙古骑兵在一座荒村前面停了下来,为首的汉子四下眺望片刻,然后用蒙语说道:“咱们就在此休整片刻,吉达,你去放火烧了那几间茅草屋,看看有没有猎物上钩。” “是。” 一名蒙古汉子策马而去。 没多久,那几间茅草屋便冒起了滚滚浓烟,在旷野中尤为显眼。 几个蒙古汉子在不远处支起两口小铁锅,锅里放水,放入几块肉,煮起了肉汤,旁边还有几个用树枝串住的大饼,在火堆旁边慢慢烤热。 “乌兰巴日,这次还没有猎物上钩的话,咱们还要继续北上吗?” 一个年轻汉子朝领头那个因为长年累月吹北风,而脸色泛红的汉子问道。 红脸汉子反问道:“你要赶着回去看你婆姨吗?” 旁边另一个汉子笑着接过话道:“乌兰巴日,我听我婆姨说,哈日查盖的婆姨快生孩子了,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 “哦?哈日查盖,为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就让你留下了。” “嘿嘿,” 那叫哈日查盖的年轻汉子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笑道:“我就是想出来杀几个敌人,把敌人的头颅带回去献给我刚出生的儿子。” “嗯。” 乌兰巴日拍了拍他肩膀:“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我晓得了。” “大家伙都听好了。” 乌兰巴日环视一圈,正色道:“两年前,我们的部族惨遭屠戮,活下来的族人颠沛流离,惨遭饥饿寒冷的折磨,如今大家伙好不容易过上了安定的日子,巴图大人还当上了参将,为部族挣得了荣誉,这次,我们也要奋勇杀敌,把荣耀带给家人和部族,让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能过上安定生活。” “好!” 周围十来个蒙古汉子把胸膛拍了砰砰作响。 锅里的肉汤很快烧开了,硬邦邦的肉干开始变软,香气也开始四溢飘散。 片刻后,这十来个蒙古汉子就着肉汤,啃起了大饼。 吃饱喝足,哈日查盖便站在旁边的小土丘上,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四下眺望。 哈日查盖在蒙语中指老鹰,他也和老鹰一样,拥有一双视力敏锐的眼睛。 没过多久,哈日查盖的视线里,出现了几个小黑点,正朝他们的方向快速接近。 “乌兰巴日,有人来了。” “哦?” 乌兰巴日飞快跑上土丘,朝哈日查盖所指的方向眺望。 “一共八个,十六匹马。” “快,做好准备。” “是。” 十二名蒙古汉子站成一个小圆圈,个个手持弓箭,警惕地望着那伙不速之客。 很快,那十六骑到了,共八名骑士,一人双马。 因为天气炎热,马上的骑士没有戴帽子,清一色光溜溜的脑袋,也清一色在后脑勺留有一条老鼠尾般的小辫子。 很显然,这是一伙建奴。 尚有百步距离时,那伙建奴便一拉马缰,折了个方向,开始绕着乌兰巴日等人转圈圈。 乌兰巴日微微皱着眉头,用生疏的满语喊道:“我们乃是喀喇沁左旗哨马,隶属大金国镶白旗营下,你等是何人?” 那伙建奴没回应,饶了一整圈之后,才有人喊道:“你们是科尔沁哪位台吉营下兵马?” “色棱台吉。” “镶白旗固山额真是谁?” “伊尔登大人。” “随哪位大人入关?在何处入关?” “我等随三位年轻的贝勒爷由龙门口入关。” 乌兰巴日回答的时候,一直把右手放在左胸,微微低着头,以示尊敬。 那建奴没往下问,而是跟旁边人耳语几句,然后点了点头。 “我等乃是大贝勒帐下哨马,见此处有浓烟,便过来查看情况,正白旗和镶白旗大军不是在宣府吗?你等怎么到了这里?” “伊尔登大人已率大军往大同方向而来,命我等先行前来哨探。” “嗯。” 那建奴又点点头,然后朝旁边人说了几句什么。 很快,八个建奴纷纷下马,其中两个牵着马匹到旁边不远去栓住,另外六个则朝乌兰巴日等人走来。 “你们抢到了什么东西?我等赶了半天路,肚子饿了,有没有鲜美的羊肉?” 乌兰巴日指了指那两口小锅:“只有肉巴汤。” 为首那建奴看了看他,笑道:“不用那么紧张,我们不会抢夺你们的战利品。” 乌兰巴日没回应,只朝他笑了笑,然后让手下收起弓箭。 那伙建奴也没理他们,而是围着两口小铁锅坐了下来。 不远处,拴好马匹的两个建奴也走了过来。 “哈日查盖,塔拉,你们解决那两个,其他人随我杀那六个。” 乌兰巴日低声说了一句,然后飞快地从后背取下角弓,娴熟地抽出箭支,弯弓,搭箭,瞄准了刚才和他说话的那个建奴头领。 其他人也纷纷取出弓箭,各自瞄准了各自的目标。 “不好,他们是敌人!” 为首那建奴反应极快,迅速从后背摘下盾牌,挡在身前。 那一刹那间,十数支利箭呼啸而来,其中一支堪堪扎在盾牌上,菱形的破甲箭头生生穿破裹了牛皮的木盾,在后面露出一截箭头。 旁边几个建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纷纷中箭了。 这几个建奴是后金的探马,个个都穿了一层布面铁甲和一层棉甲,防护力极强。 但乌兰巴日等人乃是赤儿山部精挑细选出来神射手,在十几步距离上箭法极准,而且他们用的箭头都是精心打造的菱形破甲箭头,箭支又是一指粗的重箭。 在仅有十来步的距离上,这些破甲重箭能轻而易举地击歪布面铁甲的甲片,甚至直接穿破甲片,再狠狠穿过棉甲,贯入建奴的体内。 只第一轮箭支,建奴就伤了六个,四个被射中腿部而倒在地上,两个被破甲箭生生贯穿双层盔甲,扎入体内,还有一个很倒霉的被箭支从脸颊穿进去,直达后脑勺,一击毙命。 唯一没有受伤的,是那个反应最快的建奴头领。 箭雨刚过,那建奴头领便顶着木盾,像一头猛虎似的,大声咆哮着朝乌兰巴日扑来。 乌兰巴日的名字在蒙语中指红色的猛虎,他也是赤儿山部有名的勇士。 那建奴刚扑来的时候,他已经搭上了第二支箭,对准了那建奴的右脚。 “嗖”地一声,那建奴应声而倒,在地上滚了一圈,一边愤怒地咆哮,一边挣扎着想站起身。 乌兰巴日一扔角弓,抽出腰间的蒙古弯刀,大步上前,一刀将那建奴手中的兵器荡开,又反手一个刀背狠狠砸在那建奴手臂上,然后大脚将建奴踹翻在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建奴一边挣扎,一边狰狞着脸喝问道。 乌兰巴日没回应,只用刀背在他手脚上狠狠砸了几下,砸得骨头咔嚓作响,也砸得那建奴杀猪般惨叫连连。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八个建奴,一死七伤,有一个伤得较重,乌兰巴日干脆一刀把那脑袋给砍了。 等六个建奴被捆得严严实实后,乌兰巴日这才走到那建奴头领面前,用满语淡淡说道:“我们是察哈尔部赤儿山族人,现在是山西秦大人麾下勇士。” 那建奴脸色一变:“秦大人?秦川?” “没错。”乌兰巴日点点头。 “秦大人要抓几个活口,所以,你们很幸运。” 说罢,乌兰巴日一把将他扛起来,扔在马背上,又用绳索把他和马鞍捆好。 没多久,这十二名蒙古汉子带着缴获的兵器盔甲和俘虏,牵着十几匹战马朝宁武关的方向驰去。 第两百九十四章 大军出征 宁武关以东五十里,红池口。 秦川驻马红池口旁边的山梁上,皱眉望着由东边山谷行来的稀疏人群。 “就这么点人?”看了片刻后,他忍不住问道。 一旁的老黄点点头,叹了一口气:“俺和一帮子兄弟好说歹说,那里的老百姓就是不相信俺们,就是不相信建奴能打到墩县,就几个小村子的百姓愿意跟俺们过来避难,加起来还不到五百人。” 秦川没往下追问,只把眉头皱得更深了。 占领宁武关之后,他就派人出北边的朔州、山阴县还有东边墩县、代州等地,劝百姓们到他的地盘避难,或是尽快躲进大同镇城和忻州城、代州城等大城池里。 愿意躲进大城池里的百姓倒是不少,朔州和山阴县一带的百姓,愿意到他地盘来避难的也不少,前前后后来了七八千人,主要是因为他在穷苦百姓中的名声很不错。 投效他的那些明军当中,有些人的家眷就在朔州一带,这些人也基本都接过来了,共一万三千多人,有李顶梁和冯一龙率兵分批护送过来。 但墩县和代州一带的百姓,愿意来避难的却少得可怜。 其中原因,有老黄所说的,那里的百姓不相信建奴能打到他们那。 毕竟宣大重兵云集,代州以北又有恒山天险和内长城,进出口只有宁武关、雁门关、大石口和平刑关,建奴很难越过这几个关口。 另一个原因,应该是那些百姓不舍得扔下家产和田产。 代州、墩县和忻州一带,是一条长条形的盆地,两侧和北边都是大山,山上的溪流众多,最终都汇聚到这条盆地里,又有滹沱河贯穿其中,使得盆地里的田地不缺水源,很是肥沃,拥有田地的百姓不少,就算是缙绅豪强的佃户,也能靠佃田养活一家。 这种情况下,那片地界的百姓,都不舍得扔下田地翻山越岭跑到秦川的地盘。 老黄带着数百关帝军忙活了一个月,才来了不到一千百姓。 在山梁上看了一会,秦川便打马下山,不愿再费心思去管那些百姓了。 他已经做得够多的了,还有更多也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如今,王继宗和文成他们也忙得屁滚尿流,连续一个多月都在各地奔波,安置百姓,建立民政体系等。 各司的官员人数并不多,主要是因为秦川的地盘里缺乏读书人。 占领晋西北后,边境倒是有不少被发配充军的朝廷官员、读书人、各行各业的人才,还有各种各样的工匠等,经过各司官员的招揽,这些人才绝大部分都归顺了,各司的人手得到大幅补充,但短时间内这些人还起不到多大作用,还要靠原来的官员。 布置防务之余,秦川也一直在忙民政的事,好不容易梳理清楚之后,他才终于得空来一趟红池口。 红池口位于云中山腹地,就在宁武关和墩县之间的一条山路上。 所以,这里正在修建一座小型军堡,整座军堡周长只有一百步,高四丈,整座建筑就是一圈方方正正的城墙,也是一圈三层楼房,共九十个房间,可以驻扎五百兵力,军堡中间的空地就当校场。 军堡建成之后,这里要驻扎一支关帝军,以防建奴抄山路进来劫掠。 红池口以南二十五里处,也有一条由忻州通往宁武关的山路,地势最险要的阳武口也在建一座高四丈的墩台,建成后计划驻兵五十,借助地势抵挡一两千敌人不成问题。 等这里的军堡和墩台修筑完成后,施工队还会沿着云中山南下,在静乐县一带通往忻州和阳曲的三条山路上,再修建两座墩台和一座小型军堡,彻底控制外界进入静乐县的通道。 虽然往里面运送建筑材料很不容易,但秦川不缺劳动力,要把自己的地盘打造得固若金汤,就得舍得下本钱。 这也是锻炼那几支施工队一千多工人的机会,让他们多积累点经验,为明年的河套攻略做技术积累。 …… 视察过红池口和阳武口工程之后,秦川便打马回宁武关,刚到关城,就见北边来了一小队骑兵。 “大人,乌兰巴日他们回来了。” 城头上,拿着望远镜的巴图冲城下大声喊道。 “哦?” 秦川脸色一喜,希冀地望着那队骑兵。 前年秦川出关袭杀建奴时,收留的那数百察哈尔余部,已经在娄烦定居下来了,其中有近百青壮加入关帝军,秦川从中提拔了几个军官,还让巴图任虎豹营参将,其他的蒙人士兵则大多打散了分在其他各营。 而且,秦川还挑了一些脑子机灵的、弓马本领很强的蒙人,给赵武训练成夜不收。 乌兰巴日就是夜不收队长之一,他麾下十一个夜不收也都是蒙人,不久前秦川让他率领麾下的夜不收,假扮成喀喇沁的哨马,出去抓几个建奴俘虏回来,想了解后金几路大军的进军情况和兵力分布,以决定什么时候出兵。 他既然回来了,就肯定抓到了俘虏。 果然,秦川很快就看到了乌兰巴日身后,几匹战马驮着的俘虏。 “大人,乌兰巴日遵照大人的命令,抓了六个俘虏。” 到了近前,乌兰巴日翻身下马,按明军的礼仪单膝下跪,并抱拳行礼。 “好,辛苦了你和诸位兄弟了。” 秦川亲手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肩膀,然后走到后面,大量那六个被捆得跟粽子似的俘虏。 六个光秃秃的脑袋,头皮的肤色和脸庞脖子的肤色完全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是真奴。 “带进去开审。” 秦川喊了一声,然后翻身上马,率先进入宁武关。 那六个建奴被驼了进来,在秦川的指示下押到一个空房间里。 秦川让人搬了张凳子,坐在屋子里,又把李顶梁、冯一龙、赵武、廖三枪、巴图和乌兰巴日都叫来了。 人都到齐后,秦川开口道:“赵武,问一下他们是那个旗的,叫什么名字。” 赵武微微低下头:“大人,建奴的探马很多都会讲咱们的话。” “哦?” 秦川转过头,望着跪在屋子正中间那个建奴首领,问道:“你们是哪个旗的?” “呸!尼堪,休想从老爷我嘴里问出一句话。”那建奴用略显生硬的北方官话回道。 “嗯……” 秦川看得出,这货是根硬骨头,于是把视线转向下一个,还问了同一个问题。 结果,那建奴叽里呱啦一通,秦川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在说啥,但从一旁的巴图和乌兰巴日的神情来看,应该是在骂自己。 秦川不想浪费时间跟他废话,又转向下一个。 没多久,六个建奴都审问过了,其中有四个张口就骂的,另外两个嘴巴禁闭,一言不发。 秦川摩挲着胡须日渐浓密的下巴,淡淡说了句:“用刑。” “先拔指甲,扒光了还不说的话,就切几道伤口,抹点蜜糖,然后弄些蚂蚁过来放伤口上咬,再不行就开始剥皮,记住,别让他们睡觉。” 说罢,秦川起身走了出去。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暴君的潜质…… …… 当天晚上,有几个建奴就招了。 他们是正红旗的探马,隶属后金大贝勒代善麾下,此次出来,是想探明山阴、马邑和朔州的明军部署。 代善这一路大军共三万兵力,已经兵分三路,其中代善率领一万正红旗主力朝山阴县而来。 岳讬率领镶红旗和土默特部共一万兵力,往毗邻恒山的马营堡而来。 镶红旗固山额真叶臣领镶红旗和鄂尔多斯部共一万兵力,沿着洪涛山朝岱岳镇而来。 其中,叶臣这一路的推进速度会比较快,因为他这一路都没遇到过难以攻打的坚城,岱岳镇更是只有一堵围墙和一些房屋做阻挡,以建奴的效率,半天就能打下来了。 相比之下,代善要面对防守严密,兵力和火炮充足的山阴县,推进速度肯定会大大减缓。 岳讬这一路兵马的路途稍微远了一些,而且又要面对同样有坚墙和严密防守的马营堡,推进速度也肯定会减缓。 据几个俘虏推测,叶臣那一路的兵马,可能会比代善和岳讬的要快两天左右。 而叶臣的目标,就是先一步赶到朔州城,封锁道路,不让城内的人口和钱粮转移。 岳讬要打朔州城。 听完所有俘虏的招供,秦川当机立断,马上调集兵力,于第二天早上天未亮出宁武关,直奔朔州。 这次,他带了李顶梁的陷阵营、冯一龙的冯山营、廖三枪的虎豹营,共八千人马。 宁武关的防务,则让刘有柱率领两千无当营接管,剩余两千无当营仍驻守神池口和利民堡。 同时,还传令罗八和罗大牛,让他们分别率领两千兵力,出内长城,从管涔山一带借道井坪,绕道朔州西北部接应。 这次出征,兵力共一万两千。 不带重炮,只带便于携带的虎蹲炮,还有大量燧发枪和线膛枪,势要击溃叶臣这一路敌军。 击溃叶臣之后,若有机会,可以顺势给代善来一记狠的。 若没有机会,便立即退回宁武关和内长城一线,等待建奴主力到来。 第两百九十五章 又见人头树 崇祯七年六月二十七日,代善率领一万大军抵达山阴县。 原本山阴县只有五百守军,曹文诏就任大同总兵,并回到大同镇之后,便急调大同西上路游击将军马杰率一千兵力入卫山阴,又调井坪堡守备曹珪率八百兵力入卫马邑县。 马杰一到山阴,便立即发动城中青壮百姓参与守城,还发动城中所有大户捐钱捐粮,借调家丁乡勇等,最终凑得四千军民守城。 建奴在得胜堡和边墙诸多军堡的行径,已经传到了山阴县,这四千军民怕建奴屠城,所以守城格外拼命,奋勇挡住了建奴大军的好几次进攻。 因为是横跨一千多里路的远征,后金大军并没有携带大型火炮,只有攻破明军军堡后缴获的少量小炮。 代善军中,只有十几门虎蹲炮和四门大小不一的佛朗机炮,根本无法压制城头,城中四个门洞又都封起来了,冲车也发挥不了作用,城头上的礌石滚木又多,大金国勇士难以沿着云梯登城,想攻入山阴城,可不是一件易事。 但,这里已经很靠近朔州了,皇太极的命令是,让他们攻取朔州,等待皇太极的大军抵达,两军会师之后进攻宁武关。 如今,镶红旗固山额真已经攻破北边的岱岳镇,正率领一万大军朝朔州挺进,皇太极的大军离这里又还有十来天的路程,所以代善决定,先花点时间攻取山阴城,再去朔州也不迟。 山阴是个富饶大县,周围的乡绅士族都躲到城里了,里面肯定有不少粮食和青壮劳力。 于是,代善的大军在山阴城外扎下营寨,一部分兵马每日攻城,另一部分兵马则四面出击,劫掠方圆数十里内的村镇。 …… 山阴以南四十里,岳讬在马营堡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马营堡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军堡,南靠恒山,东边又有一条小河,原本河水并不深,但他们来之前,已经被马营堡的军民拓宽至三丈,深将近一丈。 可进攻的方向,只有西面和北面,这两面又是缓坡,地势易守难攻。 附近的乡绅大户和百姓,又都带着钱粮财务躲到了堡内,把一座周长不足四里的军堡挤得满满当当,参与防守的军民多达四五千。 岳讬发动的第一次攻击,就损失了三百多旗人兵丁,然后不敢再贸然进攻了。 得到他父亲代善在山阴城停下来的时候,岳讬也让大军在马营堡外扎营,围困马营堡,慢慢消耗城中的火药、箭支和礌石滚木。 …… 相比于代善和岳讬的停滞不前,镶红旗固山额真完颜叶臣的步伐,则顺利得多了。 六月二十三,叶臣就攻破了岱岳镇。 镇中数百老弱和幼童被屠戮殆尽,所有钱粮财物、青壮和女子被掳掠一空。 只休整了一日,完颜叶臣便率领大军,押着一路掳掠而来的六千多青壮和女子,还有一万八千多石粮食、三万多两白银及无数布匹、牛羊骡马等,沿着桑干河往朔州浩浩荡荡而来。 行军一日,忽然有几骑探马由朔州方向疾驰而来,到了叶臣面前翻身下马,从马背后面取出八颗头颅。 一看到那几颗头颅,叶臣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因为,那几颗头颅顶上光秃秃一片,只有后脑勺留了一条小小的辫子。 这是他们大金国勇士的头颅。 “怎么回事?”未等探马开口,叶臣便皱着眉头问道。 为首的探马急忙跪下,道:“回禀大人,小的行到马邑城时,在城东五里外一棵树上发现了这八颗首级,看模样应该是死于这一两日之内的,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听完这番话,叶臣脸色沉了下来。 一旁的噶喇依章京劳萨则勃然大怒:“定是那些可恶的尼堪,竟敢杀我大金国勇士,还将人头挂在树上!” “这是在向我们大金国下战书,额真大人,请调给我两千勇士,我去把马邑城打下来,杀光城里的尼堪,为我大金国勇士报仇!”艳艳电子书 “劳萨兄弟,不用着急。” 完颜叶臣缓了缓脸色,朝探马问道:“马邑城的守卫情况如何?有多少兵力?多少火炮?” “回禀大人,马邑城外方圆十里空无一人,小的没抓到明军的哨探,无法探查城中守军有多少,但,城头火炮并不多,不足二十门,且大多是些虎蹲炮。” “嗯。” 叶臣点点头,然后低垂着眼帘陷入沉思。 片刻后,叶臣忽然开口道:“劳萨听令。” “卑职在。” “命你你点齐五个牛录旗丁,还有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各五百骑,先行前往马邑城。” “但不可攻城,只能封锁马邑,不让城中任何人走脱,并扫清马邑方圆二十里内所有汉人。” “若遇劲敌,不可浪战,只需牵制敌军,待我大军赶到,再合兵扫除敌军,攻进马邑城,为失去的勇士报仇。” “渣。” 劳萨跪地领命,然后带着随从点兵去了。 …… 马邑城,守备曹珪和知县刘文元站在城头,忐忑不安地望着西边而来的一支军队。 那支军队打有两面将旗,一面写有“李”字,另一面写“冯”字,人数并不多,只有三千人上下,除了少数将领之外,其余的全是步兵,但军容严整,行止有度,缓缓从城外走过,然后在城东五里外的桑干河边停了下来。 看模样,这支军队要在这扎营。 刘文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问道:“曹守备可看得出,这是哪一路友军吗?” 曹珪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有些凝重地回道:“大人,这应该是秦川的兵马。” 刘文元脸色一变:“吕梁山那个叛贼?” “嗯,山西游击秦川,末将听说,皇帝陛下已经传旨宁武关,命他北上抗击建奴。” “啊?”刘文元楞了,“他不是逆贼吗?陛下为何要给他传旨?” “末将可不敢揣测上意,如今建奴入寇,秦川能出关抗敌,对我等来说是好事。” “可是……对了,城东那几颗头颅,是他们挂上去的吧?” “应该是了。” 听到这话,刘文元脸色大变:“坏了,坏了,这逆贼是要将建奴引到马邑,是要害了我等啊。” 曹珪没说话,只皱眉定定望着那支正扎营的军队。 这时,那支军队中有一骑朝马邑城策马而来。 到了近前,那人手举一卷明黄色卷轴,喊道:“我等乃是山西游击秦将军麾下将士,奉旨北上抗敌,请马邑城乡绅出粮食一千石,牛羊一百头,用以劳军。” “啊?” 城上的刘文元愣住了。 第两百九十六章 口袋战术 马邑城南岸二十里处,赵武站在一个土丘上,举着望远镜四下瞭望。 望着望着,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住了,望远镜静静对着东北方向。 看了一小会,赵武收起望远镜,又看了看附近地形。 很快,他指着一块农田,道:“在这撒铁蒺藜,准备下套。” “是。” 他麾下十几名夜不收纷纷打开随身带来的皮囊,在那片农田里撒铁蒺藜。 等手下都撒完,赵武便率先跑到旁边不远的田垄边,手持弓箭,躺进干涸的垄沟里。 他麾下十来个夜不收也纷纷跑过去,和他一样手持弓箭和箭支躺进垄沟里。 留在外边的一名夜不收,则用准备好的桔梗把他们盖好,直到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破绽,这才绕过铁蒺藜区,静静等待着。 那伙建奴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那名夜不收转身就跑。 那伙建奴一共八人,起先只是不疾不徐地策马前行,漫无目的地四下搜索,一见这边有个人在逃命,便呼啸一声,拍马直追过来。 追到那片田地时,一名眼尖的建奴发现了因太阳照射而泛着寒光的铁蒺藜。 “有铁蒺藜。” 那建奴大声呼喊,并猛勒马缰,想让马匹停下来。 其他建奴也纷纷勒住马缰,立马减缓了速度。 这时,不远处一条垄沟里,忽然有十数道人影跃起,没等建奴反应过来,便响起了一阵弓弦声。 十一支破甲重箭发出“嗖嗖嗖”的破空声,六名建奴应声而倒,剩余两名运气很好,只受了点皮外伤而已。 但只是暂时的。 赵武飞快地取出第二支箭,往弓弦上一扣,顺势一拉,几乎不用瞄准,一甩手利箭就射了出去,一名建奴也随之应声而倒。 最后一名建奴把身子伏到战马另一侧,并调转马头想逃跑。 可他胯下的战马还没跑起来,就被射成了马蜂窝,并重重倒地,将那建奴压在身下。 赵武收起弓箭,抽出长刀,大步跑到那建奴身边,把长刀架在对方脖子上。 “说吧,代善和岳讬到哪了?完颜叶臣到哪了” “如实招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否则要你生不如死。” …… 与此同时,廖三枪正带着一千五百虎豹营,沿着桑干河朝东北方向进军。 军中除了骑兵之外,还有十几架骡马车,车上装的是拼好的木板。 秦川给廖三枪的任务是:从南岸渡过桑干河,绕到完颜叶臣的背后,从背后发起奇袭。 那些木板,就是准备用来搭建浮桥的。 这项任务的前提,是避免让建奴的哨探察觉。 所以便有了赵武带夜不收袭杀建奴探马的那一幕。 几乎同样的事情,正发生在马邑城东北方向二十里外。 一队建奴哨骑发现不远处的,有几个明军探子正肆无忌惮地望着他们。 建奴在这一带还没抓到过明军探子,正想抓几个来拷问一番,问明这一带的明军兵力部署。 眼见那几个明军送上门来,建奴便立马散开,朝土丘包抄而去。 但,他们冲到百来步的距离时,才发现那几个明军脚下,还趴着十来个人,用桔梗伪装,正端着鸟铳瞄准他们。 那伙建奴大吃一惊,刚想调转马头,枪声就响了起来。 一排枪响,八个建奴就倒了七个,幸存的那个急忙调转马头,往远处狂奔。 但没跑多久,第二阵排枪就响了起来,那建奴应声倒了下去。 在这支明军后面不远处的洪涛山上,罗大牛和罗八率领的四千兵马,正沿着连绵起伏的山岭,往东边行进。 秦川给他们的任务是,从北边绕到完颜叶臣背后,和廖三枪一起完成合围,彻底击溃这路建奴。 此时此刻,秦川正率领五千主力在马邑城西边二十里外扎下营盘,静静等待。 等李顶梁和冯一龙击溃建奴前锋,等完颜叶臣的主力钻进包围圈。 …… 马邑城,听到城下那名骑士索要粮食后,刘文元第一个念头是:秦逆不是刚攻占了晋西北众多州县,抢得大量粮食吗?怎么还跑到马邑来讨粮? “我等乃是山西游击秦将军麾下将士,奉旨北上抗敌,请马邑城乡绅捐粮食一千石,牛羊一百头,用以劳军。” 见城头的刘文元没反应,城下那名骑士又喊了一遍。 刘文元回过神来,有些恼怒地喊道:“回去告诉你家将军,马邑城没粮。” “我家将军说了,若马邑城不给粮食的话,我等击溃建奴前锋后,便立即退兵,待建奴大军压境,马邑城那些乡绅老爷非但保不住他们的粮食,恐怕还会遭受灭门之灾,屠城之难。” 喊完这番话,那名骑士也不啰嗦,调转马头就走。 “你……”刘文元气得脸色铁青。 一旁的曹珪无奈叹了一口气,道:“大人,还是依他所说,请乡绅们捐点粮食和牛羊吧,否则……若他击败建奴前锋便退兵的话,建奴主力到达之后,势必会把气撒在咱们头上,会屠戮全城,为死伤的建奴复仇。” “啊?” 刘文元脸色大变。 “这……秦逆果真奸诈歹毒,歹毒至极啊。” “刘大人,如今非常时期,只能以非常之手段换取马邑平安了。” “可是,朝马邑逼近的建奴起码有两三万,就算给秦逆粮食和牛羊,他这三千人马挡得住建奴吗?” “能。” 曹珪毫不犹豫地点头。 “刘大人,宁武关陷落之后,姓秦的收编了大量降兵,现有的总兵力绝不低于两万,按他的秉性,要么不出关,只龟缩在内长城一带加强防备,若要出关的话,肯定会倾尽主力,打有把握的胜仗。” “你是说,后面还有援兵?” “对,很可能不止一路援兵,末将最近在参研他的用兵之法,发现此人用兵确实很厉害,当得起胆大心细这四个字,行事从不莽撞,却总能以少胜多,看似步步惊心,实则步步为营。” “末将猜测,他应该是在下一盘棋,城外那三千兵马,不过是一手过河卒罢了。” 刘文元眉头紧锁,脸上神情犹豫不决。 “大人,城内也有好几家乡绅,一家捐百来石粮食也就够了,若姓秦的打了胜仗,咱们还可以乘胜出击,杀建奴,立大功。” 听到这,刘文元眼睛一亮,又猛一咬牙:“好,本官这就去劝那几位乡绅。” 城里几个乡绅已经捐过一批钱粮了,用来招募青壮百姓守城,一听刘文元说又要捐粮,便纷纷叫苦喊穷,没一个愿意捐的。 无奈之下,刘文元只得道出实情,说姓秦的不仅挂了几颗鞑子的首级在城外的树上,还派了一直兵马过来,若拿不到粮食的话,他们会先击溃建奴的前锋,把建奴彻底惹怒之后就退兵。 到时候,建奴的怒火会倾泻在马邑城里。 听到这番话,那些乡绅都傻眼了。 刘文元又好言相劝半天,几个乡绅这才点头,然后让家人去准备粮食和牛羊。 傍晚时分,刘文元派人将一千石粮食、二十头牛和八十只羊送出了东门。 驻守在马邑城东的李顶梁和罗八,立马让人宰三十只羊,让他们麾下三千将士放开肚子吃了一顿肉。 第二天早上,东边开始陆续出现建奴的探子,隔着几百步来回观察城外这支军队。 日上三竿时分,建奴的先锋到了。 劳萨率领的两千五百骑,有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各五百骑,镶红旗五个牛录一千五百旗丁,其中巴牙喇八十五名,乃出征之前皇太极刚刚设立的噶布什贤超哈,也就是巴牙喇先锋。 剩余的一千四百多人当中,还有五百马甲,剩下的为步甲。 见城外有一支军队之后,劳萨让麾下的先锋兵马原地休整,又派出哨骑往八方而去,到处哨探。 中午时分,探马们纷纷回来了,方圆二十里之内,没有其他明军。 劳萨摩挲这胡须沉思片刻,然后朝旁边喊道:“鸟尔噶纳,去看看那支明军的火器和军容。” “渣。” 旁边一名马甲纵马而去,一直跑到那支明军两百步距离,然后开始绕圈,一边仔细观察。 大约两刻钟之后,那名马甲跑了回来,跪地道:“禀章京大人,那支明军围成一团,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外面只看到十几门虎蹲炮和百来鸟铳,军容还算严整,比其他明军稍强些许。” “嗯。” 劳萨又摩挲着胡须,低头陷入沉思。 良久后,他忽然抬头,朗声道:“列阵进攻,直接吃掉这支明军,免得他们躲进城内,到时候不好攻城。” “渣!” 第两百九十七章 扮猪吃老虎 建奴的作战方式很简单粗暴,下马步战,前排顶双层铁甲的死兵,后面的轻甲拿弓箭,进到百步开始轻箭抛射,顺风的话甚至一百五十步就开始抛射了。 推进到三十步开始重箭平射,死兵开始冲锋,后面会跟着一支巴牙喇,待前面的死兵和敌人短兵相接,巴牙喇兵就会趁机突进去,撕开缺口,一举定胜负。 由于明军的鸟铳性能差,超过五十步就无法破开双层铁甲,披甲率没有建奴高,弓手也远不如建奴弓手强劲,远距离反而会被压制,短兵交战更不用说了。 建奴唯一忌惮的,是火炮。 马邑城东那支明军,有十几门虎蹲炮,所以,他们需要大盾。 两三指厚的大盾,不一定能挡得住虎蹲炮的大炮子,但一定程度上能抵消炮弹的威力,近距离还能彻底挡住散弹。 劳萨派人在附近村寨搜索了一堆木料,拆来一大堆门板和床板,拼成好几十面简易大盾。 然后,两百穿着双层铁甲的死兵,抬着那数十面大盾,步伐沉重地朝明军推进。 这两百死兵后面,跟着八十五个同样穿了两层甚至三层甲的巴牙喇。 再后面的马甲和步甲,大多手里都持有弓箭。 因为明军右侧是桑干河,所有劳萨没在右侧安排兵马,只把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的蒙古骑兵部安排在左侧。 又因为这地方是一片开阔的农田,所以那一千蒙古骑兵,将明军的左侧和后方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其中有数百骑兵来回游走,一边呼啸怪叫,一边试探性地靠近明军。 偶尔有胆大的还进到五十步距离,用马弓抛出轻飘飘的箭支。 那支明军很奇怪,既不进也不退,被蒙古骑兵抛轻箭的时候,也没还击,只摆成一个长方形的阵型,四面竖起盾墙,将那些轻飘飘的箭支悉数挡下来。 见对方没反击,那些蒙古骑兵胆子大了起来,开始成群地从二三十步外掠过,抛射的轻箭也开始换成平射重箭,试图破盾。 但这时,那些燕尾牌突然露出几个空隙,露出口面黑黝黝的虎蹲炮,“轰轰轰”的一阵炮声响起,密密麻麻的散弹像梨花暴雨般倾斜而去,冲到近前的二十来个蒙古骑兵无一幸免,连人带马翻倒在地。 后面的蒙古骑兵逃回去之后,再也不敢冒然靠近,只在外围掠阵,用尖锐的怪啸影响明军的士气。 谁也不知道明军阵中究竟有多少虎蹲炮,万一数量多的话,多少骑兵冲过去都是送死。 反正这支明军已经被包围了,等女真人从正面冲阵,再合围过去也不迟。 正面战场,劳萨和几个将领骑在战马上,居高临下,一边仔细观察明军的阵容,一边指挥部下缓缓推进。 进到三百步后,劳萨高举手中腰刀,扬声大喊道:“勇士们,那支尼堪军队杀了八个大金国勇士,还把首级挂在树上,这是在羞辱那些死去的勇士,在侮辱我们大金国!” “勇士们,我们要杀光那些尼堪,一个不留,把他们的头颅也挂在树上,为那些死去的勇士报仇!” “报仇!” 旁边几个将领也举起腰刀,放声高喊。 “报仇!” 一千多建奴同时高呼起来,那呼声响彻云霄,震天动地,士气也猛然拔高,推进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 “老李,给俺放几枪吧,俺保证能干掉那几个建奴将领。” 明军阵中,黄六喜摩挲着手中的线膛枪,眼巴巴地对一旁的李顶梁说道。 李顶梁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笑道:“大当家的说了,不要过早暴露这些线膛枪的射程,先扮一会猪,等着吃老虎,让他们进到一百二十步再打。” “俺就怕到时候没机会打那几个将领了。” “放心吧,等完颜叶臣的大军抵达,大把多将领给你打,最好是能把完颜叶臣给干掉。” “他们啥时候到。” “最多两天。” “行,到时候俺就把那劳什子叶臣的脑袋给打成烂瓜。” “说当前的,等建奴进了一百步,你跟你的神射手专打抗大盾的死兵,打头或者打脚都行。” “把大盾打掉之后,再打后面的巴牙喇,就是那些穿明甲的白甲兵,最好是打头,一枪干掉。” “没问题。” 黄六喜拍了拍手中的线膛枪,然后走到一旁,召集他的神射手交代战术。 整个关帝军只有八十支线膛枪,他这里就有五十支,数量虽少,但必然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李顶梁又抬起望远镜观察片刻,然后喊道:“炮手枪手都做好准备,神射手掀翻建奴的大盾之后立马开火,往死里打。” “是!” 关帝军的士气瞬间高涨起来。 藏在盾墙后面的炮手和枪手们,也纷纷检查各自的火器,做好随时开火的准备。 这一路关帝军可不是只有十几门虎蹲炮和百来支鸟铳,而是一百十门虎蹲炮,六百燧发枪。 整个关帝军的火器大多都集中在这,一直藏在盾墙后面,建奴看不到而已。 这么强大的火力,别说劳萨的两千五百兵力了,就是代善的一万精锐来了,也得趴下。 劳萨和那些建奴并不知道自己正走上死路,依然扛着大盾往前推进。 现在吹的是南风,既不顺风也不逆风,所以,建奴一直进到一百二十步才开始开始放箭,数百支轻箭像蝗群一样,发出嗡嗡的响声,在天空中画出密密麻麻的弧线,落在了关帝军阵中。 对关帝军来说,这是一场心理上的大考验。 这三千关帝军人人都穿有棉甲,戴有铁盔,还有皮制的护臂护腿,就是为了防后金的弓箭。 而且,除了枪手和炮手之外,其余关帝军都带有木盾。 建奴的弓弦声响起的时候,有盾牌的关帝军便纷纷举起木盾,没盾牌的则纷纷躲进同伴的盾牌下面。 数百支箭落在盾牌上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下冰雹一样,偶尔夹杂着少数关帝军被缝隙钻进来的箭支击中时发出的闷哼或惨叫。 就算没有棉甲和护臂护腿,这些轻飘飘的箭支击中人体时也不会入肉太深,从缝隙漏进来的箭支对关帝军没造成多大伤害,大多击在棉甲或护具上,只有十来个实在太倒霉的被箭支从棉甲和护具中间的缝隙钻进去,扎进体内。 这些受伤的关帝军会马上得到救治,拔出箭头,用烧酒仔细清洗伤口再包扎好。 建奴的箭头都涂有马粪,很是歹毒,得不到妥善处理的话,很容易引发感染,然后死去。 一阵箭雨刚过,关帝军阵中就腾起了硝烟,一排枪声“砰砰”作响的同时,数十发尖头子弹带着尖锐刺耳的呼啸声贯入建奴阵中。 这是黄六喜他们开枪了,专打建奴前排那些死兵露在大盾下面的腿脚。 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对于拿线膛枪的神射手来说,命中的几率能达到七八成。 顶在最前头的数十建奴死兵应声而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十几面大盾也翻落在地。 这时,关帝军去前排的盾墙忽然让出一道道缝隙,露出上百门黑黝黝的虎蹲炮。 “开火!” 李顶梁一声令下。 一百门虎蹲炮同时点火,齐齐发出震天的怒吼,呼啸的炮弹狠狠贯入建奴阵中。 同时,六百支燧发枪也开火了。 第两百九十八章 大破建奴先锋 关帝军阵中的枪炮声大作时,劳萨大吃一惊,差点握不住手中的腰刀。 中计了。 这支明军哪里是十几门炮百来条枪,看那硝烟,起码上百门炮,鸟铳至少五六百。 他们之前是在隐藏实力,还故意在旷野上列阵,为的就是引自己来攻。 而且,这支明军的火器极其犀利,最先开火的那几十支枪,竟然放倒了三四十个躲在大盾后面的死兵,几乎每一个都是被打中腿脚的。 劳萨想不明白,为什么样的鸟铳能打得如此精准。 紧接着,密集的枪炮声响起后,那些枪炮造成的伤亡更让他大吃一惊。 明军的鸟铳在一百步距离上根本就没有多大威力,只要有一层面甲,被打中的时候顶多胸口疼一会就没事了。 可如今,他麾下那些死兵明明穿了两层铁甲,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被击中时,竟然纷纷倒地,然后在地上哀嚎不已。 圆溜溜的子弹并没有打穿铁甲,但能把甲片打凹,强大的冲击还能隔着铁甲把肋骨打断。 不少倒霉的死兵还被击中防护薄弱的腿脚、手臂等,有些甚至被击中咽喉、面部等,一枪毙命。 那上百门虎蹲炮的威力,更是比鸟铳强了不知多少,不论穿有多少盔甲,只要被那三指粗的炮弹击中就非死即伤,无一幸免。 最关键是,那些炮弹会在地上弹跳,所过之处又是一片断指残骸。 只第一轮枪炮,那一千五百大金国勇士的阵型,就被生生打凹了一大块。 当场身死的旗人没有一百,也至少有八十,受伤的更是足足三四百人,虽然很多人只是被鸟铳打中铁甲,伤势没什么大碍,但这些人一时半会是没办法往前推进的了。 只发一轮枪炮,大金国勇士的伤亡就达两成以上了,双方距离又还有一百二十步,通过这段路的时间,对方起码还能发三轮枪炮。 这仗打不了。 也打不赢。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劳萨还没回过神来,旁边一名牛录章京便脸色焦急地问道。 另一旁,镶红旗甲喇章京达扬阿也焦急地说道:“劳萨大人,尼堪的火器太多,不能再让将士们前进了,若是进到五十步距离,恐怕双层铁甲也挡不住尼堪的鸟铳,到时候肯定会死伤惨重,也会一败涂地的。” “大人,马上撤兵吧。” “不能马上撤。” 劳萨急忙挥手制止部下,脸色凝重道:“将士们士气低落,仓促撤兵的话,极容易出现自相践踏,明军也肯定会掩杀过来,我们的马匹放在后面,一旦形成大溃败,势必会死伤惨重。” “而且,我怀疑这支明军是姓秦的兵马,就是在清水河袭杀阿山和图鲁什的那个秦川,除了他之外,这附近的明军没有这么强大的火器,也没那么严整的军容。” “姓秦的出了名的阴险狡诈,他不可能只放一支军队在这,附近肯定还有一路兵马,说不定已经绕到我们后面去了。” “我等大军一旦溃败,他必然会率领另外一路兵马扑上来,介时,这里的大金国勇士,恐怕就回不去了。” 听到劳萨的话,达扬阿等人纷纷脸色大变。 “大人,如今该如何是好?” 劳萨没回应,只皱着眉陷入了思索。 这时,对面忽然又传来一阵轰鸣,数百发炮弹子弹再次呼啸而至,又掀起了一片惨叫声。 这一轮枪炮又带走了好几十条人命,还有一百多伤兵。 其余的建奴则纷纷趴在地上,或躲进仅剩的十来面大盾后面,再也不敢往前了。 刚才的士气高涨,只两轮枪炮,就到了崩溃的边缘。 达扬阿的脸色焦急万分:“大人,快想办法吧。” 劳萨看了看战况,忽然一咬牙:“快,给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发旗号,命他们发起进攻,等他们牵制住明军,我等再有序地退兵,撤回去跟叶臣大人汇合。” “渣!” 旁边一名骑在马匹上的旗号手,立马高举手中两面红色和蓝色的旗子挥舞。 战场一侧,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两名台吉看到后,同时皱了皱眉头,然后硬着头皮吩咐下去,准备结阵进攻。 关帝军阵中,冯一龙突然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喊道:“李兄,那伙蒙古人有动静了,看模样是要排骑兵阵进攻了。” 李顶梁急忙转头,抬起望远镜看了看,然后皱起了眉头。 “傻子都知道拿骑兵冲盾阵讨不到任何好处,而且,他们吃过自生火铳的亏,拿骑射来对付咱们就是找死,这种情况下,他们为什么还要准备骑兵冲阵?” 一旁的黄六喜接过话道:“他们的主将该不会是蠢蛋吧?” “应该不会。”李顶梁摇头,“大当家说过,建奴是靠打仗崛起的,他们的精兵和将领提拔一向很严格,能独立带兵的将领,或多或少都有点本事,不可能是蠢蛋。” “那他们为何要排骑兵冲阵?” “这个……” 李顶梁皱着眉头,也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旁的冯十三鹰忽然插嘴道:“李将军,会不会是建奴想退兵,故意让蒙古人牵制咱们?” “嗯?” 李顶梁眉毛一挑,接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小十三好样的,冯兄,你这兄弟将来必有大出息。” 李顶梁满脸笑意,拍了拍冯十三鹰的肩膀。 冯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瞎猜的。” “那也得心思活络才能猜得对。” 李顶梁说罢,朝正把线膛枪架在燕尾盾上瞄准的黄六喜喊道:“老六,马上带你的神射手打建奴的将领,还有旗号手,一个不留,统统干掉。” “好嘞,兄弟们,从左到右,每五支枪点一个,统统都干掉。” “是。” 五十个神射手纷纷调整角度,瞄准了建奴后阵的劳萨等建奴将领。 那距离,不过两百步而已。 李顶梁又喊道:“白大山,带两百燧发枪阻击左侧的鞑子。” “是!” “冯兄,让你的冯山营做好准备吧,建奴一乱便立马冲杀,廖三枪应该已经渡过桑干河,在建奴后面布阵拦截了,你只需咬住大部溃兵,不让他们重新整队就行了。” “对了,建奴有抢尸体的习惯,记得盯紧对方的将领,建奴肯定会把受伤的将领救走,死掉的尸体也会抢回去,盯紧点,不论是死是活,牛录章京以上的将领,一个也不能放走。” “好。” “巴图,你领一部兵马追击那两部蒙古兵,赵生财,你领一步兵马往左侧追击,拉宽阵型齐头并进。” “是!” 关帝军阵中很快忙碌开了,各将开始点人马,做好追击的准备。 建奴阵中,劳萨紧盯着侧翼的蒙古骑兵,一个劲盼着那支骑兵能尽快朝明军发起进攻。 一旁的达扬阿脸色凝重道:“劳萨大人,要不先让将士们后撤一段距离吧,呆在这只会成为明军的……” 达扬阿话没说完,就突然脑袋一仰,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劳萨一愣,只见达扬阿眉心多了一个正往外渗血的窟窿。 劳萨脸色大变:“不好,明军的鸟铳……” 可他刚开口,就感觉胸口突然传来一道巨大的冲撞力,撞得他胸骨碎裂了一般,整个人也被撞得猛地往后仰,也直挺挺地翻落马下。 与此同时,建奴的三个牛录章京和三个旗号手,也纷纷摔落马下,有的被击中眉心、面部和咽喉等部位,有的则捂着胸口或肩膀,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几个将领突然中枪,让其余建奴都楞了。 这可是两百步距离啊,什么样的鸟铳能打那么远,还打得如此精准。 没等建奴们想出个所以然,关帝军阵中的数十门火炮和数百燧发枪,就再次扬起硝烟,喷出铺天盖地的炮弹,尽情地往建奴倾斜。 建奴瞬间乱了。 将领突然中枪,当场死了两个,其中一个是他们镶红旗的甲喇章京之一,还伤了三个,看模样伤得不轻,估计是没法指挥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加上关帝军再次猛烈的炮击,让建奴瞬间大乱,顶在前面的人纷纷往后逃,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惨状,仍想继续往前,一进一退之下,双方很快撞在了一起。 原本还算齐整的阵型,瞬间大乱。 “冯山营,杀!” 冯一龙见时机已到,便高举手中的眉尖刀,大声呼喊。 于是,一千五百冯山营如潮水般朝建奴冲去。 “杀!” 巴图和赵生财这员陷阵营的参将,各自带着部下,朝各自的目标杀去。 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的两位台吉见势不妙,立马吆喝连连,把刚整好队,还没来得及进攻的部下叫回来,然后分头朝北边和东北方向逃去。 第两百九十九章 一网打尽 马邑城头,曹珪和刘文元呆呆望着不远处的战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城头上的守军和民壮,也一个个瞪大眼睛,定定望着城外。 城外战场上,建奴已经溃不成军了。 那一千蒙古骑兵倒还好,见势不妙立马就跑,骑着马跑得贼快。 秦川缺马,战马都给了包抄的罗大牛和罗大牛的四千兵力,还有虎豹营的一千五百兵力,所以,李顶梁这一路关帝军并没有军马。 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但巴图和赵生财并非盲目追赶,而是往东北方向,斜斜切断蒙古骑兵的退路。 大概一半蒙古骑兵逃了出去,剩下的则被逼向西边,那边是朔州和井坪堡,还有管涔山脉和长城。 也就是说,这些蒙古骑兵逃进了一个大口袋,若朔州和井坪堡的明军有胆量的话,会把他们堵在口袋里杀个一干二净。 相比之下,建奴的下场比蒙古骑兵惨多了。 只三轮枪炮轰击之后,正面战场的一千五百镶红旗旗丁,被当场打死的就有接近两百人,负伤倒地的更是多达六七百。 彻底溃败后,这些伤兵便倒了大霉。 没负伤的建奴,也注定难逃一死,因为他们大多都穿有铁甲,很多还有两层甚至三层甲,这些盔甲很沉重,不仅跑得吃力,还跑得很慢,没人帮忙又难以卸下盔甲。 关帝军伙食好,训练强,体格并不比建奴差,身上又只穿了棉甲,很快就追了上去。 建奴的马匹留在两百步外,这短短的两百步,成了一座屠宰场。 秦川给所有关帝军下达的命令是:除了建奴将领之外,其余的伤兵和俘虏一个不留。 于是,当关帝军像狼群似的涌过去时,一路上遇到的所有活口,统统成了刀下鬼。 数百火枪手边追边装填弹药,装好之后举枪就射,跑得慢的建奴也纷纷倒了下去。 刀牌手和枪矛手则直接追上去,从后面一顿砍杀,杀得这两百步血流成河,断指残骸撒满遍地。 冯一龙一马当先,率领他几个弟弟和十来个亲兵策马狂追,对路上遇到的敌人视若无睹,只加快马速直奔建奴留在后面的那一千多匹战马。 有些建奴抢在他面前,翻身上马,然后猛抽战马,朝东北方向夺命狂奔。 看守战马的那些建奴见势不妙,急忙砍断部分战马钉在地上的缰绳,把战马驱散开,然后纷纷策马逃跑,眨眼就跑得一干二净。 冯一龙赶到后,带着几个弟弟和亲兵共二十骑,将剩余的七八百匹战马的缰绳砍断,然后把这些战马朝西北方向驱赶。 跑得慢的建奴顿时傻眼了。 战马就是逃命的工具,没了坐骑,他们注定死路一条。 有的人拼了命去追赶战马,途中又被冯一龙等人策马砍杀,有的则没命地往东边狂奔,还一边祈求叶臣大人能及时率兵救援。 冯一龙等人将那些战马赶回来之后,后面的关帝军纷纷上马,一部分去追那一千蒙古骑兵,一部分则去追在旷野上亡命奔跑的建奴。 镶红旗一千五百旗丁,最终夺到马匹逃跑的,不足三百人。 其中就有劳萨和他几个亲卫。 劳萨没死,但胸口中了两枪,其中一枪的子弹从甲片的缝隙钻进去,镶在胸膛的两根肋骨之间。 当时,他几个亲兵便立即把他抱上马鞍,带着他策马狂奔。 跑了好一会,劳萨缓过气来,朝后面望了一眼。 后面的原野空荡荡一片,只有零星的十余骑跟在他们身后。 见此情形,劳萨闭上眼睛,仰天长叹。 他的一千五百先锋,几乎全军覆没。 “劳萨大人,快逃吧。”旁边一个亲卫见他突然放慢马速,便急忙催促道。 劳萨摇头:“不能再逃了。” “为何?” “那姓秦的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我们的退路十有八九被堵死了,若冒然东逃,只会一头撞上他的伏兵。” “啊……那我等该如何是好?” “过桑干河,往南走,绕路去找岳讬贝勒。” “是……大人,他们来了。” 那名亲卫突然脸色大变,指着东边方向,声音艰涩地说道。 劳萨扭头看去,只见旷野里出现一条黑线,带着若隐若现的马蹄轰鸣,朝他们奔涌而来。 “唉……” 劳萨又扬天长叹,然后一拉马缰,喊了声“走”,率先朝桑干河的方向冲去。 东边那条黑线,是廖三枪的虎豹营。 一千五百骑,拉网似的由东向西一路扫荡,势要将劳萨这路兵马一网打尽,一个漏网之鱼也不放过。 劳萨刚往桑干河的方向逃去的时候,廖三枪便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指着劳萨的方向,道:“那伙建奴当中有个将领,放一枪通知河对岸的兄弟,童赫,带你的兄弟追过去,别让他们跑了。” “是。” 一名精壮汉子朝身后呼啸一声,带着三十六骑加快马速,朝劳萨的方向追去。 又有一名汉子举起手中的燧发枪,朝天空放了一枪空枪。 那枪声在旷野中极其嘹亮,正在桑干河对岸游弋的几队虎豹骑立马朝这个方向围过来。 劳萨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河水较浅的河段,刚拍马踏进河水,后面的三十六名虎豹骑就追到了,还隔着三四十步便纷纷抽出标枪,用力掷了出去。 劳萨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支标枪呼啸而来,急忙低下脑袋,那支标枪险之又险地从他头顶擦过,落入了河水中。 其他建奴的运气没那么好,或被标枪生生扎中,或因为胯下战马被扎中而落水。 等劳萨逃到河对岸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三名亲卫。 这时,四面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数十虎豹骑从各个方向朝刚刚踏上河岸的劳萨逼来。 “勇士们!杀出去!” 劳萨红着眼,举起手中腰刀,猛地策马冲了出去。 “杀!” 那三名亲卫也高举兵器跟在他后头。 刚冲出十来步,就有十多支标枪迎面而来。 其中一支狠狠贯进劳萨胯下战马的头部。 那战马悲鸣一声,翻滚倒地,劳萨被摔得七荤八素,头昏脑涨。 等他刚爬起来的时候,一把长刀的刀背就砸在了他的后脑勺。 第三百章 圣旨不过一道狗屁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 廖三枪率领一千五百虎豹营,拉网式地由东向西一路扫荡,溃逃的建奴纷纷钻进了这张网。 还有一支蒙古骑兵,约四百人左右,被廖三枪用望远镜发现得早,然后迅速调集兵马迎头杀过去。 那支蒙古骑兵早就失去了战意,一见迎面来了上千骑兵,便立马调转方向,强渡桑干河。 结果就是,廖三枪率领上千虎豹营在后面一路追杀,硬生生吃掉了两百多人。 其余的跑得太快,见实在追不上之后,廖三枪这才放弃,然后继续拉网截杀建奴溃兵。 天黑之后,一部分虎豹营将一路斩获的首级、俘虏、战马、兵甲等运回李顶梁的大营,另一部分则继续在外面拉网拦截。 逃往西北方向的那支蒙古骑兵跟丢了,巴图和赵生财追到朔州附近时,因为天色渐暗,找不到马蹄印,所以跟丢了。 但能确定的是,那支蒙古骑兵进了井坪所一带。 那一带是个葫芦地,东边是洪涛山,西边和北边是管涔山脉,再往北还有长城和诸多军堡,而且,井坪所城就在葫芦腰的位置,其中驻扎有一千多明军。 那支蒙古骑兵肯定是不了解这一带地形,一头钻了进去,想出来估计就难了。 于是,巴图和赵生财没往里追,而是在葫芦口的斗山峪安营扎寨,堵住出口。 李顶梁让人连夜清点了斩获,截至目前为止,共斩首一千七百多级,其中建奴首级一千四百二十级,内有八十五级巴牙喇白甲兵的首级,其余的是蒙古兵。 这些首级当中有一个甲喇章京,镶红旗的达扬阿,在坐骑上被神射手一枪爆头,还有三个牛录章京,都是中枪负伤之后,被追兵和虎豹骑生生砍死的。 活捉的将领只有三个,一个是劳萨,镶红旗的噶喇依章京,也就是前锋参将。 还有两个牛录章京,和劳萨一样,这两个牛录章京都是被线膛枪击落马下而负伤的,被亲卫带着逃跑时,一头撞进了虎豹营张开的巨网里。 缴获的战马共一千两百多匹,其中有冯一龙赶回来的七百多匹,还有廖三枪的虎豹营截获的四五百匹。 盔甲的数量清点出来后,让一向持重的李顶梁也笑得合不拢嘴。 后金的整体披甲率能达到六成以上,劳萨这支两千五百人的先锋披甲率更高,其中还有三四百人穿双层甚至三层甲,结果全奉献给关帝军了。 只算还完整的,能直接穿上的布面铁甲就有七百四十多副,棉甲四百八十四副,皮甲也有四百多副,锁子甲一百二,扎甲和鳞甲十八副。 拢共一千八百多副甲衣,还有一千五百多顶头盔,大多是带顿项的铁钵胄,也有少量皮盔。 兵器方面缴获了将近两千柄刀枪,六百多张角弓,粮食只有一百石,还都是零散挂在那些战马的马鞍后面的,一匹马挂了七八斤左右。 金银财宝倒是不少,这支建奴之前应该掠夺过不少村镇,几乎每个建奴身上或战马的行李中都带有白银,少得几两,多的几百两,甚至劳萨和几个军官身上还带有几十两金子,最后拢共搜出了五千两白银,二百两黄金,还有几十件金银首饰和玉石等财宝。 除此之外,还有一堆牛皮帐篷、皮毯等一应行军用具。 这一战,可谓斩获颇丰。 只不过,这些金银财宝上面都带有汉人的血。 关帝军的战损很小,伤亡主要集中在追击时建奴的狗急跳墙,共战死一百零七人,伤三百三十。 伤亡并不算高,总的来说,这是一场酣畅大胜。 …… 马邑城以西二十里,关帝军大营内。 秦川收到捷报后,高兴得呵呵直笑起来,当即便拍大腿决定,那五千两白银,全部赏给参与这次作战的关帝军。 李顶梁和冯一龙部有三千兵力,廖三枪部一千五百,这四千五大头兵,一人赏一两白银,队长赏二两,总旗三两,百总五两,把总十两,参将五十两,三名营官一人五十两白银和十两黄金,白银正好分完,其余的黄金和金银首饰入财政司的库房。 那些战马、盔甲和弓箭,也给李顶梁他们留下一半,另外的一半则送到秦川大营,装备他亲自率领的五千兵力。 就连那三百张角弓和箭支,也全都发了下去。 虽然关帝军以火枪为主,但火枪的产能太低,这一年半以来才产了一千六百支,所以,秦川一直在训练弓箭手,这东西射速比火枪快,射程比标枪远,而且有障碍物的情况下,还能抛射攻击,这点火枪是做不到的,所以三五年之内弓箭都不会彻底淘汰。小桃中文 问题是秦川缺弓箭,弓匠倒是有几个,但做一把弓箭的时间要按年计算,产能低得可怜,以至于训练了一年多的几百个弓手,一直没有弓箭可用,投降的明军当中,也有七百多弓手,但他们的弓箭缺乏保养,很多都报废了,其中三成是没有弓箭可用的。 刚缴获的这些角弓,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除了捷报之外,廖三枪还派人送来了一条探报:完颜叶臣部离马邑城只有五十里而已,傍晚时分刚在桑干河畔扎营。 据哨骑用望远镜探查的情形推测,完颜叶臣部应该有七到八千兵力,其中有一到两千蒙古兵,还有很多阿哈,估计要占到半数左右。 也就是说,完颜叶臣部那七八千兵力当中,战兵只有三四千人。 但这一部建奴裹挟的百姓有五六千左右,骡马车上千辆,鸡公车不计其数,驮马驮驴也有上千,这些车辆和驮马大多都装满了货物,不是粮食就是布匹或其他财物。 收到这条探报,秦川立马摊开地图,照着油灯,在马邑城以东五十里的位置画了个圈,又往北边洪涛山方向画了一条直线。 白天那一战,并没有将劳萨部一网打尽,肯定有溃兵逃回去给完颜叶臣报信。 李顶梁部的火器已经暴露了,廖三枪部也暴露了,以完颜叶臣这点兵力,恐怕是不敢继续推进的。 他带着几千裹挟的百姓,又有那么多钱粮,估计也不敢半夜拔营后撤,因为夜里行军容易出乱子。 所以,得主动出击了。 罗大牛和罗八部还没暴露,他们这会儿应该就在完颜叶臣部北边的山梁里潜伏,距离可能有三四十里。 沉思片刻,秦川便叫来传令兵,立即传令罗大牛和罗八,让他们四更出发,务必要在天亮时赶到完颜叶臣部后方。 接着,秦川又召集营中将领,颁下一条条命令。 大约一个时辰后,秦川率领这五千兵马开拨,连营寨都不拔,直接轻装行军。 路过马邑城时,秦川只带了几名红衣侍从,策马来到马邑城下,冲着城头喊道:“曹珪曹将军和刘知县可在?” 城头上有人探头出来,反问道:“你是何人?” “娄烦秦川。” “啊?” 城头上的人有些慌乱,然后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没多久,城头上一名穿着明甲的年轻将领探出头,朝秦川抱拳道:“鄙人曹珪,见过秦将军。” 秦川抱拳回了个礼,道:“曹将军,建奴已经在马邑城外栽了个大跟斗,明日一早,秦某还会让建奴再栽一个跟斗,但建奴大军到来之前,秦某会退回宁武关,介时……建奴大军势必会云集马邑和朔州一带,总兵力估计要超过五万,而且会在这待一段时间。” “曹将军,一座小小的马邑城挡不住数万建奴,城破之日,便是建奴屠城之事,所以,曹将军还是把城中百姓都带到朔州去吧,最好是劝动井坪所城的守军也一并进驻朔州。” “朔州城坚墙高,只要严防城内奸细,守上个把月不成问题,介时建奴自会退去。” 听到这番话,曹珪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抱拳拱手,郑重地朝秦川行了一礼,道:“多谢秦将军,只是……城中百姓多不愿离乡背井,且陛下有旨,城陷者拟死,只怕刘知县是不敢走的。” 秦川莫名摇了摇头:“留得命在,不怕没家,至于那道圣旨,在数千百姓的性命面前不过狗屁罢了,况且,圣旨的本意是想保住城池内的百姓和钱粮,把百姓和钱粮财物都转移到朔州,同样能保住。” “曹将军,非常时期,只能行非常手段,秦某最多只能挡住代善这一路兵马,最多只有七天时间,当皇太极的大军抵达时,所有留在马邑城的人,都必死无疑!” “曹将军,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秦川又朝曹珪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曹珪张了张嘴,最终轻叹一声,又郑重行了一礼,高喊道:“祝秦将军旗开得胜。” “借曹将军吉言。” 这次出征的大部分火器都集中在李顶梁那,所以秦川的五千兵马路过他的大营时,接收了八十门虎蹲炮和五百支燧发枪,还有黄六喜的五十个带着线膛枪的神射手,然后继续往东进发。 李顶梁部白天刚打了一仗,已经人困马乏了,秦川让他们在这休整一夜,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再前去汇合。 秦川的五千兵力加上罗大牛和罗八的四千兵,足够吃掉完颜叶臣部的三四千战兵。 第三百零一章 代善袭来 马邑城以东六十里,后金镶红旗大营。 完颜叶臣正在营帐里,和几个将领在油灯下议事。 就在刚扎营时,西边突然出现了明军哨骑,数量很多,而且这些哨骑的本领都很高,很明显是明军的夜不收,有几个想去捉生的大金国勇士,反被对方给削了脑袋。 完颜叶臣不敢托大,大量明军哨探能越过劳萨的兵马,说明劳萨已经凶多吉少了。 果然,没等他们议出个所以然,外面突然跑进来一名亲卫,跪地说道:“大人,不好了,劳萨大人败了。” 完颜叶臣脸色一变:“他人呢?” “没回来,只有几名溃兵逃了回来,就在营帐外面。” “让他们进来。” “是。” 那名亲卫出去了,没一会便带着四名灰头土脸的旗丁进来。 “小的叩见大人。” 那四名旗丁一进门,便齐齐跪在地上。 完颜叶臣沉着脸问道:“你们是怎么败的?” “回大人的话,小的随劳萨大人行至马邑城的时候,见一支明军在城外摆阵,约三千人左右,劳萨大人怕这些明军退入马邑城之后难以攻城,便命小的们进攻那支明军。” “一开始,那支明军只摆了十数门虎蹲炮和百来支鸟铳,谁知小的们逼近时,明军阵中突然亮出上百门火炮,还有六七百支鸟铳,只三轮枪炮,勇士们便死伤惨重,然后……然后就败了。” “小的们眼见无力回天,便夺马而逃,谁知东边又有一支明军,约一千多人,全是骑兵,将后路切断,小的几个还是渡过桑干河,绕了一圈才侥幸逃了回来。” 完颜叶臣腾地站起身:“你确定有上百门火炮和六七百鸟铳?” “小的以性命发誓,方才所说千真万确。” 完颜叶臣没往下问,只缓缓坐回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异常凝重。 “劳萨和达扬阿,还有几位牛录章京呢?”一旁的甲喇章京赛木哈插过话问道。 “回大人的话,达扬阿大人中枪死了,劳萨大人也中枪负伤,小的亲眼见几个亲卫带着他撤走,至于那几位牛录章京……也全都中枪落马,小的也不知他们是否已阵亡,也不知他们的下落。” “怎么全都中了枪?他们都率兵冲阵不成?” “不是,是明军的鸟铳太厉害,隔着两百步远都能打得到几位大人。” “当真?”完颜叶臣又腾地站起身。 “千真万确,当时几位大人都在后面压阵,离着有两百步远。” “什么鸟铳能打得这么远?” “小的不知。” “那支明军什么来路?” “听劳萨大人说,很可能是吕梁山那姓秦的,就是在清水河袭杀阿山大人和图鲁什大人的那个秦川。” “秦川!” 完颜叶臣脸色又是一变。 一旁的赛木哈站起身,脸色愤怒地说道:“肯定是那姓秦的,我们还没去找他,他倒先找上门来了,马邑城那些人头也肯定是他挂的,这是在羞辱我们大金国!” “叶臣大人,我愿带麾下五个牛录兵力前去袭营,保证取他的人头回来,为死去那些勇士报仇。” 完颜叶臣摇摇头:“劳萨的五个牛录和一千蒙古兵都败了,你去了也只会凶多吉少。” “大人,他白天刚激战一场,正人困马乏,此处离马邑城只有五十里,我只需快马急行两个时辰,就能在天亮之前,趁他的兵马熟睡之际,突袭他的大营,只要能短兵接战,他有再多火器也绝不是我们大金国勇士的对手。” 完颜叶臣依然摇头:“赛木哈兄弟,你低估姓秦的了。” “此人诡计多端,用兵狡诈,除了现身的那两路兵马之外,必然还藏有另一路兵马,而且……肯定就在我们北边的洪涛山!” “洪涛山距离我等大营只有三十里,你若率兵出营,那路兵马必然会趁机前来劫营,介时,营中兵力空虚,恐怕难以抵挡,大营一破,他们便可回兵马邑,与马邑城那两路兵马对你三面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赛木哈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很快就露出了后怕的神色。 旁边一个牛录章京插过话道:“大人,那我等是否要连夜拔营,撤回岱岳镇?” “不可。”完颜叶臣再次摇头,“我等军中有数千尼堪,又有一万四千多石粮食,金银绸布和牛羊匹马无数,行军营伍过长,若姓秦的发兵夜袭,必然一败涂地。” “为今之计,我等只有按兵不动,严守大营,并立马派人前往山阴,如实禀报贝勒爷。” “等明天一早再退回岱岳镇,等贝勒爷的大军抵达,再进兵灭除秦川也不迟。” “大人英明。” “赛木哈,立即派人前往阴山,其他人等,严加巡查各处营防,以防敌军袭营。” “是!” 大营里很快忙碌开了,原本正围着火堆吃肉喝酒,或者正把掳来的汉人女子拖进自己营帐的建奴,在军官的呵斥下纷纷抄起兵器,在大营各处警哨。 同时,又有几名骑士渡过桑干河,往山阴县的方向狂奔而去。 …… 山阴县城已经被围攻四天了。 在此之前,距离山阴不远的应州城已经被建奴攻破,城中百姓被杀被掳,宛如人间地狱。 消息传到山阴城之后,城中百姓纷纷走上城头,和守军、衙役、各大户的乡勇护院等,在守军将领马杰的率领下奋勇抵抗代善大军的进攻。 谁都知道,若城池被攻破,他们的下场不是死,就是被掳去辽东当奴才,既做牛又做马。 所以,整整四天,城内上万军民硬是挡住了代善一万大军的猛攻。 代价是军民死伤惨重,被弓箭射死的、被投石车砸死的、被登上城头的建奴砍死的、不小心坠城而亡的,四天下来,死伤的军民已超过三千人。 第五天清晨,大同西路游击将军马杰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走上城头,准备指挥军民继续抵抗。 他知道,这座小城撑不了多久。 城中的火药、箭支、火油等,已经全部耗光了。 礌石滚木也用完了,不得不拆了数十间房子。 东门也早就被烧毁了,门洞内的砖石也被拆掉了大半。 两日之内,援军再不来的话,这座小城必然守不住。 可是,援军……唉,哪来的援军…… 马杰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登上城头,朝城外的建奴大营望去。 只一望,他便愣住了。 “大人,拔营了,建奴拔营了。” 旁边一个守军兴奋得手舞足蹈。 马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望着这一幕。 城外,代善的大军正在拔营,而且,有三四千骑兵率先朝西边驰去,似乎西边出了什么重大变故。 “真的拔营了。” 马杰激动难耐,兴奋地扬起手臂,大喊道:“兄弟们,建奴走了!我们守住了!” “我们守住了!” 城头上所有守军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城内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后,瞬间沸腾了起来。 …… 城外,后金大贝勒代善坐在高头大马上,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呼声高涨的阴山城,然后调转马头,带着大军朝西边挺进。 他要去灭除秦川。 这可是大汗特意交代的,此次入关,必须要灭除那姓秦的。 相比于之下,这座山阴城显得微不足道。 第三百零二章 主动撞枪口的大金国勇士 马邑以东五十里,完颜叶臣部大营。 远处的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大营的宁静。 睡眼惺忪的建奴和蒙古骑兵纷纷站起身,抄着兵器,透过一排整齐的拒马和车阵,警惕地朝大营外望去。 “急报,急报!” 西边,一骑快马疾驰而来。 营门的建奴急忙搬开拒马,推开骡马车,打开一条通道。 那骑快马径直冲入大营,朝完颜叶臣的营帐驰去。 完颜叶臣睡梦中惊醒,急忙翻开帘布冲了出来。 “大人,东边发现一支明军,由洪涛山的方向而来,已抵达七八里外。” 完颜叶臣脸色一变:“多少兵力?” “夜里看不清,但听马蹄声,绝不少于三千,甚至更多。” “可看见旗号?” “看不清。” “可有火器?” “也看不清。” 完颜叶臣没往下问,挥挥手让探马下去休息。 这时,赛木哈和几个牛录章京赶到了,正好听到那探马刚才的话。 “姓秦的果然在洪涛山设有一路伏兵。”完颜叶臣望着西边方向,皱着眉头说道。 赛木哈道:“大人,出战吧,姓秦的昨天刚经历一场大战,必然需要时间休整,肯定来不了那么快,我等可先击溃东边那路兵马,等姓秦的到来时,贝勒爷的援军也肯定到了,介时再和贝勒爷合兵一处,击溃姓秦的也不迟。” 这次,完颜叶臣没反对,而是点点头:“说得没错,必须要赶在姓秦的抵达之前,击溃那路明军。” “诸位,去召集勇士们吧,让他们先吃几口干粮,两刻钟之后出兵,击溃东边那路明军。” “渣!” 赛木哈等人纷纷领命。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散开,西边又突然有一骑绝尘而来。 看到那名哨骑,完颜叶臣的脸色沉了下来。 哨骑到了跟前,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朝完颜叶臣等人施礼:“大人,西边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已经到了十里外,正朝我等大营而来。” “什么?” 完颜叶臣脸色大变。 那名哨骑重复了刚才那句话,接着又补充道:“由于天黑,看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兵马,但从行军队列的长短来看,起码有四五千。” “步军还是骑军?” “步军居多,骑兵有一千左右。” 听到这话,完颜叶臣两眼微微一眯。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还没走开的赛木哈凝重地问道。 完颜叶臣把视线转向西边,皱着眉头道:“据昨夜逃回来的溃兵所说,击溃劳萨的明军约三千步军,一千多骑兵,如今从西边来的那支明军有四五千人,人数对得上,步军骑兵的数量也对得上,应该就是秦川的主力了。” “马邑城距此五十里,夜里行军速度缓慢,数千大军携带火炮的情况下,起码要走三四个时辰,甚至更久,而昨天那场大战一直持续到天黑,也就是说,秦川的主力最多只休整了两个时辰。” “由此看来,他这支主力必定人困马乏,疲惫不堪。” 赛木哈皱了皱眉:“大人的意思是,先打秦川的主力?” “没错。” 完颜叶臣毫不犹豫地点头。 旁边一名牛录章京疑惑道:“大人,若我等出击秦川的主力,东边那路明军势必会从我等后方杀将过来,介时两面受敌……恐怕不妥啊。” “分兵阻挡便是了。” “可我等兵力不足四千,若分兵的话……” 完颜叶臣脸上露出一抹狠厉:“用我们抓来那些尼堪来挡。” “不论男女,五千尼堪全部赶出去,挡在东路那支明军面前,就算那支明军不顾同胞而冲杀过来,也肯定能拖延不少时间,只要能一鼓作气击溃秦川的主力,就能回过头来收拾东边那支明军。” 听到这话,赛木哈眼睛一亮:“大人高明。” “快去调集兵马,即刻出击。” “是。” 随着赛木哈等人把命令传下去,建奴大营便忙碌起来。 大约两刻钟后,完颜叶臣率领三千五百建奴和蒙古兵,就着晨曦往西边推进,想奇袭秦川的主力,一举击溃这个大金国最大的心腹之患。 完颜叶臣颇有些谋略,带兵很有一套,如果秦川的关帝军一天一夜只休整了两个时辰,早已疲惫不堪的话,恐怕还真的一击即溃。 只不过,完颜叶臣还是低估了秦川。 秦川之所以一直隐藏兵力,就是为了迷惑敌人。 击溃劳萨的不是他的主力,而是李顶梁部和廖三枪部。 那两部兵马在后面休整了一夜,现在应该已经拔营,正朝这里而来。 秦川率领的这五千兵力,已经在马邑城以西养精蓄锐两天了。 而且,秦川一直很注重关帝军的体能训练,给他们吃饱饭的同时,动不动就拉出去百里急行军。 五十里路,秦川确实走了四个半时辰,但其中的一个半时辰,是路上休息的时间。 如今,这五千兵马确实有些困乏,但还没到疲惫不堪的的地步,更没到一击即溃的地步。 得知完颜叶臣已经率兵出战,离自己只有几里路的时候,秦川便让大军停下来,在桑干河边摆开一个只有三面的空心方阵,等建奴来送死。 只一刻钟时间,完颜叶臣就到了。 完颜叶臣也不废话,径直摆开阵势,和劳萨的战术一样,一千蒙古骑兵在关帝军的左侧和后方游弋,寻找骚扰甚至破阵的机会。 两千五百建奴在四五百步之外纷纷下马,用木钉将马匹的缰绳钉在地上,然后迅速结阵,死兵在前,接着是巴牙喇,紧接着是持弓箭的马甲步甲。 结阵过程中,完颜叶臣一直紧盯着明军的阵型,越看心里越是不安。 这支明军的阵容依然严整,完全没有疲惫不堪的迹象。 渐渐地,完颜叶臣开始后悔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很高估姓秦的,已经够谨慎的了。 没想到,仍然是低估了。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等阵型列好,完颜叶臣定了定神,扬起手中腰刀,高喊道:“勇士们,站在你们前面的这支明军,曾经在清水河用诡计袭杀了我们大金国的一千多勇士,活捉了阿山和图鲁什。” “就在前几天,他们不仅杀了我们几名勇士,还把人头挂在马邑城外,以此来羞辱大金国,羞辱我们的勇士!” “他们与我们是不共戴天之仇,勇士们,今天就让我们来为我们的兄弟报仇,拿起你们的武器,踏平他们,杀光他们!” “杀啊!” 那两千五百建奴士气高涨,杀声震天,然后踩着因身着盔甲而沉重的步伐,朝秦川的军阵逼来。 另一边,秦川眼含笑意地望着这些建奴,对旁边讲武堂的学员说道:“临阵鼓舞士气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尤其是打硬仗的时候。” “士气能左右胜负,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完颜叶臣那番话,就是建奴的催命符。” 刘文秀和艾能奇等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检查弹药,都仔细准备好了,待会给这些建奴多吃几个枪子,我就等着拿建奴的人头来垒一座骷髅山。” “是!” 关帝军中也忙碌起来,所有炮手和枪手都在检查手中火器的弹药。 这次,秦川不打算隐瞒实力了,所以把上百门虎蹲炮和数百燧发枪都摆了出来。 建奴刚进到三百步距离时,黄六喜和他的五十名神射手率先开枪了。 数十发子弹呼啸而去,或打在前排的大盾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其中,有十多发子弹集中建奴死兵的腿脚,引发了一阵痛苦的哀嚎。 在建奴后面压阵的完颜叶臣顿时脸色大变。 不是说明军的鸟铳能打两百步吗? 为何现在三百步的距离,都能打得死伤一片? 那是什么样的鸟铳? “大人,万一明军的鸟铳能打得更远,您在马背上就太危险了,快下马避一避吧。”旁边一名亲卫焦急地说道。 完颜叶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乖乖地翻身下马,躲在建奴的人群当中。 赛木哈等其他将领,也纷纷下马躲避。 后果就是,他们无法看到战场的具体情况,难以做出判断和指挥。 黄六喜等神射手的枪声一直在持续,建奴前排的死兵不停倒下,逼近一百二十步时,就已经伤了一百四十多个死兵。 听到前方传回来的战况,完颜叶臣愈发凝重,也愈发后悔。 他知道,这一仗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当建奴们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弯弓搭箭的时候,对面阵中就腾起了一大片烟雾,紧接着是密集的炮声和枪声,还有炮弹和子弹飞行时发出的尖锐嘶鸣。 眨眼后,前排的死兵又倒下了一片。 “冲锋,冲锋,立即冲锋!” 完颜叶臣猛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奋力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听到他的喊声,前排的建奴便立即拔腿往前冲。 他们都知道,这么远就开始冲锋的话,到了明军阵前,他们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但他们别无选择,只有提前冲锋,快速接近明军,才有希望打赢这一仗。 …… 完颜叶臣大营外,五千多被掳来的汉人,在数百建奴的刀枪威逼下,战战兢兢地走出大营,在农田上列成了一个乱糟糟的队形。 建奴要用他们来挡住罗大牛和罗八的兵马。 第三百零三章 冲阵者死! 罗大牛和罗八的兵马不得不停了下来。 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五千多哭哭啼啼的百姓。 “这帮狗娘养的!” 罗大牛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咬牙切齿地骂道。 一向沉稳的罗八脸上也现出了怒容:“竟然拿百姓当挡箭牌,破阵之后,必杀光这帮狗娘养的。” “咱们先在该咋办?直接杀过去吗?” “不行,百姓太多了。” “那该咋办?” “喊话,让那些百姓自己逃命。” “喇叭呢?把喇叭拿来。” 后面一名关帝军把一个牛皮做的大喇叭拿了上来。 罗大牛策马来到那些百姓的一百步外,举起大喇叭,喊道:“老乡们,俺们是山西游击秦将军麾下的关帝军,是来杀建奴的,请老乡们别挡道,你们有好几千人,建奴才几百个,怕他们个卵子,赶紧逃命吧。” “你们只有一刻钟时间,一刻钟之后,俺们就要攻过去了,到时候可别怪俺们不讲情面。” 听到他的话,那数千百姓顿时一阵骚动。 “咱们赶紧逃吧,别给建奴当挡箭牌。” “对,赶紧逃吧,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 “建奴才几百人,咱们这有几千人,还大多是青壮,大家伙一块冲,看建奴拦得住几个。” 几个年轻气盛的汉子不停对着旁边人怂恿道。 很快,他们周围的百姓骚动越来越大,并开始往两边涌去。 这时,数十名建奴忽然抄着刀子冲过来,对这群人挥刀就砍。 拥挤的人群里鲜血四溅,断肢横飞。 惨叫声,惊叫声,哭喊声混作一片,响彻云霄。 没多久,地上躺了上百具尸体。 “还敢作乱的,死!” 镶红旗牛录章京萨毕脸色狰狞,举起滴血的腰刀,阴仄仄地环视瑟瑟发抖的百姓。 那些百姓碰到他的目光时,无不纷纷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若是给对面的明军杀过来,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萨毕抖了抖腰刀上的鲜血,又狰狞地环视一圈后,便走了回去,继续在后面压阵。 他手下的建奴则挥舞着兵器,将羊群一样的百姓赶回来,让他们列好队。 对面,亲眼目睹这一幕的罗大牛怒不可遏,差点就单枪匹马杀过去了。 罗八皱着眉头来到他旁边,拿过大喇叭,朝那些百姓喊道:“你们为何不反抗?为何不反抗?” “建奴不过区区数百人而已,你们这么多人,可以抢刀子,可以拿石头砸,可以咬他们几块肉,一拥而上,弄死了他们,大家伙才有活路,否则统统死路一条。” “你们只剩半刻钟时间,是死是活,自己选择。” 喊罢,罗八扯了扯罗大牛的盔甲,后者愤恨地怒骂几声,然后跟着他返回关帝军阵中。 那数千百姓依然有骚动,但惨叫声很快也跟着响了起来,持续不停,一旦有人想逃跑,建奴就会扑上去乱刀砍死。 旁边的百姓,只会瑟瑟发抖,痛哭流涕,眼睁睁望着同伴被杀死。 一刻钟的时间很短暂。 罗八转过头,望着罗大牛。 罗大牛脖子上青筋暴起,把手中的刀柄拽得紧紧的。 “杀!” 忽然,罗大牛高举手中的长刀。 四千关帝军纷纷动了起来,其中三千下马步战,挺着盾牌、标枪,还有两百支燧发枪和二十门虎蹲炮,缓缓往前推进。 另外一千人则骑着马,在两翼掩护。 “别杀我,别杀我……” 一个百姓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关帝军的方向跑。 他刚跑,身后就跟出去一群人,足有上百人,和他一样一边哭喊,一边朝关帝军跑去。 一个建奴刚要举起手中的弓箭,就被旁边的萨毕给拦住了。 “准备随这些尼堪冲阵!” 萨毕像一头恶狼似的,紧紧盯着跑出去的那些百姓。 关帝军阵中,罗八怒骂了一声,然后举止大喇叭,喊道:“不许过来,冲阵者死!” “冲阵者死!”罗大牛也怒声大吼。 可那些百姓像没听到似的,依然一边哭喊一边冲来过。 进到百丈距离,罗八闭起眼,喊了声:“火枪手,射击,怯战者军法处置。” “是。”第九 两百火枪手纷纷端起了手中的燧发枪。 “砰砰砰……” 一阵排枪响起,那百来个身无片甲的百姓纷纷倒了下去。 跑得慢的,侥幸没中枪的呆立当场,惊愕地望着这一幕。 “冲阵者死!” 罗八又举起喇叭喊了一句。 那些个百姓闻言,一个个不知所措,纷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饶。 看到这一幕,萨毕嘴角露出一抹狰狞之色,朝旁边说道:“把这些尼堪统统赶出去,让他们去冲明军的军阵,等明军大乱,我们趁机冲过去杀光他们!” “渣!” 在后面压阵的数百建奴,向数千百姓举起了他们手中的屠刀。 “你们这些懦夫,都给冲,谁不冲谁死!” “跑起来吧,羊羔们,用你们的蹄子刨开明军的阵型,都跑起来吧。” 数息之间,后阵就倒下了一排百姓。 在滴着鲜血的刀子威逼下,百姓们哭喊着往前挤。 很快,数千百姓像是被驱赶的羊群似的,朝关帝军涌来。 罗大牛脸色一变,连忙大喊:“变阵,变锥形阵,快!” “竖盾墙,虎蹲炮在箭头,火枪手和枪矛手刀盾手穿插两侧,快快快。” 罗八也连声大吼,便亲自去指挥部下变阵。 这一刻,关帝军长期且严格的队形操练起了效果。 在罗八和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关帝军率先列出阵型的箭头,由盾牌掩护的四门虎蹲炮组成,接着是斜斜往后的侧翼,刀盾手迅速把盾墙竖起来,后面藏着火枪手和手持标枪的枪矛手,两翼的骑兵也迅速往后收缩。 虽然乱,虽然不规则,阵型也不严整,但总算是成功把长方形的队列变成了锥形阵。 “往两边跑,往两边跑,冲中间者死!”罗大牛又举起大喇叭高喊道。 很多百姓都听到了,纷纷调转方向往两侧跑去。 但仍有许多惊恐不已,失去判断和思考能力的百姓,没头没脑地朝锥形阵的箭头直直冲来。 “交替开炮。” 罗大牛咬着喊道。 箭头的两门虎蹲炮率先开火,数百散弹呼啸而去,冲在前面的百姓像被割麦子似的,瞬间倒下一大片。 后面的百姓回过神来,急忙往两侧跑。 很快,罗大牛看到了百姓后面的建奴。 为首的正是那牛录章京萨毕,正猫着身率领一群建奴,像凶狠的狼群似的,借助百姓的掩护,迅速朝关帝军靠近。 “狗娘养的!” “今天若不杀光这群狗娘养的,老子就不姓罗!” 罗大牛扔掉手中的大喇叭,抽出长刀,紧了紧刀柄。 看到关帝军的阵型时,萨毕大吃一惊。 刚才还是长阵的明军,怎么突然变成了锥形阵? 如此一来,那些百姓就能从两侧逃走了。 事实也是如此,他正吃惊的时候,数千百姓已经跑到了关帝军的锥形阵两侧。 数百建奴,已经暴露在了关帝军的阵前。 距离不足一百步。 “开枪,干死那帮狗娘养的!”罗大牛怒吼一声。 两翼的火枪手斜斜地探出枪口,瞄准了那数百建奴。 “砰砰砰”的一排枪声响起,冲在最前的数十建奴应声而倒。 萨毕脸色煞白,他知道他们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了,只得硬着头皮举起腰刀:“勇士们,冲啊!杀光这些尼堪!” “杀!” 数百建奴红着眼,呼啸着扑了过来。 进入到四五十步时,二十门虎蹲炮齐齐响了起来。 数千散弹梨花暴雨般激射而去,那数百建奴瞬间就倒了下来三分之一。 进到三十步时,盾墙后面的数百关帝军将手中的标枪狠狠掷了出去,建奴又少了三分之一。 进到十几步的时候,火枪手已经完成了装填,排枪再次响起,最后仅剩二十来个建奴扑在了关帝军坚实的盾墙上。 “兄弟们,随俺杀光这些建奴!” 罗大牛抄着长刀,大步冲了出去。 后面的关帝军也杀声震天,呼啸而出。 一千骑兵也迅速从两翼包抄而上,将战场团团包围。 第三百零四章 烈火燎原,杀声滔天 另一侧战场,当建奴潮水般涌来时,秦川皱了皱眉头,喊道:“看好距离,准备标枪。” “是!” 麾下的刀盾手、枪矛手等,纷纷抽出后背的标枪。 秦川又举起望远镜,忽然脸色一变。 只见,建奴的冲锋阵型中,有一部分人忽然停了下了,然后端起鸟铳,开始瞄准。 那其中,还有四门正在钉扎脚的虎蹲炮。 秦川连忙大喊:“黄六喜,带你的人打掉那些炮手和鸟铳手,火枪手趴下射击,其他人等一律趴下,注意遮挡,提防弓箭。” 黄六喜也注意到对方的炮手和鸟铳手了,但他刚打过一枪,正飞快地装填着。 幸亏有十几个早已装填好的神射手,迅速瞄准后,纷纷勾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对方几个炮手应声而倒。 几乎与此同时,对面也响起了一阵枪炮声,建奴有两门虎蹲炮和五六十支鸟铳开火了。 刹那之后,关帝军阵中顿时一片惨叫。 幸好绝大部分关帝军都趴下了,建奴的鸟铳只造成了不到十个关帝军的伤亡,加上那些鸟铳威力不大,大部分人只是受了轻伤而已。 倒是那两发虎蹲炮的炮弹,砸死砸伤了七八个关帝军,重者当场死亡,轻者也断手断脚的。 这时,建奴阵中又响起一片弓弦声。 “箭雨!”秦川再次大喊。 关帝军们纷纷将盾牌举在头顶。 因为很多关帝军是趴着的,盾牌只能遮挡头部和背部,遮不住屁股和腿部,所以这一波箭雨的伤亡有些大。 秦川粗略扫了一眼,发现中箭的人起码有两三百人,幸好那些抛射轻箭的威力不大,而且大部分人中箭的部位不是屁股就是腿脚,伤势并不算严重。 “黄六喜,好了没有?” “好了。” “好了就放,先打掉炮手和鸟铳手。” “是!” 华英刚落,黄六喜的线膛枪就喷出一道火舌,一名正在装填弹药的建奴炮手应声而倒。 其余的神射手也纷纷勾动扳机,眨眼后,建奴的炮手和鸟铳手就死伤大半。 关帝军的五百支燧发枪和八十门虎蹲炮,也齐齐喷出怒火,正杀气腾腾冲过来的建奴瞬间倒下一大片,其中就包括许多侥幸活下来的鸟铳手。 完颜叶臣这支建奴没有大盾,只有普通的木盾,最多包了皮革或者铜皮铁皮,根本就挡不住虎蹲炮。 眼见对方的鸟铳手和炮手都死伤殆尽,秦川便高喊着让趴下的关帝军站起来,以增加盾牌的防护面积。 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不近也不远,一般情况下,后枪手只能打两枪,对方就必然冲到前面了。 但建奴盔甲沉重,步伐缓慢,冲在前头的人又全都被枪炮干掉了,所以,关帝军的火枪手和炮手射了三轮,建奴才冲到三十步内。 在这三轮火力的打击下,完颜叶臣的两千五旗丁,已经死伤过半了。 一直在侧面骑射骚扰的蒙古骑兵,在火器的打击下也折损了将近三成人马。 尽管损伤惨重,完颜叶臣和几个将领仍不断地叫喊着鼓舞士气,催促士兵往前冲。 只要能短兵相接,他们就还有打赢的机会。 建奴们都知道,他们后面有一支明军,已经切断了他们的后路,若不打赢这一仗,可能所有人都会死。 所以,在完颜叶臣等人的鼓舞下,幸存的一千多建奴像打了鸡血似的,红着眼,杀气腾腾地冲来。 建奴也有标枪,但数量很少,借着冲势,在四五十丈之外就开始扔了。 关帝军们纷纷举起盾牌,挡住那些标枪,但仍有不少人被扎中。 等对方进到三十步,秦川大喝一声:“火器后撤,投枪。” 前阵的一千多关帝军齐齐拧身,将手中的标枪奋力掷了出去。 密密麻麻标枪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呼啸声,铺天盖地地落入了建奴阵中。 眨眼间,那一千多建奴又倒下了超过三分之一。 关帝军们飞快地取出第二支标枪,再次掷了出去。 两轮标枪过后,建奴只剩三百人上下。 但这时,他们已经冲到了十来步的距离。 后面压阵的完颜叶臣脸色惨白,但仍高举腰刀,大声喊道:“勇士们!杀光他们!一个不留!杀啊!” “杀!” 那数百建奴扔掉手上扎满标枪的盾牌,杀声震天地扑了上来。 “竖盾,枪矛手准备接战。” “火器打侧翼的蒙古兵。” “红衣侍从随我冲。” 秦川猛地抽出腰间长刀,然后大步往前冲。 身后一百红衣侍从像一道火焰,跟着他朝前阵冲去。 炮手、火枪手和黄六喜等人迅速后撤,然后把枪炮全部对准了侧翼的蒙古兵。 数百建奴像一道汹涌的浪头,狠狠撞上了关帝军的盾墙,那堵墙瞬间便塌了好几个口子。 赛木哈一马当先,领着二十几个巴牙喇从一个缺口突进去,手中的长刀将一个挡在身前的关帝军的头颅劈飞,然后直直往前。 “顶住!死战不退!” 年纪尚轻的李定国领着他的一队兵,横在了赛木哈等人面前。 “找死!” 赛木哈用满语大喝一声,然后高高跃起,朝李定国当头劈去。 个子矮小的李定国侧着身子,用手臂和肩膀把盾牌顶在身前。 “砰”的一声大响,那面木盾裂了一道口子,李定国的身体硬生生被震退了两步。 但他很快又大步冲上去,朝来不及收刀的赛木哈就是一刀。 赛木哈拖着长刀往后一跳,避过他的刀锋。 李定国刚要继续往前的时候,一个建奴将一把钢叉斜斜探过来,猛地刺向他胸口。 李定国急忙举盾,那钢叉正好卡进盾牌的裂缝,刺进他的手臂。 赛木哈趁机扑了上来,脸色狰狞地朝他劈去。 这时,旁边伸出来一杆长枪,堪堪挡住了赛木哈的长刀。 李定国忍着手臂的疼痛,顶着那建奴的钢叉一步也不退,只用余光看到,救他的是刚投效不久的前宁武关把总赵立山。 他还看到,那群白甲巴牙喇异常凶狠,只数息之间,自己小队的兵已经有五个倒在了血泊中,旁边几个小队的兵也已死伤十多人。 救他一命的赵立山,也被那名建奴将领逼得节节败退,随时都有可能命丧刀下。 李定国心急如焚,可他身前那个该死的建奴,正用钢叉死死顶着他的肩膀。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道火红的影子。 赛木哈正好将那名碍事的明军将领砍死刀下的时候,一道火红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像猛虎一样扑来,还有一道明晃晃的刀光由上往下,朝他当头劈来。 赛木哈大吃一惊,急忙举起长刀。 “铛”的一声大响,赛木哈手臂一麻,趁势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定睛一看。 只见来者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正用满是杀气的双眼冷冷望着他。 “秦川!” 赛木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报上名来!” 秦川并没有趁势追击,而是横出一步,手中的长刀往上一撩,那名正顶着李定国的建奴便少了一条手臂。 他身后出现了一群火红色的影子,烈火般扑向那群白甲巴牙喇。 “大金国镶红旗甲喇章京,赛木哈!” 赛木哈脸色狰狞,一边自报姓名,一边朝秦川冲了过来。 秦川毫不畏惧,先往左一步,又突然往右跨出一大步,避开赛木哈刀势的同时,长刀由劈变挂,搭在了赛木哈的手臂,然后借着双方前冲的力量一划。 赛木哈闷哼一声,连忙拧身,手中长刀抡了半圈,朝秦川懒腰斩去。 秦川刀尖朝下,以刀身格挡,并突然往前冲一步,格挡的瞬间,刀尖突然往前挑出些许,又借着自己的冲势,猛地往上一撩。 刀锋从赛木哈的肋部划过,割破布面铁甲表层的棉布,又从没有甲片防护的腋下划过,带出一道腥热的鲜血。 “啊……” 赛木哈惨叫一声,还没来得及还击,秦川就顺势转到他身后,长刀朝他右边肩膀狠狠一劈。 赛木哈再次惨叫一声,手中的长刀哐当落地。 秦川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长刀翻飞,在他四肢连斩数刀,并趁他跪地的瞬间,用刀背狠狠砸在他后脑勺。 赛木哈扑通倒在了地上。 “杀!” 秦川拖着长刀,和麾下一百红衣侍从一道,瞬间淹没了那些白甲巴牙喇。 没多久,他又领着红衣侍从朝另一处缺口杀去。 战斗只持续了半刻钟,冲阵的建奴已死伤殆尽。 侧面的蒙古骑兵想趁着建奴冲阵的机会,以锥形骑兵阵冲杀的,但还没冲到面前,就被数百火器打得七零八落。 关帝军后阵的数百骑兵开始出动,由两翼朝那些蒙古骑兵,还有压阵的完颜叶臣等人包抄而去。 完颜叶臣脸色苍白,定定望着这一幕。 “大人,快走吧。” 一个亲卫在旁边焦急的催促道。 “走。” 完颜叶臣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然后调转马头,率领几十名亲卫朝东边狂奔。 没冲出多远,迎面就看到数千骑兵汹涌而来。 大营东侧的建奴已经被杀光了,罗八已经领着十方营突进完颜叶臣的大营,开始绞杀留守的少量建奴,俘虏营中数千瑟瑟发抖的阿哈奴才。 罗大牛则率领先登营,朝完颜叶臣迎面扑来。 完颜叶臣脸色大变,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他左边是洪涛山,右边是桑干河,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死路一条。 第三百零五章 一座人头山 这场战斗,在日上三竿时分落下了帷幕。 秦川用敌人的衣服把长刀上的血迹抹干净,还刀入鞘,踩着地上的血水,走在伏尸遍地的战场上。 不多时,罗大牛策马而至,刚下马便急着道:“大当家的,那些百姓都追回来了。” “有多少人?” “还没点清楚,估摸着也就四千出头。” “也就是说,死了一千多百姓。” 罗大牛没回话,只点了点头。 秦川也没往下问,只看了看周围遍地的尸体。 这是罗大牛和罗八破建奴的战场,地上躺着的,很多都是百姓。 被建奴杀死的,被关帝军的枪炮打死的,相互踩踏而死的…… 这时,又有一名关帝居策马而来,远远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将军,夜不收赵营官急报,东边三十里外突然出现大量建奴哨探,赵营官活捉了几个,审问得知,后金大贝勒代善已于天亮时分从山阴县拔营开拨,正往此处而来。” “其中,正红旗巴牙喇纛章京噶达浑率领四千前锋,已经到了四十里外。” “嗯。” 秦川点点头,问道:“陷阵营和冯山营到哪了?” “已到二十里外了,虎豹营就在十里外待命。” “让廖三枪带虎豹营往南边移动,抄建奴前锋的后路,让李顶梁和冯一龙在二十里外休整,等我命令再过来。” “再传令下去,大军原地休整两个时辰。” “是。” 那名关帝军策马去了。 秦川又四下环视一圈,朝罗大牛道:“走吧,回去杀人,让兄弟们把建奴的脑袋都收集起来,在桑干河边堆一座山。” “好咧。” “对了,派一部兵马将那些百姓送回宁武关,通知户部的官员来安置百姓,那些钱粮也一并运回去。” “是。” “钱粮有清点出来了吗?” “还没点清楚,粗略估计起码有一万四五千石粮食,白银得有好几万,这帮狗娘养的建奴比咱们还狠,只一路兵马就劫了这么多钱粮,光骡马车就有上千辆了,还有好几千头牛羊。” “他们就是一群蝗虫,所过之处所有看得到的钱粮,拿得动的财物,统统一扫而光,人也杀光抢光,什么都不剩。” “这帮狗娘养该死!” “放心吧,咱们会还回去的。” 两人边走边聊,没多久便回到了完颜叶臣的大营里。 这座大营,已经变成了关帝军的大营。 关帝军们或四处围坐在一起,兴奋地议论刚才的大战,或躺在营帐甚至空地上呼呼大睡,几个最宽敞的营帐里还有伤兵们此起彼伏的惨叫。 战损还没统计出来,但秦川估计,伤亡很可能要达到五六百甚至更高。 光建奴那波箭雨,就造成了两三百人负伤,后面建奴冲阵的时候,造成的伤亡也不小,尤其是赛木哈领着二十几个巴牙喇冲开的那个缺口,在那战死的关帝军就不少于三十。 回到大营,秦川让人搬了张椅子在大营门口,大马金刀坐下,然后让人把俘虏都带过来。 听说他要审问俘虏,大营里的将士们纷纷跑出来观看,周围迅速聚集数千士兵。 没多久,俘虏带到了。 并不多,只有不到五百人。 其中建奴四百余,少数是主动投降的,大部分是受了伤,跑不动,也失去了作战能力然后被俘的。 蒙古兵只有七十来个,因为那些蒙古兵个个骑马,跑得则快。 这数百俘虏当中,分量最重的是完颜叶臣,这人是后金镶红旗的固山额真,也就是地位仅次于旗主的一旗长官。 完颜叶臣带着几十名亲卫,想冲过罗大牛的军阵,但冲阵的时候,他的战马被砍断马腿,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他自然也就成了关帝军的俘虏。 其次是赛木哈,这厮是个甲喇章京,统领五个牛录,在后金也算个大官,地位次于旗主、固山额真和梅勒章京。 赛木哈是秦川亲手俘获的,被秦川用刀背砸晕之后,就被后面的关帝军一拥而上,捆得严严实实。 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三个牛录章京和一个蒙古土默特部贝子也被俘虏了。 如今,这几个人就被押着跪在秦川面前,其中,赛木哈扬着下巴,两眼不屑地望着秦川,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完颜叶臣则脸色平静,不声不响,只面无表情地打量秦川。 秦川也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然后笑道:“几位大金国的官老爷,委屈大家伙了。” “哼!” 赛木哈重重哼一声。 完颜叶臣则张口道:“秦将军,胜者为王败者寇,此战完颜某人甘拜下风,可秦将军如此待客之道,恐怕是有失中原礼仪之邦的风度吧。” “哈哈哈哈……” 秦川仰头大笑了几声,道:“叶臣大人,我们中原礼仪之邦,欢迎各位来做客,可不欢迎各位来杀人越货。” 完颜叶臣也笑了笑:“秦将军,两国交战之际,抢夺钱粮军资有何可指摘的?” “照此说来,我让你们跪着,又有何可指摘的?” 完颜叶臣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只皱着眉头暗哼一声。 “咳。” 秦川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不仅要让你们跪着,还要让你们看着,你们大金国勇士是怎么死的。” 完颜叶臣脸色大变:“你敢?” “这世上,没有我秦川不敢做的事。” “你……你就不怕我金国大汗踏平你的娄烦,杀光你的子民吗?” “咳,你们冦掠大明国境,烧杀抢掠的时候,就不怕我踏平你们大金国,杀光你们的族人吗?” “你敢?”一旁的赛木哈突然怒声咆哮。 “秦贼,你果然杀我一个大金国勇士,定要你十个子民的性命来还!” “咳。” 秦川懒得再搭理他们,只摆手道了句:“除了这几个吊毛之外,其他的一个不留。” 罗大牛抄一把长刀,朝跪在地上那数百建奴走去。 他身后跟着数百个关帝军,全都提着明晃晃的长刀或厚背大刀。 那群建奴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躁动起来,有的像那群被他们砍杀的百姓一样哭哭啼啼,有的奋力挣扎,但身上是捆得严严实实的绳索,身后还都站着两个关帝军死死按着他们。 “杀!” 罗大牛大喝一声,率先举起长刀,猛地往下一劈。 腥热的血箭飙射而出,一颗只留了根老鼠尾的光秃秃的脑袋在地上轱辘滚了几下。 “杀!” 数百关帝军齐声大喝,然后同时举起手中的长刀。 眨眼后,营门外血雾漫天,人头翻滚。 “秦贼!我大金国与你不共戴天!” 赛木哈两眼圆睁,死死盯着秦川,两颗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球极为可怖。 完颜叶臣和其他几个牛录章京也青筋暴起,脸色愤怒至极。 罗大牛提着刀走过来,指着赛木哈道:“大当家的,这厮的嘴巴忒臭了,把他也砍了吧。” “咳,留着吧,一个活生生的甲喇额真,比死的能卖上更高的价钱。” “咦,对哦,这些脑袋也都要拿去换钱吗?” “嗯,看大营里有没有石灰,有的话先硝好,然后堆在桑干河边,把代善和岳讬都干翻之后,再一起运回去留着卖钱。” “嘿嘿嘿,兄弟们,干活了。” “是!” …… 中午时分,桑干河边堆起了一座人头山,在旷野中极为显眼。 那座山上的无数眼睛,正望着东边,迎接即将到来的代善和正红旗的大军。 第三百零六章 秦贼不除,大金国难安 建奴西路军被秦川杀得落花流水的时候,另外三路兵马却如入无人之境,蝗虫似的席卷宣大两地。 德格类和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的两路大军血洗保安城之后,便兵分数路,往西南方向扫荡,所过之处所有村镇悉数劫掠一空。 抵达蔚州时,两路人马又合并一处,围攻蔚州城。 蔚州城守将是曾经败在秦川手下的大同参将曾草飞,城内守军两千五百,衙役、护院乡勇、民壮等四千余,共七千守军日夜坚守,数次打退建奴进攻。 德格类和阿济格等人见蔚州城难以攻陷,出征前皇太极又明确交代过不攻坚城,于是便退兵撤围,再次兵分数路在附近劫掠。 蔚州地处后世的蔚县盆地,土地富饶,周围村镇数量众多,且有不少村镇的百姓和钱粮来不及转移,无一例外地被建奴血洗一空。 紧接着,阿济格和多尔衮、多铎三兄弟领着正白旗镶白旗大军南下广昌,将广昌城周围劫掠一空,并开始围攻广昌城。 德格类的正蓝旗镶蓝旗也兵分数路,一路由他亲自率领,攻破广灵县。 另一部由阿巴泰率领南下,攻破灵丘县。 然后,德格类和阿巴泰会师于林关口,往西边进发,准备和皇太极、代善会师于朔州。 而阿济格和多尔衮、多铎三兄弟,劫掠广昌一带之后,便往西攻破平刑岭关,进入忻定盆地,朝代州、墩县和忻州进发。 东路如入无人之境时,皇太极所率的正黄旗镶黄旗主力,也有宣镇一路劫掠到大同镇,先将大同及浑源州一带血洗一空之后,便兵围怀仁,并进逼大同镇城。 驻守大同的曹文诏得知皇太极兵围怀仁,且建奴兵力分散之后,便果断率领三千关宁铁骑出击,想各个击破建奴,以解怀仁之围。 不料皇太极早有准备,围困怀仁,并分兵四处劫掠之余,还命扬古利和遏必隆各率两千兵马在怀仁至大同之间游弋。 待曹文诏兵马一到,扬古利和遏必隆并迎了上去。 曹文诏的三千关宁铁骑,不敌这两员后金大将率领的正黄旗和镶黄旗精锐,接敌不久便被击溃,幸好曹文诏临阵应变,命曹变蛟率一支精骑断后,打退了扬古利和遏必隆的追击,曹文诏这才得以收拢两千余溃兵退回大同城。 眼见怀仁县城久攻不下,皇太极也不愿在这座小城折损太多兵力,于是便收兵撤围,转而包围大同城。 大同乃代王封国,又是山西北边门户,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除了原有守军之外,曹文诏还发动城中乡绅捐钱捐粮,招纳民壮,发动百姓共同守城,广积礌石滚木,将大同城打造得固若金汤。 皇太极看得出大同城不好打,于是写了一封信,命人射入城内给曹文诏,上面写道:“我之兴师,非欲取龙位得天下也。今我开诚相靠,我小国人民,惟愿两国和好,财货丰足,相互贸易,各安猎狩放鹰,以永享太平也。我将驻此十日,以待回音,切勿迟延。” 曹文诏当然知道,议和的话少不了要割地赔款,他也当然不敢私自和皇太极议和,只对那封信置之不理。 皇太极眼见大同这座坚城难以攻破,正欲退兵撤围时,忽闻探报:宁远总兵吴襄和山海关总兵尤世威率两万明军驰援大同,其中吴襄以六千兵马孤军突进,距大同城仅有五十里。 对于皇太极来说,这又是一个削弱明军实力的机会。 于是,皇太极亲自率领八千正黄旗精锐,迎战吴襄部。 吴襄就是吴三桂亲爹,曾考上武进士,靠巴结高起潜和祖大寿,让吴三桂拜高起潜为干爹,自己又娶祖大寿之妹为妻而起家,打仗没多少本事,曾在崇祯四年大凌河之战时率先逃跑,坑了祖大寿一把,因此被革职并发配戍边。 孔有德之乱时,朱由检命高起潜和祖大弼进山东会剿,高起潜趁机为吴襄说情,朱由检命他戴罪立功,登州之战时高起潜又帮他记了不少战功,最终得以恢复总兵官之职。 这次驰援宣大,他又不听宣府巡抚焦源清等人的劝阻,和高起潜甩开尤世威,孤军冒进,想第一个解大同之围,结果还没到大同,就迎面碰上了皇太极。 结局可想而知,吴襄和高起潜根本不是皇太极的对手,一战击溃,一溃数十里。 幸好尤世威率大军及时赶到,并在栲栳山扎营布阵,挡住皇太极的追兵,吴襄和高起潜,还有他儿子吴三桂这才逃脱了追兵。 皇太极见尤世威营寨严密,布阵得当,不愿折损兵力硬拼。 但如今前有尤世威,后有大同城的曹文诏,极易陷入两面受敌的局面,于是,皇太极便放弃大同城和怀仁,并收拢兵马往朔州而去。 他要和代善、德格类会师朔州,然后攻打宁武关,踏平娄烦,灭除秦川。 离山阴县尚有百里的时候,皇太极忽然收到了一封急报:镶红旗甲喇章京劳萨遭遇强敌,兵败马邑城,一千五百旗丁几乎死伤殆尽,劳萨、达扬阿等诸将不知所踪,得以逃生的旗丁不足二百人,一千蒙古骑兵同样损失惨重,其中一部逃进井坪堡一带后便渺无音讯。 据劳萨推测,那路强敌,极有可能是娄烦秦川。 急报传到后,正黄旗和镶黄旗一片哗然,几乎所有旗丁议论纷纷,众将领更是愤怒不已,纷纷向皇太极请战,誓要趁机灭除秦川。 皇太极脸色不变,只摆摆手让众将冷静下来,然后命人快马传信代善,命代善不可孤军冒进,等他大军抵达,再齐头并进。 大军又行了一日,前方忽然又有一骑快马而来。 这次的急报送到皇太极手中后,皇太极牙关绷紧,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又忍不住重重怒哼一声。 他极少有如此动怒的时候,旁边的众多将领极不由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打扰。 皇太极连吸数道气息,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后,开口道:“完颜叶臣也败了,将近四千将士死伤惨重,逃生者不足两成,完颜叶臣和赛木哈等将领不知所踪,十有**是被俘了,劫来的一万多石粮食,数万金银,还有五千多汉人,丧失殆尽。”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将领纷纷色变。 “这次,也是秦川那厮干的。” 说到这,皇太极两眼微微一眯,眼里露出一抹狠色。 一旁的扬古利恼怒不已:“那姓秦的三番五次与大汗作对,清水河的阿山和图鲁什,娄烦的鳌拜,前不久的劳萨,如今又有完颜叶臣部,死在他手上的大金国勇士,都有上万了,此贼不除,我大金国……” 扬古利说着说着,突然发现旁边图赖猛朝他打眼色,急忙闭起嘴巴,不敢再往下说。 因为,皇太极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哼!” 皇太极又重重怒哼一声,一字一顿道:“此贼不除,我大金国永无宁日!” “去告诉德格类,让他放弃沿途村镇,尽快赶来汇合,准备合攻宁武关。” “渣!” …… 马邑城,知县衙门。 曹珪带着数十亲兵,站在知府衙门的大堂前。 “曹珪,你……你要造反不成?” 知县刘文元气得脸色铁青,用颤抖的声音质问道。 曹珪抱拳行了一礼:“刘大人,曹某口水已费尽,出此下策实属无奈,请大人立即收拾文书,随曹某前往朔州城吧。” “你难道不知,城陷者拟死吗?” “曹某自然知道,在曹某看来,所谓的城,不过百姓尔,曹某保卫百姓,便是保卫城池。况且,马邑城小,朔州守军不足,若建奴大军抵达,这两座城池都难以抵挡,但若将马邑军民迁往朔州,既有坚城可守,又有足够兵力可用,方可保朔州和百姓” “你……谬论!这是谬论!为将者,职责乃是保卫朝廷寸土不失,你若放弃马邑……” “刘大人,城中百姓已经在曹某兵马的护送下,开始往朔州转移了,你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大人若还执迷不悟的话,曹某就不奉陪了。” 说罢,曹珪带着亲兵转身就走。 “你……” 刘文元气得直哆嗦。 “本官看你就是被秦逆给蛊惑了,你要跟他造反不成?” “秦将军正在外面冲锋陷阵,奋勇杀敌,保国土救百姓,他若是逆贼,那我等又算什么?”曹珪的声音从外面远远传来。 “你……你……” 刘文元又气得直跺脚。 这时,他的军师走过来,小心翼翼说道:“大人,要不,咱们也赶紧收拾东西,去朔州避一避吧。” “你……” 第三百零七章 硬碰硬 马邑城以东五十里,桑干河畔。 后金正红旗巴牙喇纛章京噶达浑、甲喇章京觉善,驻马桑干河畔,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望着河对岸那座人头山。 他们身后的四千正红旗旗丁,早已愤怒不已,怒骂连连。 那座人头山上数千颗脑壳光亮的头颅,瞪着惊恐的双眼,也定定望着他们,仿佛在讲述他们死亡的悲惨。 “噶达浑大人,进军吧,杀光那些汉人,为这数千勇士报仇!”觉善抽出腰刀,咬牙切齿说道。 噶达浑收回视线,望向不远处在桑干河畔列阵的明军,摇了摇头:“不行,贝勒爷交代过,不可鲁莽行事。况且,这支敌人不是普通明军,而是秦川!” “劳萨和叶臣大人都败在了他手下,据逃回来的溃兵所说,他阵中有上百门火炮和六七百鸟铳,这么强大的火力,我们这四千人攻过去,恐怕会凶多吉少。” “大人,他这是在侮辱我们大金国,在向我们挑衅啊。” “噶达浑大人,杀过去吧,如今将士们仇恨满腔,士气高涨,定能一举击溃那姓秦的。” “噶达浑大人,我宁古钦愿意率领本牛录的勇士充当先锋,绝不退缩,誓要杀尽尼堪!” “大人,我们若是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会被那些尼堪在背后嘲笑我们的,其他旗的勇士也会嘲笑我们,噶达浑大人,杀过去吧,我们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受人嘲笑。” 其他将领和后面的四千旗丁,也激愤不已地开口道。 噶达浑沉着脸,冷声喝道:“闭嘴!你们难道不知道,姓秦的就是故意用这些勇士的人头,来激怒你们,让你们失去理智,发起进攻吗?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四千勇士杀过去,只会被对方的枪炮杀死吗?” “一群蠢货!谁再喊着要进军的,一律罚三十鞭子。” 听到他这番话,那些激愤难耐将领和旗丁顿时鸦雀无声,没人敢再开口了,但其中大部分人仍脸色愤懑,有的还咬牙切齿,不知在低声骂着什么。 噶达浑大手一挥,沉声道:“退兵二十里,汇合了贝勒爷的大军再做定夺。” “渣。” 其他将领和旗丁不敢再多言,纷纷调转马头。 “噶达浑大人,对岸那些勇士的首级呢?我们要不要渡河把这些首级带回去?” “蠢货!半渡的时候秦川杀过来怎么办?” “这……” “退兵,统统后撤二十里。” “渣。” …… 不远处,秦川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无奈地笑了笑。 这支建奴没上当。 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中,设伏是不可能的事,据赵武传回来的探报显示,建奴加强了哨探,现在已经很难捉得到建奴的探马了,想分兵绕路过去堵截,也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引建奴来攻的方法,就是用那座人头山去激怒对方。 只可惜,对方没上当。 那四千建奴先锋人人骑马,追是肯定追不上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溜走。 但,溜得了先锋,溜不了大部队。 代善的主力部队押着上万百姓,一千多辆骡马车和无数牛羊马匹,距此只有四五十里。 岳讬的主力也正从马营堡而来,距此七八十里,也同样带有大量辎重和掳来的百姓。 这两部建奴带着大量辎重和俘虏,行军速度肯定很慢。 把地图摊开了看了一小会,秦川便朝旁边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开拨,连夜行军,迎头干代善一仗。” “再传令李顶梁和廖三枪,让他们往马营堡的方向进军,注意不要和岳讬正面开战,只要能牵制住半天时间,不让他跟代善汇合就行了。” “是。”点点书库 很快,传令兵和众多军官就在军中来回奔走,四处吆喝。 没过多久,关帝军便纷纷开拨,在黄昏的余晖中往东边代善大军的方向挺进。 早上那一战,共有一百七十多关帝军阵亡,伤者四百余,其中有一半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秦川调了五百兵马,护送这些伤兵和数千百姓,运着钱粮牛羊等返回宁武关。 如今,他手下兵力有四千,罗大牛和罗八也有四千,共计八千兵力。 火器方面,加上罗大牛和罗八带来的二十门虎蹲炮和两百支燧发枪,共计一百门炮,七百支燧发枪,五十线膛枪。 据探报所示,代善的一万大军里面,大约有六千战兵,四千阿哈,没有蒙古兵。 火炮估计有十几门,其中有两门炮的炮声和佛朗机炮相似,应该就是佛朗机炮,鸟铳一百多,都是从各个明军军堡缴获的。 这次进攻没有什么计谋可用的,对方的哨探控制了周围的旷野之后,伏兵和包抄都用不了,只能正面迎战,硬碰硬。 有强大火力的支持下,秦川有八成把握能干翻代善。 除非代善扔下俘虏和钱粮逃跑。 李顶梁和廖三枪部的伤兵返回宁武关之后,仍有四千兵力,虎蹲炮二十门,燧发枪一百,兵力和火器都偏弱,正面干的话肯定不是岳讬的对手。 所以,秦川让他们只牵制岳讬,不让岳讬赶来救援代善就行了。 等他收拾了代善,在拐过去收拾岳讬也不迟。 …… 山阴县以西三十里,一支延绵数里的军队,正缓缓往西移动。 这一带都是农田,夹在其中的官道只能容两辆马车经过,于是这支大军便肆无忌惮地踩在农田里,以加快行军速度。 上万军队所过之处,原本绿油油的庄稼田,无不成了一片满是泥浆的荒地。 行在前头的代善,听到队伍后面响起一阵呵斥的惨叫后,往后看了看,皱眉道:“去看一下发生了什么。” “渣。” 一名亲卫快马往后赶去,只见上百辆粮车陷阱了官道两侧的农田里,农田的泥土原本就很疏松,车轮陷进去之后,套车的牲口根本就拉不动。 数百旗丁正挥舞鞭子,驱赶着数百汉人俘虏,下田地去推车,要把那些粮车推回官道上。 那名亲卫问明情况,返回来如实禀报后,代善气得胡子直翘:“一群蠢货,不是告诉过他们,骡马车只能行官道吗?” “去,查清楚是谁让骡马车驶进农田的,罚十鞭子。” “渣。” 那名亲卫拿着代善的鞭子去了。 一旁的正红旗固山额真叶克书看了看天色,道:“贝勒爷,天色不早了,要不我们今夜就在这扎营吧。” 代善也看了看天色,点点头:“传令下去,扎营。” “渣。” 这时,西边忽然有一批快马疾驰而来,远远便扬起一杆红色的三角小旗,高喊道:“急报,急报。” 没多久,那骑传令兵来到代善面前,跪地道:“启禀贝勒爷,噶达浑在前方三十里的桑干河畔,发现了一座人头山,由数千大金国勇士的脑颅堆成的。” “什么?” 代善脸色大变。 那传令兵急忙重复了一遍。 代善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骂道:“姓秦的,敢如此侮辱我大金国勇士!定要你碎尸万段!” “传令下去,大军继续开拨,再行军十里,跟噶达浑汇合。” “渣。” 第三百零八章 狂轰滥炸 岳讬花了四天才攻下马营堡,他本想在马营堡休整两日的,但破堡第二日便接到了马邑城传来了急报:劳萨几乎全军覆没,击败劳萨的极可能是秦川。 岳讬急忙率兵离开马营堡,押着掳来的俘虏和钱粮财务,朝马邑城进发。 一天后,桑干河又传来急报:完颜叶臣部也败在了秦川手中,几乎死伤殆尽。 岳讬又惊又怒,又怕秦川挥师山阴县击败代善,急忙加快行军速度,想和代善会师商讨对策。 连赶两天路之后,全军疲惫不堪,可第二天扎营休整的时候,忽然又有急报传来:前方出现一支明军,兵力约四千,已在二十里外扎下营盘。 岳讬又是一惊,连忙让部下加强防备,并召集他三弟萨哈廉等将领商讨对策。 首要讨论的一点,是秦川的到底有多少兵力。 入关前,根据张家口堡送出的消息得知,秦川的兵力有一万左右,入关的时候,又得到消息,那厮已经跟明廷彻底翻脸,并占领了包括宁武关和偏头关在内的山西西北部, 而且,他很可能在那得了一万多降兵,总兵力很可能达到两万到两万五之间。 但他要分兵驻守各个州县关口,以防明廷反扑,也要防止内乱,一个州县驻防一千兵力是肯定要的,几个重要关卡和军堡甚至需要更多兵力驻防。 岳讬和几个将领仔细算了算,粗略估计,秦川至少要留一万五兵力驻防各地,能出战的兵力,也就一万左右。 根据这两日的探报得知,秦川在马邑城击败劳萨时有四到五千兵力,在桑干河击败完颜叶臣的有八到九千兵力。 这八九千人,很可能是秦川出兵的所有兵力了,也有可能更多。 马邑城和桑干河两战,死伤的兵力应该有好几百人,完颜叶臣部的大量钱粮和俘虏落到他手中后,也需要分兵护送回去。 也就是说,秦川的兵力很可能只剩八千。 如今,有四千拦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另外四千,很可能就埋伏在附近,或者正绕道包抄他们的后侧,想来个前后夹击。 也有可能去进攻代善了。 但这个可能性较低,因为代善部拥有六千战兵,全是正红旗的精锐,比起他们这支镶红旗和蒙古诸部混编的偏师,战力要强上许多,若秦川只带了四千兵马去阻击代善,无异于自投罗网。 所以,秦川很可能会先挑他们这一路下手。 粗略估算秦川的兵力,并分析出当前形势之后,岳讬开始和将领们商讨对策。 商讨了半个晚上,最终定下四条对策。 若秦川在周围设有伏兵,或者分兵包抄的话,他们就按兵不动,加强防卫,只守不攻,等代善的大军来援。 若秦川分兵去攻打代善,他们就主动出击,牵制住前路的那四千兵马,切断两路兵马的呼应。 若秦川的兵马不止八千,而是一万二以上,而且主攻代善的话,他们就扔下钱粮和俘虏,驰援代善。 若一万二兵力全冲着他们而来,或是分少量兵力牵制代善,主力攻打他们的话,他们就只能退回马营堡,钱粮和俘虏能带多少就多少。 商讨出对策后,岳讬继续加大哨探力量,派出数百探马,连夜在周围探查,并派快马绕路去给代善报信。 第二天清晨,探马陆续回报:方圆三十里之内,没有发现其他明军。 岳讬当机立断,立即率兵前往二十里外,牵制住那四千明军。 因为,秦川肯定是分兵攻打代善去了。 刚行出十里,就有探马来报,那支明军迎面而来,已到五里之外。 岳讬急忙让大军停下,摆开阵势,按兵不动。 他麾下只有五千战兵,其中很多是蒙古兵,又要分兵看守俘虏和钱粮,能列阵应敌的也只有四千人。 最关键的是,他不知对方有多少火炮和鸟铳,劳萨和完颜叶臣都败了,他可不敢轻敌。 他刚让大军停下,又有探马回报,那支明军也停了下来,正在三里外列阵,其中有大约两千步兵,两千骑兵。 岳讬派出大量探马,想窥探对方的火器数量。 但,他的探马刚靠近,对方阵中就出来一批鸟铳手,隔着上百步放了一轮枪,打伤好几个探马,其余探马就再也不敢靠近了。 岳讬无奈,只得让探马拉远距离,在附近游弋。 他在等,等代善那边的消息。 对方也一直没发起进攻,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大约一个时辰后,北边忽然有一骑飞奔而来,手里举着一支红色的三角小旗。 这是正红旗的传令兵。 岳讬急忙迎了出去,只见那名传令兵脸色凝重,下马后又飞奔至岳讬身前,急急跪地道:“启禀贝勒爷,大贝勒于北边三十里外的白坊村遇袭,敌军火器犀利,形势危急,请贝勒爷速速驰援。” “啊?” 岳讬脸色一变:“敌军多少兵力?” “八千上下。” “昨夜为何不来报?” “骑兵贝勒爷,昨夜里大贝勒遭遇敌方袭扰时,便已派出三拨传令兵,但这三拨传令兵并无回应,很可能都被明军截杀了。” 岳讬皱着眉,思索了短暂片刻,然后翻身上马:“快,立即拔营,驰援马坊村。” 一旁的萨哈廉急忙问道:“阿古,那些钱粮和百姓呢?真要扔下吗?” “全部扔下,统统不要了,等救了阿麦再去抢,想要多少就抢多少。” “那些阿哈呢?” “让他们把粮车的骡马都解了,骑那些骡马去,没有坐骑的就在后面跟着跑。” “唉!” 萨哈廉不甘地跺了跺脚,这才翻身上马。 很快,岳讬率领五千战兵和一千余骑着骡马的阿哈,扔下钱粮和俘虏不管,对三里外列阵的明军也置之不理,径直往北边赶去。 三里外列阵的哪路兵马,正是李顶梁、冯一龙和廖三枪部。 眼见岳讬率兵离去,李顶梁当机立断,马上让廖三枪率领一千五百虎豹营追击,一是把那些骑走骡马的阿哈截下来,二是准备跟秦川两面夹击岳讬。 等岳讬赶到的时候,秦川应该已经击溃代善部了。 廖三枪率领虎豹营追去之后,李顶梁便率领剩余的士兵去收拢逃散的百姓,接手被岳讬扔下的钱粮。 …… 早在一夜之前,代善和噶达浑汇合后,并在马坊村连夜扎营。 这时,皇太极的命令也到了,命代善不要冒进,等他的大军抵达再做打算。 代善深知秦川的诡计多端,猜测对方会来夜袭,于是扎营后兵不卸甲,将不离兵,六千战兵在骡马车和拒马围成的大营里严阵以待,就等着秦川来攻。 大约三更时分,秦川到了。 眼见对方的大营被骡马车和拒马围得严严实实,一丝漏洞都没有后,秦川没急着发起进攻,而是在两里外扎营,让士兵睡一觉,养精蓄锐,并出数百人马在南边和东边游弋,随时阻截代善派出的传令兵。 同时,秦川还派了一百关帝军前去骚扰代善的大营。 不料,那一百关帝军在路上就遭遇了一伙建奴,代善也派人出来袭扰,结果两拨人马在半路相遇,一百关帝军死伤四十多,剩余的趁着夜里视线不明,才得以逃了回来。 秦川有些懊恼,干脆派了五百人马带足标枪出去,还带了二十门虎蹲炮,用猛烈的炮火将跑来袭扰的建奴扫荡一空。 他不敢派燧发枪去袭扰,因为这东西一旦落到建奴手里,对方分分钟能仿制出来。 在大量标枪和二十门虎蹲炮的狂轰滥炸之下,两军阵营之间的控制权很快就掌握在了秦川手里。 然后,持续不断的骚扰开始了,二十门虎蹲炮隔着一百二十步,在盾牌的掩护下,持续不断地炮轰建奴大营。 除此之外,秦川还临时赶制了两架小型投石车,用麻布包裹火药和碎石,再接上同样由火药和麻布卷成的导火索,做成一个个炸药包,然后用投石车在一百步外,将这些点燃的炸药包砸进建奴营中。 黑火药做成的炸药包威力并不大,隔着几米远都炸不死人,但好歹也能炸伤人,而且响声不小,袭扰的效果很不错。 建奴们被炸得心惊肉跳,烦躁不已,还有不少人被石子溅伤,不时响起的惨叫声在夜里格外响亮。 代善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的兵马被骚扰得筋疲力尽的话,第二天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于是,代善干脆主动出击,派噶达浑率领三千精锐出去,想追杀骚扰的关帝军,并趁势夜袭秦川的大营。 他们营中的动静,早就被关帝军用望远镜探知,噶达浑的兵马还没出营,营外袭扰的关帝军便立即后撤,连那两架投石机也拆成木料搬了回来。 被骚扰得心火急躁的噶达浑,失去了白天的冷静,按照代善的命令,直奔秦川的大营。 刚到营外一百步,还没来得及冲锋,营中就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炮声,噶达浑阵前的众多兵马纷纷倒了下去。 猛烈的炮火让噶达浑迅速恢复理智,急忙率军撤走,径直退回大营。 略一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将近三百人,也就是说,他的夜袭非但没成功,还赔进去将近三百精锐。 无奈之下,代善只得放弃了夜袭。 接下来的一整夜,他的六千战兵被持续不断地骚扰着,他每次派兵出击,对方总能提前退走,若不派兵,或是派少了,对方连退都不退。 第二天天刚亮,秦川就发起了进攻,将大军推进到代善大营的一百步外,用盾牌顶着建奴的轻箭,对代善大营狂轰滥炸。 代善心知自己的兵马被骚扰一夜,早已疲惫不堪,而且秦川的火器数量众多,而且威力极强,自己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眼见形式越来越危机,代善急忙派出几拨传令兵,让岳讬率兵来援。 第三百零九章 强攻建奴大营 代善的大营是一个大方阵,一半是马坊村的数十间房屋,房屋之间的缺口和道路,用骡马车和拒马堵住,另一半则是由骡马车和拒马围起来。 整座大营长宽约一里,里面圈着六千战兵,四千阿哈和一万余掳来的百姓。 秦川是从西边发起的进攻,主攻一面拒马和骡马车围成的营墙。 发起进攻的只有一千关帝军,秦川给他们每个都配上两层甲,一层棉甲,一层是这两天刚缴获的布面铁甲,还有带顿项的铁盔、皮护臂、护腿等等,再配上一面蒙了两层牛皮的木盾,所有人装甲齐全,防护严丝合缝。 除此之外,还有二十面连夜赶制的大盾,用来抵挡建奴的火炮。 火力方面,秦川给了他们五十门虎蹲炮,四百燧发枪,还有黄六喜的五十名带线膛枪的神射手,正好五百火器,五百刀盾和枪矛手,专门帮枪手和炮手举盾牌。 剩余的七千兵马,则在两翼摆开阵势,提防建奴从侧面突击。 代善也有不少火器,乃是从明军的军堡缴获的,其中佛朗机炮两门,都是炮管长三尺七寸的小炮,能打差不多两百步,虎蹲炮十二门,两尺和三尺各半,四门只能打数十步的二将军三将军炮,鸟铳六十七支,三眼铳一百一十二。 眼见秦川主攻西侧,代善急忙把火器和大部分步弓手都集中在这一侧。 那一千关帝军缓缓推进到两百步距离时,代善一声令下,那两门小弗朗机炮从骡马车的缝隙中探出炮口,并齐齐喷出了怒火。 两发炮弹划破天际,呼啸着落入了关帝军阵中。 其中一发炮弹击在一面大盾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那面大盾安然无恙。 另一发炮弹则将一名关帝军的半边身体打得稀烂,然后在地上弹跳,又撞断了另外两名关帝军的脚。 “竖盾墙,疏散阵型,黄六喜,带你的人打掉那两门炮。” 负责主攻的罗大牛高喝一声,在众多军官的指挥下,关帝军们纷纷停下脚步,一部分躲进那二十面大盾后面,另一部分则分散开,摆出稀稀落落的阵型。 黄六喜和他的五十神射手,或从大盾的孔洞中伸出枪口,或在盾牌的掩护下趴在地上,纷纷瞄准了那两门佛朗机炮的炮手。 “甲队先打,接着是乙队,以此类推。” 黄六喜大喊一声,然后屏息凝神,扣动了手中扳机。 “砰”的一声响,锥形的铅弹在膛线作用下,高速旋转着射出枪口,带着尖锐的嘶鸣,穿过两辆骡马车之间的缝隙,精准地击中一名正装填弹药的建奴。 高速旋转的弹头将布面铁甲的甲片旋开,经过甲片折射后变形严重的弹头,斜斜贯入那名建奴的胸口,击断两根肋骨,没入了跳动的心脏。 那名建奴仰天倒地,抽搐几下之后,就再也不动弹了。 几乎与此同时,另外十一支线膛枪的枪声也响了起来,呼啸的子弹或击在骡马车的粮袋上,打得黄灿灿的粮食飞溅,或穿过缝隙,击在骡马车后面的建奴身上。 只第一轮射击,四名正装填弹药的建奴悉数倒了下去。 后面压阵的代善脸色大变。 据这几日逃回来的溃兵所说,秦川军中有能打两百多步,而且精准无比的鸟铳。 起初他还怀疑那些溃兵是不是搞错了,如今看来,还真的有。 也不知那姓秦的是怎么造出来的。 “快补上,快,去把弹药装上。” 在前面指挥的硕讬急忙让旁边四个战兵补不上去,继续装填弹药。 但,那四个战兵刚上去,关帝军阵中又响起了十二道枪声,四个战兵倒了三个,其中一个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蠢货!盾牌掩护,盾牌掩护!”后面的代善气得破口大骂。 硕讬急忙又找来几个战兵,用盾牌掩护着,上去给佛朗机炮装弹。文学大 果然,又一轮枪响后,装填的战兵只倒了一个。 很快,那两门佛朗机炮再次发出了怒吼。 只不过,关帝军们或躲在大盾后面,或分散开了,只有一个倒霉的被炮弹弹中腿部而负伤。 “大牛,距离太远,破不了对面的盾牌。”黄六喜朝后面喊了一声。 罗大牛举起望远镜看了一眼,然后抬手喊道:“继续前进。” 一千关帝军又迈开步子,顶着那两门佛朗机炮继续推进。 付出好几人的伤亡之后,终于推进到了一百二十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是关帝军的优势距离,因为建奴的火器,除了三尺虎蹲炮之外,其余的都打不了那么远,就连三尺虎蹲炮到了这距离也没多大威力了。 而关帝军的五十门虎蹲炮,在这距离上依然能发挥不小威力。 最关键是,这距离的线膛枪不仅打得更准,还能破蒙牛皮的木盾。 队伍刚停下来,黄六喜等神射手又纷纷探出枪口,分四个小队轮流射击,枪声几乎一刻不停。 在极其精准,而且能打穿盾牌的子弹威胁之下,建奴的炮手纷纷倒下,谁也不敢探头装填弹药,只能每打一炮,就把火炮拖到粮车后面,装填好之后再把炮推出去继续开火。 如此一来,他们发炮的效率大大降低,也毫无精度可言,而且还有不少倒霉的炮手被缝隙钻进来的子弹击中。 但,这个距离已经进入弓箭的射程了。 建奴军中大部分步弓手都集中到了这一侧,挤在粮车后面。 代善一声令下,那些步弓手纷纷张弓搭箭,数千箭支如蝗虫般划过天际,簌簌落入关帝军阵中。 “举盾!” 罗大牛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幕,急忙扬声大喊。 关帝军们纷纷举起盾牌,黄六喜等人也躲进旁人帮他们举起的盾牌当中。 眨眼后,阵中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此起彼伏的闷哼。 数千支箭,将关帝军的盾牌扎得密密麻麻,还有不少人身上都插着箭支,幸好都穿了两层盔甲,那些抛射的轻箭无法破甲,没造成什么伤害。 “开炮!” 箭雨刚过,罗大牛又喊了一句。 炮手们迅速将虎蹲炮钉在地上,瞄准,然后点燃了事先装填好的弹药。 五十门虎蹲炮齐齐发出怒吼,呼啸的炮弹狠狠砸在建奴的防线上,将几座拒马和两辆粮车砸得七零八落,也砸得那些粮食漫天飞舞。 “举盾!” 罗大牛借助望远镜的观察,时刻盯着对方的举动,对方一放箭,便指挥关帝军防备箭雨,箭雨刚过,又纷纷出来装填的弹药继续开火。 打了五轮跑之后,建奴阵前的七八辆粮车都被打翻了,缺少了防护,后面的建奴就倒了大霉,黄六喜等神射手一枪一个准,打得那缺口后面的建奴头都抬不起来。 代善越看越心惊,也越来越不安。 他知道,这么守下去不是办法,被炮火彻底压制的情况下,那些粮车和拒马挡不住对方。 得想别的法子了。 第三百一十章 夺取大营 代善只思索片刻,便决定不能坐以待毙了,必须要主动出击。 “叶克书,你和觉善率五个牛录守住这,用粮袋堵住缺口。” “硕讬,你率十个牛录从南边出击,进攻明军右翼。” “噶达浑,你率三百巴牙喇,随我由北边出击,进攻明军左翼。” 做好决定后,代善有条不紊的发布这命令。 “渣!” 手下几员大将齐声领命,纷纷忙碌起来。 叶克书从后面调了数百阿哈上来,让他们搬运粮袋,堵住被炮火轰开的缺口,并垒起一堵墙。 硕讬和噶达浑则四处调兵遣将,准备出击。 关帝军后阵,秦川站在临时搭起的一座高台上,用望远镜静静观察建奴阵中的动静。 没多久,秦川放下望远镜,道:“建奴出击了,左右两翼各两千人左右,大营里只剩一千战兵。” “传令罗大牛,命他以最快的速度推进到那堵墙后面,用火药包和标枪强攻进去。” “罗八,你带三千人守住右翼,给你十门虎蹲炮和一百自生火铳,只守不攻。” “代善和他的巴牙喇都集中在左翼,其余人等,随我迎击左翼的建奴主力,杀巴牙喇,活捉代善!” “是!” 随着秦川的命令下达,关帝军的各级将领也忙碌起来,罗八开始在右翼调整阵线,加强防备,左翼的四千关帝军也纷纷做好出击的准备。 收到秦川的命令之后,罗大牛也一声令下,带着一千主攻手快速往垒到一半的那堵墙逼近。 那堵墙只留了几个口子,用以往外放炮,建奴的数十鸟铳手则趴在粮袋上面,等关帝军逼近到一百步以内之后,便开始往外放枪,后面还有数百步弓手不停地放箭。 随着距离的拉近,关帝军的伤亡越来越大,进到五十步距离的时候,死伤已达到了上百人。 这时,建奴的弓手纷纷爬到粮袋上面,开始换上破甲重箭,对着关帝军一阵猛射。 哪怕关帝军都举着盾牌,仍有不少人中箭倒地,伤亡的数字瞬间飙升。 罗大牛忍着痛,折断一支插在肩膀的箭支,大喊道:“火枪手四段射击,由甲队开始,快快快,黄六喜,带你的人专门打那几个缺口的炮兵,虎蹲炮也专打对方的炮兵,把那帮狗娘养的压下去。” “是。” 一直没派上用场的火枪手们,纷纷在盾牌后面架起枪,然后纷纷扣动扳机。 开战之前,罗大牛就把四百火枪手分为甲乙丙丁四队,按照之前练习的四段击,甲队一百支枪先开火,紧接着是乙队,等最后一队火枪手打完,甲队也重新装好了弹药,以此循环开火,保持火力压制。 靶场训练的时候,拿燧发枪的火枪手在五十步距离的命中率能达到七成,但在战场上,因为恐惧心理、目标移动等因素影响,命中率可能都不到五成。 尽管如此,那四队火枪手仍给建奴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每次枪响,就有数十名爬上粮袋放箭的建奴中枪。 留在里面防守的弓手,只有不到六百人而已,一个四段击循环之后,那六百弓手和数十名鸟铳手的伤亡就达到了三成。 五十步的短短距离内,黄六喜等神射手更是百发百中,高速旋转的锥形子弹也能轻易击穿建奴的木盾,再加上五十门虎蹲炮,那几个缺口后面放炮的炮手很快就死伤殆尽了。 关帝军压力大减,罗大牛立马率领两百枪矛手,一人背五支标枪,带着事先准备好的火药包,快速往前推进,火枪手和炮手则留在后面继续压制建奴。 建奴阵内,叶克书焦急不已,他没想到明军的鸟铳会如此犀利,竟然把他的数百弓手给打得死伤惨重。 “大人,不能让勇士们和明军对射了。”一旁的觉善也焦急万分。 叶克书点头道:“让勇士们都下来吧。” “都下来,快。” 在觉善的指挥下,那些弓手们纷纷从粮袋上下来,继续在后面抛射。 眼见对方有两百人快速逼近,叶克书又连忙大喊:“三眼铳,快,快放三眼铳。” 一百多建奴急忙爬上粮袋,不敢探头瞄准,只把手中的三眼铳伸出外面,然后点燃的导火绳往外盲射。 一阵枪响,正快速逼近的关帝军,瞬间就倒下了三十多人,冲在最前头的罗大牛也小腿一麻,踉跄地摔倒在地。 “别管俺,冲,继续冲。” 眼见有个部下要过来扶他,罗大牛一边挥手大喊,一边吃力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冲。 剩余的一百六十多关帝军很快冲进了三十步内,并纷纷取出背后的标枪,奋力掷过那堵粮袋墙。520 墙壁后面响起了一片惨叫,措不及防的建奴瞬间就有数十人被标枪扎穿。 趁着三眼铳装填的空挡,关帝军再次掷出一轮标枪后,便冲到了墙下。 然后,他们开始拿出火折子和火药包,一人点导火绳,另一人把点燃的火药包甩过墙那边。 墙那边,叶克书连忙大吼:“准备短兵接战!” “渣!” 剩余的五百建奴纷纷扔下弓箭和火器,拿起刀枪、钢叉等兵器,在粮袋墙后面列队,准备近战。 论火器,他们不及眼前这支与众不同的明军。 但论搏杀,他们自信能以一敌众,能把那些明军杀得哭爹喊娘。 “勇士们,那些该死的尼堪不过火器犀利而已,接战之后,他们也会像其他明军一样不堪一击。”叶克书扬声高喊,趁机鼓舞士气。 觉善也举起腰刀:“勇士们,杀光尼堪,一个不留!” “杀!” 五百多建奴士气高涨,杀气冲天。 这时,墙外突然扔进来数十个圆乎乎,灰不溜秋的东西,其中一个正好滚到觉善脚下。 觉善低头一看,只见那拳头大的怪东西上接着一根绳子,正“哧哧”冒着火花。 “不好,是火药!” 一旁的叶克书最先反应过来,急忙飞扑到一旁,趴在地上。 觉善大吃一惊,刚要躲开,就见那个圆乎乎的东西突然炸出一团火焰,“轰”的一声大响,觉善直觉两腿一麻,然后被一团火焰给吞没了。 其他建奴还没反应过来,爆炸声就接连响了起来,数十团火焰悉数炸开,无数小石子四处飞溅,周围的建奴被火焰和浓烟吞没的同时,又被无数小石子溅得遍体鳞伤。 黑火药的威力远不如后世的炸药,拳头大的火药包很难炸死人,但数量众多的情况下,也能造成大面积的炸伤和烧伤。 墙外,听到里面的爆炸声和惨叫声响起后,罗大牛朝后面猛招手,示意后面的炮手和枪手跟上。 留在后面的数百人纷纷快速接近,墙下的人则再次点燃火药包,继续往里面扔。 墙内,觉善忍着双脚的疼痛,拼命扑灭身上的火之后,然后奋力往旁边爬。 这时,他又听到了有东西落在附近的声音。 又是一阵“轰轰轰”的巨响,觉善又感觉周身一阵疼痛,接着一股热浪袭来,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热浪过去之后,觉善想继续往前爬,可眼前全是浓烟,什么都看不到,一吸气就咳嗽得要紧。 周围全是惨叫声和咳嗽声,好像身处地狱一样。 觉善一边咳嗽,一边往前爬,爬着爬着,就感觉头脑越来越胀,力气也越来越小,没过多久,他便失去了意识。 反应较快的叶克书幸运地躲过了爆炸,并连滚带爬地躲到远处。 望着滚滚浓烟,听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叶克书脸色煞白,手脚不由颤抖了起来。 “大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个也躲过爆炸的亲兵跑到他身边焦急地喊道。 叶克书捏了捏拳头,尽量控制住双手的颤抖,仰天长叹一声,然后转身就跑。 墙外,连扔了两波火药包之后,关帝军便将虎蹲炮搬到缺口,往里面放散弹。 轰了几炮,等里面的浓烟散得差不多后,罗大牛大手一挥,高喊一声“杀”,然后一瘸一拐地率领关帝军从缺口杀进去。 里面已经没有几个能站着的建奴了。 罗大牛突进去之后,不管对方是兵还是将,也不管对方是死是活,把地上的人都捅过一遍,然后朝着大营深处杀去。 营中的四千阿哈惊叫连连,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被掳来的一万百姓瑟瑟发抖,惊恐不已地望着这支突进来的军队。 东边的几辆粮车被推开了,叶克书领着一百余建奴残兵,从缺口蜂拥而出,然后往左翼代善部拍马狂奔。 至此,罗大牛成功夺取了代善的大营。 第三百一十一章 血战 罗大牛猛攻大营的时候,硕讬已经率领两千战兵,从大营南边出击,统统下马步战,径直朝关帝军右翼扑来。 罗八领着三千关帝军在右翼严阵以待,不攻只守,等对方进到一百二三十步距离,二十门虎蹲炮便齐齐开火,呼啸的炮弹把只有手持木盾的建奴砸得血肉横飞。 建奴们都知道,若这一战打输了,他们抢来的钱粮、人口等会统统化为乌有,他们甚至会因此丧命,所以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对呼啸的炮弹视若无睹,只一边放箭一边快速逼近。 进到百步后,关帝军的一百支燧发枪也开火了。 燧发枪在这么远的距离无法破甲,但总有倒霉的被射中没有盔甲防护的地方而惨叫倒地。 很快,建奴进入了五十步之内,这个距离是双方火力硬拼的关键距离,建奴可以用重箭平射,关帝军的燧发枪在这距离也能破甲。 在罗八的指挥下,一百火枪手装填好弹药后,特意等待对方进入这个距离,等罗八一声令下,才齐齐开火。 密集的子弹打在同样密集的建奴阵中,瞬间掀起一片血雾,冲在前排的数十建奴应声而倒。 几乎与此同时,一阵密集的箭支呼啸而至,来不及躲进盾牌下面的火枪手,还有一些身体露在盾牌外面的刀盾手纷纷中箭倒地。 一轮重箭后,建奴迅速往前推进十几步,然后再次弯弓搭箭。 “举盾!”罗八急忙大声喊道。 关帝军们纷纷举起盾牌,将身体缩进盾牌的同时,又是一阵箭雨呼啸而至。 尽管关帝军都躲到了盾牌后面,可那些手指粗的带着菱形箭头的重箭,能轻易击穿木盾,击中盾牌后面的关帝军。 幸好前两日缴获了数千盔甲,前排的关帝军都穿有两层甲,又有木盾的抵挡,才没有造成太大伤亡。 箭雨刚过,罗八便立即大喝一声“标枪”,然后站起身,手中的角弓一张一放,冲在最前头的一个建奴便中箭倒地。 关帝军们齐齐拧身,将手中的标枪奋力掷了出去。 近距离的情况下,标枪所造成的伤害比燧发枪还要大,因为数量众多,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建奴避无可避,经过淬火处理的铁枪头又极其锋利,穿透能力比弓箭还强。 只一波标枪,冲在前面的建奴像被割麦子似的,整排整排地倒了下去。 “勇士们,冲过去,杀光他们!”后面的硕讬扬起腰刀奋力呼喊。 “杀!” 没倒下的建奴像是打了鸡血,一边抽出箭支一边往前狂奔。 进到二十步,又放了一轮箭之后,便纷纷扔下弓箭,抽出兵器,呼啸着杀了过来。 关帝军的损失也不小,前面几排人变得稀稀落落起来。 罗八深知,不能让前排的人退回来,否则会变成大溃败,只能拼命地驱赶已经慌乱不已的关帝军往前顶,去补那些空出来的位置。 这时,二十门虎蹲炮已经成功装填了散弹,顶在前面的刀盾手纷纷让开,每隔一段距离便露出一门黑黝黝的炮口。 “开炮!” 二十门虎蹲炮齐齐发出怒吼,不计其数的散弹像撒豆子似的,铺天盖地的贯入建奴阵中。 “继续扔标枪,火枪手开火。” 罗八手中的动作片刻不停,射出一支又一支的利箭,同时又一刻不停地指挥着。 又一轮标枪和弓箭过后,冲在前面的建奴几乎死伤殆尽,整个冲势也为之一挫。 这时,建奴大营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罗大牛占领了大营。 “大营破了!”罗八心头一喜,急忙扬声高呼。 “大营破了!” “兄弟们,咱们赢了!” “杀光建奴!” 阵中的老兵都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纷纷跟着高呼起来。 关帝军的士气,也随之节节攀升,其他人也很快跟着大声高呼。 没多久,整个军阵山呼海啸,士气高昂。 而建奴刚刚遭受死伤惨重的打击,士气受挫,一见自己的大营被攻破,士气瞬间就跌倒了谷底。 大营里,有他们抢来的钱粮和人口,有他们带来的阿哈,还有他们的行军辎重,被攻破就意味着这些东西全丢了。 更重要的是,破营的关帝军可以绕到他们后面,对他们两面夹击。 事实也是如此,破营的罗大牛马不停蹄,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往左,一路往右,各带了两百燧发枪和二十五门虎蹲炮,朝硕讬和代善部包抄而来。 硕讬脸色惨白,咬着牙关定下神来,刚想继续鼓舞士气,奋力一搏的时候,他的人就开始溃败了。 两千战兵,冲到对方阵前的时候,死伤已经超过四成,而且战死的都是精锐。 后面的人一见形势不妙,便纷纷停下脚步,不知谁喊了声“快逃命啊”,然后一千余人纷纷转身,朝着放在后面的战马狂奔。 “兄弟们,杀啊!”罗八一见对方溃逃,立马冲了出去。 “杀!” “杀光建奴!” 其余两千多关帝军山呼海啸般冲了出来。 硕讬又惊又怒,一连砍翻好几个逃兵之后,眼见已无力回天,只得在几个亲兵的保护下往后奔逃。 …… 左翼战场,代善麾下共三千战兵,又有三百多巴牙喇,战力比硕讬部强了不少。 加上秦川主动迎击,所以两军已经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 和右翼一样,代善部在付出近千人伤亡的代价之后,才终于欺近阵前,和关帝军短兵交战。 秦川亲自在阵前指挥,勉强把阵线维持了下来。 关帝军的刀盾手竖起盾墙,枪矛手则从盾牌的缝隙中探出长枪长矛,对着冲到近前的建奴一顿猛戳。 建奴前排的死兵一时间无法破阵,只得用铁叉、枪矛等,隔着盾墙对刺。 后面的建奴不时从缝隙中射出破甲重箭,将举盾的关帝军连人带盾一起射翻在地,然后前排的死兵就会欺身而上。 但,在秦川和大小军官的指挥下,关帝军们很快就补上了缺口,那些冲上来的死兵,不是被旁边的枪矛戳死,就是被迎面而来的子弹打穿,然后躺在地上成为真正的死兵。 关帝军一侧,三十门虎蹲炮和两百支燧发枪一刻不停地装填弹药,没装填好一门炮,前面的刀盾手便会让开一个缺口,露出黑乎乎的炮口。 这时,对面的建奴就像见了鬼似的,惊恐万分地往旁边躲,或是趴在地上。 每一声炮响,就有大片建奴倒下。 而那两百支燧发枪,则专门用来补漏,但凡有建奴冲过来,就会有几支燧发枪怼过去放枪。 代善和几个建奴将领甚至此战的重要性,一个个挥舞着刀子在后面压阵,拼命驱赶建奴往前压。 噶达浑带着三百多巴牙喇一直躲在后阵,等战事胶着,又等关帝军的炮声响过,才瞅准一个缺口往前突。 其中,噶达浑身先士卒,挥舞一柄厚背大刀,将前排一个关帝军连人带盾砍翻在地,然后一把抓住一根刺到门面的长枪,顺势往前疾冲,率先突进了关帝军阵中。 秦川就在不远处,眼见这里出现缺口后,便大步赶过来,并损失拿过一个火枪手的燧发枪。 “勇士们,杀啊!” 噶达浑大吼一声,又将一名关帝军劈成两半。 这时,他身前突然出现了一根黑乎乎的铁管。 噶达浑脸色大变,刚要躲开,眼前就腾起一团硝烟。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把巨大的铁锤击中一般,瞬间就失去了所有力气。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了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朝他大步而来,还有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秦川……”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又有一支建奴来送死 前方的战事正激烈地胶着时,后面督战的代善却突然脸色大变,并下意识地朝大营的方向看去。 大营里,正红旗的大纛已经倒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杆写着“罗”字的将旗。 里面还传来高昂的欢呼声。 “贝勒爷……” 一旁的亲卫也脸色大变,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代善抬手制止了。 “只要击溃眼前这支明军,我们就赢了。” 代善猛一咬牙,死死盯着前方不远的“秦”字将旗。 他知道,秦川就在那。 只要击败秦川的主力,其他明军必然会自动瓦解。 若能斩杀甚至活捉秦川,伤亡再大也是值得的。 这时,后阵有不少战兵发现了大营被攻陷,一阵骚动很快便蔓延开了。 “后退者杀无赦!” 眼见军心有些动摇,代善急忙扬起腰刀大喊道。 “后退者杀无赦!” “死战!” 后面督战的大小将领,也纷纷高喊起来。 骚动迅速被压了下去,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后阵的很多战兵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正在前排厮杀的那些战兵还不知道大营陷落,听到后面又响起一阵高呼之后,士气比之前还高涨,攻势也猛烈了许多。 尽管有三十门虎蹲炮和两百燧发枪,关帝军依然难以抵挡这些士气高涨,简直不要命的建奴。 毕竟,关帝军的搏杀本领远不如建奴的精锐,而且建奴的近距离破甲重箭极其犀利,木盾根本就挡不住。 最关键的是,那些建奴好像都不怕死似的。 明明冲上来的建奴整排整排地被火炮和燧发枪杀死,明明两军的阵线之间已经堆满了建奴的尸体,可后面的建奴在代善等人的鼓噪和驱赶下,仍踏着同伴的尸体,嗷嗷叫地扑上来。 战至如今,建奴的伤亡已经超过一半了。 能顶住如此大的伤亡继续厮杀,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秦川三番五次袭杀他们大金国的勇士,还用数千人头垒成一座山,让他们因为愤怒而战意激昂。 也或许是因为建奴长久以来的心理优越,以为短兵交接之后,他们也能像绞杀其他明军一样,对这支关帝军砍瓜切菜。 事实也是如此,短兵厮杀关帝军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 秦川率领一百红衣侍从加入战团后,噶达浑带头撕开的缺口倒是被补上了,那群巴牙喇兵也死得七七八八了,但其他战线的形式却不容乐观。 前排的关帝军不断倒下,建奴开始步步推进,在将领们的身先士卒下关帝军仍节节败退。 最重要的是,有几门虎蹲炮已经落入建奴手中了,其中还有几箱弹药。 眼见那些建奴正在给虎蹲炮装填,关帝军们开始出现了溃逃。 虽然几个将领拼命压制才没形成大溃败,但恐慌已经蔓延开了。 杀得一身是血的秦川,心里焦急万分,甚至开始后悔不该把大部分火器都调给罗大牛。 他有些轻敌了。 没想到建奴竟然能抗住这么大的伤亡,还有这么高的战意。 战局再不出现转机的话,估计就顶不住了。 危急时刻,后方一名负责观察的关帝军忽然兴奋地大喊起来:“破营了,破营了!建奴的大营破了。” 听到这话,秦川精神一振,将身前一名建奴的脑壳劈开后,扬起布满豁口的长刀:“兄弟们,破营了,只要顶住这一波攻势,咱们就能必胜!”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幸存的数十红衣侍从和大小将领,也纷纷大声高呼起来。 原本已经开始恐慌的关帝军瞬间就士气大涨,并开始向建奴发起猛烈地反扑。 “炮手和枪手,打对方那几门虎蹲炮,别让他们发炮!” “快!” “前面的让开,炮来了。” 几门虎蹲炮和数十燧发枪又把炮口和枪口怼了出去,对准正在装填的建奴。 “轰隆隆”一阵枪炮声,建奴阵中的几门虎蹲炮附近瞬间变成了真空地带。 “杀!”110电子书 秦川身先士卒,提着长刀冲进那片真空地带,后面跟着一群红衣侍从。 其他将领也带着各自的兵向建奴发起了猛烈的冲击,其中有何其正、秦博扬、赵立山等刚归顺不久的明军将领,还有赵三刀、冯双礼等同样归顺不久的土匪流寇。 这些人刚加入关帝军的时候,还有段时间难以适应严厉的军规,打仗的时候也都中规中矩,说不上好,也算不得差。 但连打了好几场胜仗之后,他们都服气了,原来纪律严明的军队,真的是战无不胜的。 厮杀良久,他们也都杀红了眼,骨子里那股血性也都杀了出来,一到激昂时刻便忍不住身先士卒,率先冲了上去。 他们这一冲,关帝军的士气再次大涨,竟然将建奴生生杀退了好几步。 这时,后面又响起一声兴奋的高呼:“右翼胜了,右翼罗营官胜了,杀得建奴丢盔弃甲哭爹喊娘了!” “兄弟们,罗大牛营官从建奴的后方杀出来了!” “威武!”秦川再次扬刀高呼。 “威武!” 关帝军激昂的呼声如同山呼海啸,攻势也愈发猛烈。 建奴们都慌了,他们没想到,这些他们一直以为弱得跟绵羊没什么区别的尼堪,竟然也会变得如此凶悍。 最重要的是,大营竟然陷落了,右翼也败了。 另一支尼堪还从后面杀来,要对他们两面夹击。 败了。 再打下去,只会死路一条。 于是,有的建奴转身就逃,不管不顾地往后面的马匹冲去。 这一逃瞬间形成了连锁反应,其他建奴也纷纷转身,朝后面涌去。 后面的代善张了张嘴,本想大声斥骂的,可一看到右翼一败涂地的硕讬,又看到后方有一支明军迅速逼近后,便长叹一声,然后调转马头拍马狂奔。 “杀!” 秦川扯掉胸口一块被砍得只剩一条绳子牵住的甲片,拖着刀子大步追赶。 原本胶着的厮杀,变成了大逃亡和大追杀。 跑得快的建奴抢到了马匹,没命地往东边狂奔。 跑得慢的,或被后面的关帝军砍死,或被罗大牛部从中间开枪射杀。 没多久,战场上已经没有站着的建奴了,不是躺下了,就是骑马跑了。 但追杀还没结束,罗八领了一千多关帝军上马,继续追去。 一直在外围游弋的赵武,也带着数十夜不收四处截杀落单的建奴。 秦川用力砍下一名建奴的头颅,左右四顾,见附近再没有敌人后,便一屁股坐在满是鲜血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一战,他中了七八刀。 幸好他穿了两层甲,外面还是一副严整的扎甲,这才没有受太大的伤。 但手臂和肩膀有几道皮开肉绽的伤口,身上的扎甲也被砍得破破烂烂的,还被鲜血湿透了,一身冲天的血腥味。 这一战,关帝军损失惨重,只初步估计,伤亡可能达到一千五以上,甚至更多。 但他们还是胜利了。 建奴的伤亡比他们更大,六千战兵,逃掉的不到两千。 还留下了大量钱粮和人口。 这一战,值了。 “急报,急报!” 这时,东南方向一骑快马疾奔而来。 扛起的红衣侍从急忙站到秦川身后,把那杆将旗举得高高的。 那名快马径直朝将旗而来,没多久便飞快下马,跑到秦川身前。 “启禀将军,岳讬部正往这边而来,行军速度几块,距此只有不到二十里,廖营官正率虎豹营跟在后面。” “哦?”秦川精神一振,“岳讬带了多少兵力?” “约五千骑,原本还有一千余阿哈的,但半道上已经被虎豹营给截了下来。” “他们钱粮人口呢?” “留在后面,已经被李营官缴获了。” “好,去通知罗八,让他从东边横过去,截住岳讬东逃的路线。” 秦川扶着一名红衣侍从,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 “兄弟们,又有建奴送死来了,都打起精神来,再干他一仗,这次,廖三枪的虎豹营会跟咱们两面夹击,一波就能干翻他们。” 听到他的话,在周围休息的关帝军们纷纷站起身,在各自将领的呼喊下重新集结。 第三百一十三章 战后 岳讬只用了两刻钟就赶了二十里路。 眼见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心里也越来越焦急。 路上没有碰到代善的传令兵和哨探,这很不正常。 代善很可能已经败了。 但他不得不继续赶去救援,不仅因为代善是大贝勒,是正红旗的旗主,还因为代善是他爹。 又赶了将近十里路,即将到达马坊村的时候,正前方出现了一支列好阵型的军队。 岳讬急忙抬手,示意部下放慢马速。 到了数百步外,他看清了,那是明军,大约五千人,和他兵力不相上下,居中的步兵只有一千左右,两翼的骑兵各有两千。 看清之后,岳讬顿时脸色大变。 明军出现在这,意味着代善真的败了。 这时,正前方那支明军忽然动了,排着整齐的阵型,朝他们逼来。 “贝勒爷,后面那支明军突然提速了。”身后又有一名旗丁急声说道。 岳讬脸色又是一变。 后面那支明军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为的就是现在。 两面夹击。 “走!” 岳讬当机立断,一拉马缰,朝着东北方向拍马狂奔。 身后五千骑也立马调转方向,扬起滚滚沙尘,轰隆隆地朝东边而去。 这时,前方那支明军的四千骑兵,也突然加速,从北边朝他们斜斜追来。 后面那支明军,也同样加快马速从南边追来。 岳讬心急如焚,他麾下这五千骑已经拍马赶了三十里路程,马力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果然,他麾下五千骑的速度越来越慢,而北边那四千明军的马速却丝毫不减。 两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岳讬刚想下令变阵,想让前锋绕圈杀回去的时候,前方忽然又出现了一支明军。 人数并不多,只有一千多,但气势汹汹,斜斜地朝他们杀来。 岳讬再次脸色大变。 这时候再变阵,已经来不及了。 下马列阵更来不及了。 只能继续往前冲,逃得掉多少是多少。 于是,岳讬扬起腰刀:“勇士们,冲过去,大汗就在怀仁一带,跟大汗汇合之后,再回来杀光这些尼堪!” “冲啊!” 那五千建奴奋力地抽打坐骑,胯下战马也猛然提速,像一道洪流,滚滚而去。 前方的一千多明军没跟他们正面对撞,而是斜斜地从他们旁边掠过,并扔出了一阵标枪雨。 一千多支标枪,铺天盖地地落入岳讬阵中,先是将数百战兵或战马放倒在地上,后面的战马闪避不及,一窝蜂地撞了上来,伤亡瞬间成倍地飙升。 幸运的是,这些到底的战兵,也挡住了追在后面的大部分明军。 侥幸躲过一支标枪的岳讬,带着不足四千战兵,趁机逃得远远的。 …… 战斗很快就彻底结束了。 秦川没让关帝军追击,因为他们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早已疲惫不堪了,廖三枪的虎豹营跟了岳讬三十里路,也早已人困马乏了。 把战场打扫一遍后,秦川便领着关帝军返回刚刚占领的那座大营。 大营里已经冒起了炊烟,在留守的关帝军指挥下,一部分百姓架起数百口大锅,开始取水造饭,在战场上割马肉煮肉汤。 另一部分百姓,则在打扫战场,重新装载粮食。 或许是因为劫后余生,也或许是家人都被建奴杀死的缘故,很多百姓哭成一片,哭得撕心裂肺。 有的甚至像失心疯一样,边哭便挥舞着刀斧,将他们脚下的建奴尸体砍得血肉模糊,若发现还有活着的建奴,更是一拥而上,将对方生生剁成肉酱。 秦川没阻止他们,只派人去提醒他们,别砍坏了脑袋,因为建奴的脑袋很值钱。聚书库 安排关帝军轮班休整后,秦川便直奔马坊村,去查看那里的伤员。 这一战伤兵极多,具体的数量还没统计出来,很多伤势不重的已经就地包扎了,被抬到马坊村里集中救治的仍有五六百人之多。 这些人要么断手断脚,要么中了较严重的刀枪伤或箭伤,需要认真处理并派专人照顾。 关帝军都受过处理各类伤口的训练,其中还有一批处理过各种重伤老兵,救治伤员的任务,就落到了这群老兵身上。 秦川走近马坊村一家大户的宅子时,正好看到一名老兵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切掉一名伤兵断腿上的烂肉,然后用蒸馏过的高度烧酒冲洗伤口。 那名伤兵嘴里咬着木棍,痛得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几个同伴差点都按不住。 秦川快步上前,帮忙按住那伤兵。 “参见将军。” 几个兵一见他过来,连忙低头弯腰,恭敬地喊道。 秦川摆摆手:“免了,赶紧包扎。” 那名老兵麻利地从一旁的铜盆里取出用滚水煮过的纱布,给那名伤兵包扎伤口。 等伤口包扎完,那伤兵已经脸色惨白,周身满是湿淋淋的冷汗。 秦川那一块布给他擦了擦汗,道:“放心,过几天就好了,从今往后,财政司会每个月给你发伤残饷银,保你下半辈子不愁吃喝。” “多……多谢将军。”那名伤兵张了张嘴,眼里满是感激。 “好好休息,晚点我带你们回去。” 秦川朝他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旁边几个兵的肩膀,然后继续往里走。 越往里走,血腥味就越弄,惨叫声也就越凄厉。 一个院子里,用木板临时铺就的几张大床上,躺着好几个身着红色甲胄,已经包扎好了的伤兵。 那是秦川的红衣侍从,随他冲阵的时候,当场战死了十几个,其余的也全都伤痕累累,这几个是伤得比较重的。 见秦川走到他们身边,那几个红衣侍从顿时脸色激动,纷纷挣扎着想坐起来。 “都别动,好好躺着。” 秦川急忙把他们按回去。 “标下恐怕不能再随将军陷阵杀敌了。”一名断了手的红衣侍从绷紧牙关,眼眶通红地说道。 秦川笑了笑:“放心吧,等伤好之后,你们要是还愿意从军的话,可以进讲武堂当教习,也可以到新兵营当教官,或者到军务司任职,运筹帷幄,一样能杀敌于千里之外。” “将军……” “别说话了,好好躺着养伤。” 秦川一一检查过他们的伤势,又关怀几句之后,便继续往里走。 没走多远,前面忽然传来了罗大牛的骂娘声。 秦川眉头一皱,拐进另一间偏院,正好看到龇牙咧嘴的罗大牛,一个老兵正用刀子在他大腿上挖箭头。 “轻点,轻点,你他娘的是不是存心整老子……” “哎哟,啊……等老子伤好了,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秦川不由有些好笑,走过去拿起一截木棍,递到他面前。 “大当家的……” 见秦川来了,罗大牛裂开嘴,脸上一边抽搐一边呵呵笑了起来。 “咬着。” 秦川把木棍递到他嘴边。 “啊……好。” 罗大牛乖乖咬住那根木棍,再也没法骂娘了,只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别怕,手脚利索点就行了,他以后要是敢收拾你的话,我收拾他。” 秦川又笑着拍了拍那名正操刀的老兵。 “多谢将军。” 那老兵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然后继续专心地挖箭头。 很快,罗大牛的大腿破开了一道伤口,从中取出一枚带倒刺的三棱箭。 那名老兵掰开伤口,秦川亲自拿着葫芦,往伤口里倒烧酒,把罗大牛给痛得哼哼唧唧。 紧接着,老兵取出针线开始缝针。 忙活了老半天,那伤口终于缝合好了,再包扎好就完事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凯旋而归 秦川身上也有好几处伤口,不过都是些皮肉伤而已,清洗缝针再包扎处理一些就没事了。 处理好伤口,他便离开安置伤兵的大宅院,准备去布置撤兵的事宜。 但刚走出大门,迎面就看到门外等着一大群人,其中有不少关帝军,甚至廖三枪也在。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百姓,各个长得细皮嫩肉的,看起来不像是苦哈哈,倒像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公子哥。 “怎么了?”秦川皱了皱眉问道。 “参见将军。” 廖三枪急忙上前行礼,有些恼火的说道:“将军,这帮人说咱们缴获的钱粮里面,有很多是建奴从他们家里劫来的,说原本是属于他们的东西,想要回去。” “啥?” 秦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一名三十来岁皮肤白皙的高大男子上前几步,并突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说道:“叩见秦将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他身后一群人也纷纷跪在地上,高喊着“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秦川眯了眯眼,笑道:“起来说罢。” “多谢将军。” 那名高大男子站起身,指了指秦川身后的大宅子,一脸悲戚道:“将军,小人名叫唐沐,这便是小人唐家的宅子,可恨那些禽兽不如的建奴,竟杀了我唐家二十三口老幼,小人就连小人那可怜的一双儿女,也惨死在他们刀下。” 说到这,他竟呜呜哭了起来,他身后一大群人也跟着哭成一片。 秦川没说话,只静静望着他。 哭了好一会,那叫唐沐的男子一连抹了几把鼻涕之后,又突然跪下来,一脸凄凉道:“秦将军,那些建奴不仅杀我族人,还抢走了我唐家三千多石粮食和八千多两白银,还有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牛羊马匹等诸多财物。” “如今,那些财物就在大营里,还望将军看在我唐家悲惨如斯的份上,讲那些财物物归原主,还给我唐家吧。” 秦川还是没说话,只把视线投向唐沐身后那群人。 果然,那群人当中,又有一个胖子跑出来,噗通跪在地上,呜呜哭道:“将军,小人姓曾,乃是东边三十里的曾家湾人士,我曾家四十多口老幼也都惨死在建奴刀下,家中四千多石粮食和二千多两白银,还有其他家财也全都被建奴抢来了,就放在大营里,还望大人物归原主,将那些钱粮还给小人吧。” “将军,小人姓陶,乃是山阴以北二十里的定石庄人士……” “小人胡三翰,五里寨人士,叩见秦将军……” 其余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跪在地上悲愤不已地讲述建奴如何残杀他们的家人,如何抢掠他们的财产。 秦川一直没说话,只静静听着。 直到那帮人都说完,他还是没说话,而是在心里默默地把对方报的数字加起来。 共六个老爷公子,全都是大同盆地里各个村寨的大户人家,据他们报出来的数据,被建奴抢掠最多的一户,有七千石粮食和两万白银,最少的一户也有一千石粮食和数百银子。 这些数据加起来,共两万一千石粮食,四万四千两白银,黄金五百两,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牛羊马匹等其他财物不计其数。 算好之后,秦川朝旁边的廖三枪问了一句:“大营里的钱粮财物点清了吗?” 廖三枪摇头:“还没点清楚,但钱粮点得差不多了,估计有两万石左右,白银应该有五六万。” “嗯。” 秦川点点头,然后望着唐沐等人。 “咳,诸位乡绅,建奴残杀你们的家人,你们恨他们吗?” “恨!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杀父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小人恨不得吃建奴的肉,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 “嗯,恨就对了。” 秦川又点点头,接着道:“秦某和兄弟们已经宰了一万多建奴,但这个仇还没报完,秦某对天发誓,七年之内必会率领一支铁军踏平辽东,给众位乡绅和黎民百姓们报仇雪恨。” “但……” 秦川突然话锋一转,指了指身后惨叫声不绝于耳的大宅院,冷声道:“里面有好几百身负身负重伤的将士,他们有的断腿缺胳膊,有的伤及肺腑,可能挺不了多久了,还有那边,还摆着好几百阵亡将士的遗体。” “这大营里的钱粮财物,是他们用命拼回来的,是用所有将士们的血,从建奴手中抢过来的,凭什么给你们?” “我不管那些钱粮原本是谁的,我只知道,这是将士们用命换回来的,就应该拿来抚恤他们的家人,犒劳活着的将士,好让他们吃饱喝足身强体壮,让他们继续冲锋陷阵为国杀敌。” “你们说说看,凭什么给你们?” 说罢,秦川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 唐沐等人脸色大变,有人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见他视线扫来,又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说得好!”旁边的廖三枪突然高喝一声。 “将军威武!” 周围的关帝军也振臂高呼。 “去召集所有百姓和阿哈,我有话跟他们说。” 秦川没再搭理那些老爷公子,而是对旁边的廖三枪交代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是!” …… 不远处,头上缠着厚厚纱布的赵立山,朝旁边的何其正和冯双礼笑眯眯道:“何参将,冯队长,愿赌服输,给银子吧。” 何其正有些懊恼,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倒出几颗碎银,仔细掂了掂,一把拍在赵立山手里。 “他娘的,何某还以为秦将军是个大善人,就算不把全部钱粮还给那些乡绅老爷,也会看在他们家人惨死的份上,还一部分出去,哪想到会如此。” “嘿嘿嘿。”赵立山只顾着乐呵呵地数银子。 一旁的秦博扬吐掉嘴里的草茎:“何参将,你也不想想,秦将军把整个山西西北部的乡绅大户都薅光了,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会吐出来。” “他若是吐出去,就成不了大事了。”另一旁的李定国接过话。 “唉,失策,失策。”何其正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嘿嘿嘿薅得好啊,不多薅点,咱们关帝军哪能一日三顿吃饱肚子,还每日都有肉吃?” 赵立山又嘿嘿笑着,朝冯双礼伸手:“冯队长,到您了。” 冯双礼挠了挠脑袋,苦笑道:“赵把总,那个……俺没银子了,能不能宽限几日?” “他的银子都塞到翠香楼那些姑娘的荷包里了。” 一旁的李定国边说边套出银袋,倒了两颗碎银,递给赵立山。 “我先替他给吧。” “哎呦,这哪能呢。”赵立山急忙摆手,“回了宁武关,秦将军就会发银子犒赏大家伙,还都是现银,绝不拖欠,到时候冯队长再请俺去翠香楼快活快活就行了。” “赵把总爽快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冯双礼有些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 “嘿嘿嘿,到时候咱哥几个一块去。” “一言为定。” …… 一万多被掳来的百姓,和四千多被俘的阿哈,被关帝军赶到大营中间,然后齐齐望着站在正中间一辆辆车上面的秦川。 这些人基本都是些青壮劳力,有男有女,其中很多人是屯田的军户,在宣大两地种军田,维持部分边军的粮食供应。 还有各个大户家的佃户、长工等,基本都是没有田地的。 有田地的自耕农很少,乡绅大户更是少之又少。 这些人当中,很多已经没了亲人,有的只是被一块掳来的夫妻或者个头不小的子女。 秦川环视一圈,清了清嗓子。 “咳,诸位乡亲们,我叫秦川,相信在场的很多人都听过我的名字。” “把大家伙叫来,只说一件事。” “如今,建奴的主力已经过了怀仁,离这只有不到一百里路,所以,我要带你们回宁武关避难。” “回那之后,我还会送你们去去岢岚州,或者武州、保德州、河曲、兴县等地,让你们在那安家落户,分田地给你们种,保证一个人丁不少于四亩地。” “这些田地,统统只收你们三成租子,没有任何加派,也没有徭役。” “等建奴走了之后,你们还有其他亲人想接过来的话,我会派人去接过来,让你们和亲人团聚。” “若不想跟我去那安家落户的,我也不勉强,回到朔州附近之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去朔州。” “但,建奴大军抵达之后,朔州也不一定守得住,你们可要想好了。” 听到这番话,下面的百姓都愣住了。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急忙跪在地上,激动不已地冲着秦川磕头。 数息过后,在场大部分人都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感激地道谢连连。 等场面稍微平静下来,秦川又望向那群留着老鼠尾,忐忑不已的阿哈。 “我知道你们大部分都是汉人,也知道你们不过是建奴的奴隶而已,放心吧,我不会杀你们。” “把你们脑袋后面那条老鼠尾剃掉,回去之后,先去挖矿修水利,表现好的,以后也会给你们田地,让你们也安家落户娶妻生子。”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那群阿哈也纷纷跪下来磕头不已。 “都去吃饭吧,吃过饭,再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启程返回宁武关。” …… 等百姓和阿哈们都散去,秦川把廖三枪叫到身边,低声吩咐道:“你带些兄弟在外围跟着,不论阿哈还是那些乡绅老爷,有逃跑的统统逮回来仔细审问。” “是。” 廖三枪领命去了。 秦川则把罗八和其他将领叫来,开始安排撤退的事务。 一个时辰后,大军启程,一万多百姓和阿哈在关帝军的护送下,运着大量钱粮和牛羊马匹,浩浩荡荡往宁武关而去。 这里离宁武关有一百二十里,有大量辎重和百姓的情况下,估计要走三天。 据探报,皇太极离这里只有八九十里,如果轻骑急进的话,两天就能追上来。 所以,得加快脚程,尽快赶回去。 当然,皇太极要是敢轻骑急进日夜追赶的话,秦川不介意来个伏击战,教育教育他。 第三百一十五章 曹文诏的退路 怀仁以西五十里,正黄旗大营。 皇太极脸色铁青的坐在大帐内,一言不发地望着跪在下面的几个人。 营帐内,大金国的重臣云集一堂,但没人敢说话,只肃然坐在两侧,气氛极其凝重。 跪在地上那几个人,是刚刚逃回来的正红旗旗主代善、正红旗固山额真叶克书、镶红旗旗主岳讬,还有两红旗的几个甲喇章京。 他们带回来的是正红旗和镶红旗惨败的消息。 所有抢来的钱粮、俘虏,还有他们带来的阿哈等,已经全部丢失了。 两红旗的战兵加上蒙古兵,共一万八千战兵,活着逃回来的,不到六千。 剩下的那一万二千战兵,解决可想而知。 据探报得知,秦川只留牛录章京以上的将领,其余被俘的战兵,一律处死。 也就是说,那一万二千战兵,几乎死绝了。 其中有将近一万旗丁。 都死绝了。 一想到这,皇太极便下意识地拽紧拳头,牙关也绷得紧紧的。 自他汗阿麦努尔哈赤起兵至今,他们后金八旗精锐,还从没遭受过如此惨败。 更没战死过如此多的旗人。 不论海西女真,还是大明国,亦或是蒙古诸部,还没有谁敢堂而皇之地残杀他们大金国的勇士。 “汗阿麦,那姓秦的带有大量辎重和人口,行军速度肯定很慢,孩儿愿领一支精骑,日夜兼程,在他进入宁武关之前截住他。” 年轻气盛的豪格突然打破宁静,拍着袖子跪在皇太极面前大声说道。 营帐内的诸多大臣齐刷刷转头,齐齐把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不。” 皇太极摇摇头:“秦川是一头狡猾的恶狼,必然会在沿途设伏,轻骑急进只会羊入虎口。” “汗阿麦……” “不必说了。” 豪格眼里有不甘之色,但不敢顶撞皇太极,只得道了声“喳”,然后乖乖退到一旁。 皇太极摆摆手,又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双颚,朝下面问道:“德格类到哪了?” “启禀大汗,据昨日传来的消息,十贝勒已过了浑源州,离应州应该不远了。” “嗯,让他再加快进军速度,务必要三日内赶到朔州。” “再传令阿济格和多尔衮,让他们尽快扫除繁峙、代州和崞县一带,然后驻兵崞县,伺机翻越云中山,由东边夹击宁武关。” “喳。”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沉声道:“诸位,此战关乎我大金国未来国运,望诸位上下用命,此战务必要斩除秦川,以绝后患。” “喳!” 营中诸多将领齐齐跪下。 皇太极又摆摆手:“代善、岳讬、硕讬、萨哈廉、叶克书,你等指挥不当,用兵不利,以至于两红旗精锐尽失,理应重罚,但念在你等曾为我大金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只罚你等三个月俸禄,望你等引以为戒。” “谢大汗隆恩。” 岳讬和硕讬等人急忙伏在地上,齐声道谢,并纷纷松了一口气。 代善则趁着伏在地上的机会,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知道,他的正红旗和镶红旗,是彻底废了。 用不了多久,他们父子几人,恐怕就得逐渐淡出大金国的权力中枢了。 …… 大同镇城,总兵府。 曹文诏听完属下的探报,兴奋得猛地一拍扶手,连道数声“好”。 一旁的曹变蛟也兴奋不已,连连叹道:“秦将军真乃当世名将也,宣大两地千疮百孔,众将龟缩城池不敢出战之际,只有他以一己之力连破建奴,斩杀过万,抢回大量钱粮百姓,当得上英雄二字。” 曹文诏也颔首叹道:“比起秦将军,你我叔侄二人是自愧不如啊。” “叔,前段时日那一战,我等只三千兵马,寡不敌众,败得并不冤,实属有心杀的却无力回天,若我等也有秦将军那般气魄,能大肆招兵买马,搜罗乡绅大户的钱粮充军饷的话……” “变蛟,慎言,慎言。” 没等他说完,曹文诏便脸色一变,急忙出声打断他。 曹变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闭上嘴巴,四下张望。 幸好这厅内只有他们叔侄二人。 曹文诏侧耳倾听,确定门外没有动静之后,才走到曹变蛟身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变蛟,你听好了,秦川必反无疑,且已占据了晋西北一隅,气候已成,用不了多久,这天下必成三国鼎立之势。” “哦?” 曹变蛟眉头一皱:“他真反得成?” “必成无疑,晋西北虽然是贫瘠之地,但南有吕梁山屏障,东有内长城防线,西有黄河天险,往北可入富饶的河套地区,可谓兵家险地,易守难攻。” “若我没猜错的话,明年,秦川必然会攻取河套。” “察哈尔部已被后金打得分崩离析,林丹汗残部在青海一带苟延残喘,已是无力回天之势,后金兵力不足,无法在河套地区长期驻兵,如今的河套地区,只有少量鄂尔多斯部和土默特部的兵力,肯定挡不住秦川的关帝军。” “后金又远在辽东,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要给秦川在河套地区扎下脚跟,等他在归化城遗址上筑起一座坚城,后金再想夺回来恐怕就难了。” “如今的大明已千疮百孔,朝廷腐朽不堪,流寇四起,光是建奴和流寇,朝廷都应付不来,更无力去对付秦川。” “而且,若秦川在河套地区站稳脚跟的话,朝廷估计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在漠南一带牵制后金。” “如此一来,便成了三国鼎立之势。” 听完这番话,曹变蛟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越想越心惊。 “叔,照这般说来,秦川还真可能反得成。” 曹文诏没接话,而是在大厅里缓缓踱步。 良久,他莫名叹了一口气,道:“变蛟,你还记得战前朝廷的那张檄文吗?” “城陷者论死!” “虽然大同城没有失陷,但应州、浑源州、灵丘、广灵等地已悉数失陷,城中百姓惨死建奴刀下,我这个大同总兵难咎其责。” “皇太极退兵之后,朝廷必然要追责论罪,介时,你我必然难逃其罪,轻则充军戍边,重则……论死杀头。” “当今皇帝杀人可从不心软,辽东袁都督,登莱孙抚台等人便是先例。” 曹变蛟眉头一皱,但没说话,显然已有了心理准备。 “唉。” 曹文诏又叹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你我戎马半生,为朝廷南征北战,这些年为朝廷而战死沙场的曹家子弟,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去年剿匪时,你父亲还战死于忻州城,我们曹家,也算对得起朝廷厚恩了。” 说到这,曹文诏把曹变蛟招到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凝重地说道:“你且听好了,待皇太极退兵,你便去宁武关与秦将军走动走动,朝廷降罪之日,便是你转投秦将军之日。” “从那之后,你可带着我们曹家子弟,随他征战鞑虏,除灭建奴,替我完成此生夙愿。” 曹变蛟脸色大变:“叔……” “你与秦将军曾并肩杀敌,也曾一起喝过酒,对他也了解一二,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 “成王败寇,自古青史只由胜者书写,我们曹家是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全看秦将军能否成事,所以,你要尽心助他一统天下。” “叔,那你呢?” 曹文诏低垂着眼帘,莫名叹了一声:“我好歹也是大明朝廷的九边总兵官之一,戎马一生,荣光厚禄,就算无法善终,也必然要为朝廷尽忠。” “叔……” “别说了,你只需谨记我方才所说便可。” 曹变蛟咬了咬牙,忽然“噗通”跪在地上,“咚咚咚”地朝曹文诏磕了三个响头。 第三百一十六章 数量庞大的战利品 行到马邑附近时,秦川和李顶梁部恢河了。 李顶梁部也押着七千多百姓和四千多阿哈,他那边的缴获也不少,粮食有一万两千多石,白银五万两之多,牛羊三千多头,还有金银首饰布匹绸缎等财物,用八百骡马车和两千多鸡公车运送。 大军沿着恢河浩浩荡荡返回宁武关,途径朔州城时,秦川让人把那些老爷公子,还有数百个不愿跟他回去的百姓,一起送到了朔州城。 之所以放走这些人,是因为他们都是有田地的,等建奴退兵之后,他们还可以招纳流民来种地,既不让田地荒废,又能多挽救一些流民。 过朔州城的那天,城墙上站满了人,就这么静静看着秦川的大军,还有那一车车人头。 秦川派人告诉朔州的守军,让他们多备点守城物资,因为他们即将要面临数万流寇的猛攻,能不能守得住,全靠他们自己了。 过了朔州,离宁武关不远了。 当赵武送回来消息,说建奴没有轻骑追击时,秦川还有些遗憾。 如此看来,皇太极用兵确实了得。 就不知,面对重火力防守的宁武关,这位奠定大清国基的一代雄主还雄不雄得起来。 行军三天,关帝军顺利回到了阳方口。 然后,秦川让罗大牛、罗八和冯一龙护送所有百姓和阿哈,改道神池口,进入武州和岢岚州一带。 王继宗和文成已经领着众多官员在那等着了,所有百姓和阿哈将交由他们安置,哪里缺人种地就安置到哪里。 同时运过去的,还有一批钱粮,财政司的官员也在神池口等着接收钱粮,将分批存进各个州县和军堡的库房里,由当地财政司的专人负责管理,主要用作军粮和接济百姓。 这次出征的所有伤亡和缴获都统计出来了。 从马邑城第一战,到两面夹击岳讬,前后共经历了四次大战,包括路上重伤死亡的伤员,关帝军共阵亡一千零七十二人,重伤六百三十人,其中因为断手断脚而残废的一百八十五人。 伤亡最大的,就是与代善那一战。 轻伤者难以统计,因为很多关帝军都受了皮肉伤,保守估计所有负伤的关帝军要达到三千人以上。 对于秦川来说,这几次大战可谓死伤惨重。 从关帝军成立至今,还是第一次出现上千人阵亡的情况。 有付出,就会有收获,除了大量缴获之外,秦川还收获了一支精兵,活下来的一万余关帝军,拥有了和建奴野战厮杀的经验和勇气。 所有缴获的钱粮财物也统计出来了,哪怕秦川早有心里预估,看到数字时仍吓了一大跳。 四次大战缴获的粮食加起来,共四万三千石,白银十一万六千两,黄金一千七百两,其中李顶梁从岳讬那缴获的银两最多,也不知岳讬劫了哪家存有大量现银的大户。 布匹绸缎加起来共五千三百多匹,牛一千八百头,挽马、骡、驴共三千五百,羊八千多头。 救回被掳的百姓共两万七千余人,俘虏阿哈一万四千人。 以上这些百姓和钱粮,是代善的三路大军从得胜堡入关之后,便拉网似的一路抢来的。 这还只是代善一路建奴的虏获而已,建奴还有另外三路大军,抢得最多的应该是德格类和阿济格那两路,单单一个保安城就有无数钱粮财帛。 皇太极的入关抢掠战术,不仅给后金大量补充了人口、牲畜、粮食、金银布匹等物质,还极大的加快了大明的灭亡步伐。 秦川曾看过一些史料,崇祯九年,建奴由阿济格率领入关那次,抢了十八万人口和牲畜,粮食财帛不计其数。 崇祯十一年,由多尔衮统帅入关那次,抢了人畜四十六万,白银九十七万两。 崇祯十五年,阿巴泰再次率领建奴入关,这次抢得更凶,横扫大半个山东,除了数十万人畜之外,还有二千二百万两白银。 那可是两千多万白银。 秦川推测,皇太极、德格类和阿济格三路建奴加起来,应该掳了超过十万人口,粮食也肯定超过十万石,金银财宝和牛羊马匹难以估计。 这些人口和钱粮财帛,恐怕是要被建奴带回辽东了。 除非朱由检那蠢货舍得放弃部分军堡城池,把明军都调出来,提前跟建奴决战。 但这是不可能的。 秦川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也很满足了。 除了以上那些人口和钱粮财帛之外,关帝军还共缴获了一万一千多副盔甲,其中布面铁甲三千三百副,皮甲两千余,棉甲三千七百多,锁子甲一千五百余,鳞甲和扎甲二百三十七副。 缴获的各式兵器共一万四千余把,刀、枪、矛、叉、棒、斧等各种类型都有,而且这些兵器大多制作精良,比很多明军的兵器都要好。 当然,再好也比不上关帝军的兵器,因为现在黑山铁场能炼出性能接近低碳钢的熟铁,打制出的兵器品质相当高。 除了兵器之外,还有五千多张弓箭,其中一千三百蒙古弓,四千余复合角弓,也就是后世闻名的清弓。 这种复合角弓融合了明军的大梢弓和通古斯单体弓的优点,拉力大,射程远,能射重箭,具有很高的稳定性和精准度,比英国长弓轻便,比日本弓射程远,在后世甚至被一些弓箭爱好者誉为世界上最强的弓箭。 秦川的关帝军中有大量明军降卒,这些降卒当中又有很多弓箭手,但军中很缺弓箭。 有了这五千多弓箭,关帝军的远程打击能力又能提升一个台阶。 除了武器盔甲之外,这一波还缴获了八千多匹战马,这可是比弓箭还重要的军资。 秦川计划明年进攻河套地区,必须要有大量战马,以快速调动军队,这匹战马简直就是及时雨。 这些军备很快就分配下去了,先登营、陷阵营和无当营这三支主力,还有虎豹营这个骑兵营,会优先分配,驻守各地其他营头当然也能分到一些。 多了大量军备,关帝军的整体实力又有了大幅提升,尤其是披甲率,已经达到了七成以上,这还是秦川让一部分精锐披双层甲的缘故。 …… 在阳方口分兵后的第二日,秦川领着陷阵营和虎豹营回到了宁武关。 刘有柱和其他将领带着留守的关帝军,在关城外的道路两侧夹道迎接。 秦川的大旗刚出现,关城外边响起了海啸般的欢呼声。 秦川坐在高头大马上,讲了几句振奋人心的话,然后让人把一辆辆装满人头的骡马车赶到关城的北门前面,把那些人头全部堆在北门外。 斩获的首级共一万一千三百余,其中建奴首级八千七百余,蒙古兵首级两千六百。 这些首级会先用生石灰硝制好,然后在北门的城墙外堆成一座山。 也不知,皇太极看到这座人头山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可能会气疯了,也可能会很平静。 他那些八旗精锐必定会愤怒不已,开战的时候,也肯定会嗷嗷叫着冲上来抢人头。 但,人头可不是那么好抢的,介时秦川会让他们多留一些人头下来。 这座人头山附近,注定会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特别感谢【汉苗】书友的50000点打赏 傍晚的时候打开作家助手,无意间发现一个打赏提示:汉苗打赏《大明最狠一个山贼》50000点。 把我吓一大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看了几遍,嗯……确实没看错,50000…… 这是我目前为止收到过最大额的打赏了。 感谢【汉苗】书友。 我也知道兄弟一直以来都在支持这本书,三天两头就三五百或三五千地打赏。 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必须要为书友加更两章。 但我手残,码字龟速,今天就先加更一章,另外一章明天再补上吧。 还要特别感谢【欢宝宝呀】【shajia】【殇五家的马甲】【傲尘芗帝】【海杰帕顿】【花笑云】【勤有读书】等众多书友的支持和打赏。 还有一些没有设昵称,只是一串数字的书友,名字实在不好列举,请见谅了。 另外,还有诸多投月票、推荐票的书友们,十分感谢大家伙的支持。 好了,我用力码字去了。 《大明最狠一个山贼》特别感谢【汉苗】书友的50000点打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一十七章 秦川和皇太极的七夕相会【为汉苗加更1/2】 崇祯七年七月初二,皇太极的大军抵达了朔州城。 这路大军共两万战兵,除了正黄旗和镶黄旗的旗丁之外,还有一千乌真超哈兵,由昂邦章京石廷柱率领,还有王世选、鲍承先等汉军将领。 皇太极没急着向宁武关进军,开始试探性攻打朔州城。 原来的历史上,朔州城是代善和皇太极会师之后合兵攻陷的,但如今城内守军多了将近一倍,火器也多了不少,而且准备充分,礌石滚木、金汁火油等物资充足,还有这几日赶制的数十架投石车,可谓固若金汤,再想攻下朔州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只试探性地发起了一轮攻击,皇太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看得出这座城池很不好打。 并非打不下来,而是代价太大。 城内没有内应,只能强攻,必然要付出大量伤亡,才能拿下这座坚城。 皇太极仔细权衡之后,便决定放弃朔州城。 因为,他要保留兵力攻打宁武关,除灭秦川。 但朔州城就在恢河边上,而军队行军又要沿着恢河行径,以就近获得充足的水源,也就是说,德格类的大军抵达时,要经过朔州城外,他的大军退兵时,也要路过朔州城。 所以,皇太极干脆派一千战兵在朔州城南门扎营,防止城中的明军出来偷袭。 安排妥当之后,皇太极领着大军继续往宁武关的方向开进。 …… 皇太极进军时,宁武关已经从凯旋归来的喧闹中平静下来了。 秦川也完成了所有军队的调动和防务布置。 驻守宁武关的,是李顶梁的陷阵营和刘有柱的无当营,其中关城内共七千兵力,关城以东五十里的红池口军堡有五百兵力,阳武口也有一百兵力。 廖三枪的一千五百虎豹营没进关城,而是在关城以东二十里的山岭里藏着,随时机动策应。 神池口由罗大牛驻守,因为前几日大战的伤亡后没来得及补员,所以先登营只剩三千五百兵力,但驻守神池口已绰绰有余。 冯一龙的冯山营还有两千三百兵力,驻守利民堡和八角堡。 罗八的十方营也有两千三百人,驻守大虫岭堡和老营堡,其他的营头防区不变。 除了调动防务之外,秦川还在折腾几样东西:炸炮、震天雷和万人敌。 炸炮也就是地雷,震天雷是手榴弹。 万人敌也算巨型手雷,但严格来说应该叫爆燃弹,因为外壳是瓦缸,火药被点燃的时候会早早裂开,里面的火药没有密封空间来蓄能,导致爆炸威力很小。 这东西在明军很多城池和军堡中都有,李八巴和何其正归顺时,就从偏头关和老营堡的军械库里各翻出十几个,大的重大八十斤,差不多有磨盘那么大,小的也有六七斤,跟人的脑袋差不多大。 炸炮和震天雷在明军中数量比较少,因为都是用铁壳制造,前者还需要一个精巧的机匣用来引火,批量制造有一定难度。 陈詹和李学境都没造锅这两样东西,但凑巧的是,赵满财会造,他以前在王恭厂的时候就给边军造过一批。 早在西北攻略之前,秦川就让赵满财开始捣鼓这两样东西,并让严三七帮他造铁壳。 如今,赵满财已经造出了两千颗震天雷,五百颗炸炮。 震天雷的形状是按照秦川的图纸来造的,也就是后世的手榴弹放大版,当然是靠导火索引爆的。 黑火药的爆炸威力远远不如后世的炸药,体积小的话爆炸的时候威力小得可怜,可能都炸不死人。 所以,赵满财造的震天雷很大个,比拳头还要粗点,光铁壳就重达一斤半,里面又装了一斤半黑火药和半斤铁珠,后面还加有一根木柄,总重量达到四斤。 后世的木柄手榴弹才一斤重,军队的士兵要扔出三十米远才算及格,五十米算考核优秀,但赵满财造的这个手雷,哪怕有木柄借力,能扔个十步远已经很不错了。 秦川也没要求能扔多远,反正这东西野战很不现实,只能用来守城,能扔个五六步已经足够了。 一斤半的黑火药爆炸,四溅的铁珠能对三步内的敌人造成致命的杀伤。 至于炸炮,体积比震天雷大了将近两倍,就是个黑乎乎的大铁球,里面装了四斤黑火药和一斤铁珠,引药口还装有一小块燧石和一个小铁轮,并引出一根转轴到机匣那。 这是戚继光的钢轮发火式的炸炮,当敌人踩到炸炮的踏板时,机匣里的坠石突然下落,带动转轴的小铁轮快速转动,摩擦燧石产生火星,并引燃炸炮。 炸炮刚造出来时,秦川曾试过效果,结果让他很满意,这种炸炮爆炸时,能将一百斤重的麻包袋掀飞起来,对周围五六步之内的敌人造成致命伤。 万人敌则依然沿用了明军的样式,用瓦缸和众多军堡剩下的明军火药来制造,有多少火药就造多少万人敌,造完即止,绝不浪费秦川的最优配方黑火药。 这几样东西造出来后,很快就被送到内长城一线的几个关隘和军堡。 其中,老营堡和利民堡各分到两百震天雷和五十炸炮,神池口分到四百震天雷和一百炸炮,剩余的部送到了宁武关。 在秦川的指挥下,关帝军们小心翼翼地把那三百颗炸炮,埋在了北门和东门外,上面盖一层薄薄的泥土,就等着建奴来敲彩蛋。 震天雷和万人敌则部运到城墙和炮楼上,等建奴逼近的时候再让他们尝尝雷劫的滋味。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建奴上门。 …… 皇太极的大军从朔州开拨两日后,终于抵达了阳方口。 但他并没有急着进军,而是在阳方口休整一日,并等到了德格类。 德格类部有正蓝旗和镶蓝旗八千战兵,蒙古兵四千,共一万二千战兵,还有八千旗丁。 因为怕明军半路袭击,所以抢来的人口和钱粮财帛,也一并运了过来,光虏获的青壮人口就有三万多人,运送钱粮财帛的骡马车更是绵延数里。 两军合兵一处后,皇太极依然不急着进军,而是派出一路兵马,沿着内长城一路往北探查,寻找守备薄弱处,想派一支偏师掘墙而入。 只不过,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从宁武关到老营堡共两百里长的内长城,绝大部分建在山岭之上,可供大军同行的入口就三个。 其中,距离宁武关不远的神池,口筑有一座高耸的军堡,往北四十里的双化岭沟也有一座地势险要,坚固高耸的利民堡,除了这两处险要的隘口之外,还能通行大军的就只剩下老营堡了。 那地方距这里足足两百里路,还没探查到那里的守备情况,但皇太极知道,那座军堡只会比神池口更难以攻破。 其余的内长城都建在陡峭的山岭上,大军无法通行,只能少量兵力爬上山顶,还要掘开长城才能入内。 但,翻越山岭不仅无法使用大型攻城器械,还很容易中埋伏,兵力不足又很容易被对方各个击破。 所以,其他地方是走不通了,只有那几个入口。 利民堡是建在一条狭窄山谷里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老营堡又太远,仅剩神池口和宁武关可供选择。 让探马仔细侦查过神池口堡和宁武关的大小、高度、朝向,还有周围的地势等等资料之后,皇太极便让德格类率兵去攻打神池口,他自己则率领正黄旗和镶黄旗主力,往宁武关而来。 崇祯七年七月七日,皇太极的大军抵达了关城外。 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这天,秦川和皇太极在宁武关相会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把皇太极一炮轰死算求 远远地,看到宁武关城墙下那堆人头上后,皇太极便皱起眉头,低低地怒哼一声。 “那姓秦的竟敢如此羞辱我大金国勇士,简直欺人太甚,汗阿麦,立即挥军杀过去吧。” 一旁的豪格更是怒不可遏,还径直抽出腰刀,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皇太极没说话,只把视线投向了独立于城墙外的两座敌台。 那两座敌台和城墙一样高,浑然一体,看不到砖墙缝隙的痕迹,而且上下笔直,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孔。 很显然,那是一座空心的敌台,里面还隔有三层,姓秦的人会躲在里面,通过箭孔往外放枪放炮。 密集的火力,注定要让八旗战兵付出相当大的伤亡。 但,秦川难道不知道,这种上下笔直,砖砌的空心敌台很容易被攻陷吗? 只需派一队死兵冲到敌台底下,拿铁镐和铁钎一顿猛撬,就能撬出一个缺口。 就算敌台的火力太猛,死兵无法逼近,也可以架火炮轰上一阵,必然也能轰塌。 想到这,皇太极心里已经有了决议。 他一直很好奇秦川的鸟铳为什么不用火绳,为什么打得这么远,还这么准。 还有,明明都是虎蹲炮,秦川的炮为什么偏偏比明军的炮要打得远。 等开战的时候,要不惜一切代价攻陷那两座敌台,夺取里面的火器,看看到底有些什么奥秘,然后让孔有德带回来那帮枪炮工匠照着做出来。 若有了这些犀利的火器,横扫中原和漠北大草原,简直易如反掌。 “走,先去会会秦川。” 看了一会,皇太极便忽然催动胯下骏马,仅带了几个亲卫,缓缓朝宁武关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城墙外那两座敌台,可不是砖头砌成的。 而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炮楼,他就是拖红夷大炮来,也轰不塌这些坚固无比的炮楼。 …… 宁武关城头,秦川举着望远镜,定定望着几个盔甲齐整的建奴,簇拥一个穿着蓝色衣甲的中年将领缓缓靠近。 由于望远镜品质问题,看不清那中年将领的样貌,只知道那人中等身高,有点肥,跟后世那种官老爷差不多。 那蓝色衣甲好像是一套布面铁甲,整齐明艳,胸口好像还绣有一条金龙。 应该是皇太极了。 “能一炮轰死中间那穿蓝色衣甲的将领不?” 眼见对方在一里多之外停下来,秦川便朝旁边问道。 没错,他想一炮轰死皇太极,一了百了。 旁边一个天威将军炮的队长摇了摇头:“将军,距离太远了,一炮打中的几率很渺茫,若他不跑,最多调整三次,就必定能打中。” 秦川悻悻然地放下望远镜,可惜地叹息一声。 确实,就连后世没有制导的加农炮,也不敢说第一炮就能精准命中一里多之外的指定目标。 距离、方向、风力、风向等,有一丝一毫误差就打不中了。 靠他的天威将军炮,想一炮把皇太极送上天,难度实在太大。 既然轰不死他,去见见他也无妨。 想到这,秦川转身下楼,让部下打开城门,只带了八骑红衣侍从出城,朝皇太极策马驰去。 一直到距离五十步,秦川这才勒紧缰绳,让马匹停下来。 见他过来,皇太极朝手下吩咐几句,然后独自策马前行。 秦川也示意关帝军不要跟来,也独自策马迎了过去。 直到两人的距离二十步,皇太极这才停了下来,然后好奇地打量秦川。 秦川也停下来,同样好奇地打量对方。 等他看清皇太极的样貌,差点就脱口骂上一句:辫子戏害人不浅啊。 后世辫子戏里的皇太极、代善、多尔衮等个个都是小鲜肉,实际上……眼前这个皇太极放到后世,就是个典型的老肥宅。 努尔哈赤家族特有的八字眉,特有的长马脸,哪怕皇太极脸上都是肥肉,也遮不住那张马脸,鼻子下面还留了两道浓密的八字胡。 秦川想象了一下,就算皇太极年轻时还没发福,可这两道八字眉配上长马脸,跟小鲜肉也八竿子打不着。 “秦川,能否将我大金国将士的遗骸归还我国?” 两人对望间,皇太极主动开口了,说的是娴熟的北方官话,一句废话也没有,开口就要人头。 秦川笑了笑:“那,大汗能否将我大明百姓和所有抢掠来的钱粮财帛,牛羊马匹等,全部归还我国?” “哈哈哈。” 皇太极轻笑几声,又眼含笑意地望着秦川,道:“你觉得,你能在大明和我大金国的夹缝之间站起身吗?” “大汗可以拭目以待。”电子书吧 “嗯,有气魄。” 皇太极点点头,又道:“不如你我联手,从东海打到西海,再从南洋打到罗刹国,并肩打下一片大好江山,如何?”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归顺到我大金国的明人,我一个也不曾亏待,日后也同样如此,你且看李永芳、范文程、佟养性,乃至不久前的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即可。” “只要你跟归顺我大金国,我可以封你为王,从晋西北到陕西,再到河套地区,这片土地都可以封给你。” “哈哈哈哈……” 秦川不由仰头大笑,笑声里满是丝毫不经掩饰的嘲弄。 皇太极也不生气,只脸色淡然地望着他。 笑了一小会,秦川又莫名摇摇头,道:“咱俩之间就少废话了,要打就赶紧打,打完了就请回,明年咱再找个地方继续打,打到一方跪地喊主子为止。” “好,那咱们就战场上见真章。” 皇太极倒也爽快,笑着应了一声,又朝秦川行了个汉人的抱拳礼,然后调转马头往后行去。 秦川后悔没弄几支短铳出来,有短铳的话,现在就可以一枪干掉这死胖子了。 可惜了。 秦川又看了看皇太极的肥胖的背影,这才调转马头,带着红衣侍从返回关城。 他并没有让部下把门洞封死起来,因为这座城门已经包了铁皮,火烧不烂,斧头砍不进,后面又有十几根圆木顶着,冲车也撞不烂。 就算大门被攻破,他还可以在门洞后面摆几门大炮,叫他进来几个死几个。 “造饭,吃饱喝足了准备干建奴。” 进了城门,秦川便大喊一声。 早已等着的火头军们纷纷忙碌了起来。 没一会,城外的建奴大营里也飘起了炊烟,还想起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 一个时辰后,关帝军们已经吃饱喝足,而且已经休息小半个时辰了。 这时,城外的建奴也开始集结,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无数飞舞的旗帜下不停蠕动,最终集结成几个方阵,顶着大盾和盾车,缓缓朝宁武关进发。 秦川特意跑了一趟两座炮楼,再次重复各种状况下的相应战术。 这次,已经没有保留实力的必要了。 前几天,陈詹刚送来刚出炉的一门天威将军炮和一门红衣将军炮,如今宁武关里共有八门天威将军炮,十四门红衣将军炮,大佛朗机炮二十二门,小佛朗机和虎蹲炮一百六十多门。 还有带线膛枪的神射手五十,燧发枪七百,弓箭手一千八百,还有一大堆震天雷和万人敌。 这些强大的火力就是为建奴而准备的。 来宁武关之前,皇太极从宣大的内应,还有边军俘虏口中,特地打听过秦川的火器情况。 据多方得到的情报显示,秦川手里有好几门能打两里远的红夷大炮,不仅威力强,还打得很准。 皇太极估计,实际数量肯定不止几门,十几门是绝对有的,甚至更多都有可能。 所以,皇太极特意交代正黄旗和镶黄旗的战兵,让他们进入两里距离后,就立即把阵型疏散开,提防对方的火器。 他没料到的是,秦川不仅有能打两里的大炮,还有能打超过三里的更大口径的大炮。 建奴进入三里距离时,秦川在城头上一声令下,城头上,八门天威将军炮发出震天怒吼,暗红色的炮弹带着炙热,在天空划出一道弧线,直直飞向建奴阵中。 听到炮声,皇太极突然脸色一变。 只见天空中划过数道残影,落入他的正黄旗和镶黄旗战兵阵中,然后掀起一片片血雾,还有四处飞舞断指残骸,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八发炮弹,每一发都打出一条五六步甚至十几步长的血路。 “散开!疏散阵型,快散开!” 皇太极急忙大声呼喊。 他麾下的旗人战兵急忙纷纷散开,形成疏散阵型,或是直接躲到大盾和盾车后面。 “去,把那些炮弹拿过来看看。” “喳。” 一名亲卫急忙跑到阵中搜索炮弹。 没多久,那名亲卫用一截被轰烂的布面铁甲,包着一个铁球跑回来,恭恭敬敬地摆在皇太极面前。 皇太极定睛一看,只见那颗早已被鲜血染得猩红的铁球,比拳头还要大上一点。 这是重炮,只有三千斤以上的红夷重炮,才拥有这么大的口径,将如此大的炮弹打出这么远的距离。 姓秦的一直在隐藏实力。 也不知,他还藏了些什么东西。 “先出十个牛录兵力和五百乌真超哈攻城,结两百死兵,带上铁镐和铁钎,各攻一座敌台。” “其他人等借助大盾和盾车,推进百步,以弓箭和火炮牵制城头,掩护进攻敌台的死兵。” “本汗倒要看看,姓秦的还能藏些什么。” 第三百一十九章 地雷发威 宁武关城头,秦川从望远镜看到建奴阵中有些带着铁镐铁钎的人之后,就知道皇太极想干嘛了。 挖墙脚。 有些人攻城喜欢用这法子,比如李洪基,那家伙攻城就特喜欢挖墙脚,把城墙底下挖得跟马蜂窝一样,然后用粗大的绳索绑住立柱,让上万流寇把立柱生生拉断,然后城墙就塌了。 皇太极应该是想把那两座炮楼挖开,让他的人突进去占领炮楼,夺取里面的火器,再通过炮楼的天桥进攻城墙。 想法是好的,但他还不知道钢筋混凝土这东西的存在,也不知道那东西比石头还硬。 “等对方进入射程就自由开炮。” 秦川放下望远镜,朝旁边的炮兵交代道。 “是。” 命令很快就传了下去。 等建奴进入两里距离时,那二十二门红衣将军炮也齐齐开火,覆盖在建奴阵中的炮弹变得密集起来。 建奴的散兵阵无法避免伤亡,只能避免被炮弹犁出一条条血路。 而且,一般的大盾和盾车,根本就挡不住天威将军炮和红衣将军炮的炮弹,尤其是进入两里范围后,天威将军炮那比拳头还大的炮弹,能轻易击碎厚度三寸以下的木板。 还没进入一里距离,就要三架盾车四面大盾被轰烂了,有几发威力强大的炮弹砸穿挡板后,仍狠狠贯入后面密集的建奴人群中,并犁出一条条血路。 但这些建奴并没有退缩,在众多将领的呼喊鼓劲下,依然缓缓地往前推进。 建奴后阵,皇太极一直紧皱眉头,视线定定望着城头那些不时喷出火舌的火炮, 姓秦的拥有的火炮数量,比他预计的还要多,而且都是些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 也不知这些火炮是怎么造出来的。 若给他发展几年,等他拥有上百甚至数百门大炮的时候,恐怕就真奈何不了他了。 “让勇士们拉长战线,加快推进速度,务必要天黑之前拿下那两座敌台。” “喳。” 皇太极的命令传下去后,那十个牛录两千五百战兵,和五百乌真超哈兵便继续拉长战线,并加快了推进速度。 拉长战线,是为了减少对方火炮造成的纵深杀伤。 但,拉长战线和散兵阵,也让他们覆盖的雷区范围变得大,更宽。 也就是说,他们踩雷的几率会大幅增加。 宁武关北城墙以外,除了城门正前方的笔直道路之外,其他地方都埋有炸炮,也就是地雷。 一共三百颗,呈不规则分布在城墙外长宽各一里的区域内。 加快了推进速度之后,建奴很快就进入了雷区,而且是呈一条直线,横着踏了进来。 速度最快的,是一架掩护着十几个死兵的盾车,飞快地朝左侧的敌台冲去,他们要去挖那座敌台的墙角。 一个推车的死兵感觉自己踩到了某个奇怪的东西,像是一块小木板,还有咔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接着是“哧”的火药声响。 那死兵下意识地朝脚下看去。 然后,他看到脚下的泥土突然炸开了。 “轰”的一声巨响,那名死兵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四分五裂地飞上了天空。 他旁边十几个死兵,或被生生掀飞,或被四下激射的铁珠打成筛子,一阵哆嗦后便瘫倒在地。 十几个死兵,无一幸免。 那架盾车也被炸得彻底散了架, “怎么回事?” 皇太极眉头紧皱,惊疑不定地望着爆炸的方向。 “回禀大汗……” 旁边一个将领刚开口,前面又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响声未过,阵线另一端忽然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整条战线像突遭雷击一样,轰隆隆地一串巨响。 伴随着阵阵轰鸣的,还有被炸得四处抛飞的断指残骸,凄厉至极的惨叫和哭嚎。 整个建奴长阵,像是遭受天劫洗礼一般,被炸得七零八落,到处是尸体和惨叫翻滚的伤兵,恍如人间地狱。 “炸炮,是炸炮!” 乌真超哈营的牛录章京王世选最先认出了那是什么。 早已脸色铁青的皇太极急忙扬声大吼:“退兵,退兵!让勇士们都回来,快!” 其实不用他喊,那些幸存的建奴也会自己跑回来,地下突然冒出的爆炸,把他们魂都给炸没了,只凭着本能往后逃,想逃出一条生路。 逃跑的过程中,又有几颗炸炮被引爆了,将一群四散奔逃的建奴留在了原地。 两千五百战兵,五百乌真超哈,共三千兵力,最终逃回来的只有一千人左右。 剩余的两千人非死即伤,都留在了战场上。 宁武关城头忽然响起了阵阵欢呼,守城的关帝军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后,便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第一次见识到炸炮的威力,没想到那些凶悍的建奴,就这么被炸得七零八落了。 就连秦川自己也吃惊不已,一颗地雷爆炸可能没什么,数十颗地雷像放鞭炮那样爆炸时,那景象连他自己都给惊到了。 那可是装了四斤黑火药的地雷啊,哪怕黑火药的威力有限,但那么大剂量的爆炸,威力可一点都不小。 以后可以多搞点这东西来玩。 “大当家的,若建奴驱赶百姓来踩炸炮,咱们该怎么办?” 正兴奋不已时,一旁的李顶梁忽然凑过来,在秦川耳边低声问道。 秦川蓦然一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光想着怎么炸死建奴,怎么没想到这问题? 罗大牛还提过,他们进攻完颜叶臣部的时候,对方就曾拉了数千百姓出来冲击他们的军阵。 看来,建奴完做得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事。 “建奴把那些百姓安置在哪了?”回过神来后,秦川下意识地问道。 “在阳方口,建奴抢来的钱粮和牛羊骡马也都在那,据赵武传回来的消息,只有大约两千建奴在那看守。” “廖三枪能过得去吗?” “过不去,去阳方口只有一条路,现在那一带到处是建奴的探马,别说一千多骑兵了,就是赵武的夜不收也过不去。” 秦川皱了皱眉头,定定望着城外的皇太极军阵。 “去准备些包铁大盾,要厚实点的,现在天色不早了,等建奴去阳方口押送百姓过来,天色也黑了,到时候派兵出去排雷,把那些炸炮挖回来。” “可是……大当家的,这太危险了吧?” “试试看吧,实在不行就算了。” “好。” …… 建奴军中,听到手下汇报的伤亡数字之后,皇太极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两千五百战兵,逃回来的不到九百人,五百乌真超哈,活着回来的也不到三百。 他戎马一生,还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连对方的毛都没摸到,就死伤如此惨重。 “哼!秦川,你既然敢用如此歹毒的火器,就休怪本汗不讲仁义了。” “来啊,去阳方口押一万汉人俘虏过来。” “喳。” 第三百二十章 德格类的私心 神池口堡就建在两座山岭之间,两侧是沿着山岭修建的内长城,地势极为险要,牢牢扼守住由北边进入岢岚小平原的唯一通道。 如今的神池口堡北侧,也建有两座钢筋混凝土的炮楼,像螃蟹的两个钳子一样,一左一右护住军堡大门。 德格类部共一万二千兵力,其中正蓝旗和镶蓝旗共八千五百战兵,蒙古骑兵三千五,他留了两千兵力在神池口看守俘虏和钱粮之后,剩余的一万兵力全部带到了神池口。 其实,德格类并不想打神池口,他知道这座军堡不好打,很不好打,姓秦的火器又极其犀利,军堡内守军又不少,他这一万兵马堆上去,也未必能打得下来。 最重要的是,这两年来正蓝旗和镶蓝旗实力已经被削弱了许多,他可不想步他同父同母的五哥莽古尔泰的后尘。 谁都知道,皇太极想要更多权力,说一不二的权力,一直以来都想削弱他和莽古尔泰两兄弟的实力。 可惜莽古尔泰就是个蠢货,蠢到当众拿刀怒视皇太极,给对方治罪的把柄,自己明明已经阻止他了,还当众向皇太极拔刀,最终落得被剥夺爵位的下场,又于不久前郁郁而终。 代善的正红旗和岳讬的镶红旗已经废了,就是被姓秦的打废的,眼前这座易守难攻的军堡,恐怕也会让正蓝旗和镶蓝旗损兵折将,实力大跌。 可是,汗命不可为,他又不得不打。 德格类硬着头皮让部下赶制了两座耧车,数十架盾车,还有众多云梯、飞钩等等,准备就绪后,便挑了六千兵力,在自己亲自指挥下直扑神池口堡,打算用传统的弓箭压制和云梯登城的方式攻打神池口堡。 进到三里距离时便遭到了炮击,幸好只有两门炮,造成的伤亡不是很大。 进到两里距离时,又有四门炮开火了,紧接着到一里距离时,开火的火炮又多了六门。 到这里,被炮火砸死砸伤的战兵都已经两百多人了,搭云梯攻城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 德格类知道,行军打仗最忌摇摆不定。 可他实在是不愿打这种不顾伤亡的硬仗,就算打得下神池口,里面也肯定没多少钱粮,损失惨重之后,又没有足够兵力往里面劫掠,顶多是消灭秦川的部分兵力,再帮皇太极和阿济格等人开口子,让他们进去大肆劫掠。 要不,先后撤,拖着不打,看皇太极在宁武关那边的战况如何再说。 反正他已经发起进攻了,皇太极责问的时候,就说对方炮火太猛,被生生逼退了。 犹豫良久后,德格类猛一咬牙,决定退兵。 可他刚要下令后撤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他只感觉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浪猛地撞在自己身上,还有几颗不知是石头还是子弹重重击在全身各处。 德格类周身剧痛无比,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又重重摔落在地。 他想爬起来,可周身剧痛无比,脑袋嗡嗡作响,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还有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贝勒爷,贝勒爷……” 一个灰头土脸的侍卫扑过来,趴在德格类身边不停地呼喊。 德格类下意识地张嘴想说话,可还没发出声音,就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眼见天色不早,皇太极果然后撤了,径直撤到五里外安营。 秦川站在城头上,望着城外大片开阔地沉思良久。 李顶梁从楼梯上来,站在楼梯口说道:“大当家的,人都点齐了,共五十个,都是自愿出去的,也都把拆炸炮的法子摸熟了。” 秦川回身,犹豫了一下,这才点点头,然后朝下面走去。 城墙旁边聚集着大量关帝军,将五十个披着厚厚盔甲的兵围在中间。 秦川默不作声地走到其中一个面前,先看了看他脸上蒙的铁皮,又掀开他外面的布面铁甲,摸到里面另一副铁甲后,又继续往里探,直到确认里面还穿有一件棉甲。 “全都穿有足够盔甲了吗?” “一人两件铁甲一件棉甲,还有蒙脸的铁皮,都穿好了。” “嗯。” 秦川点点头,又走到旁边检查摆在那的盾车。 这些盾车外侧都包着厚厚的铁皮,下摆也加了厚木板,用来遮挡下面的空隙,每辆盾车的中间都开有一个孔,可以探出一根棍子。 那五十名全身披三层甲的关帝军,是要出去排雷的。 埋地雷的时候,每颗地雷都做有简单的标记,但因为不想让对方察觉地雷的位置,所以标记并不明显,只有一块石子和一点石灰,要走到近处仔细观察才能发现。 所以需要给他们配备盾车,慢慢推进,用棍子扒拉泥土,找到地雷的踏板,并把棍子卡进踏板下方之后,才会走出盾车,剪断踏板下面绑着石头的绳索,再取出机匣里的燧石。 后面这个过程很危险,稍有不慎就很可能会死无全尸。 其实秦川很犹豫。 他知道,拿关帝军的命去换百姓的命很不值当,非常非常不值当。 可不做点什么的话,他又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那些百姓,被自己埋的雷活活炸死。 所以,还是先试一试,看能不能排掉。 如果失败率太高,他会立马把人撤回来。 关帝军的命,比百姓的命有价值多了。 仔细检查过每一辆盾车之后,秦川望着那五十名自愿去排雷的关帝军,正色道:“兄弟们,这活很危险,稍有不慎很可能会被生生炸死,如果有不想去的兄弟,现在还来得及,放心,这事不丢人。” “将军,俺不怕。” “俺也不怕,不就掀个炸炮而已嘛。” “将军且放心吧,我等只需多加小心就行了。” 那五十名关帝军纷纷拍着胸脯表态。 秦川点点头:“好,都是好样的,那就去吧,一定要小心,谨慎点,拿回来一个炸炮赏银二两。” “嘿,多谢将军!” “去吧。” 说着,秦川示意门洞里的关帝军打开大门。 五十名关帝军很快便推着二十五架盾车出了城门,然后一字排开,朝外侧缓缓推进。 出到二十步外,他们又齐齐停了下来,观察一会之后,这才往各自看到的目标前进。 距离目标只有一步远的时候,那些盾车又停了下来,后面的关帝军握着木棍,透过盾车的孔洞,用木棍在撒有石灰的旁边轻轻地扒拉泥土。 地雷的踏板埋得并不深,上面只撒了一层薄薄的浮泥而已,踏板一侧有一个凸出来的木梢,卡住坠饰的绳索,另一侧悬空,敌人踩到悬空这一侧时,木梢脱开,坠石下坠,拉动机匣里的小钢轮快速摩擦燧石,从而产生火星点燃引药,最终引爆炸炮。 排雷的关帝军要先躲在盾车后面,把木棍插进踏板悬空的一侧,卡住踏板,才能走过去剪断绑着坠石的绳索,这样才能尽量降低危险。 没一会,有几个关帝军率先扒开了踏板旁边的缝隙,并把木棍插进缝隙里卡住踏板,然后拿着几根小木棍,踩着沉重的步伐缓缓靠近。 到了近前才蹲下身,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挖开踏板傍边的泥土,一边挖还一边用小木棍卡住踏板,免得塌下来。 挖出一个拳头大的洞之后,这才把剪刀伸进去,把挂着石头的绳索剪断,然后拿掉踏板,再小心地取出机匣里的燧石和钢轮。 然后就大功告成了。 那几个关帝军取出燧石和钢轮后,转过身,朝城头举起手中的地雷示意。 “好样的,但千万别大意,小心点。” 城头上,秦川朝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将军请放心。” 一名关帝军自信满满地应了一声,然后推着车子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旁边不远忽然响起一声“轰隆”巨响,腾起一大股尘土和浓烟。 有地雷炸了。 秦川脸色一变,只见一辆盾车被生生掀翻在地,而盾车旁边却看不到关帝军的身影,连尸体都看不到。 “大当家的,他们在盾车里面。” 旁边的李顶梁忽然指着盾车喊道。 秦川凝目望去,只见那架盾车动了动,里面还传来咳嗽声。 距离不远的关帝军急忙扔下手头的活,跑过去,把盾车搬起来。 里面露出两个人,正吃力地爬起身。 “将军,他们没事,身上没伤,炸炮是他们扒土的时候不小心弄炸的。” 几个关帝军仔细检查他们周身之后,朝城头上的秦川喊道。 秦川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那有包了铁皮的盾车。 扶那两名关帝军回城门处休息之后,其他人继续专心地排雷。 没多久,又有一颗雷炸了,这次同样是扒土的时候炸的,估计是因为踏板装得太灵敏,木棍扒动都炸了。 这次有个关帝军受了伤,被一颗铁珠从孔洞钻进来,把肩膀的两层铁甲击穿,最终停在了棉甲的夹层了。 没入肉,但锁骨应该是断了。 目前为止,伤亡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花了两刻钟时间,共排出了四十二颗雷。 当初那三百颗地雷,有一百埋在城东,城北这片开阔地埋了两百,建奴踩爆了七八十左右,剩下一百二上下。 如今又排了四十二颗,应该还有八十左右。 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应该能全部搞定。 秦川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这时,下面又响起了一声巨响,又有一颗雷炸了。 秦川亲眼目睹一名关帝军被生生炸飞,飞出去好几步远,然后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这次,那雷就在那名关帝军眼前炸开的。 旁边的关帝军急忙飞奔过去,查看片刻后,朝城头上的秦川摇了摇头,无奈道:“脖子和额头都被炸开了。” “操!” 秦川懊恼地骂了一声。 “回来,都回来,不排了,把那兄弟带回来。”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临阵反戈 四十九名排雷的关帝军,抬着同伴的尸体回来了。 看到那名关帝军的模样时,秦川沉默了。 那名关帝军的额头有个洞,应该是铁珠镶进去的,眼睛下方的铁皮被炸凹了,保护脖子的顿项也穿了一个孔,里面一片血肉模糊。 沉默片刻后,秦川叹了一口气:“这事怪我,妇人之仁了。” “给他钉一副厚棺,家人抚恤一百两银子,其他人一人发十两赏银。” “是。” 一旁的秦博扬开口道:“将军,这事不怪你,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外面那些百姓很多都是边军的家眷,或是在宣大屯田的军户,其中说不定还有我们的老相识。” “没错,这事不能怪将军,咱们排了四十多炸炮,明天就能少死几百个百姓,这事值了。” “将心比心,若咱们的家眷被建奴抓去别的地方蹚雷,咱们也希望那地方的兵出来排雷。” “若不是将军把咱们的家眷迁进来的话,恐怕他们现在都被建奴给抓了。” “俺有个表兄一家就在永家堡屯田,估计现在已经……唉。” 等周围关帝军的声音稀落下来后,秦川冷不丁问一句:“若明天建奴驱赶百姓攻城呢?咋办?” “还能咋办?当然是打啊。” “对,必须要打。” “若建奴给了他们兵器,他们还不敢跟建奴拼命,而是跑过来找咱们拼命的话,这种人死了也活该。” “别说是一群百姓了,就是建奴把京师的皇帝老儿和文武百官都架过来,也休想踏入宁武关一步!” “照我说啊,最可恶还是那些建奴,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干得出来,明天他们要是敢来攻城,咱们得多杀他几个!” “对,干死那帮狗娘养的。” “将军,等他们退兵的时候,咱们跟在后面,找机会再干他几仗好不?” “嗯。”秦川点头,“总之,不会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走的。” “将军威武!” “好了,都下去吃饭吧,吃饱了赶紧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是!” …… 夜里城外并不平静,因为城外很多建奴伤兵在哀嚎。 至少有三四百伤兵在外面,皇太极不敢派人来救治,那些建奴就这么躺在那惨叫,哀嚎,哭喊。 有的叫着叫着就没了气,有的想爬回大营,却不小心爬到地雷上,然后被炸得粉身碎骨。 一整夜的惨叫和哭嚎声中,时不时传来地雷的轰鸣,搞得关帝军们都睡不好觉。 秦川干脆让他们掏棉花来塞耳朵,这才得睡了个好觉。 建奴也没得睡好觉,皇太极的大营里一整夜都在敲敲打打,正连夜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除了盾车和云梯之外,其中还有四架高三丈五尺的攻城塔。 那一万汉人百姓,也已经从阳方口赶到了大营。 第二天,天刚微微微亮,建奴大营里就嘈杂了起来。 呵斥声、叫骂声、哭喊声、将领指挥的声音等等,远远换到关城里。 秦川爬上城墙的时候,正好看到建奴阵前一支乱糟糟的队伍正在集合。 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那些是被掳来的百姓,大约三千人左右。 “检查火器和弹药,准备开战,不拿兵器的话就别管他们,拿兵器的统统打死,推着攻城器械的话,直接开炮轰。” “是。” 关帝军们纷纷就位,开始检查火器,装填弹药。 没多久,那群百姓在后面的建奴威逼下,哭哭啼啼地走了过来。 秦川拿起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会,确认那群百姓并没有兵器,应该只是单纯来蹚雷的而已。 关帝军们没开炮,那群百姓一直走进了雷区。 “轰”的一声巨响,雷炸了。 没等秦川看清楚,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又响了起来。 漫天的泥尘和浓烟中,一群身无片甲的百姓被炸得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秦川面无表情地看着。 城头上的守军也静静看着,谁也没说话。 连续十几颗地雷爆炸后,百姓们惊恐不已地纷纷往回逃。 逃出三里外,迎面就有一群提着刀子的建奴,凶神恶煞地扑过来一阵砍杀。 左侧炮楼的楼顶上,刘有柱提一个大喇叭,冲着外面大喊:“你们走过来必死无疑,不如抄起地上的兵器,杀回去,跟建奴拼了!” “对,拿兵器,回去跟建奴拼了。” “他们杀了你们的父母,杀你们的子女,与你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为何还帮他们蹚路?” “人终有一死,杀回去,跟他们拼了,起码还死的有个人样,到了下面,还有脸见你们的家人。” 听到这些话,城外的百姓开始犹豫了,在原地哭喊着踌躇不决。 这时,不知那个倒霉的踩到了地雷,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人四分五裂到处飞洒,周围的人也遭了秧,纷纷被铁珠射成了马蜂窝。 这一炸,把那些踌躇的百姓给炸醒了,呼啦地往回跑,跑出没多远,看到前面一群凶神恶煞的建奴之后,又停下了脚步。 “跟他们拼了!” 一个男的突然大吼一声,然后跑到雷区边缘捡起一把长刀,踉踉跄跄地朝建奴冲去。 “对,跟他们拼了!” “这些该死的建奴,杀了俺一家老小,俺要为他们报仇!” “杀建奴啊!” 那两千多百姓纷纷跑回来捡兵器,然后疯了一样朝建奴涌去。 可刚进百步距离,就有两三千手执弓箭的建奴站出来,弯弓搭箭,一阵箭雨落下,身无片甲的百姓纷纷倒了下去。 剩下的百姓却不管不顾,依然疯了一样冲过来。 建奴继续张弓搭箭,没多久,那两千多百姓全倒在了地上。 皇太极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等最后一个百姓倒下的时候,才淡淡说了句:“再点三千出来。” “喳。” 没多久,又有三千百姓在刀枪的驱赶下,瑟瑟发抖地朝宁武关走来。 雷区边缘的武器已经被之前那帮人捡光了,所以,任凭刘有柱等人如何劝说,如何鼓动,把喉咙喊破了,那群任人宰割的绵羊也不敢反抗,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建奴赶过来蹚雷。 中午时分,仅剩的几十颗地雷炸光了。 一千多个百姓战战兢兢地走到城门前,然后开始哭着喊救命。 秦川拿望远镜仔细看了看下面的人群,然后朝后面的李顶梁说道:“带两千人把门洞后面围起来,再调两百燧发枪和十门虎蹲炮下去,在门洞设只容一个人通过的拒马,布置好之后再开门,每进来一个就仔细检查一个,凡是光头的,一律杀。” “是。” 李顶梁飞快地跑下去布置了。 后金所有男人,不论女真人,还是蒙古人,亦或是投降的明人,都是剃头的,而且现在的满人蒙人的长相都跟汉人有区别。 所以,只要仔细盘查,就不怕里面混有奸细。 更何况,这些百姓进来后,都会被关起来严格看管,就算有少数奸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得益于长期的列阵训练,李顶梁只用了一刻钟那就让两千关帝军列好队,把门洞后面一大块空地给围了起来,竖起盾墙,枪矛林立,后面还藏着两百燧发枪。 门洞口还架有四排拒马,只留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见下面布置妥当,秦川冲着下面喊道:“楼下的人听着,现在开门给你们进来,但不许挤,不许大喊大叫,更不许乱跑,只能一个一个进来,否则杀无赦。” “你们放心,建奴来不了那么快,就算他们来了,楼上的枪炮也够他们喝一壶的,到了这你们就安全了。” “都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多谢将军大人,请将军大人快开门吧。”楼下的人纷纷哀求道。 “开门!” 秦川大喊一声。 城门很快打开了,外面的百姓一窝蜂涌了进来,很快就响起一阵闷哼声,肯定是有人被踩死了。 “不许挤,谁挤杀谁!” 秦川拿一支燧发枪,朝下方的空地开了一枪。 响亮的枪声让人群安静了许多,但后面仍有不少人拼命往前挤。 “杀几个人,让他们冷静下来。” 秦川冷着脸对旁边说道。 “是。” 旁边的关帝军很快就把枪口对准了下方。 “砰砰砰……” 一阵排枪响起,十几个拼命往前挤的百姓倒在了血泊中,周围的人吓得惊叫连连,四散而逃。 “不许挤,谁挤杀谁!” 这下那些百姓都老实了。 李顶梁不仅让巴图等几个蒙人去辨认,还亲自站在入口盘查,进来一个百姓先抓头发看有没有剃头,再让几个关帝军和巴图他们看长相,看神态,最后还要说话听口音。 …… 建奴阵中,皇太极眯着眼,定定望着城门。 “汗阿麦,快进攻吧,要不然那些尼堪就都进城了。” “进就进吧,那点人口,送给他又何妨。” “可是……” “城头上炮火密集,仓促进攻只会断送了勇士们的性命而已,不要因小失大了,你这毛毛躁躁的性格再不改,本汗如何放心让你领兵?” “汗阿麦说得是。” “去,再点两千汉人和两百死兵出来,带上铁镐和铁钎,让汉人顶在前面,掩护死兵逼近那两座敌台,先攻取那两座敌台。” “喳。” 第三百二十九章 被发配充军的曹文诏 曹文诏预料的没错,朝廷确实问他的罪了。 被朝臣弹劾的那些官将,绝大部分都被问罪了,包括张宗衡、张全昌、戴君恩、焦源清、胡沾恩、王坤、刘文忠、刘中允等人。 大同镇被攻陷的州县有应州、浑源州、灵丘县、广灵县,身为大同总兵的曹文诏更是难辞其咎,落了个罢官充军的下场。 圣旨抵达大同镇城的那天,曹变蛟愤慨不已,当着传旨太监的面,脱下一身盔甲,并把游击印信扔在地上。 传旨太监前脚刚走,曹变蛟就收拾好了家当,并苦苦劝说曹文诏随他前往宁武关。 但曹文诏坚决不肯,还命曹变蛟立即带着曹家的家眷奔赴宁武关,他自己甘愿接受朝廷的处罚,准备跟着押解官兵前往云南戍边。 曹变蛟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一百多口曹家的家眷,还有七百多愿意随他去投效秦川的部下,扮成运粮队前往宁武关。 他们不知道的是,刚被任命为山西巡抚的吴甡正上疏为曹文诏求情,说他骁勇善战,想把他调到山西继续剿匪。 …… 秦川知道曹变蛟不是来买首级的,因为关帝军检查过他们的骡马车,上面装的钱粮很少,更多的是细软、衣服被褥、锅碗瓢盆甚至桌椅摆件等家什。 而且,车队中有很多女人小孩。 很显然,曹变蛟是在搬家,把他们曹家都搬过来了。 一听到消息,秦川便急吼吼地从宁武关的守备府跑出来,亲自出城迎接。 曹变蛟,曹文诏军中最勇猛的先锋大将,每次作战必一马当先,率领关宁铁骑所向披靡,也是唯一一个威胁到皇太极性命,把皇太极的侍卫砍得七零八落的明军将领,松锦之战曾孤军杀入正黄旗大营,连续击溃几路建奴,直杀到皇太极的汗帐前。 秦川出城时,曹变蛟正站在关城百步外,好奇地打量那两座像蝎子钳一样的炮楼。 见秦川出来,他这才收起目光,主动迎了过去。 “哈哈哈,曹老弟,别来无恙啊。” 秦川笑呵呵地搂过曹变蛟的肩膀,用力拍了几下。 曹变蛟也拍了拍秦川的后背以示回应,然后指着一座炮楼,道:“老哥,那玩意咋弄的?俺听说老哥就是靠着这两座敌台,干死了数千建奴。” “嘿嘿,待会你亲自进去看过就知道了,走,咱们进城。” “诶,老哥,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可以,说。” “老哥,俺叔被朝廷治罪了,罢官充军,俺来着,是像来投奔老哥的,不知老哥可欢迎俺和这帮兄弟。” “欢迎,当然欢迎,欢迎还来不及呢,有曹兄弟相助,大事何愁不成?” 秦川高兴地笑了几声,然后话锋一转,接着道:“只不过,你老哥我有几句丑话得说在前头,在我麾下从军,可没有给朝廷效力来得舒坦。” “关帝军纪律严明,不论平日训练,还是行军打仗,都必须绝对服从将官的命令,严禁骚扰或抢掠百姓,不得滥杀,更不得奸淫,包括各个营官在内,任何人犯了军规,都要接受军法处置。” “也就是说,在我这从军,就不能再过逍遥自在的日子里。” “但,相应的,关帝军的待遇也比明军好得多了,虽然月饷只有一两,但所有士兵每天都能吃三顿饭,两干一稀,还天天有肉吃,打了胜仗还有赏银,绝不拖欠。” “至于将领……也没有明军将领那么舒坦,但前途光明,大事一成那边是开国重臣。” 听完秦川这番话,曹变蛟急忙笑道:“老哥放心,来这之前,俺对关帝军有一定了解,知道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强军。” “老弟我也早已深思熟虑,这才带着曹家家眷和部下前来投靠老哥。” “还有后面那七百多兄弟。”曹变蛟指了指后面那支车队两侧的数百骑兵,接着道:“来此之前,那些兄弟们都知道关帝军的纪律严明,也都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主动跟着俺前来投效。” “好,好,好!” 秦川一连道了几声好:“既然兄弟早有准备,那我也不废话了,走吧,咱们进城再说。” “多谢老哥。” 在秦川的引领下,曹变蛟和他的一百多曹家族人,七百多关宁铁骑,鱼贯进入了宁武关。 李顶梁、刘有助和冯一龙等人听说曹变蛟前来归顺之后,也急忙跑到城门迎接,还有刚从各自的驻地回来的罗牛和罗八等其他将领,也高兴地迎了出来。 毕竟这是第一个主动投效的明军明将。 而且,众人对曹变蛟的勇猛都略有耳闻,知道这位年轻的将门子弟是有真本事的。 曹变蛟在秦川的介绍下,和众将一一见过礼,然后被迎进了守备府。 秦川还命人摆下宴席,为曹变蛟和他带来的家眷士兵接风洗尘。 初来乍到的曹变蛟对一切都很好奇,明明喝得醉醺醺的了,仍在散席后跑到城墙上和炮楼里,观摩关帝军的枪炮,和用钢筋水泥建起来的炮楼。 当曹变蛟亲自抡起铁锤,重重咂向墙壁,只在墙壁上留下一个银子的时候,酒劲一下子就醒了,然后一直摸着灰不溜秋的墙壁啧啧称奇,摸了半天也不舍得离开。 第二天一早,等曹变蛟彻底就醒了后,秦川便让人请他到守备府,单独和他谈了一会,然后定下了他的去处。 去虎豹营任参将,领骑兵两千。 这两千骑兵,一部分是曹变蛟带来的那七百多部下,剩下的一部分从各个营头挑选,最后一部分则通过征召新兵的方法补充。 秦川要扩充虎豹营。 因为他准备启动河套攻略,征战草原,绝少不了一直强劲的骑兵。 打建奴的时候,缴获了好几千战马,现在的他已有足够多的战马,只要人员到位,就能马上开始训练了。 曹变蛟投效的第二天,秦川也决定好了那些建奴俘虏的未来。 接受完颜叶臣的归降,还有一个叫图山的甲喇章京,三个牛录章京。 这几个将领都幸运地活了下来,过段时间,秦川还要让他们继续领兵征战。 至于其他建奴将领,则统统砍掉脑袋,准备拿来换粮食和白银。 第两百二十二章 饥渴难耐的震天雷 建奴很快又拉了两千汉人百姓出来,分成两队,并每队配了两百建奴在后面压阵,其中有一百持铁镐铁钎的死兵。 这两支部队没盾车,只有那四百建奴持有盾牌而已。 皇太极一心要先取那两座炮楼,既能夺取关帝军的火器,又能依托炮楼进攻城墙。 那两座炮楼距离城墙只有两丈,顶部还搭有天桥直通城头,取了炮楼,就可以从天桥进攻城头了。 只不过,打到现在,他们连墙皮都没摸到,还不懂那两座炮楼有多坚固。 “将军,要发炮吗?” 眼见那群哭哭啼啼的百姓夹着少量建奴逼近,一名炮兵急忙朝秦川问道。 秦川放下望远镜,摇摇头:“不用浪费火炮的弹药,就那点建奴,等他们走近了,让黄六喜他们点死就行了。” “是。” “对了,带几个刚进城的百姓上来,让他们劝外面的百姓反抗,最好是把那些建奴给撕了。” “是。” 没多久,关帝军带上来十几个百姓,一人发一个喇叭给他们。 “乡亲们,俺是红石村的刘大富,俺已经进城了,能活命了,大家伙一块动手,把那些建奴给弄死,然后就可以进城了。” “建奴才那点人,你们怕个卵子,拿石头砸,拿牙齿咬,一块动手杀了他们才有活路。” “他们杀了你们的家人,你们还帮他们攻城,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杀啊,杀了他们然后逃命啊!” 城外的百姓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忽然拔腿,拼命往城门跑来,边跑还边喊救命。 但没跑出多远,后面就有一支利箭激射而来,狠狠贯入那人的后背。 “跑啊,大家一块跑啊。” 不知谁喊了一句,然后一大群人呼啦地朝城门跑来。 城头上的秦川摇头叹了一口气:“开炮吧。” 只见后面压阵的建奴飞快地弯弓搭箭,一箭又一箭地朝那些百姓射去。 四轮箭雨过后,那两千百姓已经死伤大半。 这时,宁武关城头的炮声也响了起来,八门天威将军炮和十二门红衣将军炮齐齐开火,呼啸的炮弹落进那数百建奴阵中,一波就带走了二十人。 建奴趁着火炮装填的时候,又放了三波箭,然后带着同伴的尸体和伤员,飞快地逃了回去。 那两千百姓,最后得以逃进城的不足五百。 “羊群不听话了。” 皇太极抚着两道八字胡,有些无奈地说道。 “扬古利,拜音图。” “奴才在。” 扬古利和拜音图急忙出列,跪在皇太极面前。 “命你俩人各领五个牛录兵力,一百鸟铳,十门火炮,分别攻打左右两座敌台,天黑之前,必须要拿下那两座敌台。” “喳。” 扬古利和拜音图领命而去,各点了正黄旗和镶黄旗五个牛录一千五百兵力,各推着三十多架盾车和大盾,带两门佛朗机炮和八门虎蹲炮,以散兵阵型朝两座炮楼推进。 那些佛朗机炮炮管五尺长,能打一里地左右,因为明军的重炮都在大城池,这些五尺佛朗机是建奴入关后劫获的最大的火炮了。 两支队伍行到三里距离时,城头的天威将军炮开火了,接着是红衣将军炮。 建奴的盾车和大盾藏不了那么多人,大部分人都只能手持一面盾牌小心翼翼地推进,哪怕队形很分散,仍有不少人被炮弹击中而惨叫倒地。 那些盾车做得比昨天的还要厚实,天威将军炮的炮弹无法直接打穿前面的挡板,躲在后面的建奴不由信心大增,士气高涨,推进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但,只三轮炮击过后,就有两架盾车被生生轰散架,前面的挡板也倒了下来,将后面一群建奴压在底下。 进到一里距离时,已有七八架盾车被火炮打烂了,死伤的建奴已有一百五六十人。 “佛朗机准备发炮。” 眼见已经进入佛朗机的射程,躲在一辆盾车后面的扬古利急忙大声叫喊。 旁边的两架盾车连忙停下来,躲在后面的建奴飞快地把佛朗机炮的炮车钉死在地上,牢牢固定住。 几乎与此同时,城头上的关帝军也纷纷把火炮瞄准了那两架盾车。 “发炮。” 秦川一声令下,八门天威将军和十二门红衣将军齐齐发出轰鸣,建奴的炮手还没来得及发炮,就听到了炮弹的呼啸声,紧接着,二十发炮弹重重地落在了他们附近。 其中有几发炮弹直接击中盾车,将那两架盾车砸得四分五裂,露出了后面惊慌失措的建奴。 “大佛朗机发炮。” 秦川再次大声下令。 二十二门早已瞄准好了的大佛朗机炮同时喷出炙红的火舌,滚烫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二十多道若隐若现的轨迹,砸进建奴炮兵所在的区域,然后弹跳着,像犁田一样,将路上所碰到的建奴犁得稀巴烂。 那群建奴炮手瞬间血肉横飞,到处是断指残骸和翻滚哀嚎的伤兵。 旁边不远的扬古利脸色铁青,猛一咬牙:“加快速度,快,尽快冲到墙下。” 趁着火炮装填的时候,建奴们连忙加快推进速度,有的已经撒腿跑了起来。 城头上,关帝军的炮手们纷纷把炮口对准另一侧拜音图率领的那支建奴,那支建奴已经固定好两门佛朗机炮,并冲着炮楼开了两炮,但那两发铅弹打在混凝土墙上时,只勉强打掉了墙壁表面的水泥,留下两个浅浅的凹洞。 关帝军继续采用轮射的方式,先用天威将军和红衣将军把盾车打掉,再用佛朗机炮杀死杀伤盾车后面的建奴炮手。 只一轮炮击,就让那两门佛朗机炮哑了火,其中还有一辆炮车被打得四分五裂。 打掉对方的火炮之后,对方也进入了三百步距离,秦川让炮兵们自由开火,专门打盾车,这么近的距离下,两种将军炮能轻易轰烂对方的盾车。 同时,黄六喜的五十个神射手,也纷纷从炮楼的枪孔探出枪头,瞄准了没有掩护的建奴。 枪声响起时,扬古利有些疑惑,他只听说对方的鸟铳能打两百步,可如今的距离有将近三百步,怎么就开枪了? 疑惑中,扬古利忍不住从盾车后面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 刚探头,他脑袋上的头盔便“铛”的一声响,像是被利箭击中似的,打得扬古利脖子一歪,骨头都差点断了。 扬古利急忙缩回脑袋,把头盔摘下来,之间上面多了一个破洞,还有一颗变形的铅弹从头盔内部掉出来。 看到这副情形,扬古利惊得冷汗直冒,只差一点点,他脑壳就要被打穿了。 从此,扬古利再也不敢冒头了。 “咋不见尸体?” 炮楼上,黄六喜的线膛枪一直瞄着那辆特别厚实的盾车,半天不见刚才那戴铁盔的建奴将领露头。 “姥姥的,算你能多活一会。” 黄六喜懊恼地骂了一句,然后把枪头瞄准一个正顶着盾牌往前跑的建奴。 “砰”一声枪响,那建奴的额头多了一洞,直挺挺倒了下去。 “三个。” 黄六喜飞快地取出弹药包,麻利地装填好,再次把枪口探了出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建奴的伤亡也越来越大,进到百步距离时已经死伤将近三百人了。 这时,关帝军的一百多门虎蹲炮和小弗朗机炮,还有八百支燧发枪也开火了,建奴的伤亡瞬间加大,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 在远处观战的皇太极眉头静静皱了起来。 他知道秦川火器多,但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 明军的一座边墙大城池,一般都没有一百门火炮,就是当初的大凌河之战,明军把附近的火炮都运过来,也才两三百门而已。 可如今,这座小小的宁武关里面,就有着将近两百门火炮。 神池口、利民堡等各个军堡也肯定有不少火炮,也就是说,秦川的火炮数量,远远多于他估计的数量。 这次若不除掉秦川,日后必成大患! 想到这,皇太极沉声喊道:“图赖,顾纳岱。” “奴才在。” “命你等各领五个牛录的兵力,前去支援扬古利和拜音图,带云梯去,盾车也要多带点,趁扬古利和拜音图吸引了对方的火力,以最快的速度逼到对方的墙下,以云梯登城。” “喳。” 图赖和顾纳岱急急忙忙跑去点兵,没多久便各带着一千五百建奴,推着盾车和长长的云梯,朝两座炮楼推进。 “将军,能扔震天雷了吗?” 炮楼的楼顶,一个关帝军捧着一个震天雷,迫不及待地朝后面城头上的秦川问道。 秦川举着望远镜,看到建奴阵中又出来两支部队之后,便摇了摇头:“不急,让下面的建奴先刨一会石头吧,让楼下的兄弟小心弓箭和对方的鸟铳,等后面那两支建奴也抵达楼下之后,再用震天雷送他们上西天。” “是。” 那名关帝军虽然早已迫不及待想试试震天雷的威力,但还是乖乖把手中的大号手榴弹放了下来。 他知道,将军是想怕炸死楼下的建奴后,后面那两支建奴不敢靠近,所以想等对方的人都齐齐整整地聚在楼下,在扔一波震天雷,统统都炸死。 第两百二十三章 奸诈狡猾歹毒至极的秦川 在付出了超过三成的惨重伤亡之后,扬古利和拜音图终于率领各自的部队抵达了两座炮楼的墙角下。 “竖挡板,快。” “拿铁镐的快砸,把墙壁砸出来!” “弓箭手往里面放箭。” 扬古利躲在两个炮口中间的射击死角,冲周围的部下连声叫喊。 周围的建奴纷纷将盾车倒立起来,靠着墙壁,挡板斜斜向上,用来抵挡上方砸落的礌石滚木。 因为一楼的炮孔离地面有六七尺左右,建奴们只得找东西垫脚,然后拉开角弓,把箭头直接怼到炮孔,往箭楼里放箭。 有的还拿泥巴等杂物往炮孔里扔,想扔进炮管里面,用来堵塞炮管。 墙壁上的炮孔都比炮管大上一两倍,除了往外放炮之外,还可以用来观察,建奴的弓箭就专门射炮管旁边的缝隙,箭支“嗖嗖”地往里射。 里面的关帝军早有防备,纷纷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板卡住炮管周围的缝隙,拉炮管回来装填的时候,也迅速用木板挡住。 但总有箭支趁机射进来,射中几个倒霉的关帝军。 楼顶的关帝军没扔震天雷,而是先扔礌石,如冰雹般的石头往下落时,没有掩体抵挡的建奴立马被砸得血肉模糊,有些结构不稳的盾车被砸塌后,下方的建奴便一群一群地被石头和挡板压在底下。 在扬古利的催促下,几个躲在盾车底下的建奴开始挥舞铁镐,往那面灰不溜秋,看不到砖缝的墙壁狠狠砸去,冒出朵朵一闪而逝的火星。 第一轮铁镐下去后,那几个建奴都停手了,仔细看了看墙壁,发现效果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铁镐像是敲到了坚硬的石头,只在墙壁上留下浅浅的凹痕,根本就不像砸青砖那种一镐直接镶进去。 “大人,这是石头砌的。”一名建奴当场就脸色很不好看了。 扬古利跑过来一看,不由骂道:“不懂找砖缝吗?找到砌灰浆的缝隙,照着那挖。” “喳。” 几个建奴再次挥舞铁镐,在墙上四处敲击,想把砖缝找出来。 可,任凭他们如何敲,也没发现那所谓的砖缝。 “大人,这墙没有砖缝,就像一面大石头,但里面又夹着些小石子。”一个建奴脸色灰白地喊道。 扬古利又跑过来,盯着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敲痕看了半天。 不看不要紧,一看扬古利的眉头就紧紧皱起来了。 这面墙壁真的没有砖缝,也不知什么东西筑成的,里面夹杂着一颗颗拇指粗的卵石。 “砸,使劲砸,没砖缝也得砸。” 他们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了,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砸墙。 几个建奴再次挥舞铁镐,奋力往墙壁砸去,可刚砸没几下,那些铁镐就钝了,有的甚至直接断成两截,直接报废了。 “大人,云梯来了,云梯来了。” 扬古利正脸色铁青的时候,一个侍卫指着后面兴奋地喊道。 后面有一支援军正快速解决,其中有十几把云梯。 扬古利精神一振:“勇士们,顶住盾车,再坚持一会支援就到了。” 建奴们也士气大振,纷纷找圆木加固头顶的盾车。 这时,头顶上突然浇下来一股气味冲鼻的液体,从盾车的缝隙中漏了下来,将下面的部分建奴浇得湿淋淋一片。 “火油!快拿牛皮,快!”扬古利反应极快,急忙从后背扯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牛皮。 这时,几支燃烧的火把从楼顶落了下来,淋了火油的几辆盾车瞬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焰沿着火油往下蔓延,被淋湿的那些建奴眨眼就成了手舞足蹈的火人。 扬古利眼疾手快,一把将牛皮蒙在旁边一个被点燃的侍卫身上,并死死捂住,把又缝隙的地方一一捂死。 那侍卫身上的火焰很快就被扑灭了,由于动作够快,那侍卫身上的烧伤并不严重,只烧掉了眉毛和一部分老鼠尾而已。 其他人也反应迅速,纷纷用牛皮帮同伴灭火,数十个被点燃的建奴当中,只有寥寥几个由于身上火油太多,爆燃的时候处于惊恐而往外跑,才被活活烧死了,其他人都没什么大碍。 扬古利对头顶上熊熊燃烧的盾车毫不理会,因为挡板上都涂有黄泥,等火油烧干之后,火焰自然会熄灭。 炮楼和城头上的枪炮声渐渐稀落下来,不论是燧发枪还是火炮,在过热的时候都必须要停下来,否则很容易炸膛。 如今,关帝军们正等炮管和枪管降温,炮火也就停了下来。 图赖和顾纳岱率领的建奴趁机加快速度,在火炮和火枪还没来得及开火的时候,便一窝蜂涌到了两座炮楼底下,并纷纷把盾车竖起来,抵挡头顶的礌石, 这两支建奴的伤亡都不算大,只一两百人而已,到了炮楼底下之后,和扬古利、拜音图的人汇合,将两座炮楼围得水泄不通。 “用圆木堵住炮孔,不让他们发炮。” “云梯,快,快搭云梯。” 在扬古利的指挥下,建奴们纷纷找来圆木,硬塞进炮孔里面,用来阻碍里面的火炮射击。 一部分建奴则开始将云梯拉起来,准备靠上炮楼顶层。 到了这一步,建奴们士气高涨,在他们看来,只要登上楼顶,上面的明军就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建奴后阵,皇太极习惯性地抚了抚两道八字胡,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哪怕秦川的兵马再训练有素,短兵厮杀也绝不是大金国勇士的对手。 只要架上云梯,那两座炮楼就到手了。比比电子书 皇太极身后的一众大臣和将领,也个个喜形于色,振奋不已。 “哼,姓秦的也不过如此嘛。” 站在后面的镶黄旗巴牙喇纛章京扬善,抬起下巴朝宁武关方向不屑地说道。 他旁边的鳌拜脸色有些尴尬,急忙走出列,跪在皇太极面前,恳求道:“大汗,待敌台攻陷后,奴才愿率领一支死兵,由天桥攻入关城,若攻不进去,便提头来见大汗。” 皇太极笑着摆摆手:“知道你想寻秦川报仇,那左路就交给你了,起来吧。” “多谢大汗!” 鳌拜脸色一喜,急忙磕个个头,这才站起身。 皇太极又摸着两道八字胡,淡淡地望着远处的战场。 这时,他看到了宁武关城头上的秦川突然扬起手臂,嘴里好像喊了一句什么。 距离太远,皇太极听不清秦川喊的是什么,但心里却突然有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两座炮楼上的关帝军,却听得清清楚楚,秦川喊的是“震天雷”。 于是,早就急不可耐的关帝军纷纷点燃手中的震天雷,甩手扔到下面,然后又拿起另一个震天雷,在旁边的火把上点燃,继续往下扔。 扬古利正指挥着部下架云梯,旁边突然响起“砰砰砰”的礌石掉落声,紧接着,一根根短粗的木头从盾车的斜面轱辘轱辘掉下来,就落在周围的建奴脚下。 扬古利定睛看去,只见那木头顶部好像是铁做的,黑乎乎一坨,底部还“哧哧”冒着烟。 “震天雷!” 一个在大凌河城吃过震天雷苦头的侍卫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扑在扬古利身上,将他生生扑到在地。 刚赶来支援的图赖也反应迅速,一把趴在地上。 等其余建奴反应过来时,第一颗震天雷爆了。 “轰”的一声巨响,周围几步内的建奴无不纷纷掀倒在地,离得近的更是四分五裂,血肉内脏到处乱飞。 紧接着,其他震天雷也爆了。 左右两侧的建奴各有两千人左右,而且全挤在下面,将炮楼围得水泄不通。 人数越密集,震天雷就越能发挥威力。 在持续不断的轰鸣中,滚滚浓烟和不计其数的铁珠,迅速将下方的建奴给淹没了。 “撤!” 扬古利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扯开喉咙大吼一声,然后在几个侍卫的掩护下,没命地往大营的方向逃去。 部分神智还清醒的建奴,也纷纷扔下手中的器械,一窝蜂地逃了出去。 这时,炮楼上和城头上的火炮和枪声又响了起来。 那些逃跑的建奴露出的后背,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可,他们仍贫民地往前逃。 只顾着逃。 而那些被炸死炸伤的,还有那些被炸懵,则注定要躺在冰冷的混凝土墙下了。 …… 爆炸声持续不断地响起时,皇太极滕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地紧紧盯着战场。 其他大臣的将领,也一个个脸色大变,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震天雷。 这东西并不多见,因为制造并不简单,明军中更多的只是万人敌而已,有些城池也有一些震天雷,但威力远不如刚才爆炸的那些。 没想到,秦川还藏有一手! 还故意等两路援军都抵达之后才扔下来。 够狠! 奸诈狡猾,歹毒至极,说他是最恶的狼,一点也不为过。 …… 宁武关城头。 眼见两座炮楼已经丢了几十颗大号手榴弹,底下的建奴已经被炸得不成样之后,秦川便淡淡朝旁边的李顶梁说了句“出去打扫一下”。 “是。” 李顶梁欣然领命。 没多久,城门洞开,李顶梁率领一千陷阵营鱼贯而出。 两座炮楼上的关帝军,也停止了扔雷。 等烟雾散去时,李顶梁的一千陷阵营,已经将两座炮楼的墙角包围起来,并将那些还在挣扎的建奴一一捅死,然后砍掉脑袋,准备拿回去换钱。 若碰到盔甲鲜明的,而且还活着的,就先抓回去审问,若不是牛录章京以上的将领,就统统砍了。 若是将领,便留活口换钱。 第三百二十四章 赎回大金国的将领 当战损的数字呈到皇太极面前时,皇太极脸色铁青,紧咬着牙关,久久无言。 进攻两座炮楼的兵力共六千,逃回来的却只有一千九百余。 也就是说,伤亡超过四千人。 其中,至少有一半是被震天雷炸死炸伤的。 还有很多在逃跑的路上被对方的火器活活打死。 那四千大金国勇士,大部分都是正黄旗和镶黄旗的精锐啊。 再加上昨天被炸炮炸死的一千多人,总伤亡已经达到了五千七百多,其中有五千两黄旗的战兵。 他亲自统领的两黄旗只有两万战兵,如今已折损了两成半,这对两黄旗来说,是个沉重无比的打击。 更让皇太极难以接受的是,镶黄旗的顾纳岱和图赖都没回来。 一个是镶黄旗的梅勒章京,一个是正黄旗的甲喇章京。 除此之外,还有七个牛录章京也没回来。 也就是说,这些将领都留在了战场上,不是死,就是落入了关帝军手中。 那些该死的关帝军,还在战场上屠戮两黄旗的伤兵,看情况他们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伤兵,甚至任何一具尸体。 皇太极脸色越来越难看之际,远处战场上关帝军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皇太极凝目望去,之间几个关帝军从炮楼不远处的空地上,架起一名大金国将领。 那将领还没死,只一边嘶声惨叫,一边奋力挣扎。 “汗阿麦,那好像是图赖。”一旁的豪格失声叫道。 皇太极脸色阴沉,依然一言不发。 这时,周围几个将领纷纷朝刚逃回来的扬古利望去。 此刻的扬古利衣甲凌乱,狼狈不堪,原本亮堂堂的光头满是被烧焦的痕迹,还有一道不知什么造成的伤口。 “大汗,奴才逃出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图赖也出来了,说不定是逃回来的路上被明军火器打中而负伤的。” “嗯。” 皇太极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又朝身边几个侍卫吩咐几句,然后策马朝远处的战场缓缓行去,身后只有八个侍卫跟着。 他想再见一见秦川。 宁武关城头,秦川从望远镜里看到皇太极缓缓靠近后,便笑着叫上几名将领,下楼出城门。 因为城外有李顶梁的一千陷阵营正在打扫战场,所以皇太极在两里多之外就停了下来。 秦川策马驰到距离他一百步外,分别让各自的侍卫留在原地,然后两人同时朝对方策马行去。 到了近前,皇太极淡淡笑道:“不亏是把整个西北地区搅得风起云涌的秦大管事,这次算我输了。” 秦川也笑了笑:“大汗要退兵回辽东了?” “没错,但走之前,还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哦?什么交易?” “我想换回我大金国的将领。” 听到这话,秦川笑得更灿烂了。 皇太极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就不知,秦将军手上有多少大金国将领,包括首级。” 秦川眯着眼道:“不瞒大汗,完颜叶臣和劳萨都在宁武关里,一个固山额真,一个梅勒章京,三个甲喇章京,还有十二个牛录章京,这些都还活着,但赛木哈死了,脑袋是我亲手砍下来的。” 说到这,秦川往后面看了一眼,又笑着说道:“只不过,等那边的战场打扫干净之后,应该还会多一个梅勒章京和一个甲喇章京,还有几个牛录章京。” “大汗,我手下的大金国将领,可是人才济济啊,就不知大汗能不能给个令我满意的价格。” 皇太极依然脸色平静:“你要多少钱粮人口?” 秦川收起笑容:“你四路八旗大军截获的所有人口、钱粮、牛羊、布匹等所有财帛,所有东西,我全都要,一样都不能落。” “让多尔衮和阿济格他们把东西送来宁武关,然后乖乖撤兵,我会派人看着你们出关,若发现你们带任何一个汉人,或任何一旦粮食出关,你就别想赎回那些大金国将领。” 听到这番话,皇太极眉头微微皱了皱,又毫不犹豫地摇头:“抱歉,你要的这些,我办不到,大金国数万勇士不远千里来到大明,不能空手而归。” “呵呵。” 秦川再次笑了。 “大汗,那我带我们汉人去你辽东走一趟,是不是也不能空手而归?” “你若有那个本事,自然是可以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汗用真本事来救那些大金国将领吧。” 秦川淡淡说道,又看了一眼皇太极脸上的肥肉,然后一拉马缰,调转马头。 “一万人口,一万两白银,三千石粮食,三千头羊,如何?” “后会有期。” “再加一倍。” “大汗,咱们能少点废话吗?” 秦川头也不回,朝他摆摆手,然后朝宁武关驰去。 当他越走越远,皇太极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但,只深吸一口气后,皇太极便调转马头返回阵中。 “撤兵回营,再多打造两座攻城塔,加快速度,三日之内把所有器械准备好,然后强攻宁武关。” “传令阿巴泰,告诉他,神池口堡有震天雷,命他不可鲁莽强攻,只需牵制住神池口即可。” “传令代善和岳讬,命他们前来宁武关协助攻城。” “传令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命他们尽快赶往墩县一带集结,尽快由云中山进逼静乐县。” “喳!” …… 皇太极的命令传到神池口堡的时候已经迟了。 阿巴泰把数千百姓赶到神池口堡前,用了一千多百姓的性命,彻底清调那片空地上的所有地雷。 然后,他便开始押着百姓在前面挡枪炮,开始朝神池口堡发起进攻。 驻守神池口堡的罗大牛最恨建奴驱赶百姓,但,也恨那些百姓像羊群一样软弱。 上次被百姓冲阵的时候,幸亏反应快,部下变阵也快,还用散弹轰死了正面的不少百姓,这才避免了被那些像女人一样软弱无能的百姓给冲乱阵型。 这次,那些百姓又来! 踩雷的时候,罗大牛就站在城头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看那些百姓被炸得四分五裂,被炸得缺胳膊少腿地在地上哭嚎。 阿巴泰让百姓顶在前面,过来攻城的时候,罗大牛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炮。 从三里距离,一直轰到建奴逼近墙脚,炮火从没听过。 那些百姓幸存者不足三成,其余的不是被炮火炸死,就是被建奴砍死。 当建奴都集中在墙脚之后,罗大牛当机立断,让先登营的部下开始扔震天雷。 神池口有四百颗震天雷,城头的先登营一口气扔了两百颗,将墙脚的建奴炸得几乎全军覆没。 仅仅一日,阿巴泰部就死伤了将近将近四千人。 加上之前的伤亡,正蓝旗和镶蓝旗也废了。 德格类昏迷了两天之后,最终被他撑了过来。 但,听到正蓝旗和镶蓝旗伤亡惨重的消息后,他再次昏了过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暴怒的皇太极和一群大姑娘 崞县以南二十里,神堂沟。 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却粗手大脚的女子正大喇喇地趟在神堂沟沟口的大石坡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跟一群家丁打扮的汉子吹牛打屁。 山沟正中间的道路上摆着十多辆骡马车,车上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财物,有满满的大粮袋,有雕花铜边的檀木大箱,也有在太阳下闪着特有光泽的一匹匹绸缎。 不远处还有一群羊,足有上百头,正在山脚悠闲地啃着青草。 咋一看,这群人像是某位大户人家带着财帛逃难的女眷,因为建奴正在附近劫掠。 可仔细看,那群女子不仅粗手大脚,举止还庸俗不堪,大喇喇躺在一群家丁面前,或翘着二郎腿,或直接两腿大张,跟一群下人聊得不亦乐乎。 更有甚者,还边聊边把手塞到裙子里掏裤裆,掏着掏着,便将手拿出来,细看几眼,并将手中的毛弹掉,然后凑到鼻子下面深深吸一口。 而且,这群边晒太阳边掏裤裆的女子,根本就不像是要逃命,倒像在等待着什么。 等了良久,当这群女子渐渐不耐烦的时候,东边出现了一名骑士,家丁打扮,快马疾驰,脸上却满是兴奋的笑容。 “老黄爷,建奴来了,建奴来了。” “哦?” 石坡上,一个满脸褶子却涂得两腮通红的女子翻身坐起,咧着两颗大黄牙问道:“多少人?” “估摸着有五六十个,已经发现那辆坏掉的骡马车和地上撒的粮食了,正往咱们这而来。” “嘿嘿嘿,去通知山上的兄弟,准备干活了。” “是。” 一群女子和家丁们纷纷跳下石破,或去赶羊群,或爬上骡马车,手里拿着马鞭,却又不赶骡马,只静静等待着。 还有几个躲进山沟两侧事先挖好的土坑里,手里拿一根绳子,由外面的同伴帮他们盖上桔梗,又撒上泥土和荒草,直到从外面看不出端倪。 山沟之间的空地上,横摆着几根绳子,两端直通两侧的几个土坑,有人正用泥沙仔细地盖在上面,掩盖住绳子。 那大黄牙女子站在一辆粮车上,举着望远镜,朝东边的方向远眺。 “来了,都齐整没有?” “齐整了。” “干活。” “驾。” 家丁们开始赶着骡马,拉着财物和一群女子往山沟里行进。 后面不远处,数十建奴远远地看见山沟里一群花花绿绿的大姑娘后,便拍马狂奔,呼啸着追了过来。 “啊!建奴来了!” “啊!快跑啊!” “啊!救命啊!” 听到阵阵马蹄声,那群女子尖声惊叫起来。 周围的家丁见状,急忙扔下骡马车和羊群,还扔下那群女子,一溜烟跑进了山谷里。 那群女子顿时乱作一团,急忙爬下车,扭着腰肢,踩着小碎步逃命。 有的刚下车就崴到脚了,坐在地上嘤嘤直哭。 “哈哈哈哈,大明朝的女子就是会扭腰肢。” “嘿嘿,咱们先在山谷里挨个尝鲜,再押回去给几位大人如何?” “好。” “嘿嘿嘿。” 那群建奴淫笑着飞奔而至。 进入山谷,眼见离那群大明朝的姑娘仅有一二十步的时候,冲在前面的建奴突然发现两侧的泥土很诡异地动了一下。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胯下的战马便突然一矮,带着马背上的建奴嘶鸣倒地。 其他人来不及躲闪,硬生生撞了上来,也跟着倒了下去。 “绊马索!” 后面一个眼尖的建奴发现了异样,急忙拉紧马缰,想让胯下战马停下来。 但这时,他胯下的战马也嘶鸣一声,带着他重重摔倒在地。 绊马索并非只有一根,而是一共五根,彼此间隔五步。 当其他绊马索也纷纷拉起来的时候,除了几匹灵性十足的战马跃起躲过之外,其余的都摔在了地上,将那数十建奴摔得七荤八素,有的反应迅速,就地打滚避免了受伤,有的被压在战马下面,有的得摔断了腿脚惨叫连连。 也有的被后面的战马踏中,生生踩死。 这时,那群哭嘤嘤的女子飞快地跑回骡马车旁边,从车上取出刀枪、弓箭甚至火枪,飞快地弯弓搭箭,或扣动扳机,朝那几骑躲过一劫的建奴射去。 原本逃进山谷的那群家丁,也突然涌了出来,一个个手持刀枪弓箭,杀气腾腾。 旁边的山梁上,也突然出现一支骑兵,由上而下,以猛虎下山之势朝谷口冲来。 一阵枪声和弓弦声后,骑在马匹上的几个建奴,还有十几个想爬起来的,相继应声而倒。 那群女子继续张弓搭箭,或飞快地装填弹药,等其余摔得七荤八素的建奴想爬起来的时候,一阵利箭和子弹又呼啸而至。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短短半刻钟时间,山谷里的惨叫声和喊杀声就稀落了下来。 “老黄爷,这招爽啊,嘿嘿嘿,兄弟们没有任何伤亡就干掉了五十多个建奴。”69书包 一名消瘦的“女子”边挽着袖子朝建奴走去,边兴奋地朝旁边那大黄牙“女子”说道。 那大黄牙呵呵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当初咱们大当……咱们将军就是用这招占的孟家庄。” “还有静乐城,也是用这招从里面攻破的。” “这叫啥来着,屡……” “屡试不爽。” “王老鸡,杜九,这里就你俩会满语,去把那几个活口拎出来,严刑拷问,问出这附近有多少建奴,具体分布在哪。” “好咧。” 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提着刀子,狞笑着朝几个被压在战马下面的建奴走去。 这群花花绿绿,当然不是什么大姑娘,而是驻守红池口的关帝军。 因为在红池口堡闲的蛋疼,所以在老黄的率领下出来打草谷,打算杀几个建奴,抢点钱粮和人口回去。 老黄最擅长穿花衣服,腰肢扭得也好看,所以很自然地用了这法子。 用他的话来说,这叫钓金龟。 大约两刻钟后,老黄又率领山谷里的关帝军离开神堂沟,朝北边的黄道村而去。 这次,他们依然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假扮大姑娘,也依然有数十个打扮成家丁赶着骡马车。 但多了五十七名穿着建奴衣甲,打着一杆方方正正的白色旗帜,在周围押送的关帝军。 这次,他们要假扮关帝军,那些花花绿绿的大姑娘和那些家丁,还有十几辆骡马车就成了他们的缴获。 这支建奴的身份问出来了,附近的建奴分布已经问出来了,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正率领正白旗和镶白旗的主力攻打崞县。 有五个牛录的人马分成十多支小队,分头劫掠周围的村寨。 老黄的目标是黄道村一支近百人的镶白旗建奴。 …… 宁武关,后金大营。 皇太极正在大帐中,和几个将领商讨进攻宁武关的事宜。 帐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侍卫恭敬喊道:“启禀大汗,神池口的令旗回来了。” “让他进来。” 皇太极漫不经心道了一句,目光依然紧盯着案上的地图。 这是宁武关最后一战。 自昨天攻城的将士死伤惨重之后,大营里便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氛。 皇太极知道,将士们已经动摇了。 所以,这一战还拿不下宁武关的话,就必须要撤兵了。 “奴才叩见大汗。” 去神池口的传令兵一进营帐,便恭敬地跪在地上。 “嗯。” “启禀大汗,七贝勒败了,和昨天进攻宁武关的将士们一样,七贝勒的兵马逼近神池口堡的时候,上面突然扔下来许多震天雷,只一战就折损了三千多兵马。” “什么?” 皇太极脸色大变。 那传令兵急忙趴下去,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并补充道:“镶蓝旗固山额真篇古大人,正蓝旗固山额真索图哲大人,镶蓝旗噶布什贤章京沙尔虎达大人,还有七名名牛录章京,都没有回营,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听到这番话,皇太极脸色彻底僵住了。 包括豪格在内,周围几个贝勒和将领谁都不敢吭声,只暗暗叹气。 片刻后,皇太极突然猛地一甩手,将案上的地图、笔墨纸砚等统统扫翻在地,又一脚踹在案桌上,将不久前刚掳来的一张雕花楠木案踹翻在地。 一向沉稳有度的皇太极,罕见地当着众人的面大发雷霆。 但,发泄过后,他又定定站着,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胸膛不停地起伏。 良久之后,一旁的遏必隆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大汗,如今军中士气低落,是不是……” “退兵。” 皇太极冷不丁道出这两个字。 “退兵,明日一早拔营北上,由得胜堡出关,回辽东。” “传令阿济格和多尔衮,命他们立即退兵,三日后赶到应州与大军汇合。” “传令代善,让他不用来宁武关了,去大同一带牵制明军,扫清前路。” “喳!” 那传令兵急忙退了出去。 遏必隆等一众将领,则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似乎冷静了下来,然后转过身,定定望着宁武关方向。 “秦川!” “且让你再多活些时日又如何。” 第三百二十六章 诡异的大姑娘们 崞县以西二十里,黄道村。 镶白旗牛录章京额木拜领着一百战兵,押着从黄道村掳获的数百人口,还有一百多辆大车的钱粮布帛,往东边另一个村子浩浩荡荡而去,准备汇合牛录里另一部战兵和阿哈,然后返回崞县。 “额木哈大人,几位贝勒爷应该打下崞县了吧?”正走着,旁边的穆赛冷不丁问道。 额木拜脱掉沉重的铁盔,抹了一把光头上的汗水,道:“估计快了,咱们得加快脚程,尽快赶回去,但愿还赶得上进城劫掠。” “这一带土地肥沃,这里的尼堪都很富有,尤其是崞县,咱们要是能赶上抢崞县的话,今年冬天咱们牛录就好过了。” “咱们最好是赶回去多抢几个女人,我要带几个回去暖被窝,那些尼堪女人个个细皮嫩肉,搂着睡觉可舒坦了。” 说到女人,额木拜回过头,朝后面那群尼堪里仅有的十来个女人狠狠刮了几眼。 他攻下黄道村的时候,里面的女人大多已经上吊自尽了,一共只抢得二十几个而已。 他牛录里的旗丁快活的时候,那些女人反抗激烈,又被杀了不少,最终只剩下十七个女人。 这点女人太少了。 他得想办法多弄点女人才行。 这时,一名在前面探路的哨骑突然返回来,并远远喊道:“额木拜大人,前面来了一队人马,说是正白旗索哲牛录的人。” “哦?他们的收获如何?” “不到二十辆骡马车,羊一百头,女人倒是有几十个,个个穿得花花绿绿的。” “嘿,正好咱们这男的多,女人少,待会拿些男的跟他们换些女人。” 正说着,不远处就出现了一支人马,约两百人左右,其中有不少穿得花花绿绿的大姑娘,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衣甲鲜明,昂首挺胸的后金将领。 “这大热天的,还把头盔和顿项戴着这么整齐,不怕热出鸟来吗?”额木拜嘀咕了两句。 眼见双方越来越近,那支正白旗的人马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为首那将领依然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正白旗这帮狗日的,整天就知道在咱们面前摆谱,等老子抬旗之后,非整死这帮狗娘养的不可。” 额木拜暗暗骂了几句,但还是朝后面喊道:“把骡马车挪一挪,给他们挪点路。” 他手下的旗丁也骂骂咧咧的,但还是乖乖把骡马车赶到路边,把道路让出来。 那支正白旗的人马走到二十多步之外就停了下来,为首那趾高气昂的将领用娴熟的满语问道:“额木拜是哪个?” “我就是额木拜,你是哪位?” 额木拜纵马出列,一边回答一边仔细打量对方,心里有些疑惑,这人怎么这么面生? 那人没回答,而是扬着下巴道:“你那边男多女少,我这男少女多,要不,一个尼堪女人换一个尼堪男人,换不换?” 额木拜心里又暗骂一句,这狗娘养的竟然没报上名字,如此目中无人,简直是在羞辱他。 但,额木拜搞不清对方到底什么来路,不敢发火,只不冷不淡回道:“要换也行,但我要先看看那些女人长得如何,还要亲自挑选。” “你现在就可以带着你的人过来挑选,动作快点就行了。”对方依然扬着下巴,但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 因为,对于大金国的大旗旗丁来说,尼堪男人比女人值钱。 男人能种田,能干重活,女人干不了重活,除了暖床之外,只能干些普通的农活和家事。 用一个男人换一个女人,明显是额木拜吃亏,对方占便宜了。 额木拜这一趟劫了不少男人,女人并不多,如果能让他亲自挑选的话,他也乐意换一些。 眼见对方语气缓和,额木拜有些得意,暗暗冷哼一声,然后招呼一群手下过来挑女人。 对方的手下也把好几十个穿得花花绿绿,掩着面孔哭哭啼啼的女子推了出来。 额木拜一双眼睛在那群女人里面扫了几眼,然后朝一个屁股大的女人走去。 他喜欢屁股大的女人。 他一帮手下也纷纷跑上来,两眼发光第望着那群花花绿绿的大姑娘。 远远地就闻到那群女人身上的胭脂味了,真香。 “把手拿开,让你额木拜大爷看看你的脸蛋。” 额木拜走到那大屁股女人面前,一把扯掉对方那掩在脸上的手臂。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涂着厚厚胭脂的脸蛋,两腮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看不清长相,但五官好像有些粗犷。 “转过身来,让你额木拜大爷看看你的屁股。” 对于脸蛋,额木拜并不是很在意,屁股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额木拜俯下身,拉起那女人的长长的罗裙。 裙摆拉起来时,他看到了一双长着浓密脚毛的大脚,不仅粗大,还很结实。 嗯…… 额木拜很想骂人。 就在这时,那女人的宽大衣袖中,突然滑出一把闪着幽光的匕首。 那女人动作极快,匕首刚落入手中,就顺势扎进了额木拜的脖子,另一只手还突然横过去死死勒住额木拜。 几乎与此同时,那些浓妆艳抹哭哭啼啼的女人,纷纷露出他们的脚毛和獠牙,从袖子、腰间、怀兜等身体各个部位取出匕首,对着跑到他们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们的建奴一顿猛捅。 原本充满淫邪气氛和哭嘤嘤的现场,眨眼后鲜血横流,血气冲天。 “那是个牛录章京,你狗日的捅死了就不值钱了。” 一个咧着大黄牙的老姑娘一边从后面接过一支自生火铳,一边朝那个脚毛姑娘骂道。 “老黄爷,这家伙看得俺心里直发毛,还想来摸俺的屁股,俺实在忍不住了。” “唉,杀吧杀吧,手脚利索点。” 那大黄牙老姑娘端起自生火铳,朝不远处一个抄刀冲上来的建奴扣动了扳机。 “杀杀杀!” 一群长脚毛的大姑娘把眼前的三四十个建奴都干掉之后,嗷嗷叫着朝不远处惊得目瞪口呆的建奴杀去,整个场面极其诡异。 第三百二十七章 明码标价卖首级 秦川的确想把阿济格堵在忻定盆地。 那三兄弟入关后根本就没遭受多大损失,反倒一路劫得盆满钵溢。 只要堵住山海关、大石口和平刑岭关,正白旗和镶白旗的两万人马就出不去了。 所以,皇太极拔营退走的时候,秦川并没有追去。 两白旗、两蓝旗和两红旗的战兵应该还有将近两万人,蒙古兵也肯定还有大几千,拢共两万大几千的兵力,秦川能出动的兵力最多只有一万五,哪怕有火器优势,在野外以少打多也很难讨得到好处。 他只让赵武派夜不收跟在后面,盯着皇太极的大军动向,等对方主力走远之后,这才领着三千陷阵营和三千无当营出宁无关,沿着恒山东进,想去占领大石口,堵阿济格三兄弟。 同时,他又让罗大牛和罗八各率两千五百骑兵,远远跟在皇太极的主力后面,以牵制对方。 但,距离大石口尚有五六十里的时候,探马突然回报,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兄弟,正领着建奴大军通过大石口。 而且,两白旗的主力已经在大石口西侧扎下营盘,严阵以待,皇太极的主力又在应州一带停了下来,离大石口只有三四十里左右,随时可以支援大石口。 看来,皇太极早有准备,恐怕是奈何不了阿济格三兄弟了。 无奈之下,秦川只得在原地扎营观望,看建奴大军撤出关外的时候,还有没有机会。 罗大牛和罗八也停了下来,离皇太极的主力约三十里路。 …… 自吴襄战败,宣镇巡抚焦源清就急忙把吴襄和尤世威请回宣镇,而大同巡抚胡沾恩则亲自挽留,想让这两位客军将领留下来驻守大同。 两人一番争夺,最后尤世威跟焦源清回宣镇,驻守怀安。 吴襄则跟胡沾恩留在大同,驻守蔚州。 张宗衡和张全昌等宣大明将,则磨磨蹭蹭地集结大军,准备往朔州一带进发,救援朔州和马邑,但一收到皇太极东撤的消息之后,众人又急忙缩回各自驻守的城池。 明军的探马不敢靠近宁武关,张宗衡等人并不知道皇太极刚在宁武关损兵折将,但看到皇太极突然东撤并收拢兵力,也猜得出他肯定是在宁武关吃了败仗。 但皇太极主力仍在,这时候谁也不敢出城,毕竟谁也不知道皇太极会不会突然调转兵峰攻打他们驻守的城池。 要知道,皇帝可是亲自下了檄文,城陷者论死。 包括曹文诏,在得知代善领数千兵马就在大同附近时,也紧闭城门按兵不动,他麾下的关宁铁骑已不足两千五百人,加上城中守军,能调动的兵力不足四千,大同城不仅是代王封国,还是他的老家,他曹家的家眷都在城里。 就这样,皇太极回合了阿济格三兄弟之后,便大摇大摆地由得胜堡出边墙,撤出大明国境。 秦川一直跟在后面,但始终没找到任何截杀的机会,无奈之下,只得收兵返回宁武关。 路上,他派人散出消息,说宁武关有真奴首级一万七千多,鞑子首级六千余,牛录章京以上的将领首级二十八级,俘虏二十二名。 这些首级和俘虏都可以卖,价格和他前年出关杀建奴那次的价格一样,真奴首级二十两白银,或十石粮食,鞑子首级五两银子,或两石五斗粮食。 牛录章京首级二百两,或粮食一百石,俘虏价格翻倍。 甲喇章京首级五百两,或粮食两百五十石,俘虏价格也翻倍。 梅勒章京、巴牙喇纛章京和噶布什贤章京首级一千两,或粮食五百石,同上翻倍。 固山额真首级二千两,粮食粮食一千石,俘虏同样翻倍。110文学 消息一出,宣大两地的巡抚、地方官、将领等一片哗然。 秦川在马邑和山阴县大破建奴,杀敌无数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宣大,那些官员和将领本以为他那几场胜仗斩获起码有上万,这数量已经够惊人的了,毕竟从老奴叛明至今,大明朝廷还没打过如此大斩获的胜仗。 没想到,他的斩获竟然不止如此,而是翻了一倍有余。 要知道,建奴此次入关虽然号称十万大军,但其中有很多包衣奴才,加上蒙古诸部,总兵力只有不到六万而已,秦川竟然斩了对方超过三成的兵力,这战果着实惊人。 议论纷纷的背后,那些官员和将领们,也纷纷暗中筹措白银和粮食,准备来买首级和俘虏。 尤其是那些丢了州县或军堡的官员和将领,急需一批首级来保住他们的乌纱帽,甚至保住性命。 其他没有丢失城池的人,则冲着战功而来。 但,他们都知道买首级有风险,因为秦川大胜,并主动卖首级的消息肯定瞒不住,用不了多久,肯定会传遍京城,皇帝和朝中大臣自然也会知道。 所以,首级不能买太多,只买几百级甚至几十级地买,谎称小规模的作战或者小胜即可,切不可贪功,否则那些战功会变成断头铡。 而且那些将领俘虏不能买,因为活人会说话,到了兵部,俘虏的口供和自己的捷报相差甚远的话,就完了。 曹文诏是最先接到消息的的人,秦川和他有过交情,也知道历史上这年的建奴入关之后,曹文诏就被罢官并发配充军了。 所以,秦川想帮他一把,甚至给他打了个七折的优惠,想看看真实的曹文诏,会不会买首级谎报军功。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曹文诏不由哑然失笑,心里是既敬佩,又复杂。 敬佩的是秦川能以一己之力,斩获如此多人头,连牛录章京以上的将领都或杀或俘了五十人之多。 复杂的是,自己没在合适的时机出兵,配合秦川两面夹击,彻底击溃建奴。 “叔,咱们要不要也买些首级?毕竟应州和大同周围的诸多堡寨都失陷了,皇帝肯定会拿你问罪,但你若买得到首级,就能将功补过了。” 正心情复杂间,一旁的曹变蛟忽然开口道。 曹文诏摇摇头:“不,我不能买,这是为了你和曹家的将来。” “众所周知,秦川治军严明,极重军规法度,我若是买了首级,在他眼中就落了下乘,等你去投效他的时候,恐怕会被他看清。” “叔,可你若没有战功在身的话,皇帝问罪下来……” “放心吧,大同和朔州都没陷落,皇帝不会杀我,顶多充军戍边而已。” “可是……” “别说了,这批首级我们不能买,非但如此,过到秦川那边之后,你和麾下儿郎必须要改一改性子和作风,必须要绝对听从命令。” “叔……是!” …… 宣大边外,皇太极。 回到兴和一带时,皇太极把所有将领和文臣召集到汗帐内,当众宣布,他要建立蒙古八旗和汉军,要迅速填补兵力, 汗帐内的文臣武将没人反对,他们确实应该扩军了。 就这样,在众多大臣和将领的支持下,皇太极开始筹备蒙八旗和汉二旗,比历史上的时间快了一年。 第三百二十八章 曹变蛟来投 自建奴入关以来,紫禁城就笼罩在一片紧张不安的气氛当中,所有太监、宫女等无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就连每日出入皇宫的几位阁老,也时刻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朱由检每天都在发火,只要有军情送入皇宫,朱由检就必然会大发雷霆,从龙门口失陷、独石口堡失陷,得胜堡、膳房堡,再到各个州县陷落的消息,让他火气一日比一日大。 尤其是得知保安城陷落后,朱由检把出现在他面前的所有人,还有宣大总督巡抚总兵参将游击守备等所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弘德殿里所有能搬得动的东西,也被他砸了个遍,就差没把大殿给拆掉。 刚过几日,已经好长一段时日没睡过安稳觉的朱由检,在弘德殿上两眼赤红地死死盯着下面的温体仁等一众权臣,想等他们拿出对策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个太监用尖细的嗓音一路高喊:“皇爷,大捷,大捷……” 朱由检腾地站起身,瞪大眼睛,直勾勾望着殿门。 温体仁等一众朝臣,也纷纷转过身,惊喜万分地望着几乎是爬着进来的那太监。 “皇爷,大捷,大捷啊!” “山西游击秦川率军由宁武关北上,先于马邑击溃东奴镶红旗一支偏师,又于马邑以东五十里击败东奴镶红旗固山额真完颜叶臣,紧接着又东进山阴县,大败东奴大贝勒代善及岳讬父子。” “至此,秦川四战全胜,皆是大胜,斩首一万有余,生擒镶红旗固山额真完颜叶臣等一众东奴将领……” “啊?” 听到这,朱由检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看不出是喜是忧。 下面的朝臣也个个脸色怪异,没人敢说好,也没人敢说不好。 “怎么又是秦川!” 半晌,朱由检才莫名蹦出一句话,然后一屁股坐回龙椅上,脸上的表情及其复杂。 宣大边军十余万,辽东援军两万多,十数万大军,竟一场胜仗都没有,反倒是那狼子野心,离经叛道的秦川却连战连捷,斩首竟多达一万有余。 这对东奴必然是个巨大的打击,本应是令人欢欣鼓舞之事,可……朱由检实在高兴不起来。 那姓秦的已割据一方,是必反无疑的! 能连战连捷,能大破代善和岳讬父子,还能斩首过完,足以证明秦川的军力已今非昔比,已强大到令大明朝忌惮的地步。 温体仁看出了朱由检的忧虑,急忙出班道:“陛下,秦川与东奴乃狮虎相搏,哪怕大胜东奴,也必有损伤,于陛下,于大明朝廷未必不是好事。” “陛下可下旨命秦川继续东进奴贼决战,让其与东奴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届时,陛下可命大军先击东奴,再剿秦川,一举铲除大明朝两大劲敌。” 听完温体仁的话,朱由检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那就依温卿所言,拟旨,命秦川东进与建奴决战。” “遵旨!” 当日,一封圣旨就送出了京城,直奔大同镇。 可没过几天,又一封捷报送进了紫禁城:东奴主力在宁武关受挫,具体战况不明,但东奴四路大军已于应州一带集结,并北上得胜堡,即将撤兵出关。 三天后,大同镇再次传来消息:东奴主力已在奴酋皇太极的率领下由得胜堡出边墙,撤出大明国境,劫走的人口钱粮不计其数。 同时送回紫禁城的,还有好几封密奏,说秦川明码标价卖东奴和鞑虏首级,数量达两万三千多级,还有东奴固山额真等俘虏。 看完这些密奏,朱由检是又惊又怒,惊的是秦川那厮竟然斩获了两万多首级,这数量已是东奴此次入关总兵力的三成之多了。 能斩获如此多首级,证明秦川的军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怒的是,那厮不把东奴首级押送京城,而是明码标价卖掉,密奏中甚至说已有不少官员守将正筹措钱粮,准备向姓秦的购买首级! 惊怒之余,朱由检立马拟旨传檄宣大各地,但有购买首级充功者,从重论罪! 与此同时,事后追责也开始了。 温体仁、张凤翼等人急于找人背锅推卸责任,一番串联后,温党所有人轮流上疏,开始疯狂弹劾。 宣大总督张宗衡,宣镇巡抚焦源清、总兵张全昌、监军王坤,大同巡抚胡沾恩、总兵曹文诏、监军刘文忠,山西巡抚戴君恩、总兵张应昌、监军刘中允等晋宣大三地的官将无一幸免,悉数在京师那帮朝臣的弹劾名单中。 如今,这些人或正护送钱粮前往宁武关购买首级,或默默收拾家什,做好被罢官充军,甚至杀头的准备。 有人心知肚明官位不保,有的还想挣扎一下。 至于晋宣大三地的众多参将、游击、知州、知县等官将,则管不了那么多,纷纷派人运送钱粮前往宁武关购买首级。 尤其是知州和知县等官员,买首级最为主动,反正朝廷问的是众位巡抚、总兵和参将游击的罪,他们是地方官,手上没兵权,只要守住了城池,就不会被问罪。 首级买回来之后,他们可以编造自己指挥守军出城追击小股东奴,少量斩获的军功。 这些军功虽然小,但在宣大一片溃败的情况下,却显得尤为重要。 于是,宁武关热闹了起来。 秦川依然坐镇宁武关,主持卖人头的大事。 起初,凡是来买人头的,秦川都亲自接待,验收对方的钱粮,可后来,他发现这些人都是百来颗首级地买,甚至还有买几颗脑袋的,一宗大宗交易都没有,很快他便失去了耐心,把这些事丢给了手下。 而且,秦川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些建奴将领的首级,早就被一抢而空了,但将领俘虏,却一个也没卖出。 就像卖鱼一样,冰库拉出来的死鱼被一抢而空,活蹦乱跳生猛海鲜却一个也卖不出……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 秦川知道,这是因为那些官员怕俘虏对兵部招供之后,与他们的捷报对不上,所以没人敢买俘虏。 他开始纠结一个问题:这些卖不出的俘虏,是统统砍掉脑袋再卖,还是收编一部分,另一部分送到北京城给朱由检游街? 之所以卖不出,是因为活人会说话,把他们脑袋砍掉,他们就说不出话了,也必然会被一抢而空。 而据李顶梁汇报,那些建奴俘虏当中,有一部分人愿意归降,其中就包括完颜叶臣。 秦川不想要建奴降将,这是立场问题,在他看来,建奴就该被杀光,而且接纳过来后,这些降将也不太好管理,还有可能会影响到关帝军的团结。 但接纳降将有一个好处:以后再打建奴的时候,对方投降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不接纳降将,而是把降将脑袋都砍掉的话,会有一个大坏处:日后再对敌建奴,对方势必会奋力反抗,甚至不死不休。 因为对方知道秦川那厮不接纳降将,投降了也会被砍脑袋,不如奋力一搏,临死也要咬他一块肉。 秦川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迎来了一条令他高兴不已的的消息:曹变蛟来宁武关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被发配充军的曹文诏 曹文诏预料的没错,朝廷确实问他的罪了。 被朝臣弹劾的那些官将,绝大部分都被问罪了,包括张宗衡、张全昌、戴君恩、焦源清、胡沾恩、王坤、刘文忠、刘中允等人。 大同镇被攻陷的州县有应州、浑源州、灵丘县、广灵县,身为大同总兵的曹文诏更是难辞其咎,落了个罢官充军的下场。 圣旨抵达大同镇城的那天,曹变蛟愤慨不已,当着传旨太监的面,脱下一身盔甲,并把游击印信扔在地上。 传旨太监前脚刚走,曹变蛟就收拾好了家当,并苦苦劝说曹文诏随他前往宁武关。 但曹文诏坚决不肯,还命曹变蛟立即带着曹家的家眷奔赴宁武关,他自己甘愿接受朝廷的处罚,准备跟着押解官兵前往云南戍边。 曹变蛟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一百多口曹家的家眷,还有七百多愿意随他去投效秦川的部下,扮成运粮队前往宁武关。 他们不知道的是,刚被任命为山西巡抚的吴甡正上疏为曹文诏求情,说他骁勇善战,想把他调到山西继续剿匪。 …… 秦川知道曹变蛟不是来买首级的,因为关帝军检查过他们的骡马车,上面装的钱粮很少,更多的是细软、衣服被褥、锅碗瓢盆甚至桌椅摆件等家什。 而且,车队中有很多女人小孩。 很显然,曹变蛟是在搬家,把他们曹家都搬过来了。 一听到消息,秦川便急吼吼地从宁武关的守备府跑出来,亲自出城迎接。 曹变蛟,曹文诏军中最勇猛的先锋大将,每次作战必一马当先,率领关宁铁骑所向披靡,也是唯一一个威胁到皇太极性命,把皇太极的侍卫砍得七零八落的明军将领,松锦之战曾孤军杀入正黄旗大营,连续击溃几路建奴,直杀到皇太极的汗帐前。 秦川出城时,曹变蛟正站在关城百步外,好奇地打量那两座像蝎子钳一样的炮楼。 见秦川出来,他这才收起目光,主动迎了过去。 “哈哈哈,曹老弟,别来无恙啊。” 秦川笑呵呵地搂过曹变蛟的肩膀,用力拍了几下。 曹变蛟也拍了拍秦川的后背以示回应,然后指着一座炮楼,道:“老哥,那玩意咋弄的?俺听说老哥就是靠着这两座敌台,干死了数千建奴。” “嘿嘿,待会你亲自进去看过就知道了,走,咱们进城。” “诶,老哥,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可以,说。” “老哥,俺叔被朝廷治罪了,罢官充军,俺来着,是像来投奔老哥的,不知老哥可欢迎俺和这帮兄弟。” “欢迎,当然欢迎,欢迎还来不及呢,有曹兄弟相助,大事何愁不成?” 秦川高兴地笑了几声,然后话锋一转,接着道:“只不过,你老哥我有几句丑话得说在前头,在我麾下从军,可没有给朝廷效力来得舒坦。” “关帝军纪律严明,不论平日训练,还是行军打仗,都必须绝对服从将官的命令,严禁骚扰或抢掠百姓,不得滥杀,更不得奸淫,包括各个营官在内,任何人犯了军规,都要接受军法处置。” “也就是说,在我这从军,就不能再过逍遥自在的日子里。” “但,相应的,关帝军的待遇也比明军好得多了,虽然月饷只有一两,但所有士兵每天都能吃三顿饭,两干一稀,还天天有肉吃,打了胜仗还有赏银,绝不拖欠。” “至于将领……也没有明军将领那么舒坦,但前途光明,大事一成那边是开国重臣。” 听完秦川这番话,曹变蛟急忙笑道:“老哥放心,来这之前,俺对关帝军有一定了解,知道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强军。” “老弟我也早已深思熟虑,这才带着曹家家眷和部下前来投靠老哥。” “还有后面那七百多兄弟。”曹变蛟指了指后面那支车队两侧的数百骑兵,接着道:“来此之前,那些兄弟们都知道关帝军的纪律严明,也都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主动跟着俺前来投效。” “好,好,好!” 秦川一连道了几声好:“既然兄弟早有准备,那我也不废话了,走吧,咱们进城再说。” “多谢老哥。” 在秦川的引领下,曹变蛟和他的一百多曹家族人,七百多关宁铁骑,鱼贯进入了宁武关。 李顶梁、刘有助和冯一龙等人听说曹变蛟前来归顺之后,也急忙跑到城门迎接,还有刚从各自的驻地回来的罗牛和罗八等其他将领,也高兴地迎了出来。 毕竟这是第一个主动投效的明军明将。 而且,众人对曹变蛟的勇猛都略有耳闻,知道这位年轻的将门子弟是有真本事的。 曹变蛟在秦川的介绍下,和众将一一见过礼,然后被迎进了守备府。 秦川还命人摆下宴席,为曹变蛟和他带来的家眷士兵接风洗尘。 初来乍到的曹变蛟对一切都很好奇,明明喝得醉醺醺的了,仍在散席后跑到城墙上和炮楼里,观摩关帝军的枪炮,和用钢筋水泥建起来的炮楼。 当曹变蛟亲自抡起铁锤,重重咂向墙壁,只在墙壁上留下一个银子的时候,酒劲一下子就醒了,然后一直摸着灰不溜秋的墙壁啧啧称奇,摸了半天也不舍得离开。 第二天一早,等曹变蛟彻底就醒了后,秦川便让人请他到守备府,单独和他谈了一会,然后定下了他的去处。 去虎豹营任参将,领骑兵两千。 这两千骑兵,一部分是曹变蛟带来的那七百多部下,剩下的一部分从各个营头挑选,最后一部分则通过征召新兵的方法补充。 秦川要扩充虎豹营。 因为他准备启动河套攻略,征战草原,绝少不了一直强劲的骑兵。 打建奴的时候,缴获了好几千战马,现在的他已有足够多的战马,只要人员到位,就能马上开始训练了。 曹变蛟投效的第二天,秦川也决定好了那些建奴俘虏的未来。 接受完颜叶臣的归降,还有一个叫图山的甲喇章京,三个牛录章京。 这几个将领都幸运地活了下来,过段时间,秦川还要让他们继续领兵征战。 至于其他建奴将领,则统统砍掉脑袋,准备拿来换粮食和白银。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黑山堡又办起了喜宴,这次,是秦川纳妾。 李月茹最终还是被搞定了。 文素心又去说了一通,然后秦川找了个机会把她按在墙壁上,动了一番手脚,那整天拿菜刀追砍罗大牛的刁蛮大小姐,被治得跟鹌鹑似的。 大户人家纳妾是不办酒席的,但秦川不是大户,是土皇帝,说办就办。 当天,又有一条消息有意无意地在关帝军和百姓中传开了:秦将军即将有后了。 古来争天下的英雄,最怕就是无后,万一出什么意外,整个国家势力很容易分崩离析,那些开国重臣的荣华富贵也会随之化为泡影。 秦川成婚一年,一直没传出有后的消息,底下有些官员已经开始替他着急起来了,很多人开始考虑劝秦川纳妾,先纳个几十房小妾,生一大堆龙子,等他登基之后,再立皇后和太子,册封后宫妃子。 秦将军即将有后的消息一出,各司官员们才纷纷松了一口气,又听说将军要纳妾,纳的乃是汾州学正李平度次女,官员们就像过大年一样,纷纷奔走相告。 秦川也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尝到了三妻四妾的滋味了。 婚宴当天,他只草草走了个过场,跟一些官员和将领喝了一轮酒,然后急不可耐地入了洞房。 对于李月茹,他可没有对文素心那般怜惜,这刁蛮的大小姐得好好管教,免得以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于是,掀起李月茹的红盖头后,秦川挑起她下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李月茹虽然没文素心好看,但在这个时代也算小美人一个了。 关键是白,五官也挺精巧,身段…… “来,把衣服脱了,让为夫好好鉴赏鉴赏你这副身段。” 李月茹虽然刁蛮,可好歹也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被秦川挑着下巴仔细打量时,脸色就已经红到脖子根了。 听到秦川这句话时,更是脑海嗡嗡作响,周身像火炉似的滚烫无比,小心肝都快蹦出来了。 性格使然,李月茹没有脱衣,而是撅起嘴巴,红着脸瞪了秦川一眼。 “三从四德,出嫁随夫,这些不会没学过吧。” “赶紧的,脱了就到床上跪着,臀儿撅起来。” …… 第二天早上,秦川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朝院子里枝头上吱吱喳喳的小鸟吹了几声口哨,然后悠哉悠哉地往前院而去。 李月茹则在一个新来不久的丫鬟伺候下梳洗整齐,然后踩着小碎步,姿势别扭地朝文素心的院子走去。 她得去给大夫人请安。 另一个丫鬟则麻利地收起床榻上一张带有落红的床单,晾在院子正中间,将那朵落红摊在最显眼的位置。 …… 秦川本想去黑山看看的,但还没出门,天上突然风起云涌,乌云黑压压一片,整个天色阴沉了下来。 没多久,天上开始掉落豆大的雨滴。 下雨了。 吕梁山区已经旱了将近一年。 除了冬天下了几场雪之外,这一整年当中,没下过一滴雨。 这在整个小冰河时代,也是罕见的情况。 农业司带百姓开挖的数百口水塘水库,很多都干涸了,治内很多作物因为缺水而长势颓废,甚至有枯死的现象,今年的收成肯定比往年低上不少。 如今,老天爷终于下雨了,部分作物也终于能喝上水,在九月底秋收之前,应该能增加一定产量。 秦川特意去了一趟户政司,了解水利工程的进度。 这场雨一到,意味着雨季来了,但西北地区的雨季一般都很短暂,也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秦川极其重视水利工程,大量修建水塘和水库,而且要尽量修得深一些,减少水面的面积,从而减少蒸腾率。 再过几年,旱情比现在还要严重,尤其是崇祯十年到十七年之间,降雨量会比现在还少,而且受灾的不仅仅山西一地,还有河北、河南、陕西和山东等地,也同样遭受旱灾,彻底变成了千里赤地 秦川要早做准备,多存粮食,尽快建立起完善的水利工程,以应对那五百年不遇的旱灾。 从户政司出来后,秦川又召集一种官员将领,宣布将成立两个全新的部门:一个是廉政司,另一个是商业司。 自古以来,腐败就从没断绝过,秦川治下虽然是客户为上的也无法避免,几个州县都查出了贪腐的官员,大多数是西北攻略时投降的那些明军。 这时,急需一个专门监管各官将,严格查处腐败的部门。 和其他各司不一样,廉政司的官员名字不对外公布,而且官署置在黑山堡一个角落里,远隔其他各司的官署,内部制度也非常严格,若有泄密、串通甚至结党营私等情况,必然要从重处罚。 除此之外,秦川还建立了举报系统,所有州县、村堡等,都设立至少一个举报箱,让百姓来监督官员。 另一个新建立的商业司,由罗文天任司长,主管治内所有商业行为,小到在街边摆地摊卖个青菜,大到黑山矿产等都要管。 秦川要收商税。 第二天早上,没雨,秦川骑着高头大马出堡,沿着一条刚铺好的铁轨,往黑山进发。 黑山到娄烦的铁轨建成了,总长十五里,花了将近半年才完工,主要是因为途中上下坡的路段较多,施工难度大。 没有机械的情况下,那些工人得一锄头一铲子地平整部分坡地和沟渠,生生把路基挖出来,工程量可想而知。 黑山是工业区,产生熟铁、铁锅、钢筋、水泥、石灰等,每天都有大量物质要往外运,单单运输这一项就耗费了不少人力蓄力,而且效率低,一辆骡马车只能拉一千斤铁料。 铁路通车之后,黑山到娄烦的货运就方便多了,而且从黑山一路出来都是下坡路居多,所以一辆五节车皮都装了一万斤铁料,一头骡子都拉得动了,大大节省了人力蓄力。 但返回黑山途中,只能装载一半的重量,还得有至少十几个人帮着又推又拉,因为返途多是上坡路,装太重的话根本爬不上去。 秦川本想沿着铁路进黑山的,但路程还没走到一半,就有一匹快马赶上来,带来了一条消息:杨业兴来了,想求见将军。 秦川一听,立马掉头返回黑山堡。 他知道,杨业兴是来谈造船的事。 秦川投资,杨业兴和他老友建一座船厂,开始生产郑一官吸收佛朗机人炮船中的优点,造出来的那种大船。 杨业兴十有八九已经说服了他的老友,跟他一块来的那个,应该就是他老友了。 第三百三十章 蒙古三大至宝现身 甘肃大草滩,察哈尔部大营。 林丹汗孤零零地躺在宽大的汗帐内,一动不动,就连胸膛也不见丝毫起伏。 孛儿只斤黄金家族后裔那张威严的脸上,已经长满了令人作呕的脓包。 那是因为天花。 曾经叱咤漠南蒙古,一心恢复孛儿只斤黄金家族荣耀的林丹汗得了天花,刚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名蒙人撩开帐帘,弓着身子走近林丹汗,先是轻呼几声,又仔细看了看林丹汗的胸膛。 没多久,那蒙人脸色大变,连滚带爬地跑出汗帐,然后噗通跪在了帐外一群人面前。 那群人当中,有林丹汗的长子额哲,还有八位福晋等一众老婆。 看到那人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额哲和八位福晋顿时脸色大变。 但,他们又不敢进入汗帐,怕染上天花。 悲痛之余,他们开始为自己的部落而忧心忡忡。 林丹汗率领他们远走青海途中,丢失了大量牛羊马匹,许多族人也偷偷离开部落,转投后金。 部族缺衣少粮的情况下,林丹汗在短短一年内率领他们五次进入明国劫掠,又联合喀尔喀的却图汗、西藏的藏巴汗,才让部族勉强挺了过来。 本以为部落能在他的带领下重新崛起的,没想到,一场天花降临,不仅夺走了众多族人的生命,还夺走了林丹汗的性命,也夺走了黄金家族的希望。 如今,部族中只剩五千族人,能上马作战的不到三千。 这点兵力无法在青海立足,更无法返回河套。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归附一途。 但他们不知道,是应该归附后金,还是归附喀尔喀。 三日后,额哲和八位福晋率领剩余的部众拔营北上,返回河套地区。 当林丹汗病亡的消息传到喀尔喀之后,车臣汗硕垒急忙写下书信命人送给额哲,说他愿意接纳察哈尔部,劝额哲北上喀尔喀。 皇太极哪怕刚吃了败仗,哪怕辽东距离核桃地区远达两千多里路,也依然心心念念察哈尔余部,还没回到辽东就开始为再次西政察哈尔做准备。 河套周围的蒙古诸部,也开始蠢蠢欲动。 因为,额哲手里有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三件宝物。 一是金字大藏经,这部用金字书写的蒙文经书,乃元朝大德年间蒙元国师托尔俄色统招回鹘和汉地众多高僧修撰而成,被蒙人封为佛教圣典。 二是玛哈噶喇金佛,这座金佛乃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国师帕思巴喇嘛铸造而成的,因为玛哈噶喇佛是战无不胜的佛教护法,这座金佛在蒙人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甚至传言得到这座金佛者,就能征服天下。 第三件宝物,乃是传国玉玺。 虽然额哲手里这枚传国玉玺是假的,但并不妨碍别人为它而疯狂,毕竟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玩意是假的,就算知道,也是可以以假乱真的。 …… 因为有秦川的缘故,这次建奴入关所劫掠的人口和财物,远远比原历史的那次要少。 但,建奴依然攻陷了保安州、浑源州、应州、灵丘县、广灵县、繁峙县等诸多州县,攻破的军堡更是多达二十多个,墩台不计其数。 劫走的人口达四万余人,粮食八万多石,白银将近二十万两,布帛和牛羊马匹等不计其数。 若不是秦川主动出击,并先击溃代善和岳讬的两红旗的话,这数目至少还要翻一倍,甚至翻几倍。 大战结束的半个月之后,再也没人到宁武关来买首级了。 那两万三千多首级只卖出了不到一半,但所有建奴将领的首级都卖掉了,包括后面斩首的那批人。 那些首级一共卖得八万多两白银,粮食两万多石,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加上之前的缴获,这次秦川一共得了将近七万石粮食,白银十四万,黄金一千七百里两,布帛五千三百多匹,牛一千八百头,骡驴挽马等三千五百,羊八千多头。 战马八千多匹,弓箭也有八千多张,盔甲一万两千多,刀枪棍棒无数。 救回被掳的百姓共三万人,俘虏阿哈一万四千人。 数量庞大的缴获,正好可以投入到晋西北的经营当中,那些兵甲则将关帝军的披甲率提高到了八成以上,配备战马的比例也达到了六成。 关帝军的实力一下子得到极大的提高。 眼见实在没人来买首级了之后,秦川只得让部下把那些首级都运到太原,堆在城外,让新任巡抚吴甡代为押运京师。 他要这些首级没啥用,不如送给朝廷,给自己博个威名。 安排妥当之后,秦川让人把完颜叶臣等人叫来,打算见他们一面。 自从他们归顺,秦川一直都没见过他们。 完颜叶臣等人被带到后,同时拍了拍袖子,然后齐齐跪下,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见过将军。” “起来吧。”秦川摆摆手。 “多谢将军。” 完颜叶臣等人站起身,恭谨地站在下方。 秦川看了看他们的脑袋,道:“先把你们头上的辫子给剪了,从今天起不能再随意剃头了,等头发长出来,然后扎汉人的发式。” “喳。” “在这里,就不要再用你们后金那一套礼仪了,改用汉语,从今天起,你们每天都要学汉语和汉字,学习关帝军的军规,等时机一到,自然让你们领兵。” “是。” “来啊,给他们剃辫子。” “是。” 旁边几名红衣侍从抽出锋利的短刀,超完颜叶臣等人走去。 完颜叶臣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然后一动不动,任由红衣侍从剃掉头上的辫子。 其余几人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纷纷闭上嘴巴,更不敢反抗。 等几人都剃完头,秦川望着那几颗亮堂堂的脑袋,点点头道:“不错,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秦川麾下部将了,你们放心,只要没有二心,我会一视同仁,若立下军功或干出政绩,少不了你们的荣华富贵。” “多谢将军。” 几人又跪下来朝秦川磕头。 “都起来吧,现在,该说说后金的事了,我想知道皇太极在归化城布置有多少兵力,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各有多少兵力,都布置在哪?” 听到秦川的话,完颜叶臣猛地抬头,一脸惊讶地望着秦川。 秦川笑了笑:“没错,我要取归化城。” 完颜叶臣深深望了秦川一眼,然后张口道出了秦川想要的信息。 他乃是镶红旗固山额真,这几人当中还有一个甲喇章京,他们自然知道归化城的布置。 没多久,秦川很满意地让完颜叶臣下去了。 然后,他开始调兵遣将。 让刘有柱和山猫儿换防,驻守古交堡、方山堡,命冯一龙和任亮换防,驻守兴县、保德州和河曲县,命李顶梁驻守宁武关和神池口,罗八驻守老营堡、偏头关和大虫岭。 罗大牛、山猫儿、任亮和廖三枪四个营头的兵力,则往老牛堡和水泉堡进军。 从这两个军堡往北,就是塞外了。 如今,建筑队正把钢筋和水泥源源不断地运往那两座军堡,还有人正在那一带采砂石。 如今是八月初,距离天气降温还有不到两个月。 秦川打算在这两个月时间里,先在塞外建两座军堡出来,并囤积粮食,派一营兵力驻守。 等明年开春,就可以正式开始河套攻略了。 他要击溃土默特部,往西收拢察哈尔部的残余势力,再击溃鄂尔多斯部,一举攻占河套。 第两百三十一章 秦将军有后了 黑山堡已经建成了,南面一道高大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城墙,城墙外是一条宽三丈深一丈的护城河,由黑山引来溪水灌入其中。 西面和北面是夯土城墙,和钢筋混凝土墙一样高三丈五尺,东面只有一段矮墙,因为矮墙外面是陡坡,若有敌人来攻,不会傻到从东边进攻。 孟家庄原来的围墙还没拆,将整个黑山堡分成了两个部分,前面是冷兵器作坊、盔甲作坊、兵营和部分士兵的家属居住区,后面是行政机构所在地,还有炮厂、枪厂和讲武堂,再后面则是以前孟家庄的内院。 王家的宅子已经修缮好了,王继宗也带着王家的族人搬了回去,内院也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只住着文素心和李家俩姐妹,为了不让文素心太过无聊,秦川还特意给她请了几个丫鬟。 织造厂、学堂和其他无关机密的作坊,已经搬出了黑山堡,秦川让人在镇上盖了厂房和学校,并加入一些现代的管理制度。 如今的娄烦,已不是前两年那个死气沉沉的小镇了,变得充满生气,到处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自从秦川和朝廷停战,朱由检传旨让秦川北上抗击建奴,来往娄烦的客商又多了起来,大多是运着各种物资,来采买娄烦铁锅和铁料的。 为此,秦川让人在镇子旁边建了个交易中心,把铁料和铁锅都运到这来,不再允许那些客商进入黑山。 大量客商带动了整个镇子的商业,尤其是饮食、住宿和青楼,这几个行业尤为繁荣,还兴起了各种各种作坊、家庭手工业等等。 这个大山里的小镇,俨然是乱世中的一处世外桃源。 关帝军在北边大胜建奴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娄烦,秦川回到娄烦时,镇子里大部分人都主动远出数里路迎接他的凯旋归来。 主动出迎的还有宋知庭、陈詹、李学境、严三七等各司官员,王继宗和文成不在娄烦,他们正带着户政司和吏政司的大部分官员,在岢岚州等地忙着完善民政和管理体系。 远远地,看到那杆“秦”字大旗出现在视线中时,道路两旁的百姓便欢呼了起来。 秦川骑在白色骏马上,走在最前头,一路笑着朝周围的百姓抱拳拱手。 回到黑山堡,跟宋知庭等人寒暄一阵之后,秦川便直奔内院,找文素心穿嫁衣去了。 文素心就站在内院大门口,身上一袭荷绿色的罗裙,垫着脚尖往外看,直到秦川的身影出现。 李安茹就在她身边,也踮着脚往外看。 李月茹则撇撇嘴,很嫌弃地望着自己姐姐。 “别看了,罗大牛还有军务在身,暂时还不能回来,过几天我再让他回来一趟。” 秦川走近后,边笑着朝李安茹说道,边搂住文素心的腰肢。 “娘子,想为夫……嗯……娘子你的腰怎么变粗了?” 文素心脸色羞红地瞪了他一眼,低着头弱弱应一声:“才粗了些许罢了。” “咳……是才粗了些许,些许,没事,哪怕粗了些许,娘子的腰也依然很细。” “安茹她们在这呢,没个正经的。” 文素心红着脸掰开他的手。 “嘿嘿嘿嘿。” 秦川趁机在她臀上揉了一把。 “素心姐姐有身孕了。”一旁的李月茹冷不丁来了一句。 秦川一愣:“啥?” “素心姐姐有身孕了。” 这次,秦川听明白了,先是愣了愣,然后摸了摸文素心的小腹。 “娘子,这是真的吗?” “嗯,应该有三个月了。” “嘿,嘿嘿嘿……” 秦川兴奋地搂过文素心,狠狠亲了一口。 早在几个月前,他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了,他老婆的肚子咋还不大? 这可不是小事,因为他是要立国称帝的人,若一国之君连个子嗣都没有的话,这个国家会很容易出乱子。 底下的人也会想,万一自己嗝屁了怎么办?没子嗣传承,好不容易拢起来的势力岂不是要四分五裂? 如今,文素心的肚子终于大了。 这可是大事。 “都有谁知道了?”兴奋之余,秦川搂着文素心问了一句。书荒啦书屋 文素心小鸟似的依偎在他怀里,轻声回道:“只有安茹姐姐和月如妹妹,还有父亲大人,父亲说了,这是大事,得等你回来,再由你亲自公布。” 秦川点点头:“咱们今天就公布,让百姓们知道,他们的将军有后了。” “嗯。” “走吧,咱们先回房腻歪一会。” “嗯。” 俩人像一对狗男女,若无旁人地搂在一起,朝里面走去。 “色胚!” 李月茹冲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回到房间,秦川便迫不及待地把手覆在文素心的臀上。 “夫君,妾身……妾身有身孕呢。”文素心脸色涨红地小声说道。 “嗯……” 秦川的手僵住了。 “夫君,你也该纳妾了。”文素心冷不丁说了一句。 “这个可以有。” “要不,夫君把月茹妹妹给纳了吧。” “嗯……那大小姐太刁蛮了,我不是很喜欢。” “咯咯咯,夫君这脸皮,还怕制不住她吗?” “嗯……说的也是,要不我现在就去把她给收了?” “人家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没过门就……就那个,不太好吧。” “可是,你夫君上火了,该咋办?” “妾身又没有通房丫鬟。” “要不,用这里。” 秦川直勾勾望着文素心的樱桃小嘴。 文素心脸色涨红,挥舞着拳头在秦川胸口捶了几下。 但,她没反对,而是缓缓蹲了下去。 “等等,先把嫁衣穿上。” …… 德州,杨府偏院。 一名中年人百无聊赖地靠在太师椅上,只不时端起茶杯抿一口。 门外忽然进来了另一名中年人,正是杨家的掌舵人杨业兴。 “沈兄,大同有消息来了。” “哦?” 屋里那百无聊赖的中年人腾地站起身,一脸希冀地望着杨业兴。 “大胜,秦川大胜。” 杨业兴冲进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口茶。 “大同传来的消息,秦川连战连胜,就连东奴皇太极也败在了他手下,共斩首两万余首级。” “啊?”那中年人一脸兴奋,“杨兄,照此说来,那秦川还真有可能成事?” “朝廷奈何不了他,东奴也奈何不了他,得有七八成机会。” “那……那咱们去娄烦见他一面?” “得去,明日便启程。” 第三百三十二章 从文素心房间出来的时候,秦川发现李月茹正从对面的回廊经过。 这妞的臀虽然比文素心的小,可那条腰也比文素心的细,上面肉不多,但也很明显地鼓了起来。 应该是年龄还小,还没发育完全吧。 听文素心说,李月茹今年已经十六岁,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龄。 十六岁,萝莉啊。 秦川眯着眼,把李月茹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尤其是臀和腿的部位,想通过对方走路的姿势判断臀型和腿长。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李月茹突然回头,看到他正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后,刚要开口怒骂,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唰”地通红一片,扭着腰肢飞奔而去。 “嘿嘿嘿,小娘皮,不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我可就得打飞机一年了。” 秦川收回目光,吹着口哨往外走去。 出了内院第一件事,是召集各司官员开会,听取工作汇报。 如今,秦川的地盘里有了好几个州县,原有的人口,加上这段时间不断涌入的饥民,再加上从建奴那救回来的百姓和俘虏的阿哈,总人口已经达到了二十八万。 这些人口在王继宗带领的户政司官员安置下,已经全都住进了各个村寨,并开始登记造册,普查人户,按人口租种田地,每口最多只限租种五亩。 属于公中的耕地已达到了一百万亩,其中旧有土地七十万亩,今年新开垦的三十多万亩,都是优先开垦之前荒废的田地。 还有二十万亩自耕农的自有土地,就是秦川占领其他州县之前,当地百姓拥有的土地。 对于这些土地,凡是超过五百亩田地,又没有作奸犯科的大户人家,一律让他们捐出部分土地,再给予他们部分白银做补偿。 而那些小户和普通农民的土地,秦川一亩也没动。 百姓们自己开垦的农田,秦川也没动,按他们的自留地登记。 但,秦川开始向他们征税了。 明朝的税收很低,非常非常低,而且一直在下调。 朱元璋时期,农业税加上徭役等其他摊派,总税率约为亩产的百分之五左右,到万历年间,税率已经下调到百分之二左右了。 后来加增了辽饷,税率也才提到百分之五左右。 要知道,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之前的农民,要交亩产百分之二十五的公粮,还要低价出卖百分之十五的余粮。 可见,明末这税率低到令人发指。 而且,魏忠贤死后,东林党人还把他设的工商矿税都取消了,因为工商矿业等都把持在士大夫阶层手里,土地也都集中在士大夫阶层手里。 明末朝廷穷成那样不是没道理的。 在秦川的底盘,没有特权阶级可讲,所有工商都要交税,按营业额的五厘收取,农业税则每亩地收七升谷。 租种田地的百姓交过租子之后,不需要再缴纳农业税,而且秦川决定再次减租,直接减至两成,一亩地产一石粮食的话,只需交二斗粮食。 这是因为公中的田地已有一百万亩之多,按一亩地收二斗粮来算,能收二十万石租子,能喂饱至少四万军队。 除此之外,公中还有自耕农的赋税收入、工商税收入、铁料和铁锅的销售收入,这部分钱粮还能再养活两三万军队。 所以,秦川并不担心财政收入。 收税和收租的工作由财政司来负责,为此还特意成立了税务科,由文素心兼任,等她肚子再大点,就得暂时交给别人来管了。 田地数量达到一百二十万亩之后,劳动力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毕竟真正劳力才二十万出头,在农具齐全和拥有耕牛的情况下,一个壮丁也只能种六七亩地。 秦川干脆让农业司停止了土地开垦,只鼓励百姓自主开垦,开垦出来的农田都属于他们自己,但仅限于山谷和平原的荒地,不得随意开垦坡地,而且限制每个人口拥有田地的数量。 农业司的官员会将工作重心放在水利工程上,通过有偿招募的方式,让更多劳力投入到水利建设当中。 要疏浚河道、修建更多水库和水塘,甚至立了一个大工程:从偏关河引水进入岢岚小平原。 这是个大工程,还在计划阶段,只知道这条人工河道会超过一百里,途径无数山谷,整个工期可能需要好几年时间。 但这是利国利民的百年大计,花再多时间也要做。 另一件百年大计,是绿化黄土高原。 秦川极其重视整个辖地内的畜牧业控制,因为过度放牧会把草原变成荒漠,把山岭一座又一座地啃秃。 辖地内所有放牧牛羊的人口都有严格的管理,用轮换的方式让山岭和草地保持植被,而且放牧的牛羊数量也有严格控制,某个区域内存在的羊群不能过多。 除此之外,还强制牧民们补种牧草,一头羊要补种一亩地,只要把草籽均匀地撒上去就行了。 这些制度是前所未有的,刚颁布时,那些牧民们立马炸开了锅,纷纷质疑秦将军是不是存心刁难他们,养多少羊都要管,放羊还得种草。 有质疑就肯定有反抗的,畜牧条例刚颁布的这几个月来,就抓了三十多个违反条列的牧民,有的是羊群数量过多,将某个地区的山岭都啃秃了,有的是不按规定补种草籽,甚至连草籽都不收集。 对于这些人,秦川没有心慈手软,初犯者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限期补种草场或减少羊群数量,逾期不改的,按情况的严重程度罚牛羊,直接牵走,对于有前科的人,也是直接罚牛羊。 至于屡教不改,甚至故意破坏植被的,一律扔到矿山挖矿。 那三十多个牧民被罚之后,个个都乖了。 保持植被的情况下,秦川还以有偿的形式,招募百姓去绿化黄土坡。 写王继宗和文成建立的民政体系,设立廉政司皇太极提前设蒙古八旗和汉军二旗 张家口堡明明是边境最富裕的军堡,建奴之所以不攻打张家口堡的原因 后金的火炮写冯双礼、赵三刀下雨三眼铳和鸟铳统统拿回去炼铁 第三百三十三章 给秦将军进献仙丹的采菊道人 跟手下开完会,秦川去了炮厂。 黑山堡建成之后,可用的空间也大了很多,炮厂也完成了扩建,拥有六座炉子之多。 其中一座炉子专门铸造模具,其余的分别铸造虎蹲炮、大小弗朗机炮和大小将军炮。 陈詹培养了一批熟练的铸炮工匠,就算他不在场指挥,那些工匠也能造出合格的天威将军炮了。 如此一来,铁炮的产能大大提高,现在每个月能产天威将军炮三门,红衣将军炮五门,大弗朗机八门,小弗朗机和虎蹲炮各二十门以上。 这还是因为没有机械,需要人工镗炮管才拖慢了生产速度,一门天威将军炮的内膛需要至少七天才能彻底镗光滑。 如今,陈詹还在继续扩大生产线,等秦川北上进攻河套时,战线会迅速拉大,意味着关帝军需要更多火炮。 防守明军的战线、进攻河套的战线、抵御建奴反攻河套的战线,这些战线的所有军堡,都需要火炮,尤其需要射程远威力大的天威将军炮。 除了扩大生产线之外,陈詹还根据秦川的要求,在摸索一样东西:能承受更多发射药,射程五里以上的要塞炮。 秦川知道,他很可能要面临朝廷、建奴和蒙古诸部的围攻,会三面甚至四面受敌。 在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他需要更强的火炮,安放在各个重要的军堡关隘,用来防守城池。 敌人在五里外就开始被炮轰,一直被动挨打的情况下,士气会掉得很快。 但这东西很不好弄,要容纳更多发射药,就需要加大口径,估计要加大到五寸左右,炮弹的大小和炮管的长度也要相应增加,炮管厚度更要大幅增加。 陈詹估计,造出来的要塞炮单单炮管就重达四千斤以上,甚至不止这个数。 这么重的大炮难以拉出去野战,但吊到城墙上之后,就是一件件大杀器。 秦川已经帮不上陈詹什么忙了,在炮厂待了小半天便去了枪厂。 李学境共造了八台螺旋轴拉线车床,除去报废品,一个月能出十七到二十根线膛枪管。 有了一定经验之后,螺旋转轴的成品率越来越高,线膛枪的产能也会逐步提高。 据李学境预计,年底之前,应该能造出超过一百二十支线膛枪,让关帝军的线膛枪装备量提高到两百支以上。 到明年年底,装备量应该能提高到五百支以上。 五百支线膛枪,足够秦川横扫整个漠南蒙古了。 因为吕梁山区已经大半年没下雨了,西头沟水库已经近乎干涸,那些水力钻床已经停工两个多月,只能用畜力替代,而且每个月要拿几十根品质最好的枪管去拉膛线,所以燧发枪的产能并没有太大提高,一个月只能产大约两百支。 但年底之前,关帝军的燧发枪装备量也能达到两千五百支,基本达到秦川的预期。 和陈詹一样,李学境也在琢磨新武器:短铳。 这玩意用处很大,开战之前事先装填好弹药,卡死保险,标枪扔完的情况下,若敌人冲到跟前,可以取出短铳爆敌人的脑袋,压制敌人的攻势,还能用来放冷枪,比如夜不收和敌人的哨骑近身厮杀时,突然掏出一个黑又粗的东西,冲敌人来一发,很容易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这东西并不难弄,把隧发枪的枪管锯断一大节,再把枪柄改成握把就成了。 但秦川追求性能更好、更稳定的短铳,所以李学境没打算锯断长枪的枪管来替代,而是重新造。 …… 在枪厂待了良久,秦川又去盔甲作坊和兵器作坊转了一圈。 在此之前,盔甲作坊主要是制作棉甲,如今已经开始造复合甲了,也就是布面铁甲和棉甲的融合体,铁甲片夹棉絮,并用铜钉铆接。 这种盔甲既能防御刀枪,又能防御弓箭火枪,防护力比单纯的棉甲或布面铁甲都要高,成本自然也会高出不少。 其实,钱并不是难题,秦川现在不缺钱,难题是产能低,一个月造不出一百副盔甲,因为盔甲工匠太少了,得等一大批学徒出师之后,产量才能大幅提高。 关帝军现在穿的盔甲,大多是从明军、流寇和建奴那缴获的,就连被枪炮打烂的盔甲也一并拿回来维修,修好一件就能武装一名士兵。 兵器作坊的工匠,比盔甲作坊还少,因为关帝军最不缺的就是刀枪棍棒,每一仗都能缴获大量武器,品质差的全部回炉炼铁了,关帝军只装备品质最好的,尤其是建奴的兵器,比明军的着实好了不少。 秦川把绝大部分铁匠都调去干别的活,比如枪厂炮厂,还有农具厂,秦川把之前的铁匠铺移到了镇子上,给他们盖了厂房,并调去大量铁匠,让他们专注打制农具,以保证农耕的效率。 留在兵器作坊的只有留个铁匠,也只打造两样东西,一是标枪,二是铁蒺藜,前者是关帝军近战的最大倚仗,后者可用于各种防卫战。 这两样东西都能回收并反复利用,产能低一点没关系。 …… 黄昏时分,秦川才离开作坊,往内院的方向走去。 他想回去找文素心穿嫁衣了。 老婆怀孕,水帘洞暂时封闭保养,只能走隧道了。 也不知她跟李月茹谈得怎么样了,若肯嫁给自己当小妾倒还好,这几天不用愁了。 若不肯的话……要不要学罗大牛,来个死皮赖脸硬上弓? 嗯……这主意好像也不错。 秦川正嘿嘿直笑,一抬头就发现路上杵着两个人,正好挡在他身前。 定睛一看,原来是宋知庭和一个穿着藏青色道袍的牛鼻子道士。 “大当家……将军。” 宋知庭微微躬身,朝秦川行礼。 他旁边那牛鼻子道士也抱拳作揖,恭敬地朝秦川行了一礼。 “军师,你我自家兄弟,无需如此拘谨。” 秦川笑着走上前,揽过宋知庭的肩膀,又问道:“请问这位道长是?” 那牛鼻子又行了一礼:“贫道采菊散人,见过将军,贫道云游四海,途经汾阳时,与文成文大人一见如故,又听闻将军治下如世外桃源,贫道一时神往,当时便跟了来,到了娄烦方知人间真有极乐世界,令贫道流连忘返,无法自拔。” 听到这道号,秦川菊花一紧,嘴角猛地抽了抽。 他想起来了,当时让文成帮招纳开明之士时,就有一个醉心炼丹的牛鼻子道士,当时他太忙,之走个场面见了那些人一面,又对炼丹没兴趣,所以没记住这道士。 没想到,这厮的道号这么猛。 采菊散人…… “原来是采菊道长,失敬,失敬。”回过神后,秦川急忙笑着朝对方回了一礼。 这时,宋知庭神秘兮兮地四下看了几眼,然后对秦川低声说道:“大当家的,道长到了娄烦之后,便一直潜心炼丹,于不久前炼出了一枚仙丹,特来献给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若服下此丹,不仅龙精虎猛,还能延年益寿,与神仙无异。” 听到这话,秦川楞了一下。 仙丹? 啥玩意? 秦川正发愣的时候,一旁的采菊散人面色得意,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木盒,打开,并双手递到秦川面前。 那里面,是一颗手指头那么大的药完,黑不溜秋,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其中又有淡淡清香。 除了扩大生产线之外,陈詹还根据秦川的要求,在摸索一样东西:能承受更多发射药,射程五里以上的要塞炮。 秦川知道,他很可能要面临朝廷、建奴和蒙古诸部的围攻,会三面甚至四面受敌。 在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他需要更强的火炮,安放在各个重要的军堡关隘,用来防守城池。 敌人在五里外就开始被炮轰,一直被动挨打的情况下,士气会掉得很快。 但这东西很不好弄,要容纳更多发射药,就需要加大口径,估计要加大到五寸左右,炮弹的大小和炮管的长度也要相应增加,炮管厚度更要大幅增加。 陈詹估计,造出来的要塞炮单单炮管就重达四千斤以上,甚至不止这个数。 这么重的大炮难以拉出去野战,但吊到城墙上之后,就是一件件大杀器。 秦川已经帮不上陈詹什么忙了,在炮厂待了小半天便去了枪厂。 李学境共造了八台螺旋轴拉线车床,除去报废品,一个月能出十七到二十根线膛枪管。 有了一定经验之后,螺旋转轴的成品率越来越高,线膛枪的产能也会逐步提高。 据李学境预计,年底之前,应该能造出超过一百二十支线膛枪,让关帝军的线膛枪装备量提高到两百支以上。 到明年年底,装备量应该能提高到五百支以上。 五百支线膛枪,足够秦川横扫整个漠南蒙古了。 因为吕梁山区已经大半年没下雨了,西头沟水库已经近乎干涸,那些水力钻床已经停工两个多月,只能用畜力替代,而且每个月要拿几十根品质最好的枪管去拉膛线,所以燧发枪的产能并没有太大提高,一个月只能产大约两百支。 但年底之前,关帝军的燧发枪装备量也能达到两千五百支,基本达到秦川的预期。 第三百三十四章 炼丹和雷汞、炸药 “启禀将军,此丹名为金汹还丹,东皇太一便是凭此丹而得道升仙,此丹本已失传,贫道数十年如一日,不断参悟小仙翁抱朴子神仙金汋经,才终于炼成了此神丹。” “服下此丹,不仅龙精虎猛,还能延年益寿,每三个月服一颗,不出十年便可修得神仙金身,三十年可得道飞升。” “贫道……” “等等。”秦川挥手打断采菊散人,“请问道长,这枚仙丹以何物所炼制?” 采菊牛鼻子得意地抚了抚颌下长须:“抱朴子神仙金汋经有曰,金汋还丹,太一所服而神仙,白日升天者也。求仙而不得此道,徒自苦也。其方列之如后,上黄金十二两,水银十二两,取金炉作屑,投水银中令和合。” “炼至金白不复黄,乃以清水洗之十过也,再加以雄黄、硝石各二两,以秘法炼制,并置于器物之上,五十日水银伏火不起,是为五十日,金水为汞水,别不复合,可知也。药不伏,须五十日烧水银也……” “又以六一泥,以矾石、盐、卤咸、誉石四物,先烧二十日,取束海左顾牡蛎、赤石脂等分,多少自在,合捣万杵……” 采菊散人抚着胡须摇头晃脑背书,一副得意洋洋头头是道的模样。 一旁的宋知庭听得频频颔首,脸色赞许不已。 秦川则听得一阵头大,只眨了眨眼睛,愣愣望着木盒里那颗丸子。 他现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历史上很多皇帝都喜欢嗑药,也就是吃仙丹,想长生不老。 最典型的是秦始皇。 还有唐太宗李世民、唐宪宗李纯和穆宗李恒父子俩,还有嘉靖皇帝朱厚熜等,很多皇帝都嗑过仙丹。 这位采菊散人,应该是猜到自己准备要当皇帝了,所以兴致勃勃地炼制仙丹来进献,想以此来换取荣华富贵。 宋知庭应该是被糊弄了,这个时代很多人都信什么神仙、妖魔、长生不老之类的玩意,包括读书人。 嘉靖帝自己都带头嗑仙丹了,下面也肯定大把多官员跟着嗑,朱由校生病的时候,一名官员还进献过仙丹。 可是,这玩意是要人命的啊。 朱由校就是被那枚仙丹给生生毒死的。 秦始皇、李世民、李纯、朱厚熜,还有后来的雍正,都是嗑仙丹生生把自己嗑死的。 那些所谓的仙丹,里面不仅含有砒霜和水银,还有大量的铅、金、银、铜、铁,甚至还有很多重金属,常年吃这些玩意,想不死都难。 如果自己嗑下采菊散人进献的那枚仙丹,可能今天晚上跟文素心穿嫁衣的时候就嗝屁。 采菊散人是个道人,一辈子都在炼丹,应该是彻底沉迷其中,不知道这玩意吃了会死人,还以为吃了能得道升仙。 所以,应该不是故意要毒死自己。 宋知庭这几年来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这厮没啥野心,只喜欢丹青水墨吟诗作对,偶尔还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应该也不是故意要毒死自己。 可能是和献药朱由校的那个蠢货一样,被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给糊弄了。 想到这,秦川是又好气又好笑,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耐着性子,等采菊牛鼻子一套一套地背诵抱朴子的丹经。 那牛鼻子刚讲完,秦川便清了清嗓子,朝采菊散人拱了拱手:“多谢道长好意,秦某感激不尽,难以言表。” “只不过……秦某有幸经狐仙点化,已非一般凡夫俗子,不能修世间仙道,道长这枚仙丹,已是碰不得,否则有违天道,必遭天劫。”鱼鱼 “况且,以金丹之力问道改命,本就是逆天行事,有违天道,若金丹势弱,天道不察倒还好,弱金丹威势冲天,惊动了天道,那可就……” “道长,请听秦某一言,日后还是少炼些金丹了吧。” 说吧,秦川又朝采菊散人拱了拱手。 那牛鼻子道士愣住了。 宋知庭也愣住了。 秦川得狐仙点化这事早就传开了,可很多人并没有当真,包括宋知庭,后面来的采菊散人也没当真。 没想到,秦川竟然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 这……真有狐仙点化这种事吗? 俩人正愣愣出神时,秦川又问:“道长,秦某有一事相问,不知道长可结识一些喜欢摆弄硫酸、硝酸之类的道友?就是……跟弗朗机人一样,喜欢用玻璃杯子捣鼓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时会直冒青烟,甚至轰然炸开的那种。” 那牛鼻子回过神来了,脸色有些尴尬,献药不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幸好秦将军给他台阶下,故意问了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于是,牛鼻子故作思索片刻,然后点点头:“不瞒将军,贫道师弟便喜欢跟一洋人混一块,还曾想拉贫道入伙,跟他们一道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无用之物。” “哦?” 秦川脸色一喜:“不知道长师弟何在?” 采菊散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将军,我那师弟已误入歧途,入了邪门歪道,不知将军……” “不瞒道长,你这位师弟,对秦某可是有大用,道长且放心,只要能寻到道长师弟,秦某有信心让他迷途知返,日后,他必大有作为。” “当然,道长若是愿意助我,秦某必有重用。” 听到这话,采菊散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又疑惑地问道:“不知将军想让贫道做些什么。” “炼丹。” “炼丹?” “对,但炼的不是仙丹,而是用于战场厮杀,能让敌人鬼哭狼嚎的灵丹。” 听到秦川的话,采菊散人又愣住了。 用于战场厮杀,让敌人鬼哭狼嚎的灵丹……难道他想要瘴丹放瘴气?甚至想撒豆成兵? 其实,秦川想要的是雷汞和炸药。 采菊散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炼丹术,其实就是化学。 提取某种物质,跟另外一种物质反应,生成另一种物质。 化学就是这么来的。 西方的化学家,就是这么发明的雷汞和炸药,还有很多很多有用的东西,都这么来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新财路和化学计划 在秦川一顿忽悠之下,采菊散人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把他师弟忽悠来,为秦将军的事业舔砖盖瓦。 他师弟的道号也很有意思,叫东篱散人。 秦川没忍住好奇心,问了他师傅的道号,结果不出所料,他师傅叫南山子。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看来,南山子跟别的牛鼻子不一样,很喜欢吟诗作对,不像别的牛鼻子一样取些乾坤逍遥之类的道号,而是取了跟读书人一类的名号。 只不过,这南山子跟很多道士一样,都醉心炼丹求得道,很多年前就挂了。 不用问也知道,应该是嗑仙丹嗑挂的。 南山子无宗无派,是个终南山散修,只收了采菊和东篱两个弟子,前者继承了师傅的衣钵,醉心炼丹,后者云游到应天府时,认识了一个西洋传教士。然后被带入了邪门歪道,整日跟那几个弗朗机人混一块捣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写信给当时还在汾阳的采菊,想把师兄也带入邪门歪道。 据采菊说,来娄烦之前,他去应天府的江宁镇见过东篱,结果差点认不出那个昔日神采奕奕的师弟。 当时的东篱散人瘦骨伶仃,脸色蜡黄,眉毛和头发不知为何被烧掉了好多,身上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跟街边的饥民差不多。 跟他混一块的那西洋传教士叫罗自西,这名字是来到大明之后取的,跟东篱散人一样,这罗自西也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 两人住在一间由民居改建而成的教堂里,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屋里用锅碗瓢盆不知在捣鼓什么。 和应天府其他西洋传教士一样,他们的吃穿用度,都是从澳洲送到南京城一位大传教士那,然后分发给去往各个州县传教的教士。 但罗自西跟东篱散人沉迷于瞎捣鼓之后,南京城就断了他的钱银,两人就靠东篱散人出去做做道场,或是罗自西出去帮人治病,日子就这么混过来的。 现在,那两人就算没饿死,估计也差不离了。 秦川当晚就调了五十名关帝军,等明天一早就陪采菊散人走一趟顺天府江宁镇,趁那两人没饿死之前,把他们接过来。 秦川还给了采菊散人两张纸,其中一张是地图,秦川凭着印象,手绘的世界地图。 虽然画得很丑,跟真实的世界地图也有不少差异,但已经把七大洲和四大洋的轮廓画出来了。 这份地图,在当前已经是最为完整的世界地图了,因为欧洲人还没发现南极洲,就连澳洲,也是二十多年前才发现的。 另一张纸上,只写了两段话:水是有氢原子和氧原子构成的,空气中主要含有氮气、氧气和其他少量气体。 看到这两段话时,采菊散人脸色惊讶不已,对着那两段文字摇头晃脑啧啧称奇。 秦川还以为他也懂点化学知识,毕竟,他也是个炼丹师。 谁知道他突然蹦出一句话:“将军真乃得道高人,写就的丹经于贫道便是一纸天书。” “咳,王继宗说我是十洲异士,其实我只是得狐仙点化而已。” 秦川随口敷衍了两句,然后继续给关帝军交代其他事项。 那两张纸没法打动东篱散人和罗自西的话,就把他们绑来,贩猪一样运回来。 若他们还认识别的奇人异事,也可以一并绑来,但其他见人就上帝保佑的传教士……就算了。 秦川可不希望他治下的百姓三天两头跑去教堂祈祷,好好种田才是正事。 而且,这东西很能容易衍生邪教。 在他看来,佛道相互融合之后的因果、轮回、道德等信仰体系就挺好的。 除了绑人之外,秦川还给了关帝军二千两白银,让他们多买点玻璃杯,要越透明越好,到时候搞各种试验势必要用到。 其实秦川也想造玻璃,这玩意可是个挣钱宝贝。 他也知道玻璃的原料,这玩意在后世的各种论坛里随处可见,就是石英砂、石灰石、长石、纯碱,按一定比例混合煅烧,温度要求比炼铁还要高一些。 问题在于,纯碱不好弄,这东西在自然界中存量很少,也就地下矿脉和盐湖底下有,而且纯度并不高,产量低制约了玻璃的工业化发展,纯度低导致造出来的玻璃杂质多,透明度低。 秦川看论坛曾见过别人说可以用草木灰提取纯碱,但不知道具体方法。 单纯用沙子也能烧出石英玻璃,但因为沙子的熔点高,得加入草木灰石灰石等助溶剂,烧出来的玻璃品质就很差了。 现在大明很多舶来玻璃,其中少有透明度高的,秦川做望远镜的时候,罗文天费了不少功夫,也花了不少钱才买到几个杯子回来打磨。 秦川要搞就搞透明度高的,尤其想搞镜子,现在的镜子都是舶来品,价格昂贵,却依然让有钱人家的女人趋之若鹜。 而且要搞的话,就搞大量生产,否则小打小闹对他来说意义不大。 既要品质高,又要大量生产,就需要人工合成纯碱了。 最好是再搞出硼酸,这玩意能增加玻璃的耐热性和透明度。 也就是说,秦川需要化学家。 东篱散人和那罗自西就是。 等他们来了,可以先搞玻璃,之后再搞雷汞和炸药也不迟。 于是,秦川又把罗文天叫来,让他明天去一趟平阳府的司盐城,花点钱让那里的官员帮忙在盐湖中找两样东西,一是天然碱,二是天然硼酸。 这两样东西都是透明结晶,跟水晶石相似,但硼酸石有酸味,天然碱则有苦味,或是酸中带苦,仔细品尝就能把这两样东西找出来。 到时候,秦川会花钱跟司盐城的人买这两样东西,而且大量购买。 尤其是天然碱,有多少要多少,这玩意还能制成小苏打,用来做馒头,需求量自会很大。 我国直到满清乾隆年间才懂得开采利用天然碱,在那之前都是用草木灰烧制,工序复杂却产量低,能发展工业制碱的话,又是一条财路。 …… 安排好各种事项后,秦川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内院。 听到他的脚步声,文素心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迎他。 一见文素心那可人模样,秦川就忍不住一把搂过来。 文素心俏脸熏红,像只小绵羊似的任由他嘴了好几口,还上下摸索一番,发现事态发展快要控制不住之后,才急忙推开他,然后跑进屋,打了一盆温水出来。 秦川一边在铜盆里洗脸洗手,一边笑眯眯问道:“素心啊,跟李月茹那小妮子谈过了吗?” 文素心嗔笑着瞪了他一眼:“看把你猴急得。” “咳,这可是大事啊。” “好啦,妾身与她谈过了。” “哦?她点头没有?” “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直红着脸跑了,妾身追去又和她说了几次,可她一直不吭声。” “嗯?” 文素心抿着嘴直笑:“依妾身看啊,月茹妹妹并非不想嫁给夫君,只是……得夫君亲自出马才行了。” “这……” “夫君的脸皮不是很厚吗?想当初,妾身……” “咳,那个……你明天告诉她,咱们这不养闲人,她若是不嫁给我,就把她送到宁化王府做王妃算了。” “啊?夫君……” “你夫君最近实在太忙,没空变花样去撩拨她了,咱们就直接点,这两天就把事情给办了,等她尝过那滋味……咳,她自然知道幸福是为何物。” 文素心听得脸色熏红,还挥起小拳头捶了秦川几下。 秦川趁势又把她搂入怀中,嘿嘿直笑地嘴了上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开启河套攻略 老牛湾堡以北一百二十里,清水河畔,石湾口。 “二爷,您说咱们将军干嘛来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建军堡捏?” 一名打着赤膊的精壮汉子,对着令一名背着手四处巡视,正好从旁边经过的黄二蛋问道。 黄二蛋停下脚步,故作神秘地摆摆手:“秦将军说了,任何人不可向外泄露军机。” 旁边另一名同样打着赤膊的消瘦汉子笑着接过话:“二爷,谁不知道将军要北上杀鞑子,抢地盘,您就别卖关子了吧。” 黄二蛋一下急了:“这怎能叫抢呢?秦将军是在收复大明朝的失地。” “对对对,二爷说的是,这不叫抢,叫收复失地,小人这嘴巴……” “二爷,俺听说河套的鞑子都被建奴给赶跑了,那一带根本就没几个敌人,直接带兵杀过去不就行了吗?” “你懂得屁,秦将军这叫步步为营,打下来了就得建城守着,防建奴打过来,况且,这清水河两岸大片大片的荒地可以开垦的,周围好多山沟都适合种地,在这建了军堡,就能迁人口到这来种地了。” “二爷说的是,这眼界就是跟俺们不一样。” “对了,二爷,能不能说说当初你怎么发现娄烦有建奴,又怎么跑去给将军报信的?” 听到这问题,周围的汉子们纷纷望了过来,既好奇又希冀地望着黄二蛋。 众人的目光让黄二蛋很受用,故作犹豫片刻后,便缓缓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说了句:“行吧,讲给你们听也没啥,当年大冷天的没啥事干,俺就寻思着上山给俺婆娘和娃掏几只鼠补补身,没想到……” 话题一开闸后,黄二蛋便一发不可收拾,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当初他上山掏松鼠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建奴,并冒着性命危险跑去通知秦将军的事。 周围干活的民工都放下手头的活,围了过来,聚精会神地听着。 听到秦将军为了保护数百工匠和百姓,而亲自率领一百红衣侍从断后,在两百建奴精锐的围攻下身中十数刀箭却依然浴血奋战时,周围的民工纷纷拽紧了拳头。 不远处,工程队几个大工头正凑在一块,对着一沓图纸讨论施工问题。 新修的一条道路上,无数骡马车络绎不绝,将钢筋、水泥、沙石、模板、顶木等建材源源不断地运抵工地。 这些建材,都是先从娄烦运到偏头关,再从老牛湾堡出边墙,运抵清水河。 整个路程四百多里路,建奴入关之前就开始起运了,直至如今,仍每天都有运输队从娄烦出发,也每天都有骡马车在沿途个州县补充草料,更替骡马。 往河套地区修建大量军堡,是一项庞大而旷日持久的工程。 如今,同时开工的有两座军堡,一座在石湾口,另一座在清水河和兔毛川交汇处,就是秦川袭杀劳萨的地方,临清水河南岸而建,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这两座军堡之间距离六十里地,互成犄角,前后呼应,既能依托清水河拦住南下的道路,又能控制清水河这条方圆数十里内唯一的水源,让东边而来的敌人无法沿着水源西进。 除了守势之外,这两座军堡也是秦川北上的踏板。 因为,清水河离归化城只有两百五十里。 为了清水河这两座军堡,秦川动用了两千施工队和八千民夫,共计一万劳力,骡马车和鸡公车各两千多辆。 与此同时,严三七正带着一群工匠在偏头关附近新建一座水泥厂,建成之后,就不用从娄烦大老远地运水泥了。 沙石厂更是军堡建到哪就修到哪,只要有河流就会有可用的沙石,只需就地或者附近淘沙就行了。 除此之外,秦川还派人在边境附近四处寻找铁矿,准备往外开铁矿,并修建钢筋厂,供应军堡建设,还要修建锅厂,准备大量生产铁锅,卖到喀尔喀、叶尔羌、罗刹国甚至中东、欧洲。 可以考虑用铁锅换些大洋马回来玩。 石湾口东边不远的几座山梁上,依次插着两杆将旗,一杆写着“罗”字,罗大牛的先登营就驻扎在那,另一杆写着“任”字,乃是任亮的龙武营。 兔毛川口的工地附近,也驻扎着山猫儿的虎卫营和廖三枪的虎豹营,四个营头共一万二千兵力,由罗大牛统帅,护卫两座军堡的建设。 秦川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底下的将领了,他需要几个能独自领兵的大将,等地盘扩大,得像明朝一样划分几个边镇,分由各个主将统管防务,整体实力足够大之后,也会制定多个进攻路线,交给麾下的将领。 重点培养的自然是罗大牛、李顶梁、刘有柱,这三个都是九箕山的老兄弟,忠心耿耿,而且征战多年,论经验、资历、能力等都能让人心服口服。 其次是罗八、山猫儿、李定国、曹变蛟,这几人当中,前二者也是九箕山老兄弟,能力资历都有。 后二者中李定国具备成为一代良将的潜质,曹变蛟在真实历史上虽然没有李定国名头大,但他领兵冲锋陷阵很有一套,随曹文诏剿匪的时候通常都是他率骑兵一路猛突,松锦之战时还猛突到皇太极汗帐前,为先锋大将的不二人选。 还有赵武、廖三枪、任亮、冯一龙、刘文秀、艾能奇、冯双礼、赵三刀、胡海、郑七挺、秦博扬、赵立山等等,这些将领是未来的中流砥柱,也都在可培养之列。 如今,山猫儿、任亮、廖三枪、曹变蛟、李定国、冯双礼、赵三刀、郑七挺、秦博扬等将领,正聚在罗大牛的营帐当中,对着一幅地图和一个沙盘讨论着什么。 地图上画着从边墙到归化城之间的地形,还标有不少黑点和两个红点,黑点是土默特部各个部落的聚居点,其中几个画有三角形旗帜的标注,是各个部落首领的大帐所在,那两个红点则是关帝军两座正准备开建的军堡所在地。 这幅地图,是赵武在巴图和其余察哈尔族人的描述下绘制,并经过实地勘察修正过的,精确度很高,而且精细到大部分山岭和山沟都画了出来。 沙盘是根据地图制作而成的,勾勒出了所有重要的道路、山岭和山沟,让众将更直观地了解战场的环境。 自关帝军抵达清水河,在附近放牧的土默特部几个小部落已经闻风而逃了,据归化城一带传回来的消息,土默特部各个部落正往归化城集结,但兵马并不多,目前所侦查到的成年男丁只有六七千左右。 很显然,关帝军突然出兵清水河,让土默特部如临大敌。 他们那点兵力,是不敢主动进攻的,土默特部也在宣大吃过关帝军的大亏,深知这支突然崛起的军队很不好惹。 所以,他们很可能会先撤走,并快马禀报他们的建州主子,等主子的大军抵达再做定夺。 秦川交给罗大牛的任务,不仅是护卫军堡,还要进攻土默特部,击溃对方主力,赶走一部分,招降一部分。 和众将讨论了没多久,罗大牛在沙盘上插了四根旗子,然后逐条发下命令。 没多久,众人纷纷离去,营地里很快响起了调兵遣将的呼喊声和哨子声。 第两百三十七章 新的大草原主人即将诞生 土默特部是个源远流长的蒙古部落,在大蒙古帝国时期曾奉命驻守阿尔泰山十二关口,因此被称为十二土默特。 十二也就是土默特部的十二万户,也叫十二鄂托克,明朝中期时,十二土默特迁徙阴山和土默川一带,占据着前套和宣大边外富饶的土地,鼎盛时期曾拥有三十五万人口,兵丁超过十万,版图东起蓟镇以北,西至鄂尔多斯高原和后套地区。 天启七年,林丹汗发动兼并蒙古诸部的战争时,土默特部首当其冲,归化城被林丹汗攻陷,前套地区尽数陷落,当时的土默特博硕克图汗逃至鄂尔多斯,土默特部自此处于分崩离析状态,一部分留在土默川一带,另一部分东迁,形成了东西土默特两部。 崇祯五年,皇太极西征察哈尔,林丹汗急忙带着部众西逃青海,就有不少西土默特部的部众被裹挟其中。 留下来的西土默特部众则纷纷投降后金,半路逃回来的也纷纷转头后金,共同对付林丹汗。 在此之前,东土默特部早就投靠了后金,东西土默特悉数落入皇太极之手。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日子变得好过。 由于连年征战,加上察哈尔部的欺压,土默特人口越来越少,又被林丹汗裹挟了大量族人西逃青海之后,人口更是少得可怜。 直至如今,整个土默特部加起来,人口只一万出头,能动员的兵丁人数不足四千,比辉煌时期的人口和兵力差了十万八千里。 其中,位于偏头关以北哈朗兀地区的蒙郭勒津部损失最为惨重,大量族人被林丹汗裹挟去了青海,人口剧降,随后金入寇宣大时又损失数百人,绝大部分都是死在关帝军之手。 如今的蒙郭勒津部所剩的兵力只有一千出头,其他老弱等人口也只有两千余人。 蒙郭勒津部的首领是善巴,他也是左翼土默特部的札萨克,皇太极迅速建立蒙八旗后,将东西土默特分为左右二翼,让身为兀良哈人的善巴掌管左翼,以此来削弱黄金家族的影响力。 善巴的头衔够大了,实力却很弱小,正发愁去哪补充人口时,又忽闻急报:关帝军突然北上,正在清水河一带筑城。 听到这消息,善巴大吃一惊,急忙让清水河附近游牧的小股牧民带着财物撤回来。 短短几天之内,那些牧民纷纷回来了,万幸的是那些关帝军没有攻击那些零散牧民。 据这些牧民带回来的情报,关帝军正沿着清水河开建两座军堡,发动了不知多少劳力,每天络绎不绝地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运到清水河。 在周围护卫的关帝军有上万人之多,就目前的情报来看,关帝军可不是一时时兴起才搞的这么个。 他们是来者不善。 善巴当机立断,立即让族人开始撤往归化城,那里不仅有土默特的札萨克,还有不久前刚刚率领一支先锋抵达归化城的后金贝勒爷岳讬。 前面两天的迁徙还算风平浪静,但第三天清晨,善巴伸着懒腰走出大帐时,一匹快马疾奔而至,远远便大喊道:“札萨克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敌人来了,关帝军来了……” “什么?” 善巴脸色大变。 “札萨克大人,关帝军已经到了十里外,很快就会到。” 善巴脸色又是一变:“探马为什么没有回报?” “关帝军是趁着黑夜而来的,而且好几个探马都没回来,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有多少人马?” “大约四千,人人有马,行进速度极快,还有不少火器。” 听到这,善巴的脸色已是惨白一片,额头还不停地冒冷汗。 “大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怎么走?人走得了,牛羊怎么办?没了牛羊,族人只会被饿死,别指望其他部族的人会分粮食给我们。” “这……” 这时,旁边跑过来一个手持蒙古弯刀的魁梧大汉,粗声粗气道:“札萨克大人,他们只有四千兵马,咱们只需点八百勇士,就能迎头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善巴摇摇头,无奈叹了一口气:“阿尔斯楞,上次你没去宣大,还不知道关帝军的厉害,更不知道那些火器的厉害,八百勇士……恐怕连对方的汗毛都摸不到。” “大人,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善巴没急着回答,只皱紧眉头苦苦思索,在做一个他这辈子最难以抉择的决定。 良久,善巴忽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嘴里吐出一个字:“降。” “札萨克大人,你是说,咱们举族投降?” “没错。” “可是……整个大草原的部族都会笑话咱们的。” “我们归顺女真人时,他们也没笑话我们。” “那是因为大部分部落都归顺了女真人。” “用不了多久,大部分草原部落也会归顺秦川。” “这……他真有这么厉害?” “嗯,很厉害,你看他这次出兵河套,并没有直捣归化城,而是在清水河建军堡,不出意料的话,今年他不会占领河套,只会收服一部分部族,杀光另一部分不愿意归降的部族,或是赶出河套。” “直到明年,他会继续往归化城一路建军堡,然后一举占领前套地区。介时,黄台吉必然会发兵攻打他,可他那些军堡……那是坚不可摧的堡垒,里面还有大量犀利的火炮、打得又远又准的鸟铳、扔下来能炸死一大群的震天雷。” “等前套地区到处是彼此间隔不远,能相互呼应的军堡时,这片丰美的土地,恐怕要落到秦川手里了,黄台吉很难攻破他的军堡,也不敢绕开军堡往西推进,因为那样会让他两面受敌,还很容易被截断粮食道,到那时就是一败涂地。” 听完善巴的话,那彪形大汉和周围的人一片沉默。 其实,他说的没错,牛羊的行进速度远远不如马匹,如果带着大量牛羊,迟早会被追上 如果不带牛羊,他们或许能逃得掉,但……没了牛羊,他们离死不远了。 所以,只能降。 …… 几乎与此同时,大同得胜堡正北方的邓达拉特部,正带着牛羊往归化城的方向奔逃。 大约一个时辰后,身后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四千关帝军沿着牛羊马匹的脚印,迅速追了上来。 邓达拉特部见势不妙,急忙调集所有能上马作战的族人,大约一千兵力,编成锥形阵,朝关帝军迎面冲去。 眼见邓达拉特部的人快要进入百步范围时,关帝军的火枪手纷纷下马,从马鞍后面取出早已装填好的鸟铳,对准了那支锥形阵的骑兵。 炮手也纷纷架起了虎蹲炮,并快速装填,然后瞄准了那支蒙古骑兵。 当那一千蒙古兵进入百步范围后,虎蹲炮的炮声响了,紧接着是火枪手的燧发枪。 密集的炮弹呼啸而至,冲在前头的蒙古兵像割麦子似的,整片整片地倒了下去。 后面那些侥幸躲过一劫的蒙古兵急忙调转马头,没命地往后奔命。 关帝军并没有追杀这些骑马跑得贼快的蒙古兵,而是朝一大群一大群的牛羊追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绝大部分牛羊被截了下来,而那些蒙古人,则死的死,降的降。 邓达拉特部,很快就落到了秦川手中。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黑山堡又办起了喜宴,这次,是秦川纳妾。 李月茹最终还是被搞定了。 文素心又去说了一通,然后秦川找了个机会把她按在墙壁上,动了一番手脚,那整天拿菜刀追砍罗大牛的刁蛮大小姐,被治得跟鹌鹑似的。 大户人家纳妾是不办酒席的,但秦川不是大户,是土皇帝,说办就办。 当天,又有一条消息有意无意地在关帝军和百姓中传开了:秦将军即将有后了。 古来争天下的英雄,最怕就是无后,万一出什么意外,整个国家势力很容易分崩离析,那些开国重臣的荣华富贵也会随之化为泡影。 秦川成婚一年,一直没传出有后的消息,底下有些官员已经开始替他着急起来了,很多人开始考虑劝秦川纳妾,先纳个几十房小妾,生一大堆龙子,等他登基之后,再立皇后和太子,册封后宫妃子。 秦将军即将有后的消息一出,各司官员们才纷纷松了一口气,又听说将军要纳妾,纳的乃是汾州学正李平度次女,官员们就像过大年一样,纷纷奔走相告。 秦川也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尝到了三妻四妾的滋味了。 婚宴当天,他只草草走了个过场,跟一些官员和将领喝了一轮酒,然后急不可耐地入了洞房。 对于李月茹,他可没有对文素心那般怜惜,这刁蛮的大小姐得好好管教,免得以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于是,掀起李月茹的红盖头后,秦川挑起她下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个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李月茹虽然没文素心好看,但在这个时代也算小美人一个了。 关键是白,五官也挺精巧,身段…… “来,把衣服脱了,让为夫好好鉴赏鉴赏你这副身段。” 李月茹虽然刁蛮,可好歹也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被秦川挑着下巴仔细打量时,脸色就已经红到脖子根了。 听到秦川这句话时,更是脑海嗡嗡作响,周身像火炉似的滚烫无比,小心肝都快蹦出来了。 性格使然,李月茹没有脱衣,而是撅起嘴巴,红着脸瞪了秦川一眼。 “三从四德,出嫁随夫,这些不会没学过吧。” “赶紧的,脱了就到床上跪着,臀儿撅起来。” …… 第二天早上,秦川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朝院子里枝头上吱吱喳喳的小鸟吹了几声口哨,然后悠哉悠哉地往前院而去。 李月茹则在一个新来不久的丫鬟伺候下梳洗整齐,然后踩着小碎步,姿势别扭地朝文素心的院子走去。 她得去给大夫人请安。 另一个丫鬟则麻利地收起床榻上一张带有落红的床单,晾在院子正中间,将那朵落红摊在最显眼的位置。 …… 秦川本想去黑山看看的,但还没出门,天上突然风起云涌,乌云黑压压一片,整个天色阴沉了下来。 没多久,天上开始掉落豆大的雨滴。 下雨了。 吕梁山区已经旱了将近一年。 除了冬天下了几场雪之外,这一整年当中,没下过一滴雨。 这在整个小冰河时代,也是罕见的情况。 农业司带百姓开挖的数百口水塘水库,很多都干涸了,治内很多作物因为缺水而长势颓废,甚至有枯死的现象,今年的收成肯定比往年低上不少。 如今,老天爷终于下雨了,部分作物也终于能喝上水,在九月底秋收之前,应该能增加一定产量。 秦川特意去了一趟户政司,了解水利工程的进度。 这场雨一到,意味着雨季来了,但西北地区的雨季一般都很短暂,也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秦川极其重视水利工程,大量修建水塘和水库,而且要尽量修得深一些,减少水面的面积,从而减少蒸腾率。 再过几年,旱情比现在还要严重,尤其是崇祯十年到十七年之间,降雨量会比现在还少,而且受灾的不仅仅山西一地,还有河北、河南、陕西和山东等地,也同样遭受旱灾,彻底变成了千里赤地 秦川要早做准备,多存粮食,尽快建立起完善的水利工程,以应对那五百年不遇的旱灾。 从户政司出来后,秦川又召集一种官员将领,宣布将成立两个全新的部门:一个是廉政司,另一个是商业司。 自古以来,腐败就从没断绝过,秦川治下虽然是客户为上的也无法避免,几个州县都查出了贪腐的官员,大多数是西北攻略时投降的那些明军。 这时,急需一个专门监管各官将,严格查处腐败的部门。 和其他各司不一样,廉政司的官员名字不对外公布,而且官署置在黑山堡一个角落里,远隔其他各司的官署,内部制度也非常严格,若有泄密、串通甚至结党营私等情况,必然要从重处罚。 除此之外,秦川还建立了举报系统,所有州县、村堡等,都设立至少一个举报箱,让百姓来监督官员。 另一个新建立的商业司,由罗文天任司长,主管治内所有商业行为,小到在街边摆地摊卖个青菜,大到黑山矿产等都要管。 秦川要收商税。 第二天早上,没雨,秦川骑着高头大马出堡,沿着一条刚铺好的铁轨,往黑山进发。 黑山到娄烦的铁轨建成了,总长十五里,花了将近半年才完工,主要是因为途中上下坡的路段较多,施工难度大。 没有机械的情况下,那些工人得一锄头一铲子地平整部分坡地和沟渠,生生把路基挖出来,工程量可想而知。 黑山是工业区,产生熟铁、铁锅、钢筋、水泥、石灰等,每天都有大量物质要往外运,单单运输这一项就耗费了不少人力蓄力,而且效率低,一辆骡马车只能拉一千斤铁料。 铁路通车之后,黑山到娄烦的货运就方便多了,而且从黑山一路出来都是下坡路居多,所以一辆五节车皮都装了一万斤铁料,一头骡子都拉得动了,大大节省了人力蓄力。 但返回黑山途中,只能装载一半的重量,还得有至少十几个人帮着又推又拉,因为返途多是上坡路,装太重的话根本爬不上去。 秦川本想沿着铁路进黑山的,但路程还没走到一半,就有一匹快马赶上来,带来了一条消息:杨业兴来了,想求见将军。 秦川一听,立马掉头返回黑山堡。 他知道,杨业兴是来谈造船的事。 秦川投资,杨业兴和他老友建一座船厂,开始生产郑一官吸收佛朗机人炮船中的优点,造出来的那种大船。 杨业兴十有八九已经说服了他的老友,跟他一块来的那个,应该就是他老友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中华东印度公司 沈致堂瞪大两眼,仔细盯着黑山堡那面高耸雄伟的城墙,想从浑然一体的墙面上找出一丝砖缝。 “沈兄,这墙到底是怎么砌的?怎么连个砖缝都没?” 一旁的杨业兴也对着墙壁啧啧称奇。 沈致堂摇摇头:“我咋知道?看着不像是批灰的,可又不可能是一整块石头,里面还是空的,开了好多箭孔,对了,杨兄你上次来的时候,没见到这堵墙吗?” “没,我上次来的时候,还在挖这条护城河,只短短三个多月,就建了一堵城墙出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哈哈哈,两位有所不知,这座城墙其实只花了一个月时间而已。”一道爽朗的笑声忽然由身后传来。 杨业兴回头一看,急忙躬身拱手:“小人见过将军。” 沈致堂虽然没见过来者,但也猜得出,此人便是搅得晋宣大三地风起云涌,名噪整个大明朝的秦川,也连忙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小人见过将军。” “免礼,免礼。” 秦川笑呵呵地走过来,亲自扶起俩人。 “走,咱们里边说话。” “多谢将军。” 秦川领着两人进了黑山堡,并径直进内院,引到商业司官署的会客厅。 杨业兴和沈致堂虽然对那面城墙好奇不已,可他们知道这是秦川的军事秘密,根本就不敢探究。 秦川自然不会主动透露水泥的奥秘,一统江山之前,这玩意是肯定不能外传的,免得敌人用钢筋水泥构建的堡垒来抵挡他。 寒暄几句后,他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两位来访,可是为了造船之事?” 杨业兴急忙拱手应道:“回禀将军,我等二人确是为此事而来,只盼能与将军仔细商谈,尽快将此事定下来。” “嗯。” 秦川点点头:“这事简单,你我三人合伙成立一家新的商号,主营海上贸易,由我出钱造船,你们只需替我把事办好就行了。” “至于入伙分成……咱们八二分,我八,你们二。” 听到这话,杨业兴和沈致堂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很显然,他们对这个分成比例很失望。 没想到秦川竟然只给他们两成。 秦川笑了笑,问道:“你们应该知道东印度公司吧?” “将军所说,可是红毛那支船队?”沈致堂常年走海,自然知道有这么一伙势力存在。 秦川点点头:“没错,但红毛船队并非只有一支,盘踞南洋那支,叫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红毛。” “还有一支在身毒,叫不列颠东印度公司。” “你们应该知道,在南洋一带的红毛还算安分,但在身毒的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可就没那么安分了。” “那帮人干的是杀人越货,攻城略地的买卖,如今身毒已经落入了他们手中,就差没改朝换代了。” “我想要的,是比红毛和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还要强大的船队,干的不仅仅是海上贸易,还兼顾杀人越货,并……开疆拓土,将海上其余势力统统灭掉。” “为我做事,挣的可不仅仅是银子,还有你们俩家的世代昌盛和荣华富贵,你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说罢,秦川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 杨业兴和沈致堂谁都没说话,只不时对视一眼。 但,他们的脸色显得越来越兴奋。 “要不,两位想仔细商谈一番,谈好之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说着,秦川起身,笑着朝两人拱拱手,然后走出门口。 他刚走没多远,屋子里就响起了一阵低低的交头接耳声音。 秦川把罗文天叫来,仔细交代一番。 没多久,那两位终于谈好了,并再次求见秦川,表示愿意入伙,并听从秦川的吩咐。 秦川很满意,又和他们聊几句之后,便让罗文天跟他们一块商讨具体的研究船厂设在哪,还有管理、运输等一系列问题,他自己则让人把老黄叫来。 自从建奴退走之后,老黄就继续和赵武训练尖哨,最近一直在娄烦。 秦川当然不会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杨业兴和沈致堂,他要派人掌管这家中华东印度公司,从财务到决策,都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也是时候建立真正的情报系统了。 赵武和老黄一共训练了五百名夜不收和尖哨,其中有近半人能马上派出去执行任务,这次,秦川要把一部分尖哨撒出去,让他们在外面构建庞大的情报网,搜集最新最的各类情报。 这支队伍会由二十名夜不收和一百八十尖哨组成,由老黄统领,保护财政司和商业司的官员。 必要时,这支尖哨队伍还能执行斩首行动,见哪个不爽,哪个阻碍了他们的发展,就统统干掉。 还有抢劫的任务,哪家大户钱粮多,且作恶多端的,晚上换身衣服就去了。 …… 把杨业兴和沈致堂交给罗文天之后,秦川便再次骑上高头大马,离开黑山堡,沿着铁路直奔黑山矿区。 作为机密所在,黑山已经被封锁起来了,周围建有数十个墩台,有关帝军日夜巡防,不让任何无关人士进入黑山。 因为关帝军正朝河套进发,明年势必要占领河套地区,打通喀尔喀、亦力把里、叶尔羌的商道,铁锅的销售渠道增多,销量必然大涨,尤其是喀尔喀蒙古,有多少铁锅他们就要多少。 所以,严三七大幅扩大了铁锅的生产线,如今一天至少能产两千口铁锅,而且生产线也在逐步增加当中。 水泥厂和钢筋厂的生产线也有了大幅增加,除了供应河套地区的军堡计划,并供应各边境增建当地防御设施之外,还有少量钢筋水泥供应给附近州县的百姓,给他们盖楼房。 由于黑山的地皮有限,秦川转了一圈之后,便决定把钢筋厂搬到红窊山矿场,反正钢筋的机密等级并不高,余出来的空地给锅厂和水泥厂。 这段时间以来,严三七已经三次改良过坩埚了,还按照秦川的交代,把坩埚改成转炉,炼铁过程依然需要大鉴炉融化铁矿,但所炼出来的铁品质越来越好,已经很接近现代的“钢”了。 铁的品质有所提高,燧发枪、火炮等品质也有了一定提高,就连铁锅也因此受益。 秦川来黑山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来视察而已,所以哪都去,哪都指手画脚一番。 黄昏时分,他正要返回黑山堡时,去平阳府司盐城的部下回来了,带回来几个骡马车的黄白色晶体。 据部下所说,司盐城的盐湖底下,多得是这种石头,可当地官府和盐丁们并不知道这些石头有什么用,所以一直没开采,存量还多得很。 听说秦川想买这种石头,司盐城的官兵还很慷慨地送了好几个箩筐,因为他们煮盐的大铁锅都是从秦川那得到的。 天然碱已经找到了,就等采菊东篱两位道长,还有那个佛朗机人的到来。 第三百四十章 朱由检的反扑大计 归化城旧址,岳讬听着土默特各个部族传来的消息,脸色越来越难看。 还在大同的时候,岳讬的镶红旗就被秦川打残了,幸好,归途中皇太极突然命他前往归化城,暂时统管土默特部和鄂尔多斯部,收编由青海逃回河套的察哈尔余部,寻找林丹汗的长子额哲和八大福晋。 他本以为能趁此机会吸纳一部分察哈尔余部,补充镶红旗的旗丁,只没想到,秦川竟然北上清水河建军堡,并四处攻打土默特各部,彻彻底底地打乱了他的计划。 察哈尔余部没收几个,额哲和八大福晋也渺无音讯,反倒是土默特几个部族遭遇关帝军的突袭,损失了大量人口和牛羊马匹。 如今,关帝军正兵分两路,朝归化城而来,最迟不超过两天,最快很可能只用不到一天时间,就会兵临城下。 岳讬是寸功未立,却一过来就要面对关帝军和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 他才刚吃过关帝军的亏,当然不敢正面硬抗。 更何况,他麾下才两千余镶红旗战兵,就算加上土默特各部的兵力,总兵力都不到一万。 这一万兵马,挡不住火器极其犀利的关帝军。 所以,摆在岳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贝勒爷,快下令退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一旁的鄂木布楚琥尔焦急地催促道。 “是啊,贝勒爷,咱们赶紧走吧。” “关帝军已经到了云川,离这已经不远了,贝勒爷,快下令退走吧,先避其锋芒,待大汗的援军一到,再打回来将那姓秦的挫骨扬灰也不迟。” 大帐内的各个土默特部鄂托克也纷纷出言劝道。 岳讬暗暗叹了一口气,道了声“退兵”,然后朝下面摆了摆手。 岳讬知道,秦川的目标是河套地区,把这片肥沃的土地让出来之后,再想打回来可就难了。 秦川会把那些坚不可摧的军堡一路修到归化城。 除非皇太极把大金国的精锐都调过来,跟秦川来个不死不休,才有可能夺得回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皇太极不可能让大金国的精锐消耗在一个无足轻重的水库里,然后被大明捡便宜。 最大的可能性,是议和。 跟秦川议和,让他跟大明先斗个两败俱伤,大金国就在背后捡便宜。 只不过,要想跟秦川议和,谈何容易。 …… 岳讬撤兵的第二天清晨,罗大牛和山猫儿等人站在了归化城的简易城头上,远眺南边和西边大量肥沃的土地。 “三当家的,咱们追过去吧。”一旁的山猫儿舔了舔嘴唇,满脸放光。 罗大牛摇头:“不行,出征之际,大当家的就再三叮嘱过,穷寇莫追,切勿浪战,只要把土默特部赶出前套地区就行了。” 山猫儿又舔了舔嘴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们这一趟的斩获并不少,出兵至今共袭击了四个土默特部落,杀敌三千多,俘获人口九千余人,缴获三千八百多头蒙古牛,两万五千头羊,各式盔甲八百余副,骑射角弓和各式兵器近万把,,帐篷一千多顶,皮毛四千多,还有少量的粮食和布匹。 这些缴获全部送往偏头关,包括那九千多人口,也一并送回山西境内,让户政司的人临时安置下来,等秦川彻底占领了河套地区,会送他们回河套,继续半耕半牧。 把归化城能拆走的东西都拆掉之后,罗大牛和山猫儿便领着各自部下,离开归化城,返回清水河。 …… 大明京师,紫禁城。 这次建奴入关的问罪和犒赏已经基本结束了,得到犒赏的官员和将领寥寥无几,被问罪的却多不胜数。 摆在朱由检面前的,还有一道难题。 秦川,到底该不该封赏。 那一万多首级送到京城,并堆在一辆辆骡马车上招摇过市时,整个京师都轰动了。 人们纷纷奔走相告,又相互打听,这些首级是何人呈送上来的。 很快他们就问到了,这批首级,是造反的那个山西游击将军秦川呈送的。 据说,他斩获的首级并非只有这一万出头,而是两万三千多级,还俘虏了好多个建奴将领。 消息传开后,整个京师比原先还轰动,大街小巷,酒楼茶肆等无处不在谈论此事,说书先生忙着编故事,把大同那几战描述得惊心动魄惨烈无比。。 在宣大两地千疮百孔之际,秦川却能以一己之力重创建奴,斩获如此多首级,更显得尤为振奋人心。 城里的欢呼声越高,紫禁城里的朱由检眉头就皱得越深。 他当然不想犒赏秦川,那是逆臣贼子,迟早要起兵造反。 可是,不犒赏又说不过去,毕竟那是一万多首级。 除非他再次跟秦川撕破脸皮,直接派兵攻打对方。 为了此事,朱由检已经召集内阁、兵部、吏部等众多官员议论了好久。 最后,朱由检命人拟了一大堆圣旨,封秦川为上轻车都尉,加封昭勇将军,擢升援边总兵官,命他北上击败归顺后金的蒙古诸部。 之所以让他去打蒙古诸部,是想玩一出狗咬狗的把戏,让他和皇太极斗,来个坐山观虎斗。 除此之外,朱由检还大肆封赏秦川的部下,甚至将罗大牛、李顶梁和刘有柱三人,全部封为上轻车都尉,加封昭勇将军,擢升援边总兵官。 和秦川一样,这三人都是正三品武将。 就连刚归顺秦川不久的李八巴、何其正、秦博扬、赵立山等人,也全都被封为从三品武将,擢升副总兵。 这一大堆圣旨拟好之后,朱由检立即派人快马加鞭送往娄烦,送到秦川和众多被封赏的将领手里。 可圣旨刚送出去两三天,朱由检就接到一条军情:秦川的一万多关帝军北出塞外,驻扎于清水河一带,沿途出现了来来往往不计其数的运输队伍,把一种奇怪的铁条、一袋袋更奇怪的不知名粉末,运到清水河一带,也不知他要在那搞什么。 这条军情一送到,朱由检的脸色有些尴尬,因为他的圣旨还没到,秦川就已经出关打鞑子了。 但,尴尬之余便是高兴,因为秦川出关打鞑子,就意味着他的战略目标已经转向了蒙古和皇太极,必有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高兴不已的朱由检立马召集温体仁等几个阁臣,和兵部尚书张凤翼等人,在弘德殿议事。 当年就有数道密旨出京师,直奔山西和陕西而去。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反扑开始 山西平阳府,司盐城。 汪赫仑领着商队抵达司盐城时,发现城门处乱哄哄一片,似乎有人在为什么而争吵,路边还有几辆被推倒骡马车。 “去看一下怎么回事。”汪赫仑掀起马车的帘子看了看,然后朝外边喊一声。 “是。” 一个管事策马而去。 汪赫仑放下帘子,挪了挪连日赶路而酸痛的屁股。 陆路行商,终归不比水路来得舒坦。 等了一小会,那管事就回来了,在马车前面恭敬地说道:“老爷,前边是一个小盐商跟城里的官兵在吵闹,听说那盐商拿了引符过来,转运盐使司却不给他盐,还把他轰了出来,他在那闹着不肯走。” “还有这事?” 汪赫仑皱起了眉头。 “老爷,咱们还得赶路呢,这事还是别管了吧。” “嗯,去打点一下,让前边的官兵把路腾出来给咱们进城。” “诶。” 管事取出一个银袋,转身去了,汪赫仑则靠在车厢里安静地等待。 良久后,那管事脸色灰白地策马而回,慌慌张张喊道:“老爷,那些官兵收了银子,原本好好的,可一听说咱们是汪家的人,便立马翻脸,说是不给咱们进城。” “什么?” 汪赫仑脸色一变。 “老爷,他们说打今儿起,咱们汪家的盐纲就作废了,他们不会再给咱们哪怕一引盐。”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汪赫仑脸色铁青,急忙从车上跳下来。 这时,城门的方向忽然有几名官兵大摇大摆走过来,显然是冲他们而来的。 汪赫仑急忙迎上去,打量几眼为首那面生的将领,然后拱拱手:“鄙人汪赫仑,请问大人,为何不让我汪家入城?” 那将领斜着眼上下打量汪赫仑几眼,随意地抱拳拱了拱手,道:“汪老爷请回吧,日后也甭来了,打今儿起,司盐城就没有汪老爷的盐纲了。” 汪赫仑眉头紧皱:“大人,这是为何?” “呵呵。” 那将领冷笑一声:“汪老爷,上边没以通敌之罪诛你九族,已算是烧高香了,你自个还不明白是咋回事吗?” 汪赫仑脸色大变,周身猛一哆嗦。 “呵。” 那将领又朝他冷笑一声:“这地方乃是盐司转运重地,闲杂人等即刻离开,一刻钟之后若还不走,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汪赫仑咬了咬牙:“我要见都转运使陶大人。” “陶大人因贪墨盐引,假公济私,已经被逮拿回京问罪了,如今的都转运使,乃是叶大人。” “汪老爷,你只有一刻钟时间,倒是若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将领冷声说罢,便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汪赫仑僵在原地,呆呆望着城门那群明军和几个被轰出门的小盐商。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汪老爷?” 这时,一名被赶出城的盐商走过来,见到呆若木鸡的汪赫仑之后,便拱手作辑,客气地问了一声。 汪赫仑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了个礼,又问道:“这位兄台,可知司盐城到底发生了何事吗?” 那盐商落寞地叹了一口气:“汪老爷,在下一一询问过了,所有无法入城的盐商,都与娄烦秦将军有买卖往来,或贩铁贩锅,或棉花布帛。” “在下也与秦将军有买卖往来,每一到两月会带些棉花布帛走一趟娄烦,运些铁料和铁锅出来,没想到……” “唉,司盐城的官兵虽然没明说,但这事十有八九与秦将军有关,朝廷这是在打压秦将军,凡是跟他做买卖的人,就必然要遭挤兑。” 听完这番话,汪赫仑面如土色,只木然地朝对方拱手到了一声谢。 这事果然跟娄烦秦川有关。 他跟秦川的买卖做得并不小,黄河没结冰的那几个月里,他几乎每个月都有船只来往于关中平原和兴县,每次十几艘船,运数千石粮食而去,载一二十万斤铁料和铁锅而归。 娄烦铁料和铁锅品质甚至比广铁广锅还好,确实能挣不少钱,可相比之下,贩铁的远没有贩盐获利大。 如今,因为娄烦铁料和铁锅,朝廷竟然断了他的盐纲。 在此之前,他才刚刚向延绥边军交了一大批粮食,换了三千引符,然后拿着这些引符来司盐城准备兑换盐引。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汪赫仑面如土色的时候,一旁的管事早已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汪赫仑回过神来,稍一思索:“先回解州暂住几日,马上派快马赶往娄烦,将此事如实告知秦将军。” “若事不可为,那三千引符就尽快出手,卖与他人吧。” “好。” …… 临汾城,和兴商号。 忙活了半天的周大福端起茶杯,将早已凉透的茶水咕咚咕咚灌进喉咙,然后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 自从进了娄烦铁料和铁锅,他这小小的铁匠铺生意就红火了起来。 那些娄烦铁锅实在太好卖了,上个月回来一批八百口锅,才不到一个月就全卖完了,三万多斤铁料也大多打成其他物件,卖了七七八八。 看来,这两天得再跑一趟娄烦了。 想到这,周大福又端起茶杯,将里边所剩无几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官兵涌进了铁匠铺。 “几位军爷想要点什么?” 周大福急忙起身,陪着笑脸迎了上去。 谁知,为首那官兵冷声道:“周大福,本官怀疑你私自买卖盐引,通敌贩国,图谋不轨,来啊,把这铁匠铺给翻个底朝天,把他通敌卖国的证据找出来。” 听到这话,周大福脸色大变:“军爷,军爷,小的一向秉公守法,可不敢通敌卖国啊。” “哼!有没有通敌,一查便知。” 那将领不再理会周大福,而是大手一挥,数十名官兵顿时一窝蜂涌了上去,见东西就抄。 周大福急得直跺脚,眼角又忽然看到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定睛看去,原来是靳良玉的长子靳德忠,正手摇一把描花纸扇,冷笑望着自己。 “靳德忠,是不是你搞的鬼?” 一见此人,周大福便怒气勃发。 “是又如何?”靳德忠挑着眉毛冷笑道。 “你……”周大福怒指对方,“你给我等着,我周大福跟你们靳家没完。” “呵呵,就你这点斤两,还想跟我靳家斗?” 周大福勃然大怒,但碍于官兵在旁,又不敢发作。 靳家窥视娄烦铁锅已久,但又不敢进娄烦采买,只找到周大福,说想跟他合作,收他手上的娄烦铁料和铁锅,还可以预支银子给他,让他去娄烦大量采买铁料和铁锅,能运多少出来,他们靳家就要多少。 周大福没跟靳家合作,那样只会砸了自己饭碗,因为秦将军说过,娄烦铁料和铁锅不许卖给在宣大边墙有铺子的商号,还点明了八大家,靳家就是其中一家。 从那之后,靳家的靳德忠便三天两头来店里,起初还假惺惺客套几句,后来就直接威逼恐吓,想逼他就范。 周大福打铁出身,可不是什么软骨头,自然不吃他那一套,泼皮无赖都给打跑了好几拨。 只没想到,那厮竟然招官兵过来,还给他扣上通敌的罪名。 “这是不是娄烦铁锅?” 一名官兵拿着一口铁锅走到周大福身前,冷声问道。 周大福坦然点头:“没错,这就是娄烦铁锅。” “那就对了,通敌证据确凿,来啊,把他给绑了。” 周大福脸色大变:“军爷,我不过卖几口锅而已,怎么就成通敌了?” “呵呵,娄烦秦川乃反贼,你跟他做买卖,不是通敌是什么?” “这……” …… 太原府以西,寿阳城。 虽然已经上路好几日了,可杨业兴和沈致堂仍兴奋不已,一路不停地讨论船厂的事。 秦将军给了他们十万两白银,作为兴建船厂的资金。 随行有两百名乔装打扮的关帝军,还有几名什么财政司的官员,是去帮他们记账的。 杨业兴和沈致堂都知道,这是秦川安插的心腹,秦川要把财政大权掌握在手中。 可他们并不介意,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到时候他们能拿到属于他们的那份利益就行了。 除了那十万两白银,商队里还有八万斤铁料和三千口铁锅,数百辆骡马车浩浩荡荡,延绵不绝。 但,经过寿阳城时,城中突然出来一支兵马,约三千人左右,迅速将商队包围起来。 杨业兴和沈致堂正皱紧眉头,疑惑不已的时候,一员身着青色官袍的官员忽然策马而出,朝他们喊道: “我乃寿阳知县张益祥,奉命缉拿资敌叛贼,所有人等需乖乖下马接受盘查,否则杀无赦!” “啊?” 杨业兴和沈致堂同时脸色大变。 没等他们开口,那些官兵已经逼过来了,有的甚至挥舞着刀枪将杨家的护院和马夫赶走,然后打开车上的木箱盖子,露出一箱箱白花花的银锭。 那是秦川给他们建船厂所用的资金。 “大人,资敌白银查到了。” “统统没收,运回寿阳城。” “是。” 杨业兴和沈致堂脸都白了。 这时,一个龅着两颗大黄牙的小老头凑过来,笑眯眯道:“两位爷,若不反抗,那十万白银和数百车铁料铁锅,可就成了那些狗官的囊中之物了。” “两位爷若想奋起反击,小老儿愿率领两百关帝军打头阵,就算打不赢,也必然能在对方大腿上撕下几块肉,不让他们好过。” 杨业兴和沈致堂对视一眼,最终摇摇头:“多谢黄爷好意,可我二人的家室全在山东,若在此反抗官兵,恐怕会被扣个谋逆杀头之罪。” “嗯……” 那龅牙小老头正是老黄,奉命率领两百关帝军保护财政司几名官员,控制船厂。 见杨业兴和沈致堂这么说,老黄没再坚持,只召集手下开始布置任务。 那十万两白银,铁定要被官兵吃掉,还有那么多铁料和铁锅,也注定一件不剩,落入明军的的武库,或被明军直接装备使用。 老黄只有两百人,杨业兴和沈致堂又不敢拼命,所以,老黄并不打算跟对方正面来硬的。 只要快马回娄烦禀报将军,并盯着白银的下落,将军自然会来取回银子。 第三百四十二章 得找回场子 保德县以南十里,太平山。 一群百姓正吹着微凉的秋风,用茅草在已沙化的北坡上扎出一个个方格,并在方格内掏一个小洞,撒入几粒沙篙草籽,再小心翼翼地浇上一瓢水。 这法子是秦将军教的,方形的草格能把沙子困在其中,就不用担心草籽被吹走了。 水是从山沟里取的,早在雨季之前,户政司环保科的官员就带着一群百姓在周围的山沟里挖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土坑,像梯田一样,由高到低,沿着一条条山沟往下排列。 一连下了几天雨后,那些土坑都蓄满了水,变成了水潭,像一面面镜子镶在山沟里,煞是好看。 “秦将军为啥子要费这么大劲来这秃山种草。”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擦了一把汗,嘟囔着问道。 旁边一个消瘦汉子瞥了他一眼:“秦将军又不是没给你工钱,拿钱干活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俺这不是好奇嘛。” “将军这是在造福咱们小老百姓啊。” 一名皮肤黝黑的老汉直起身,望着眼前光秃秃的太平山,感慨道:“俺打小在太平山脚长大,以前这山上绿油油一片,青草嫩得很,后来方圆几个村子的羊群多了起来,把山上的草根都给啃没了,树也给砍了当柴烧,山也就秃了。” “乡亲们没处放羊,就把羊群赶到其他地方,没过几年,这方圆十里地的山秃了。” “这些年啊,俺们村除了张大户家还有几十只羊之外,其他人一只羊都放不成了。” “如今,秦将军让俺们给这秃山种上草,是为了让俺们有地方放羊啊,等这方圆十里地的秃山都长出草,俺得放上十头羊。” “可不许再滥放了。” 正巧一名户政司环保科的官员经过,笑着插过一句话。 “见过大人。”那老汉急忙陪着笑,鞠了一躬。 “大人放心,那些规矩俺都听俺们村长说了,一座山头不得放太多羊,还得几个山头轮着放,羊群啃秃了山头得把草种回去,给俺们的子孙留个放羊的地方。” “这就对了,老人家就是明事理。” 那官员笑着朝他拱拱手,然后朝别的地方而去了。 “秦将军底下的官员就是客气,还能干实事,比朝廷那些狗官好多了。” 老汉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一脸感慨。 忽然间,他发现山脚来了一支火红色的骑兵,百来人左右,像一条火龙,朝山梁奔涌而来。、 “那是秦将军的红衣侍从,秦将军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正在干活的数百人呼啦地站起身,伸长脖子朝山下望去。 那支骑兵清一色高头大马,还清一色红色盔甲红色披风,看着煞是威武。 领头的将领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远远地就能感受到一股久经沙场的气势,还有一股无形的威严。 “是秦将军,真的是他。” 人群中有人见过秦川,激动地喊了起来。 其他人闻言,便纷纷跪了下来,毕恭毕敬地喊道:“见过将军!” 秦川对这些跪见礼已经习以为常了,只笑着摆摆手,道了声“免礼”,然后翻身下马,就近跟几个百姓拉拉家常,问些种草的事。 因为治内的耕地数量超出了劳动力可耕种的范围,户政司已经暂停开垦农田了,改为大力兴修水利工程,并对部分水土流失较严重的地区进行改造治理。 太平山是秦川的地盘内极少数几个沙化地之一,也是重点治理地区之一,因为沙化地很容易朝周围蔓延。 治理的方式主要是草方格固沙,既能阻止沙子流动,扎进沙子里的茅草还有利于储存水分。 未沙化的黄土地治理,则是简单的挖坑种草,合理地控制放牧数量和范围就行了。 当然,前提是拥有足够的水源储存。 所以秦川把水利工程列为第一要务。 如今,治内大部分劳动力都在各地疏浚河道、挖掘水库水塘,参与水土治理的劳动力则在一道道山沟里分层次筑堤坝、挖掘深潭等。 尤其是黄河沿岸地区,严重的水土流失导致每年雨季时黄河河水泛滥,中下游洪灾肆虐,还有大量泥沙进入黄河,河水长年浑浊不堪。 要治理黄河,得先治理上游的水土流失。 太平山就在黄河东岸,位于保德州城南面,与西岸的府谷县遥遥相望。 跟在场的百姓寒暄一阵之后,秦川便带着红衣侍从上到太平山顶,然后拿出望远镜,望着对面的府谷县。 他来保德的主要目的并非是视察水土治理,而是视察保德州的防务。 因为,前几日河对岸突然传来消息,陕西明军大量增兵府谷县,有渡河进攻保德州的苗头。 而且,兴县沿岸一带几处适合渡河的地点,也多了不少明军。 除此之外,明军还大量集结在永宁州、临县、交城、文水、太原、朔州等地,随时有可能发起进攻。 为此,秦川特意把山猫儿的虎卫营从清水河调回来,加强黄河沿岸的防卫。 保德州城等几处适合搭建浮桥渡河的地点,建有大量炮楼墩台,并驻扎有数量不等的关帝军,配备虎蹲炮和小佛朗机炮,防备对岸的明军突然搭桥渡河。 至于陆路的明军……秦川并不担心,东边古交镇、南边方山堡、北边宁武关这几个地方,都是地势险要之地,又建有军堡和关城,明军没那么容易攻得进来。 …… 在太平山待了没多久,秦川便打马返回保德州城。 回到州城,刚在知州衙门内坐下,就有几名关帝军抬着几口箱子进来,单膝跪地道:“启禀将军,宁武关和古交镇等地刚抓获了一批明廷的传旨太监,还缴获了数十道圣旨和敕命文书。” “哦?”秦川一下来了兴趣。 “拿来看看。” “是。” 关帝军把那几口箱子打开,然后呈到秦川面前。 秦川从中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卷轴,展开一看,不由笑了。 这是朱由检嘉奖自己的圣旨,内容无非是请再接再厉报效朝廷为朱明鞠躬尽瘁吧啦吧啦的。 下面还有几封敕命文书,封他为上轻车都尉,加封昭勇将军,擢为援边总兵官,还命他北上击败归顺后金的蒙古诸部。 上轻车都尉和昭勇将军容易理解,是正三品的勋级和散阶,除了名头之外,基本没啥用。 但那援边总兵官……援剿总兵官听说过,援边总兵还是第一次听说。 估计是朱由检为了忽悠自己,而随便弄出来的。 除此之外,箱子里还有罗大牛、李顶梁、刘有柱、罗八、黄六喜、山猫儿、任亮、赵武、廖三枪、冯一龙等人的嘉奖圣旨和敕命文书,其中有好几个被任命为副总兵,封为正四品或从四品武将。 秦川是越看越觉得好笑,为了拉拢分化自己的将领,朱由检下的血本可真够大的。 “把这些都运回黑山堡存放,并通知所有被敕封的将领,让他们自己去黑山堡取自己的敕命文书。”淡淡说罢,秦川便将手中的卷轴扔回箱子里。 “是。” 几个关帝军急忙把箱子合上,然后搬了出去。 这几人刚走没多久,门外忽然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当家的,出事了。”山猫儿满头大汗地跑进来。 秦川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杨业兴被劫了,随行的十万两白银和铁料、铁锅等,都被劫了。” “嗯?”秦川楞了一下,“谁他娘的胆子这么大敢劫老子的银两?” “明军。” “明军?” “嗯,寿阳城的明军,老黄和他的人已经乔装打扮混进城了,正盯着那批银两,一有动静会马上回报。” 听到这,秦川不由抽了抽嘴角。 作为一个专业的打劫人士,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被别人打劫。 一劫还是十万白银。 “大当家的,除了这事之外,汪赫仑还从司盐城传来消息,说那里的都转运使换人了,当地官兵不给他进城,更不给他盐,所有跟咱们有买卖往来的盐商,都无法从司盐城拿到盐引了。” “还有,定襄、绛州、洪洞、沁州、潞安、泽州等地传来消息,跟咱们有买卖往来的商贾都被当地官府给查抄了,其中还有几家张家口堡的晋商在搞鬼。” “这帮狗娘养的!” 秦川怒极反笑,忍不住骂了一句。 “大当家的,赶紧出兵吧,咱们得把场子找回来。” “是得把场子找回来。” 秦川眯了眯眼,又道:“不仅要找回场子,还得拿点利息才行。” “否则,那帮吊毛还真以为我改邪归正,不打家劫舍了。” 感谢【汉苗】书友的盟主 写文那么久,第一次有盟主,而且是在我状态奇差,更新奇慢的当下…… 着实是感激不尽。 关于更新,因为这段时间实在是特殊时期,现实中太忙,精神上太累,主要是家庭的缘故。 多的不想说了,也不奢望大家能理解,诸位该骂的还是得骂,更新慢甚至断更就是我的错,这事没得狡辩。 但,这本书不会太监。 更新慢只是暂时的。 断更只是偶尔的。 太监是不可能的。 最近几天,我已经在尽量调整了,就这两三天吧,尽量恢复以前的更新速度。 得先花一段时间把前几天欠更的补上来,接着再补上【汉苗】书友的盟主,要加更五章以上,状态好就多加更一些。 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能看到这一章感言的,都是本书的忠实支持者,十分感谢,感谢大家的支持。 《大明最狠一个山贼》感谢【汉苗】书友的盟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四十三章 出征前夕,城内便满是尸体 很显然,朱由检想切断秦川的贸易路线。 一边对秦川的将领大肆封赏,想拉拢分化他的部下,一边对他来个釜底抽薪,将他的地盘和大明彻底割裂。 这招不可谓不狠毒。 如今,秦川治内的粮食、棉花、皮草、铁、煤油等物质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但铜、铅锡、纸张、盐、马鞍、丝绸等许多物质,仍需要从大明各处购买所得。 山西倒是有不少铜矿,可都在安邑、绛州、五台山和灵丘一带,离秦川的地盘有些距离。 铁矿中也有些伴生铜和伴生铅锡,但伴生数量太少,现有的技术也难以在冶炼的时候分离出来,一般都是直接造渣去除,无法去除的就直接融在铁料里面。 所以,铜和铅锡还是要靠贸易获得。 尤其是铅,这玩意要用来造子弹。 铁会生锈,而且质量不够重,影响射击精度,还无法制造米尼弹,所以不适合做子弹,铜倒是可以,但这玩意比铅贵得多了。 所以,只能用铅,而且需求量极大。 纸张也是需要通过贸易获取的物质,秦川治内倒是有一家粗纸作坊,但产量很低,质量也一言难尽,军政机构的文书、学校的书本等等,所用纸张都是用外地购进的。 至于盐……这东西若断了,简直就是要了秦川的命。 因为人不能不吃盐。 秦川治下三十万百姓,每天要吃掉超过两千斤盐,这还不包括腌制腊肉、咸菜等所需的盐。 他的地盘内又没有盐湖,也就岢岚州和三岔城一带有几个小盐井,总产量加起来每天还不到两百斤,根本就不够吃。 以前都是靠一些盐商拿盐来换铁料铁锅,以此来保证治内的食盐供给,可如今…… 朱由检竟然想断他的盐! 若没盐,这三十万百姓铁定要造反。 而且,娄烦铁料和铁锅原本每年都能换来超过十几万石粮食,所有贸易被切断之后,造成的损失简直无法估量。 这事绝不能忍。 得揍一顿朱由检,他若是知道疼,肯主动让步倒还好,若是不肯……那就继续揍。 当天,秦川开始调兵遣将,让山猫儿率领虎卫营赶赴古交镇,准备取道太原出兵寿阳。 并从清水河调罗大牛的先登营两个部共两千兵力回来,驻防黄河沿岸。 命李顶梁接管罗八驻守的老营堡和偏头关,因为偏头关以北的清水河驻扎有廖三枪的虎豹营和罗大牛的部分先登营,没有敌人能威胁到偏头关,所以秦川让李顶梁只放了三百兵力驻守偏头关。 而罗八的两千五百十方营,则全部调往古交镇。 同样往古交镇集结的,还有刘有柱的无当营三个部兵力。 介时,将有八千兵力集结于古交镇。 与明廷交界的边境,会被彻底封锁起来,不放任何人出入,以防奸细给明军传递消息。 秦川要带这八千关帝军去寿阳,夺回十万白银,再把寿阳城洗劫一遍,然后一路南下一路抢劫,一直抢到司盐城。 就像建奴入关抢掠一样,抢钱、抢粮、抢人口。 不过,秦川只会抢大户,坚持对普通百姓秋毫无犯,以保留自己的名声。 同时,秦川还发布了征兵令,得再次扩军了。 皇太极退兵之后,他曾经征招过少量兵力,用来补充抗击建奴造成的战损,让关帝军的总兵力维持在两万五千人。 但如今,他既要防守各处,防备建奴、鞑子和明军的反扑,又要出兵劫掠大明,明年还要北上占领河套地区,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了。 这次他要征招一万五新兵,让关帝军的总兵力达到四万。 如今治内的人口刚三十万出头,青壮男丁只有十三万左右,其中就有四万军队,占青壮男丁总数的将近三成。 这个比例是很不合理的,军队多了,从事生产的劳动力就少了。 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短时间内大量增长人口。 但最近来投靠的流民数量也变少了,可能是明军封锁了道路,不让流民过来。 所以,秦川只能出去抢,除了抢钱抢粮,还得抢人口。 除此之外,秦川还给王继宗、严三七和罗文天发去急令,命他们马上着手寻找铜矿、铅锡矿、银矿、金矿等矿产,并以无息借贷和一定时间内减免赋税的方式,鼓励百姓发展造纸、油漆、蜡、瓷器、马鞍等等各种轻工业。 要想稳定地长足发展,就不能太过依赖贸易,得尽量自给自足,最好是让贸易只起到丰富民生供求,及良性的市场竞争而促进技术发展的作用。 至于盐……这东西到了明年就不用愁了。 鄂尔多斯高原有大大小小数十个盐湖。 那些鄂尔多斯高原,食盐不仅能自给自足,还能大量卖出去换粮食。 秦川的河套攻略本来就包含鄂尔多斯高原在内。 那地方以前是西夏国的国土,曾经也是水草丰美,富饶美丽的大草原,成吉思汗还对这地方情有独钟,并把马鞭扔在那,死后也葬在了那里。 但由于气候变迁,加上数百年来持续不断的战乱、过度放牧、大肆砍伐等原因,如今的鄂尔多斯高原已不复当年的水草丰美了,而是变成了一片荒漠,土地沙化和盐碱化十分严重。 由于生存条件恶劣,那里的鄂尔多斯部也实力微弱,比土默特部还要不堪,能上马作战的壮丁估计都不到三千人。 只需一个营的兵力,就能拿下鄂尔多斯高原。 但不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找回场子,打到司盐城之后,再抢那么百来万斤盐回来顶住就行了。 …… 沈阳城,太正殿。 皇太极端坐在上首,眉头微皱,脸色阴沉。 站在下面的众贝勒和诸多大臣们,也神情凝重,气氛异常紧张。 因为归化城刚传来消息,秦川的关帝军突然北上清水河一带筑城,并出兵袭击土默特诸部。 驻守归化城的岳讬见敌军势大,便主动带着土默特部东撤,但仍有三千多土默特战士死于关帝军的袭击,被掳人口将近一万,牛羊马匹不计其数。 刚听到这消息,皇太极的脸色马上沉下来了。 皇太极知道,秦川的目标是河套地区,一边筑城一边推进,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这种情况下很难击败秦川,因为他建的那些军堡实在太坚固了,而且他的火炮极其犀利,数量还很多,若他死守军堡,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宁武关和神池口的巨大伤亡就是前车之鉴,那副惨景如今还历历在目。 可不打嘛,又不甘心眼睁睁看着河套地区落入秦川之手。 更何况,额哲还在青海一带,据说他手里有玛哈噶喇金佛,甚至还有的传国玉玺。 若河套地区落入秦川之手,这两样宝物就必然与大金国无缘了。 “大汗,请发兵吧,我愿领正蓝旗的勇士充当先锋,替大汗拔除秦川那两座军堡。” 气氛正紧张不已的时候,阿济格突然越众而出,对着皇太极粗声粗气说道。 皇太极没说话,只眯着眼陷入沉思。 “大汗,以微臣之见,此时不宜出兵,宜议和。” 日渐得到皇太极信任的范文程忽然出班,斯条慢理地朝皇太极说道。 “哦?” 皇太极眉头微微一皱:“你且说说看。” 范文程不经思索地回道:“大汗,不日前大金国的精锐刚由宣大回兵,正人困马乏,身心疲惫之际,沈阳城离清水河又有两千里之远,兵将们连年征战,早已疲惫不堪,又要长途跋涉赶往清水河的话……士气恐怕会低落不已。” “此乃不宜出兵之缘故,而宜议和……大汗,秦川绝非平庸之辈,敢北上河套,必然早有准备,我大金国若与他在河套地区决战,只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介时也只会让大明朝廷在旁渔翁得利而已。” “如此情况下,与秦川决战对我大金国很不利,不如先与他和谈,赠送些礼物,让他把枪口对准明廷。” 听完这番话,皇太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范卿所言有理,可大金国又该给秦川赠送何种礼物?若给得少了,恐怕秦川看不上,若给的多了,又有损大金国子民的利益。” 范文程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忽然开口道:“大汗,不如就把河套地区让给他如何?反正那地方也是咱们大金国打下来的。” “嗯?” 皇太极瞬间皱起了眉头。 把河套地区让给秦川?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把林丹汗赶跑之后所得到啊。 走了个林丹汗,如今又来一个秦川。 若不议和,秦川恐怕会不给他安稳日子。 若议和,恐怕也只有河套地区才能打动秦川。 难道大金国注定跟富饶丰美的河套地区无缘? 第三百四十四章 檄文天下,师出有名 秦川的兵马还没调集齐,就收到了另一个让他更愤怒的消息: 采菊道人带着他师弟和那个叫罗自西的佛朗机人回到太原一带时,忽然遭受明军袭击,随行护卫的五十名关帝军死伤惨重,仅有七人得以逃回娄烦报信,其余人不是战死就是被俘了。 据那些明军自报的旗号,乃是新任山西总兵王忠的兵马。 听到这消息,秦川勃然大怒,明军断他财路抢他银子就罢了,还敢抢他的人,杀他的关帝军。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即,秦川急令各营各部加快速度,迅速集结古交镇,并调了二十门红衣将军炮,二十门大佛朗机炮,小佛朗机和虎蹲炮各一百门。 正好这段时间以来陈詹新造了六门天威将军炮,都装好了炮车,还没来得及运往各地驻防,秦川便将这六门射程达三里远的大炮也调了出来。 除此之外,这次出征还调了八百燧发枪,一百线膛枪。 不论野战,还是攻城,这些拥有压倒性优势的重炮和火枪,都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所以,秦川不怕跟明军野战,也不怕被明军包围。 又因为此行要攻城,所以他舍弃了行军速度,选择重火力。 他原本是想绕过太原,直奔寿阳的,毕竟太原城城墙高大坚固,城内守军众多,很难攻得进去。 但如今,人家都杀他的关帝军,抓他的人了,怎么的也得轰上几天。 而且,现在正临近秋收,正好可以去抢粮食。 太原盆地有数百万亩田地,其中绝大部分属于藩王和乡绅士族的,不抢简直对不起自己。 …… 九月初七,秦川抵达古交镇。 八千关帝军和所有火器已经集结完毕,粮草、民夫等也已部到位。 秦川让王继宗拟了一封奏疏和数十道檄文,言明山西总兵王忠无辜残杀关帝军,私自扣押秦川帐下幕僚,寿阳城守军无端抢掠商贾,劫走德州商贾十数万斤铁料铁锅,还劫走秦川的十万两白银,司盐城都转运使无端驱赶盐商,众多盐商持盐引却不得一斤盐。 他此次出兵,是为了替大明铲除奸恶,肃清寰宇,还晋陕豫鲁等地商贾以朗朗乾坤,保大明朝子民安定。 奏疏写就的当日,便遣快马抄偏僻小路绕过太原,送往京城。 而那数十道檄文,则按下不发,待兵临各州县城下,再飞箭送入城内也不迟。 九月初九,重阳节,秦川亲率八千大军和四千民夫由古交开拨,沿着汾河往太原方向进发。 随行将领有刘有柱、罗八、山猫儿,以及他们麾下的众多参将、把总。 …… 太原城,守备府衙门。 新任山西巡抚吴甡脸色铁青地坐在堂上,冷眼望着下边的王忠。 大堂里除了这两人,还有山西副总兵姜瑄、都指挥使杜应堂、提刑按察使苗万重,以及山西知府、左右布政使等一众官员。 大堂外的院子里,则跪着一群周身血迹斑斑,被五花大绑而动弹不得的人。 其中有两个道士,一个黄毛碧眼的佛朗机人,还有十几个神情或愤怒或颓丧的汉子。 吴甡之所以脸色铁青,是因为王忠抓了这群人。 而王忠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委屈。 朝廷不是要彻底切断秦川的商道,甚至彻底封锁他吗? 自己不过是遵照朝廷的旨意,抓了秦川几个人而已,巡抚大人有点大题小做了吧。 “你难道不知此事的后果吗?” 见王忠还有些委屈的样子,吴甡忍不住冷声问道。 王忠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回道:“抚台大人,斩断秦川与大明的商道,乃朝廷的旨意,末将只是遵照旨意行事罢了,至于后果……朝廷都要围剿秦川了,还需要考虑后果吗?” “你……” 吴甡气得胡子直翘:“朝廷对付秦川的方略乃以柔克刚,步步为营,招抚与围困并重,但在各路兵马完成合围之前,避免激怒对方,以免对方狗急跳墙,坏了围困大计。” “可如今,你私自袭杀他麾下士兵,抓他帐下幕僚,他必然会出兵太原,为他麾下士兵报仇,并救出外面这些人。” “你犯下如此大错,还敢说自己乃是遵照旨意行事?” 听到这番话,王忠微微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道:“抚台大人,太原城墙坚固,城内守军五千余,就算秦川来了,末将也能据城而守,誓要将那逆贼挡在城门之外。” “你……” 吴甡再次气得胡子直翘:“你守得住太原城,谁来守其他州县?清源、榆次、徐沟、太谷、祁县等地,谁来守?” 王忠张了张嘴,但没应声,只低着头,不屑地暗哼一声。 吴甡一边抬手指了指他,一边摇摇头,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然后靠在椅背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前有王士郢和刘良佐在寿阳劫走秦川的十万两白银,后有你王忠袭杀秦川数十兵士,你们……唉,如此激怒秦川,他必然会发兵来攻。” “如今,他的兵马或许离太原城不远了。” “来啊,立即快马传令五台山和泽州,命倪宠和艾万年速速回援太原。” “再快马传信大同,向杨督军如实禀报,请他迅速集兵攻打宁武关、神池口、老营堡等内长城沿线。” “还有陕西三边洪督军,立即传信请他率军渡河,进击兴县、保德州一带。” “是!” 听到吴甡一条条命令,下面的文书官奋笔疾书,传令官则急忙拱手领命。 发布完命令之后,吴甡继续靠在椅背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没多久,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直起身,朝旁边招手:“快,快磨墨,取绢布来,本抚要再上一道奏疏,请陛下马上免除曹文诏之罪责,仍任为总兵,命他立即率兵前来太原,能抵挡秦川的,恐怕只有他了。” 这时,下面一直不吭声的姜瑄忽然清了清嗓子,道:“抚台大人,曹文诏被降罪之时,他的侄子曹变蛟,已经率部投效秦川了。” “据说,这还是曹文诏的意思,欲为曹家多谋一条路。” “他侄子和曹家族人都在秦川那,让他领兵来跟秦川对阵厮杀……恐怕,恐怕他难以尽责啊。” 听到这话,吴甡握着毛笔的手僵住了。 良久,吴甡忽然重重放下手中毛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外面那些人都给放了吧。” “放了?” 王忠一脸愕然:“抚台大人,这可是末将和众多将士们浴血厮杀才擒来的俘虏,将士们都还等着封赏呢,为何要放了?” 吴甡又莫名叹气:“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熄灭秦川的怒火。” “这……” “放了,都放了吧。” “是……” 第三百四十五章 秦贼来了! 太原城以北二十里,汾河西岸。 晋王府承奉副刘廷肇靠着加了垫子的太师椅背,坐在一棵大树下,端着青瓷茶杯细细品茶,不时朝眼前一望无际的田野看上几眼。 这片田地是晋王府的私田,拢共六千多亩,种的全是麦子。 九月深秋,这一大片麦田已是金黄一片,在日照下煞是好看。 麦田里,有一千个王府的庄户,正沿着汾河排成条线,埋头割麦子。 秋熟了,麦子得收了。 刘廷肇来此的目的便是督促秋收,得尽快把地里的粮食都收了,因为朝廷随时都有可能和秦川打起来,战乱一起,什么变卦都有可能。 “那姓秦的,不会突然杀出来抢粮食吧。” 刘廷肇下意识地往西边娄烦的方向望去。 去年,晋王府在娄烦谷地的粮食被抢一事,仍历历在目。 直到如今,王府也奈何不了那姓秦的,就连娄烦谷地那些田地,也全都落到了姓秦的手里。 那厮就是一头贪得无厌的恶狼! “去吧骡马车叫来,先运一部分粮食回去。” 想到这,刘廷肇朝不远处正指挥庄户干活的一名管事喊道。 “诶,听公公的吩咐。” 那管事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哈着腰跑开了。 刘廷肇随意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端起青瓷茶杯,细细吹凉了热茶,又轻轻抿一口。 “嗯。” 满口留香的刘廷肇舒坦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这时,西边蒙山的方向忽然出现一个黑点,紧接着是若隐若现却又急促的马蹄声。 被马蹄声惊醒的刘廷肇睁开眼,有些不悦地朝那名骑士望去。 来者像得了失心疯,拼命地用马鞭抽打马匹,那匹马像疯了一样,朝正在汾河边收割小麦的庄户狂奔而去。 刘廷肇皱了皱眉头,脸色愈发不悦了。 他勉强看清那人的长相了,不是王府的护卫,而是新任山西总兵王忠的兵。 这些新来的兵忒不长眼了,竟敢在爷爷面前打马撒野。 不治治他的话,恐怕他的都不知道太原城刘公公是何许人物。 “去,把他截下来,带过来问话。” 刘廷肇朝旁边的几个王府护卫淡淡说道,然后继续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是。” 几名护卫纷纷翻身上马,朝那名骑士的行进方向拦去。 那名骑士并非朝刘廷肇而来,似乎没注意到几名护卫,只径直冲向那些正收割麦子的庄户。 “快跑啊,秦贼来了!快跑啊,秦贼来了……” 距离尚远的时候,那名骑士便扯开喉咙扬声大喊。 听到这话,田里的庄户纷纷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 刘廷肇则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来,脱口便问:“当真?” 那名骑士似乎没听到,只拐了个弯,边喊边从那些庄户面前掠过,然后直直朝太原城狂奔。 刘廷肇一扭头,定定望着西边蒙山的方向。 这时,蒙山脚下的大虎沟里突然又有一阵浓烟滚滚而来,若隐若现的马蹄声中,似乎伴有阵阵喊杀声和惨叫声。 “真的来了。”刘廷肇脸色大变。 “快,快牵马来,快快快,坐骑呢?爷爷的坐骑在哪?” 刘廷肇像没头苍蝇似的,哆嗦着身子四处轮转,还一不小心踢到一根树桩,摔了个狗啃食。 正拿桔梗喂马的王府下人,急忙将马匹牵过来,连推带拉好不容易才让他坐上马鞍。 刘廷肇一马鞭下去,胯下坐骑顿时撒开蹄子,往太原的方向疾奔。 那些王府护卫、管事等有坐骑的人,也纷纷跟在后面逃命。 田里的庄户们也反应过来了,纷纷扔下手头的活,一哄而散。 这时,大虎沟那支骑兵也清晰了起来。 冲在最前头的是百来个明军,那是王忠派去蒙山探查秦川动向的人马,去的时候大约三百人,如今只剩一百人左右。 追在后头的,是一支打“周”字旗号的骑兵,约一千人左右,从山谷里呼啸而出,紧追不舍。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那支骑兵忽然调转方向,朝那群逃散的王府庄户冲来。 刘廷肇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哆嗦不止。 正巧胯下坐骑突然高高跃起,跃过一道田垄,落地的时候猛地一震,腿脚发软的刘廷肇身子一歪,生生摔落在地。 王府的护卫和管事们像没看到似的,一眨眼就从刘廷肇身边掠过,又一眨眼就都跑远了。 刘廷肇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在后头追赶。 那支骑兵已经看到他了,迅速分出数名骑士疾追而来。 刘廷肇猛一哆嗦,径直瘫软在地。 他已经彻底绝望了,因为他没坐骑,在旷野中不可能逃得掉。 …… 那一千骑的将领是山猫儿,之所以打“周”字将旗,是因为他本名叫周三岔。 眼见汾河边上有一大群百姓正在割麦子后,山猫儿果断放弃那百来个明军溃兵,转而直奔那群百姓。 秦川交代过他,这次出征,最重要的是粮食和百姓。 在山猫儿的指挥下,一千关帝军一分为二,从左右两侧朝逃散的百姓包抄而去。 两条腿肯定跑不赢四条腿,在广阔的农田中又无处藏身,那些百姓很快就被赶了回来。 等这些惊恐不已的百姓被赶做一堆时,山猫儿越众而出,扫视一眼,然后学秦川的语调,老气横秋道:“老乡们,俺们不是匪,而是娄烦秦将军麾下军队。” “大家伙都知道,秦将军的军队从不欺压老百姓,不仅如此,秦将军还收留了十多万饥民,给他们饭吃,给他们田种,让他们有屋子住,能娶得起婆姨。” “俺这次来,就是来带大家去娄烦、岚县、岢岚州等地,给大家伙吃饱饭,分田地给大家伙耕种。” “你们且放心,这些田地统统只收你们三成租子,没有任何加派,也没有徭役。” “现在,大家伙先把晋王府这些田地里的麦子给收了,将军会拿出粮食中的一半分给你们,因为这些粮食是你们辛苦种出来的。” “去吧,去割麦子吧。” 说到这,山猫儿摆摆手,示意手下将那些庄户送回麦田里。 庄户们大多吓得手足无措,有的甚至瘫在地上啕嚎大哭。 但也有不少人冷静下来了。 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并非坏事。 娄烦秦将军善待百姓、收留饥民等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山西境内。 那些冷静下来的庄户,便主动回到田里,拿起镰刀继续割麦子,有人还不时望着西边方向,满脸的希冀。 “留两百人在这保护百姓,其余人等,随俺去扫清太原周边县镇。” 眼见百姓们渐渐安定下来,山猫儿迅速点了留守的两百人,然后领着剩下的八百骑,朝太原的方向呼啸而去。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三百四十五章 兵临太原城 第三百四十六章,兵临太原城 秦川率主力抵达时,山猫儿已经掳了三拨正在割麦子的百姓。 一拨是晋王府那群庄户,另外两拨则是太原两家大户的长工、佃户等,加起来也有近千人。 山猫儿还攻破了一个村寨,把村子里两家大户的族人杀了一部分,又绑了一部分,只留些老幼妇孺,还每家各留下两百石粮食和五百两白银。 当然,这些钱粮都是从两家大户家里抄出来的,共抄了八千多石粮食,六千两白银,一百二十两黄金,珠宝首饰一麻袋,布帛两百四十余匹,牛羊骡马共一千七百多头,骡马车一百二十辆,鸡公车四百多架。 山猫儿按照秦川的吩咐,将那两家大户的长工、佃户,还有村里的贫农等,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全都带出来了。 那些普通百姓一个也没动,这是秦川特意交代的,一粒粮食也没抢他们的。 秦川要名声,以后攻城略地的时候才能得到那些老百姓的支持,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口主动来投。 甚至,那些佃户田里产出的粮食,秦川也只取两成,剩下的八成归他们自己所有,并保证他们去了娄烦之后,也只收他们两成租子。 太原离娄烦并不远,那里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都被商贩传到了各地,山西境内的老百姓都知道,娄烦那个秦将军是一位劫富济贫、造福黎民的好汉,那片地方的大户几乎都被他杀绝了,抢来的土地全都分给了苦哈哈,还只收两成租子。 除此之外,那位秦将军还给断粮的人家借粮,让老百姓去修路修水库竟然还给工钱。 这秦将军简直就是活菩萨在世。 所以,那些佃户和贫农绝大多数都很乐意去娄烦,山猫儿只忽悠几句,又暗搓搓地威胁几句,他们便纷纷撩起裤管,下地割小麦,等割完了大户人家的秋粮,他们就会收拾行囊把粮食运去娄烦,从此就在那被誉为世外桃源的山疙瘩安家。 秦川又给了山猫儿两千兵马,还有两百燧发枪、二十线膛枪、小佛朗机炮和虎蹲炮各五十门,让他兵分数路攻打附近的十余个村寨,再多弄点粮食和人口。 秦川自己则率领五千主力,径直朝太原城挺进。 行了不到一刻钟,夜不收忽然来报:采菊、东篱师兄弟和佛朗机传教士罗自西,还有十四名关帝军被明军放归了,正在夜不收的护送下赶来汇合。 这出乎了秦川的意料。 他没想到,明军竟然会主动放人,还放得那么快。 惊讶之余,秦川率着红衣侍从主动迎上去,远远地就见数十骑快马而来。 到了近前,秦川看清楚了,当中有十多人蓬头垢面血迹斑斑,除了采菊散人之外,其中还有一名瘦巴巴,一身破烂灰袍的道人,应该就是采菊散人的师弟东篱散人了。 旁边还有一个金发男子,应该就是那位不称职的佛朗机传教士罗自西。 此外还有十四名关帝军,有几个好像受伤不轻,一直趴在马鞍上。 待他们翻身下马,秦川也下马迎过去,拱拱手笑道:“这位就是东篱道长吧?还有罗自西先生,欢迎欢迎,二位受苦了。” 采菊散人急忙跟他们两位做介绍,得知眼前这名气势不凡的男子便是赫赫有名的秦将军后,东篱和罗自西急忙上前行礼,恭敬道了声:“见过将军,多谢搭救。” 那罗自西说的是半生不熟的汉语,行礼也是大明朝的作辑礼。 “诶,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不要这么见外。” 秦川笑着拍了拍二人肩膀,然后把视线投向那十四名刚被放出来的关帝军。 “参见将军。” 那些关帝军齐刷刷跪了下去。 “将军,我等没能护得道长他们的周全,请将军责罚。” “诶,寡不敌众,何罪之有?”安卓 秦川笑了笑,又道:“放心吧,我会为兄弟们报仇的。” “多谢将军!” 那十几个关帝军站了起来、 这时,一旁的罗自西忽然凑过来,礼貌地问道:“将军,请问那两纸上的内容是何人所写?” 秦川笑了笑,指着自己:“我写的。” “啊?” 罗自西有些意外,迟疑地多打量秦川几眼,然后莫名叹了一口气,用大明文人的口吻说道:“将军学富五车,见识过人,我自愧不如。” “哈哈哈哈,先生过奖了“。秦川仰头笑了几声, “请问将军,水是氢原子和氧院子组成的一论,可有佐证?” “嗯……先生可先回娄烦黑山堡,堡内专门为二位建了一间牢固的实验室,介时二位自然能找到佐证。” 说到这,秦川似乎响起了什么,朝几名关帝军问答:“玻璃杯买了多少个?” 一名关帝军脸色突然变得愤恨:“将军,我等原本采买了一百二十个各式杯具,可路上全被明军劫走了,一个也不剩。” 秦川眉头一皱:“被抢了?” “对,太原城的总兵王忠干的,玻璃杯全被他夺走了。” “嗯。” 秦川点点头,又道:“且先送两位道长和罗先生回娄烦,然后……咱们去取太原城。” “是。” …… 秦川大军压境的消息,早就传回了太原城。 山西总兵王忠急忙调兵遣将,多备守城器械,加强防守。 晋王世子、宁化王等皇室宗亲也急急忙忙调派各自的护卫、壮丁等,统统送往城头准备参与守城。 城内各个大户也纷纷出家丁护院,出钱粮招募民壮等等。 只一日之后,新任巡抚吴甡爬上北城墙视察防务时,西北方向的原野上,突然出现一道黑线。 吴甡皱了皱眉头,凝目望去。 片刻后,他忽然脸色大变。 那道黑线,是一支军队。 “秦川来了!准备守城,快快快!” 回过神来的吴甡急忙扯开喉咙,放声大喊。 正在他后面无所事事的王忠猛一哆嗦,急急忙忙朝城头上跑去。 整个太原城很快就沸腾起来了,官服的大小官员、衙役,王府的护卫,乡绅士族的护院家丁等等,开始四处奔走,上城头协助守城。 没多久,秦川率领五千关帝军来到了太原城外。 第三百四十六章 炮轰太原城 据赵武安插在太原城的尖哨传回的情报显示,太原城的守军数量在五千至六千人之间。 其中,山西总兵王忠麾下兵力有三千五左右,其余的是山西都司的卫所兵。 除此之外,城内还有晋王府、宁化王王府等宗亲的护卫队,加起来有一千人左右。 而那些乡绅士族的家丁护院……太原城豪绅数量众多,家丁护院的总数绝不少于三千。 也就是说,如果城内的藩王和豪绅参与守城,那么守城的总兵力就要达到将近一万。 如果藩王和豪绅拿钱粮出来,发动城中百姓一起守城的话,总兵力至少还要增加好几千。 而且,城内还有超过五百支鸟铳,六十多门火炮,其中有两门射程能达两里的红夷大炮,五门射程一里左右的大佛朗机,其余的都是些小佛朗机、虎蹲炮及大小将军炮。 如此多守军和火器的情况下,太原城就是一座防守严密,固若金汤的城池。 若想攻破这座坚城,必须要有更多兵力,更多火器,还要有伤亡巨大的心理准备。 秦川有火器优势,但兵力明显处于劣势。 而且,秦川不想在太原城损兵折将。 河套攻略开启后,他的兵力就捉襟见肘了,不能在任何不必要的地方折损兵马。 这座城又无天险可守,打下来后必然会遭受朱明的疯狂反扑,他又没足够多的兵力驻守太原。 所以,秦川没打算强攻太原城。 他只打算炮轰太原,做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逼对方谈判,然后拿了好处就走。 抵达太原城的当天,秦川也不派人前去喊话,而是径直在两里半的距离摆开阵势,把六门天威将军炮拉出来,瞄准太原城城头。 …… 太原城北门城头,山西巡抚吴甡、山西总兵王忠、晋王世子朱审烜、宁化王朱敏济,还有山西布政司左右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都指挥使,以及城内众多豪绅等,全部聚在城头上,望着城外正列阵的关帝军。 “怎不见有使节前来?”朱审烜瞪大两眼,疑惑地问道。 吴甡皱着眉,摇了摇头:“兴许他压根就没想谈判,一心只想攻城。” “这……” 朱审烜脸色一变。 旁边的朱敏济和众多官员豪绅们,也纷纷色变。 如果秦贼一心攻城,那就没有斡旋的余地了。 万一太原城守不住…… “抚台大人,世子殿下,且放心吧,秦贼军力不过五千左右,而城内可调动的守军数量足有上万,危急时刻还可以发动百姓守城,秦贼攻不进来的。” “末将已将大多火炮和鸟铳都调到了北门,又有那两门红夷大炮在,若秦贼敢靠近,定叫他有来无回。” 众人担忧不已的时候,王忠把胸脯拍得邦邦响,信誓旦旦地说道。 “哼!” 谁知朱敏济竟怒哼一声:“若不是你贪图那些琉璃器具和钱财,杀了秦贼的人,他又怎会来攻打太原城?” 众目睽睽之下被宁化王如此斥骂,王忠脸色阵红阵白,很是难看,可又不敢还嘴,只得把头扭向另一边装作没听到。 这时,城外的关帝军阵中突然冒起一团硝烟,同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众人脚下的城墙猛地一震,一发炮弹呼啸着重重砸在城墙上。 这一震,朱审烜等胆小的人径直被震得瘫软在地,有的甚至尿都给震出来了,王忠等胆大些的也被震得抱头鼠窜,乱成一团。 没等这帮人爬起身,城外又接连响起五声炮响,炮弹接二连三地呼啸而至,有的砸在墙面上,有的则直接砸在城头上。 城头上 立马响起了一阵惨叫声,有好几个倒霉的士兵和豪绅被炮弹砸中,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秦贼发炮了!秦贼发炮了!” “快发炮还击,快,快发炮……” “贼军在两里之外,红夷大炮也够不着啊。” 乱哄哄中,有人大喊大叫,也有的大声应答。 没多久,朱审烜、朱敏济和一众官员、豪绅等,连滚带爬地下了城墙,乱喊一通“守住”之后,便没命地逃回各自的府邸。 城墙边只剩下吴甡、王忠、山西都指挥使司杜应堂等寥寥几名官员。 这几人还没缓过气来,城外的炮火声便再次响了起来。 而且这轮炮打得比先前那一轮还要准,六发炮弹当中,就有三发落在城头上,砸得砖石飞溅,周围的明军也伤的伤,死的死。 “抚台大人,秦川的火炮打得比红夷大炮还远,我等根本就无法还手,该如何是好?”杜应堂脸色发白地问道。 吴甡脸色很难看,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倒是一旁的王忠接过话道:“抚台大人,秦贼不过数门大炮罢了,不足以轰塌城墙,不如把城头上的大部兵士先撤下来,保留兵力,秦贼必无法登城。” “寿阳城、交城乃至雁门关都有友军驻扎,我等只需守住两三日,待援军一到,便可里外夹击一举击溃秦贼。” 听到这番话,杜应堂张了张嘴,但看到吴甡的脸色后,便闭上了嘴巴。 吴甡思索片刻,然后点点头:“好,就依王将军所说,先把兵士撤下来,只留少量人马于城头两侧瞭望。” “遵命。” 王忠连忙领命而去。 一旁的杜应堂则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里没人比他更了解秦川。 援军不来倒还好,若来救援,只会来一个败一个。 解决困境的唯一方法,就是议和。 秦川正进攻河套,若不是被逼急了,肯定不想跟朝廷死磕,只要把他的琉璃器具和银两还给他,再让城中的乡绅士族出些钱粮作赔,他肯定会退兵。 若他逼急了眼,要跟太原城死磕的话……再多兵力也守不住。 他可不仅仅只有六门炮那么简单。 …… 秦川确实不仅六门炮。 从望远镜中看到城头的守军撤下去之后,他便让炮兵推着二十门红衣将军炮继续前进,径直推进到两里距离之内。 然后,这二十门红衣将军炮也加入了轰城行里。 一共二十六门炮,对着太原城北门城头持续不停地炮轰,源源不断的炮弹砸得城头砖石飞溅,外墙的包砖更是纷纷剥落。 城头上的炮兵早就跑完了,那两门红夷大炮成了纯粹的靶子,没多久就被打塌了炮座,变成废铁管两根。 这时,秦川又让二十门大佛朗机炮推进到一里范围,继续加入炮轰行列。 四十多门炮的轰击让城内的守军胆寒不已,也让吴甡和王忠等人慌得六神无主。 炮轰的同时,秦川的大军开始在城外修建营地,在外围挖壕沟、搭拒马、布铁蒺藜等,搭出一个可容纳六千人的大营。 炮击一直持续到天黑,除了给炮管冷却的时间之外,其余时间那四十六门大炮一直在开火。 太原城北门城头已经被轰得满目疮痍了,城头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外墙的包砖剥落严重,城楼更是被轰得倒塌了大半。 城内守军的胆气,也早就被轰没了。 天黑过后,炮击终于停止了。 收兵回营的时候,刘有柱带着两千骑,给马匹裹上马掌,借着夜色的掩护和收兵的纷乱,悄无声息地离开大营,往东边寿阳城的方向而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抢钱抢粮抢人口 太原以南二十里,小店庄。 “快,快关庄门,快!” 姚家老爷姚当宪抖着一身肥肉,焦急不已地冲庄门的护院大喊。 一个庄头在箭楼上焦急地应道:“老爷,还有好些个佃户在外边,眼看要被那群逆贼给追上了。” “甭管他们,快关门,快!” “是,关门关门,快关门。” 厚重的庄门很快合上了,护院们又纷纷用圆木顶住大门,还搬来砖石,将门后给堵起来。 庄外,正拼命往庄子狂奔的众多佃户见状,顿时绝望了,纷纷跪在地上,朝后面追来的一支骑兵磕头求饶。 那支骑兵没杀人,而是将佃户们拢作一堆,一名看起来只十七八岁的少年将领纵马而出,老气横秋地说道:“大家伙都听好了,俺们是娄烦秦将军麾下的关帝军,来这里既不杀人,也不抢粮,而是带大家回俺们的地盘种地。” “俺们那多得是田地,保证一丁口不少于五亩田,而且,佃租只收你们两成。” “你们没听错,俺们将军只收两成佃租,剩余的八成都是你们的。” “包括你们租种姚家的田地,还有你们今天收割下来的麦子,俺们将军只要两成,其余的都是你们的。” “现在,都回去割麦子吧,俺会把你们的家人从庄子里接出来,还会把你们欠姚家的借条租条等一把火烧光。” 说着,那名少年一拉马缰,朝不远处的庄子策马行去。 他就是山猫儿,也是关帝军虎卫营的营官周三叉。 他的三千人马,已经分成了六部,像一张网,由太原城往南边一路扫荡。 …… 小店庄内,姚当宪吃力地爬上一座箭楼,往外瞧了一眼。 只见外边来了大约两百贼军,已到了庄门百步外,正不紧不慢地列队。 “爹,出了啥事?” 这时,姚家的族人带着其余家丁护院赶到了庄门,姚当宪的长子姚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里抄一杆枪头细尖的长枪,在箭楼下大声问道。 姚当宪回头看了一眼,道:“儿啊,娄烦那姓秦的打过来了,就在外边,来了两百人上下。” “哦?” 姚昆眉毛一挑:“两百人也敢来打我姚家的庄子?” “儿啊,姓秦的凶名在外,自然有些本事,万不可轻敌啊。” “哼!他若只来抢田里的粮食倒还好,若敢来攻庄,还得问过我手中芦叶枪答不答应。” 说着,姚昆挥起手中长枪,抖了个漂亮的枪花。 “不好,他们有炮!” 箭楼上,一名庄头眼见庄外的关帝军突然往两侧一分,露出一排黑黝黝的炮口后,便惊得尖叫起来。 话音刚落,只听庄外轰轰轰一阵巨响,十来发炮弹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重重砸在小店庄厚重的庄门上,又发出一阵砰砰大响。 突如其来的轰鸣,使得姚昆胯下的马匹受了惊,猛地扬蹄嘶鸣,然后撒腿就跑。 姚昆正放开马缰,双手握枪抖枪花,马匹扬蹄的时候反应不及,被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哇哇直叫。 没叫几声,庄外又是一阵炮响,其中似乎还夹着几道枪声。 箭楼上几名庄头和护院应声而倒,直挺挺摔了下来。 姚当宪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下了箭楼,躲在墙下哆嗦不已。 姚昆昏头转向地爬起身,连那杆芦叶枪也顾不得捡,只跌跌撞撞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姚当宪身边。 没多久,庄外又是一阵炮声,犀利的炮弹砸得大门砰砰作响。 有不怕死的护院把脑袋探出箭楼外,想看看外边的情况,结果脑袋刚伸出去就爆开了。 外面有几支贼准的鸟铳已经瞄准了庄门两侧的箭楼,出去一个死一个。 护院们再也不敢探头了。 随着炮轰的持续,那扇木门已经被砸得破破烂烂摇摇欲坠了,要不是有圆木和砖石顶住,早就垮了下来。 庄子里的两百多家丁护院的士气早就被轰得荡然无存,只缩在墙后瑟瑟发抖忐忑不安。 炮击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庄外响起一阵口令声后,很快便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庄外的关帝军正在靠近。 “快,快放箭,别让他们靠近。” 姚当宪脸色灰白,连忙冲着箭楼大声喊道。 几个忠心耿耿的护院闻言,急忙弯弓搭箭,探出半个身子准备放箭。 但他们刚探出脑袋,外面的枪声又响了起来,那几个护院纷纷应声而倒。 “放箭,快放箭……” 姚当宪和姚昆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只一个劲地朝上边叫喊。 但,已经没有护院敢探头了。 因为外面的鸟铳极其犀利,出去一个死一个。 没多久,关帝军推进到了庄门前面,火枪手和神射手在三十步外继续压制上边的箭楼,刀盾手则顶着盾牌逼到门前,并用大斧劈庄门。 同时,嗓门大的关帝军开始往里边喊话,申明入庄之后只收拾姚家,对其他人秋毫无犯,还可以带庄里的贫民、佃户、长工等去岢岚州种地,还着重说明只收两成租子。 把庄门劈开几个大洞,并把里面的砖石推开后,关帝军把几门装了散弹的小弗朗机炮伸进去,然后点燃引药。 无数散弹梨花暴雨般灌进去,将十几个护院轰成血人之后,其余的护院便一哄而散。 姚家父子也连滚带爬地逃回了他们的府邸。 山猫儿率领关帝军入庄后,便径直朝姚家大院而去。 他们很久没抄过大户的家了。 几乎与此同时,太原以南三十里范围内的金胜镇、黄陵镇、新营寨、西温庄、孙家寨、梁家寨、瓦窑庄等众多村镇,也纷纷被关帝军攻陷。 没有任何村镇能顶得住关帝军犀利的火器,往往只需三四支线膛枪就能把那些豪绅的家丁护院给打崩溃。 正值秋收时分,在外面收粮食的长工佃户,还有各王府的庄户们,没人能逃得过关帝军的铁蹄,被拢回来继续收割粮食。 这片地区乃是太原盆地最为富饶的地区,乡绅士族多如牛毛,金银粮食也多得数不清。 关帝军就像一把梳子,由北往南梳一遍,凡是鱼肉乡里的乡绅士族,一律抄家杀人,顶多只留百把石粮食和一千几百两银子给他们的老弱妇孺过活。 对于没有作奸犯科的乡绅和普通的自耕农,则秋毫无犯,甚至对那些为善乡里救济穷人的乡绅,关帝军非但秋毫无犯,还特意到他们家门口嘉奖一番。 除了抢钱、抢粮,还要抢人口,所有豪绅的佃户、长短工、贫农等,一律威逼利诱骗去秦川的地盘。 …… 寿阳城。 刚被崇祯任命为援剿总兵官,并派来山西准备剿灭秦川的刘良佐,和他麾下参将王士郢、寿阳知县张益祥三人,正一言不发地坐在知县衙门的二堂里,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沉思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报,启禀将军,外边来了几个行商,自称来自张家口堡,有姓范的,还有姓王、姓翟和姓田,说是来跟将军谈那批铁料和铁锅的买卖。” “哦?” 沉思良久的刘良佐眼睛一亮。 一旁的王士郢也面露喜色:“将军,张大人,趁着秦贼的大军还没抵达寿阳,还是赶紧把那些铁料和铁锅出手了吧,能挣多少银两就是多少,若等秦贼到来,这些货可就运不出去了。” “嗯,言之有理。” 张益祥抚须颔首:“那咱们先出去会会那几位张家口堡的行商,把这事办了,再商议是否出兵救援太原的事吧。” “好。” “对了,等那些行商付了银子,把银子和那十万两白银,都运到真定府去暂存吧,若秦贼在太原得势,寿阳这座小城恐怕也挡不住他,咱们先把银子运出去,遇到他了再见机行事也不迟。” “对,刘总兵说的是,得把银子先运出去。” “要不,今晚就连夜运出去吧。” “那也得那些行商付了银子才行。” “催,让他们务必于天亮之前凑齐银子。” “好。” 三人起身,边交头接耳边往外走。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先杀八大皇商 范永斗的长子范三拨来了,王登库的儿子王有翊也来了,还有田家和翟家也派了人来。 他们是为那批娄烦铁料和铁锅而来的。 杨业兴这次来娄烦,主要是来和秦川商议船厂的事,没带多少骡马车,所以这次运的货物很少,只有八万斤铁料和三千口铁锅。 这些货物落到刘良佐手里后,他便立即派人去宣大找买家,因为那边的买家能出更高的价钱。 范三拨等人闻风而动,纷纷从张家口堡赶来,并连夜进入寿阳城。 虽然铁料和铁锅的数量不算多,几个人分根本就没多少,但这些娄烦铁料和铁锅品相比广铁和广锅还好,运出关就是好几倍的利润。 平日里他们想方设法也弄不到这些货,如今凭空出现一批,肯定不能放过,哪怕一人分几万斤铁几百口锅,运出去也能挣几千两银子。 几人被引入县衙二堂,坐了没一会,刘良佐和张益祥等人就到了。 “见过刘大人,张大人。” 刘良佐是大同人,范家等行商本也做大同边军的粮食买卖,彼此间本就相识,见他进来,范三拨等人便主动起身向他行礼。 “诸位请勿多礼,快请坐,请坐。” 刘良佐笑呵呵地拱了拱手。 几人坐下,刘良佐便开门见山道:“诸位,如今事态有些紧急,秦贼正率兵攻打太原城,用不了几日就会抵达寿阳,所以,这些铁料和铁锅务必要明日一早马上运出寿阳,否则等秦贼一到,就走不了了。” “啊?” 一听这话,范三拨和王有翊等人脸色一变。 “大人,秦贼可有分兵进逼寿阳?” “暂时没有,据探马回报,秦川昨日出吕梁山后,分了三千兵马南下抢掠,他则亲率五千主力攻打太原城,昨日黄昏时分收兵回营时仍有五千兵马,并没有分兵,那三千兵马也分散去攻打各个村镇了。” “那……他会不会趁夜分兵,或是今日突然转向寿阳?” “不会,太原城的王忠宰了几十个关帝军,抓了他的人,还抢了不少琉璃器具和银两,他肯定要打太原,可他只有五千兵力,若分兵,就没有足够兵力攻打太原了。” “更何况,他的兵马若有响动,太原城外的探马必然有所察觉,并快马来报,可今日一连数道探报,只说秦川昨夜休整一夜之后,今日一早又带了两千兵马出营,继续炮轰太原城,其营盘中人马喧闹,喊声震天,显然是大部兵力留在了营中操练。” 听到这番话,范三拨和王有翊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本将手上有两万斤生铁,六万熟铁,两千口三尺大锅,一尺八寸中锅和八寸小锅各五百口,诸位且开个价吧。” 众人齐齐朝范三拨看去。 范三拨沉吟片刻,道:“大人,咱们就按秦川的价格来定吧,对大家都公平公道,其中生铁百斤一两五钱,熟铁百斤三两,大锅一两,中锅五钱,小锅二钱,如何?” “嗯……” 刘良佐抚了抚并不浓密的胡须,朝旁边看了一眼。 见张益祥和王士郢都微微颔首后,他这才点点头:“好,那就依范公子所言,只不过,本将今晚就要拿到银子。” “没问题,银子我们都带来了。” “好,那几位就商议一下这些货怎么分吧,对了,咱们得喝两杯,几位商议完之后就派人去清点货物吧,咱们在这吃酒等着就行了,买卖吃酒两不误。” “多谢大人款待。” “来啊,备酒宴。” …… 寿阳城西城墙。 三更刚过,两名刚刚换班上城头的守军象征性地巡了几步,往城外扔了几根火把,然后缩在墙垛下面,从怀中掏出偷偷带来的一囊酒,还有两根用破布包住的羊腿。 刘总兵和张知县缴了一大批银子后,大发慈悲给他们宰了几十头猪羊,这两根羊腿,是他们偷偷藏起来的,为的就是上城头值夜的时候有酒有肉。 两人正吃得兴起,不远处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惊得两人像老鼠似的,飞快地把酒肉收起来,然后站起身,朝来者望去。 来者好像是一队巡逻兵,大约十来个人。 “大老远就有酒味传来,你二人是不是饮酒了?” 来者未到,一道威严的声音就传来了。 那两名守军猛地一惊,坏了,碰到军中镇抚官了。 可是,对方的声音很陌生,不像他们营中的人。 “你们是哪个营头的?”有个守军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哼!大明军法严禁值夜时饮酒,你二人可知罪?” 那人没回答他们,而是领着十来个兵,径直走到他们面前。 夜色中看不清对方长相,但听到这句话,那两名守军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了。 若来者是个执法严明的镇抚官,他们可就难逃军法了。 “咳,看在大家伙同生共死的份上,这次就不追究你二人了,但……” 为首那军官伸出两根手指,并捻了捻。 两名守军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乖乖地从各自腰包里各掏出二钱银子。 递银子过去时,二人趁机打量了对方几眼,可怎么看怎么面生,他们根本没见过这军官。 那军官接过银子,皱了皱眉头:“四钱银子,打发叫花子呢?去,搜他们的身,银子,还有酒肉,一样不放过。” “是。” 军官身后的十名士兵闻言,二话不说便涌了过来。 “诶……大人,小的只有这点银子了,要不等发了饷银再……” 那两名守军苦着脸哀求,可话没说话,他们身后就突然伸出一张大手,同时捂住他们的嘴巴,并各有一柄尖刀猛地捅进他们的后背,又从他们的左胸露出一小节刀尖。 两名守军猛地抽搐几下,嘴里发出呜呜的闷哼,很快便瘫软了下去。 “赶紧的,手脚麻利点。” 那十名士兵当中,一个小老头咧着大黄牙,似笑非笑地对其他人说道。 “是。” 其他人迅速取出两捆随身带来的绳子,绑住两具尸体,吊下城墙。 紧接着又有两人用破布裹住绳子,灵活地沿着绳子滑出城墙外。 到了墙角,两人割断两截绳子,给尸体上绑了两块石头,然后把尸体轻轻推入护城河。 紧接着,两人又下水游过护城河,朝着西边的方向狂奔。 奔出两里路,前方的小树林里突然传出一声闷喝:“干什么的?” “卖碟的。” “来两张蓬莱度牒。” “好咧。” 两人应得爽快,脚下速度丝毫不减,径直冲进了小树林。 没多久,就有几匹快马从小树林里出来,继续奔西边而去。 …… 寿阳城距太原一百五十多里,两日以来,这段距离中遍布了数量众多的明军探马,有刘良佐派出的,也有王忠的人,还有榆次、阳曲、孟县等各州县派的探马。 众多探马之间,大多彼此不相识,也没有统一的暗号,相互辨认靠服饰、口音和腰牌。 从昨日夜里开始,其中又多了一股明军打扮的探马,像一张网,由太原往寿阳的方向一路推进。 一路上所遇到的所有明军探马,不是被明军打扮的这伙人给骗到近前,然后出其不意地杀掉,就是被人强行围杀。 就算有跑得快的,也会被对方的鸟铳击落马下。 就这样,这伙人也像一把镰刀,由太原城一路杀向寿阳城。 他们身后,跟着一支裹了马掌的骑兵,共两千人,领头的是一名脸上有狰狞刀疤的将领。 他便是刘有柱,奉秦川的命令,悄然奔袭寿阳,准备截杀刘良佐,还要抢回十万两白银。 离寿阳城只有二三十里路时,前方突然出现了几名高喊“卖碟”的骑兵。 很快,那几名卖碟的骑兵被带到了刘有柱面前,行过军礼,其中一人恭敬地说道:“启禀刘将军,老黄爷命我等前来传信,寿阳城来了一伙行商,今夜傍晚入的城。” “老黄爷花了点银子,从县衙的人那打听到,这伙行商是从张家口堡来的,有范家、王家、田家和翟家,四家的护卫加起来有一千三百人左右,还有两百多个车夫和少量家仆。” “四家行商的人进城之后,就直接进了县衙,老黄爷估计,他们是找刘良佐买铁料和铁锅去了。” “老黄爷还估计,他们会在明日一早,甚至凌晨时分就开始发运北上。” “还有那十万两白银,刘良佐等人绝不会把银子留在城内,很可能会随着范家等行商发运北上,运到其他州县暂存,也可能会单独运往东边的真定府一带,因为那一带是最安的。” “老黄爷说,他会带着兄弟们盯紧那批白银,刘良佐一旦派人运出城,他会伺机跟出去的。” 听完这番话,刘有柱点点头,然后微微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 “老七,你领五百兄弟,连夜从南边绕到寿阳城东设伏,以防那些狗官把白银运往真定。” “其余人等,随我绕到寿阳城北设伏,明儿一早,咱们先杀那群张家口堡的奸商。” “将军说了,日后再碰到张家口堡的范家、王家、田家、翟家、靳家、梁家、黄家这几家,尽管杀,一个不留。” “杀!” 第三百四十九章 十万白银劫 刘良佐和范三拨他们没敢喝太多,等他们的手下验过货,点清数量后,双方便立马开始办正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五更刚响,寿阳城东门便咯吱咯吱地打开了,五百名没有打旗号的官兵护送着二十辆骡马车悄悄出城,朝着东边行去。 那五百官兵,是刘良佐、张益祥和王士郢的亲兵,而且由王士郢亲自率领。 二十辆骡马车上装的是草垛,但草垛下面却藏着一个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白银。 这是刘良佐等人从杨业兴那劫来的十万两白银,还有卖出铁料铁锅所得的银两。 照理说,这些银两跟随范三拨等人的商队出城是最安的,但刘良佐信不过这几家商贾。 走漠南乃至辽东做买卖的行商,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在大明国境,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是安分守己的行商,可一出边墙,他们会立马扯下商旗,亮出刀枪,专宰实力弱小的行商。 那十万两白银若跟他们出城北上,恐怕路上就得莫名其妙遭了贼,被谁劫走了都不知道。 所以,刘良佐等三人商议过后,决定还是单独运往真定府,并将各自的亲兵都派出去护送。 而且出城的时间要比范三拨等人早一个时辰,以免被对方摸上来。 出城的时候,刘良佐派兵把东城封锁起来,还跟张益祥一起坐镇东城,以保万无一失。 他们不知道的是,装载白银的车队刚离开县衙,驶向东门的时候,西城墙和北城墙就各有数十道身影沿着绳索悄无声息地滑下城墙,又借着黑夜悄无声息地游过护城河,不约而同地拐向了东门。 运白银的车队刚出城,王士郢便立马派出五十探马,在附近四处哨探。 一路上似乎畅通无阻,车队沿着官道往东行出十里路,派出去的探马没发现任何异样。 又行了几里路,车队进入照白沟的时候,王士郢下意识喊了句:“都仔细着点,可别出了任何差错。” “是。” 那四百多亲兵稀稀拉拉地应道。 因为,那些亲兵大多不是王士郢的兵,而是刘良佐和张益祥的,这些兵行军会听王士郢的,但关键时刻是绝不听的。 王士郢也不介意,只微皱着眉头,打量照白沟两侧的山岭。 今夜天上乌云密布,没有丝毫月光,到处黑森森一片,但借着天边的微弱星光,还是依稀看到了两侧低缓的山岭。 照白沟并不险峻,主要是两侧的山岭都是些缓坡,完可以纵马上坡。 若有人来劫银两,应该不会选择在这设伏,再往东三十多里就进入水牛山了,从那开始有四十余里的山路,其间崇山峻岭,地势险要,乃是设伏的绝佳地形。 可不知为何,进入照白沟之后,王士郢就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探马加大哨探频次,每一刻钟回报一次。” “是。” 随着王士郢的命令下达,在外围的探马纷纷活跃起来,开始四处搜索有无伏兵的痕迹。 但没过多久,王士郢的眉头便紧紧拧了起来。 因为,那些探马没有一刻钟一报,很多探马渺无音讯,既找不到人,也没有探报回来。 渺无音讯的探马越来越多时,王士郢终于意识到了不妙,急忙大喊一声:“调头,快,快调头回寿阳。” 四百多亲兵都愣住了。 “王大人,咱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为何要调头?” “前边有伏兵,快,快调头。” “啊?” 众多亲兵纷纷色变。 这时,一匹快马忽然从队伍后面飞奔而来,到了近前,马上的骑士朝王士郢急声道:“不好了,大人,咱们后面突然出现了一支来历不明的敌人,已到五里之外,人数不明,见着咱们的探马就杀,已经有几个兄弟死在他们手下了。” “什么?” 王士郢大吃一惊。 那探马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次,王士郢脸色大变,周围的亲兵也嗡嗡骚动起来。 王士郢断定前面有埋伏,可后面突然出现一支追兵…… “大人,赶紧走吧,趁对方还没追上来,先过了照白沟再说。” “对啊,大人,赶紧下令军急行吧。” “大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得知后面有追兵,周围的亲兵纷纷围过来劝说。 王士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不知道前面有没有伏兵。 若有伏兵,急行军只会送羊入虎口。 “走,快走,再快点。” 没等王士郢下令,一名叫丁安的亲兵便大手一挥,让车队加速前进。 那是刘良佐的亲兵,王士郢可不敢动他。 更何况,这一趟的五百亲兵当中,刘良佐一人便有三百人,他想动也斗不过对方人多势众。 果然,那名叫丁安的亲兵大手一挥后,车队里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马鞭声和催促牲口的声音。 “急行军,快,迅速穿过照白沟。” 王士郢别无选择,只得下令让自己的亲兵迅速前进。 车队快速地往前同行,可刚过一小会,前边又奔来一匹快马,远远便大喊道:“伏兵,前方有伏兵……” 王士郢大吃一惊。 那数百亲兵也慌作一团。 “下马结阵,结车阵,快,动作要快。” “派十个探马冲出去,飞速赶回寿阳城求援,其余探马都收回来守阵。”王士郢回过神来,急忙大声指挥道。 那些亲兵纷纷下马,将二十辆骡马车排成一个圆圈,人挤在圆圈里,或张弓搭箭,或点燃了鸟铳的火绳。 外围的探马分出十骑,风驰电掣地赶往寿阳城,其余探马纷纷跑回来钻进车阵里,严阵以待。 没过多久,他们来时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支兵马,骑步混杂,听不出人数,黑夜里更看不清对方,只看到十几支火把和一片鬼影在一两百步之外游荡。 很快,东边的方向又出现了一支兵马,是骑兵,点起了火龙似的火把,按火把数量推算,应该有五百人上下。 这两支兵马将王士郢的车阵团团围住。 其中有一名骑士策马而出,缓缓来到车阵百步外,高声道:“车阵里的人都听好了,你们运的这十万两白银,是我们家秦将军的。” “奉劝诸位还是乖乖放下兵器,将银两双手交还,我可以饶你们不死,如若不然……杀无赦!” “记住了,你们只有一刻钟时间,一刻钟过后,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车阵里,王士郢尽力压下心头的惊慌,冷声回道:“逆贼休要猖狂,此处离寿阳城不到二十里路,几位大人的援军顷刻便到,介时,便是尔等死期。” 那人没回话,只骑着马,在黑夜中缓缓往回走。 见对方不回话,王士郢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对方是个狠人,根本就没有谈判的余地。 但王士郢还想博一下。 只要他们能守住半个时辰,刘良佐和张益祥就会率兵驰援。 这里离寿阳不过二十里路,骑兵快马赶路的话,也就半刻钟的事。 刘良佐和张益祥肯定不甘心自己抢来的银两,最终落到别人的手里,所以,他们肯定会来救援。 于是,王士郢也没再多说一个字,而是静静地严阵以待。 对方似乎很守信用,说好的给一刻钟,期间真的没有发起进攻。 但一刻钟刚过,对方便漠然道了一声:“杀。” 这一个杀字,听得王士郢心惊肉跳。 很快,包围圈开始收紧,对方径直进到百步距离,然后…… 然后王士郢听到了炮声。 十多道炮声,轰隆隆炸响,呼啸的炮弹带着妖异的红色弧线,落入了车阵中。 除了炮声之外,王士郢还听到了一排枪声。 枪炮声刚响过,车阵中就突然响起了骡马车被砸到的砰砰作响,还有一阵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密集挤在车阵里的明军,就是活脱脱的靶子。 任何炮弹打进去,都能将一大群挤在一块的官兵砸得血肉模糊,非死即伤。 如今只一轮炮击,就砸死砸伤上百人。 王士郢脸色灰白无比,木然发呆片刻后,便黯然地闭上了眼睛。 敌人有炮,虽然只是小炮,可他们这座简陋的车阵根本就挡不住炮弹。 第三百五十章 收范家的利息 五更未过,寿阳城北门也咯吱咯吱地打开了,一支将近三百辆骡马车的车队由北门鱼贯而出。 “多谢刘大人,张大人。” 范三拨及王有翊等人,朝刘良佐和张益祥拱了拱手,客气地行了个礼。 “诸位公子无须多礼。”刘良佐含笑摆摆手。 “两位大人,就此别过。” “一路顺风。” “再会。” 道过别,范三拨等人便策马出城,在一千多护卫的护送下,带着那支车队往北边驶去。 刘良佐朝旁边打了个眼色,很快就有数十明军骑着裹了马掌的战马悄然出城,没点火把,只摸黑跟在商队身后。 “给范三拨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拐过去劫银子吧。”一旁的张益祥请抚胡须,淡淡笑道。 刘良佐点点头:“有眼线盯着他们,他们自然不敢。” “再过半个时辰就天亮了,那些银两现在应该已经过照白沟了吧。”一旁的张益祥望着东边天际说道。 刘良佐点点头:“应该已经过了,等天亮应该能进水牛山。” “过了水牛山就好办了。” “嗯,那段路程地势险要,乃是设伏的绝佳之所,只要过了那地方,银子就安了。” 两人边聊边往县衙的方向走。 刘良佐派出的那数十骑刚出城的时候,西城墙也有数十道身影沿着绳索滑落墙下,消无声息地游过护城河,然后借着黑夜跟在他那数十骑后面。 大约两刻钟后,天边出现了一丝鱼肚白,透来淡淡的光亮,下方依稀可见一骑正朝寿阳城狂奔而来。 “敌袭!敌袭!” 马上的骑士远远便高声大喊。 城头上的守军大吃一惊,鼓声、哨声、呼喊声叫骂声混成一片。 正准备睡个回笼觉的刘良佐和张益祥,连衣服都没穿齐整,便急急忙忙奔城东而来。 两人上到东门城头时,那名骑士也抵达了城下。 “大人,王参将在照白沟遭遇敌袭,卑职赶回来传信之际就已陷入了重围。” “什么?” 刘良佐和张益祥脸色大变。 那名骑士急忙重复了一遍。 “对方是什么人?多少兵马?” “夜里看不清是什么人,数量不多,只五六百人左右,但对方火器数量众多,有十几门炮和数十鸟铳,而且这些火器极其犀利,其中有几支鸟铳极其精准,枪声一响就必然有人倒下。” 听到这,刘良佐一边往下飞奔,一边冲张益祥大喊:“张大人,我留五百兵力给你,城里又还有三班衙役和士绅的家丁护院,寿阳城就交给你了。” 张益祥急忙喊道:“刘总兵可知道对方什么来路?” “秦贼,火器数量众多且犀利无比,必定是秦贼。” “啊!秦贼……” “对了,张大人,派个人去通知范三拨他们,就说秦贼的兵马已经到寿阳了,让他们小心点,最好是能让他们返回寿阳,他们的护院数量众多,还能帮咱们守城。” “好,好……” 张益祥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 刘良佐无暇顾及他,只立马去点兵。 他的兵大部分刚被吵醒,有的已经上城头准备守城了,有的还在军营里不知道摸什么,黑灯瞎火的又不好找人,这种情况下点兵可不是一件易事。 足足花了两刻钟,刘良佐才勉强点了两千乱糟糟的兵马,然后直奔照白沟而去。 寿阳城离照白沟二十里路,那探马一路疾驰赶回来报信要花一刻钟,点兵又花了两刻钟,也就是说,运银队已经被围超过三刻钟了。 对方火器数量众多的情况下,那五百亲兵肯定撑不了那么久。 可能几轮炮击就溃败了。 也就是说,那批白银十有**已经落入对手的手中了。 他得趁对方还没走远,赶去抢回来。 那可是十万两白银啊。 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抢回来。 …… 寿阳城以北,一匹由寿阳而来的快马沿着石门河一路往北飞驰。 天色微亮时,前方忽然出现了几名明军打扮的骑兵,执枪立于石门河畔,堵住那匹快马的去路。 “急报,急报!” 快马上的骑士急忙高声大喊。 “有何急报,快快呈来。” 那几名明军中,为首一名臂长如猿的精壮汉子粗声粗气问道。 “寿阳知县张大人急报,秦贼的兵马已至寿阳一带,并绕到东边照白沟伏击刘总兵的人马,北边也很能有秦贼的伏兵,请范公子王公子等速速掉头,回寿阳城暂避兵锋。” 快马上的骑士马速不减,一边大喊一边继续往前冲。 “知道了知道了。” 那精壮汉子不耐烦地挥挥手,然后从后背取出一张角弓,一拉,一放。 一声弓弦响,一道破空声,那快马上的骑士应声而倒。 精壮汉子的同伴提着一杆枪上前,给还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骑士补了一枪,然后取走刀盾,剥掉盔甲。 “走吧,继续跟着前边的明军,无当营的刘营官应该就在前边上曲沟设伏,距离不远了。都记住了,伏兵起时,咱们喊后边也有伏兵就行了,给他们多添点乱。” 精壮汉子挥了挥手,边说便调转马头。 “好嘞。” 其余几人也纷纷跟上。 “对了,头儿,老黄爷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差不离了,听说去东边的是郑七挺郑参将,虽然只带了五百兵马,可这位郑参将乃是秦将军从九箕山带出来的老兄弟,跟着将军打了不知多少仗,又有老黄爷带一百兄弟从后面夹击,十拿九稳的事。” “话说那刘良佐胆子也太大了点吧,连俺们秦将军的银子都敢抢。” “呵呵,他这是太岁头上动土,收拾了张家口堡那帮行商,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 寿阳城以北十五里,上曲沟。 商队在上曲沟外停了下来。 范三拨紧皱眉头,在原地来回踱步,不时焦急地望向山谷。 先前派去探查山谷的十几个探马,一个都没回来,范三拨心生不妙,急忙让商队停下来,然后又派了一拨探马,共三十多人入谷探查。 如今,他们进去已将近一刻钟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这山谷里,似乎有些诡异。 正当范三拨耐心即将耗尽时,山谷里忽然传出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先是几匹马的声响,紧接着又传来阵阵低沉的轰鸣。 范三拨侧耳倾听片刻,突然脸色大变。 那低沉的轰鸣,是数量不菲的骑兵冲锋时特有的声响。 也就是说,山谷里有…… “公子快走,有埋伏!” “有埋伏!公子,山谷里有埋伏!” 几名探马出现在峪口,没命地朝他们冲来,还边冲边大喊大叫。 商队像炸开锅的蚂蚁似的,瞬间乱成一团。 “结车阵,结车阵……” 范三拨回过神来,急忙冲着那些慌乱不已的护卫和车夫大喊。 王有翊等人也纷纷出声,试图让队伍镇定下来。 喊了好一阵,队伍镇定下来了,并开始将骡马车在石门河畔拼成一个个圆阵。 车阵还没拼好,后面又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大喊道:“不好啦,后面也有伏兵,我们被包围了。” “快跑啊,后面的伏兵杀过来了,再不跑死定了!” “是关帝军,是秦川的关帝军,在大同府将数万大金国精锐杀得丢盔弃甲的那支关帝军。” “咱们打不过他们的,赶紧跑啊……” 听到这些叫喊,范三拨气得七窍生烟:“去,把那些扰乱军心的给砍了。” “是。” 一队护卫策马而去。 可大喊大叫的那几人早就跑了,而且是骑马跑的,哪里还逮得到人。 他们这么一喊,原本勉强镇定下来的商队,立马又骚乱起来,甚至有不少人开始趁乱逃跑。 范三拨和王有翊等人纵马来回奔走,拼命地安抚骚乱的商队,他们的手下则四处抓人,每逮到一个逃跑的就立马砍死,以儆效尤。 刚把骚乱压下去时,一支骑兵从峪口杀了出来。 人数不多,只五百左右,却气势汹汹地径直朝车阵杀来。 范三拨和王有翊脸色大变,急忙带着亲兵躲进了车阵里。 但,将近三百辆骡马车绵延两里多长,来得及拼成车阵的骡马车不到一半,仍有半数沿着石门河摆在路上。 许多车夫和护卫也还在后面,根本就来不及进入车阵。 更为要命的是,这三四百车夫和护卫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路上,一旦受到骑兵攻击,将必死无疑。 那五百骑很快就发现了那些分散的车夫和护卫,并迅速绕过前头的车阵,冲上旁边的缓坡,像一把弯曲的镰刀,朝后面那些车夫和护卫杀去。 范三拨心急如焚,想派兵出去拦截,可一转头却发现自己所在的车阵里只有不到四百人。 因为事态紧急,骡马车来不及赶上来,只得就地拼车阵,整个商队一共拼了四个车阵,刚好每家一个阵。 范家、王家、翟家、田家的人,也大多都聚在各自的车阵里。 也就是说,一个完整的商队已经变成了各自为营的四支队伍。 这种情况下,兵力无法整合调用,谁也不愿意出兵拦截。 五百骑顺利地绕过四个车阵,然后拐到官道旁边,并举起了手中的标枪。 那些车夫和护卫惊慌失措,或躲在骡马车底下,或策马逃命。 持续了不到一刻钟的惨叫声过后,三百多车夫和护卫死的死,逃的逃,躲在车底下那些也大多被揪了出来。 这时,上曲沟峪口又出现了一支军队,约一千人左右,气势滔天地朝车阵逼来。 肃清了商队后段的五百骑,也开始以一种目中无人,睥睨天下的姿态,在四座车阵周围游弋。 为首的将领也出来了,那是一名脸上有一道蜈蚣般狰狞刀疤的汉子。 看到此人,范三拨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认得这人。 不但见过,还知道对方的名字,叫刘有柱。 他们范家有秦川麾下几员大将的画像,以刘有柱的面相最易辨认。 刘有柱脸色漠然,眼神阴冷地行到范三拨的车阵百步外,喊了声:“范公子,我家秦将军命我向你问个好。” 范三拨紧咬牙关,一声不发。 “我家将军说了,上次放范公子一条活路,却换来公子的两百建奴,那一趟买卖做得亏,亏大发了。” “所以,将军命我来此,跟公子收点利息。” 说到这,刘有柱朝脖子比划了一下。 “那点利息,就是公子的人头。” 第三百五十一章 取范家的人头 听到刘有柱那番话,范三拨脸色极为难看。 当年鳌拜领两百大金国精锐入娄烦,就是他带的路。 只没想到,秦川那厮命大,受了那么重的伤硬是不死。 如今,那厮寻仇来了。 对方人马有一千五左右,己方四家人马加起来,只剩一千人左右,而且分成四个车阵各自为战,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快,派几个人去通知其他家,让他们移动车阵朝咱们靠拢,连成一个大阵。” “把多余的骡马车拆了,取木料造大盾,还有那些铁锅,三五口铁锅叠在一块,架起来当护盾,快快快。” “刚才有些兄弟逃出去了,这里离寿阳只有十五里路,消息很快就传到寿阳城,刘总兵和张大人他们很快就会率兵前来救咱们,咱们只要坚持两三刻钟,援兵就会抵达。” “记住,咱们只要坚守就行了,死战不退,杀敌一级者赏银五两,伤者我们范家管汤药钱,管吃管喝直至痊愈,阵亡者家眷抚恤白银十两。” 范三拨跟着他父亲走南闯北多年,见多识广,镇定下来后,立马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范家其他几个族人、护院庄头、管事等,也不停地吆喝着,指挥布防,鼓舞士气。 原本围得严严实实的车阵突然打开一条缝隙后,一名护院从里面策马而出,朝七八十步外王家的车阵狂奔而去。 在附近游弋的关帝军没有冲过去拦截,因为两个车阵之间距离并不远,而且现在天已经亮了,冒然冲进去,只会招来对方的箭雨。 但这并不意味着关帝军会对此坐视不管。 刘有柱朝旁边交代几句之后,便有人举起喇叭,朝刚从山峪杀出来的那一千关帝军喊了声“神射手”。 那一千关帝军当中很快就有三十骑越众而出,从旁边的缓坡绕过车阵,来到刘有柱身边。 刘有柱吩咐几句,那三十骑迅速分成三队,分散到四座车阵之间,然后纷纷下马,趴在地上,并架起了线膛枪。 范三拨派出的那名护院,在王家车阵逗留短暂片刻后,又朝距离只有五六十步之外的翟家车阵驰去。 就在这时,枪声响了,一共三枪,那名护院应声而倒,整个人从马背上往后翻了下去,紧接着是坐骑,那匹马悲鸣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范三拨脸色大变,死死望着一百多步外冒出硝烟的地方,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那三名枪手,距离那名护院超过一百步,这么远的距离,鸟铳根本就打不死人,而且没有任何准头可言,能打中人的几率不到两成。 可对方只放了三枪,那名护院和马匹却全都中枪了。 也就是说,对方那几支枪在百步外的准头,能达到六成以上。 该拿什么来抵挡这么犀利的火器? 范三拨正惊惶不已的时候,那一千关帝军已经完成了调动,只在原地留了三百人,竖起盾墙,摆出五门小弗朗机炮,防止范三拨等人从正面突围。 其余的七百关帝军,则从缓坡绕过范三拨的车阵,其中五百人在王家车阵附近停了下来,剩下的两百人则继续绕向商队后方,准备堵截商队的后路。 先前抵达的五百骑当中,有三百骑踩着只没过膝盖的河水,渡过石门河,在对岸游弋,以防商队渡河逃跑。 看到这里,范三拨知道对方是想各个击破,先四面围起来,再逐个攻破四个车阵。 王家的车阵,会最先遭到攻击。 但愿王有翊能撑久点,最好是撑到援军抵达。 此时此刻的王有翊心急如焚,不停地叫喊着,让手下加快速度,将车阵移过去跟范家的车阵并在一起。 他们四家当中,范家的实力最强,如今仍有三百多护院。 而他的车阵里,只有两百五六十人,能上阵厮杀的家丁护院只有两百左右,其余的都是车夫。 关帝军要先拿他开刀,这两百人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住的。 唯一的活路,就是跟范家汇合,两家合兵还有五百多护院,依靠坚实的车阵,兴许能撑到援兵抵达。 刘有柱并没有阻止王家车阵的移动,只不慌不乱地排兵列阵。 直到阵型列好,这才大手一挥,五百关帝军推着二十门虎蹲炮和小弗朗机炮,端着一百支燧发枪,朝王家的车阵逼来。 持线膛枪的神射手也重新调配完毕了,二十支线膛枪,推进到八十步距离后,才齐齐指向王家车阵,瞄准片刻,便先后冒起了硝烟。 八十步距离,那些神射手的命中率能达到八成以上。 哪怕有两层骡马车抵挡,依然有十数发子弹从骡马车中间的缝隙、底部等空挡钻进去,将后面的王家护卫掀倒在地。 棉甲根本挡不住这些高速旋转的锥形子弹,中弹者无不鲜血如注,倒在地上挣扎惨叫,有的人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 极其精准的打击,让王家的护院慌乱不已,纷纷躲到骡马车后面不敢动弹,生怕那些无情的子弹突然钻进来,将他们送去阴间。 这时,二十门虎蹲 炮和小弗朗机炮也装填完毕并瞄准好了。 刘有柱一声令下,炮声轰轰齐鸣,呼啸的炮弹在晨曦中画出一道道弧线,落入了王家车阵当中。 “快躲到粮车后面,快……” 王有翊正急声大喊时,忽然发现一道两指大的影子迅捷如电地落在自己的前方,接着又朝自己弹了过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道影子已经从他下身穿了过去,将他的右腿一分为二,还将他生生掀翻在地、 “啊……” 王有翊失声惨叫,在地上死命地挣扎着。 “大公子……” 一名随行管事跑过来,只看一眼,整张脸便唰地惨白一片。 王有翊的右腿,被整个砸断了。 “大公子出事了,大公子出事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周围的人齐刷刷望过来。 很快,王有翊出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车阵。 本就低落的士气,一下子跌到了冰点。 很多王家护卫开始考虑自己的活路了。 第二轮炮击后,有个护卫拔腿就跑,从骡马车的缝隙钻出去,一头扎进石门河里。 有了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越来越多的护卫开始逃命,也有的直接跪在地上,向哭着求饶。 一直用望远镜观察阵中情形的刘有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高喝一声“冲”,早已蓄势以待的五百关帝军呼啸而出,手持盾牌和标枪,杀生震天地朝王家车阵冲去。 这一冲锋,让王家的护卫彻底溃败了,一窝蜂地钻出骡马车,朝对岸冲去。 来不及逃命的护卫,则纷纷扔掉兵器,跪在地上求饶不已。 不到一刻钟时间,王家车阵就攻陷了。 躺在地上惨叫的王有翊,也被关帝军拎到了刘有柱身前。 刘有柱见他伤得不轻,恐怕撑不了两日,干脆抽出长刀,亲手将他脑袋砍下来。 张家口堡八大晋商之一的王登库长子王有翊,就这么死了。 至于其他俘虏,刘有柱暂时没杀,目的是让其他家的护卫知道,投降有活路,抵抗就是死路一条。 那些冲进石门河的护卫,大多都踏上了死路。 在对岸严阵以待的三百关帝军,在他们还没渡过石门河的时候,就用标枪将他们永远地扎进了河里。 这一幕,被另外三家的护卫看在眼里,看得心惊肉跳。 “范公子,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你了。” 刘有柱用长刀挑起王有翊的脑袋,朝不远处车阵里的范三拨喊道。 范三拨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刘有柱也懒得再费口舌,只忙着调整兵力布置。 这次,他在原王家车阵的位置又放了三百兵力,如此一来,范家车阵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但刘有柱不急着解决范家,而是把矛头对准了实力较弱的田家。 “降者生,逆者死!” 关帝军先是齐齐大喝一声,然后把二十门火炮的炮口对准了田家车阵。 “我愿降,我愿降……” 田家的护卫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也不敢逃过石门河,而是纷纷放下兵器,跪在地上求饶。 不出所料地,翟家也降了,没等刘有柱把兵锋对准他们,就主动打开车阵,从里面走出来,跪在外面的空地上。 翟家刚降,范家车阵里突然响起一声大喝:“杀!” 赫然是范三拨,只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扬起腰刀,喊杀连连。 范家的护卫则迅速推开北边的几辆骡马车,然后呼啸着冲了出去。 很显然,范三拨早就有了突围的想法,还一直在暗中调动护卫,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不过,他们北逃的路上还拦着三百严阵以待的关帝军。 范家的三百多护卫杀声震天气势汹汹扑来时,那些关帝军丝毫不为所动,只等他们进入一百二十步后便立马开炮。 佛朗机炮的射速极快,迅速打出三发实弹后,炮手们迅速换上散弹,等对方进入散弹的射程。 距离八十步时,燧发枪也开火了。 距离四十步时,范家护卫开始放箭,关帝军也开始扔标枪。 距离三十步时,五门小弗朗机炮再次发出怒吼,无数颗散弹梨花暴雨般铺天盖地地朝范家的护卫奔涌而去。 只一轮散弹,范家的护卫便倒下了超过三成。 这时,刘有柱带着五百骑从后方追了过来。 正前方的关帝军则再次将数百标枪掷了出来,又带有好几十条护卫的性命。 那五门佛朗机炮也换上了最后一个装着散弹的子铳。 “我愿降,别杀我,我愿降……” 一个范家护卫终于扛不住了,将手中的长枪哐当地扔在地上,然后直挺挺跪下,不住地磕头。 “俺也愿降,俺愿降……” “别杀我,我降。” “愿为秦将军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周围的护卫也纷纷跪了下来。 不远处,范三拨一脸绝望,无力地瘫软在地。 “范公子,别来无恙。” 刘有柱忽然出现在了范三拨面前,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杀人抄家 刘良佐率兵赶到照白沟时,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粗略扫一眼,大约四五百具尸体,是他和王士郢、张益祥的亲兵。 王士郢的尸体摆在一架骡车上,头颅已经被砍断了,端端正正地摆在尸体旁边。 关帝军早已不见踪迹,那十万两白银,也一并消失无踪。 “找车辙子和马蹄印,快。” 刘良佐无暇顾及王士郢的尸体,只急声催促部下去寻找骡马车离开的痕迹。 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银两追回来。 数百骑和十几辆骡马车的痕迹没那么容易掩饰,他的部下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对方离去的车辙子和马蹄印。 只不过,印迹有两路之多,一路往东北方向,一路往西北方向,各有好几辆骡马车留下的车辙子,还有四五百匹马的马蹄印。 也就是说,往这两条路而去的关帝军人数和骡马车数量,是一样多的。 据回来报信的探马所说,这批关帝军人数并不多,只有五六百左右,但马匹却一点也不少,因为护送白银的五百名亲兵的马匹,都被他们缴去了。 有了足够多马匹,他们完可以把那十万两白银分散装在马背上运走。 可是那些白银会走哪一路? 亦或是分成两批,分两路运走了? 刘良佐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兵分两路追去。 反正对方兵力不多,自己有两千兵,哪怕兵分两路也仍一边有一千兵力。 只不过,他这两千兵当中,只有不足四百骑兵,余下的都是步兵。 以步兵追击骑兵,短距离内不可能追得上。 只能让那四百骑兵先行一步,先找到对方再做打算。 打定主意后,刘良佐亲率两百骑兵往西北方向追击,余下八百步兵在后头跟着,另外的一千人则往东北方向追去。 追了将近一个时辰,胯下马匹开始大汗淋漓之际,刘良佐突然在一个山沟里发现了两辆车轱辘坏掉的骡马车,车上还有几个大木箱。 这就是之前用来装白银的大木箱,但如今已经空空如也了。 应该是关帝军逃到这里的时候,骡马车突然坏掉,被他们扔在这里,但车上的白银却都拿走了。 “他们应该没走远,继续追!” 刘良佐然不顾胯下马匹大汗淋漓,只猛一踢马肚子,继续策马前行。 他手下两百骑也只能咬牙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旁边的山谷上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响。 刘良佐周身一震,直觉一股巨力猛地撞在胸口,将他生生撞落马下。 紧接着,一股剧痛由胸口传来。 “杀!” 两侧山岭上响起了喊杀声和轰隆隆的马蹄声。 刘良佐猛然醒悟,自己被那十万两白银冲昏了头脑,只顾盲目地往前追,已经中了对方的埋伏。 “撤……撤兵……” 幡然醒悟的刘良佐忍着胸口的疼痛,吃力地喊了两声。 早已人困马乏的两百骑,听到他的话之后,如蒙大赦般一哄而散,纷纷掉头往后逃。 他几个亲兵则急忙将他抱起来,横在马背上,然后猛地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那匹战马吃痛,撒开蹄子朝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两侧山岭上,数百关帝军如潮水般涌下来,朝他们逃跑的方向截去。 这场伏击战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半刻钟左右,战斗就结束了。 因为一路追击而来,战马早已疲惫不堪,刘良佐带来的两百骑根本就跑不过关帝军,最终得以逃出生天的不到五十骑。 刘良佐很走运,那枚子弹击穿了他的铁甲和棉甲,然后镶在他胸口的肋骨缝了。 他胯下战马乃精挑细选的良驹,硬是驮着他跑出了十多里路,让他跟那八百步兵汇合,得以保住了小命。 这时,西北边突然传来探报:范三拨等人在寿阳城以北中伏大败,几乎军覆没。 听到这消息,刚由手下帮忙取出子弹的刘良佐惊得差点跳起来,急忙让部下调转方向,往孟县的方向撤走,并派人去找另外那一千兵马,让他们赶过来汇合。 范三拨等人好歹也有一千三百多护卫,能打得他们几乎军覆没,证明那支军队人数并不少,很可能是秦川的主力。 那厮既然到了这一带,就必然会攻打寿阳城。 那座小小的县城城墙低矮,守军不足,火器等守城器械奇缺,哪里挡得住秦川? 所以,刘良佐不敢回寿阳,打算跑到孟县去避一避,上奏疏的时候说自己率兵救援范家却不幸中伏就行了。 他手底下的兵早就没有了战意,一听说去孟县,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以从未有过的行军速度直奔孟县。 另外那一千人马很走运,并没有中伏,接到命令后便如蒙大赦般飞快地赶来跟刘良佐汇合。 刘良佐的两千人马就这么走了,寿阳城只剩五百守军,还有张益祥的两百多衙役,城里豪绅的数百家丁护院。 …… 寿阳城北十五里,上曲沟。 这里的战斗也很快就结束了。 有四十支线膛枪和二十门火炮在,范三拨等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被砸断一条腿的王有翊,早早投降的翟钲和田生奇,还有战场上被生擒的范三拨,这四人很快被带到刘有柱面前。 “好汉,小人这就修书一封,让翟家带钱粮过来赎人,好汉只需稍待几日即可。”翟钲很机灵,刚见面便主动跪了下来,讨好地对刘有柱说道。 “还有我田家,好汉想要多少钱粮,尽管说个数,只要我田家给得起,就绝不含糊。”田生奇也陪着笑说道。 因断腿而痛晕好几次的王有翊吃力地抬起头,本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只凄然地苦笑一声。 跪在旁边的范三拨则脸色灰白,一言不发。 “呵。” 刘有柱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这四人,淡淡道:“我们将军说了,对于张家口堡你们这几家的人,就不用费心思要赎金了,直接砍掉,一了百了。” “啊?” 脸色大变。 刘有柱也不跟他们废话,淡淡道了声:“只留范三拨,其余都砍了。” 话音刚落,翟钲和田生奇身后的关帝军手一挥,两颗大好头颅应声而落。 躺在地上的王有翊闭上眼睛,身体想筛子似的哆嗦不止。 很快就有关帝军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拉起来,然后刀光掠过,人头落地。 范三拨同样双目紧闭,面如金箔,周身冷汗直冒。 “范公子,知道我为什么独独留你一个吗?” 刘有柱忽然走到他面前,低头俯视着他。 范三拨没睁眼,也没回应。 “因为,我们将军要亲手取你脑袋。” 刘有柱自问自答,又瞥了一眼范三拨,然后径直走开。 这一战,不但把杨业兴的铁锅铁料都夺了回来,还缴获了两千石粮食、五千多两白银和一千一百多匹战马,两百多匹拉车的骡马。 粮食是范三拨等人在寿阳城连夜收的,想顺带运回张家口堡。 那一千一百多匹战马,则是这四家护卫的坐骑,张家口堡这几家晋商不缺战马,给这一趟出来的护卫人人都配上了战马,很是豪横,结果却便宜了刘有柱。 除了这些缴获之外,这一战还俘虏了七百多护卫和两百多车夫,这些人暂时不杀,准备带回去挖矿。 战场刚打扫完毕,老黄和郑七挺便带着刚抢回来的十万两白银前来汇合。 三人合兵后,总兵力达到了两千一百人,除此之外,老黄还留了五十人在寿阳城内。 休整片刻后,刘有柱便带着这两千一百关帝军,还有将近一千俘虏,浩浩荡荡直奔寿阳城。 …… 寿阳城,范三拨等人中伏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张益祥如临大敌,急忙下令封城,并加强城守。 很显然,秦贼来了。 以他的行事风格,肯定会攻打寿阳城。 城里的乡绅士族刚听到消息时,也六神无主慌乱不堪,并纷纷派出各自的乡勇护院协助张益祥守城。 加上三班衙役和白役、各家的乡勇护院,寿阳城也勉勉强强凑出了一千二百守军。 中午时分,刘有柱率兵抵达寿阳城,在城北五里外安营造饭。 中饭吃饱喝足,又休息小半个时辰后,刘有柱大手一挥,开始攻城。 他攻的是北门,但也派了几百骑兵沿着这座小县城转圈,在战场附近游弋。 张益祥亲自上城头指挥防守,城内大部分兵力也都调到了北门,以至于其他城门的防守很是薄弱。 北门炮轰不止的时候,西门城墙内突然出现一支五十人的队伍,径直冲进门洞,将里面十几个明军斩杀一空,然后打开了大门。 在城外等待的三百骑兵呼啸而入,并攻上城头,牢牢占据西门。 北门外,刘有柱一见西门冒起浓烟,便立马率领主力绕过来,由西门入城。 关帝军一进城,便推着火炮,端着燧发枪和线膛枪,朝另外三个城门逼去。 那三个城门的守军士气早已跌到了冰点,在一阵火器打击之后便迅速土崩瓦解。 至此,寿阳城攻陷。 在北城楼上,关帝军逮住了已经换了一身普通士兵服饰的张益祥,这家伙想乔装打扮逃命。 刘有柱连见都懒得见他,只大手一挥,让部下直接砍了。 然后,他开始忙着抄家了。 虽然寿阳城在崇祯五年被流寇洗劫过一遍,但城内仍有几家钱粮丰硕的大户。 第三百五十三章 杀人立威 太原城已经被炮轰五天了。 北门已经被彻底轰烂了,堵在里面的砖石也塌了不少,北门上方和周围的墙皮大多严重剥落,有一处还塌了一大块夯土。 城头上已经没有任何一处完整的女墙了,几乎所有墙垛都被轰塌,城头上到处坑坑洼洼,布满了碎砖和炮弹,想找个站立的地方都难。 这种情况下,守军很难组织起有效的防卫,如果秦川挥师攻城,随时都能攻进去。 但秦川没攻城,因为攻进去必然会有大量伤亡,太原城是晋王封国,里面的官员必然会拼命抵抗,从入城就会有一定伤亡,入城后还会面临激烈的巷战,还要攻打另外几个城门,攻打晋王府、宁化王府、河东王府、义宁王府等诸多王府,还有城里各个缙绅大户等。 秦川手头只有三千兵马,这点兵力涌进去,可能就得陷入巷战的泥潭了。 要知道,城内有超过一万守军,如果城中官员和缙绅再掏钱发动百姓的话,凑个两三万守军出来完全不是问题。 而且巷战中难以发挥火炮和火枪的最大威力,敌人躲在某个角落扔砖头,或是放冷枪冷箭,都有可能造成关帝军的伤亡。 太原不是秦川的战略目标,不能在这损兵折将。 保存实力一路往南边扫荡,收获的钱粮人口并不比洗劫一座太原城来得少。 所以,第六天秦川依然什么招呼都不打,直接把大炮推出来继续轰城。 城里的人受不了了。 炮轰还没开始,吴甡就连忙召集城内的守将、官员等商量对策。 因为东边刚刚传来消息:寿阳城沦陷了。 张家口堡范家等几家行商在寿阳城以北遇袭,刘良佐率兵救援,不幸中伏,大败,刘良佐率残兵退走孟县,秦川麾下大将刘有柱立即挥师寿阳城,只半天时间就破了城。 寿阳知县张益祥、县丞陶知书、山西东路参将王士郢、张家口堡王家王有翊、翟家翟钲、田家田生奇、寿阳缙绅蒙牛牪、尹立漓、李奕等被斩首,首级悬于四门之上。 另外,战死或被斩杀的士兵、官吏衙役、缙绅族人、家丁护院等有上千人之多,城内七家官绅和商贾遭到了洗劫,被劫走的粮食超过七千石,白银超过三万两,布帛和牛羊马匹不计其数。 不过,关帝军给那些官绅和商贾每家留了一百两银子和一百石粮食,说是留他们一条生路。 而且,关帝军对城中普通百姓秋毫无犯,既不滥杀也不随意抢掠。 不仅如此,他们还把城中所有的地痞流氓帮派恶棍等,全都给杀了,一个不留,宰得一干二净。 此举让城中原本战战兢兢的百姓纷纷拍手称快,关帝军离开寿阳城时,很多百姓主动收拾家当跟随他们离开。 还有各个官绅大户家里的佃户、长短工等,也都被威逼利诱等各种手段裹挟走了。 最终跟着关帝军离开寿阳城的,足有七千多人,乃城内人口的大半之多。 如今,那些关帝军和百姓,正浩浩荡荡地朝太原城而来。 吴甡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等那支关帝军跟秦川汇合,对方很可能会马上攻城。 北门已被轰得千疮百孔,根本就无法展开防守,不可能守得住。 所以,一大早的,吴甡的脸色就很难看,等人都到齐后,又黑着脸问了一句:“如今,该如何是好?” 众人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吱声。 “哼!” 吴甡有些恼怒:“王忠,此事因你而起,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 王忠脸色也很难看,连忙起身拱手,喏喏道:“抚台大人,我等……只需再坚守三五日,等援军抵达,便可解了太原之危。” 吴甡猛一拍桌子:“哼!援军援军,你所说的援军在哪?” “寿阳城陷,刘良佐远避孟县,雁门关姜瓖拥兵两千却称病不前,对本抚三番五次急令置之不理,倪宠和张德昌拥兵四千驻交城和文水,却谎称关帝军由吕梁山重兵压境而不敢驰援太原。” “你所说的援军,到底在哪?” “这……” 王忠无言以对,只得低下头不敢吭声。 “哼!” 吴甡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太原知府夏之先小心翼翼道:“抚台大人,不如让城中豪绅出些钱粮,于城中招募民壮乡勇,集结两万大军出城与秦贼野战,将其一举击溃。” “出城野战?你难道不知秦贼的火器有多犀利吗?两万大军出城,恐怕连军阵都还没列好就被他的火炮击溃了。” “况且,秦贼有两千兵马正在太原以南一带四处劫掠,我等若出城野战,那两千兵马势必会重新奔太远而来,介时,谁人去抵挡?”读书祠 听到这话,夏之先也急忙低下头,不再吭声。 “抚台大人,不如……议和吧。” 气氛紧张中,角落里冷不丁传来一句话。 在场众人纷纷将目光投过去,这才发现,说话之人原来是山西都指挥使杜应堂。 自从王忠带着数千兵马入太原城,杜应堂便逐渐退出了众人的视野,有吴甡和王忠在,在军务方面他根本就说不上话。 “议和?” 吴甡皱了皱眉头。 “没错,议和。” 杜应堂站起身,朝他拱手行了个礼,接着道:“抚台大人和王总兵初来乍到,或许还不是很了解秦川此人。” “此人与流寇魁首完全不一样,与关外鞑子、东奴等,也不一样。” “秦川此人,最讲究两个字,一是利,无利不起早,无时不夺利,他做任何事,没有拿到足够利益的话,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另一个字……乃是威。” “威?” 吴甡又皱了皱眉头。 在场众人也疑惑不已,纷纷不解地望着杜应堂。 杜应堂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没错,他最讲究的第二个字,乃是威字。” “当年,都指挥佥事韦时介等人,和他在宁化所抢军田,还杀了他的人,结果……韦时介和他带去的三百亲兵的人头,被挂在了太原城外。” “振武卫指挥同知许一杰的儿子许廷荣,在宁化所吃空饷,还在忻州城当众冲撞秦川,秦川说过要取许廷荣的命,结果许廷荣在数百亲兵的护卫下,死在了忻州城外。” “宁化王……咳,许鼎臣许大人还任山西巡抚时,其帐下赞画张宰曾联络各方势力,调集数百精锐假扮成行商,入娄烦刺杀秦川,却没想到那些人的人头全都挂在了太原城外。” “两百建奴精锐潜入娄烦袭杀秦川时,他将建奴的人头都仍在许大人脚下,说要血流成河,后来果真血流成河。” “包括建奴,当初两百建奴要杀他,可不久前,死在他手里的建奴已不低于两万人了。” “从三百人头树,到许廷荣必死,秦川的所作所为,就是在立威,就是想告诉所有人,他不好惹,谁惹了他,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如今,刘良佐和张益祥、王士郢等人抢他的银两,结果刘良佐身负重伤,张益祥和王士郢被斩首悬门示众。” “而王总兵……咳,王总兵杀了他几十个关帝军,抓他的人,抢他的财物,他岂会善罢甘休?” “谁都知道,他最近正在攻取河套,可能是不想在太原城损兵折将,否则早攻进来了。” “但,如若他拿不到足够的利益,又没法杀人立威的话……以他的秉性,恐怕伤亡再大也会攻进来,在太原城杀个血流成河。” “所以,我等只能与他议和。” “只不过,议和的条件,是必须给他足够的利益和杀人立威的机会,也就是说,要给他钱粮和人,而且数目不小,粮食很可能要五千石以上,白银万两以上。” “对抚台大人来说,这个数字可能很大,但如果平摊到城中的缙绅豪强头上,就一点都嫌多,每家拿个几百钱粮就够了。” “至于杀人立威……” 说到这,杜应堂望了一眼王忠,接着道:“他的人是死在王总兵之手,财物也是王总兵劫走的,所以,此事还得靠王总兵才能解决。” “杜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忠眉头一皱,腾地站起身。 杜应堂并不畏惧,只淡淡笑道:“杜某的意思是,若想议和,还需王总兵交几个人出去偿命,否则没法谈。” “这……” “杜大人,你有把握跟秦贼和谈?”这时,吴甡突然插过话问道。 “不敢说有把握,但卑职与秦川打过交道,能与他说得上一两句话,愿意一试。” “嗯。” 吴甡抚须点头,没再往下问,而是低着头陷入沉思。 良久,吴甡忽然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办,杜大人,你今日便出城与秦川和谈,争取今日便让他退兵。” “王总兵,你将杀害和抢劫秦川部下的人交出来,让他泄愤。” “至于与他和谈的钱粮……在座的诸位,此事就交给诸位了,只要发动太原城的缙绅士族每家捐那么几百钱粮,自然就够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专业的抢劫人士 秦川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太原城。 整个北城墙已经被轰得完全不成样了,可对方压根没有出来和谈的迹象。 难道,新任巡抚吴甡的骨头硬到这程度? 还是城里没有识相点的官员? 如今,秦川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炮轰那么多天,就这么撒手离去是不可能的。 再过两天,等刘有柱从寿阳过来汇合,太原城还不主动议和的话……就只有强攻了。 伤亡是肯定有的,大不了不打司盐城了,把太原搜刮一遍之后直接打道回府,反正太原城里也有不少钱粮财帛,光晋王府和宁化王府里边的钱粮,都够他笑几天的。 想到这,秦川招来几个手下,吩咐了几句。 要为强攻太原城做准备了,攻城器械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时,西边突然有一骑飞驰而来,背上插着一杆三角形小红旗。 这是秦川军中普通探马的令旗。 那探马到了跟前,单膝跪下道:“启禀将军,城西出来一个打着白旗的明军,说是山西都指挥使杜应堂,想会见将军。” “哦?” 秦川眼睛一亮,终于来了。 “把他带过来。” “是。” 那传令兵飞快离去,没多久就有数骑出现在视线里。 到了近前,秦川看清了,其中一人确实是杜应堂。 这家伙是个聪明人,山西巡抚都换了一茬又一茬了,他在都指挥使这个位置上却巍然不动,坐得稳如泰山。 他来这的目的,应该是来议和的了。 “杜大人,别来无恙。” 待对方到了近前,秦川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杜应堂急忙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秦将军,将军别来无恙。” 说着,杜应堂趁机瞄了秦川一眼,心里不由一阵感慨。 当年,这个九箕山魁首横空出世,从一个小小的巡检使,做到百户,再到千户,短短两年过去,竟然有了跟朝廷叫板的实力。 真是不可思议。 “杜大人客气了,来来来,咱们大营里叙叙旧。” 秦川笑呵呵地揽过杜应堂的肩膀,带着他往大营里走。 “来啊,备酒肉,我要跟杜大人喝两杯。” 杜应堂是孤身一人来的,秦川也没带侍卫,两人勾肩搭背进了大营。 秦川没急着带他去营帐,而是故意带他兜了一小圈,让他看到关帝军正在打造攻城器械。 杜应堂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来到营帐时,烧酒、肉干和炒豆子已经端上来摆好了。 “杜大人,请。”秦川笑呵呵坐下,然后端起一杯酒。 “秦将军请。” “来来来,杜大人,许久未见,咱们干了这一杯。” “多谢将军。” 一杯羊羔酒下肚,秦川又抓了一把炒黄豆,笑眯眯问道:“杜大人可是为了议和而来?” 杜应堂脸色有些尴尬,急忙陪着笑应道:“秦将军料事如神,杜某佩服,佩服。” “哈哈哈,杜大人,秦某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本也不愿刀兵相见,奈何王忠那小蟊贼杀秦某的弟兄,还抢秦某的钱财,秦某此来,不过是讨个公道罢了。” “将军,此事确实是王忠那厮有眼无珠,但将军请放心,巡抚吴大人已经查明事情缘由,并逮拿了参与杀人越货的一百八十名兵将,追回了秦将军丢失的财物,很快便会送出城交还将军,包括那一百八十名兵将,也一并交由将军发落。” “除此之外,抚台大人和王总兵还会赔给将军三千石粮食和五千两白银,以此弥补将军的损失。” “哦?抚台大人深明大义,秦某敬佩,敬佩。” 秦川呵呵笑了几声,然后端起酒杯,朝太原城的方向举杯示意,并一饮而尽。 酒刚喝罢,秦川便话锋一转:“只不过,秦某的损失可不仅这点钱粮。” 杜应堂脸色微微一变:“这……” “杜大人,秦某此次出兵共八千兵力,四千民夫,每日要吃掉五百石粮食,五千匹战马每日也要吃掉五百石精料,草料就不计了。” “从出兵至今已有十日之久,共吃掉了五千石粮食和五千石精料。” “还有,炮击太原六日,共打出至少五千发炮弹,秦某的炮弹中都加有几斤铜,每发炮弹造价二两银子。”爱书屋 “除此之外,这几日还炸了两门大炮,每门造价五千两银子,另外的四十多门火炮也有不小的磨损,就每门折价三百两银子吧。” “另外,我有五百件玻璃器具和三千两白银被王忠抢去了,被他杀死的那三十几个兄弟,每人还要二百两抚恤。” “如此算来,秦某损失了一万石粮食和四万二千两白银。” “加上抚台大人和王总兵赔偿的三千石粮食和五千两白银,总共一万三千石粮食,四万七千两白银。” “杜大人,你回去跟抚台大人和王总兵说,他们只需拿出这个数,秦某马上退兵。” 杜应堂张大嘴巴,愣愣望着秦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五千匹战马,每天吃掉五百石精料,也就是每匹马吃十斤精料,这也太奢侈了吧,把战马都当宝来喂吗? 而且,一万两千人,每天吃五百石粮食,相当于每人每天吃五斤粮……有这么吃的吗? 当年徐阁老向佛朗机人购买红夷大炮,三千斤的大炮每门才一千两银子,这还是有些官员虚报了数目,实际价格不过三五百两一门,如今秦川一开口就是五千两一门,纯粹狮子大开口。 最离谱的是,他竟然说他的炮弹中都加了几斤铜,每发造价二两银子…… 这几日官兵在太原城头收集到的炮弹全都是铁弹,里面有个屁的铜。 更何况,他炮轰太原城的损耗,为何要太原城来买单? 这是何道理? 还有,王忠抢到的琉璃器具只有两百件而已,银两也只有一千三百两,怎么一眨眼就成了五百件器具和三千两白银了? 这不抢钱吗? “咳。” 秦川似乎看出了他心里所想,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杜大人,你觉得太原城里有多少粮食,又有多少金银财帛?” “这……” “一个晋王府,还有一个宁化王府,再加上二三十家乡绅士族,十万石粮食应该是有的吧,一百万白银也少不了吧?” 杜应堂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粮食不知道有没有十万石,毕竟粮食储存不了太久,但白银……一百万是肯定有的,光晋王府和宁化王府两家都不止这个数了。 秦川又端起酒杯,啜了一口烧酒,然后往嘴里塞炒黄豆,慢条斯理说道: “秦某只是想讨个公道,要的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可如若那公道讨不回,秦某唯有攻进太原城自己取了。” “就城内守军的战力,就秦某的火器,两日之内必能破城。” “介时,不论是晋王府,还是宁化王府,亦或是城中那些豪绅士族,秦某必一扫而光。” “杜大人,你觉得秦某能从他们身上刮多少金银财宝,多少粮食呢?” “这……” 杜应堂答不上来,只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他若是进城抢掠……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跟宁化王府早就结下梁子了,若给他进城,宁化王府恐怕会血流成河,说不定连晋王府也跟着遭殃。 到时朝廷一追究起来,上到巡抚吴大人,下到太原知县,恐怕都得人头落地啊。 “杜大人不必紧张。” 秦川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事关重大,我知道杜大人需要跟巡抚大人,还有城里的王爷和豪绅老爷们商量商量,所以,也不急于一时。” “还请杜大人回去告诉他们,是花钱买平安,还是等着被搜刮一空再人头落地,只在一念之间。” “秦某有一路兵马正从寿阳赶过来,明天就能抵达太原,后天就能投入攻城,若后天天亮之前,我要的钱粮还没送到大营前的话……” “咳,介时就休怪秦某不讲情面了。” 杜应堂又擦了一把汗,点点头:“好,杜某这就回去与众位大人商议商议,一有结论,必立即通知秦将军。” “诶,不急,不急,吃饱喝足再回去也不迟。” “多谢将军款待,可抚台大人还等着杜某的消息,请恕杜某不能奉陪了。” “这样啊,那好吧,为了表示诚意,今日我就先且停了炮击,静候杜大人佳音。” “那杜某就先告辞了。” “行,我送杜大人一程。” 说着,秦川站起身,勾过杜应堂的肩膀,笑呵呵地往外走。 杜应堂一边陪着笑一边擦冷汗,出到大营外,道过别后,便立马朝太原城飞奔而去。 秦川笑眯眯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大手一挥:“今日和明日先不发炮了,休整两日。” “把攻城器械都弄到前边来,动静弄大点。” “想办法通知城里的兄弟,让他们在城里散播消息,就说关帝军只是来讨公道的,只要城内的王爷们和缙绅老爷们拿银两拿粮食出来,咱们关帝军自会退兵。” “如若不然,咱们关帝军攻进去的时候,可没法保证不会连累其他百姓。” “是。” 第三百五十五章 花钱买平安 “抢钱!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抢钱!” 太原城守备府,听完杜应堂的回报后,吴甡猛一拍桌子,怒声大骂道。 一旁的夏之先也愤怒不已:“哼!一万三千石粮食,四万七千两白银,他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王忠也怒道:“我不过抢了他两百件琉璃器具和一千三百两白银,到他嘴里竟然就变成了五百件器具和三千两白银,他这是栽赃,裸的栽赃。” 听到这番话,本就怒气勃发的吴甡更怒了,指着王忠怒声大骂:“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纵兵抢掠,还抢到他头上,又怎会闹出如此事端?” 王忠脖子一缩,急忙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不吭声。 “哼!” 吴甡一甩袖子,坐回椅子上,黑着脸环视堂下。 “你们说说看,如今该如何应对?” 夏之先率先站出来,拱手道:“抚台大人,即刻召集城中豪绅,请他们出钱出粮,发动城中百姓共同守城吧,他不过千兵马而已,我等可发动两万百姓,加上城中守军、衙役、豪绅家丁等,有三万兵力可用,只要三军用命众志成城,必能将那狗贼挡在城外。” 王忠也急忙站出来:“抚台大人,夏大人所言极是,秦贼不过数千人马,我等只需给足粮饷,再告诉城中百姓,秦贼入城后必屠城,让百姓用命,竭力守城,未必不能将秦贼拒之门外。” “大人,下官附议。” “标下附议。” 堂下,山西提刑按察使苗万重、太原参将李度等人纷纷出列附议。 吴甡没回应,只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这时,门外忽然进来一名将领,乃是太原守备樊高,气喘吁吁地抱拳道:“标下见过抚台大人。” 吴甡皱了皱眉头:“何事慌张啊?” “启禀大人,城内忽然出现流言,说王总兵杀了秦川的人,抢了他的钱财,他此来太原只是来讨个公道而已,只要王总兵和城中各位王爷、各位缙绅老爷们给足他钱粮,他自会退兵。” “如若不然,等他杀进城,定会洗劫城中诸多王府和缙绅大户,还说要杀光诸位王爷和乡绅老爷,再一把火烧掉各个老爷的欠条。” “消息已经在城中传开了,晋王世子和宁化王爷,还有诸多乡绅正往这赶来,估计就要到了。” “啊?” 吴甡脸色一变。 “城中有奸细。”王忠脱口而出。 一直不出声的杜应堂淡淡道:“他原先就有几个边军夜不收,偏头关和老营堡一带的边军归降他之后,夜不收更多了,那些人帮他培养了很多奸细,寿阳城就是被他的奸细从里面攻破的,太原城自然也少不了。” “这……快,快派人严查奸细。” “抚台大人,太原城这么大,想揪出几个奸细谈何容易,更何况,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商讨如何应对秦川。” “如今,太原城人人都知道秦川只是为了钱财而来,入城后非但不屠城,还会帮他们杀乡绅士族,烧掉借条,这种情况下,也不知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打进来,哪怕花再多钱粮招募再多乡勇,他们也不会卖力守城的,说不定还会出现临阵倒戈的情况。” “所以,还望抚台大人三思啊。” 吴甡思索片刻,然后黑着脸问道:“杜大人,你的意思是,把秦贼索要的那些钱粮,给他?” 杜应堂低下头:“下官的意思是,还请抚台大人先行与世子殿下、宁化王爷以及城中乡绅商议过后,再做决定为好。” 吴甡皱了皱眉不出声。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一名侍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人,世子殿下和宁化王爷来了,还有城中众多乡绅也来了,在外边吵着要见您呢。” 吴甡摆摆手:“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大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宁化王朱敏济。 “不能让秦贼打进来,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不能让秦贼入城!” 朱敏济一进来,便手舞足蹈地大声嚷嚷。 “对,不能让秦贼入城!” “他若入城,城中的乡绅,还有在座的各位大人,可就完了。” 后面的乡绅也纷纷跟着嚷道。 乱哄哄中,一名白发银须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朝上首的吴甡拱了拱手,道了声“见过抚台大人”。 “邓老,您怎么来了?” 吴甡急忙站起身回了个礼,然后走出来搀扶老者。 这位老者可不得了,曾官至礼部左侍郎,门生无数,膝下几个儿子有一个在吏部任右侍郎,一个在都察院任左佥都御史,其余的分别在各地做官,可谓一门尽是高官厚禄,在太原乃至山西当地颇具能量。 老者轻轻拨开吴甡的手,不咸不淡道:“吴大人,太原城被围六日,为何不见援兵?秦贼若来讨公道,为何不将他的钱财还给他,好教他退兵?” “唉。” 吴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邓老,并非晚辈不求援,而是雁门关与交城、文水各地将官惧怕秦贼,不敢前来救援。” “至于为何不将钱财还给他……唉,他要的可不是小数目啊。” 说着,吴甡朝杜应堂打了个眼色,后者急忙插过话,将秦川索要的钱粮数量一一道来。 听完杜应堂的话,刚来的这帮乡绅一片哗然。 很快,“狗贼、蟊贼、反贼”等骂声便不绝于耳。 就连原本神情沉稳的老者,也气得胡子直翘,顿着拐杖破口大骂:“大胆蟊贼,朗朗乾坤之下竟敢强取豪夺,其行径与贼寇何异?与谋反何异?” 宁化王朱敏济和晋王世子朱审烜更是怒不可歇,跳着脚冲城北方向咒骂不止。 等骂声稍微平息一些,一旁的杜应堂便插过话道:“诸位,如今事态紧急,还是先商讨是战是和吧,若战,可有把握将秦川拒之门外?若和,诸位可愿意出钱粮买平安?” 听到杜应堂的话,在场的人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纷纷把目光投到他身上。 杜应堂心里叫苦不迭,今日之后,恐怕太原城人人都以为他跟秦川交情不浅,甚至以为他就是秦川的人了。 “咳,杜大人所言极是,诸位,当务之急还是先商讨是战是和吧。”气氛正怪异时,吴甡出声道。 众人这才纷纷收回目光,然后开始议论起来。 没多久,在场的人便分成了两派,一是主战派,主张决不能让秦川那狗贼得逞,一万三千石粮食和四万七千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他们完可以发动百姓,依托城墙甚至城内街巷阻击对方。 另一派自然就是主和派,这些人对守城感到极度悲观,依据是秦川的关帝军所向披靡,成立至今还未尝一败,就连东奴也接连败在他们手下。 战阵厮杀、短兵相接等等,城内守军不可能打得过对方,更何况对方的火器数量众多,威力极强,守军人数再多也是枉然。 最重要的是,那条流言已经在城内传开了,就算发动城内百姓,招募了乡勇,他们也未必会尽力守城,临阵反戈都有可能。 若秦贼攻进来,在场的诸位都得遭殃,城中诸多乡绅也必然会落得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与其拿身家性命来豪赌,不如直接花钱买平安,反正大家都出一点,总能凑够数目。 一开始,主和派的人数还很少,声音很微弱,可争着争着,一些家底雄厚的乡绅老爷们也开始觉得,守城是一场胜算不大,输了就家破人亡的豪赌,于是便纷纷倒向主和派。 吵到中午时分,主和派逐渐占据上风,就连朱敏济也倒向了主和派。 朱敏济知道,他跟秦川的梁子已经解不开了,若对方进城,他必死无疑。 所以,他宁愿花钱买平安,也不敢赌。 吴甡让人去做了几座家常便饭,让这伙人在守备府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吵。 吃饭的时候,这帮人拍桌子连连,大家都吃饱了之后又开始掀桌子,撩袖管差点上前干架。 吵到傍晚时分,忽然有一条探报送进守备府,说寿阳城那路关帝军离太原城不到三十里路,明日中午时分就能跟秦川汇合。 而且,南边另一路关帝军,正往太原南部集结,隐隐有进军太原的迹象。 收到这条消息,已经占尽优势的主和派一下子压倒了主战派,连晋王世子朱审烜也赞同议和。 吴甡在权衡一番之后,便拍板决定议和。 杜应堂和在场很多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反正是让城里的乡绅掏钱,只要能议和,他们就能保住小命。 但接下来又出了一个问题:刚决定议和,那帮人就开始喊穷了,都想让别人多捐点钱粮,好让自己能省点下来。 这个问题,比是战是和还要难办。 杜应堂带头捐了五百两银子,一向清廉的吴甡也捐了一百,其余官将也纷纷表态愿意捐钱粮,那帮乡绅老爷们才没吵得那么凶了。 但这个问题可不是轻易能解决的,这帮人从傍晚吵到华灯初上,又从华灯初上吵到三更棒响,仍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吴甡和朱审烜做主,按各家田亩数和店铺作坊数量来算家产,然后比例捐。 直到半夜,各家需要摊派的数量才终于定下来。 然后,他们开始连夜准备钱粮。 第三百五十六章 建立化工实验室 第七天中午,秦川站在大营外,望着源源不断的骡马车和鸡公车将钱粮运进大营,脸上笑开了花。 “将军,若攻进城内,缴获的钱粮肯定要远远多于这些吧?”得以随军学习的刘文秀不解地问道。 一旁的艾能奇接过话道:“对啊,太原城这么多地主老财,还有晋王和宁化王,他们的钱财肯定不少吧,为啥不打进去直接抢?” 秦川笑眯眯地拍了拍刘文秀的肩膀,反问道:“咱们今明两年的战略目标是啥?” “攻略河套地区。” “一座太原城跟河套地区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当然是河套地区啊。” “这就对了,做事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枉顾长期的战略目标,太原城虽然钱粮很多,但要攻进去,就必然要付出一定代价。” “如今咱们兵力少,既要打河套地区的鞑子,打林丹汗的儿子,又要防备建奴的反扑,还要应对明军的围堵,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便是保存实力。” “打太原城可能要伤亡过千,甚至两千三千,这点伤亡虽然算不上多,但对于咱们来说,实力每下降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银子少,就捏着用,同样的道理,兵力少,就仔细计算到一兵一卒,得时刻保存最强的实力去面对强敌,应对未知的变数。” “更何况,交城和文水还有数千明军,北边的阳曲、忻州和雁门关也都有明军驻扎,若咱们在太原城伤亡过大,那些明军必然会扑上来,咱们就算不怕他们,但势必会被牵制住。” “也就是说,咱们没法再南下打司盐城了。” “若保存实力,咱们还能沿着太原盆地南下,一路打到司盐城,抢到的钱粮人口也少不到哪去。” 听完秦川这番话,刘文秀和艾能奇微微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秦川又笑着拍了拍他俩的肩膀,道:“记住,行军打仗切勿骄躁,凡事要三思。” “嗯,我记住了。” 刘文秀艾能奇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从明天起,你俩先在罗八的十方营里任队长,各领十一个兵,明天跟罗八南下,去攻打沿途的村镇练练手。” “多谢将军!” 刘文秀和艾能奇惊喜不已,齐齐单膝跪下朝秦川行了个军礼。 “李定国已经屡立军功升任百总了,你俩也好好干。” “是,必不负将军厚望!” “去领你们的军牌,然后去刘有柱那报道吧。” “是!” 望着兴高采烈离开的刘文秀和艾能奇,秦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讲武堂草创一年,虽然在制度和教学内容等各方面还很不完善,但这一年来已经培养了不少年轻将领。 被选进讲武堂的,都是些有过打仗经验的年轻人,包括刘文秀和艾能奇,这两人年纪虽小,但早已跟着张秉忠南征北战几年,拥有一定打仗经验。 这些年轻人不仅仅要识字、学军规、学兵法,还要随军教学,一有战事,就必然有一批讲武堂的年轻学员跟随军队作战,理论和实践相结合,这样才能教出真正有用的军官。 如今,从讲武堂出来的中低层军官已有四十多人,不久的将来,这些人注定要成为关帝军的中坚力量。 秦川并没有额外偏爱刘文秀和艾能奇,而是把他们和其他人一视同仁,能否出人头地,全靠他们自己的真本事。 李定国的军事天赋倒是越来越显现了,历史上的他这会儿好像已经独自领兵,替张献忠征战四方了。 还有白文选,这家伙也有几分本事,也凭军功升上了百总,格局虽然没有李定国那么大,但也算可造之材。 总之,从张秉忠那掳来的这几个人都很不错。 这会儿,张秉忠应该还在河南四处蹦跶吧,也不知他没了这几个义子,还能闯出多大名堂。 …… 太原城妥协了,乖乖把钱粮送出城,送进他的大营。 共一万三千石粮食,四千七百两白银,一个子不少。 被抢去的两百件玻璃器具,已经变成了五百件,每一件都用草绳捆好,完好无损地送进了大营。 还有王忠的一百八十名部下,被捆得严严实实,正跪在大营旁边痛哭流涕。 他们没想到,自己一转眼就被王忠给卖了。 刘有柱也赶过来汇合了,他带来了两千一百兵马,七千多百姓,骡马车鸡公车加起来一千多辆,收获还算不错。 太原城那些钱粮一直运到傍晚才运完,装载钱粮的车辆、箩筐和麻袋挤满了整个大营。 负责运货出来那些车夫和管事,本想把骡马车和鸡公车收回去的,可这些东西到了秦川手里,就再也拿不回去了,包括拉车的骡马,一头也没能牵回去。 甚至,有好几百个车夫和挑夫,被秦川一顿蛊惑给留下来了,城里的官员还得乖乖地将这些人的家眷和财物送出城。 …… 第二天大清早,秦川突然出现在了太原城北门外。 吴甡和王忠等人以为他出尔反尔,急急忙忙赶到北门,准备指挥守城。 但,秦川并没有攻城,而是将王忠那一百八十个部下押出来,一字排开,跪在北门外。 见满目疮痍的城头出现一群官员,秦川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 “敢杀我的人,抢我的钱,下场只有一个。” 说罢,他轻轻一挥手。 早已准备好的关帝军手起刀落,一百八十颗人头滚滚落地,鲜血像下雨似的喷洒不止。 “诸位,这场恩怨一笔勾销,后会有期。” 秦川朝城头拱了拱手,然后调转马头,带着部下大摇大摆离去。 城头上,吴甡面无表情,只紧紧盯着秦川远去的背影。 王忠则擦了擦头上冷汗,暗暗松了一口气。 “哼!狗改不了吃屎,贼就是贼,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贪得无厌。”不知谁冷不丁说了一句。 “他已不是普通的贼了,否则,他大可攻进太原城,将城内抢掠一空。” “那他为何不攻城?” “因为他志不在太原,而在……” “哼!狼子野心,大胆国贼!” 这一句国贼似乎触动了读书人的忠君爱国之心,现场立马响起了一阵骂声。 那些听说秦川要攻城时惊恐得跟鹌鹑似的读书人骂得最凶。 吴甡一直不出声,就这么定定站在城头上,望着秦川的动向。 抚台大人不走,王忠等人不敢走,只得在城头上陪着。 一直到秦川的大军拔营离开,浩浩荡荡往西边的吕梁山而去,吴甡这才开口了。 “传令山海关吴襄、忻州马得功,命他们立即率兵赶来太原听调。” “传令孟县刘良佐,命他三日内赶到太原,若逾期不达,斩!” “传令交城倪宠,交城张德昌,命他二人密切注意秦贼动向,待秦贼分兵南下,便伺机攻其薄弱处。” “传檄南边各州县,命当地将官严防死守,以防秦贼攻打城池。” “是!” …… 娄烦,黑山堡。 东篱散人和罗自西走进一间钢筋水泥建成的房子后,便张大嘴巴,一脸惊奇地东看看,西瞧瞧。 这是秦川不久前命人修建的化工实验室,是一座单层楼房,包括屋顶在内,全部由厚厚的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里面隔有八个房间,两大六小,每个房间都开有南北通透的大窗户,地上还挖有好几个奇怪的坑。 “两位,这些坑,是将军特意为你们挖的,说是可以躲避爆炸。” “还有这些水泥桌子,也是为了防止爆炸而特意造出来的,锻造坊那边正在为两位打造特制的铁甲,还有这些东西,都是给两位准备的。” 负责接待的陈詹,一边指着屋里的东西一边介绍道。 听到他的话,东篱散人和罗自西脸色都变了。 这地方为何感觉这么危险? “陈大人。” 东篱散人忍不住打断陈詹,并问道:“秦将军到底想让我等做些什么?” “哦,是陈某疏忽了。” 陈詹歉然地行了个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双手递过去。 “这是秦将军写给二位的,上边写的东西陈某也看不懂,也不知是为何物。” “秦将军说,二位来了之后,可先摸索册子上那三样东西的制造方法。” “但在此之前,将军希望两位先把玻璃制法做出来,他要的是纯净的玻璃,也知道大概制法,就是不清楚比例,还需二位摸索一阵。” 东篱散人和罗自西并没有回答,而是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那本翻开的册子。 册子上写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字,什么氢、氧、钾、纳、银、碳、硅、磷、硫、铁、铜等等等等,下面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文字。 下一页写着:无烟火药,用硫酸和硝酸浸泡棉花得硝化纤维,也就是无烟火药。 又下一页写着:雷酸汞,制法与硝酸、汞有关。 再翻到下一页,写着:硝化甘油-硅藻炸药,制法与硝酸、硫酸和硅藻土有关。 下一页还有个tnt-梯铝炸药,制法与甲苯有关。 这些东西,是秦川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 他的化工知识少得可怜,只知道一些元素名称,幸好以前喜欢逛论坛,看过一些关于火药发展史的资料。 但也仅限于此而已。 多余的……他就不懂了,得靠那两位爷自个去摸索,他还得祈祷那两位不要被炸死。 看到这些东西时,东篱散人和罗自西都呆住了,愣愣说不出话来。 “两位先生,秦将军说了,这些东西不好弄,他也不急于一时,三五年甚至十年八载他都等得起,两位且放心去做便是了。” “只不过,这些东西有些危险,两位在制备的时候,还请多加小心。”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三百五十七章 扒掉钉子 太原被炮轰的消息传到京师后,朱由检大为震怒,立即召集内阁和兵部大员商议对策。 温体仁等人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秦川竟然会主动出击,还炮轰太原城。 要知道,太原城乃是晋王封国,其重要程度不亚于九边任何一座重镇。 若太原陷落,没人担得起这个罪责。 当即,在温体仁等人的提议下,朱由检连发数道圣旨,命刚刚就任宣大晋三镇总督的杨嗣昌驰援太原,命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立即渡过黄河,进攻兴县、保德州及河曲,以围魏救赵之计解太原之危。 只不过,圣旨还没送到大同,秦川就撤兵了,护送勒索来的大量钱粮和人口,浩浩荡荡返回吕梁山。 同时,秦川派罗八领两千十方营南下,和山猫儿齐头并进,以极快的速度往平阳府司盐城的方向一路扫荡,不打城池,只攻取沿途诸多村镇,劫粮劫财抢人口。 如今各地秋收已经结束了,整个太原盆地的原野上看不见几个人,若有成群结伙出现的人,十有八九是关帝军。 对于关帝军来说,秋收结束就意味着他们不用再满世界去追捕溃逃的佃户长工了。 那些地主老财们已经把粮食收回去了,关帝军只需围住村寨,把火炮推上去一阵轰炸,就能将陈年的和刚收的粮食统统劫走。 当然,还有金银财宝和布帛牛羊,还有大量人口。 山猫儿之前劫获的钱粮和人口,已经交给秦川一并护送回吕梁山了,但他再次和罗八南下两日后,就又攻破了八个村镇,又劫获了两万石粮食和大量财帛牛羊,还有三千多人口。 秦川将之前的钱粮人口送过蒙山,等古交军堡的关帝军出来接应后,便继续率军南下。 但在平遥一带跟罗八和山猫儿汇合之后,他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难题:钱粮太多,带着这些钱粮南下的话,行军速度会大为拖慢,分兵护送钱粮回去的话,兵力又过于分散,万一明军突然集结重兵,对他的薄弱处发起进攻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交城和文水就有四千明军,吴甡估计也不会坐视他四处劫掠而不管。 思来想去,秦川决定先拔掉交城和文水这两颗钉子。 这两座县城虽然各驻扎着两千明军,但城墙没有太原城那么高,也没那么厚,城内守军的数量更是远远不如太原,打这两座城并不难。 打下这两座城之后,可以从娄烦调一支兵马出来驻扎,暂时守住这个吕梁山南边门户,作为自己返回娄烦的通道。 于是,八千关帝军和四千民夫,还有威逼利诱骗来的三千多人口,浩浩荡荡朝交城而去。 交城守将乃是山东总兵倪宠,监军杨进朝,带着两千山东兵。 文水守将乃是南京池莆总兵张德昌,也带着两千南直隶兵。 太原被炮轰时,吴甡曾数次发急令命俩人驰援太原,可他们不敢动弹,因为俩人都在秦川手底下吃过大亏,而且山猫儿正率领两千关帝军在附近劫掠,他们加起来才四千兵,去太原纯粹就是找死。120 所以,两人谎称吕梁山重兵压境,若他们驰援太原,交城和文水必然会落入秦贼之手。 后来,秦川从太原城退兵,俩人长松了一口气。 吴甡传令让他们注意秦川的动向,伺机出击攻其薄弱处时,他们压根就不敢出城,因为罗八和山猫儿的四千兵马就在附近劫掠,他们只要一露头,恐怕就会被对方包围。 所以,他们一直龟缩在交城和文水,想等秦川抢够了自己退兵。 可还没过上两日安稳日子,探马就突然来报:秦贼正率领上万大军朝交城而来。 一听到这消息,倪宠差点吓尿了。 张德昌也焦急不已,亲自去交城和倪宠商量对策。 这一去,他就出不来了。 秦川的进军速度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快。 张德昌还在交城的时候,刘有柱的两千无当营便轻装赶到了交城,并四面封锁了这座建在吕梁山山脚的小城。 张德昌一下急了,他来交城只带了数百亲兵,其余的将近兵马全留在了文水。 当即,张德昌想让倪宠派兵送他出城,让他返回文水,调兵马支援交城。 可倪宠不敢派兵出城,怕派出去的人回不来。 俩人为此争吵不休时,秦川的主力到了,这下张德昌是彻底回不去了。 秦川也不废话,兵临城下便立马将数十门大炮推出来,对着城墙一顿狂轰滥炸。 交城的城墙高不过三丈,周长不及四里,城内的两千山东兵加上几家缙绅大户的家丁护院,总兵力不过三千人。 而且交城离娄烦很近,城内的穷苦老百姓都知道娄烦秦大将军是个造福百姓的好官,很多人巴不得秦将军打进交城,把城内的官绅老爷们杀个一干二净,带他们去娄烦过好日子。 于是,攻城第二日,城内出现了叛乱。 一群常年受欺压的穷苦百姓,在几个年轻人的带领下揭竿而起,在城内四处放火,并突然袭击北门守军。 城内大乱,城外的秦川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马命关帝军攻城。 很快,交城陷落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洪承畴来袭 交城和文水两座小城之间距离不过四十余里,互为犄角,牢牢卡在吕梁山南下的通道上。 交城一陷落,文水也就孤立无援了。 更何况,张德昌在交城被俘,文水的守军群龙无首,乱糟糟一团。 秦川先是将文水城团团包围,然后把张德昌和倪宠都推到城下,喊了一通话,城里的守军便乖乖投降了。 交城和文水到手,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 由这两座城之间的西川河往西北方向八十里,就是三座崖了,往北一百里,就是古交镇。 这地方完可以作为转移钱粮和人口的中转站。 破城当天,秦川便命人回娄烦再调两千人马来驻守这两座小城,并让山猫儿领两千虎卫营留下来,等钱粮和人口都送到三座崖再南下。 他自己则率主力继续南下,过介休和灵石而不攻,径直进入临汾盆地。 至于张德昌和倪宠,秦川没杀他们,这两位跟他也没什么仇,只是各为其主,且窝囊了点罢了。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都生在将门世家,家里有钱。 于是,秦川让张德昌和倪宠分别修书一封,送去给他们家人,让人分别拿二千两白银来赎人。 还有这两人麾下的参将、守备、都司等将领,只要是家里有钱的,统统修书回去给家人,让家人拿钱来赎人。 …… 交城和文水陷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原。 吴甡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手头兵力不足,山海关和忻州的援兵又尚未到达。 但,朱由检的圣旨已经传到了大同。 正在大同整兵的杨嗣昌接旨后,便立即调集兵马,并让刚刚接替曹文诏就任大同总兵的王朴率领五千充当先锋,先行一步驰援太原,他自己则率领另外五千标兵营紧随其后。 很快,圣旨也传到了陕西。 …… 榆林卫城,守备府。 洪承畴端坐在大堂上首,双手捧一封展开的明黄色卷轴,脸上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大堂里坐着一众延绥文武官员,各个屏息凝神,静静望着他。 良久,洪承畴缓缓放下卷轴,莫名叹了一口气,然后抬眼望堂下扫视。 “督师,何事忧愁?” 固原总兵左光先疑惑地问道。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道:“皇上命我等即刻渡河,收复兴县和保德州。” “啊?” 左光先眉头一皱。 大堂里突然响起一阵嗡嗡的嘈杂声,在场的官员无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督师,这黄河可不好渡啊。” “对啊,贼军在对岸防守严密,我等该如何渡河?” “大军渡河,唯有浮桥与渡船,可此段黄河水流平静之处只有寥寥几处,而且贼军在对岸严防死守,我军一有动静,贼军必然会迅速调集兵马在对岸严阵以待。” “贼军火炮犀利,不论渡船还是浮桥,恐怕都只会沦为对方的靶子。” 洪承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揉了揉太阳穴,道:“圣旨不可违,此战再凶险也得打,否则太原城就守不住了。” 听到他的话,堂下瞬间安静了下来。 “取地图来。” “是。” 地图送上来后,洪承畴没再说话,只仔细望着摆在案头的一副粗略地图。 他知道,秦川的威名已经打出来了,麾下的将领们都不愿意跟对方交战。 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快就跟秦川交战。 因为关帝军的战力确实强,火器更是犀利无比。 而且,秦川正准备攻取河套,无意往大明国境扩张领土。 这种情况下,就不该再去招惹他。 应该暗中调集重兵,集结所有能调用的军队,等他在河套地区跟东奴和鞑子交战时,再四面出击,重兵突破吕梁山防线,一举攻进去。 可如今,皇帝操之过急了,急于切断他的商道,结果惹恼了对方,反被对方攻出来,甚至炮轰太原城。 重兵集结之前,任谁都没法在秦川手头讨到好处。 包括洪承畴自己,他有两万可以调用的边军,但隔着黄河天险,这两万大军根本就发挥不了兵力优势。 仅渡河过程中,就必然损失惨重。 他曾试探过秦川的战术,在河对岸布防的关帝军并不多,但反应迅速,河这边一有动静,便立马在对岸集结,然后架起火炮,就等他渡河。 这种战术简单实用,在数量众多的火炮威慑下,哪怕他兵力再多,也不敢冒然渡河。 但如今,圣旨都送到榆林了,他不想战也得战。 第二天,洪承畴开始调兵遣将,将两万大军分为三路,一路直奔府谷,一路往河曲对岸的沙沟堰进发,另一路则赶往府谷以南七十里的埝河滩。 他要三路大军齐头并进。 …… 平阳府,临汾县城。 周大福趴在床上,他老婆彭氏拿着一罐黑乎乎的跌打药膏,细细涂在他被打得稀巴烂的屁股上,把他给痛得哇哇直叫。 “当家的,那娄烦铁锅,咱还是别卖了吧,这都卖出大祸来了。” 彭氏抹了一把眼泪,用变调的哭腔说道。 “想卖也没得卖了……啊……” 周大福痛得冷汗直冒,趴在床上气喘吁吁老半天,又突然抬起头,咬牙切齿说道:“娄烦铁锅可以不卖,可靳家不光勾结官府抄我的店,还让衙役打了我三十大板,这仇,不能不报!” “当家的,算了吧,所谓民不跟官斗,咱们家小业小,那靳家又有官服护佑,咱斗不过他们。” “哼!咱都过他们,自然有人斗得过,他们靳家何时发运粮食,去张家口堡走的哪条路线,我一清二楚,等……” 周大福话没说话,就突然脸色一变。 因为屋外传来了一阵惊慌失措嘈杂声和惨叫声,其中还有一道熟悉的狂笑。 那是靳德忠的笑声。 果然,周大福的房门忽然被人“砰”地一脚踹开,一名公子哥摇着折扇,大喇喇走了进来。 “哟,周兄您这大白天的躺在床上,是准备伺候你老婆不成?” 那公子哥正是靳德忠,一进门便阴阳怪气地边说边走过来。 “靳德忠,你……你要干什么?” 周大福愤怒不已,忍着屁股的剧痛,硬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老婆彭氏则急忙缩到他背后,惊恐地望着靳德忠身后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 “嘿嘿嘿,我要干什么?” 靳德忠大摇大摆走到窗前,用折扇拍了拍周大福的脸,阴仄仄说道:“整个临汾城,只有你周大福一人与本公子作对,你说,我要干什么?” “你敢?” “本公子有何不敢的?” 靳德忠脸色突然变得异常狰狞,狠狠一巴掌扇在周大福脸上。 周大福下身不稳,重重摔在床上,正好摔到被打伤的屁股,顿时痛得惨叫连连。 “哼!周大福,你不过一低贱的铁匠罢了,以为跟秦川那小蟊贼做上买卖,就能在临汾城直着走了?” “呵呵,实话告诉你吧,朝廷正准备围困吕梁山,秦川那小蟊贼都自身难保了,用不了多久,朝廷必然要将他凌迟处死,传首各地。” “至于你……哼!本公子今日便要打断你两条腿,看你以后如何直着走。” 说罢,靳德忠大手一挥,他身后几名身材壮实的家丁,便狞笑着朝周大福走来。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靳家的家丁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大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慌张?”靳德忠有些不耐烦。 “公子,秦川来了,秦川来了……就在临汾城外,正摆开阵势,推出几十门火炮,看样子是要攻打临汾。” “什么?” 靳德忠脸色大变。 那家丁急忙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反复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靳德忠撒腿就往外跑。 “快,快去帮忙守城,千万别让那蟊贼攻进来。” “是。” 那几个原本凶神恶煞的家丁,也慌里慌张地跟着跑了出去。 被扇倒在床上的周大福突然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靳德忠,你们靳家的报应来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围攻临汾城 临汾乃平阳府的府治所在,坐落于临汾盆地中间的汾河边上,周围土地肥沃,良田千里,又地处南北交通要道,当地商贾如云,来往客商也源源不断。 如此政农商,防卫能力自然不差,城墙修得十分雄伟,高三丈六尺有余,城内常年驻扎一千明军。 又因最近东边太岳山和西边黄河一带都有流寇肆虐,所以不久前杨嗣昌刚调平阳参将高勋领一千五百兵力进驻临汾,驻守这座山西南部重镇。 再加上城内的衙役和缙绅豪强的家丁护院,城内大概有五千可用的兵力。 这么一座坚城,并不好打。 但秦川过霍州、赵城、洪洞三县而不打,唯独到了临汾,便将这座坚城给围了起来。 这次不是围一阙三,也不是围三阙一,而是将四面统统围了起来。 因为,他要逮靳家的人。 八大晋商之一的靳家老窝就在临汾,靳良玉虽然在张家口堡,但包括他长子靳德忠在内,靳家很多族人都在临汾。 跟秦川合作的商人被打压的消息传到娄烦时,秦川就特别注意到了临汾传来的消息:靳家勾结当地官府,抄了一个叫周大福的商人的铺子,还把周大福按在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三十大板。 秦川觉得,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所以,临汾必须打,靳家的人,一个也不许走脱。 …… 秦川挥兵南下的消息早就传到临汾,城内官员和豪绅们好一阵心惊胆战。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秦川这一路下来只打村寨,不攻坚城。 很显然,那厮不想折损兵力。 临汾城城墙高大,兵力充足,城内准备充分,那厮应该不会来攻临汾。 就算来了,城内的守军和二十几门火炮足够他喝一壶的。 于是,城内的官员和豪绅们放下心来了,但仍准备了大量礌石滚木,猛油金汁等城防物质,并每日加强巡防,整备护院乡勇。 没想到,秦川竟然真的来了。 霍州、赵城、洪洞三座小城守备不足他却不打,偏偏来打临汾城。 一时间,城内的官员和豪绅们惊慌不已,连忙带着护院乡勇奔赴各城头协助守城。 平阳知府周琛壬和平阳参将高勋都在北门城头,城内守军也大多云集在这,因为秦川的主攻方向就是北门。 和打太原一样,秦川一句废话也没有,到了城外,便立马推出六门天威将军炮和二十门红衣将军炮。 因为城内没有能打两里远的红夷大炮,所以,秦川的炮兵径直推进到一里半的距离,才开始炮轰临汾城。 在这个距离内,天威将军炮和红衣将军炮的精度及威力,都相应地有一定提高,二十六门大炮齐射的效果,比炮轰太原城还要猛。 城头上,周琛壬、高勋及一众大小官绅们,刚看到对方推出数十门火炮就吓得手抖腿软,一群人连滚带爬地下了城楼。 高勋还不忘了把城头的守军也撤下来,免得被大炮砸死。 然后,这帮官绅就什么也做不了了,一直被动挨打,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城头的守军刚撤,秦川便让人把二十门佛朗机炮也推上去,推到一里距离,加入炮轰临汾城的行列。 其余关帝军则忙着打造各种攻城器械,秦川计划明天就拿下临汾城,所以没有打造耗时良久的攻城塔,只造阻击塔、云梯和盾车。 …… 临汾城内,靳德忠和一帮官绅老爷撒腿狂奔,跑得离北城门远远的。 但城外每响起一阵炮声时,他和其他的官绅老爷仍猛一阵哆嗦。 “周大人,没想到秦贼的火炮竟如此犀利,如此下去,临汾城必破,得想想其他办法啊。”一旁的高勋忧心忡忡地说道。 一个名叫赵文圭的中年男子,挺着便便大腹疑惑地问道:“高参将,我等不攻出去,只固守,不让对方登城,如此都守不住吗?” “对方把北城墙轰烂了,士兵上不了城墙,如何守得住?” “啊?” 赵文圭脸色一片煞白。 一旁的周琛壬也脸色泛白,冷汗直冒,就是拿不出任何主意。零久文学网 这时,靳德忠插过话道:“诸位大人,几位叔伯,据前两天传来的消息,秦贼炮轰太原城时并没有攻进城内,而是向城内索要了一大笔钱粮,拿到钱粮后他便退兵了。” “不如,我等也花钱买平安,给他一批钱粮如何?” 周琛壬眼睛一亮:“对啊,秦贼攻太原只是为了钱粮,攻临汾不也一样吗?” “快快快,诸位乡绅父老,咱们赶紧拿个数出来,让秦贼自行退兵吧。” 靳德忠急忙接过话:“不如,就一万石粮食,二万两白银,如何?” “这么多?”赵文圭一下跳了起来。 “对了,我等哪里拿得出如此多钱粮啊。” “若真将这么多钱粮拱手送给秦贼,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太原城那是有晋王世子和宁化王爷在里边,抚台大人和三司众多官员也在那,还有城内数十乡绅士族,好些个大家士族里还有人在京城或各地做官,如此太原,给秦贼那么多钱粮并不出奇,可咱们临汾小城,为何也要花如此多钱粮才能买平安?” 周围众人纷纷出言反对,连周琛壬也皱了皱眉头,他也觉得这数目太多了。 靳德忠脸色尴尬,喏喏问道:“那……以诸位大人,诸位叔伯看来,该给多少钱粮合适?” “三千石粮食,五千两白银,不能再多了。” “三千好像有点少了吧,不如五千石粮食,一万白银如何?” “就三千,他若是不肯,咱们就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哼!我就不信了,他一个九箕山出身的小蟊贼,能有多大本事!” 听着在场众人的言语,靳德忠脸色惨白,再也没有出声反驳。 他得为自己找条活路了。 商议了没多久,众人把数目定下来了,三千石粮食,八千两白银,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事情刚定下来,靳德忠便连忙拱了拱手,歉然说了句:“诸位,小侄得回去筹备钱粮,先不奉陪了。” 说罢,靳德忠便带着靳家的人快步离开。 高勋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头,但什么也没说。 赵文圭则冷哼一声:“靳家这毛头小子,比他老子靳良玉差远了。” 周围的人打着哈哈应和几声。 这时,赵文圭请的师爷忽然往前一步,在赵文圭耳边低语几句。 赵文圭先是皱着眉头,忽然又眼前一亮。 “诸位,我想到一个退敌的法子了。” “哦?赵兄有何妙计?” 赵文圭没急着回答,而是朝众人身后的随行家丁扫视一圈。 众人会意,纷纷回头,让自家的随从散开。 很快,在场的所有随从都散开了。 赵文圭这才清了清嗓子,眯着眼道:“诸位,秦贼此来临汾,乃是为了一个人而来,我等只需将此人交出去,秦贼自然退兵。” “谁?” “靳德忠。” “啊?” 周琛壬等人都愣住了。 赵文圭冷笑一声,接着道:“靳德忠和周大福的事,诸位应该都听说了吧,秦贼此来,就是为了给周大福报仇,杀靳德忠立威的。” 听到这,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出声。 这卖人的事,可不好办啊。 “哼!诸位不愿得罪靳良玉的话,我来动手好了。” 第三百六十章 狗咬狗 靳家早已乱作一团,靳德忠回到家时,他二叔靳良辰正焦急不已地在照壁后面来回踱步。 “德忠,怎么样了?” 一见靳德忠回来,靳良辰便急忙冲过来。 靳家其他人,也纷纷围了过来,都想知道外面的情况。 靳德忠把周围的下人都屏退,只留靳良辰等几个族人,然后压低声音道:“二叔,临汾城肯定守不住,咱们今晚趁夜突围吧,因为……因为秦贼是冲咱们靳家来的。” “啊!” 靳良辰脸色一变。 靳德忠没空解释,接着说道:“二叔,劳烦你带一千两银子亲自走一趟南门,让南门守备刘方柏今夜三更给咱们开门。” “三弟,你去一趟昭元寺,把那里的泼皮无赖全都招来,包括刘大耳朵的斧头帮的人,就说今晚有活干,只半个时辰的活,一人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旁边一名年轻人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大哥,往日里咱们请那帮泼皮来办事,也就一人三五钱银子而已,这次怎的给到五两银子?太多了吧?” 靳德忠摇摇头:“如今谁都知道城外有贼军,不开高价,没人肯卖命的。放心吧,待出了城,他们还不知要死多少人,没几个人拿得到钱。” “那好吧。” “五叔,你去一趟县衙,告诉王知县,周大福的事他也有份,让他赶紧找些衙役,今晚跟咱们一块出城。” “四弟,你去一趟城东三角街,把周大福一家给……” 说到这,靳德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 “其余人等,马上收拾细软,只带银子,至于粮食……运到西街库房一把火烧了吧,不能便宜了姓秦的。” “好。” 在靳德忠的指挥下,靳家的人纷纷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与靳家隔着好几条街的赵家,也开始忙碌起来。 临汾城都知道,因为粮食买卖的事,赵家和靳家不对付,赵文圭一直想整靳良玉,只是苦于没机会而已。 …… 城东三角街,周家。 靳德仁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踹开周家大门,像狼群一样冲了进去。 没多久,靳德仁便在周家院子了跳着脚破口大骂。 周大福不见了,周家二十多口人全都不见了。 …… 关帝军的炮轰一直持续到华灯初上,把临汾北城轰得千疮百孔才罢休。 夜晚,关帝军就在临汾四个城门外扎下营盘,根本就不怕城内守军夜袭,只封死了临汾城的出路。 一夜无事,但三更刚至时,临汾城南门城楼突然烧起了一团火焰。 城楼内好像有火药,只听“轰轰轰”几声闷响,城楼的火焰猛地爆燃起来。 封锁城南的是罗八,领一千十方营,城楼燃起大火时,罗八只观察了片刻,便立即下令全军出击,推进到城门一里外,彻底封锁出城通道,若有机会入城便立即攻进去。 他知道,城内起火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有人想趁夜出城突围,二是城内有人反叛,放火迎关帝军入城。 城北,秦川披着一张毛毯,打着哈欠从营帐中走出来,看了看南边的冲天火光。 “全军集合,准备攻城。” “是!” …… 临汾城南,靳德忠面如金箔,冷汗直冒地望着城楼上的熊熊大火。 他身后是靳家一百多族人和三百多家丁护院、五百多临时请来的泼皮无赖,还有临汾知县王忠君率领的一百多衙役。 身前,则是不断有熊熊燃烧的木料滚落的城门。 “靳公子,怎么会这样?” 王忠君从马车上跳下来,挺着圆滚滚的肥肚腩挪到靳德忠身边。 靳德忠摇摇头:“有人不想让咱们突围。” “谁?会是谁?” “不知道,可能是赵文圭,也可能是知府周大人,也可能是其他人。” “啊?” 王忠君脸色惨白,手脚开始哆嗦起来。 这时,东西两边的街道忽然出现星星点点的火把,还传来军队前进的杂乱脚步声。 “不好,他们要置咱们于死地!” 靳德忠脸色大变。 话音刚落,就听东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大胆奸细,竟敢纵火作乱,引秦贼入城!” 几乎与此同时,西边街道也传来另一声大喝:“前方乃秦贼奸细,格杀勿论!” “是!” 一阵杀气腾腾的吼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砰砰”怪响。 “不好,是弓箭!” 靳德忠话音刚落,就有一阵嗡嗡的破空声传来,身后的数百家丁和泼皮无赖顿时发出一阵惨叫声。 紧接着又响起了一片枪声,这是临汾城守军的三眼铳。 靳德忠的人被打得措手不及,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场面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赵文圭!周琛壬!你们几个卑鄙小人,我靳家与你们势不两立。” 靳德忠两眼赤红,扯开喉咙朝着远处的黑暗大声怒吼。 远处,几名或穿着明艳官服,或锦袍披身的人,正冷眼望着这一切。 “周大人,通敌谋逆,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那边的人,只留几个正主就行了,其他人……咳,就地正法了吧。” “靳家从临汾搜刮粮食布帛,却只便宜了张家口堡和宣府那帮人,对临汾毫无贡献。” “周大人且放心,待我掌管了他几条线的买卖,自会留两成给诸位。” 几人正低声交谈着,城北方向忽然有一骑飞奔而来。 “知府大人,不好了,不好了,秦贼来攻城了。” “啊?” 身居正中的一名大官猛一哆嗦,差点从坐骑上摔下来。 “由何处攻来?” “北门、东门还有西门,三门外都有贼军逼近。” “这……三门许多兵力都调来绞杀靳家了,这可如何是好?” “周大人,当务之急,是先拿下靳德忠,将他和靳家的钱粮一并送出城给秦贼,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啊。” “对对对,快,把靳家的人和那些泼皮无赖都杀光,快,还有王忠君和那些衙役,他们这是谋逆大罪,格杀勿论!” “是!” …… 秦川的攻城手段很简单,火炮压制城头,盾车推进,到了两百步外搭建阻击塔,让黄六喜等神射手爬上阻击塔,点杀城头的守军,其余人则推着盾车,扛着云梯继续前进。 主攻方向是北门,东门和西门只是佯攻,吸引守军注意力。 由于时间有限,他只打造了二十座阻击塔,但已经足够了。 北城头早已被轰得千疮百孔,城头上没几个地方能站人的,勉强爬上城头的守军也很快就死在了火炮和线膛枪的点射之下。 关帝军只受到了零星的抵抗,很快便将云梯架在城头,纷纷爬上去,然后点燃震天雷,抛过城头,扔下城内。 在城内列阵迎敌的守军倒了大霉,被震天雷炸得血肉横飞,惨叫连连,迅速失去了抵抗能力。 很快,城头的关帝军攻下城,并打开了城门。 至此,临汾陷落。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一切照旧,杀人抢劫 秦川踩着血水走在南门街上,望着满地的尸体直摇头。 晋商大多集中在平阳府,因为这里不仅土地肥沃,还有一座盐湖。 盐乃是日常必需之物,利润极高,八大晋商大多是靠贩粮食跟边军换盐引起家的。 除了八大晋商之外,平阳府还有不计其数的商贾,除了贩盐,还贩粮食,贩平阳府盛产的棉花布帛等等。 秦川本以为,这里的商贾会很团结,会表里为奸沆瀣一气。 没想到,这些人也会狗咬狗,还咬得特狠。 赵文圭和周琛壬等一帮官绅,为了让自己退兵,把靳家打成谋逆奸细,在南门杀了个血流成河。 靳家的一百多族人大多都被杀了,三百多家丁护院,临时请来的五百多泼皮无赖,还有一百多县衙的衙役,这些人都死了。 小小的南门街满是尸体,鲜血都沿着城门流到了城外。 在尸体丛中逛了一小会,秦川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墙脚下。 墙角下跪着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或捶胸顿足啕嚎大哭。 旁边不远也跪着一群人,个个衣着光鲜,肥头大耳。 这时,罗八走过来说道:“将军,都问过了,那满身是血的公子哥就是靳德忠,旁边是他二叔靳良辰,还有几个他兄弟,那个屎尿糊了一地的胖子,是知县王忠君。” “旁边那群人,跪在正中间那个是临汾知府周琛壬,左边是平阳参将高勋,右边是赵家的赵文圭。” “袭杀靳家的事,就是赵文圭提议的,领兵的是高勋,不得不说,这高勋布置得很严密,靳家的人根本就没路可逃。” 秦川点点头:“嗯,都是些内斗内行的货色。” “对了,周大福呢?” “赵文圭说,他猜到靳家会杀周大福一家,所以他赶在前边,把周家的人接到了他府上。” “让他把人带过来。” “他说黑灯瞎火兵荒马乱的不方便,山猫儿已经去了赵家,但刚刚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没找着周大福一家。” “哟呵,想拿周大福来要挟我?” 秦川说着,抬脚朝赵文圭走去。 “小人赵文圭,见过秦将军,靳德忠便是小人与周大人献给将军的礼物,不成敬意。” 赵文圭趴在地上,抬起头,一脸谄媚笑容地说道。 “谢过几位的礼物,秦某笑纳了。” 秦川笑眯眯说道,然后从旁边的关帝军手中拿过一把长刀,朝赵文圭轻轻一挥。 “啊……” 赵文圭捂着耳朵失声惨叫,指缝间有潺潺的鲜血冒出来。 旁边的周琛壬等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一刻钟之后,我若见不到完好无损的周大福的话,就先剐了你这身肉,再杀光你赵家所有人,一个不留。” 说罢,秦川将长刀还给旁边的关帝军,道了句“一刻钟后挖他的眼”,然后没再理会赵文圭,也懒得理会周琛壬和靳德忠等人,而是径直走开了。 赵文圭哀声喊道:“秦将军,将军,小人可是一心想为将军办事啊,靳家就是小人一手灭掉的,将军……” 不远处的靳德忠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赵文圭,你以为你杀我靳家族人,把我交给秦川,他就会对你以礼相待吗?哈哈哈哈……等着看好了,你赵家也没好下场!” 见秦川根本就没鸟他,赵文圭顿时面如金箔,手脚哆嗦不止。 旁边的关帝军阴仄仄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掏出一把短刀,蹲在地上,就地找了块砖头开始磨刀。 那刺耳的磨刀声响起时,赵文圭猛地哆嗦了起来。 “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周大福一家不在赵家宅子里,而是在城西一间私宅里,小的愿意给将军带路。” “跟他去找人,通知山猫儿,让他别找人了,赶紧把城里所有乡绅士族的家都给抄了。” “ 是。” …… 其实,秦川连周大福的面都没见过。 之所以为这么一个小商贾大动干戈,是为了立威,竖标榜。 不论是谁,不论躲在哪,只要敢动跟他合作的人,就等着迎接他的怒火吧。 他只想告诉其他商人,跟他做买卖,就能受到他的庇护。 况且,临汾城商贾如云,豪绅遍地,既能把这么一座富硕的城池抢个一干二净,又能顺手立个威,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大约一刻钟后,秦川第一次见到了周大福。 这是个壮实黝黑的汉子,据说是铁匠出身,前东家的铺子做不下去之后,他把铺子盘下来,干了几年,一直不温不火。 娄烦铁料和铁锅出现后,周大福嗅到了商机,立马赶赴娄烦进了一批铁料和铁锅。 结果,就因为这些铁料和铁锅,他在临汾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小小的铁匠铺几乎被人踏破了门槛,无数商贾找上门,想跟他合作,让他从娄烦带更多铁锅出来。 靳家就是其中一家,而且来的次数最多。 秦川一再声明过,娄烦铁料和铁锅不能专卖山西商贾,也不能大宗出货,这是为了防止这些货流到建奴手里。 周大福是个有分寸之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所以一再拒绝了靳家和其他商人,结果就惹出大祸来了。 如今,周大福的屁股都被打烂了,站都站不稳,但仍一瘸一拐地朝秦川走来,并远远就跪了下来。 “小人周大福,见过将军。” “唉,快快免礼。” 秦川急忙上千,笑着将他搀起来。 “将军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这时周大福第一次见秦川,不敢偷瞄秦川的长相,只感动得一塌糊涂。 “周掌柜,靳德忠就在那,你要亲自手刃他,还是由我来代劳?” “啊?” 周大福一愣,下意识地朝靳德忠望去。 他恨靳德忠,可让他当着知府大人和众多乡绅的面,手刃靳德忠的话……他不敢,真的不敢。 “周掌柜,临汾这地方,你恐怕是待不下去了,不如收拾家什随我北上,明年我会攻取河套地区,到时候你们可以跟喀尔喀的蒙古人,或者跟叶尔羌人做买卖。” 周大福又是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多谢将军,多谢秦将军。” 周大福二话不说,又噗通地跪了下来。 “将军,就由小人来手刃靳德忠那狗贼吧!” “好。” 说着,周大福起身,一瘸一拐地朝靳德忠走去。 靳德忠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却又斜着眼看周大福,脸上尽是往日的嚣张跋扈。 “你若敢杀本公子,我父亲必会率领宣镇大军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哼!靳良玉若敢来,老子连他都杀!” 周大福红着眼,接过一名关帝军递来的长刀。 “你敢?” 周大福没言语,只举起长刀狠狠一劈。 不远处,秦川轻轻地挥了挥手,早已准备好的数十关帝军纷纷上前,将靳良辰和王忠君等人按在地上,然后手起刀落。 “赵文圭也宰了吧,照旧,包括赵家在内,城内所有为非作歹的官吏豪绅,一律宰掉,只留老弱妇孺,再留二百两银子和一百石粮食,其余的统统带走。” “那些老家不在本地的官员,包括周大人和那些个同知、通判,还有高勋,一律绑回娄烦,让他们的家人拿钱来赎。” “是!” “将军,小人愿为将军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秦川正欲离去时,原本跪在地上的高勋突然高声喊道。 “你就算了吧。” 秦川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记得,李洪基入山西时,好像高勋先降了李洪基,满清入关时又降了满清。 这种二五仔他是不会要的。 第三百六十二章 罗大牛的运筹帷幄 府谷县坐落于陕西北部的黄河东岸,与西岸的保德州城隔河相望,既是连通东西两岸的商道渡口,也是入陕出晋的军事重镇。 自从东岸的保德州被关帝军占领,府谷的商道就断了,但驻军比以往多了许多。 府谷原本就有一千守军常驻,为防止关帝军渡河进入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又调了四千兵马入府谷,总兵力达到了五千,由延绥总兵王承恩统领。 这两日,寂寥的府谷孤山川口,又突然繁荣了起来。 并非客商来往,而是明军四处搜集船只,运载木料,看模样是想搭浮桥渡河。 府谷县城里也突然多了许多兵马,运粮的骡马车鸡公车络绎不绝,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大战。 河对岸,保德州城。 罗大牛站在临河的城墙上,手拿望远镜,静静望着河对岸。 直到一名传令兵飞奔而至,他才放下望远镜。 “启禀罗营官,明军的进攻路线探出来了。” “哦?有几路?” “一共三路,除了府谷这一路之外,还有河曲对岸的沙沟堰和揣窝沟对岸的埝河滩,如今,两路明军已经在那两处河段搜集船只,运载木料,随时都有可能渡河。” “嗯。” 罗大牛点点头,学着秦川的语气,摇头晃脑道:“沙沟堰,也就是西口渡,至于埝河滩,此处没有渡口吧?水流如何?” “回禀罗营官,此处虽没有渡口,但水流平稳,河滩地势平坦,可供大量军队集结。,。” “嗯,看来将军三番五次提到的洪承畴,果真有点本事,任亮和冯一龙的布防如何了?” “冯营官已经带着冯山营的将士在揣窝沟开辟出了大片空地,并挖掘壕沟,打造各种防御设施,严阵以待,就等明军渡河。” “任营官则出河曲城,在城西河岸边构建防御设施,打算不放明军一兵一卒渡河。” 听到这番话,罗大牛满意地点点头,道:“将军说过,若洪承畴来攻,绝不会选保德州和河曲为主攻方向,因为洪承畴不是傻子,肯定知道凭他那些明军不可能攻得下这两座城池,所以……他的主攻路线,必然是冯一龙的揣窝沟。” “传令秦博扬,命他领一千先登营驰援揣窝沟,带虎蹲炮和小弗朗机炮各二十门,还有一百支燧发枪和二十支线膛枪,让洪承畴尝尝枪子的滋味。” “是。” 传令兵领命,飞奔而去。 罗大牛打手一挥:“把大炮都推到岸边,轰对面的明军,先轰他们个屁滚尿流。” “是!” 很快,保德州城的西城门大开,十三架炮车在骡马的牵引下驶出城门,朝黄河岸边驶去。 河对岸,孤山川口。 延绥总兵王承恩站在河口旁边一处丘陵上,以手遮眉,静静瞭望河对岸。 府谷和保德州之间的河面并不宽,如今又是枯水期,孤山川口和对岸的河面宽不足一里,肉眼完全可以望得见对岸的动静。 当保德州城的西城门大开,一架架炮车鱼贯而出时,王承恩脸色微微一变,急声大喊:“火炮准备,其余人等立即离开岸边,快!” 听到他的话,正在岸边搬运木料或捆绑船只的明军,如蒙大赦般一哄而散。 岸边早已准备好 的炮手,则开始调整六门大佛朗机炮和一门红夷大炮的射角。 王承恩知道关帝军的火炮极其犀利,所以早早就调来了这七门大炮,架在岸边,就等着关帝军的炮兵来临。 但,关帝军的炮兵在一里半之外就停了下来,其中有五门大炮开始撤去骡马,扎下脚钉,并开始调整角度。 “红夷大炮先发炮。”王承恩再次急声大喊。 负责红夷大炮的炮兵顾不得是否已经瞄准了,急急忙忙点燃火门的引药。 “轰”的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画着弧线越过黄河河面。 对岸的关帝军炮兵不约而同地趴在了炮车后面。 “砰”的一声响,那发炮弹落在了空地上,离关帝军的炮兵足有二三十步远,方向偏得离谱,距离也短了不少。 “调炮,快快快!”王承恩急得直跳脚。 几个炮兵急急忙忙调整射角,并重新装填。 这时,对岸响起了五声炮响,五发炮弹呼啸而至,狠狠砸在了明军炮兵附近。 最近的一发炮弹,离明军的红夷大炮只有不足五步远,落地时掀起的泥沙溅了几个炮兵一身,把那些炮兵惊得四处乱窜。 王承恩跳着脚跑过去,抽了好几鞭子才将那几个炮兵给赶回来。 火炮对轰,无非是火力和精准度的比拼。 论火力,关帝军有五门能打一里半之外的大炮,明军只有一门。 论精度,关帝军的炮兵有陈詹从登州带回来的佛朗机人炮法,秦川还不惜成本地给他们不断练习,精度自然不是明军可比的。 只第二轮炮击,明军那门红夷大炮的炮座就被击中了,整个大炮歪向一侧,还有一名炮兵很不幸地被弹跳的炮弹打成两截。 这门大炮,一时半会是用不了了。 眼见明军的红夷大炮报废,关帝军立即带着八门大佛朗机炮往前推进,五门天威将军和红衣将军炮则留在原地,继续炮轰明军的炮兵。 很快,明军的炮兵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顾不得王承恩的鞭子,只没命地往后逃。 王承恩无奈叹了一口气,最后也在几个亲兵的掩护下狼狈逃得远远的。 打跑了对方的炮兵后,关帝军们将炮口对准了停泊在对岸的船只。 …… 埝河滩,洪承畴站在河岸旁边的山上,手里拿一杆从佛朗机人处购得的望远镜,静静望着对岸的揣窝沟。 良久,洪承畴放下望远镜,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督师,贼军布置如何?” 眼见他脸色不好,一旁的白广恩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洪承畴摇摇头:“严阵以待,布置得当,这一仗,不好打啊。” “这……” 白广恩眼珠子转了转,没敢往下问。 一旁的几位将领也面面相觑,但谁也没开口。 “白广恩。” “末将在。” “你领两千人马,绕道佳县,从那渡河之后,往兴县一带进发,记住,遇敌不可浪战,只需牵制贼军即可。” “是。” “督师……此处离佳县近两百里路,绕道佳县最快也要三日才能渡河,是不是……” “给你五日时间,五日后,必须要抵达兴县蔚汾河一带。” “是。” 第三百六十三章 破司盐城 自从取了临汾之后,秦川就没再攻打过任何坚城。 因为时间不多了。 保德州、宁武关和交城分别传来消息,河西的明军正往黄河沿岸集结,并沿河搜集船只,似有渡河入犯的迹象。 朔州一带也有明军集结,进攻方向不是宁武关就是神池口,另外红池口的探马还探到两支明军正沿着忻州一带南下,一前一后,人数各有六千,行在前头那支由新任大同总兵率领,后面那支则是新任宣大晋总督杨嗣昌亲自率领。 交城传来的消息则显示,太原一带又有明军在集结,似乎吴甡并不甘心让秦川在他的地盘横行,更不甘心交城和文水落入秦川之手,所以正集结兵力,准备收复交城和文水。 收到消息,秦川立马让山猫儿领两千兵马返回交城,统领交城和文水的防务。 那两座小城原本有两千守军,加上山猫儿的两千人,共四千兵力,应该能抵挡一阵子。 秦川则快马加鞭南下,过安邑而不入,径直杀到司盐城。 司盐城前任转运使陶章已经被押解京城下大狱了,因为他不仅收受贿赂,跟汪赫仑等人交易,还跟秦川做买卖。 新任转运使叶柱国到任后,司盐城许多官员和守将被贬的贬,被罚薪的罚薪,甚至还有几个因为冲撞叶柱国而被斩首示众。 一时间司盐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同时,很多官员和守军对叶柱国也越来越不满。 在司盐城任职,哪怕只是一个文书小吏,也能吃得腰滚肚圆,但叶柱国来了之后,很多要职都换上了他的自己人,那些油水多的职位更是全部换了个遍。 旧的官员和守军油水断了,自然也就对叶柱国满腹怨恨。 秦川的大军抵达司盐城当天就开始炮轰城池,夜里,正准备收兵回营时,城内突然响起了阵阵喊杀声,没多久,北城门就打开了。 城内守军哗变,司盐城守备郝德忠亲自押着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叶柱国,领着城内两千三百守军从北门出城,到秦川的阵前纳降。 秦川笑呵呵地接受了这些人的投降,一顿安抚后,便领着关帝军浩浩荡荡开进司盐城。 司盐城并不大,但城后建有一大圈围墙,将偌大的盐湖圈了起来。 这座盐湖,就是后世被称为中国死海的运城盐湖,为世界三大硫酸钠型内陆盐湖之一。 如今,山西和陕西两地百姓日常所需的盐,都是由这座盐湖产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入了城,秦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搬盐。 司盐城周围住着大量以煮盐为生的盐工,这些人煮出来的盐会由司盐城低价收购,再由司盐城卖给拥有引符的盐商。 也就是说,大明朝廷扮演的就是中间商的角色,剥削盐工,高价卖给盐商,以此获得大量盐税。 但每年数额不菲的盐税,大部分都被历代昏庸的皇帝赐给了各地藩王。 这就是蠢到脑子抽筋的大明皇帝们干的蠢事。 秦川抢的盐,就是司盐城已经从盐工那收上来的盐,当天夜里就把数目清点出来了,共五千小引,一小引两百斤,也就是一百万斤。 因为现在没有密封技术,盐没法储存太久,所以秦川只取了两千引,共四十万斤,够他治内的百姓吃大半年了。 另外,他派人去通知仍在解州等待的汪赫仑,让他来取两千引。 秦川不想搞得山西和陕西两地的百姓没盐吃,所以,剩下的一千引留在了司盐城,留给其他盐商拿盐引来取。 除了盐之外,秦川还搬走了两百车天然碱,这东西用处很大,但秦川主要是想用来制造玻璃和小苏打。热点书 司盐城的钱粮他自然没放过,除了投降那些官兵的钱财之外,其余的几乎掳掠一空。 城内的行政体系他仍留着,以便其他盐商能正常换到盐引。 至于投降的官兵,又经过一轮筛选后,秦川只带走了包括守备郝德忠在内的一千五百人。 叶柱国也被带走了,捆得严严实实带走的,准备让他家人拿钱来赎人。 秦川只在司盐城逗留了一天,所有货物都装载完毕后,便立马北上,返回交城。 …… 交城城东十里,明军大营。 吴甡坐在主帐内,黑着脸环视下面的一群武将。 王忠站在下面,苦着脸说道:“抚台大人,交城打不得啊,城内虽然只有两千贼军,可他们的火器极其犀利,若攻城受挫,将士们的士气必然受挫,等秦贼援军抵达,恐怕就挡不住了。” “这会儿,秦贼应该已经在归途中了,不如咱们放弃交城,在介休的义棠镇一带设伏,伏击秦贼如何?” “秦贼虽兵强马壮,可他从司盐城虏获了大量盐引和钱粮,光骡马车就延绵十数里路,我等可将大军藏于深山之中,待他经过时再对他首尾同时发起突袭,他必定无法顾及首尾。” “我等若小胜,便可乘胜追杀,杀他个丢盔弃甲,若两相对峙胜负难分,也可牵制主他,等督师杨大人的大军抵达,便可一举将他歼灭。” 吴甡没急着回应,而是环视一圈,黑着脸问道:“你等以为如何?” “末将附议王总兵之计。” “抚台大人,王总兵所言极是,此时不宜消耗兵力攻城,而应伏击秦贼,不让他北返吕梁山。” “末将以为,王总兵之计甚妙。” 眼见下面的武将个个出言赞同王总,吴甡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好不容易才从阳曲和忻州调来兵马,凑够了八千兵力,想一举夺回交城和文水,断了秦贼的后路,等总督杨大人抵达,便可一举歼灭秦贼。 只没想到,大军已经到了交城城下,底下这帮武将却不愿攻城,一个个喊着要去伏击秦贼。 吴甡何尝不知,他们是垂涎秦贼掳来的那些盐引和钱粮,想赶在宣大兵马抵达之前,先一步抢掠盐引和钱粮。 但,秦贼可是有六千兵力,想半路伏击秦贼,谈何容易? 而交城只有两千兵力,此刻正是各个击破的最好时机,只要一鼓作气攻下交城和文水,就能切断秦贼的退路,主动权就掌握在了手中。 可是,这帮武将却…… 自己初来乍到,又压不住这些骄兵悍将。 若不随他们的意,恐怕只会落得两头空的下场,既打不下交城,也没法伏击秦贼。 “抚台大人,机不可失啊,再不当机立断,可就错过了伏击秦贼的最好时机了。”虽然吴甡脸色难看,王忠仍然劝道。 犹豫良久,吴甡最终咬咬牙,恨恨地一拍桌子。 “拔营南下,设伏义棠。” “抚台大人英明。” 第两百六十四章 白广恩的突袭 洪承畴的三路大军齐头并进的计划搁置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法在河面搭建浮桥。 河曲和保德州的关帝军直接把火炮架在岸边,炮轰他们的船只和木料,只要明军出现在河边,对岸的火炮就会瞄准他们。 没人敢去驾驶那些停泊在岸边的船只离开,只能任由关帝军一艘一艘地轰烂,然后沉入河底。 进攻河曲的左光先曾选出两百熟悉水性的精兵,趁着黑夜,一人抱一根竹竿游过河,想夜袭岸边的关帝军炮兵。 可对岸的关帝军在岸边燃起了一堆堆篝火,有哨兵不停地来回巡视,好像还藏有暗桩,那两百精兵还没登陆就被发现了。 然后,他们沦为了对方的靶子,两百精兵,绝大部分被火枪点死在河中,只有极少数幸运地游了回来。 从那之后,左光先就再也不敢派人渡河了。 府谷王承恩的遭遇也好不到哪去,炮击当天,他派数百部下冲到岸边,想将停泊在岸边的数百大小船只驶离岸边。 结果,他这些部下吃尽了对面火炮的苦头,刚冲到河边就死伤上百人,上船后被连人带船轰进河底的又有好几十个。 只不过,他抢出了将近两百艘船,总算是有点收获。 从那之后,王承恩也不敢派人靠近河边了,抢出来的两百艘船也藏到了附近几个河湾里,不敢再开出来。 埝河滩倒是没遭炮击,船只、木料等已经全部集中在河滩上了,随时都能搭浮桥,也随时能驾船渡河。 但洪承畴没敢动,因为对岸明明架起了火炮,却没有开炮炸船。 这才是最可怕的。 对方在等,等他的大军开始搭浮桥。 那时候人员密集,火炮一轰一个准,必然会死伤惨重。 洪承畴没动,关帝军也没出击,两军就这么隔着黄河对峙。 三日后,白广恩率领两千明军,从佳县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的克虏寨,然后沿着黄河往兴县的方向进发。 克虏寨属于临县辖地,仍在明朝控制之下,所以,关帝军并没有发现这支绕道而至的明军。 …… 兴县是冯一龙的辖区,东边防线乃是黄河天险,南边防线则东起吕梁山的安平寨,西至黄河岸边的罗峪口村,整条南边防线几乎呈一条直线。 负责驻守罗峪口村的是冯一龙的八弟冯八彪,守军原本有五百冯山营,但洪承畴陈兵埝河滩之后,冯一龙从各地抽调兵力前往阻击洪承畴,罗峪口村也被抽走了两百人,只剩三百兵力。 但村子旁边的岭头上建有两座墩台,四周壕沟遍野,箭楼林立,防御设施一应俱全,墩台里还有虎蹲炮和小佛朗机炮各三门,燧发枪二十,震天雷、铁蒺藜等储备充足。 而且,冯一龙再三叮嘱冯八彪,如今明军逼境,正是非常时期,绝不可麻痹大意,谨防明军从临县一带北上。 冯八彪跟随冯一龙当马匪厮杀多年,关乎脑袋的事当然不敢大意,每日里必派出大量探马,在南边四处哨探。 一日清晨,冯八彪正像往常一样走出墩台,披甲巡视四周防务时,南边突然出现一骑快马,朝村子飞奔而来。 冯八彪脸色一变,急忙命人打开寨门。 很快,他看清楚了,那匹战马的马背上伏着一个人,那人满身是血,身上后背还插着两支箭。 冯八彪脸色又是一变,急忙冲出去,拉住那匹已经大汗淋漓的战马。 “阿山?阿山你怎么了?” 冯八彪一眼就认出了,马背上的人是他们冯家庄的人,叫冯大山,乃是一名哨骑队长,昨夜带着十名手下外出哨探,如今却只有他一人负伤归来。 可不论冯八彪如何呼喊,冯大山却毫无回应,只剩微弱的呼吸和脉搏。 “冯参将,这是明军的箭。” 一名冯山营的军官仔细看过那两支箭后,失声惊呼道。 “快,备战!备战!” “将冯大山抬进去救治,快!” “贺明,带你的人出去查探情况,小心点,遇敌不可浪战,切记。” “是!” 冯八彪顾不得许多,一边飞快朝旁边的墩台奔去,一边大声发号施令。 很显然,南边有敌人逼近。 只是敌人数量不明,距离不明,也不知来的有多少人。 整个罗峪口村忙碌了起来,三百守军纷纷披甲齐整,各就各位,村内仅有的一百八十多百姓,也纷纷帮忙搬运各种战备物质。 只两刻钟后,刚派出去那队哨骑回来了,一进门,队长贺明便大喊道:“参将大人,敌军探马众多,我等无法仔细探查,但可以肯定的是,明军兵力绝不低于一千人,离着不到十五里路。” “不低于一千人。” 冯八彪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参将大人,求援吧。” “对啊,彪哥,明军不可能只来一千人,他们没这个胆子,依我看啊,他们人数绝不少于三千人,咱们这只有三百兄弟,肯定挡不住对方,那两座墩台又塞不进这么多人,若明军攻破围墙,进不了墩台的兄弟都得死。” “还有那些百姓,他们该咋办?” 周围几个部下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冯八彪求援。 冯八彪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片刻后猛一咬牙:“冯宇七,你带两百兄弟走,带上所有马匹,还有那些百姓,沿着黄河往北走,马上走,再派人快马传信兴县,让老五带兵来救援。” “告诉他,我最多只能撑五天,但,他必须要集结够一千五百兵力才能出来,万不可孤军突进。” 一旁的冯宇七脸色一变:“彪哥,那你呢?” “我要跟兄弟们守住这两座墩台。” “这……彪哥,一起走吧,咱们有马,他们追不上。” “咱们是有马,可那些百姓没有,明军若发现罗峪口空了,必然会追上来,到时候……那些百姓必然会遭殃。” “彪哥,咱们以前当马匪的时候,杀的老百姓也不少啊……” “住口!” 冯八彪眉头一皱:“你记住,咱们先在是关帝军!” “秦将军没杀咱们冯家庄的人,没抢冯家庄一粒粮食,还给了咱们另一条道,你且看看,咱们如今过得什么日子,你家老母过的什么日子。” “你这话若是给大哥听到的话,不死也得脱层皮,日后,绝不能再说此类的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 冯宇七低下头,不敢顶嘴。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带人走,马上走。” “是。” 很快,冯宇七带着一支两百冯山营,护送着只带了随身细软的一百多百姓离开罗峪口村,沿着黄河快速北上。 冯八彪则让人往两座墩台里挑水,把里面几个大水槽全部注满水,然后便带着仅剩的一百冯山营进入这两座互为犄角的墩台。 他要死守这两座墩台,牵制住明军,直到援军抵达。 第三百六十五章 冯家兄弟的死难 崇祯七年九月二十七日,白广恩率领两千秦军抵达罗峪口。 眼见小小的村子已经空无一人,那两座墩台也毫无动静后,白广恩挥了挥手,命一名部下前去探查。 那明军骑着马,顶着木盾小心翼翼靠近,离墩台只有八十步时,墩台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 那名明军应声而倒,生生从马背上翻落在地,挣扎了几下,然后没动静了。 “狗日的藏在墩台里。” 白广恩狠狠地骂了一声。 “原地休整,先将就着吃点干粮,半个时辰后攻进去。” “去两百人到周围转转,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有没有人逃离的痕迹。” “是。” 明军纷纷原地坐下,掏出水和干粮吃了起来。 被派出去那两百明军很快就发现了黄河岸边的马蹄印,粗略数了数,大概有两三百匹马之多,刚走才没多久。 听到这消息,白广恩有些疑惑,有马匹的肯定是关帝军,可对方明明都跑了,为什么还留一批人躲在那两座墩台里? 难道,墩台里的人想死守这里,等待援兵? 思索良久,白广恩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冷笑。 他没有派兵去追击沿着黄河北逃的关帝军,因为对方有马匹,追是肯定追不上的。 半个时辰之后,白广恩挑出五百士兵,让他们持盾朝墩台逼近。 刚进入百步距离,两座墩台上便同时响起了一阵炮声和枪声,那五百明军顿时倒了血霉,轻飘飘的盾牌根本就挡得住炮弹,六发炮弹贯入阵中后,便破开了一条条血路,被击中的明军无不惨叫倒地。 “狗日的竟然有六门炮。” 白广恩又骂了一声,然后朝旁边招招手,接着道:“让兄弟们退出来,隔着两三百步摆开阵势,把这两座墩台围死了,声势闹大点,杀声喊大声点就行了。” “是。” 旁边一名传令兵飞奔而去。 没多久,进攻墩台的那群明军如蒙大赦,纷纷退了回来,在两百步外摇旗呼啸,喊杀连天。 墩台内,正密切注意外面状况的冯八彪脸色猛然一变。 糟了,对方想引援兵来救。 万一有人上当,孤军来援的话…… 冯十一雕! 冯八彪下意识地想到了他这个十一弟。 冯十一雕就领着三百人驻扎在东边三十里的赵家坪,这个十一弟第一次单独领兵,听说刚接到命令的时候高兴得不行,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自己也忘了派人去通知他。 万一他误以为明军正猛攻墩台,不知好歹地以三百人领兵来救。 到时候…… 想到这,冯八彪的脸色沉了下来。 犹豫良久后,他忽然开口道:“阿忠,敢突出去吗?” “敢!” 一旁的冯忠毫不犹豫地应道。 另一旁的贺明急忙插过话:“参将大人,突不得啊,外边起码有两千明军,除非插上翅膀,否则哪能突得出去?” “我怕老十一不知好歹,跑来救咱们,他那点兵力,还不够外边的明军塞牙缝。” “啊?” “所以,突不得也得突,要不,你和冯忠在这指挥,我带二十个兄弟突出去。”5599 “彪哥,我去。” 冯忠抄起一旁的盾牌,用力拍了拍胸脯。 “参将大人,让我去吧!” “彪哥,让俺去,俺跑得快。” “好兄弟,都是好兄弟。” 冯八彪拍了拍周围几个人的肩膀,道:“老十一是冯家庄的人,这件事,就让冯家庄的人去吧,阿忠,挑三十个兄弟,骑上那三十匹马去吧。” “好咧。” 冯忠又拍了拍胸脯,然后大步下楼。 冯八彪深吸一口气,透过炮孔定定望着外面。 没多久,底下忽然响起一阵呼啸,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十骑朝明军最薄弱之处呼啸而去。 外面的明军早有准备,迅速从两侧围了过来。 距离尚有一百多步时,三十骑忽然拐了个方向,折向另一侧。 但,明军人多势众,很快又有其余兵力补了过来。 三十骑已经没有空间腾挪了,领头的冯忠高举长刀,像从前当马匪时一样,高声呼啸,一马当先,狠狠撞进了明军阵中。 墩台上,冯八彪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 没多久,那三十骑被数十倍明军淹没了, 冯八彪重重拍了一掌自己的脑门,悲愤地咆哮一声。 罗峪口村外,白广恩嘿嘿冷笑一声:“瞧你往哪儿跑,把声势再闹大点,对了,生擒的那些个先别杀,找木头吊起来,最好是让他们的惨叫声传远点。” “是。” …… 冯八彪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罗峪口被围两个时辰后,冯十一雕突然带着三百冯山营疾驰而来。 白广恩等的就是现在。 两千明军迅速掉头,像一个巨大的蝎子钳一样,朝冯十一雕的三百冯山营包过去。 远远地看到被高高吊起的十几个人后,冯十一雕心急如焚,还以为墩台快守不住了,不管不顾地带着三百部下冲了进来。 很快,白广恩的两千兵马将他团团包围。 冯十一雕心知不妙,但为时已晚,只得将部下拢到身边,背靠着背结成一个小圆阵。 明军完成包围后,也不急于吃掉这支送上门来的关帝军,只一步步逼近,一个接一个地射杀里面的人。 白广恩亲自领五百骑隐在包围圈旁边,就等着墩台出来的援兵。 墩台里,冯八彪两眼赤红,一次又一次地冲向楼梯,但又一次接一次地退了回来。 除了冯八彪的咆哮之外,墩台里没人吭声,所有人都望着冯八彪,等他的命令。 最后,冯八彪跪在炮孔旁边,死死盯着外面,再也没起身。 他知道,他若率兵出去救冯十一雕,只会自投罗网,被对方一网打尽。 他要留着性命,给十一弟报仇。 …… 罗峪口以北六十里,碧村。 冯五豹接到罗峪口村的急报后大惊失色,急忙派人往附近几个村寨调集兵马。 同时,他又立马派人前往赵家坪,让冯十一雕不要轻举妄动,务必要等他的大军抵达才能出击。 当夜,冯五豹便领着一千二百兵马,朝罗峪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三百六十六章 伏击秦贼 等冯五豹抵达罗峪口村,明军已经撤走了,只看到冯八彪领着几十个将士定定跪在尸体堆里。 冯五豹心底一沉,急忙拍马赶过去。 “老八,怎么了?”到了近前,冯五豹翻身下马,大步跑过来。 冯八彪没说话,只双手捧起一截断臂,递了过去。 冯五豹用独臂接过那截断臂,仔细一看,只见上面纹有一头展翅翱翔的黑雕。 “十一?” 冯五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但见惯了生死的他,最终还是站稳了脚跟,只用独臂将那条断臂抱在怀中,然后仰天长叹。 “他带来的三百兄弟也都在这。” 冯八彪吃力地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膝盖。 冯五豹环视一圈,问道:“谁带的兵?” “白广恩。” “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边,应该是去赵家坪了。” “多少人马?” “两千,但不知道他有没有藏伏兵。” “嗯。” 冯五豹点点头,思索一阵后,高声道:“二壮,把人撒出去,通知兴县方圆五十里内的所有村寨,让百姓们都退入兴县,坚壁清野,放他们进来。” “是。” “派人去通知大哥,让他想办法堵死北边的路,再派人去南边,到平阳府找秦将军。” “把所有兄弟的尸首都收敛好,再休整一个时辰,然后随我去杀光他们,夺回十一和这里三百多兄弟的人头。” “是!” …… 白广恩去了赵家坪,并突袭了这座小村寨。 村里几十户百姓来不及逃走,全躲到了两座墩台里。 这里的守军绝大多数都被冯十一雕带走了,仅剩二十个守军,虎蹲炮和燧发枪也全带走了,只剩三门小佛朗机炮。 缺乏火器的情况下,仅凭三门小佛朗机炮和礌石滚木,是挡不住明军的。 明军凭着临时打造的大盾,只花半个时辰就逼到墩台下面,并搬来无数柴火,堆满墩台四周,然后点燃了柴火。 等火势变小,白广恩命人去扑灭火势,然后进入墩台,把活活熏死在里面的所有关帝军和百姓的人头都割下来。 没多久,白广恩便率领他的两千人马,带着人头和从村里搜刮来的钱粮牛羊大摇大摆离开,直奔东边五十里的康宁镇。 一日后,冯五豹和冯八彪带着一千二百冯山营抵达赵家坪。 看过两座墩台里的惨状后,冯五豹咬紧牙关,一字一顿说道:“我冯五豹对天发誓,不杀光那两千明军,誓不为人!” …… 揣窝沟,冯一龙站在临时搭建的箭楼上,拽紧拳头,死死望着黄河对岸的明军大营。 一旁的冯十三鹰脸色通红,青筋直冒:“大哥,给俺五百兵,俺去杀光那帮狗娘养的!” 冯一龙没回应,只死死盯着对岸的明军大营。 “大哥,十一哥不能白死啊!那三百多兄弟也不能白死啊!” “三百个,俺只要三百个兄弟,俺对天发誓,一定会带着白广恩和那两千明军的脑袋回来见你。” “大哥,俺求你了!” 冯十三鹰忽然噗通跪了下来。 冯一龙这才收回视线,面无表情望着这个最年轻的弟弟。 “十三,你大哥我,已经死了好几个弟弟了。” “大哥……” “十一和你一样,容易冲动,意气用事,所以才丢了性命。” “将军说过,对岸的秦军跟其他明军不一样,洪承畴和别人也不一样,他不仅带着这支秦军几乎杀绝了陕西境内的流寇,还数次把察哈尔的林丹汗赶回大草原。” “你带五百兄弟去,只会落得和你十一哥同样的下场,若带的兵力多了,揣窝沟的兵力就少了,对岸的洪承畴必然会强度黄河,若给他过河……后果不堪设想啊。” “所以,揣窝沟的兵不能动,你也不能去。” “大哥,十一哥的仇不报了吗?难道要让白广恩和那帮狗娘养的大摇大摆的在咱们的地盘横行,又大摇大摆地离开吗?” “你五哥正跟着他们,他们走不了的。” “更何况,秦将军应该快回来了吧,若他得到消息,肯定会抄近路过来截白广恩的后路。” “大哥……” “别说了,去给你十一哥和那三百多兄弟上柱香吧。” …… 灵石县,大泉岭。 秦川站在岭头,举着望远镜缓缓地四下观察。 良久后,他才放下望远镜,朝旁边问道:“如果你们在附近设伏,回选那个地方。” 旁边的刘文秀、艾能奇、郑七挺等一众年轻将领正围着一幅地图讨论,听到他的话,便纷纷抢着去指地图。 “将军,如果是我,我会前面的十八甲设伏,那地方两侧都是山岭,能埋伏大量军队,前边又是灵石县,可以在县城内制造混乱迷惑敌军。” “不,我会在灵石以北十里的双泉峪设伏,等敌人攻打灵石时再伏兵尽出,两面夹击,一举击溃敌军,若敌军不攻打灵石,而是径直北上的话,不论走哪条路,都能从双泉峪横出来拦截。” 秦川没急着说话,只静静听着那些小将的分析。 不久前,山猫儿从交城派人传来消息,说吴甡和王忠原本领着八千明军进逼交城,但驻扎两日后又突然离去,不知所踪。 直到现在,还找不到那八千明军,古交和三座崖一带也没发现有敌军出现。 看来,那八千明军跑来伏击自己了,否则不会到了交城而不打,转身就消失无踪。 他们应该是看上了自己掳来的大量钱粮和盐引。 只不过,他一路走到灵石,也没发现明军的踪迹,过了灵石就进入太原盆地了,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根本藏不住兵,所以,明军必然会在灵石附近设伏。 等刘文秀艾能奇等人好一通分析,并开始争论起来时,秦川才大手一挥,道:“都别吵了,十八甲和双泉峪都有可能。” “传令下去,抽两百辆骡马车出来,把火炮和燧发枪都藏在上面,装填好弹药,炮手和枪手行在旁边,对方伏兵一起,便迅速将两辆骡马车并排两侧,以此来挡住两翼的伏兵,然后……用枪炮干死他们。” “若十八甲没有伏兵的话,就佯攻灵石,引对方出现。” “是。”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反杀 灵石以南十里,十八甲沟东侧的陶山。 “抚台大人您看,秦贼果真上当了吧,他那些兵和骡马车就这么大摇大摆进了十八甲,也就进了咱们给他设的棺材坑里。” 王忠抚着稀疏的几根胡子,得意洋洋的说道。 吴甡点点头:“看来,秦贼连战连胜,一路所向披靡,已经有了骄兵之态了。” “可不是嘛,话说他自从出现在娄烦,就一直没吃过败仗吧?一直打胜仗,恐怕他早就目中无人了吧。” “嗯。” 吴甡又点点头,忽然一改语气,正色道:“众将听令。” “末将在。” “秦贼目无朝廷,谋逆叛乱,罪该万死!待秦贼半数兵马进入十八甲后,本抚发炮为号,你等需尽数杀出,务必齐心协力,奋勇杀敌,替朝廷斩除妖孽,以绝祸乱!” “遵命!” 王忠等人领命,便迅速赶回各自阵营,准备开战。 山沟里的关帝军似乎对逼近的危险一无所知,也不派探马上山搜查,只在汾河边的官道上慢悠悠地行走,那些骡马车也一辆接一辆地进入十八甲,甚至还有几个车夫唱起了山歌。 这一趟,秦川共掳回来八百多辆骡马车,两千多鸡公车,加上六千关帝军和沿途掳来的上万百姓,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延绵将近十里路。 如此长的队伍,一旦遭遇伏兵,很难首尾兼顾,将领的指挥也很难传达到队伍各处,一旦吃败仗,很容易造成整个队伍的大溃败。 王忠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任他关帝军战力再强,措手不及之下,被多段分割的情况下,也只能乖乖等死。 然后,那些钱粮和盐引…… 想到这,王忠猛地咽了咽口水。 时间分秒流逝,良久之后,秦川的队伍终于有半数进入了十八甲。 这时,陶山方向突然“轰”地一声炮响。 吴甡发信号了。 “杀!” 王忠站起身,扯开喉咙,高声呼喊。 “杀!” 十八甲两侧的山岭上,八千明军杀声震天,如潮水般往十八甲中那条又细又长的骡马车队涌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关帝军竟然没有慌乱,而是迅速将骡马车排成两排,分列两侧,以此来抵挡两侧的攻击,那些关帝军则躲在两排骡马车中间。 那些车夫和力夫虽然显得很惊慌,有的还被吓得惊叫连连,但在关帝军的呵斥下,很快就躲到了骡马车后面。 王忠皱了皱眉头,心里闪过一丝不妙,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八千大军已经冲下山坡了,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当两侧的明军冲到山脚,朝关帝军扑去时,那些骡马车上的粮袋突然被掀开,露出了里面黑黝黝的火炮,还有一杆杆整齐摆放的火铳。 王忠脸色大变。 在山上督战的吴甡也脸色大变。 但,他们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山沟里突然腾起一道道黑烟,轰隆隆的炮声响彻山谷,无数细小的散弹梨花暴雨般朝两侧的明军铺天盖地射去。 秦川曾在霍山剿匪时,用这一招对付过流寇。 效果很好。 如今用来对付明军,效果也同样很好。 在一百多门大小火炮的散弹轰击下,冲在前头的明军像割麦子一样,大片大片地倒了下去。 后面侥幸不死的明军很多都呆住了,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车阵中又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然后他们也倒了。 这时,南边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一支骑兵像汹涌的浪潮,呼啸着冲进十八甲,然后一分为二,又呼啸着朝两侧的明军掩杀过去。 “杀!” 这次是关帝军的喊杀声,同样震天撼地。 山坡上,故意放慢马速跑在后面的王忠见势不妙,立即一拉马缰,猛踢马肚子,胯下战马便吃力地朝山顶跑。 在他之前,已经有不少明军被突如其来的炮弹吓破了胆,早就调转方向,没命地朝原路飞奔而去了。 一眨眼,原本气势汹汹的明军,就成了咩咩叫的羊群,漫山遍野四处乱窜。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陶山上,吴甡脸色惨白,举手无措。 一旁的杜应堂叹了一声:“唉,抚台大人,王忠初来乍到,根本就不知道秦川有几分本事,这次可是害苦了抚台大人啊。” “这八千兵马乃是东拼西凑而来的,先前他们以为可以劫钱粮盐引,所以战意昂扬,可如今形势突变,就必然会树倒猢狲散,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吴甡没回应,只脸色惨白地望着漫山遍野四处溃逃的明军。 良久,他忽然像泄了气似的,两腿一软,无力地坐在地上。 这时,一名哨兵忽然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大喊道:“抚台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一支贼军正朝山上杀来,已经到山腰了。” 吴甡像没听到似的,只套拉着脑袋。 杜应堂急忙跑过来拉他:“抚台大人,快走吧。” “走?能走到哪去?” 吴甡苦笑一声:“此战过后,恐怕我只会落得孙初阳一样的下场,弃首街市。” “这……” “唉,我吴甡为朝廷” “你且去吧,。” 林丹汗妻子苏泰太后与太子额哲,带着“元传玉玺”、“玛哈噶喇金佛”投归皇太极 东村、普明镇、土峪村、前庄村、上明村、上河村、胡琴村、赤坚岭河口村 铝锡铅合金的米尼弹,枪装上标尺别人疑惑秦川的鸟铳为什么没有火绳 吹空气设备,准备搞转炉炼钢成立团队专门培育种子找洋人回来研究化学 写卖粮,写铁轨、水泥、砖厂发展畜牧业和养殖业下雨王继宗又买来一批种子 登记民户、人口、田地、工商产业等等写蒙古人巴图和他的族人修路 套种,玉米和豆类套种间作饷银问题出兵归化城一带打草谷 人口、工匠、兵力、土地、粮食、兵装 马匪平民用的都是铜钱流寇撤退时撒银子后期有机会可以写陈圆圆 搞引信开花弹燧发枪和铅子严格执行统一规格。 王继宗搞粪丹、骨灰蘸根法、种新粮食吴家二小姐跟罗文天千牛营 焦炭副产品有焦油,可以用来点灯,泼油法提高炉温,煤气暂时无法收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上一章有部分错误,这部分是改过来的 “我吴甡为朝廷劳碌半生,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唉。” “大人。” “你且去吧,莫要管我。” 吴甡说着,从腰间取出率兵出征才会带的佩剑。 “大人不可!” 杜应堂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佩剑。 吴甡无奈,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夺我佩剑,不过让我多苟活一时半刻罢了,何苦呢?” 杜应堂刚要开口,脑海中就突然浮现一个大胆的念头。 只犹豫了短暂片刻,杜应堂便下定决心,对着吴甡正色道:“这天下,还有大人安身立命之所,也有大人施展拳脚大展宏图之处。” “嗯?” 吴甡皱了皱眉头,忽然有脸色一变。 “杜应堂,你……难道你想降贼?” “若是一般流寇,杜某还不削于同流合污,但若是秦川,有何不可?” “秦川与其他反贼何异?” “这大明朝遍地的流寇,不过昙花一现,而秦川……这天下,恐怕只会是他一人的。” “哈哈哈哈哈……” 吴甡突然仰头大笑,笑得肆无忌惮。 杜应堂没说话,只静静望着他。 笑着笑着,吴甡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 陶山半山腰,秦川没有直奔山顶,而是紧皱眉头,听着身边一名风尘仆仆的关帝军的诉说。 没多久,他忽然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白广恩,若不剥了你的皮,我就不姓秦!” “来啊,传令刘有柱,让他领两千无当营马上出发,取道永宁州和临县,去堵白广恩的退路。” “再传令下去,大军停止追击,马上打扫战场,然后调转方向去永宁州,咱们去剥白广恩的皮!” “是!” ———————————————————————— ———————————————————————— 抱歉抱歉,上一章发布的时候复制错了,结尾那几百字是错的,现在已经改过来了,已经读到上一章的书友,可以返回去看后半段,也可以直接看下面这里的内容。 第三百六十八章 攻略永宁州 秦川走上陶山山顶时,吴甡仍无力跪坐在地上,杜应堂手持长剑站在一旁,周围还有百来个手持兵器的亲卫,将吴甡和杜应堂围在中间。 秦川带来的数百关帝军很快冲了上去,将这帮人团团围住。 吴甡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莫名叹了一口气,道:“秦将军,伏击贵军之事乃本抚一人决议,他们不过是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罢了,能否放他们一条生路?” 秦川笑了笑:“抚台大人,秦某并非嗜杀之人,可他们手持刀剑一副随时拼命的样子,你叫我怎么放他们生路?” “把兵器都放下吧。”吴甡摆摆手。 “大人……” “放下。” 杜应堂率先把手中长剑扔在地上,然后朝周围斥道:“没听到大人的话吗?都把兵器放下。” 周围的亲卫面面相觑一会后,便纷纷放下了兵器。 秦川也朝旁边摆摆手,旁边的关帝军迅速让开了一条道路。 “抚台大人,他们可以走了,但,你和杜大人得跟我走一趟。” “大人且放心,我不会杀你们,也不会为难你们,我只是为财而已,让你们的家人拿钱粮来娄烦赎人就是了。” 听到他这番话,杜应堂的脸色有些尴尬。 他本以为秦川会先说上几句场面话,然后威逼利诱一番,逼他们投降,他就可以顺坡下驴投效秦川。 没想到,对方压根就没招降,而是要绑他们的票,拿他们去勒索钱财。 这……不合常理啊。 听到秦川的话,吴甡则皱起了眉头,冷哼一声:“哼!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想拿本抚来索要钱财,痴心妄想!” “嘿嘿嘿,吴大人,你觉得你的家人听到你被俘的消息后,是像你一样刚烈不屈,还是一心想拿钱财救你性命。” “你……”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杜应堂急忙走上前,插过话道:“秦将军,其实抚台大人与杜某都有意投效将军,助将军举大业平天下,开创盛世造福苍生。” “嗯?” 秦川一愣。 吴甡则勃然大怒:“杜应堂,你要投敌是你自己的事,本抚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本抚于不忠不义?” 杜应堂苦笑道:“卑职不愿看到抚台大人被弃首街市。” “哼!本抚……” “咳,两位别争了。” 秦川忍不住打断他们,道:“杜大人,你我也算老相识了,你肯来助我,自然欢迎至极。” “至于抚台大人……咳,来啊,把抚台大人请回去,带他去看看静乐岚县和岢岚州,看看那些百姓,他若是还不肯投效的话,再拿去换钱粮也不迟。” “是。” 周围的关帝军一拥而上。 很快,几个关帝军扛起暴怒不已的吴甡,在他一路咆哮声中将他扛下了陶山。 杜应堂就跟在后头,一路紧张不已地看着吴甡,生怕关帝军突然将他扔下山。 那一百多亲卫也被押了下去,这些人本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的,但杜应堂已经降了,这些人就不能离开了,杜应堂投降的消息还不能走漏出去,直到他的家人被接到娄烦。 秦川并不讨厌杜应堂,这人绝不是什么忠臣,但也说不上奸,只能说,这是个聪明人。 从秦川升任千户起,杜应堂就处处给自己留后路,既没有太过得罪自己,也没跟秦川有任何密切来往。 估计这人在官场上也是如此,处处留后路,圆滑处世,本分做人,山西的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他在都指挥使这位置上却稳如泰山,动也不曾动过。 凡是聪明人,就不存在什么大忠大奸,但这类人能办事,能把事办好。 所以,当他主动投效时,秦川不经思索就决定要他了,不要他去冲锋陷阵,而是在军务司任职,当当参谋,管管训练、后勤什么的。 至于吴甡……这人在明史上有这么一句记载:在晋四年,军民戴若慈母。 意思是说,吴甡巡抚山西四年,当地军队和百姓爱戴他像爱戴自己的老母一样。 一个受军队和百姓爱戴的官,不一定是能臣,但一定是个好官。 而且,这人性格刚正不阿,跟魏忠贤和周延儒这些奸臣都不对付,人品方面没啥问题。 最重要的是,一个山西巡抚的投效,对秦川来说意义极其重大。 不仅起到开先河的标榜作用,还能告诉世人,他秦川已不是区区一个听调不听宣的武将了,而是一个割据一方图谋天下的枭雄。 反正这一波已经跟朝廷彻底撕破脸皮了,再撕烂点也没啥大不了的。 所以,得想办法收服吴甡。 …… 从陶山下来后,关帝军也都收拢回来了。 明军溃败得早,死伤其实并不多,战场上只留下了几百具尸体而已,打扫战场也就一会儿的事。 很快,这支关帝军在秦川的率领下突然调转方向,过灵石而不打,径直朝永宁州的方向挺进。 山西是个地形很奇特的省份,南北贯穿全省的吕梁山,将整个山西一分为二,东边是几个富饶的盆地平原,西边则是山岭连绵贫瘠困顿的黄土高原。 一山之隔,东边富得流油,西边贫瘠得百里无人烟。 永宁州就位于吕梁山西侧,地处几座大山之间的谷地之中,得益于有几条河流贯穿其中,所以还不算太穷。 但,这地方路很难行,周围全是大山,除了沿三川河出黄河这一路之外,周围没有任何一条坦途,易守难攻的程度并不亚于古交镇。 其实,永宁州离方山堡只有八十里路,只一日路程,方山堡又是秦川辖地的南边门户,照理说,这座城早应该打了。 秦川之所以一直没打,是因为兵力不足,不想把战线和防线拉得太大。 但如今,永宁州和临县都该取了,得把兴县以南,方山以北的这一大片贫瘠土地都纳入囊中,以便更好地构建防线,杜绝白广恩入境内杀人放火之类的事再次发生。 兴县以南两百里范围内,除了临县这座小县城之外,其他地方全是连绵起伏的黄土坡,不仅道路难行,而且通常一连数十里荒无人烟。 这种地方很难让大军通行,因为道路难以运送辎重,在当地也难以获得补给。 秦川以为明军不会从这地方进攻,所以并没有修建军堡,只在罗峪口、赵家坪、孟家坪、康宁镇这几个地方修建墩台,并派少量关帝军驻守而已。 不曾想,竟被洪承畴钻了个空子。 那家伙亲自率大军和冯一龙隔河对峙,牵制冯一龙的主力,然后派白广恩偷偷渡过黄河,由南边偷袭。 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了,防线得重新构建,南边防线由永宁州沿着三川河直达黄河的军浦渡,西边沿着黄河天险构建军堡墩台,得先稳住防线,再图谋河套。 只不过,从灵石去永宁州只有两条路,而且全都得翻越雄伟的吕梁山南段。 秦川走的是上顶山和起云山之间的那条稍微好走一点的路,说是稍微好走,其实一点都不好走,两天才走了不到六十里路。 第三天,大军终于翻过了雄伟的吕梁山,抵达永宁州以南四十多里的宁乡县。 这座大山夹缝中的小县城很是破烂,只有两丈余高的土墙许多地方已经坍塌了,城内只有不到两千百姓,守军更是只有三百来个。 秦川的大军刚抵达城下,宁乡知县便带着城中寥寥几个官绅开门投降。 秦川只留了五百兵力驻守宁乡,并交代守将,若有兵力众多的明军进逼宁乡,他可以放弃这座破城返回永宁州。 因为这座破土城挡不住任何军队,死守只会白白葬送将士们的性命。 但这只是暂时的,秦川很快就会调来建筑队,建一座高大的钢筋水泥城,卡在永宁州南边门户上。 在宁乡休整一日后,秦川率领大军继续北上,直逼四十余里外的永宁城。 与此同时,山猫儿已经放弃了交城和文水,领着两千虎卫营经汾阳一带进入吕梁山,并猛攻黄芦岭关,花了小半个时辰攻克了这座只有数十个守军,只剩收税功能的北齐长城古关。 当天,马不停蹄的山猫儿又攻下了黄芦岭关西北二十里的吴城,并在那休整了一碗。 第二天,在这座只有不到一千百姓的小城留了五百虎卫营守城后,山猫儿领着剩余的一千五百虎卫营,朝西边六十里的永宁城进发,准备和秦川两面夹击永宁。 第三百六十九章 又见虎大威 宁乡和吴城被关帝军攻陷的消息传到永宁州城时,知州宋权又惊又怒,连忙召集大小官员和守军将领商讨对策。 因为永宁州离秦川的方山堡只有八十里,所以一直驻扎有三千明军,领兵的是平阳参将杨文甫和永宁守备樊章。 不久前,崇祯皇帝下旨让吴甡围攻秦川,于是吴甡立马调山西参将虎大威领两千明军进驻永宁州,由永宁知州宋权统调,准备进攻方山堡。 如此一来,永宁州共聚集了五千明军。 但因为地方贫瘠,城中的人口和豪绅数量并不多,能发动的豪绅家丁只有五六百人,能招募的民壮可能也只有一两千人。 也就是说,如果发动豪绅和招募民壮,永宁州的总兵力也能达到七千人以上。 但,宋权仍惊慌不已,因为昨天刚有两千关帝军从永宁州匆匆经过,往北边而去,也不知要去哪。 而且,不久前哨探回报,方山堡的关帝军也出动了,人数不多,只有五百左右,但携带有十几门大小火炮,还有不少火铳。 这支方山堡的关帝军跟秦贼的两路兵马汇合后,总兵力有六千人左右,大小火炮绝不少于一百门。 据太原和临汾传来的消息,秦贼那些火炮当中,有数十门极其犀利的大炮,最强的几门炮能打三里远,能轻易炸开城墙的包砖,威力极强,太原城北城墙就是被这些大炮给炸成一片废墟的。 永宁城的城墙只有三丈二尺高,城墙厚度、包砖厚度等等,全都不如太原城,若对方炮轰永宁城,城内守军再多也是枉然。 可是,出去野战更不是秦贼的对手,或许只有固守待援一个法子了。 永宁州的大小官员和将领们到齐后,讨论了半天,最终也只商量出了这个法子:固守待援,立即派快马向山西巡抚吴大人和宣大总督杨大人求援。 不久前太原传来的消息,巡抚吴大人已经集结了八千大军,准备攻打交城,如今应该就在介休和汾阳一带,离永宁州不过三日路程。 总督杨大人也正率宣大边军南下,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太原一带了,离永宁州也就五六日路程。 只要坚守三日,待吴大人的大军一到,就可以两面夹击秦贼,再过两日,总督杨大人一到,就可以将秦贼歼灭在永宁州一带。 于是,宋权立马下令,让杨文甫守南门,樊章守北门,虎大威守东门,西门由于毗邻山岭,崎岖的地势不适合大军集结,所以守备较弱,只有同知张桂宁率领的两百衙役和五百护院乡勇。 他不知道的是,山西巡抚吴甡的八千大军已经被秦川揍得落花流水,早不知逃散到哪去了,就连吴甡本人,也被秦川给活捉了。 …… 第二天,日上三竿之际,秦川就到了。 刘有柱带了两千无当营疾驰兴县之后,秦川手里只剩四千兵力,又在宁乡留了五百人,最终抵达永宁城的只有三千五百人。 东路的山猫儿原有两千虎卫营,在吴城留了五百守军后,抵达永宁城的只有一千五百。 方山堡来的那五百人,只是来接应钱粮的而已,秦川攻城总兵力只有五千人。 但他有炮,打区区一个永宁城,这点兵力足够了。 刚何况,他还有三千多明军降卒,就是临汾城和司盐城投降的那些明军。 行军途中,这些降卒全都被当成力夫来用了,帮着运输钱粮和盐引,如今,得拉出来壮壮声势了。 抵达永宁城当天,骡马车队和百姓们径直绕过永宁城,在方山堡那五百关帝军的护送下,直奔方山堡,由那里回娄烦。 秦川则领着三千五百关帝军和三千明军降卒在永宁城南扎营,山猫儿领一千五百虎卫营在城东扎营,作势进攻东门。120 实际上,他是不会打东门的,因为秦川知道,守东门的是虎大威。 营盘还没扎好的时候,山猫儿便领着几个随从,大喇喇朝东门行去。 东门城楼,虎大威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身上皮甲戴挂却又稚气未退的少年将领,心情有些复杂。 旁边一名亲兵疑惑地问道:“虎哥,那小子不是秦川手下那啥……叫啥来着?” “山猫儿。”另一名跟虎大威进过孟家庄的亲兵接过话道。 “对对对,山猫儿,那家伙不是个毛头小子吗?才两年不见,这就独自领兵了?” “那是打小就跟着秦川的人,有啥可稀奇的。” “唉,俺还挺怀念孟家庄那大锅马肉汤的,可自从宋大人被贬,咱们虎哥就被调离太原,各地奔波,再也没跟秦川喝过一口酒,一晃两年过去,他都……” “你找死吗?敢在这说这种话,就不怕别人听了去,在知州大人那参咱们虎哥通敌?” “俺这不是随口说说嘛。” “行了行了。” 虎大威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几个亲兵的话。 因为,山猫儿已经走到城下了,距城楼只有三十步。 虎大威乃蒙古人,张弓射箭这活是从小玩大到,若取步弓,他有把握将山猫儿一箭撩下马。 他的角弓就在一旁的亲兵手里,可他没取过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他跟秦川有旧,干不出这种偷袭旧人的事。 “虎大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到了城下的山猫儿两手抱拳,老气横秋地朝虎大威拱了拱手。 虎大威拱手回了个礼,道:“小兄弟别来无恙。” “虎大哥,俺家大当家的说了,待城破之后,定要跟虎大哥来个不醉不归。” 虎大威脸色一变:“你……小毛头,你敢害你虎爷爷?” “不敢,不敢,俺只是替大当家的传个话而已,俺大当家还说,刀枪无眼,到时候还请虎大哥仔细着点。” “虎大哥,再会了。” 山猫儿笑着拱拱手,然后调转马头,大喇喇往回走。 “你个小王八蛋!” 虎大威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抄过亲兵手上的角弓,猛地搭箭张弓,瞄准了山猫儿的后背。 一旁几个亲兵大气也不敢出,只定定望着他扣着弓弦的指套。 虎大威稍一犹豫,便突然一扬手臂,松开了指套的弓弦。 第三百七十章 反贼虎大威 永宁城北门,宋权带着杨文甫和众大小官员站在城头,眺望秦贼的营盘。 忽然间,秦贼营盘里出来数骑,直奔北门而来。 宋权微皱眉头,朝对方仔细望去。 没多久,宋权忽然脸色大变。 一旁的杨文甫失声惊道:“那是抚台吴大人,还有都指挥使杜大人。” 周围的诸多官员和将领哗然一片,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也看清了,正靠近的数骑正中间,身着绯色补子官袍的中年人,赫然是山西巡抚吴甡,旁边一个披甲武将,是山西都指挥使杜应堂。 这两人身上都没有绳索,也没有刀剑架在他们脖子上。 也就是说,他们降了秦贼。 “抚台大人不是领着八千大军在交城一带吗?怎么会在这?”杨文甫依然一脸的难以置信。 “败了。” 宋权脸色苍白,喃喃道。 “抚台大人的八千大军,必定是败给了秦贼,他和杜应堂也……唉。” 听到这话,杨文甫和周围的官员们纷纷色变。 吴甡败了,就意味着短时间内不会有援军来解永宁城之围。 他们能坚守五六天,能等到总督杨大人的援兵吗? 很难。 在场的人都知道,很难很难。 如果是流寇,别说五六天了,守个十天半个月的完全没问题,可他们面对的不是流寇,而是秦川。 秦川有炮,有威力巨大射程超远的大炮。 正惊惶不已的时候,那数骑已经到了城门六七十步外。 “那人是秦贼!” 一名见过秦川的官员,指着一名越众而出的汉子失声惊道。 众人闻言,呼啦地望了过去。 “诸位大人,鄙人秦川,幸会幸会。” 秦川正好抱拳拱手,朝城头的人笑眯眯地打招呼。 城头的人没回应,只一个个定定望着他。 “咳。” 秦川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诸位,秦某是为了永宁州而来的,从今日起,永宁州就是秦某的地盘了,还请诸位打开城门,让秦某入城接管城防和官府衙门。” “诸位且放心,秦某并非滥杀之人,若诸位愿助秦某一臂之力,秦某定当以礼相待,奉若上宾。” “诸位若是不信,可问问抚台吴大人和都指挥使杜大人。” 说到这,秦川回头,看了吴甡和杜应堂一眼。 “哼!” 吴甡冷哼一声,低声道:“秦川,本抚只答应随你走一趟,可没说过要帮你劝降城中官将。” 听到这话,秦川只得打着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望向杜应堂。 “杜某尽力,尽力。” 杜应堂朝秦川拱了拱手,然后望向城头那帮官将。 “我乃山西都指挥使杜应堂,见过诸位大人。” “诸位,当今天下贼寇四起,世道纷乱,天灾连年,民不聊生,外有建奴虎视眈眈,屡屡入寇中原残害百姓,然朝廷无能,奸臣当道,内不能平贼安民普济苍生,外不能阻敌关外守护百姓,如此朝廷,已失天道,气数已尽。” “天下危难之际,幸得秦将军挺身而出,除暴安良,救济百姓,斩杀诸多为祸地方的贼寇,阻杀建奴数万大军于大同宁武一带,并率领百姓兴修水利开垦农田,四处收留饥民。” “诸位且看,秦将军治下人人有饭吃,人人有田种,一片歌舞升平,宛如世外桃源太平盛世。” “诸位是想愚忠于那形同虚设腐朽不堪的大明朝廷,还是愿意辅佐秦将军开创盛世,立下不 世之功?” “诸位,且三思。” 说到这,杜应堂郑重地朝城头施了一礼。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一旁的吴甡气得胡子直翘,但事关数千甚至数万人的性命,又不敢破口大骂,只得咬牙切齿低声怒骂。 秦川则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杜应堂,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前都指挥使大人。 这杜应堂,不该当武将啊。 这番话,压根不像一个武将能说出来的话,倒像是王继宗、文成之类的读书人才能说得出的话。 杜应堂要是科考从文,成就肯定不会比一个都指挥使差。 虽说都指挥使是二品大员,可大明朝自土木堡之变后,文官的地位就扶摇直上,武将低贱如狗,一个二品武将,在一个区区四品知府面前都得客客气气的。 “将军,杜某说的,可有不妥?”杜应堂小心翼翼地向秦川问了一句。 秦川摇摇头,朝他竖起大拇指:“杜大人文武双才,秦某佩服,佩服!” “将军过奖了。” “嗯。” 秦川摆摆手,然后望向城头,大声喊道:“诸位,秦某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一个时辰后,若城门未开,兵戈不弃,秦某便踏平永宁城。” “且记好了,顺着生,逆者死!” 说罢,秦川一拉马缰,骑着马朝自己的大营走去。 城头上,宋权脸色阵青阵白,变幻莫测。 青是因为愤怒,愤怒杜应堂的把从贼说得那么大义凛然,愤怒秦贼狂妄嚣张。 白是因为害怕,怕永宁城守不住,怕秦川打进来之后,第一个拿他开刀。 介时,他要用活剐还是剥皮来对付自己? 亦或是腰斩、车裂、烹刑…… 想到这,宋权的手脚无法自抑地抖了起来。 一旁的杨文甫和其他官员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但其中有几人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时,后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守军飞快地爬上楼梯,来到杨文甫身边,冲他耳语几句。 听着听着,杨文甫脸色猛地一变。 “何事?” 此时的宋权极其敏感,以为城防出了什么纰漏,急急忙忙朝杨文甫问道。 杨文甫左右看了一圈,这才低声说道:“大人,虎大威有通敌之嫌。” “什么?” 宋权蓦然一惊。 “方才,秦贼的心腹去城东见了虎大威,双方仅隔三十步,虎大威明明箭术了得却不放箭射杀对方,反倒与对方叙起旧来。” “而且,秦贼的心腹说……说破城之后,秦贼定要与虎大威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啊!” 宋权瞪大两眼,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秦贼那心腹离去时,虎大威装模作样放了一箭,可明明是箭无虚发的距离,那箭却只射中了对方的马屁股,使得对方疾驰而去。” “好个虎大威!” 宋权猛一跺脚,脸色变得愤怒起来。 这时,一旁樊章也凑过来说道:“虎大威乃是宋统殷旧部,本就与秦贼有旧,宋大人和许大人两位巡抚在任时,都不敢重用他,如今吴大人来了,他反倒得以重用,甚至被调来驻守永宁城,这其中……” “咳,吴大人已经投了秦贼,这虎大威,难保不会跟着投敌啊。” 听到这番话,宋权的眉头已经紧紧拧了起来,脸色凝重无比。 “诸位,随本官知州衙门议事,此事不可与外人知,更不能让虎大威知晓。” “遵命。” 第三百七十一章 鬼火连营,牛逢虎啸 山猫儿走了之后,虎大威一直心神不宁,在城头来回踱步,不时望向城外的关帝军大营。 其实,他并不想与秦川为敌,那厮贼得很,自己未必能讨到好处。 果然,还没开战,那厮就坑了自己一把。 “破城后不醉不归……” 这不摆明了告诉别人,他虎大威通敌吗? 太贼了! 城东并不全是他的人,这会儿,恐怕消息早已传到宋权和杨文甫耳中了。 初来乍到,宋权的为人他不是很清楚,但杨文甫和樊章这两人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他刚到永宁城,向宋权讨要粮草的时候,宋权让他去找杨文甫,结果那厮打哈哈推三阻四,磨了好久才磨来些陈年粗粮,去运粮的时候,他的兵还被杨文甫的兵刁难,双方差点打起来,梁子就从那结下了。 每次去知州衙门议事,杨文甫和樊章那两个狗贼鼻孔瞪得比天还高,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虎大威知道,这其中不光有粮草的原因,还有他和军中部分兄弟是蒙古人的原因。 对方军中经常用“鞑子”来称呼他和他弟兄。 虎大威忍下了,一忍就是半个月。 可如今,秦川那厮坑了自己一把,就不知杨文甫和樊章懂不懂得以大局为重了。 还有宋权,就不知这位知州大人是否英明能断。 若那两个狗贼借此公报私仇,且宋权昏庸无能的话……虎大威也不知该怎么办。 他并不想投靠秦川,并非因为对方是逆贼,而是因为他是大明的武将。 可如今…… 虎大威心乱如麻,一直在城头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跑过来,轻声道:“虎爷,有人找,说是通判牛正气派来的……” “不见。” 虎大威正心烦,没等对方说完便摆了摆手。 “虎爷,对方说,有紧要事情向虎爷禀报,事关虎爷和数千将士的生死。” “嗯?” 虎大威眉头一皱:“人呢?” “在善心堂。” “消息是怎么传过来的?” “小的带着兄弟们去巡视街道时,他从身边走过,扔下这句话就匆匆进了善心堂。” “走。” 虎大威二话不说,抽出腰刀在手掌抹了一把,大步朝城楼下走去。 善心堂是一家药铺,就在东门街上,离东门只有不到两百步远。 虎大威来到善心堂时,他手掌上已经涂满了鲜血。 “哎哟,虎将军,您这是怎么了?”善心堂的掌柜很有眼力见,一见他进门,便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虎大威对他视若无睹,只顺着手下所指的方向,来到一名头戴毡帽捂得严严实实的汉子身边。 那汉子正坐在椅子上,探出手给一个大夫把脉。 虎大威把满是鲜血的手掌摆在那大夫面前,道:“去拿药。” 那大夫吓得猛一哆嗦,急忙起身,颤颤巍巍地跑进柜台里取药。 虎大威趁机压低声音,冲那汉子问道:“说,牛正气要你带什么话。” “我家牛大人说,鸿门宴,断头台,鬼火连营,牛逢虎啸。” “嗯?” 虎大威眉头一皱。 可那汉子一个只也不多说,只低着头,等大夫继续给他把脉。 虎大威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回去告诉牛大人,老牛吃夜草,猛虎睡大觉。” “是。” 那人只轻轻点了点头。 大夫颤颤巍巍地来了,将一把金创药小心翼翼裹在虎大威手上,又给他仔细包扎好。 虎大威扔下一串铜板扭头就走。 回到城楼没多久,他几个心腹亲兵就到了,站在旁边静静望着他。 可虎大威又开始踱步了。 “虎爷,这么多年来咱们为大明出生入死,也算对得起当年抚台大人的知遇之恩了。” “这几年来虎爷您立下的战功不比别人少吧,为啥别人都升官了,连那姜瓖都当了副总兵,唯独虎爷您仍只是个参将,屁股挪都没挪过。” “哼!还不是朝廷那帮狗官看不起咱们 ,又要咱们替他们卖命,又处处防着咱们。” “虎爷,照我说啊,咱们投秦川得了,那厮虽然贼了点,可对自己人是真不错。” “俺听说啊,察哈尔部有不少人投了他,这会儿都过得很不错,个个一日三顿饭,管饱,还有肉,族人不仅可以借牛羊来放牧,还有田地种。” “虎爷……” 虎大威忽然转过身,望着这几个鄂尔多斯旧部。 良久,他才开口道:“这事简单,若没有鸿门宴,咱们就继续给朝廷卖命,若宋权和杨文甫想取咱们的命,那咱们就只能去秦川那讨酒喝了。” “告诉自家弟兄们,今晚躺下后先别睡,刀别离手,随时听我号令。” “找些兄弟盯紧杨文甫和樊章的人,一有响动,就全宰了。” “好嘞。” “对了,虎爷,那人说的鬼火连营,牛逢呼啸是啥意思?” “我咋知道?” “额……那老牛吃夜草,猛虎睡大觉又是啥意思?” “老子瞎扯的,你小子屁话咋那么多?还不快去办事?” “诶,好嘞。” 几个亲兵很快就去了。 虎大威走出城楼,望着关帝军的大营,莫名长叹一声。 …… 秦川是个讲信用的人,一言九鼎,说好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 时间刚到,数十门大炮就推了出来。 还是老样子,六门天威将军炮在两里半距离开炮压制城头,二十门红衣将军炮推进到一里半距离,加入压制行列。 紧接着,二十门大佛朗机炮径直推进到一里距离,凭借着高射速狂轰滥炸。 在太原城,秦川说自己炸了三门炮是假的,他的炮手很注重发炮频率,让炮管冷却,所以根本就没有炸炮,不过只是为了多要点银子罢了。 永宁城头也有炮,因为离方山堡太近,很久之前就调了两门红夷大炮和八门大佛朗机炮过来,就为了抵挡关帝军从方山堡南下。 只不过,在关帝军的强大火力压制下,那些大炮很快就成了废铁一堆,根本就没有炮手敢上城头。 秦川打算只炮轰一天,等明天打造好了云梯和盾车,便强攻永宁城。 当然,最好是虎大威那厮帮他打开城门。 …… 黄昏时分,永宁城东门。 一名传令兵快马靠近东门,背着令旗飞奔上城头,见到虎大威后便扬起令旗道:“知州大人有令,秦贼炮击甚烈,南门恐难以抵挡,请虎参将前往知州衙门议事,与众位同僚商讨对策。” 虎大威瞥了一眼那杆三角令旗,像往常一样摆摆手:“知道了,我拉一泡屎便去。” “小的这就去复命。” 那传令兵又背着令旗飞奔而去。 虎大威揉了揉肚皮,眯着眼望向知州衙门的方向,眼里的厉色若隐若现。 “派个人出城通知秦川,让他调集兵马见机行事。” “是。” “传令下去,死守各处运兵道,搬开门洞里的砖石,等秦川大军一道,便开城门让他进来。” “是。” “虎爷,咱们不去知州衙门宰宋权和杨文甫那几个狗贼吗?” “你他娘的是不是傻?人家摆好口袋等你钻,你还真钻进去?” “咱不怕他们吧,就杨文甫那些个歪瓜裂枣,咱能把他们揍出屎来。”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你爱干?” “可是……总不能放过那几个狗贼吧。” “放心吧,等秦川把大炮推进来,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可是……咱们投效秦川,总得带点见面礼才行吧,他们汉人对这些礼节可讲究了。” “嗯……” 虎大威正犹豫该怎么回答,还是该踹他一脚时,城西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惊叫,接着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城中起火了。 紧接着,城北和城南也突然烧起了大火,火势迅猛,骚乱也迅速扩大。 虎大威忽然眼睛一亮,似乎豁然开朗。 牛正气姓牛,永宁城有个姓冯的同知,还有个姓萧的开明士绅。 鬼火连营,牛冯虎萧。 第三百七十二章 永宁城已经乱成一团了。 华灯初上时,城西、城北和城南同时燃起了大火,附近的百姓或来回奔走,或纷纷提水救活,缙绅士族的女眷们光着脚丫满大街乱跑,城中的泼皮无赖趁机浑水摸鱼,或偷或抢,或是趁机将那些夫人小姐们抱进小巷子。 起火时,宋权、杨文甫及樊章等人正在知州衙门里磨刀霍霍,准备对虎大威下手,忽闻外边传来阵阵骚乱,几人惊得同时跳了起来。 发现城中三个地方同时失火后,宋权等人脸都白了。 他们知道,虎大威率先动手了。 宋权已不知所措,杨文甫则当机立断,立即率领埋伏在知州衙门附近的一千五百部下,直奔东门。 樊章也知事情不妙,也急忙带着自己的五百部下跟了去。 他们本想诱杀虎大威,然后接管虎大威的两千劲卒的,只要把虎大威和百来个亲信干掉,剩下的兵就是他们的了。 若能守住永宁城,他们就是大功一件,就算守不住,也能凭借手头的数千兵卒突围而出。 只可惜,被对方行了先手,失了良机。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留在知州衙门死路一条。 为今之计,只有强攻东门,攻得下最好,就算攻不下,也能牵制住虎大威,不让城外的秦贼入城那么快,好让他有时间从西门或者北门突围。 杨文甫和樊章的想法是好的,只可惜叛的不仅仅是虎大威。 两人的兵马还没到东门,西门、北门和南门三个方向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厮杀声和惨叫声。 很快就有一骑飞奔而来,远远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州同知冯功,通判牛正气,还有萧家的萧开河临阵反戈,正猛攻西门,驻守西门的州同知张桂宁已经被他们杀了,西门快守不……” 那传令兵话没说话,杨文甫就大步冲上去,拔刀一砍,将那传令兵砍落马下。 “谎报军情,扰乱军心,斩立决!” 将那传令兵的脑袋砍下来后,杨文甫扬起带血的腰刀大声喝道。 周围的明军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杨文甫挥刀大喝:“继续进发东门平乱,斩杀乱贼虎大威。” 两千明军急忙继续前进,直扑东门。 杨文甫和樊章并没有躲在后面,而是领着一百多个亲兵一马当先。 他们知道,大势已去了。 留在永宁城是死路一条,虎大威绝不会让他们活着的。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突围。 西门肯定走不了,南门外面是秦贼的大军,也走不了,北门的厮杀声闹得很大,也不知什么情况,他可不敢冒然过去。 离他们最近的是东门,得趁秦贼还没入城,从东门突出去。 死多少人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俩能突出去,能保住他们自己的性命就行了。 东门很快就到了。 已经可以看得到城头上虎大威的兵了。 看人影数量,城头的守军不是很多,虎大威那厮应该是分兵去攻打北门和南门了。 门洞里的砖石已经搬掉了大部分,应该是虎大威那厮想引秦贼入城,但还没来得及搬完。 “斩首一级者,赏银五两,斩首虎大威者,赏银五百,杀!” 杨文甫高举腰刀,竭力大吼。 一听这话, 他和樊章底下的兵精神猛地一震,像打了鸡血似的,不要命地沿着几个运兵道朝城头冲去。 城头上早有防备,弓箭、虎蹲炮、二将军三将军炮、礌石滚木等,一股脑地朝下面招呼。 一时间,城墙下的几个运兵道一片血流成河,惨叫声响彻夜空。 杨文甫和樊章顾不得那些兵的死活,只带着一百多亲兵冲进门洞,迅速搬开仅剩不多的砖石,然后打开了城门。 因为地势较高,无处引水的原因,永宁城没有护城河,门外就是坦途大道。 “走!” 杨文甫一马当先,朝门外冲去。 可他刚纵马冲出几步,就连忙拉紧马缰,胯下战马扬着前蹄停了下来。 身后的樊章和一百多亲兵也都呆立原地。 只见城外火把通明,一支军队静静站在那,地上摆着十数门发出幽幽黑光的火炮,距他们只有十来步。 “杨文甫?樊章?” 一员年轻小将坐在马上,扬着下巴,朝城门的众人问道。 杨文甫手脚微微颤抖,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年轻小将显得很不耐烦,随意地摆了摆手:“不问也罢,先弄死再说。” “是。” 他手下的炮兵将火把递向火门。 “饶命!小的是樊章,好汉饶命!” 樊章下意识地扔掉手中的腰刀,噗通跪了下来。 但为时已晚了,他刚跪地,那十几门火炮就同时喷出了灼眼的火舌。 不计其数的散弹一窝蜂轰进了门洞,将杨文甫、樊章及他们那一百多亲兵轰成了马蜂窝。 “入城。” 那年轻小将大手一挥。 …… 事情的进展顺利得有些出乎秦川的意料。 他本以为虎大威得跟城中守将杀个难分难解,他才能趁机入城。 没想到,他晚饭还没吃完,城内就起火了。 这得益于通判牛正气等人的临阵反戈,先取防守最为薄弱的西门,虎大威抓住良机,分兵攻打北门和南门,使得杨文甫和樊章等人无心恋战,一心突围。 秦川策马入城时,虎大威的两千部下已全部放下兵器,在甬道北侧一处空地上集合,等待秦川的安置。 虎大威则站在城门,亲自迎接秦川。 远远地,秦川便翻身下马,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哈哈哈哈,虎大人,今夜你我定要不醉不休。” 虎大威单膝跪下:“参见将军,将军勿要折煞了末将,末将已不是什么大人,不过一败军之将尔。” “哈哈哈哈,你都末将自居了,何来的败军之将。” 秦川笑呵呵地搂过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走走走,咱去见见你的兵,当初你从我孟家庄可是掏走了不少好东西啊,如今也该还了吧。” “末将手下两千劲卒,任由将军调遣。” “哈哈哈,好。” 秦川又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你是鄂尔多斯部族人吧?明年开春,我带你回鄂尔多斯,回你和你那些兄弟们的故乡。” 虎大威微微一怔,继而猛地单膝跪下。 “末将愿为将军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诶,都是自家兄弟,快起来吧。” “多谢将军。” 第三百七十三章 以威名不战而屈人之兵 见过虎大威和他的两千部下后,秦川又接见了牛正气、冯功及萧开河三人。 因永宁州是黄土高原入太原盆地和临汾盆地的交通要道,来往商旅数量众多,但四周又都是山岭,盗匪众多,时常出没祸害周围百姓和商旅,所以永宁州置有两名同知,冯功就是其中一人,专管缉盗、江防、抚绥民夷。 另一个分管盐粮的同知张桂宁,已经死在冯功手上了。 牛正气则是永宁州通判,专管诉讼,监察包括宋权在内的州内所有官员。 萧开河则是城内开明士绅,为人多仗义,嫉恶如仇,乐施好善。 萧家并不兴旺,丁口不过二十,田地也只七百余亩,这点田产在士绅数量并不多的永宁城里根本排不上号,但萧家在当地的名望却能盖过其他人丁兴旺田产众多的豪族。 这次攻打永宁城西门,萧家就出了大力,萧开河暗中联络城中的有志之士,发动萧家的长工、佃户、邻里、附近穷苦百姓等,聚了三百余人攻打西门。 早就带着各自亲信登上城头的冯功和牛正气趁机反戈,先杀张桂宁,鼓动衙役和其余乡勇护院等反叛,城头一时大乱,里应外合之下很快就被攻陷了。 其实,这三人对秦川和娄烦的事几乎如数家珍,永宁州离方山堡很近,那边发生的任何事都能传到永宁州。 三人对秦川收留饥民、组织百姓兴修水利、开垦农田、均田到户等举措称赞不已,又对秦川大败建奴而敬佩有加,早就想转投明主,为开创盛世尽一份绵薄之力了。 白天见到吴甡和杜应堂,尤其听到杜应堂那番话之后,三人便立马决定投效秦川。 于是就有了那一出鬼火连城,牛逢虎啸。 秦川很看重这些开明官绅,不仅亲自接见这三人,对他们以礼相待,还特意去萧家做客,吃了一顿酒,以示对这三人的信任。 这三人秦川是肯定要用的,但也肯定要把他们分开,不能让他们呆在同一个地方当官。 因为这三人放火的地方经过精心挑选,所以三处大火很快就扑灭了,城内也迅速恢复了秩序,并立即实行宵禁。 关帝军连夜抄了几家官绅和商贾的家,砍了一批脑袋,但没找着宋权,这位知州大人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不见了。 直到第二天,整肃城中秩序时,一名投降的衙役才在一群饥民当中,发现了蓬头垢面满身污秽的宋权。 这位知州大人想假扮饥民蒙混出城,却被自己微胖的身材给出卖了。 秦川没杀他,按例留着换银子。 在永宁城只休整了一天,秦川便带着山猫儿和四千关帝军继续北上,直奔临县。 临县只是小县,城内虽有一千五百明军,但城墙低矮,并不难攻。 刘有柱急行军往兴县而去,过临县而不打,所以这座小县城还得秦川亲自去取。 至于永宁州,秦川把它交给了罗八。 秦川给罗八留了两千五百兵力,加上方山堡那五百守军,共三千兵力。 其中,永宁城留守一千兵力,东边的吴城驻扎五百人,南边的宁乡也驻扎五百人。 罗八还派五百人沿着三川河一路西行,取沿途的村寨和青龙渡巡检司,并最终攻取和吴堡隔河相望的军渡村和孟门关,剩下的五百人,则去攻取州内其他村镇。 秦川已经派人回娄烦告诉严三七,让他再组建两支建筑队,马上运钢筋水泥到吴城、宁乡、青龙渡、军渡村、孟门关这几个地方,他要在这些地方修建军堡和墩台,构建难以逾越的南面防线。 虎大威则在秦川的指示下,带着他的两千部下,跟所有明军降卒回娄烦接受训练。 熟归熟,该讲规矩的时候,还是得按规矩来,和其他明军降卒一样,虎大威和他的兵都必须要经过严格的训练,才能拉出来打仗。 包括虎大威的人以及永宁州的其他降卒在内,这一趟秦川共得了八千降卒,就算在严格训练中筛除出两千人,也还有六千兵力可用。 六千兵并不多,但对于现在的他的来说,却是一股很重要的力量。 新招募的一万五千新军,正在紧锣密鼓地训练,明年开春,河套攻略开始的时候,这些新军就能拉出来用了。 到时候,秦川得再提拔一批年轻将领,并重新调整军制。 他现在的军制已经不太适应多战线作战了,得重新整编,并划分战区,任命更高级的领军将领,尽量提高调度和反应的速度。 …… 临县离永宁州约一百一十里,不用护送辎重和百姓后,秦川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抵达了临县。 永宁州陷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临县,知县胡仲兴和山西西路参将彭升知道,临县已经被彻底包围了,他们已无路可退,也无险可守。 于是,秦川抵达临县的时候,胡仲兴和彭升便领着一千五百守军出城纳降。 本着降者生逆者死的原则,秦川进了临县后只杀了几个地痞泼皮,其他的官绅一个不杀。 但钱粮还是得抄的,几家士绅的大量耕地,也是得吐出来的。 临县到手后,兴县以南两百多里的这片土地,也纳入了秦川治下。 秦川让山猫儿留下来,并给他两千兵力,让他去攻取临县境内所有村镇,并严守黄河河畔的碛口渡和克虏寨两个渡口。 秦川自己则率领剩余的两千兵力继续北上。 他要去剥白广恩的皮了。 …… 杨嗣昌和王朴率大军赶到太原后,听闻吴甡和王忠已经放弃交城并南下设伏后,便急忙往介休一带赶来。 还没到介休,他们就接到了一个令他们傻眼的消息。 吴甡败了。 八千大军在灵石一带设伏,结果被对方识破,刚开战便立即溃败。 兵马倒是没损失多少,更多的是暂时逃散而已。 但……吴甡和杜应堂被对方生擒了。 而且,秦贼根本就没往交城而来,而是在灵石折向西北,直奔永宁州而去了。 杨嗣昌闻言大惊,急急忙忙和王朴率领一万二千大军西进,赶赴永宁州。 可刚到汾州,就传来又一条坏消息:永宁州陷落了。 杨嗣昌大惊失色,来迟一步了。 一时间不知该继续挺进永宁州,还是该北上攻打古交镇、三座崖等这些军事据点。 进永宁州的山路崎岖,地势险要,古交镇和三座崖又建有军堡,两边都不好打,一万二大军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左右为难之下,杨嗣昌干脆停驻汾州,一面快马往京师传奏疏,一面等待河对岸洪承畴的捷报。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洪承畴身上了。 …… 朔州以南,宁武关。 新任宣府总兵杨国柱奉旨率领八千宣大边军进逼宁武关,刚到阳方口的时候,就无奈停了下来。 因为阳方口新建了一座军堡,与长城相连,像一颗钉子,牢牢扎在阳方口西侧的山坡上。 道路倒是没被堵,阳方口堡也被拆了,前路看似畅通无阻,实际上,这颗钉子就像一把断头刀,举在阳方口上方,谁进去谁死。 除非拔掉这座军堡。 可杨国柱听说过这些灰不溜秋,没有一丝砖缝的军堡的厉害。 那可是炮轰不动,铁钎撬不开的铜墙铁壁。 他也知道关帝军的火炮异常犀利,还有威力极强的震天雷,军堡内守军似乎也不少,攻打这种坚不可摧的军堡,无异于让士兵们去送死。 杨国柱不是傻子,让军队在阳方口外驻扎之后,就再也没往前推进过。 反正圣旨只是让他牵制秦川的兵力,主攻的是洪承畴和杨嗣昌。 只没想到这一驻扎,就扎出了大问题。 大同西上路游击将军马杰,以及井坪堡守备曹珪俩人,趁夜率领两千三百部下越过阳方口,去宁武关叛投秦川了。 这两人在建奴入寇大同时,都曾得到秦川的搭救。 曹珪驻守马邑时,秦川派人劝说他带百姓去朔州避难。 曹珪相信了秦川,果真救了自己和满城百姓的性命,皇太极抵达马邑后只得了一座空城。 马杰死守山阴时,城池差点被建奴的大贝勒代善攻破,但秦川在马邑一带连败建奴,并东进山阴,解了山阴之围。 之后,马杰也赶着全城百姓去朔州避难,并把山阴城搬空,同样留了一座空城给皇太极。 这两人走的时候还给杨国柱留了一封信,说他们此去不是因为秦川对他们有恩,而是要去转投明主,守卫黎民百姓。 看完信,杨国柱默然无语。 除了给京师发急报之外,他什么也没做,依然领着剩余的五千七百宣大边军在原地驻扎,以此牵制宁武关的兵力。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全歼白广恩 冯五豹在白广恩身后追了几天,却怎么也追不上对方。 并非因为白广恩带兵有多么纪律严明,行军速度有多快,而是因为冯五豹没补给。 兴县地处黄土高原,周围全是光秃秃的山岭,连绵不绝,方圆数十里毫无人烟,附近村落的百姓全部撤回兴县之后,更是一片了无生气。 冯五豹来得及,来的粮草不多,沿途又没有村镇可以补充粮草,只得回兴县补给。 白广恩劫了几个村寨,自然不缺粮草,趁着冯五豹回兴县补给的当口一下子就跑得远远的。 可跑着跑着,他意识到不对劲了,附近所有村寨全都空了。 没有百姓,没有粮食,也没有牛羊,连块床板都没有。 白广恩知道,对方这是在圈羊。 把圈子围好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了。 白广恩当机立断,立马领着部下往南边临县的方向撤退。 临县和永宁州都是朝廷控制的地盘,只要退到临县就安全了。 只没想到,他刚到临县县境的白文镇,就突然收到探报:南边出现一支关帝军,约两千人左右,正沿着湫水河往白文镇而来。 白广恩大吃一惊,急忙率军离开白文镇,往西边逃跑。 他手下也有两千兵马,可他连冯五豹的一千二百关帝军都不敢打,给他十个胆,也不敢跟同等数量的关帝军正面抗衡。 关帝军的战力可是出了名的,连建奴都栽了几个跟头,他底下这两千**哪里是对手。 对方开始堵圈了,他得赶紧跑。 临县已经被堵上了,得往黄河跑,跑到克虏寨渡河回陕西。 白广恩的想法是好的,可正当他拐向西边,想逃亡克虏寨的时候,冯五豹已经先一步拦在了他西行的路上。 哪怕冯五豹只有一千二百兵力,白广恩也不敢跟他正面硬砰,只得兜了个圈绕过冯五豹,并扔下大部分运载粮食的骡马车,只带数百首级,往克虏寨急行军。 冯五豹则紧追不舍,一直死死咬在他身后。 到了克虏寨,白广恩却傻眼了:一支不知打哪来的军队已经在克虏寨渡口旁边的山梁上扎下了阵脚。 这支军队人数并不多,只有一千人左右,打着“周”字将旗。 但,山梁上摆了十多门虎蹲炮和小弗朗机炮,一字排开,黑黝黝的炮口虽小,可依然令人胆寒。 白广恩正疑惑不已的时候,探马带回来几个不好的消息:冯五豹从北边追来了,距此只有五里路,东边有一支关帝军正快速接近,约两千人,好像就是湫水河那支,距此只有十余里。 除了这两路关帝军之外,南边还有一支军队逼近,人数也是两千左右。 但,这支军队不仅火炮数量众多,还打着“秦”字大旗,其中有百来个身着红甲的兵,好像是某个将领的亲卫。 听到这消息,白广恩惊出了一身冷汗。 “秦”字大旗,红甲亲卫,除了秦川还有谁? 秦川都亲自来了,说明他已经被堵死了。 白广恩只稍一犹豫,便立马率领两千部下,克虏寨旁边那座山梁。 他渡河时的船只全都停泊在对岸的葭州,唯一的活路,是击溃山梁上那一千关帝军,留在对岸葭州看守船只的明军,会把船开过来接他过河。 只不过,山梁上的关帝军早有准备,等的就是他。 这支关帝军的将领是山猫儿,昨日刚带五百部下前来攻取克虏寨,就收到冯五豹传来的消息:白广恩要往克虏寨而来。 山猫儿急忙把正在附近攻打几个村寨的五百关帝军也调来,凑够一千人,在克虏寨旁边的山梁上挖掘壕沟,架设拒马,严阵以待。 等白广恩率兵爬上山梁,进入百步距离后,山猫儿一声令下,十三门虎蹲炮和小佛朗机同时发炮,在涌上来的明军阵中打出了十几条血路。 紧接着是一百支燧发枪齐射,几门小佛朗机炮飞快打完五个子铳,一轮枪炮过后,白广恩的两千部下死伤已超过一成。 山坡上布满了壕沟和拒马,大大减慢了明军的推进速度,等他们进到三四十步距离时,伤亡已经超过两成了。 尽管伤亡巨大,但在白广恩和一众亲兵的鼓劲和驱赶下,剩余的明军依然不要命地往上冲。 然后,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标枪。 关帝军一直没丢弃标枪战术,只是步兵减少了携带数量,一人带三支,长三尺六寸,背在后背,虎豹营的骑兵则仍然按照以前的规定,一人携带五支。 这东西可是个大杀器,短兵交接之前,只要能扔出两轮标枪,就能给予敌人的前锋部队沉重打击,不仅给对方造成巨大伤亡,还能在眨眼间打掉对方的士气。巴特尔 一轮标枪下去,早已在崩溃边缘的明军,彻底崩溃了。 白广恩和他的亲兵如何阻拦,如何威逼利诱甚至举刀砍杀,也挡不住溃败的人潮。 眨眼间,白广恩的一千多残兵便败回了山脚。 这时,北边出现了一支军队,那是追了他们好多天的冯五豹,正摆开阵势,朝他们缓缓逼来。 东边也传来了若隐若现的马蹄声,像雷霆将至,轰隆隆地压过来。 那是刘有柱的两千无当营。 白广恩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了。 投降是没用的,他杀了秦川那么多人,对方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白广恩干脆豁出去了,扬起刀子大喊:“兄弟们,走,往南边走,把所有东西都扔掉,轻装逃命,能不能逃得掉,就靠你们自己了。” 话音刚落,白广恩便一马当先,拍马朝南边冲去。 仅剩的一千三百余部下,也纷纷把所有能扔的都扔掉,包括这一趟斩获的好百首级,除了兵器和盾牌,其余的一律不带,轻装朝南边狂奔。 山猫儿和冯五豹见状,急忙率领部下在后面紧追不舍。 秦川早已接到了探报,知道白广恩有可能会往南边突围,于是命所有将士放慢步伐,一边行军一边调度排兵。 没过多久,白广恩果然来了,带着一千多明军,没命地往南边狂奔。 秦川一声令下,两千关帝军迅速展开,数十门大小火炮也在白广恩必经的两条山峪一字摆开,黄六喜也领着数十神射手分别埋伏在两座山岭上。 远远地,白广恩就看到了那杆迎风招展的“秦”字大旗,还有山峪里山梁上的火炮和关帝军。 “兄弟们,咱们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想活命就冲过去,否则,落到这帮贼军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冲啊!” 白广恩扬起腰刀,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杀!” 他的一千多部下也知道冲过去才有活路,一个个红着眼,猛踢胯下战马,像一群狼一样沿着山峪朝前方不远的关帝军冲去。 进入三百步距离,关帝军没开炮。 白广恩紧张得手心已经湿了,对方没开炮,说明炮膛里装的是散弹。 那些大炮装了散弹,也不知威力有多大。 两百步距离,对方仍然没开炮。 白广恩扬起长刀,想再次给部下鼓劲。 可他刚开口,只喊了一句“兄弟们”,声音便戈然而止,然后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旁边的山梁上冒起了数十道硝烟,还有一连串的枪声传来。 黄六喜等神射手开枪了。 打的是衣甲鲜明的明军,白广恩和他的亲兵自然成了黄六喜的目标。 白广恩的倒地并没有惊起多大波澜,很多明军都不懂主将已经中枪倒地了,亲眼看到的人,最多惊叫一声,然后马不停蹄,继续往前猛冲。 他们要活命,白广恩死就死了。 可当他们进到百步距离,正前方的十数门大炮就突然喷出了火舌,无数散弹向瓢泼大雨般朝他们劈头盖脸罩去。 红衣将军炮和大佛朗机炮的散弹,威力可不是虎蹲炮可比的。 一眨眼,冲在前面的明军整片整片地倒了下去。 然后,数百支燧发枪的枪声也响了起来。 紧接着,大佛朗机炮飞快地换装子铳,和数十门虎蹲炮及小佛朗机一道,再次喷出火舌。 第二轮炮击过后,一千多明军已经死伤大半,还骑在马背上的,已不足三成。 这部分死里逃生的明军显然已经被猛烈的炮火吓坏了,急急忙忙拉住马匹,然后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告饶连连。 这时,山猫儿和冯五豹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刘有柱也从侧面杀到,将这一带围得严严实实的。 白广恩和他的两千部下,一个也逃不掉。 第三百七十五章 被剥皮充草的白广恩 白广恩还没死,和大多数将领一样,他穿了两层盔甲。 一层铁甲一层棉甲,子弹击穿了铁甲,也击穿了棉甲,并击断他的肋骨,镶入右胸,但并没有伤到肺腑。 被抬到秦川面前时,白广恩还能忍着痛翻身坐起,然后跪在地上。 “秦将军,小的愿降,愿为将军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秦川没说话,只静静打量这位先从流寇投降大明,又从大明投降流寇,紧接着又从流寇投降满清的三降将军。 “秦将军,小的……” “说吧,你杀了多少关帝军,多少百姓。”秦川不耐地摆摆手打断他。 听到这话,白广恩脸色一变:“将军,两军交战,各为其主……” “既然各为其主,那就拖下去,砍了……不,剥皮充草,挂在揣窝沟的黄河岸边,给河对岸的洪承畴瞧瞧。” “是。” 两名关帝军架起了白广恩的胳膊。 白广恩一阵哆嗦:“将军饶命,小的愿将对岸军情如实禀告,请将军饶命啊。” 秦川没理会他,只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很快,白广恩就被架走了。 “将军,还有四百余俘虏,该如何处置?”一旁的冯五豹低着头,单手抚胸问道。 “全部宰了,给十一和那些兄弟们报仇,把那些尸体的人头也割了,插在揣窝沟岸边给洪承畴瞧瞧。” “多谢将军。” 冯五豹单膝跪下,郑重地朝秦川行了一礼。 秦川没阻止他,只问道:“十一的人头找着了吗?” “找着了。” “那就好,刘有柱会暂时接替你的防区,你先把十一和那些兄弟们的尸首护送回兴县,我会带兵北上,亲自坐镇揣窝沟,让你大哥和几个兄弟去兴县跟你汇合,一起护送十一的尸首回冯家庄。” “我给你们半个月时间,办过十一的丧事后,先在家修养几天,时间一到便立即返回各自防区,咱们还有很多仗要打。” “多谢将军。” 冯五豹又感激地行了一礼。 “去吧。” “是。” 待冯五豹离去,秦川又把山猫儿和刘有柱叫来,仔细吩咐一番。 他让山猫儿继续留在临县,负责临县境内的黄河沿岸防线,并随时支援永宁州。 刘有柱留在兴县,暂时接管兴县境内的黄河沿岸防线,并随时支援揣窝沟。 同时,秦川派人回娄烦,通知各司前来永宁州和临县建立行政管理体系,丈量耕地、安置百姓等。 有王继宗和文成等人在,经过两年多的不断优化和调整,秦川治下已经建立了一套完善的行政机构,有着高效的民政管理体系。 这套行政机构参照大明朝的朝政机构,设多个平级的职能部门,全部直接对秦川负责,军政分离,财政赋税独立成一个部门,农业、工业、商业等都也都独立一个部门,废除徭役,提高农业税。 如今,秦川只管带兵打仗就行了,把地盘占下来,他背后的行政机构就会迅速接管地盘,在当地建立行政体系。 军政分离的一个好处就体现在这,军队不会面临太多狗屁倒灶的事,行政机构也不用为防务、军粮、徭役等发愁。 只不过,秦川现在面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人才太少。 他的行政机构需要大量人才,随着地盘的扩大,人才的缺口也越来越大。 所谓的人才,就是识字的人,若连公文都看不懂,自然就不合适当官了。 可这年头的读书人大部分都是缙绅士族,穷苦老百姓连书都买不起,还每日得为了一口饭食而下地劳作,根本就没几个人有机会读书。 治内的缙绅士族,绝大部分都被秦川给抄了,这些人是不会为自己卖命的,外面的缙绅士族,也被秦川得罪了个遍,很少有人愿意投效他,永宁州的冯功牛正气萧开河等人是例外。 学校又没那么快教得出秦川所需的人才,短短两年时间,学不到什么东西的。 所以,秦川还是得从原有的士大夫阶层里招揽。 明末的士大夫阶层虽然是土地兼并蛀空国家的罪魁祸首,但其中还是有不少开明之士和正人君子的。 想要招揽这些人,就得要有更多的标杆。 为此,秦川还交给各部一件很重要的事:好好招待吴甡,让各司派几个人带他到处转转,看看娄烦、岚县、静乐、岢岚州等地的民生,看看农、工、商等行业发展。315中文网 吴甡学的是天地君亲师那一套,天地要摆在第一位,要敬畏天地,然后忠君报国,最后才是亲人师长。 想要他真心实意地投效,可没那么容易,但给他在自己的地盘内走上一圈,说不定能打动他。 若一圈不行,那就多走几圈。 …… 安排好防务后,秦川当天便带着两千关帝军继续北上,两日后抵达了揣窝沟。 冯一龙特意带着冯七狼和冯十三鹰出营五里,迎接秦川。 关怀几句后,秦川把让人把白广恩的人皮和两千级人头运了上来。 见到那张人皮和几大车人头,冯一龙和冯五豹一样,猛地单膝跪下,朝秦川拱手道:“多谢将军为十一报仇。” “多谢将军为十一报仇。” 冯七狼和冯十三鹰也连忙跪下,一并跟着道谢。 “诶,你们既跟了我,便是自家兄弟,十一也是我兄弟,为兄弟报仇何须言谢?都起来吧。” “老五已经把十一的尸首运回兴县了,你们也回去一趟,送送十一吧,顺便兄弟几个团聚几天,十五日后回到揣窝沟就行了。” “多谢将军。” “去交代一下防务,然后赶紧回去吧。。” “是。” 冯一龙又感激地朝秦川行了一礼,这才带着两个弟弟回去安排一下。 秦川带着两千关帝军接管了揣窝沟的防务,然后让人把白广恩的人皮充了草,用木棍插在黄河岸边,那两千明军首级,也一并插在岸边。 …… 洪承畴一直在等,等冯一龙分兵。 据白广恩传来的消息,他已经顺利渡过黄河,并进入了兴县一带,不久前刚包围罗峪口村,斩杀来援的三百余贼军,其中有一名叫冯十一雕的贼军参将,紧接着又接连围剿赵家坪和康宁镇,斩首六百余。 兴县一带的贼军并不多,只有一千余兵力,一直追在白广恩的身后,却怎么也追不上。 照理说,这种情况下冯一龙肯定得分兵驰援兴县,以免更多村寨被白广恩攻陷。 等冯一龙调离部分兵马,他就可以渡河强攻揣窝沟了。 或许伤亡会很惨重,但自己的兵力是冯一龙的数倍,只要对方分兵,他的胜算就会大上许多,就值得一试。 只要能过河,他就可以趁着秦川南下的机会,接连收复兴县、保德州。河曲县等地了。 但,白广恩都在兴县一带闹腾好几天了,冯一龙竟然无动于衷,甚至他亲弟弟冯十一雕被白广恩斩杀,他也没有分兵追杀白广恩。 洪承畴只得望河兴叹,无可奈何。 如此对峙了几日,洪承畴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急忙派人偷偷渡河,通知白广恩退兵。 再不走可就迟了。 只不过,洪承畴刚派人出去的第二天早上,他就见到了白广恩。 大清早的,一名亲兵跑进院子,在洪承畴的屋门前低声叫唤了几声。 洪承畴皱着眉头拉开屋门,听那亲兵禀报军情时脸色茫然大变,急急忙忙往外冲去。 到了河畔,洪承畴拿出那杆从佛朗机人处购得的望远镜,瞄准了对岸。 只仔细看了几眼,洪承畴便脸色大变。 他看到了一张人皮,长得有点像白广恩。 他还看到了河边密密麻麻的人头,整齐有序地用木棍插在河边。 揣窝沟里,“冯”字将旗的前面,不知什么时候立起了一面“秦”字大旗,在风中不停飘扬着。 那人皮,是白广恩无疑了。 河边密密麻麻的人头,肯定是他的两千部下。 而那“秦”字将旗,说明秦川已经到了揣窝沟。 脸色难看地看了许久,洪承畴忽然放下望远镜,莫名长叹一声。 “坚守河道,等待良机。。” “是!” 第三百七十六章 皇太极主动和谈 京师,紫禁城。 朱由检先是接到了刘良佐大败、寿阳城被劫掠、吴甡私自和秦贼议和的消息,为此大发雷霆,差点就下旨逮拿吴甡问斩了。 紧接着,秦贼沿着太原盆地一路往南大肆劫掠、相继攻陷临汾和司盐城、生擒吴甡和杜应堂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师。 最后,他又接到了永宁州和临县相继陷落、白广恩被剥皮充草、两千明军枭首黄河河畔、洪承畴的大军尚未渡江即遭炮击的消息。 朱由检又惊又怒,一连数天在弘德殿里咆哮骂人,骂吴甡、王忠、刘良佐,还有山西诸多官员,骂温体仁、王应熊、张凤翼等人,除了曹化淳和王承恩之外,所有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都要被骂个狗头淋血。 围攻秦川,是朱由检的主意,他想尽快剪除秦川这个逆贼。 可如今,他败了,败得彻彻底底,脸上无光,想不怒都难。 围攻秦川的具体法子和调兵遣将,是温体仁和张凤翼他们办的,想不骂他们都难。 把弘德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一遍,把温体仁等人骂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后,朱由检一屁股坐在被他砸断靠背的椅子上,紧皱眉头,苦苦思索。 该拿秦贼怎么办? 洪承畴的大军过不了河,杨国柱的军队不敢进攻宁武关,吴甡、王忠和刘良佐相继大败后,杨嗣昌和王朴兵力不足,不敢冒然进攻。 等秦贼在永宁州站稳脚跟,构建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就更难对付了。 如今,该如何是好? “启禀陛下。” 刚被骂了个狗头淋血的王应熊突然出列,小心翼翼道:“陛下,据微臣所知,秦贼本欲攻取河套,似乎并无意攻占山西其他州府。” “如今朝廷外有东奴虎视眈眈,内有流贼四处作乱,朝廷兵力捉襟见肘,左右难支,若能与秦贼议……议和的话,不妨先且议和,稳住秦贼心思,让他北上河套与东奴、鞑虏斗个两败俱伤,介时,再调集大军予他致命一击也不迟。” 听到王应熊的话,朱由检微微皱了皱眉头,露出一抹不悦的神色。 此类议和的话,他已经听过不知多少回了。 可皇土之下,岂有与逆贼议和之理? 善于察言观色的温体仁悄悄抬头,瞄了一眼朱由检,见对方脸色不悦后,便立即走出来。 “启禀陛下。”温体仁毕恭毕敬地鞠了一礼。 “陛下,议和之谬举,万万不可啊。” “秦贼狼子野心,若与其议和,无异于放任其经营晋西北,任由其发展壮大,待其羽翼丰满,兵强马壮,必将祸害无穷啊。” 听到温体仁的话,朱由检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一点,又问道:“既然如此,温卿可有对付秦贼之妙计?” “回禀陛下,妙计不敢当,愚见倒有一二。” “哦?快快说来。” 温体仁先是轻抚胡须,故弄玄虚地闭着眼思索片刻,这才开口道:“陛下,秦贼之兵强在于火器,其每战必先以火炮轮番轰击,我大明将士未接敌便已死伤惨重,士气大跌,故不能胜也。” “若我大明将士也有诸多威力强大之红夷大炮,数量不亚于秦贼,必不惧那区区九箕山土贼,攻入娄烦不过指日可待之事。” 朱由检皱了皱眉头:“温卿,红夷大炮乃边防重器,若将九边之红夷大炮运往山西,东奴与鞑虏入口又该如何?” “陛下,九边之重炮自然不可轻易动用,但……陛下可再购入一批大炮。” “购炮?” 朱由检一愣,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 孙元化。 当初徐光启和孙元化力主购入的红夷大炮和诸多佛朗机炮手、造炮工匠等,已随着孔有德之乱而落入了东奴手里。 而孙元化,已经被他斩了。 这时,一旁的王应熊突然冷笑道:“温大人,谁人不知红夷大炮威力强大?可如今钱粮空虚,购炮的钱从而来?又由何人去购炮?” 温体仁又得意地抚了抚胡须:“可由福建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前往购炮。” “郑芝龙?” “没错,去年红毛数十艘战舰犯我大明疆域,郑芝龙率舰队出战,一举击溃红毛,此战郑芝龙扬我大明国威,让红毛俯首称臣,主动议和。” “陛下,可让郑芝龙与红毛谈判,低价购炮,一并聘请大量红毛炮手与造炮工匠。” “如此一来,何愁无炮可用?何惧秦贼?” 听到这,朱由检猛一拍案桌,高兴地站起来。 “好,就依温卿所言,命郑芝龙购炮。” …… 清水河以北五十里,大红城。 昔日人畜繁盛的大红城,在关帝军一轮扫荡后,变成了一座了无生气的鬼城。 因为关帝军就在南边数十里的清水河,土默特所有部族已经撤离了大红城,撤到归化城以东的乌兰察布一带。 但如今,却有一支打着明黄色旗号,大约三千人的骑兵进入了大红城。 这支骑兵,乃是大金国正黄旗的兵马,领兵的乃是大金国多罗贝勒杜度,随行的有文官大学士范文程,还有精通满蒙汉文字的索尼。 进驻大红城之后,杜度便派探马四处探查四周动静,并由索尼率领五百骑前往清水河,寻关帝军的将领传话。 他们来此,是要来见秦川的。 …… 黄河西岸,沙沟堰明军大营。 一连数日,洪承畴从早到晚一直站在大营旁边的山梁上,举着西洋镜眺望对岸。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广恩的人皮渐渐被风干了,那两千用石灰硝制过的首级,也变成了干巴巴的裹着皮的骷髅头。 但洪承畴的视线并不在白广恩和那些人头上,而是在揣窝沟的一座箭楼上。 每日都会有一名身着貂皮大衣的关帝军将领站在箭楼上,同样举着西洋镜朝他望来。 洪承畴没见过秦川,但他知道那人就是秦川。 两军隔河对峙,他和秦川,也每日隔河对望。 谁也没有渡河,也没有撤兵。 …… 秦川也没见过洪承畴,但他知道,对岸那个穿着大红官袍,有些消瘦的中年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洪承畴。 他倒是想一炮干翻洪承畴,可天威将军炮够不着。 想渡河杀过去,对方的营阵又毫无破绽。 况且,对方也是有炮的,兵力还比自己多数倍。 如今的状况是,谁渡河谁死。 洪承畴大概没有接到朝廷让他撤兵的命令,所以一直赖在那不走。 秦川得替冯一龙镇守揣窝沟,所以也没法离开。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直到廖三枪从清水河送来一条消息:皇太极派人来找他和谈。 这时,冯一龙也回来了。 秦川可以抽身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人口增长和新粮食的推广进度 对于皇太极的和谈,秦川很感兴趣。 并非要和谈,而是想知道,皇太极能做出多大的让步。 他知道,大同和宁武关那几战,把皇太极打疼了。 所以,冯一龙回到揣窝沟当天,秦川便只带一百红衣侍从离开揣窝沟,北上清水河。 但他并不急着赶路,因为杜度没有带献礼来。 他让传令兵给杜度带一句话:没献礼就免谈。 同时,他让刚刚跟冯五豹换防的刘有柱,领两千无当营前去清水河,以防建奴突然袭击清水河。 安排妥当后,秦川开始慢悠悠地视察沿途的州县,视察文成建立的行政体系,看看王继宗的农业发展和水利工程搞得怎么样。 黄河沿岸的防务就交给冯一龙了。 洪承畴是不敢渡河的,就算黄河封冻,他也不敢过来。 寒冷的冬季在缺乏补给的黄土高原行军,纯粹就是找死。 …… 十月中旬,晋西北的高原上温差极大,白天暖日当头,夜晚寒风刺骨,脚下的黄土地开始进入夜晚冰冻白天解冻的不断循环。 从兴县到保德州一带纵横交错的沟渠里,到处是挥舞着锄头铁球辛苦劳作的百姓,他们要趁着土地尚未彻底结冰之前,多挖几个深坑,多修几座水塘,好让来年冰雪融化时能多存点水。 秦川的一百红衣侍从就像一条耀眼的火龙,很引人注意,所到之处,正在劳作的百姓无不放下手中工具,纷纷朝秦川跪下,恭恭敬敬喊上一声“拜见将军”。 以前,秦川还不太适应被这么多人跪,但现在,他不会再阻止这些人下跪。 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君上臣下思想还是要维持的。 王继宗原本在三岔城一带主持玉米、土豆和番薯的粮种分配工作,听到秦川正由南往北视察后,便从三岔城赶到保德州的朱家川河一带向秦川汇报工作。 秦川和王继宗都很重视新粮食,尤其是玉米。 虽然土豆的产量比玉米高很多,但种植土豆所消耗的种子太多,这两年来种出来的土豆,除了个头太小、生病或畸形的之外,其余的全部留作种子,用来扩大种植面积。 但,两年下来,土豆的种植面积也才扩大了不到两千亩地。 主要原因就是种子。 一是种子数量不足, 二是种子在冬天不好储存。 土豆这玩意很娇贵,温度冷一点会被冻伤,温度高一点就会发芽,这两年来,烂在地窖里的土豆总数得有好几百石了。 王继宗让人挖了十几个深浅、朝向、湿润度等都不同的地窖,经过一轮试验后,才找到了最合适储存土豆的窑洞。 纵然如此,种子数量的问题还是没法解决。 王继宗粗略算了算,若要将土豆种植面积扩大要二十万亩,至少需要四年,这还是把所有健康的土豆都留下来做种的情况下。 听到王继宗的汇报,秦川算是明白高产量的土豆在明末传入明朝,却一直到清初都无法推广开的原因了。 粮食是用来吃的,让老百姓全部用来做种是不可能的。 番薯这种同样高产的粮食,而且全身都能吃的宝贝,没法在短时间内推广开原因,也是种子。 直到人们找到让红薯藤越冬的方法,这东西才得以广泛推广开来。 秦川知道怎么让红薯藤越冬,他小时候在农村每年都干着活。 方法很简单,就是沙藏窑存,将红薯藤剪成一段一段的藤条,剪掉叶子,埋在深坑里,铺上细沙,一层一层地铺,最上面还要盖上桔梗用以保温。 相比起薯块育苗,这种让藤条越冬种植的方法,能省下大量种子。 靠着这种方法,红薯的种植面积已经扩大到了五千余亩,比土豆多了两倍有余。 再用两年,种植面积能达到十万亩以上。 但,番薯只能作为一种粗粮,而玉米,却是后世的世界三大主粮之一,其重要性远高于土豆和番薯。 最重要的是,玉米的推广不受种子限制,一亩地只需三四斤种子,亩产却能达到两石以上,水源充足而且下粪丹的耕地能产三四石。 而且,玉米种子容易储藏,晒干之后随便放。 经过两年繁育,如今玉米的种植量已经达到了四万多亩,娄烦谷地的一万多亩良田,还有岚县小平原很多耕地,都种上了玉米。 今年秋收过后,王继宗建造的种子库里,已经存下了将近一万石玉米种子,能种植二十万亩地。 王继宗到三岔城,就是推广玉米来的。 种子的数量已经繁育够了,是时候大范围推广了。 秦川在静乐和岚县百姓的心中,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了,在他们看来,得到狐仙点化的秦将军无所不能,无所不晓,娄烦那座坚不可摧的黑山堡便是证明。 所以,当农业司发出公告,说有一种不仅很耐旱、耐寒,产量还能达两石以上的新作物,让想耕种的百姓们向各自村长报名时,各个村镇的村长大门很快就被踏破了。 这些新作物粮食,会无息借给百姓,但每户限量三斗,而且这些粮种决不能拿来吃掉,必须要种出八亩玉米,否则会被罚三倍粮种。 此举是为了劝诫百姓们珍惜粮种,这可是花了两年时间,精挑细选繁育的良种玉米,吃掉就太可惜了。 尽管有附加条件,可静乐和岚县的百姓依然热情不已,几乎每家每户都报名借粮种。 但岢岚州、兴县、保德州、河曲等地的百姓,热情就低了很多,因为这些百姓投靠秦川的时日尚短,很多人还持有怀疑态度,甚至警惕心理。 王继宗在岢岚州待了大半个月了,农业司的基层官员费了不少口舌,才让大部分百姓都把粮种领了回去。 除了新粮食的推广进度,王继宗还向秦川汇报了人口的涨幅。 秦川攻打太原之前,治下原本有三十万人口,这一个多月来,接纳了从各地赶来的饥民两万余人,秦川共带回来三万余百姓,占领永宁州和临县后,又获得这两地的两万多人口。 如今,治内总人口有三十八万出头,比之前多了八万人。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三百七十八章 秦川治内的耕地数量原有一百二十万亩,虽然农业司暂停了大规模土地开垦,但百姓们自己新开垦的耕地仍有二十万亩之多,总耕地数量已经达到了一百四十万亩。 财政司送来的报告显示,之前各地粮库的存粮共三十二万石,秦川劫回来五万多石,秋收后收了二十万石佃租,三万石粮赋,共五十五万石。 军粮支出两万石,各司官员的月俸补贴支出一千石,矿场、锅厂、枪炮厂、建筑队等粮食支出三千余石,招募种树治沙等工程的民工支出三万六千多石。 减去这些支出之后,各地粮库里还有四十九万石存粮。 至于银两……秦川不缺这东西,库房里还有两百四十多万两,绝大部分都是抢来的。 对于王继宗的汇报和财政司的报告,秦川很满意,这些汇报都说明了他治下已经走上了良性的发展道路,而且脚步很快。 粮食开支之所以大,是因为招募了很多民工投入到公共事业当中,粮食收支还是正常的。 之前头疼的人口问题得到了大幅补充,兵力也同样得到了大幅补充,娄烦有一万五千新兵,和一万四千多明军降卒正在接受训练。 明年开春,他拥有的兵力将超过五万人。 最近投降的明军降卒当中,曹变蛟和他带来的七百多老部下已经完成训练,并投入了战场。 如今,曹变蛟正率领两千虎豹营,跟着廖三枪在清水河一带保护建筑队。 杜度的人马就是他先发现的,那三千建奴刚进入大红城,曹变蛟就得到了消息,并迅速率领两千部下进逼大红城西侧,紧盯着这股建奴,寻找进攻的机会。 当天,杜度的人就找到了曹变蛟,并告诉他:大金国大汗遣使与秦将军议和。 曹变蛟有些失望,他初来乍到,正愁没机会立功,好不容易来了一股建奴,本以为能大战一场,让关帝军各营的将领们看看自己的本事。 只没想到,对方是来议和的。 既然是议和,就不能直接厮杀了。 无奈之下,曹变蛟只得把消息传回清水河,坐镇清水河的廖三枪又传兴县揣窝沟。 但曹变蛟没退兵,而是一直在大红城附近徘徊,就等秦川发来命令,让他直接灭了这股建奴。 等了几天,开战的命令没等着,倒等来了一条让他开怀大笑的口信,秦川让他转告杜度:没献礼免谈。 这无非是摆明了说:想和谈?行啊,先纳贡,拿出诚意来。 当天,曹变蛟就遣人将这条口信送到了大红城。 …… 大红城,主将营帐。 听到部下带回来的口信后,杜度脸色铁青,冷哼不止。 营帐里的其他将领也哗然一片,议论纷纷,很多人还愤怒不已地冲着南边的方向破口大骂。 “贝勒爷,秦川那厮太狂妄了,竟然让我们大金国先纳献礼再和谈,简直目中无人,欺人太甚!”年轻气盛的牛录章京希尔根扬声说道。 “没错,那厮不过一土贼罢了,一朝得势,竟敢不把我们大金国放在眼里。” “贝勒爷,挥军杀出去吧,先屠了西侧那支明军,再屠清水河,踏平偏头关!” “对,贝勒爷,出兵吧。” 底下的年轻武将们纷纷出言,劝杜度直接出兵。 杜度没回应,只脸色难看地环视底下众将。 等营帐里的吵闹声稍微小一些之后,同样年轻的索尼却出言道:“贝勒爷,不能出兵啊,大汗让我等前来跟秦川议和,若出兵袭杀对方兵马,就没有议和的余地了。” “更何况,我等只有三千兵马,对方在清水河就有超过四千兵马,大红城西侧还有两千骑兵,我等恐怕……就算能击溃这两股关帝军,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杜度面无表情问道:“那你说说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索尼犹豫了片刻,道:“准备一份献礼。” 听到这话,营帐里顿时又是一片哗然,许多人指着索尼破口大骂。 但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文馆大学士范文程终于开口了。 “咳,咳。” 范文程轻咳了几声,营帐里的声音便渐渐小了下来。 这位大学士虽然是汉人,可谁都知道,大汗很器重他。 见周围安静下来,范文程才不疾不徐说道:“贝勒爷,以我之见,索尼所说有理,我等应该准备一份献礼。” 说到这,范文程抬手压了压,让刚闹起来的骚动平息下去,然后接着说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秦川贪财,给他一份财帛又如何?” “没有了财帛,我们可以去取,大明朝有着取之不尽的钱粮财帛。” “但如果无法与秦川议和,多少财帛都无法解决这个祸害。” “只要能与他定下盟约,付出多少财帛都在所不惜。” “我敢肯定,如果大汗在此,他会毫不犹豫地让人准备献礼。” 听到他这番话,那些年轻将领面面相觑,很多人一脸不屑之色,但没人出声反对。 因为,杜度已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了。 这次,大汗是让他们来议和的。 “派人去土默特、鄂尔多斯、巴林和喀喇沁,让他们每部献五十头牛,两百只羊。” “喳。” “嗯……再让他们各选一个美人出来,献给秦川。” “喳。” 大红城很快派出数十快马,朝土默特等各部飞驰而去。 巴林和喀喇沁部倒还好,这两个部族都位于水草丰美之地,可鄂尔多斯部地处贫瘠之地,本就够穷了,杜度突然派人来索要牛羊的时候,部族里立马哗然一片。 土默特部刚被关帝军劫掠过一次,又正举族迁徙,离开前套地区,正是最困难的时候,杜度派人来的时候,族里更是吵翻了天。 可吵来吵去,他们最终还是想办法凑够了杜度索要的牛羊数量,并派人送往大红城。 十天不到,杜度就备好了两百头牛,八百只羊,并派人将消息传给关帝军。 又等了几天,关帝军再次带来一条口信,秦川说:这份献礼太看不起他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和皇太极议和谈判 清水河,兔毛川口。 秦川骑着马,沿着河口旁边的山梁上新建成的军堡绕了一圈,仔细查看军堡的钢筋混凝土墙,还有底下的地基等。 廖三枪和李定国也骑着马,跟着他转圈圈。 兔毛川堡已经建好了,石湾口堡也建好了,这两座军堡同时施工,除了施工队之外,还动用了超过一万民工,一千辆骡马车,两千鸡公车,工地上一天到晚人来人往,车辆络绎不绝。 如此大的投入,前后仍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建好这两座军堡。 其中,兔毛川堡周长二里,呈正方形建在山梁顶部,四面城墙全部由钢筋混凝土建成,高三丈六尺,共三层,每层一百六十个房间,三层共四百八十个房间,可容纳三千士兵居住,战时可容纳最多八千人居住。 石湾口堡的呈长方形,周长和内部大小和兔毛川堡相仿,高度也是三丈六尺。 这两座军堡建成后,偏头关至清水河一带,也尽在秦川的掌控之中。 如今,农业司的官员已经在这一带考察地形,丈量土地了,等明年把整个河套地区都拿下之后,会迁徙一部分百姓到这一带比较合适耕作的地方。 尤其是清水河,整条河流沿岸有着大量荒废的河滩地,非常适合居住,后世这地方有个清水河县,可如今因为战乱频繁的原因,沿河根本就没有任何村落。 介时,这一带肯定是要移民的。 兔毛川堡到石湾口堡之间,已经修通了可容两辆马车并行的道路,还修了两条路通偏头关和老营堡,如今,仍有大量骡马车和鸡公车络绎不绝地来往于几座军堡之间,将大量建筑物资运进兔毛川堡和石湾口堡。 这些建筑物资会在这两座军堡存放一段时间,等明年开春,冰雪融化后,将会继续发运北上,建造大量军堡,正式开始河套攻略。 沿着兔毛川堡转了两圈之后,秦川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调转马头,望向清水河北岸连绵起伏的山岭。 “明年,咱们去归化城避暑,对了,大红城那帮建奴有动静吗?” 身后的廖三枪应道:“启禀将军,那帮建奴凑了两百头牛八百只羊后,就没响动了,标下派人去告诉他们,献礼太少,可他们就摆了一副爱要不要的态度,一只羊也不舍得加。” “哦,对了,还有四个蒙古族美女,有鄂尔多斯部敬献的,还有土默特部、喀喇沁部和巴林部敬献的。” “美女?”秦川眼睛一亮,“你看过货吗?美成啥样?” “标下未曾见过。” “嗯……” 秦川沉吟片刻,有些无奈道:“既然对方不肯再拔毛,那就……你派个人去告诉杜度,让他把羊换成牛,我要五百头可役用的大黄牛,他备齐了牛,就可以到浑河来见我了。” “记得提醒他,休想拿些病牛老牛来蒙混过关,病一头就让他多等一个月,病十头他就可以滚回辽东了。” “是。” 廖三枪应了一声,然后快步离去。 秦川又望了望北边,这才转身走进兔毛川堡。 之所以要牛,是因为他缺耕牛。 人口少,耕地少的时候,这个问题还没那么严重,可人口一多,尤其是耕地爆发式增长之后,耕牛就显得奇缺无比了。 秦川曾发布过一条禁令,严禁宰杀耕牛,违者轻则服劳役,重则杀头。 这条禁令其实很正常,因为历朝历代都禁杀耕牛,大明也禁。 农耕时代,耕牛对老百姓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俗话说,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指有三十亩地和一头牛,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就足以安居乐业了。 可秦川治内,土地和耕牛的比例却达到了一百比一,甚至更高。 也就是说,每一百亩地,才有一头耕牛。 一头牛每天只能耕两亩地,一百亩地要耕五十天,且不说这头牛会否累死,就说这五十天时间,早就过了播种时间了。118 现在秦川治内有很多骡马当耕牛使用,还有很多人力拉犁,其辛劳程度非一般人能承受。 所以,秦川想要耕牛。 要很多很牛的牛。 蒙古大黄牛体型健壮,能适应恶劣的饲养环境,耐粗粮,耐寒冷,役用能力大,而且持久力很强,用来做耕牛再好不过了。 现在的蒙古人绝大多数依然靠放牧为生,他们牧养蒙古大黄牛是为了卖钱和吃肉,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取了河套,打通了喀尔喀商道之后,秦川要从喀尔喀或其他蒙古诸部大量购买蒙古牛,必须要达到三十亩地一头牛的程度。 …… 两日后,曹变蛟传回来消息,杜度同意了,一共五百头驯过的役用大黄牛。 又过了五日,杜度将五百头大黄牛送到浑河的二道口附近,他的三千正黄旗精锐,也一并离开大红城,在浑河北岸等待。 秦川当即领着廖三枪和李定国的两千关帝军北上,前往浑河二道口。 曹变蛟和任亮分别领两千兵马,先一步赶到二道口的东西两侧,在两翼掩护,以防建奴突然渡河偷袭。 行军一日,秦川抵达了二道口南岸。 杜度已经在北岸等待了,旁边是五百头身强力壮的蒙古大黄牛,身后不远是三千正黄旗精锐。 秦川让李定国带一百关帝军上前,杜度也让手下把那五百头牛在浅滩处赶过河。 验过那五百头大黄牛,确认没有病牛老牛后,秦川这才骑着马,带着廖三枪和李定国朝河边行去。 杜度也带着范文程和索尼,朝他们走来。 最终,双方在浑河二道口的狭窄河段处停下来,隔着只有十来步宽的河面相望。 “大金国多罗贝勒爱新觉罗杜度,奉大金国汗王之命,特来与秦将军商议止兵立盟之事。” 杜度行了个抱拳礼,操着半生不熟的北方官话朗声说道。 秦川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也拱了拱手:“原来是贝勒爷驾到,失敬,失敬。” “秦将军客气了。” “贝勒爷,你旁边这两位是何人?” “鄙人范文程,大金国文馆大学士,见过秦将军。”范文程主动朝秦川作辑行了一礼。 “大金国正黄旗牛录章京,赫舍里索尼。”索尼则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胸脯。 “哦。” 秦川状作恍然大悟:“原来是范大学士,和辅政大臣索尼大人。” 杜度、范文程和索尼三人顿时眉头一皱。 因为秦川说出了辅政大臣这四个字。 索尼不过区区一个牛录章京而已,因为熟知满汉蒙文字,熟悉汉人习俗,才被皇太极临时调来协助杜度谈判,否则,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没资格跟杜度和范文程站在一块。 可秦川却说,索尼是辅政大臣。 这是何故? “嘿嘿,咱们来谈正事吧。” 见对方脸色不对头,秦川笑眯眯地把这事略了过去。 “你家大汗想议和,总该拿出点诚意来吧,说说看,他能拿出啥条件?” 第三百八十章 毫无意义的谈判 见秦川岔开话题,杜度等人也没深究,而是低声交谈了几句。 很快,杜度便正色望着秦川,朗声道:“秦将军,我大金国愿将鄂尔多斯让给秦将军,以表大金国与将军永结同盟,互为友邦共同进退之诚意。” “鄂尔多斯?” 秦川微微一愣,继而又哈哈大笑:“贝勒爷,你们大汗该不会不知道,我来清水河的目的是什么吧?” 杜度微微皱眉道:“秦将军此话怎讲?” “我来清水河,就是为了取河套和鄂尔多斯的,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你们大汗让也好,不让也好,这两个地方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你……”杜度脸色一变。 秦川对此毫不理会,只自顾自说道:“贝勒爷,你回去告诉皇太极,想和谈可以,我要十万包衣,二十万石粮食,五十万白银,宣大边外的所有蒙古部族和土地。” “还有,我要你们大金国从今往后不许踏入关内一步!” “秦川,不要欺人太甚了!”杜度脸色愤怒,忍不住破口骂道。 “呵呵,是你们要和谈,不欺你们几下,怎对得起被你们残害的万千百姓。” “哼!你真当我大金国怕了你?” “若不怕我,为何千里迢迢跑来找我和谈啊?” “你……” “对了,我还没说完,我还要八个人的脑袋。” “谁?” “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 听到这几个人的名字,杜度愣住了。 大金国和大明商人的商贸往来,他没怎么经手过,这几个人当中,他只听过范永斗这个名字,知道范永斗跟秦川有仇。 不久前,范永斗还跑到沈阳找大汗哭诉,说秦川杀了他儿子,想让大汗出兵替他报仇。 秦川想要范永斗的人头,这并不意外,可其他几个,又是怎么回事? 杜度正疑惑的时候,一旁的范文程轻咳一声,拱手作辑道:“秦将军,我们大汗有一句话托范某带给将军。” 秦川笑道:“范大学士请讲。” “我们大汗说,画山而治,共举盛世。” 秦川眉梢一挑:“哦?如何画法?” 范文程先是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这才比划了一下,道:“太行以西,尽归秦将军,太行以东,尽归大金国。” “哈哈哈哈……” 秦川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范文程也不生气,只面带微笑继续说道:“秦将军,若我大金国的情报无误的话,明廷正兵发太原、朔州、交城乃至黄河沿岸,对秦将军三面合围,截断将军商道,欲至将军于死地,范某说的没错吧?” “我们大汗还说,只要将军与我大金国结盟,大汗便立即发兵辽西和宣府,牵制明廷,以解将军之围。” “待你我两家兵强马壮之际,再东西并进,联手灭除明廷,取了这大好江山,共治天下,同举盛世。” “除此之外,大汗还有意与将军联姻……” “行了行了。” 秦川不耐烦地打断他,道:“同举盛世什么之类的就算了吧,联姻也算了吧,咱们也不啰嗦了,还是刚才那个条件,十万包衣奴才,二十万石粮食,五十万白银,宣大边外蒙古诸部,范文程等八人的首级。” “还有,永不踏入关内一步。”123文学网 “你回去告诉皇太极,他若是答应,咱们就和谈,若不答应,继续战场上见真章。” “就这样,几位请回吧,恕不远送。” 说罢,秦川一拉马缰,调转马头往回走。 “秦将军且留步……” 范文程在后面喊了一声,可秦川没鸟他,径直走远了。 杜度早已气得七窍生烟,脸色狰狞地怒骂道:“秦川,你不过一区区土贼,一朝得势竟不把我大金国放在眼里,待我八旗大军踏平娄烦之日,定要将你抽筋扒皮,大卸八块!” “我等着。” 秦川远远应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哼!我们走!” …… 秦川有些失望,本以为皇太极能开些令他感兴趣的条件,比如说给些人口,钱粮什么的,没想到只是鄂尔多斯地区。 鄂尔多斯离辽东两千多里路,而且那地方贫瘠之地,一片荒漠,后世有名的毛乌素沙漠和库布齐沙漠就在那,现在虽然沙化还没后世那么严重,可鄂尔多斯部的没落,足以说明那地方的贫瘠。 唯一让秦川感兴趣的资源,是盐湖,鄂尔多斯地区很多盐湖,完全不亚于平阳府司盐城的盐湖。 对于鄂尔多斯地区,秦川是志在必得,皇太极拿那地方来谈条件,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至于什么画山而治,同举盛世……这是不可能的。 秦川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既然已经在晋西北站稳了脚跟,就不可能再让汉人剃头当奴才,不可能再让满清给洋人割地赔款。 所以,这次议和,权当是消遣。 杜度退得井然有序,两侧的曹变蛟和任亮跟出去数十里也没找到任何突袭的机会,最后只得放他们东去。 秦川刚回到兔毛川堡,廖三枪就兴冲冲地带着四个女人过来,远远喊道:“将军,这是建奴送过来的蒙古族美女,晚上可以给将军暖床了。” “嗯?” 秦川定睛看去,这才发现这四个女人清一色的蒙古族装扮。 刚才建奴送牛过来的时候,秦川只关心那五百头牛,没注意到这四个妞。 如今再仔细打量一番后,不禁又有些失望了。 这四个女人,一色的大圆脸,高颧骨,小眼睛,皮肤粗糙通红,不是秦川喜欢的款。 “将军,标下这就让人将这四个蒙古美女送到将军房中。”廖三枪就像自己要做新郎似的,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别。” 秦川急忙拦住他,道:“这些女人我不要,你挑一个吧,李定国……他年纪还小,让巴图挑一个吧,剩下的两个留给曹变蛟和任亮。” “将军,这可是土默特等几个部落中最漂亮的女人啊……” “别废话,赶紧挑一个。” 廖三枪只犹豫了短暂片刻,眨眼后便立马喜笑颜开:“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很快,廖三枪便选了个最高挑的走了。 没过多久,巴图也兴冲冲地跑过来,对着秦川行了一番大礼,道谢连连后,也挑了一个女人走。 第二天早上,曹变蛟和任亮都回来了,这两人也没矫情,各自领一个女人回去办事了。 秦川则在一百红衣侍从的护送下,离开兔毛川堡,往南边而去。 是时候回娄烦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玻璃出炉 娄烦,黑山石灰厂。 石灰厂旁边不远,新建了一座玻璃厂,因为附近的几座石头山不仅有石灰石,还有石英、长石等烧制玻璃所需的原料。 纯碱则是从司盐城盐湖运回来的,数量很多,哪怕开十几个炉子,也足够用上几个月。 今天是玻璃厂正式投产的日子,秦川不在,王继宗也不再,但文成、严三七、陈詹、李学境等人都来了,一群人围在唯一一个窑炉旁边,看着一头金发,满脸胡子拉碴的罗自西指挥工人混合研磨过的原料。 玻璃窑炉是罗自西建的,来大明的西方传教士大部分都是精通医学、数学、天文、地理乃至炼金的全才。 因为传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取得当地人的信任,就必须拿出一些惠及当地人的本事出来,所以,那些不远万里来到东方的传教士,基本都要先学习大量知识。 罗自西来大明之前,对炼金尤其感兴趣,烧制玻璃这种既挣钱又有技术含量的事,他自然也很感兴趣。 只不过,欧洲各国的商人和工匠都将玻璃烧制技术视为商业机密,不轻易外传,他自己摸索又摸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有个罗马传教士送他一本书,罗马人内里著的,里面记载了许多制玻璃的关键技术,还收集了不少生产要诀。 各国翻译这本书时,译者往往还加上了本国工匠的一些成功经验,使得这本书汇总了目前为止最全面,也最先进的玻璃制造技术。 罗自西只是个传教士,没资本建玻璃工厂,也没那个本事去跟欧洲各国的大商人竞争,所以当他摸透书中技术后,就对玻璃兴致索然了。 但,他还是把这本书带到了大明。 抵达娄烦黑山堡,并从陈詹的手里拿到秦川写的小册子后,罗自西又燃起了烧制玻璃的兴趣。 因为秦川在册子中提到了“元素”这个词,还指出了玻璃中的主要成分,还有添加各种金属能制出有色玻璃的原理。 在这个年代,搞炼金的人基本都有很强的求知欲,很多人还是狂热分子。 罗自西和东篱散人也不例外,求知欲强,对炼金狂热。 所以,到了娄烦后,这两人就造了几个试验用的小窑炉,然后不停地试验,既为了找出原料的最佳配比,也为了探究其中奥妙。 这两人不修边幅、几乎不参加什么社交活动,只一头埋进他们的炼金大业里。 花了一个月时间,经过数百次试验,烧掉秦川大量原料后,他们不仅找出了最佳配方,还找出了好几种有色玻璃的配方。 看过罗自西和东篱散人拿来的几个或晶莹剔透,或色彩斑斓的玻璃杯后,身为工业司司长的陈詹当场拍板决定,建玻璃厂。 这是秦川出征之前就交代过他的。 秦川说过,如果能工业化地批量生产玻璃,他们就发大财了。 所以,建厂的过程中,罗自西和东篱又忙着研究能批量制造的模具吹制法。 这东西不好弄,只能在生产过程中慢慢摸索,靠大量的试验摸出来。 第一炉玻璃烧制很顺利,罗自西和东篱指挥工匠将混合好的原料投入安放在炉窑里的半封闭坩埚,然后盖上窑顶,让工人引燃窑炉内的焦炭,并开始持续不断地往里面鼓热风、吹碳粉。 烧制玻璃需要的温度很高,如果不添加助溶剂,要高达一千七百度才能将主原料石英烧熔化,如果加入大量铅,溶点会降至一千度一下,但这种含铅高的玻璃透明底很低,加得太多的话跟陶瓷差不多。 秦川要的就是透明度,越剔透越好,所以做加入石灰石、纯碱和长石做助溶剂,罗自西和东篱经过数百次试验后,又加入了极少量铅和芒硝,这种配比需要的温度也很高,但严三七有炼铁积累下来的炉窑技术、热鼓风技术、焦炭等,所以温度并不是问题,只是多花了点时间和燃料而已。 经过将近两个时辰的烧制,坩埚里的原料终于融化了。 罗自西让工人控制火候,稍微降低一点炉温,等坩埚内的玻璃液澄清之后,才打开出料口。 几个工人拿着空心铁管,从出料口接出一坨黏糊糊的玻璃液,然后架在工作台上,一边往铁管里吹气,一边匀速转动铁管。 那坨玻璃液开始缓缓膨胀,在转动的作用下均匀地扩张开,慢慢变成了一个玻璃瓶。 吹成型后,另一个工匠从另一端用实心铁棒黏住玻璃瓶,并拔出空心铁棒。 接着是切割成型、打磨、雕刻等,最后还要送入退火炉进行退火,平衡玻璃内部的应力,避免应力造成的破裂。 秦川回到娄烦时,正赶上是第一批玻璃出炉。 匆匆嘴了几口挺着几个月身孕的文素心,又搂过李月茹上下其手摸索一番后,秦川便急急忙忙赶往黑山,去看新出炉的玻璃。 罗自西和东篱散人知道他要来,便让人把四十多件成品玻璃件摆在长桌上。 看到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的玻璃后,秦川裂开嘴,笑呵呵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端起一个三指大的杯子,仔细地查看起来。 “将军,实在抱歉,废品率有点高,一炉玻璃液,只出了这四十来件成品,废品多达一百七十多件。” 罗自西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在一旁无奈地说道。 “没事。” 秦川笑呵呵地拍了拍他肩膀,道:“工匠不熟悉吹制法,废品高是正常的,等工匠们都熟练了,成品率自然会上来的。” 其实,哪怕废品率再高,秦川也不在意。 因为他要的是质量。 玻璃在欧洲已经泛滥了,但突尼斯人和罗马人依然能大赚特赚,靠的就是高品质。 罗自西和东篱烧制的玻璃虽然远不如后世的那么纯净,但也比秦川在这个时代见过的玻璃都要来得剔透,包括他用来磨制望远镜的那几块镜片。 这种高品质的玻璃哪怕运到欧洲,也一样能卖出高价。 能做到这一步,秦川已经很满足了。 听到秦川的话,罗自西暗暗松了一口气,在额头和胸口点了个十字形,一脸虔诚道:“多谢将军理解,愿上帝保佑将军。” 一旁的东篱散人也朝秦川行了个道辑,道:“秦将军深明大义,胸怀广阔,可纳天下百川。” “哈哈哈,你们这话我爱听。” 秦川爽朗地笑了几声,又拍了拍罗自西和东篱的肩膀。 “在太原的时候时间有点紧,没得跟你们好好聊聊,走吧,咱们弄点小酒,烤几只羊,边喝边聊。” “老陈,老严,有些时日没跟你们喝酒了,你们几个也一起来。” “属下恭敬不如从命。” 很快,秦川便领着一群手下往铁场的矿场的方向而去,宋知庭管矿场的时候,在那弄了一间挺雅致的屋子,里面挂满了他的字画,挺适合吃肉喝酒的。 秦川相信,这一顿酒肉过后,罗自西和东篱散人必定会死心塌地留在这。 因为,秦川会提出很多很多让他们极度感兴趣的知识,包括物理化学,天文地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三百八十二章 化肥和农药 不出秦川所料,罗自西和东篱散人的求知欲很强,吃饭的时候几乎一刻不停地追问秦川各种问题,上到天文下至地理,但更多的是物理化学方面的问题。 秦川其实只是个半桶水而已,初中物理化学课教的东西很多都记不住,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而且只能说些简单的原理,专业知识稍微高一点的基本讲不出来。 比如太阳为什么会发出火辣辣的光,月亮为什么会发出柔和的光,星星为什么会发亮,人为什么必须要呼吸,植物的叶子为什么向阳而生,鱼为什么能在水里游,炼铁时为什么往炉子里鼓风会烧得更旺。 这些已经足够了。 听到秦川讲的这些东西后,罗自西和东篱散人兴奋不已,也满腹疑问,甚至抱有相当的怀疑。 欧洲炼金术界认为,水银是金属之父,硫是金属之母,所有金属都是活的有机体,都可以进化为黄金。 所以,欧洲的炼金术士一直在探寻将贱金属催化为黄金的方法,还跟中国的炼丹师一样,想通过炼金术达到长生不老。 十七世纪之前,欧洲人对此深信不疑,英法两国甚至把炼金术士炼出来的黄铜当成黄金,铸造成所谓的金币,历代国王也和中国的皇帝一样宠信炼金术士。 而秦川所讲的化学元素,跟欧洲炼金术士那一套完全背道而驰。 铁就是铁,可以跟其他物质反应生成其他含铁的物质,但它永远也不可能变成黄金。 至于长生不老药……秦川没戳破这东西,只告诉他们,汞、铅、硫等等他们经常用来炼丹的材料,都是有毒的。 采菊散人也在场,和他师弟东篱散人及罗自西一样,采菊也对秦川所说的充满了怀疑。 秦川没解释,想要答案,只能亲自去试验。 文成、陈詹、严三七、李学境等人也在场,但他们不像罗自西等人那么兴奋和疑惑,因为秦川把这些东西都写出来,并编成了教材。 文成和陈詹等人都熟读了这些教材,只是他们没时间去摸索,也没有炼金基础,所以秦川才没让他们搞化学。 …… 第二天早上,秦川再次召见罗自西、东篱、采菊三人。 因为昨晚人多,而且喝了酒,所以有些事没交代。 等三人到齐,看座上茶后,秦川便开门见山道:“让诸位来,是有一件事想拜托诸位。” “得受将军之托,此乃我等荣幸。”采菊散人率先行了个道辑,一脸正色地应道。 他来娄烦后一直毫无贡献,最近也在跟罗自西和师弟捣鼓玻璃,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得到器重,一听秦川的话,立马精神一振。 “道长客气了。” 秦川笑了笑,然后朝身后招了招手。 三名关帝军各端着一个装银锭的盘子走上前,分别放在罗自西、东篱和采菊身旁的茶几上。 “诸位,这是玻璃制法的奖励,罗自西先生当首功,东篱道长和采菊道长居次功,奖励不多,还请诸位莫要嫌弃。” “这……” 罗自西等人看了看盘子里的银锭,然后面面相觑。 罗自西的盘子里装了两锭五十两的银锭,共一百两银子,东篱和采菊的盘子里,则各有五十两。 “将军,这……这奖赏太多了。” 罗自西作为对于人情世故一向耿直的西方人,长期穷困潦倒的情况下,面对这笔从天而降的财富有些不知所措。 “不多,不多。” 秦川笑着摆摆手:“实话说吧,那些高品质的玻璃能挣很多钱,所以,这区区奖赏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 “多谢将军,贫道恭敬不如从命。” 罗自西还在纠结的时候,采菊散人已经站起身,郑重地朝秦川行了一礼。 “贫道谢过将军。”东篱也不纠结,也起身给秦川行了一礼。 见同僚没拒绝,罗自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在额头和胸口画了个十字,虔诚道:“秦将军,愿上帝保佑您。” “哈哈哈哈,坐,都坐。” 秦川爽朗地笑了几声,等他们都坐下来后,又正色道:“诸位,玻璃厂可以交给工业司打理了,我之前在小册子上让你们琢磨的东西,也可以稍微缓一缓。” “如今,有两样很重要的东西,需要你们立刻着手研究。” “这两样东西,能造福苍生,泽被天下,若研究得出来,你们必将名垂青史,” “贫道不求名垂青史,但求能为将军效劳,这是贫道的荣幸。”采菊又站起身,一本正经说道。 罗自西则疑惑问道:“请问将军,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化肥和农药。” 秦川张口道。 “化肥?农药” 罗自西等人都愣住了。 “没错,化肥,农药。” 秦川强调了一遍。 他找罗自西和东篱散人来,主要是想研究雷酸汞和炸药,但在自己的领土视察一遍之后,他改了主意。 对于当下来说,雷酸汞和炸药还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化肥。 他看到了治下各州县的百姓都在想方设法搞肥料,还听说很多百姓外出干活都带一个竹筒,专门用来盛尿,收工了带回家倒进尿桶里收集起来。 想拉屎的话,很多人都憋到回家再拉,实在忍不住的话也想办法带回家。 外出放牧的百姓,更是把所有牛羊粪便都收集起来带回去。 因为百姓太缺肥料了。 人畜粪便根本就不够用,王继宗的粪丹其中需要动物尸体、内脏等,这些东西本来就少,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骨粉也同样很少。 而且,这些天然肥料哪怕经过发酵,肥力也强不到哪去。 如今正值小冰河时代,冬天来得太早,春天来得太迟,难以实现两年三熟,所以也很难利用豆类植物来肥田。 缺乏肥料,就意味着产量提不上去。 事实也是如此,尽管王继宗正大力修建水利灌溉工程,但由于缺乏肥料,小麦、糜子、谷子等粮食的产量并没有明显提高。 粮食,比枪炮还重要。 所以,秦川想到了化肥。 当然,他不奢求合成氨,只要罗自西等人能利用各种矿物质,制出例类似于石灰氮、磷酸钙之类的化肥即可。 这些东西,本是十九世纪的产物,让罗自西他们去搞,难度很大,但并非搞不出来,就看这几人的本事如何了。 要搞化肥,农药就肯定要搞,这两样东西完全可以一起研究,譬如石灰氮,这东西除了能做肥料之外,还可以用来做农药。 对于这两样东西,秦川知道的很少,只知道化肥的三大营养元素是氮、磷、钾。 但罗自西等人不知道这三样东西是什么,秦川也不知道如何描述。 所以,还得罗自西等人花大量时间和大量试验来找出这三样东西。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三百八十三章 宣大降卒 秦川和罗自西等人谈了一个多时辰。 离开秦川那之后,罗自西三人便立即返回黑山堡实验室,开始为研究化肥做准备。 在秦川的指示下,严三七成立了一支勘探队,勘探领地内的所有矿藏,不论什么矿,都一一探出来,并挖取样品,送到黑山堡实验室。 秦川会给罗自西他们足够的资源,足够的人手,除了一人带三名学徒之外,还给他们一人配两个丫鬟,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免得他们终日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 罗自西三人回黑山堡后,秦川去了锅厂。 商道已经被彻底切断了,哪怕秦川出去杀掠一圈,原来那些商人也不敢再跟娄烦做买卖,因此,铁场和锅厂也积下了大量库存。 严三七曾建议减少产量甚至停产,因为生产出来了根本卖不出。 但秦川坚持继续保持产量,并让陈詹在娄烦新建几座库房,专门用来存放铁料和铁锅。 再过三四个月,占领河套地区后,并不担心铁锅的销量。 喀尔喀部、叶尔羌、漠西卫拉特四部等,这些北方游牧民族极缺铁锅,可以说有多少要多少,能以极快的速度将秦川的库存消耗殆尽。 而大明这边的商道……短时间内是无法恢复的,德州杨业兴这条商道也暂时断了,船厂的事也搁置下来了,那一百万白银已经运回了娄烦。 陕西汪赫仑这条商道也断了,哪怕汪赫仑又船队,但黄河西岸全是明军,他可不敢在这当口跑上来找死。 这些商道原本每个与能给秦川带来五千到一万石粮食,还有铜、铅锡、纸、丝绸等各种物资。 如今突然被切断,造成的损失不可谓不大。 但现在还不是跟明廷全面开战的时候,所以,只能暂时忍着。 在黑山待了两天,视察过几个厂子和矿场煤窑等之后,秦川便打马回黑山堡。 他有将近两个月没回来了。 文素心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地鼓起来了,秦川陪她说了一会话,然后搂着李月茹进屋,让这昔日手拿菜刀泼辣刁蛮,如今却跟只鹌鹑似的小妮子换上新娘衣装。 连番征战后,他得休息一阵子了。 关帝军也该趁着这个冬天休整休整了。 …… 一连两天,秦川都呆在家里面,一天到晚折腾李月茹,再陪文素心说说话,商量着再纳几个妾。 因为李月茹还有点嫩,经不起秦川这么折腾。 第三天,秦川这才打着呵欠,揉着发酸的老腰走出内院。 他先是去了各司官署,听听报告,慰勉各司官员,转悠几圈后,便走出黑山堡,朝汾河边的演武场走去。 整个娄烦最吵闹的就是演武场了,口号声、打骂声、喧哗声几乎每天不停歇。 最近这段时间,吵闹声比往日都要大,因为娄烦来了一万五千新兵,还有一万四千多明军降卒。 为此,军务司的官员不但将演武场扩大了一倍,还在附近新开辟了两个演武场,因为旧演武场实在是无法容纳这么多人。 如今,扩大后的旧演武场上,正有五千新兵和五千降卒在操练,教练是从各营抽调的军官和讲武堂的学员。 秦川刚走近,就听到一阵斥骂,其中好像还拌杂着几声惨叫。 这次被揍的是一个降卒,长得高高瘦瘦的,背有点驼,面相痞气十足,看着像个刺头,被一个无当营的教官大脚踹过去的时候,还咬牙切齿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于是,那教官揍得更凶了,一个鞭腿过去,踢得那家伙满地打滚。 “蔑视上官,罚负重跑五里。” 那高个汉子刚爬起来,教官便抄着训练用的教鞭站在他面前,冷冷说道。 “凭什么?” 高个仍一脸不服气,恨意也更盛了。 “就凭军令如山这四个字。” “哼!抄个鸡毛当令箭,一天到晚拿军令叨叨个没完没了。” “藐视军令,再罚负重跑五里。” “你……你他娘的欺人太甚!老子就不跑,你能奈老子何?老子大不了回井坪堡,才懒得受你的鸟气。” 说到这,那高个汉子干脆把脸一横,扯开喉咙喊道:“井坪堡的的兄弟谁愿意跟老子回去的,吱个声,咱回去过快活日子,吃饱了撑的才跟这帮傻蛋在这操练那劳什子队列。” 听到他的话,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小片刻后,突然有人应了声:“俺跟你回去。” “我也跟你回去。” “他娘的,吃个饷还这么多破规矩,这兵不当也罢,老子不干了,谁爱干谁干。” “俺是临县来的,临县的兄弟有没有跟俺回去的?” 这些降卒过惯了军纪散漫的日子,突然接受严厉管教,很多人都适应不过来,心性差点的早就滚去挖矿了,撑到现在的,也大多在心里憋了一股气,还有不少人早就开始摇摆不定,随时都可能撑不下去。番薯 高个汉子一番话,像点燃了火药桶似的,演武场上突然乱哄哄一片,附和声此起彼伏,有不少人要跟着离开。 那教官没出声阻止,而是面带冷笑静静望着他们。 周围维持秩序的数百关帝军立即竖起盾墙,手持标枪严阵以待,不远处的黑山堡城墙上突然响起了两声急促的哨子声,很快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军官的叫喊。 这是黑山堡守军在快速集结。 演武场另一边,曹珪飞快地穿过人群,朝事发地大步奔去。 他虽然被秦川任命为参将,但不仅要在讲武堂学习,还得跟其他士兵一样要接受操练,刚才就在演武场另一边跟其他投降的军官编一个队列操练。 骚动刚起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井坪堡三个字后,他就知道出大事了。 他原是井坪堡守备,从那来的明军都是他带过来的。 曹珪跑到事发地时,正好看到几个老部下挥舞着拳头,慷慨激昂地喊着要回井坪堡。 “都他娘的不要命了吗?” 曹珪气得不行,冲上去一人就是一脚,将那几个老部下踹翻在地。 他在井坪堡还算有些威望,平时治军也不想其他将领那么懒散,他底下的兵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这几脚下去,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位将军,鄙人曹珪,这帮人乃是鄙人旧属,请问方才出了何事?” 曹珪客客气气地朝旁边的教官拱手问道。 那教官客气地回了个礼:“原来是曹参将,失敬,失敬,末将无当营把总周得志。” “曹参将,事情因此人而起。”那叫周得志的教官指了指那高个汉子,“此人不听号令,屡教不改,在下动手教训了他一下,结果他蔑视上官,藐视军法,然后……带头哗变。” 听到这,曹珪脸色一变,但仍客气地向周得志道了一声谢。 然后,他大步冲过去,一脚将那高个汉子踹翻在地。 “你他娘的不要命了是吗?” “蔑视上官,藐视军法,带头哗变!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轻则劳役,重则杀头!” 曹珪边骂边踹,一连踹了个高个汉子好几脚。 那汉子不敢吱声,更不敢还手,只抱着头蜷缩在地。 曹珪踢打了好一阵,解了气之后,这才朝一旁的周得志拱手道:“周把总,井坪堡降军但有哗变者,请按例军法处置。” “曹参将秉公持正,末将佩服。” “关帝军纪律严明,军法如山,曹某不过秉持军法罢了。” 说到这,曹珪转身面向刚才那几个叫嚣得最大声的旧部,冷声道:“来娄烦之前,我告诉过你们,入了关帝军,就不能再跟从前那样了,来这边就得守规矩,就得听号令,你们说行。” “可如今,你们干的啥事?” “杀头的事知道吗?” “是,操练是苦了点,军纪是森严了点,可这是为了啥?” “为了打胜仗,为了救你们的命,屡战屡胜的关帝军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我也不多说了,不想干就滚,别在这浪费秦将军的粮饷。” 说罢,曹珪扭头就走。 可走出没几步,他猛然发现场边站着一群红甲红衣的兵,还有领头那个披着貂皮大衣,正面带笑意望着自己的男子。 “标下曹珪,见过将军。” 曹珪急忙大步上前,单膝跪下。 “起来吧。” 那人正是秦川,笑着朝曹珪摆摆手。 “标下谢过将军。” 曹珪又抱拳行过军礼后,这才站起身。 秦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抬脚往别处走:“走吧,咱边走边聊。” “是。” 曹珪急忙跟上。 “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咱聊聊练兵,再聊聊宣大边军。” 第三百八十四章 要塞炮和短铳 两个多月来的四处征战,共得了一万四千多明军降卒,不久前又刚招募了一万五千新兵,这些降卒和新兵得抓紧时间训练,明年开春就要拉上战场了。 在秦川的授意下,军务司特意让教官留意降卒中的**,并一一挑出来,来个彻彻底底的大筛选。 这些**就是一颗颗不定时炸弹,哪怕他们现在表现得很听话,可难保他们以后不会败坏军纪。 因为秦川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而且,兵力多了就不好管理,所以宁愿清出去,也不愿意冒险留着。 除了普通士兵之外,明军的部分降将也会遭到清理,凡是曾经贪墨军粮、吃空饷甚至劫掠百姓的将领,不论职位大小,都会受到重点关照,情节严重的基本上没有领兵的机会了,情节轻的则留着考察,若心性不改,再慢慢边缘化。 当然,大棒之下必有甜枣,对于那些品行过得去的将领,秦川一律给予晋升,譬如曹珪,就升为了参将。 为此,秦川对军队体系做了一些改动,把原来各营的营官改成总兵,在总兵和参将之间,设副总兵。 而且,他还新设了两个营,一个叫神策营,由虎大威任统领,一个叫横冲营,为第二支骑兵营,由曹变蛟统领。 至此,秦川麾下共有十个营。 先登营、陷阵营、无当营、十方营这四个营为为麾下精锐,分别由罗大牛、李顶梁、刘有柱、罗八统领。 冯山营由冯一龙统领,虎豹营为廖三枪,龙武营为任亮,虎卫营为山猫儿,共十个总兵。 那些降卒和新兵肯定要筛除一部分人,秦川估计,等他们训练完毕之后,总人数最终还剩两万五到两万七之间。 加上两万五千老兵,关帝军的总兵力达到五万以上,很可能最终会有五万二千人。 除了那十个营的兵力之外,秦川还抽调了部分精锐,将红衣侍从的兵力直接扩充到两千人。 如此一来,红衣侍从的性质就由亲卫变成了标兵营,清一色骑兵,仍着红甲披红衣。 原来那一百亲卫,有一部分调往各营领兵,一部分仍留在秦川身边,秦川又抽调了数十精锐,重组一百亲卫。 这一百亲卫和两千红衣侍从,由他亲自训练。 基础训练和其他各营相差无几,都是操练队列、行军、布阵、标枪,不断重复砍、刺、挡等基础动作,还有冲锋、突袭、骚扰等骑兵战术。 但红衣侍从的训练量比其他各营更大,虽然是骑兵,可每天仍要坚持负重跑,厮杀训练也比各营更残酷,木刀木枪招招到肉,练得这些兵每天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当然,红衣侍从的待遇也比其他各营更好,普通士兵的月饷就有二两银子,每天三顿不仅管饱,还有两顿肉可吃。 而且人人双层甲,一件铁甲一件棉甲,盾牌、标枪、长刀、等其他装备一应俱全。 操练军队需要大量时间,于是,本想回来休息的秦川又忙碌了起来。 幸好内政方面有王继宗和文成,除了大事需要秦川拍板之外,其余的都不劳他费神。 但秦川训练之余,仍经常往炮厂和枪厂跑。 陈詹正在试造要塞炮,这种新设计的重炮样式和天威将军炮相似,但体型比天威将军炮大一圈,设计重量四千斤左右,有效射程达五里以上。 顾名思义,要塞炮就是安置在要塞上的重炮,不考虑野战,所以不用追求轻便,重一点也无所谓,只要威力够强就行了。 陈詹曾跟随孙元化在登州造过红夷大炮,有造重炮的经验,可造这门要塞炮的时候仍一连失败了三次。 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浇铸时难以避免产生气泡,二是要塞炮体型太大,太重,退火操作难度太大。 只会点皮毛理论的秦川,在这种时候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提供无限充足的材料和人力。 这段时间铁料库存积压严重,正好给陈詹浪费,就是再报废个几十门要塞炮,秦川也不心疼。 至于人力……以前还挺缺工匠的,但现在已经不缺了,各个厂子和工坊培养出了大量熟练学徒和工人。 炮厂也不例外,有好几个工匠能主持铸造天威将军炮,陈詹得以解放出来,整日带着一群工匠试造要塞炮。 人力充足意味着产能增加,以前一个月只能造三门天威将军炮,红衣将军炮和大佛朗机炮五到八门,但如今,天威将军炮的产能已经达到每月五门以上,红衣将军炮和大佛朗机各十门以上,虎蹲炮和小佛朗机更是能达到三十门以上。 接下来的几年,可能都要面临多线作战,所以,秦川让陈詹对产能结构进行调整,减少轻便灵活的虎蹲炮和小佛朗机的产量,把更多的人力投入到大炮生产线上,多造些大炮,加强各军堡和关隘的防守。 明年开春的时候,要保证宁武关、古交军堡、永宁州等几个最重要的军堡和关隘,各拥有至少三十门大炮。 再加上其他小炮和火枪,要把那些战略重地打造得固若金汤。 火枪的产能也有了大幅提高,虽然水库缺水,水磨镗床经常停工,但秦川投入了大量蓄力,李学境也造出了越来越多的镗床,如今一个月能造至少三百支燧发枪。 线膛枪的螺旋钻床也造了三十多台,一个月能出五十多支线膛枪,而且产能还在稳步上升中。 线膛枪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火炮,这种有效射程达三百步的火枪就是野战的超级利器,尤其是遭遇战,五百线膛枪就能决定几万兵力作战的胜负。 如今,关帝军已经拥有三百五十多支线膛枪,燧发枪一千六百多,火力比几个月前在宣大跟建奴交战时强了一倍有余。 除此之外,李学境也有了新武器出炉,秦川让他研究的短铳已经造出来。 这种短铳长一尺,木制枪柄,枪管比线膛枪的枪管大一点,口径也略大,内有六条膛线,发射大号的锥形子弹,龙头的位置加有一个保险,防止预装弹药的情况下走火。 秦川亲自试射过,这种又黑又粗的大口径短铳,能在十步之内击穿棉甲,七步之内击穿布面铁甲,三到五步之内破双层甲不成问题。 只不过,超过十步就打不准了,而且威力大减,连皮甲都打不穿。 但这已经足够了,短兵交接之前,三五步之内能干掉敌人就行了。 由于枪管短,而且构造简单,所以这枪并不难造,成品率也很高。 李学境调用了镗床钻床各十台,只三天时间就造出了十支短铳,报废两支,成品八支。 秦川让李学境先集中生产短铳,明年开春之前先造五百支出来。 他要用这些短铳来装备赵武的夜不收,还有老黄的情报人员。 关帝军的情报系统由赵武和老黄负责,他们共训练了五百个夜不收和明哨尖哨,这些人大部分是新手,缺乏哨探和厮杀经验,出去面对建奴的话,恐怕只会凶多吉少。 所以,秦川打算给他们装备短铳,在野外跟建奴一对一时,只要能躲过对方的弓箭,让对方近身,就能一枪崩了对方。 虽然枪声会暴露位置,可总比被建奴杀死甚至生擒的好。 第三百八十五章 皇太极的反击大计 辽东,沈阳城。 皇太极端坐在大政殿上端的龙椅上,眉头微皱,静静听着下方杜度和索尼的讲述。 努尔哈赤家族的人基本都长了一对八字眉,皇太极也不例外,因为这段时间经常皱眉,使得他的八字眉尤为明显。 能让他频频皱眉的人,除了秦川之外,别无他人。 如今,杜度和索尼正讲述他们在浑河跟秦川面谈的经过。 十万包衣,二十万石粮食,五十万白银……这些他都有,几个月前劫掠宣大所获的钱粮人口就不止这个数。 但,他不可能将这些钱粮和人口拱手送给秦川。 那样的话,他这个大金国大汗就不用当了。 更何况,秦川要他们大金国永不踏入关内一步,这个条件更不可能答应。 大金国势要入主中原,八旗兵锋定要剑指江南。 看来,秦川压根就没打算和谈,否则也不会如此狮子大开口。 没法和谈,那就只能战了。 想到这,皇太极眼睛微微一眯,眼里闪过一丝果敢之色。 杜度和索尼讲完之后便退了下去,可大殿里却没人说话,各旗主、总管八大臣、文官众大学士等,无一人出班进言。 如今,已没人敢轻视秦川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昔日小蟊贼非等闲之辈,需慎重对待。 皇太极本也不指望底下的人能想出什么好对策,安静只持续片刻后,他便轻咳一声,不疾不徐道:“既然秦川无心议和,我等用心备战即可。” “宣大之行远达千里,长途跋涉不便携带大炮,由此才让他在大同与宁武关之战占了些许便宜,也使得那小蟊贼心高气傲,丝毫不将我大金国放在眼里。” “汉书有云,骄兵必败,于我大金国而言,此乃好事。” 说到这,皇太极顿了顿,朝下方环视一圈,突然神色一正,朗声道:“范文程。” “奴才在。” 文馆大学士范文程急忙出班跪地。 “命你拟国书一封,本汗要与大明皇帝议和,以大凌河为界,互不进犯,我大金国愿归还由宣大劫掠的部分人口,并助大明牵制秦川北上河套之兵力。” 听到这话,大殿里突然响起一片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又平息下来。 “嗻。” 范文程领命,拍打着袖子缓缓退回原位。 皇太极又朗声叫道:“佟养性,孔有德,耿仲明。” “奴才在。” 佟养性、孔有德和耿仲明三人也急忙出班,以手点地单膝跪下。 “命你等即刻扩征乌真超哈营和天佑军,可征调各旗汉人旗丁及包衣奴才,天佑军可扩征至三万人,孔有德耿仲明你二人各领一万五千兵力,加紧操练,切勿辜负本汗厚望。” “佟养性,命你自领一营乌真超哈,由辽西防线各镇抽调四十门红衣大炮,兵力以火器配备为准。” “嗻。” “大汗圣明!奴才必不负大汗厚望。” 佟养性、孔有德和耿仲明三人急忙叩谢,然后同时站起身,垂首后退。 “索尼,命你拟国书两封前往喀尔喀部,寻却图汗及车臣汗议和,我大金国愿与两位可汗永结邻好,攻守同盟,共同抵御秦川北上。。” “嗻。” “多尔衮,阿济格,命你二人领兵五千,前去接应土默特部,将其部暂且安置在科尔沁部的克什克腾一带。” “安置妥当后,你二人便可绕过前套,往后套的方向搜寻额哲和林丹汗的八大福晋,将他们带回来。” “若无法带回来……就想办法把额哲手中的传国玉玺和玛哈噶喇金佛带回来,你等且记住了,务必要讲这两样东西带来。” “此行务必要小心谨慎,切勿与秦川正面交战,尽可能远离此人的兵马。” “嗻。” “大汗圣明。” 多尔衮和阿济格也急忙领命,然后退了下去。 “众将听令。”火热电子书 安排妥当后,皇太极又正色道:“即日起,望诸位多备粮草,勤加操练,明年开春,我大金国将精锐尽出,一举灭除秦贼,收服前套地区。” “大汗圣明。” …… 第二日,沈阳城外,重兵把守的乌真超哈营驻地。 大金国额驸佟养性和乌真超哈教官曹振彦率领一帮工匠,顶着寒风候在营门外,远远看到一顶明黄大纛朝营门而来之后,便纷纷跪了下来。 那是皇太极视察乌真超哈营来了。 “奴才恭迎大汗。” 待大纛下骑着骏马的皇太极抵达营门,佟养性等人便恭敬喊道。 “都平身吧。” 皇太极摆摆手,然后翻身下马,走到佟养性面前。 “走吧,带本汗去看看红衣大炮的铸造情况。” “奴才领命,大汗请。” 在侍卫的左右护卫下,皇太极和佟养性等人入了大营,直奔铸炮厂。 沈阳城并不大,城内腾不出地方,所以皇太极干脆把铸炮厂安置在城外,四面由栅栏和箭楼圈死,日夜重兵把守。 这里也是乌真超哈营的驻地,炮兵和火铳手的训练大多在此进行,孔有德和耿仲明带来的那批铸炮工匠,还有佛朗机炮手也在这。 如今,这些刚到鸭绿江口就被孔有德逼着剃头的佛朗机炮手,和其他人一样跪在路边,迎接大金国的可汗。 皇太极特意停下来,好好勉怀了一番这些个佛朗机人。 没过多人,众人来到铸炮厂,厂里的工匠早已跪在路边恭候多时。 “额驸,迄今为止,共造了多少红衣大炮?” 皇太极摆摆手让那些工匠起来,直截了当地对佟养性问道。 “回大汗,自从熟练运用失蜡法,乌真超哈营的造炮成功率也越来越高,迄今为止共造了一百一十七门红衣大炮,其中七十五门分别安置在辽西各城,营内尚有四十二门。” “嗯,很好。” 皇太极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摸了摸旁边一门冰冷的红衣大炮,神情有些感慨:“宣大一行,是本汗轻敌了,低估了秦川的实力,若带上这些红衣大炮的话,也不至于让他占了便宜。” 佟养性摇摇头:“大汗,是秦川那厮太过奸猾罢了,宣大一行之前,那厮故意隐藏实力,并未显露其真正的火器实力,此始料未及之事,并非大汗之过。” 皇太极显然不想过多谈及此事,只笑了笑,并未回话。 “大汗请看。” 佟养性见机,急忙跑到一门最大的红衣大炮旁边,道:“大汗,此乃奴才新造的大炮,射程可达三里之外,丝毫不亚于秦川的大炮。” “哦?” 皇太极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仔细端详这门明显比其他炮大上一圈的红衣大炮。 “只不过……” 佟养性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只不过这门炮过于笨重,为铁心铜皮炮,重达四千斤,有碍长途跋涉。” “而且这门炮准头有些差,孔大人从登州带来的佛朗机炮手试炮多日,仍难以在三里外的距离命中目标。” “嗯。” 皇太极也不生气,只鼓励地拍了拍佟养性的肩膀,道:“无妨,多加改进便是了。” “多谢大汗体恤。” “虎蹲炮和小佛朗机炮造得如何了?” “回大汗,这数月以来,已经造出了一百六十门虎蹲炮,五尺以下的小佛朗机炮共一百四十余门。” “很好,这些小炮也得多造点,先前本汗以为大金国的八旗精锐野外浪战不惧任何人,可代善、岳讬等人在大同却连番惨败,究其原因,便是我大金国只一心钻研大炮,缺乏野外浪战之小炮,这才败得如此彻底。” “大汗且放心,奴才已让工匠们日夜赶工,务必要在明年开春之前,造出五百门各式小炮。” “好,好好。” “对了,自生火铳呢?” “大汗,这……请恕奴才无能,这自生火铳尚未研制出来。” “无妨,无妨,多试几次便是了,只怪宣大一行没能剿回一两支自生火铳,也不知秦川那厮是如何造出来的。” 第三百八十六章 海上霸主郑芝龙 晋陕交界,黄河以西。 洪承畴站在大营旁的哨楼上,任由凛冽的寒风刮得狐裘飞舞,只举着望远镜,凝目望着黄河东岸。 天气越来越冷了,看样子随时都会下雪,可对岸的关帝军非但没有退兵的迹象,反倒还增援了好几门大炮。 大炮是前几日运到的,一起运来的还有大量棉衣和粮草,还有数百个扛着锄头铁楸的民夫。 很显然,关帝军的粮草物质充足。 驻守揣窝沟的关帝军个个都穿着大棉衣,每天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哪怕冬天的清晨寒气逼人冷风如刀,这支关帝军也依然每天天刚亮就开始操练。 洪承畴看不到他们在大营里的操练情形,可在营外却被他用西洋镜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支关帝军的操练方式,与戚帅的《练兵实纪》有些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之处。 《练兵实纪》有云:凡平时各兵须学趋跑,一气跑得一里,不气喘才好。如古人足囊以沙,渐渐加之,临敌去沙自然轻便。是谓练足之力也。 关帝军在练足力,所有士兵的腿上都裹有沙袋,绕着大营不停奔跑,与《练兵实纪》所描绘相似。 洪承畴自然知道练足力的好处,也让自己麾下的秦军练过,可没过几天,就不得不放弃了。 并非是足力难练,而是因为军中长期欠饷,士兵吃不饱,根本就没有力气练。 他麾下的秦军情况还算是好的,毕竟这支秦军新募不久,而且他来到陕西之后严查吃空饷克扣军饷,麾下将领不敢太过放肆,克扣军饷的情况不算太严重,只是朝廷的军粮拨运时常拖延而已。 各地的边军或卫所军欠饷问题更严重,根本就没哪支军队练得起足力。 而对面那支关帝军,一看就是常年能吃饱喝足,个个身强体壮,士气高昂,两脚绑着沙袋在连绵起伏的黄土丘上却如履平地。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支关帝军的队形太整齐了! 跑步行进中还能维持大致的队形,不凌乱,也没有掉队的现象,不时还发出齐整的口号声。 那口号声远远传到西岸,依然震撼人心。 如此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军队,必是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军。 洪承畴缓缓放下西洋镜,闭上眼睛,仰天长叹一声。 “传令下去,拔营,退兵。” “是!” 肃立在旁的亲兵急忙朝下方飞奔而去。 一旁的参赞甘若贤脸色微微一变:“督宪,私自退兵可是……” 洪承畴摆手打断他:“渡江已无望,天时又日渐寒冷,若突降大雪,粮道必断,介时……就算将士们不哗变,也必然会军心动摇,与其在此枯守,不如早日退兵。” “至于朝廷……本官自会上疏陈明缘由。” “督宪,可我等大军一退,若关帝军渡河攻入陕西的话,又该如何是好?” 洪承畴边下楼边淡淡说道:“且放心吧,秦川不会过河的。” “延绥不过一贫瘠边地,他不会放着水草丰美沃野千里的河套不顾,而跑过河来占延绥,过了河可就没有黄河天险可言了。” 甘若贤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然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急忙快步跟上洪承畴。 回到营帐,洪承畴刚入门便道了声:“备笔墨。” “是。” 甘若贤急忙跑到案边,摆好砚台,取出一块碑形徽墨。 洪承畴则坐在案台后面,展开一张素纸,仔细镇平。 然后,他便对着素纸陷入沉思。 甘若贤磨好了墨,小声提醒了一句,然后退了几步。 洪承畴却没有动笔,只依然对着素纸沉思。 良久后,甘若贤忍不住问了句:“督宪要奏议何事?” 洪承畴张了张口:“收支用度,强军之道。” 甘若贤脸色微微一变:“督宪请三思啊。” 洪承畴似乎不为所动,依然静静沉思。 良久,他似乎下定决心,突然提笔蘸墨,落笔生花。 “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总督陕西三边臣洪承畴谨上,奏明秦贼军情,请议强军之道。” “臣驻黄河西岸与秦贼之关帝军对峙二月有余,间或以百船横江强渡,或遣勇将白广恩渡河楔击,奈何贼军火器凶猛,船只稀疏被其火炮击沉,白广恩部亦被火速回援之秦贼堵截袭杀,白广恩与二千无双忠勇之将士悉数阵亡。” “此败缘由臣之草率用兵,恳请陛下降罪,臣万死难咎。” “此际以来,臣以戴罪之身,日观贼行营,夜辗转难安,苦思破敌之道且终有所悟。” “秦贼之强,不在于火器,而在于强军。” “强军之道,不在于统军,而在于粮饷。” “国之战争,不在于兵,在于钱粮。” “钱粮之源,在于土地,而土地……” 写到这,洪承畴的手忽然顿住了,笔尖离素纸不过分厘之间,却怎么也无法落笔。 一旁的甘若贤屏息凝神,定定望着他手上那支笔。 良久,洪承畴像忽然泄了气似的,将手中狼毫随意落在素纸上,自己则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甘若贤则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督宪大人若是写下这封奏疏,并呈送京师的话……督宪大人就完了。 不论是朝官还是地方官,亦或是宗室,整个大明朝的文武勋贵都会将督宪大人视为眼中钉。 跟整个大明朝的勋贵作对,下场只有一个:死! 而且会死得很难看。 “你代本官执笔吧。” 洪承畴似乎累了,扔下一句话之后,便颓然地朝后帐行去。 “属下遵命。” 甘若贤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在侧面的小案台上坐下,展开另一张素纸。 …… 大员,荷兰东印度公司普罗民遮城。 当地长官德佩皮尔森领着几个随从站在海边,静静等待着,旁边的洁白沙滩上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摆着酒瓶酒杯,还有肉干水果等食物,两端则各放了一把椅子。 不远处的海上停泊着三艘巨大的战舰,像三头凶猛的巨兽,对着普罗民遮城虎视眈眈。 此外,还有几艘划艇在海浪中起伏摇曳,正迅速朝岸边靠近。 没多久,划艇靠岸,一名面颊冷峻,皮肤黝黑的东方男子跳下划艇,挎一把腰刀,带着几名矫健的随从,踏着白浪朝皮尔森走来。 “尊敬的加斯巴德先生,欢迎来到普罗民遮城。”皮尔森主动上前,朝对方行了一礼。 “你好啊,皮尔森先生。” 那名东方男子操着娴熟的荷兰语回道。 “加斯巴德先生,请坐,这是总督先生上次来到普罗民遮城时,特意从阿姆斯特丹带来的杜松子酒,我一直没拿出来喝,趁着加斯巴德先生的到来,正好可以拿出来品尝品尝。” “哈哈哈,皮尔森先生客气了。” 东方男子爽朗笑了几声,然后在长桌一端坐下。 在东方,能让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长官如此恭敬对待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飞虹郑一官,郑芝龙。 刚坐下,郑芝龙便开门见山道:“皮尔森先生,我这次来,是来买火炮的。” “代表大明国前来购买火炮。” 他又补充了一句。 第三百八十七章 斯特林发动机面世 和去年一样,今年黄土高原的旱灾也同样严重,一整年下来只有三月份和八月份雨季各下了几场雨,其余时间滴雨未落。 没有雨,就只能盼着寒冬的雪能积厚一些了,否则来年的收成会很惨淡。 可是,哪怕小冰河时代的腊月极其寒冷,也依然迟迟不见飘雪。 老黄说,这叫天公不作美,老天爷不开眼。 秦川知道,这跟老天爷没啥关系,反倒跟人类有关系。 从唐代开始,黄土高原的树木就遭到大肆砍伐,用来建宫殿,修坟墓,几百年下来,黄土高原已成了一片光秃秃的荒野。 没有树木的蒸腾,空气中的水分含量就会很低,降雨和降雪自然也会相应减少。 幸运的是,除夕夜那天,期盼已久的雪终于来了。 这是一场大雪。 秦川和一群属下吃过年夜饭,正带着两个老婆在内院放赵满财制作的烟花时,天上突然飘下了洁白的鹅毛大雪。 白得跟文素心身上那件净白貂皮大衣一样。 秦川左手搂着大肚子的文素心,右手伸到李月茹的大衣里,望着飘着洁白雪花的漆黑夜空直笑。 …… 崇祯八年,正月初一。 秦川来到大明朝的第三个年头。 初一早上,大雪停了,值守黑山堡的关帝军急忙出来清除积雪,扫出一条道路。 很快,秦川便踏着刚扫出来的道路,去给他的老丈人、王继宗、陈詹、李学境等人拜年,没多久又在这帮属下的陪同下,去给关帝军各营拜年,还给每个营头都拨下一笔银子和红纸,用来给士兵们封红包。 秦川治下的所有州县一派喜庆,百姓们虽然仍缺衣短粮,但已经没人挨饿了,很多人家用结余的粮食换上一两斤肉,再请村里识字的先生写上一副春联,大年初一带几个娃在家门口贴春联,顺手堆个雪人,嘻嘻哈哈地打个雪仗,婆姨则在家里包肉馅饺子,屋里冒着热腾腾的肉香,烟囱也冒着充满生气的黑烟。 除了喜庆,还有盼头。 百姓们都有了盼头,他们知道,秦将军能给他们带来好日子,多少年来没有过的盼头。 …… 这场雪陆陆续续下了几天,到了大年初四开始放晴,喜庆的气氛也逐渐变为了忙碌。 驻守各州县各军堡的关帝军开始恢复日常训练,娄烦几个演武场的积雪被铲得一干二净,并很快响起了口号声和喝骂声。 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那些新兵和降卒已经筛除将近三千人,最终剩下两万七千人。 这些兵基本已经牢记军规,适应了关帝军的训练,列队和行军虽然做不到整齐划一,但也练得有模有样了。 如今,这些兵已经开始练军拳、刀盾、枪矛、战阵、标枪、火枪等作战项目了。 两个多月的饱饭,让许多原本瘦弱不堪的降卒也变得结实起来,每日五里路的二十斤负重跑,基本上没人掉队了。 为此,秦川重新制定了训练计划,改为负重五里和不负重八里,隔日轮着跑,还增加了两个必练项目,一个是三百步障碍跑,另一个是负重五十里急行军,前者隔日练,后者七日一练。 这两个训练项目不仅仅针对新兵和降卒,而是整个关帝军所有营头都要练。 用不了多久,关帝军就要进入草原作战了,秦川没有足够多的战马,只能靠关帝军的两条腿去拼游牧民族的四条腿。 长途行军的话,步兵的速度会比骑兵快,但奔袭、支援、追击、逃跑等短途行军,肯定是骑兵占优。 所以,五十里急行军是必须要练的,秦川可不想跟蒙古骑兵在草原上遛狗。 罗自西和东篱散人的化肥研究毫无进展,只试验出了在实验室制备硫酸、硝酸、盐酸和王水的方法,其实炼丹和炼金界早就知道如何制造三酸了,罗自西等人只是改良了制备方法而已。 秦川知道,化学这玩意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要靠大量的实验和庞大的知识沉淀,才会有所收获。 所以,他压根就没催促罗自西等人,只偶尔去看看进展,慰问慰问那三位依然不修边幅的炼丹大师,聊聊自己蓦然间想起来的化学知识,并保证三位大师拥有充足的人手和物资。 罗自西、东篱、采菊三人也很卖力,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大部分都跑在实验室里,各带着几个学徒捣鼓各种烧杯、药水或粉末。 秦川也在捣鼓一样东西,每天大部分时间也泡在炮厂,跟陈詹要了个铁匠,天天叮叮当当地敲着什么。 捣鼓了好多天之后,秦川忽然把一大群手下叫到炮厂,观摩他新发明的东西。 来的人除了陈詹、李学境、严三七等一众工业司的官员之外,还有王继宗、文成等其他官员,罗自西、东篱散人和采菊散人自然也来了。 众人进到秦川特意腾出来的屋子后,之间屋子中间摆着一根弯曲的铜管,铜管一端接一个小炉子,中间还接有两个圆盘,用皮带连在一起。 这东西看起来并不复杂,就是很怪异。 “点火。” 见人都到齐,秦川大手一挥,早就在一旁等候的铁匠便点燃了那小炉子,然后呼哧呼哧鼓风,炉子里升起的火焰开始煅烧那根铜管。 “将军,此为何物?” 一向喜欢主动的采菊散人出声问道。 “嘿嘿,待会你们就知道了。” 秦川笑眯眯地卖了个关子。 等了片刻,见火候差不多之后,秦川按住圆盘猛地一拉,那圆盘便哗啦啦转起来,并通过皮带带着另一个圆盘也跟着飞速转动。 与圆盘链接的铜管两端,各有一个活塞开始飞快地在铜管里一进一出,反复不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众人不由自主地捂上了耳朵,惊讶地望着这一幕。 “小心,这里会漏气。” “岳丈大人请稍微站远些,那段铜管的接口有点薄,我怕它会突然爆炸。” 秦川早就在耳洞里塞了两团棉花,正在旁边指手画脚。 众人闻言,哗啦一下站得远远的。 “将军,这东西为何仍未停下来?” 早已好奇不已的陈詹眼也不眨地望着那怪异的东西,一边朝秦川问道。 “嘿嘿。” 秦川得意地笑了两声:“只要那炉子的火不熄灭,这东西就永远也不会停。” “啊?” 陈詹一愣。 “当真?” “千真万确。” 听到秦川的话,陈詹张大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 周围众人也个个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在场的人基本都对秦川的工业体系有些了解,他们知道火不熄永远也不会停意味着什么。 “没错,这东西可以代替人力畜力。” 秦川又得意地笑了几声。 “不仅如此,它甚至还能引发一场革命。” “咳,也就是变法。” “工业变法。” “它是一台机器,可以暂且叫它外燃机。” “这外燃机若是能大量制造的话,就能投入到采矿、制造、建设、水利、农耕等方方面面,用以代替人力蓄力,从而引发一场工业变法。” “诸位恐怕还不知道,工业变法意味着什么吧?” 说到这,秦川故作高深地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这时,那台外燃机突然发出“嘭”一声闷响,接着是“哧”的漏气声,圆盘和活塞很快就停了下来。 铜管裂了,漏气了。 “咳。” 秦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只是个试验品,结构很简单,质量也不过关,出问题是难免的。” “让诸位来此的原因,就是想让诸位集思广益,完善这台机器,并慢慢摸索批量制造的方法。” “来来来,大家伙可以近距离观摩观摩。” 说着,秦川朝众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陈詹第一个冲过去,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李学境、罗自西等人也面露狂热,一窝蜂涌了过去。 他们都知道,以机器代替人力畜力意味着什么。 其实,这是一台后世的斯特林发动机,也叫外燃机。 后世的网络是个好东西,秦川曾在网上见过别人制作简易外燃机的视频,当时就觉得很神奇,因为这东西实在太简单了。 不久前李月茹给秦川倒热水洗澡的时候,曾抱怨过水蒸气又烫劲又大,听到劲大这两个字时,秦川第一反应想到了蒸汽机。 很快又想到了斯特林发动机。 这东西比蒸汽机结构更简单。 但,秦川试着制造一个小型的,简易的机器时,却发现比自己想象中的难多了。 这东西的工作原理简单讲就是热胀冷缩,秦川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密封问题,铜管必须要密封,否则气体膨胀后会从缝隙溜走,无法推动活塞。 接着是润滑问题,活塞和铜管内壁必须要吻合,不留空隙,这样才能有效利用膨胀的气体。 但没有润滑油,也没有橡胶的情况下,活塞和铜管内壁的摩擦很大,所以会发出刺耳的难听的声音。 至于漏气……就是密封没做好,或者是材料质量有问题。 秦川造出来这台外燃机,密封做得很差,以至于有刺耳的声响。 当然,他本来就没想过要造出合格的外燃机,只是想造一台模型,给陈詹等人做参照而已。 他相信,自己底下这群能人,自然会找到生产外燃机的方法和原料。 第三百八十八章 风雨欲来,硝烟又起 随着林丹汗因天花死于青海大草滩,孛儿只斤黄金家族的光芒便彻底湮灭在了历史长河中,曾有过短暂辉煌的察哈尔部也随之分崩离析。 早在天启七年,察哈尔八部左翼四部中的奈曼、敖汉两部首领与林丹汗不和,而转身投靠后金,乌珠穆沁部的首领道吉尔也率领部众迁徙到克鲁伦河一带驻牧,并与后金来往密切。 同时,左翼四部与右翼四部之间亦存在尖锐的矛盾,崇祯四年,左翼阿喇克卓特部随林丹汗外出征战之际,被右翼一队三百人的哨探袭击了后方,将数千老幼斩尽杀绝,阿喇克卓特部自此一蹶不振,并在西迁途中被林丹汗逐渐合并到察哈尔本部。 崇祯七年,克什克特部也在成吉思汗后裔沙拉勒答的率领下投降后金,至此,察哈尔八部的左翼四部彻底脱离林丹汗的控制,右翼四部也日渐没落。 逃亡青海期间,两翼大总官塔什海、虎鲁克寨桑率领两千余户投降后金,崇祯七年六月,八达西塞等五个头目又带着一千余户投降,此后的察哈尔部在青海面临粮食短缺的危机,甚至到了杀人易食的地步,靠着频繁攻入明边抢掠才勉强撑了过来。 可林丹汗一死,他八个老婆之一的窦土门福晋便带着自己掌管的斡鲁朵部众主动投降后金,并很快改嫁给了皇太极。 林丹汗的另一个老婆乌云娜福晋带着阿喇克绰特斡鲁朵远走漠北,却中途被漠北某一部落袭击而下落不明,阿喇克绰特万户斡鲁朵也随之消亡。 其余六个福晋则率领各自的斡鲁朵部众,或继续在青海流亡,或冒着寒冬返回河套地区。 这六个女人当中,有的想远遁漠北,投靠外喀尔喀的三大汗,有的想顺应大势投降后金,也有的仍抱着恢复黄金家族荣耀的希望,想在河套地区东山再起。 与此同时,多尔衮和阿济格两兄弟正率领五千后金精锐,越过归化城,前往后套地区搜寻额哲和林丹汗其余几名福晋的下落。 给多尔衮兄弟带路的,是鄂尔多斯部和奈曼、敖汉等诸察哈尔部的七千蒙古骑兵,总兵力共一万二千。 同时,皇太极还命科尔沁、土默特、内喀尔喀等诸部,集结六千骑兵驻扎于归化城一带,提防秦川突然北上切断多尔衮的后路。 …… 崇祯八年二月下旬,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关帝军,也突然有了大幅调动。 大量粮草、军备等物质从各地汇集偏头关,经由刚修建的官道铲雪北上,分别运往清水河的兔毛川堡和石湾口堡,随行护送的关帝军也源源不断地汇入这两座军堡。 早在去年降雪之前,赵武就将两百夜不收和尖哨撒到了塞外,这些由他亲自训练的哨探扮做商旅、牧民、马匪、游侠等,出没于土默特川、鄂尔多斯、后河套甚至外喀尔喀等各地,刺探军情,紧盯着塞外蒙古诸部的动向。 赵武更是亲自出马,刚过年就带着一批手铳,扮做马匪呼啸北上。 秦川知道,额哲手上有传国玉玺和一座金佛,皇太极想要那两件东西。 尤其是前者,那是北元汗国玉玺,对蒙古诸部有着莫大权威,对皇太极乃至整个后金来说,这东西意义非凡。 对秦川来说,这东西也同样意义非凡,拿到那东西,就能让漠南蒙古的局势更乱,让皇太极难以统一漠南诸部,也能阻止皇太极和漠北诸部结盟。 只有乱,他才能站稳脚跟。 秦川还知道,朱由检肯定会趁着他跟皇太极打得火热的时候,在他背后捅刀子。 据老黄的情报科收集到的情报显示,宣大边军正陆续往朔州增兵,东边的真定府和南边的卫辉府一带,也有几路明军在集结,那些地方的流寇已经被平定了,明军在那集结的目的,很显然就是冲自己来的。 甚至,汾州还出现了一支新的明军,大约五千人左右,据情报显示,这支明军应该是山西南部诸州县的缙绅大户出钱招募的,新募不久,如今正在汾州操练,领兵武将是山西副总兵姜瓖。 各路繁杂的情报当中,有一条信息引起了秦川的注意:不久前,运河出现了一支奇怪的船队,只有七艘船,不打任何旗号,上面的货物也用牛皮蒙了起来,数量并不多,但吃水很深,而且船上防备森严,守卫身份不明,沿着运河北上的途中还有大量同样身份不明的人随行。 据情报科的尖哨描述,那些人操南方沿海口音,大多皮肤黝黑,两手茧子厚实,脚板宽大,看着不像买不起鞋子的人,可大冷天的很多人还光着脚板。 大运河沿途有很多拦路索财的官兵,可所有封锁河道的官兵碰到这支船队时,都会灰溜溜地让开道路,谁也不敢多加阻拦。 起初,这支船队并没有太过引人注目,直到他们拐进黄河,并一路破开河面的薄冰继续北上时,才引起了情报科尖哨的注意。 这条情报也引起了秦川的重视。 很显然,那支船队运载着某种对某些人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沿途没有任何官兵敢多加阻拦,说明船队来头不小。 吃水深,说明货物沉重,非常重要的沉重货物……不是黄金就是白银。 可沿着黄河一路上来的地界战事频繁,流寇屡剿不绝,再往上走一点又是秦川的地盘,谁会在这兵荒马乱的时期,把几船黄金白银运到这片危险地界? 北方的缙绅大户都忙着把黄金白银运到南方藏起来,谁会逆流而上? 傻子不成? 难道不是黄金白银? 那会是什么? 秦川想不明白,找一群手下来讨论半天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他加强了南边和西边的防备,特意给古交保和永宁州多调了大炮,那其中就有陈詹新造出来的要塞炮。 这东西数量不多,但威力巨大,缺点就是太过笨重,只适合用于防守。 各地的防务安排妥当后,秦川便率领刚扩军不久的两千红衣侍从,打马北上。 这一趟,他要抢几个寡妇回来。 在此之前,山猫儿、虎大威、曹变蛟、巴图、李定国等将领,已兵分数路,率领各自的部将先一步北上去找那几个寡妇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先抢个蒙古皇后 崇祯八年三月初六,雨生百谷。 一支迁徙队伍踏着花了十数日时间才搭建好的浮桥,缓缓渡过黄河,踩着日渐变薄的积雪,踌躇地望着东边行进。 当太阳西斜,这支队伍终于在一个小山谷扎下营盘,一杆白净的日月大纛在温润的东南风中飘摇不定,大纛下的圆顶蒙古包中,一道婴儿奋力的啼哭随着微风四处游荡。 “囊囊,我们真的要去归顺大金国吗?” 蒙古包内,年轻尚且貌美的俄尔哲图忧心忡忡地对着正怀抱婴儿喂奶的娜木钟问道。 娜木钟从怀中收回温柔的目光,望向俄尔哲图,叹了一口气,道:“俄尔哲图,失去了男人的依靠,我们女人在茫茫大草原上根本就活不下去,更何况,你我都是蒙古大汗的女人,草原上哪个部落的首领不对你我虎视眈眈?” “与其沦为豺狼争夺的盘中肉,不如归顺大金国,依靠皇太极,只有他才能让我们在大草原上活下去,只有他才能打败大草原上的豺狼。” “可是……”俄尔哲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娜木钟又低下头,温柔地望着怀中的婴儿。 他是林丹汗的遗腹子,取名阿布奈。 他也是黄金家族的一员,伟大的成吉思汗的子孙。 俄尔哲图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张了张嘴:“囊囊,我听说清水河南边出了个了不起的汉人首领,叫秦川,这人不但打败大明国的军队,获得了大片领土,还打败了皇太极,让大金国损兵折将,夺走了大量牛羊和人口。” “我还听说,这个汉人首领正准备率军北上,在土默特川建立他的部落,并征服漠南诸部,我们察哈尔部许多失散的族人投靠了他,听说他对我们的族人很好,不但借给牛羊牧养,还分田地给他们耕种,让他们过上安稳的……” “那只是谣言。” 娜木钟头也不抬地打断了俄尔哲图,嘴角还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汉人天性狡诈,那不过是他们的卑鄙手段罢了,想利用我们的族人将谣言散播出来,引诱更多的族人去归顺他们,给他们做牛做马,为他们上阵打仗,活着的时候牛马不如,死了之后连灵魂都无法回到大草原。” 俄尔哲图又张了张嘴,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低着头,脸色愈发忧愁。 娜木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无奈地叹了一声:“唉,汉人和我们伟大的蒙古汗国世代为敌,你我都是蒙古大汗的女人,是决不能投靠汉人的。” “更何况,蒙古诸部不会让汉人踏足大草原,北边的喀尔喀三大汗会跟漠南诸部联合起来,甚至跟大金国结盟,也要将汉人赶出大草原。” “你说的那个秦川,我也听说过,他不过是一个盗匪,依靠着山岭和黄河的险峻占据了一些领地罢了,与大明朝的其他盗匪并无太大区别。” “他能击败大金国的皇太极,并不意味着就能击败大草原的豺狼,更不意味着他就能在大草原立足,大汗曾说过,没有人可以做到战无不胜,哪怕伟大的成吉思汗也无法做到。” “谁都会有打败仗的时候,不论是大汗,还是皇太极,亦或是秦川。” “我们大汗失去了根,所以察哈尔部完了,若秦川也失去了根,他仓促几年建立起来的部族,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皇太极不一样,他的根在辽东,在大金国,哪怕他死在战场上,他的根也不会断,大金国会迅速推举另一名首领,替他完成未完成的大业,就像他继承了努尔哈赤的雄心壮志一样。” “至于北喀尔喀三大汗……昔日辉煌的蒙古帝国已经沦为了一盘散沙,各个部族之间征战不休杀戮不断,三大汗谁也不,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只想找一个地方,过上安稳的日子。” “苏泰和额哲想去投靠三大汗,就让他们去吧,车臣汗硕垒和我们大汗同为达延汗的同宗后裔,他会善待苏泰和额哲的。” 听到这番话,俄尔哲图无言以对,只得默默望着身前的火堆。 娜木钟则轻轻摇动怀中昏昏欲睡的婴儿,嘴里一边轻哼大草原上的悠扬又略带伤感的歌谣。 大草原的夜晚安静而萧瑟,原本温润的东南风变得干燥而寒冷,部族里的老幼都躲进了蒙古包,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平静,青壮们或披挂执兵三五成群聚在营地四周,或骑着马在附近来回游弋,守护他们的族人,阿纥土门万户斡鲁朵,察哈尔中军万户的烟火。 深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大草原的平静。 营地里的族人像警觉的鹿群,纷纷从蒙古包中冲出来,警觉又忐忑地望着马蹄声的方向,青壮们则纷纷取出角弓,搭上箭支,指向那片黑暗。 娜木钟将厚重的毛毯盖在年幼的阿布奈身上,从枕头旁边取出一把精致的弯刀,这才在俄尔哲图的陪伴下走出蒙古包。 “大囊囊,是英古尔特他们回来了。”营地入口附近有人高声呼喊道。 短暂的骚动和欢呼后,几名披甲汉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朝营地中间的娜木钟走来。 “英古尔特参见囊囊,愿囊囊吉祥。” 一名壮硕的汉子快步上前,手捂着胸口,恭敬地朝娜木钟鞠了一躬。 “英古尔特,愿长生天保佑你。” 娜木钟嘴里说着,眼睛却望向了英古尔特身后几个陌生人。 从对方的长相可以看得出,那是几个女真人。 一旁的英古尔特急忙介绍道:“囊囊,他们是大金国十四贝勒的人,属下在达拉特附近遇到他们,得知他们也在寻找囊囊后,便将他们带了回来。” 那几个女真人当中的首领也急忙上前行礼,客气道:“大金国正白旗噶布什贤超哈营副都统阿巴鲁参见德勒格德勒太后,尊贵的太后,大金国天聪可汗与十四贝勒爷向您问好,愿您吉祥。” 娜木钟回了个礼:“愿你们吉祥,长生天保佑天聪可汗和十四贝勒。” “几位远道而来,请入帐一叙。” 说着,娜木钟侧身引路,朝主帐旁边另一顶圆顶蒙古包走去,俄尔哲图和她身边几个侍卫一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多谢太后。” 那个叫阿巴鲁的女真人急忙跟了过去,英古尔特则朝旁边人交代几句,然后也跟着进了蒙古包。 娜木钟的几名侍女很快端来热腾腾的奶茶和奶酪,不远处的火堆也燃了起来,并架上大锅,两只肥嫩的羊羔被大剁几块后丢入锅中。 周围的族人久久不愿散去,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太后在跟大金国商谈归顺的事宜。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很快就能结束颠沛流离忍饥挨饿的日子。 天微微亮时,蒙古包的帘子终于打开了,阿巴鲁脸色兴奋地走出来,朝在身后送行的娜木钟和英古尔特等人道别之后,便领着他带来的十几骑女真精骑离开营地,朝东边狂奔而去。 来得匆忙,去得更匆忙。 娜木钟看了看东方的鱼肚白,坚决道:“传令下去,即刻拔营,立即赶往归化城。” “是。” “囊囊,大金国的精兵吗?他们不随行护送囊囊吗?” 娜木钟略显无奈地苦笑一声:“多尔衮要去找玉玺和金佛,还有成吉思汗的九斿白纛,说是分不出兵力来护送我们。” “这……” “算了,我们自己前往归化城便是了,让他们拔……” 娜木钟的话音未落,东边突然传来了“啊”的一道尖锐的惨叫声。 紧接着,箭支破空声、刀剑铿锵声、喊杀声、叫骂声、惨叫声等,一股脑响了起来,来自阿巴鲁等十几个女真人离去的方向。 听到这些声响,娜木钟脸色大变。 那些女真人被袭击了。 “敌袭!” 一旁的英古尔特反应迅速,“锵”地抽出腰间弯刀,大步朝营门的方向冲去。 其他人也迅速反应过来,眨眼间营地便乱作一团,青壮们纷纷抄起弓箭刀枪,在周围列队布防,老幼妇孺们则四处乱窜。 但,骚乱只持续了短暂片刻,长期的颠沛流离,经常性的被袭击,让察哈尔中军万户得勇士们早已变得临危不乱应付自如了。 “囊囊……” 俄尔哲图想劝娜木钟回营帐,可看到对方的表情后,便收回了后面的话,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把精致的弯刀。 娜木钟面无表情,只定定望着东边。 东边的喊杀声只持续了一小会,当最后一道惨叫声戈然而止时,一阵马蹄声不疾不徐地朝营地靠近。 很快,娜木钟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杆将旗,还有一个苍劲的“秦”字,在清晨的冷风中虎跃龙腾,腊腊作响。 第三百九十章 大草原新的可汗 看到那杆缓缓逼近的大旗时,娜木钟脸色一怔,继而皱起了眉头。 她懂汉语,也识汉字,自然认得出那是个“秦”字。 她也知道,敢堂而皇之出现在大草原的秦姓汉人将领,只有一个人。 “囊囊,是汉人,汉人军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俄尔哲图不认识汉字,只看得出那杆大旗上写的是汉字,并不知道来者是何人。 娜木钟没有回应她的话,只紧锁眉头,快步朝营门走去。 “巴彦,对方兵力有多少?” 到了营门附近,娜木钟朝箭楼上一名族人问道。 “回囊囊的话,对方盔甲鲜艳,到处是火红一片,暂时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兵力,但绝不超过三千人。” 听到这话,娜木钟继续快步往前走,穿过族人让出来的道路来到栅栏边上。 透过栅栏,她看到了一支火红色的骑兵,像一条火龙,又像一片血海,不疾不徐地朝营地逼近。 “哼!” 娜木钟不由自主地冷哼一声。 在大草原上穿这么鲜艳的盔甲,简直就是在找死,那片火红就是敌人的指路明灯,既能赶跑弱小的敌人,也能引来强大的敌人。 可是,对方明明如此显眼,为何还能悄无声息地逼近她的营地? 想到这,娜木钟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看来,她派出去的放哨的族人,很多已经死于非命了。 “囊囊,这些是什么人?汉人军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一旁的英古尔特突然脸色凝重地问道。 娜木钟又看了看那杆大旗,张开嘴唇,道出两个字:“秦川。” “秦川?最近几年在大明国作乱的那个秦川?” “没错。” 娜木钟点点头。 她虽然没见过秦川,也没见过对方的军队,但她知道,那肯定就是秦川。 由一个无名山贼摇身一变,短短三年时间就占据了大明国西北部大片领土,将明军和大金国军队都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秦川。 流亡青海期间,她就听说过此人的事,不久前还听说此人有心北上,想趁着察哈尔部被大金国逼入困境之际霸占河套地区,甚至已经在清水河一带修建了两座军堡。 起初,娜木钟并不相信他会进入大草原,一个汉人,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把手伸到这里来,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草原的动荡会将他拖入战争的泥沼,失去了长城的庇护,再强大的汉人军队在大草原上也会沦为待宰的羔羊。 大明国和大金国也会趁机攻占他的领地,让他应接不暇,顾首不顾尾,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了。 还来得如此高调,如此轻狂。 看来,这个秦川也不过如此,一朝得志忘乎所以。 没过多久,那支火红色的军队在营地两百步外停了下来,排成整齐的队形,一个个面无表情地望着营地。 紧张的气氛在营地中迅速蔓延,纵然是察哈尔中军万户身经百战的勇士,面对这支火红色的军队时也难以自抑地感到胆寒。 就连娜木钟,也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因为,这支安静的军队肃杀,冷酷,气势凌人。 他们是关帝军精锐中的精锐,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红衣侍从。 这时,火红军队中有数骑越众而出,朝营地缓缓走来。 百步距离时,那几人翻身下马,在地上摆了一个茶几和三个马扎,甚至还摆开茶杯,升起火,架上了水壶。 还有一人朝营地拍马而来,直达三十步外才翻身下马,并单膝跪下,以手抚胸恭声喊道:“克什克特万户赤儿山巴图,参见德勒格德勒太后,俄尔哲图太后,愿两位太后吉祥。” “长生天保佑你。” 娜木钟礼节性地回了一句,视线却一直望着百步外,一名正在茶几旁边坐下的汉人男子。 “赤儿山巴图?” 一旁的英古尔特疑惑地打量着来者,问道:“你是兀尔泰的儿子吧?你的父亲和你们赤儿山的族人呢?” 巴图以手抚胸回道:“我的父亲已经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我的族人已经迁徙到了长城以南,在大将军的领地内耕种放牧。” 英古尔特脸色阴沉:“你带着你的族人投靠了汉人?” 巴图抬起头,平静地应道:“大汗西迁之后,我的族人遭到了女真人的屠戮,四百户赤儿山部,一千五百族人,活下来的只有不到两百人。” “若不是大将军相救,这两百族人就算不被女真人和汉人杀死,也会活活饿死。” “如今的赤儿山部只为大将军效力,巴图和族中所有人都发过誓,赤儿山部生生世世只为大将军效力。” “哼!” 英古尔特怒哼一声:“你背叛了大汗,你们赤儿山部都背叛了大汗,背叛了长生天。” 巴图依然脸色平静:“我们没有背叛大汗,因为在我们心中,大将军才是我们的大汗。” “你……” 英古尔特勃然大怒。 一直不出声的娜木钟突然抬手,打断了英古尔特,朝巴图问道:“秦川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回太后的话,大将军想和两位太后谈一谈。” “他想谈什么?” “太后去了便知,巴图向长生天发誓,大将军对两位太后,对阿纥土门万户,对察哈尔中军万户绝无恶意。” 说着,巴图侧着身子,低头做出一副恭候上宾的姿势。 一旁的英古尔特急忙道:“囊囊,不能去,汉人一向奸诈狡猾,阴险恶毒,小心中了他们的奸计,他们才两千兵力,我们也有两千多察哈尔中军万户的勇士,只需守住营地,不让他们攻进来即可,大金国十四贝勒自会派兵救援我们。” 巴图又插过话道:“我家大将军有句话要带给太后,将军说,皇太极要的不是林丹可汗的皇后,而是蒙古帝国的玉玺,玛哈噶喇金佛,还有成吉思汗的九斿白纛,所以,请太后切勿寄希望于大金国的援兵,他们不会为了林丹可汗的皇后浪费一兵一卒。” “你!” 娜木钟脸色铁青,脸色愠怒。 “太后,汉人有句话叫忠言逆耳利于行。” 娜木钟没接话,只铁青着脸色死死盯着百步外那个悠闲坐在马扎上的男子。 良久,她忽然冷哼一声,然后大步朝外走去。 俄尔哲图也跟了出去,英古尔特则急忙召来娜木钟的侍卫,并亲自带领这些侍卫,陪娜木钟走出营门。 第三百九十一章 奶茶哥哥秦将军 来河套之前,王继宗、文成等人就一直劝秦川娶个蒙古女人,对秦川统治河套地区有莫大好处。 虎大威和巴图等蒙人将领,更是劝秦川娶林丹汗的遗孀,八大福晋随便挑随便选,最好是娶娜木钟和苏泰,因为前者是林丹汗的正室皇后,后者是林丹汗继承人额哲的生母。 林丹汗的八个老婆每个都统领一个斡鲁朵,也就是皇室宫帐禁卫,拥有直属禁卫军队和臣民,户数一千到两千户不等。 娶了他的老婆,意味着就可以调动她们的斡鲁朵,这些皇室禁卫是蒙古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也是最富有的部族。 来之前,秦川也是这么想的,娶几个蒙古皇帝的老婆,既能得到她们的身子,又能调她们的人来打仗,何乐而不为? 听说蒙古女人热情奔放,直爽率真,白天可以骑马打仗,晚上也可以上马干架。 秦川已经有了文素心和李月茹这种文静小巧的汉人姑娘,来几个奔放大气的蒙古女人也不错。 可是,当他看到娜木钟和俄尔哲图之后,他退缩了…… 这两位蒙古皇后,并不是说不漂亮,只能说不是他喜欢的款。 娜木钟五官立体,鼻梁高挑,气质也很不凡,看起来智慧且沉着,只不过……实在是胖了点。 蒙古女人骨架本来就大,又喜欢吃肉和奶制品,娜木钟作为大汗的正室皇后,营养难免有些过剩,加上刚生完小孩,可能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整体体格显得大了点。 历史上,娜木钟归顺后金没多久就改嫁皇太极,在皇太极最爱的海兰珠去世之后成为后宫第二人,地位仅次于正宫皇后。 皇太极是个胖子,体格大点的可能也合他口味,但一点都不合秦川的口味。 相比之下,俄尔哲图的身材就好很多了,高挑苗条,皮肤还白里透红,就是脸颊大了点,颧骨高了点,眼睛也小了点,也不是秦川喜欢的款。 林丹汗的其他老婆,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 娜木钟是北元蒙古帝国的正宫皇后,漠南蒙古最尊贵的女人,一向养尊处优,备受崇敬。 可当她走近秦川时,却发现这个汉人正用一种挑剔的目光,像挑选牛羊一样从头到脚打量着她。 这让她感觉到耻辱。 这个山贼出身的汉人,是在赤裸裸地羞辱她。 “哼!” 娜木钟不由自主地怒哼一声。 “咳。” 秦川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目光,以手抚胸朝娜木钟歉然笑了笑:“鄙人秦川,方才多有失礼,还望太后不要介意。” “长生天会原谅我的。”他接着又补充道。 “无耻。” 娜木钟用极低的声音暗暗骂了一句。 “两位太后请坐,” 秦川依稀听到了“无耻”那两个字,但毫不介意,只笑眯眯地指着地上的马扎。 娜木钟板着脸,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一旁的俄尔哲图也坐了下来,但眼睛始终不离开秦川,一直打量着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男人。 秦川试了试架在火堆上的水壶温度,觉得差不多后,便拿起水壶,在桌上倒了三杯热腾腾香气四溢的奶茶,还抽空给了俄尔哲图一个迷人的微笑。 年轻的俄尔哲图见惯了蒙古男人的粗犷和豪迈,却从未见过秦川这种自信却又隐隐带有一丝下流的温和微笑,一时间竟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咳。” 娜木钟把两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不悦地咳了一声。 “两位太后请用茶。” 秦川毫不介意,对那两个女人客气一句后,便自顾自端起茶杯吹了吹,再轻抿一口,最后发出满足的赞叹声。 入大草原之前,他还不知道原来这个时代也有奶茶,还流行得很,就是蒙古人缺糖,也没啥好的茶叶,不久前才刚面世的红茶也还没出现在蒙古,用劣质绿茶煮出来的奶茶既不够香也不够甜,还有股苦涩的味道。 幸好红茶和糖秦川都带有。 “鄙人特意从娄烦带了些武夷山正山小种,用这茶煮出来的奶茶味道很是不错,两位太后还请吧,一会冷了就不好喝了。”秦川笑眯眯道。 娜木钟没拿茶杯,而是用生硬的汉语问道:“敢问秦将军带兵前来我的营地,有何目的?” “既然太后快人快语,那鄙人就明说了吧。” 秦川清了清嗓子,微笑道:“我希望两位太后归顺于我,我会给两位以及你们的族人一个安稳富足的家园。” “确切地说,我可以让两位和你们的斡鲁朵族人继续在河套地区最肥沃,牧草最丰美的地方驻牧耕种,我的关帝军会保护你们,让你们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让察哈尔部继续繁衍生息。” “多谢秦将军的好意。” 娜木钟不经思索地回道:“我们有自己的去处,有自己的家园,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秦川又笑了笑:“女真人给不了你们安定和富足,因为……用不了几年他们就要完蛋了。” 娜木钟眉毛一挑,嘴角带着一抹不屑:“将军以为,你能击败大金国?” “嗯。” 秦川坦然地点点头,然后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呵呵。” 娜木钟笑了。 “咳。” 秦川又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两位,我也不废话了,大金国你们是去不了了,因为多尔衮不会分兵来救你们,对皇太极来说,你们没有玉玺和金佛重要。” “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归顺于我,我可以向长生天发誓,会善待你们的族人,也不会拆散你们的斡鲁朵,我向整个察哈尔部发布征兵令时,所有察哈尔部的族人都可以自由应征,绝不强迫,但你们也不能阻止族人前来应征,包括你们的斡鲁朵中的勇士。” “另一个选择是……和我一战。” “若打赢了我,天高任鸟飞,若打输了的话,你们会死很多族人。” “且仔细斟酌吧,尊敬的德勒格德勒太后,俄尔哲图太后。” 说罢,秦川朝两个女人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后,又端起茶杯,自顾自喝了起来。 据这段时间探查到的情报显示,林丹汗几个老婆手下的察哈尔部族人应该还有两万人左右,能上马打仗的壮丁大约七千人,数量虽然不算多,但秦川并不打算全部吃下。 因为这些蒙人是一个个不定时炸弹,想彻底控制这些人,就得派一万军队来盯着。 关帝军的总兵力虽然达到了五万二千人,可现在到处都要用兵,秦川可不会蠢到抽那么多兵力来看守一群老弱蒙古人。 这两万察哈尔余部当中,能吃下一半就足够了,但娜木钟、苏泰这两个人,还有他们的斡鲁朵,是肯定要吃下的,这几人对察哈尔部来说都意义重大。 所以,得知娜木钟来此地之后,秦川便亲自赶来了。 而山猫儿、虎大威、曹变蛟等将领,已经领着各自的兵赶往后套地区了。 苏泰和额哲母子在那,林丹汗最小的老婆苔丝娜伯奇也在那,北元蒙古帝国的传国玉玺、玛哈噶喇金佛也在那。 听说,成吉思汗的九斿白纛也在那里,那东西乃是蒙古族至高权力的象征。 多尔衮正率领一万后金精锐和数千蒙古联军赶过去,目标就是那几样东西和苏泰母子。 听到秦川的话之后,娜木钟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地死死盯着秦川。 良久,她才突然站起身,冷冷说了句:“秦将军,那我们就兵刃相见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和那寡妇打一架再说 兵刃相见,这是秦川不想看到的,他并不想跟几个寡妇在战场上干架。 况且,打仗意味着死人,会死很多娜木钟的族人,他们的亲人对关帝军的敌对心理会更盛,甚至会恨他这个罪魁祸首,日后管理起来必然会更有难度。 可是,他不想让娜木钟和她的族人投进皇太极的怀抱,那会助长皇太极的实力。 所以,今天注定要死不少人。 当娜木钟转身要走时,秦川无奈叹了一口气,道:“娜木钟,打仗会死人的,会死很多很多人,你可要想好了。” “大草原的勇士从来就不畏惧死亡。”娜木钟对他的直呼其名毫不在意,只头也不回地应道。 “好吧。” 秦川端起茶杯,将里面的奶茶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转头往回走。 “备战。” “是。” 训练有素的关帝军很快便摆开了很简单的应敌阵型,中间是火枪手和刀盾手交叉掩护,骑兵在两翼掩护,简单而实用。 回到营门后,娜木钟回头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她隐隐有些后悔了。 她麾下还有两千七百勇士,若面对其他同等数量的明军,察哈尔部身经百战的勇士能将对方撕成粉碎。 但,她面对的是秦川,对方的兵力虽然只有两千,可那是一支训练有素,同样身经百战的军队。 “囊囊……” 一旁的俄尔哲图脸色忧虑。 娜木钟挥手打断她,脸色决然,大声喊道:“察哈尔的勇士们,汉人想让我们归顺他们,想让我们为他们打仗,让他们奴役,给他们做牛做马,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 聚在附近的蒙人纷纷呐喊起来。 “那就拿起你们的弯刀,带上你们的利箭,赶走那些汉人,我德勒格德勒会带你们去寻找新的家园。” “愿为太后效劳!” “将那些汉人赶出大草原!” “杀光他们!” “杀!” 周围的蒙人很快便战意高涨,并开始整理兵甲,或牵来马匹,准备列队出营。 娜木钟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抬起眼帘,静静望着营外远处的秦川。 “疯婆娘。” 远处,秦川莫名摇了摇头。 “巴图,你说说看,她为何宁愿开战,也不愿意归顺于我?在你们大草原,人命真的不值钱吗?皇太极不过一个又肥又丑的死胖子,对她真有那么大吸引力吗?” 一旁的巴图犹豫了一下,低头道:“回大将军,她或许只是……只是不相信汉人而已。” “怕我出尔反尔,对她的族人不好?” “这算是原因之一吧,最重要的是,她应该是不相信大将军能在草原站稳脚跟。” “呵。” 秦川不由笑了。 …… 娜木钟的部下集结速度很快,只两刻钟时间,便有数百步弓手从营门鱼贯而出,在营外摆开队列严阵以待。 紧接着是骑兵,在先前那批步弓手的掩护下呼啸而出,并一分为二,潮水般涌向两侧,很快摆出了两个方形的骑兵阵。 娜木钟手上除了她的阿纥土门万户斡鲁朵的一千八百兵力之外,还有俄尔哲图的克图鲁土门斡鲁朵的九百兵力,共两千七百兵力。 她只留了两百侍卫在营内,其余的两千五百兵力全部投入到这次战斗当中。 指挥将领是阿纥土门万户的副总管英古尔特,当阵型摆开后,英古尔特用蒙古语高喝几声,两翼的骑兵便开始缓缓移动,继续朝两翼展开,中间的步弓手也纷纷上马,手持角弓,缓缓朝秦川的红衣侍从靠近。 他们要发挥兵力优势,将两千红衣侍从团团围住,若红衣侍从突击,他们会迅速散开,避免正面交战,采取蒙古战士最熟悉的侧翼袭扰和穿插切割战术,一点点蚕食红衣侍从。 只可惜,娜木钟低估了秦川的实力,英古尔特也低估了秦川的实力。 而他们的族人,更是对关帝军对红衣侍从一无所知。 “中军竖盾墙缓缓推进,两翼展开,神射手和火枪手全调到两翼,用他们的方式击败他们。” 眼见对方两翼展开,秦川淡淡地朝旁边说道,一旁的传令兵则迅速将命令传了下去。 他没打算手下留情,战场上容不得有丝毫手软,既然要开战,那就必须要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对方的实力,否则日后不好管理。 很快,红衣侍从也迅速展开了阵型,八百中军纷纷翻身下马,手持燕尾盾和标枪,朝两百步外的蒙古骑兵缓缓推进。 两翼各六百红衣侍从则骑着马,将阵型拉长,这才朝对方逼近。 营地里,站在箭楼上的娜木钟不由露出了一抹冷笑,在英勇的蒙古战士面前把阵型拉长,简直就是在找死。 英古尔特也冷笑了一声,然后朝周围高喊几声。 他看到了战机,找到了对方的破绽,不需要再采用袭扰战术了,只需一鼓作气突过去就能将敌人击溃。 两翼的蒙古骑兵在一道道命令逐层传下去后,只经过短暂的调整,便猛然提速,一千多骑战马呼啸着朝红衣侍从迎面扑去,马上的蒙古战士纷纷弯弓搭箭,嘴里还发出尖锐刺耳的怪啸。 他们当中,一部分兵力负责佯攻,主要是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牵制敌人,一波骑射过后便会迅速拐向侧翼,与敌人擦身而过,并迅速从后方绕回来。 另一部分兵力则负责突击,用密集的弓箭和标枪攻击敌人的某一处,并在高速冲锋的途中迅速聚拢,排成箭头阵型突进去,切割敌人的阵型。 这种简单而实用的战术,对付阵型厚度不足的敌人时,无往而不利。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关帝军中最精锐的红衣侍从。 秦川想要攻取河套地区,自然研究过蒙古人的战术,关帝军也操练过这种战术。 他的战术比蒙古人还要简单粗暴,因为他有枪。 两翼各有三百燧发枪和三十线膛枪。 眼见蒙古人突然提速,三十名神射手率先翻身下马,半蹲在地,举起了手中的线膛枪。 “砰砰砰……” 一阵枪声响起,冲在最前头的二十多名蒙古骑兵应声而倒。 只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神射手的命中率能达到八成以上。 后面的蒙古骑兵大吃一惊,英古尔特也皱了皱眉头。 这些汉人的火器犀利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竟然能打这么远,还打得这么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现在再改变战术已经来不及了。 幸好汉人的火器好像并不多,两翼各有二三十道枪响而已。 很快,英古尔特就发现自己错了。 蒙古骑兵刚进入百步距离,红衣侍从的三百名火枪手也纷纷下马,半蹲在地,并纷纷举起燧发枪。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后,气势如虹山呼海啸的蒙古骑兵像割麦子似的,整片整片地倒了下去。 两翼的蒙古骑兵只各有八百人而已,只一轮齐射,就各倒了两百人左右,原本紧凑的阵型瞬间出现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豁口。 一轮齐射过后,三百火枪手迅速扔下手中的燧发枪,从后背取出圆盾和标枪,竖起盾墙静静等待对方进入标枪射程。 骑兵的冲锋速度太快,这点距离来不及装填,所以他们换了另一种武器。 那三十名神射手则迅速躲到后面,并飞快地装填弹药,准备第二轮射击。 其余的红衣侍从则猛地发出一阵喊杀声,并猛然提速,手持盾牌和标枪,朝蒙古骑兵策马冲去。 他们要反切割,冲击蒙古骑兵阵型最大的一处豁口。 纵然娜木钟这两千多部下身经百战,在火枪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下,也同样会惊慌失措,两百多同伴的倒地,让他们阵型大乱,许多人来不及躲开身前的同伴和战马,硬生生撞了上去,结果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红衣侍从顶着稀疏的箭支,将手中的标枪狠狠扔出去后,呼啸着冲进了乱糟糟的蒙古骑兵阵中。 营地内,娜木钟脸色惨白,豆大的冷汗沿着略显粗糙的脸颊不住地往下滑落。 她知道,她输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一场本可避免的杀戮 这场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两刻钟时间,被火枪打穿了的蒙古骑兵,根本就挡不住威势如火的红衣侍从。 只一波冲锋,呈雁形阵展开的蒙古骑兵就被切成了几截,两翼的骑兵与中军的将领失去联系,慌乱中只得继续往外展开,想把红衣侍从引出去,用他们最擅长的骑术和骑射对付追兵,再迂回回来绞杀小股红衣侍从,或切入主战场,或在外围袭扰切割。 但,两翼的红衣侍从根本就没追击,而是突然拐了个方向,朝中间的蒙古人包抄而去。 与此同时,中间的红衣侍从刀盾手也猛然提速,朝蒙古人发起了冲锋。 英古尔特大吃一惊,连忙让部下下马,持弓箭和盾牌结阵。 面对三面合围,硬冲过去的话必然会死伤惨重,还不一定能冲破对方的合围。 他只能结阵坚守。 面对骑兵的包围和冲锋,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结步兵阵,以弓箭和长矛抵挡骑兵。 等两翼的蒙古骑兵迂回回来,包抄红衣侍从的侧翼和后方时,他不但能解除危机,甚至还能反败为胜。 但两翼的红衣侍从骑兵并没有朝他们发起冲锋,而是又拐了个方向,从尚未摆好阵型的蒙古人旁边掠过,然后继续冲向侧翼,继续去牵制两翼的蒙古骑兵,阻止对方绕回来包抄。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逼迫蒙古人的中军下马结阵,不让他们骑马逃走。 与此同时,红衣侍从中军的八百步兵正快速朝结阵的蒙古人逼近,哪怕进入了对方的步弓射程之内,推进的速度也依然很快。 红衣侍从是关帝军中装备最精良的部队,人人头戴铁盔,身上一层棉甲一层布面铁甲,配牛皮裹面木盾,在三十步外根本就不怕弓箭。 一进入三十步的距离,训练有素的红衣侍从在盾牌的掩护下,纷纷扬起手中的标枪,奋力掷了出去。 看到遮天蔽日呼啸而至的标枪,在场的蒙古人纷纷色变。 对于标枪,他们再熟悉不过了,除了骑射之外,蒙古勇士还有另一样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武器,那就是标枪。 在成吉思汗的带领下,蒙古人曾用他们的弓箭和标枪征服了西辽和花喇子模,让蒙古铁蹄踏平遥远的西域。 直到他们被朱元璋赶回大草原,失去了铁器来源后,他们的标枪战术便没落了。 因为他们缺铁,打制一把枪头所需的铁料,能打制十多支箭头了。 察哈尔余部更缺铁,流落青海期间,只能靠着抢掠大明边境获取少得可怜的铁器,自然不舍得用来打制标枪。 相比之下,秦川的铁料多到根本就用不完。 因此,秦川对关帝军的装备制作要求很严格,决不允许偷工减料粗制滥造,包括价格低廉的标枪,也必须要用反复精炼的铁料来打造,经过渗碳、退火、回火、淬火等一系列处理制作而成的枪头极其锋利,在三十步的距离能轻易击穿棉甲和铁甲,威力远胜于破甲重箭。 八百支标枪呼啸而至时,蒙古人阵中一片人仰马翻,这些缺少盔甲的察哈尔余部根本就挡不住锋利的标枪,像割麦子似的大片大片地倒了下去。 在大小头领的指挥下,幸存的蒙古人刚射出一波重箭,红衣侍从的第二波标枪就到了。 紧接着,逼到近前的红衣侍从突然提速,朝残余的蒙古人扑了过去。 “顺者生,逆者死!” 惨叫声和厮杀声交织的战场上,红衣侍从的吼声依然响彻云霄。 很快,蒙古人彻底溃败了。 两翼的蒙古骑兵刚绕回来,就发现大势已去,顿时战意全无,纷纷拍马往远方逃跑。 身后的红衣侍从不依不饶,紧紧追了过去。 秦川不想放这些溃兵逃走,因为他们肯定会转投后金。 这支察哈尔余部的马匹长期缺乏豆子等精料,一个冬天过后早已瘦了下来,马力并不持久,骑术再好也跑不了多快。 而红衣侍从的战马每天都喂两三斤精料,每一匹都膘肥体壮,想追上那些溃兵并不难。 大营外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英古尔特带着不到两百残兵狼狈地逃回大营,红衣侍从则乘胜追击,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很快,大营里的战斗也结束了。 秦川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跨过遍地的尸体,踏进了娜木钟的大营。 娜木钟站在最大最高的那个蒙古包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身旁是俄尔哲图和英古尔特,还有数十名手持兵器浑身是血的侍卫。 他们周围不远,是围的水泄不通的红衣侍从。 清一色沾满献血的红色盔甲,像是从地狱来的恶鬼军团,让娜木钟周围的侍卫胆寒不已。 秦川策马走了进去,居高临下望着娜木钟。 “这是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杀戮。” 秦川面无表情地说道。 娜木钟微微一颤,脸上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阿纥土门万户斡鲁朵愿奉大将军为汗。” 挣扎片刻后,娜木钟最终还是跪了下来,低着头谦卑地说道。 一旁的俄尔哲图见状,也急忙跪了下来。 “克图鲁土门万户斡鲁朵愿奉大将军为汗。” 英古尔特及周围的侍卫也纷纷放下兵器,弯腰低头面向秦川下跪。 秦川没有丝毫意外,也没让他们起身,只面无表情说道:“我依然会善待你们的族人,给一块水草丰美的土地让他们安心放牧耕种。” “但从今天起,阿纥土门万户和克图鲁土门万户就不再属于你们了,这两个斡鲁朵的宫帐侍卫正式解散,想继续驰骋沙场的,或是想吃军饷的,可以等征兵令发布时报名加入关帝军,我会对蒙古人和汉人一视同仁。” “至于你们……” 说到这,秦川的视线又在娜木钟和俄尔哲图身上打量了一番。 “我会把你们送回娄烦,日后再做安排。” 听到秦川的话,娜木钟又微微一颤,但仍低着头道了句:“多谢大将军。” 秦川不再跟她废话,一拉马缰,巡视战场去了。 其实,他没把话说完,他会把这些察哈尔余部都打散,少部分安置在前后套地区、鄂尔多斯地区,大部分则送回河曲、保德州、岢岚州等地,让他们学会耕种,在汉人的土地上安家落户。 对于蒙人,最好的管理方法就是通婚和同化。 这支察哈尔余部的男人很多都战死了,剩下很多寡妇和小孩,秦川会让关帝军和治下的百姓娶那些寡妇,领养那些小孩。 同时,他会往河套地区大量移民,这片肥沃的土地很适合耕种,来个百把万汉人都不成问题。 等汉蒙杂居,再用语言、文化习俗和生产技术来同化蒙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产生归宿感,届时也就不难管理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跟多尔衮抢女人 崇祯八年三月十七,青甘宁交界处,托勒南山以南。 托勒南山一带原本是大明陕西行都司的管辖范围,位于九边重镇之一的甘肃镇之内,但自从察哈尔西迁青海,并频繁侵略明边后,大明边军便不得不撤出甘肃镇,并在洪承畴的指挥下于宁夏镇一带建立防线。 直至林丹汗暴毙,察哈尔余部分崩离析,大明边军也依然龟缩在宁夏镇一带,仍不敢出兵收复甘肃镇乃至肃州卫。 因为洪承畴忙着对付秦川,既没有精力也没有足够兵力收复甘肃镇。 所以,林丹汗死后仍有数支察哈尔余部在这一带徘徊,不知何去何从。 其中就有林丹汗的两个老婆,苏泰大福晋和苔丝娜伯奇福晋,还有林丹汗的长子额哲。 林丹汗死后不久,年仅十三岁的额哲就继承了察哈尔汗之位,如今正率领察哈尔本部中军万户和苏泰的哈纳土门万户斡鲁朵驻扎在托勒南山以南的托里图。 察哈尔八部已经分崩离析了,额哲、苏泰和苔丝娜手里只有不到三千余户族人,能战之士不足六千。 托勒南山这地方待不了太久了,等春雪融化,等洪承畴腾得出手来,就会出兵对付他们。 他们也无法归顺大明,因为流亡青海期间他们数次进犯大明境内劫掠,早已结下了大仇。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北上投靠喀尔喀的车臣汗硕垒,二是归降后金。 察哈尔余部的大小首领们已经为此争论了一整个冬天,有人想北上喀尔喀,投靠同为黄金家族后裔的车臣汗,有人想东去,归降日益强盛的后金。 眼看春雪已消融,天气日渐回暖,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崇祯八年四月二十八日,额哲、苏泰以及察哈尔余部的其他首领才突然发现,他们竟然在一夜之间被包围了。 敌人是多尔衮和阿济格兄弟率领的一万二千后金和蒙古联军。 正当年幼的额哲惊恐不已,底下的大小首领和族人乱成一团时,大营外突然来了一位客人,苏泰太后的亲弟弟,南褚。 南褚早就归降了后金,此来正是奉多尔衮之命,前来劝额哲和苏泰投降的。 苏泰早就有心归降后金,只是碍于身份,不敢直言劝说额哲而已。 如今南褚一来,苏泰心下大定,立马带着南褚去见额哲。 南褚没费多少口水就说服了额哲这个年幼的亲外甥,苏泰甚至主动表示,愿意献出大元蒙古帝国的传国玉玺和玛哈噶喇金佛。 有了额哲和苏泰的点头,又身陷后金大军包围的情况下,那些想北上投靠车臣汗的首领们,再也不敢出来反对了。 作为林丹汗最年轻的老婆,也是八大福晋中势力最微弱的苔丝娜,也自然不敢反对苏泰和额哲。 得到额哲和苏泰的明确答复后,南褚极为高兴,匆匆忙忙离开察哈尔余部大营,想赶回去禀告多尔衮。 就在这时,包围圈外的后金军队和蒙古联军突然一阵骚动,急促的号角声紧跟着响了起来,其中拌杂着众多将官的喝声。 外面似乎出了变故。 没多久,北边不远的托勒南山的山腰上,缓缓出现了一支火红色的骑兵,像一条火龙,在青草连天中尤为显眼,为首一杆将旗上,写着一个苍劲的“秦”字。 看到这杆大旗,南褚顿时脸色大变。 “汉人?汉人军队怎么会出现在这?”一向沉稳的苏泰太后也不由色变。 “难道是洪承畴?” “洪承畴麾下有姓秦的将领吗?” “好像没有。” “汉人也没有披红甲的军队。” “那不是洪承畴,而是我们大将军,娄烦秦川秦大将军。” 察哈尔余部的众人议论纷纷时,旁边突然有人冷不丁插过一句话。 “秦川?” 众人一愣,纷纷逆声望去。 只见一名蒙人打扮的汉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众人面前。 面对众人疑惑且警惕的目光,那汉子毫不畏惧,只恭敬地朝苏泰和额哲行礼,道:“克什克特万户赤儿山托达海参见可汗,参见太后。” “托达海?”苏泰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兀尔泰的侄子。” “哦。” 苏泰恍然大悟。 这时,一名察哈尔的首领越众而出,指着托达海厉声问道:“你刚才说娄烦秦川是你们的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托达海平静地回道:“赤儿山部已奉大将军为汗,誓死效忠大将军。” “你……叛徒!” “哼!你背叛了大汗,还有胆潜入我们的大营?” “来啊,将这个叛徒拿下。” “一刀杀了他吧。” “不,把他绑起来,献给十四贝勒以示我们察哈尔部归顺的诚意。” 面对众多愤怒的首领,和周围步步逼近的汗帐侍卫,托达海毫不畏惧,只平静地望着苏泰,道:“太后,我是大将军的使者,杀了我对察哈尔部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带来灾难。” “你敢威胁太后?” 刚才那名首领“锵”地抽出腰间的弯刀。 托达海拍了拍胸脯,接着说道:“尊敬的大汗,尊贵的太后,女真人不会给察哈尔部带来希望,皇太极也不会成为草原之主,只有我们大将军才能带给察哈尔部繁荣昌盛,给所有生活在大草原上的人丰衣足食,不久的将来,大草原只会存在一位可汗。” “大将军会用事实来证明,他就是长生天选中的可汗,大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大汗。” 说罢,托达海举起手往东边一指。 苏泰等人转头望去,只见原本在东边形成包围的后金军队,正乱哄哄地往南边的中军靠拢,让出了东边大一片坦途。 没多久,东边又出现了一支军队,约六七千人左右,清一色骑兵,却能排着整齐的队列,朝撤到南边的后金军队逼近。 看到这一幕,察哈尔众首领的脸色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那是他们见过的队列最整齐的骑兵。 因为整齐而肃杀,使得众人无不感觉到了一种气势强大的压迫感,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 很显然,那是一支久经征战且训练有素的军队。 原本依托着托勒南山对察哈尔部大营三面合围的后金大军,已经主动放弃了包围圈,就连西边的兵力也全部撤到南面,并在大小将领的呵斥下草草布阵,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支从东边而来的骑兵很快也停了下来,和后金大军遥遥对峙。 原本被重重包围的察哈尔大营,正好夹在双方的正中间。 这一仗,赢的一方可以带走察哈尔余部。 苏泰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沦为战利品的感觉。 “姐姐,快带着你的族人赶过去和贝勒爷汇合,趁现在还来得及。”一直没说话的南褚眼见形势不对,便急急忙忙对苏泰劝道。 但苏泰一言不发,只紧紧望着托勒南山上那杆“秦”字大旗。 “姐姐,等关帝军杀过来就来不及了。” “姐姐……” 苏泰忽然抬手打断了南褚的话,脸色坚决地道出了四个字:“结营坚守!” 她要来个坐山观虎斗。 第三百九十五章 贝勒爷,咱们开战吧 托勒南山也称巴索拉岭,坐落于青海和甘肃交界处,归属祁连山脉,海拔5100多米,山上终年积雪,冰川如林。 秦川只登上了南面的一座小缓坡而已,背后的巍巍大山,让他既有一种敬畏之心,又有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望着连绵起伏的祁连山脉和远处青草连天的大草原,秦川不由自主地吟起了太祖那首诗里的名句。 “好诗,好诗!没想到大将军除了用兵如神施政有方之外,竟然还吟得一手好诗。” 新晋的神策营总兵虎大威,在旁边一脸感慨地叹道。 秦川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你这家伙跟大明的文官混久了,也学会溜须拍马了。” “末将不敢,不敢,方才那番话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虎大威摸着头,一脸实诚地应道,全然没有了当初跟秦川索要钱粮马匹时讨价还价的精明。 一旁的山猫儿和曹变蛟等人见状,不由纷纷笑了起来。 这次秦川只带了四个营出征,除了他自己的红衣侍从之外,还有山猫儿的虎卫营,曹变蛟的横冲营,虎大威的神策营,总兵力一万四千五百。 其中,曹变蛟的横冲营是骑兵营,红衣侍从是步骑混编,其余各营虽人人有马,但战法仍以下马步战为主。 俘获囊囊太后和俄尔哲图的部众后,秦川分了两千兵力押送她们回清水河一带安置,来托勒南山的路上,又让李定国率领两千五百兵力在黄河西岸断后,以防科尔沁等诸部蒙古骑兵渡河抄屁股。 在大草原上跟骑兵作战,必须要严防对方绕后包抄,若被骑兵从身后发起冲锋,就必败无疑。 所以,尽管秦川兵力不多,也依然分兵把守后方。 最终来到托勒南山的兵力只有一万,其中六千兵力正在山脚下和建奴对峙,两千红衣侍从跟在秦川是身边,另外的两千兵力,则藏在托勒南山西面一个山谷里。 若不是西面的建奴撤得快,那两千横冲营铁骑就要爆他们的菊了。 看来,多尔衮并非徒有虚名,年纪轻轻用兵便如此老练,难怪皇太极会让他领大军出征。 “你们都下去布置吧,我去会会多尔衮。” 在山坡上瞭望片刻,见无机可乘之后,秦川便打马下山,领着两千红衣侍从朝建奴大军缓缓而去。 山猫儿、曹变蛟及虎大威等人则急忙策马驰向各自的营头,开始作战准备。 这一战,赢的一方不仅能赢得几个寡妇,还将赢得沃土千里的河套地区和鄂尔多斯地区。 所以,秦川没有丝毫大意。 …… 后金阵中,听完南褚的回报后,多尔衮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让他年轻的脸庞多了几分沉稳老练。 “哼!苏泰这是要坐山观虎斗啊。”一旁的阿济格也皱着眉冷声道。 多尔衮看了看托勒南山西侧,道:“阿古,秦川是来者不善啊,如今苏泰又摇摆不定,不如我等先避其锋芒,待其护送苏泰和额哲等人回程之际,再汇合漠南诸部将其一举击溃,如何?” 阿济格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十四弟,我大金国勇士何曾有过畏手畏脚之举?” “秦川诡计多端,关帝军训练有素兵甲精良,火器尤其犀利,若与其正面迎战,哪怕能胜出,我大金国勇士也必然会死伤惨重。” “哼!大汗特意调了一千火器给我兄弟二人,就是为了对付秦川,他人马不过万,兵力远不如我等,还怕他不成?如今冰雪已化,大汗正率领大军西征清水河,若我等能将秦川擒杀于此,清水河一带的关帝军必将不攻自破,大汗便可一举攻取秦川的领地。” “阿古……” “十四,此战事关重大,哪怕死伤惨重,也务必要一举击溃秦川。” 多尔衮张了张嘴,但最终没再坚持,只脸色凝重地望着远处那支缓缓靠近的火红色骑兵。 他知道,他这个哥哥虽骁勇善战,但缺乏智谋,且性格执拗,很难听的进旁人的劝说。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正白旗旗主之位,原本是属于阿济格的,如今阿济格仍掌管正白旗的十五个佐领,与他实力相当,但他的威望还远不如战功赫赫的阿济格。 所以,很多时候他都尽量避免和这个哥哥发生冲突。 包括现在。 他和阿济格麾下共一万二千兵力,且带有一千各式火枪和三十多门小型火炮,而秦川的兵力只有七八千,就算秦川设有伏兵,也绝不超过一万二。 皇太极、代善、岳讬等人之所以败给秦川,一是因为轻敌,二是因为缺乏火器,三是因为秦川据城而守占尽地利优势。 如今,秦川远道而来,肯定无法携带大型火炮,包括小型火炮的数量也不会太多。 这种情况下,他未必不能一战。 野外浪战,大金国勇士从不惧怕任何敌人。 他怕的是他的正白旗损失惨重,使得他在八旗中的实力大跌。 “十四,秦川那厮来了,我等前去会会他吧。” 正思索之际,一旁的阿济格突然说道。 多尔衮抬眼望去,只见那支火红色的骑兵停了下来,只有数骑越众而出,骑着马朝他们缓缓走来。 “恩,且会会他。” 多尔衮点头,然后和阿济格一道纵马前行。 没多久,双方在不足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多尔衮微眯着双眼,仔细打量这个被皇太极视为头号劲敌的汉人。 秦川也微微眯着两眼,好奇地打量这个历史上率领十万清兵入主中原,权柄煊赫一手遮天的皇父摄政王。 只第一眼,秦川就看出了哪个是多尔衮,也看出了多尔衮是努尔哈赤的亲生儿子,有着爱新觉罗家族遗传性极强的大鼻梁八字眉吊稍小眼睛。 总之,跟后世辫子戏里的多尔衮天壤之别。 只不过,眼前的多尔衮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那双小眼睛里既有着年轻将领的锐利,又有着老练统帅的审视。 “秦川,我劝你还是乖乖撤兵,否则,定叫你有来无回。” 两人对视之际,一旁的阿济格突然冷声喝道。 秦川听不懂满语,只淡淡瞥了一眼阿济格,然后继续把视线投在多尔衮身上。 “秦将军,久仰大名。” 多尔衮拱了拱手,操着一口生硬的北方官话道。 秦川笑了,也朝他拱拱手:“皇父摄政王,久仰大名。” 听到他的话,多尔衮脸色微微一变:“此话何意?” “没啥。” “我只是来看看十四贝勒到底长啥样而已。” 秦川又笑了笑,然后自顾自地调转马头往回走。 “十四贝勒,咱废话不多说了,开战吧。” 第三百九十六章 暗流中的杀机 狭路相逢勇者胜,秦川和多尔衮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当秦川说了那句“开战吧”之后,多尔衮便立即和阿济格统一了想法:战。 多尔衮想要察哈尔余部,还要拿到北元帝国的传国玉玺。 同样的,秦川也想要察哈尔的女人和传国玉玺。 最重要的是,秦川的粮草不多了。 此次出征他只带了半个月粮草而已,击败娜木钟的人马后,他把娜木钟麾下的大部分粮草都掳来了,还赶了不少牛羊马匹来当军粮。 可前套地区距离托勒南山将近两千里路,连续行军将近一个月,秦川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了。 所以,这一战必须得赢,否则就回不去了。 担任主力的是山猫儿的虎卫营和虎大威的神策营,分出一部分兵力护送娜木钟,又分兵给李定国断后之后,这两个营加起来兵力只有五千。 还有曹变蛟的一千横冲营在两翼策应,另外两千横冲营埋伏于托勒南山西侧的山沟里。 秦川则亲自率领两千红衣侍从坐镇中军,等待合适的时机再让红衣侍从冲阵,一举定胜负。 相比之下,多尔衮略占了兵力优势,他和阿济格带来的后金精锐加上蒙古诸部骑兵,共一万二兵力。 但多尔衮不敢把所有兵力都投进去,而是留了四千精骑在西南角列阵,悉数骑马持弓,严阵以待,一是防备秦川的伏兵,二是为主力留一条退路,也是为他的镶白旗留一条退路。 若主力战败,可往南边从容退走,秦川若敢追击的话,留在西南角的这四千精锐便可从侧翼掩杀过去,一举扭转战局。 甚至,当战事胶着之际,这四千兵马也可当一支奇兵,斜斜里杀出,给秦川的关帝军致命一击。 只不过,双方交战的地方是托勒南山以南一马平川的草原,多尔衮的排兵布阵和意图自然逃不过秦川的望远镜。 这一战,无论如何都要干掉多尔衮的主力。 放下望远镜后,秦川认真且快速地朝旁边交代了几句,不远处的旗号手很快便挥舞起了手中的旗帜。 关帝军阵中,虎大威和山猫儿紧皱眉头,努力地分辨旗号手的旗语。 当虎大威和山猫儿让旗手打出回应的旗号之后,秦川便大手一挥。 “进攻。” …… 察哈尔部大营,苏泰、额哲和苔丝娜站在哨塔上,目不转睛望着大营外。 外面气氛肃杀,两支军队像巨兽一样缓缓蠕动,大战一触即发。 除去后方压阵的军队之外,后金的参战兵力约八千,关帝军六千,两支军队排兵布阵几乎一样,大部分兵力下马步战,前排刀盾手顶盾墙推进,后面跟着的步兵当中夹杂着数量不等的弓手、火枪手和炮手,骑兵在两翼随着军阵缓缓推进。 唯一不同的是,后金军中火器较少,且多是些鸟铳三眼铳等威力较弱的火器,但后金的弓手数量非常多,除了火枪手、炮手以及前排的死兵之外,其余步兵大多都持有弓箭。 而关帝军阵中的弓手寥寥无几,却拥有大量火器,五千步兵当中就有着一千五百火枪手,超过一百门小火炮。 苏泰自然听说过秦川这个名头,也知道这个秦川凭着犀利的火器在西北一带搅风搅雨,不仅跟后金作对,还跟大明撕破了脸皮,在山西西北部割据一方。 苏泰不明白的是,这么一个山贼起家的小人物,哪来的底气同时跟后金和大明作对,甚至想入主大草原。 这一战,正好可以验证此人到底有几斤几两,看看他的火器到底犀利到什么程度。 开阔地作战,并没有多少战术可言,靠的就是士气、纪律性、装备精良程度,还有一个“勇”字。 关帝军训练有素,不久前又刚打了胜仗,士气正旺,拥有威力和射程都远胜于后金军队的火器,而且人人披甲,虽兵力处于劣势但装备精良。 相比之下,建奴的优势就只有军队数量和单兵作战能力了。 建奴打了几十年仗,大多经验丰富身手强悍,尤其是身披两层甚至三层盔甲的死兵和巴牙喇,冲阵能力极强,一旦突入敌阵便如猛虎下山般势不可挡。 在苏泰等人的凝视下,两支军队的距离很快便缩短到了关帝军的火炮射程。 异常紧张的气氛中,两支军队阵中的军令声此起彼伏,训练有素的关帝军炮兵迅速架起各式火炮,瞄准了缓缓逼近的建奴,建奴阵中的弓手也纷纷将箭支搭在弦上,为数不多的炮手则飞快地将火炮推到军阵前列。 多尔衮深知关帝军火器的犀利。 他也知道,只有迅速拉近距离,以闪电般的速度和猛虎下山般的气势冲击对方的军阵,才有获胜的希望。 所以,这一战讲究快和猛。 “鸣号,冲阵!” 刚进入关帝军的火炮射程,多尔衮便毫不犹豫地挥手喊道。 “呜……呜呜……” 旁边很快响起了一短一长的号角声。 号声起,后金阵中便迅速响起了大小军官的呼喊,整个军阵突然一阵骚动。 短暂的骚动后,后金军猛地爆发出一阵气势滔天的杀声,前排的披甲死兵迅速顶起盾牌,并加快步伐,列成一线盾墙朝关帝军扑去。 紧随其后的后金的精锐巴牙喇,在推进的过程中迅速组成十数个小队,每队二三十人,紧跟在死兵身后,一双双布满血丝猩红的眼睛狼群似的紧盯着不远处的关帝军。 紧接着是少量炮手和手持各式火铳的火枪手,因后金的火铳射程有限,这些火器只能再往前逼近几十步才会开火。 军阵最后是数量众多的持弓步甲,两翼又有少量精骑掩护。 与以往后金的战术不同的是,这些持弓步甲大多都没有披甲。 杀声惊天之际,密集的弓弦声也随之响起,无数箭支划破天际,带着鬼嚎般刺耳的呼啸声朝关帝军笼罩而去。 后金的步弓大角度仰射的射程丝毫不亚于关帝军的燧发枪,有些制作精良的强弓射程甚至能达两百步以上,当然是在放弃精度且威力大打折扣的情况下。 关帝军早已熟悉了后金的战术,后金的号角声刚响的时候,训练有素的关帝军便在众多军官的号令下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并纷纷举起手中的盾牌。 包铁燕尾盾足以抵挡远距离抛射的轻箭,也足以掩盖住藏在盾牌下的杀机:架好的火炮并没有开火,而是被迅速抬起,并在盾牌的掩护下,在一列列士兵中鱼梭推进。 和炮兵一同往前推进的,是一千五百装膛待发的火枪手,还有黄六喜率领的一百神射手。 这些炮兵、火枪手和神射手无一例外头戴铁盔,身披内村铁片的复合棉甲。 那鬼嚎般令人心悸的破空声眨眼即至,只一瞬间,箭雨便疾风暴雨般倾斜而下。 铺天盖地的箭支落在一面面燕尾盾上,激起一片噼里啪啦的音爆,其中不少箭支从盾牌之间的缝隙落下,击中下方穿梭前进的炮兵和火枪手。 一片低沉的闷哼声中,一千多炮手和火枪手仍在快速地往前推进,许多人身上都插着箭支,像一群正闷头赶路的刺猬。 远处,骑在战马上的多尔衮眉头紧皱,定定望着关帝军阵营。 那密不透风的盾墙让他有些不安。 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十四,你看出什么了吗?” 一旁的阿济格也感觉到关帝军阵中有些不寻常,但又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多尔衮摇了摇头,忽然对旁边说道:“传令下去,让后阵的四千精骑推进五十步。” “嗻!” 一旁的传令兵飞奔而去。 “十四……” “秦川生性狡诈,这一战若是……你我二旗绝不能毁于此。” 多尔衮压低声音,凝重地说道。 阿济格没接话,只紧拧眉头望着不远处的战场。 他虽然性格暴躁,但他并不蠢。 出征之前,他们大金国无数次演练过如何攻破关帝军的军阵,最终只找到一个并不高明的法子:那就是扬长避短,加快冲锋的速度,以牺牲一部分死兵的代价,迅速冲击对方的军阵。 关帝军的火枪装填速度很快,在事先装填好的情况下,冲锋百步的距离中能发两到三枪,虎蹲炮等小型火炮也能打两炮,但若在六十步之外,那些火枪也无法击穿死兵身上的两层甲。 也就是说,他们无需惧怕关帝军的第一轮射击,只要顶得住第二轮射击,他们就能逼近关帝军阵前。 只要有一队巴牙喇能突进对方的战阵,他们就能一鼓作气将对方荡平。 所以,多尔衮和阿济格让大部分步甲都脱下了盔甲,就是为了加快冲锋速度,为了让他们冲锋百步之后还有体力荡平关帝军。 但如今……双方已经进入百步距离了,关帝军却迟迟没有开火。 那一面面插满箭支的盾牌底下,似乎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汹涌巨浪,藏着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口。 他们似乎真的低估秦川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三段击 多尔衮和阿济格疑惑之际,关帝军的枪声终于响了起来。 只不过,枪声并不密集,只百来发左右。 但就这百来发火枪,却给了后金军一记重创。 不论是前阵还是后阵,凡是两百步距离内骑在马匹上指挥的后金将校,无一例外都倒下了。 就连三百步外正在打旗号的旗手也倒下了。 多尔衮和阿济格脸都绿了。 还没开战,就折了数十名将校。 他们知道关帝军的火枪犀利,但没想到竟然能打得这么远,这么准,甚至能穿透那些将校身上的盔甲,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难道军中的情报有误? 在此之前,后金跟关帝军交战的时候并没有出现线膛枪和锥形子弹,当时的神射手也还没成规模,多尔衮当然不知道关帝军中有一批三百步外取敌性命的神射手存在。 突如其来的精确打击,让后金大军一下懵了,缺少将领指挥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在一阵骚动中继续往前冲。 在新的旗号手顶上之前,多尔衮无法对前军发号施令,指挥系统一定程度上陷入了混乱。 多尔衮终究是不负盛名的人物,后金军队也依然是一支强军,短暂的骚动很快便平息了下来,阵亡将校的位置也很快有了顶替的人选,多尔衮临时调遣的传令兵也在来回驰骋,传递一条条军令。 关帝军阵中的枪声依然在持续不断,那些来回驰骋的传令兵也不断倒在血泊中,但大部分将校都躲在人群中,幸运地躲过了那些索命的子弹。 只不过,后金军的指挥效率也因此而大大折扣。 多尔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详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托勒南山上,秦川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冷笑,然后大手一挥,率先纵马疾驰。 两千红衣侍从呼啸而下。 “终于来了。” 察哈尔余部大营,苏泰眯着双眼,定定望着那支火红色的军队。 这时,战场上终于响起了炮声。 苏泰的视线也重新回到了战场上。 出乎意料的是,率先开炮的并非关帝军,而是后金军。 大约七十步距离,后金军便将数十门虎蹲炮和小佛郎机飞快地推到了阵前。 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发炮,关帝军中便再次响起了一阵枪声,黄六喜率领的一百名神枪手早已瞄准了后金的炮兵。 两百余名后金炮兵瞬间便倒下了一小半,剩下的大多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最终只有十余门火炮得以顺利发炮。 关帝军前列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火枪手、炮手和盾牌手全挤在前列,挡在最前面的只有一排包铁木盾。 哪怕后金军只有小型火炮,哪怕距离七十多步,这些包铁木盾也根本挡不住炮弹。 当十余发炮弹呼啸而至时,关帝军阵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惨叫。 几乎每一发炮弹都造成了两位数以上的伤亡。 幸运的是,分散藏在盾牌后面的神射手很快便再次扣动了扳机,又一轮精准阻杀之下,后金的炮手已所剩无几了,那数十门小炮就此失去了作用。 被炮弹打开的缺口也很快有人补上,伤者被陆续抬了下去,训练有素的关帝军很快又重新竖起了整齐的盾墙。 后金军没理会那些火炮,而是迅速冲出来一千火枪手,乱糟糟地举起手中的火绳枪,对准了关帝军那面整齐的盾墙。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后金那一千火枪手开火了。 瞬时间,关帝军阵前像炒豆子似的,那面整齐的盾墙一阵噼里啪啦,还夹杂着不少关帝军的惨叫声。 刚才那一轮炮击和如今这一轮火枪齐射,让后金军士气大振,他们发现,关帝军也怕大炮和火枪,也会被打得屁滚尿流。 那面原本整整齐齐的盾墙,也变得东倒西歪了。 于是,后金军的冲锋速度突然提了上来,众多将校还没来得及下令,冲在最前面的众多死兵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举着盾牌,扬着兵器怪啸着往前猛冲。 一直紧跟着的巴牙喇也杀气腾腾地贴在后面,接着是数量庞大的步甲,一边冲锋还一边张弓射箭。 真正的血战一触即发。 眼见大军气势如虹,箭雨绵绵不绝,押后的许多后金将领振奋不已,有的甚至哈哈大笑,更甚者则直言“秦川不过如此”。 多尔衮却无法兴奋起来,反而脸色愈发凝重了。 他知道,秦川绝非等闲之辈,绝不会无端采用这种被动挨打的战术。 关帝军人人披甲,装备精良,大金国的火绳枪或许有部分子弹能击穿那些包铁木盾,也或许有些子弹能从盾墙的缝隙钻进去,但依然难以对关帝军造成大范围死伤,更不可能以此击溃关帝军。 最关键的是,那东倒西歪的盾墙后面,藏着秦川的杀手锏。 那会是什么样的杀手锏? “太后,那姓秦的汉人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嘛,您看大金国军队的气势如此凶猛,这一战他恐怕是要败了。” 察哈尔余部大营,一名首领对着苏泰说道。 苏泰不作答,只凝目望着战场,但眼中已经现出了浓浓的不解。 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关帝军被打得东倒西歪,惨叫声不绝于耳,且在大金国军队的箭雨压制下,仍持续有不少伤亡出现。 这一战似乎已成定局了。 难道,秦川真的只是被传言神化而已? 就在这时,那面东倒西歪的盾墙突然间齐刷刷地重新竖了起来。 那些盾牌缝隙中,忽然伸出一根根黑黝黝的枪管和炮管,如地狱幽鬼的凝视,对准了呼啸而至的后金大军。 终于,当第一排死兵踏入五十步距离时,关帝军阵中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号令声。 “砰砰砰……” 硝烟起,枪声大作。 数百根冒着烟的枪管迅速缩了回去,很快又有数百根枪管从盾墙的缝隙中探出来,再次瞄准了速度为之一顿的后金大军。 硝烟再起,枪炮声震耳欲聋。 数百根枪管再次缩了回去,一根根制作精良的燧发枪在盾墙下被传到后面,早已准备好的装填手接过火枪,迅速清理枪膛,熟练地将火药包和子弹装进枪管,通条捅实,给火门装药,然后又迅速往前传递。 这次,秦川采用的是排队三段击战术。 一千五百支燧发枪被分成三组,射术最精的五百枪手排在前面开火,剩下一千火枪手在后面装填弹药,临时抽调的部分刀盾手在中间帮传递火枪。 在两人装填一支枪的情况下,关帝军的装填速度极快,枪声几乎从不停歇。 百余门小型火炮则全部装了散弹炮,沿着阵型分散排开,等敌人进入五十步内才发炮,用密不透风的散弹将冲在最前面的上千建奴全部覆盖在内。 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战术能比排队枪毙更具震慑力了。 也没有什么战术比密集打击更具杀伤力了。 当然,只有训练有素和意志坚定的军队才能采取这种战术,否则那便是自取灭亡。 察哈尔余部大营一片寂静,所有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苏泰早已脸色煞白,本就不细腻的额头布满了细汗。 如果她仅有的数千蒙古战士面对那疾风暴雨般的枪炮,恐怕只会全军覆没。 想到这,苏泰下意识地望向了那支速度越来越快,正朝战场逼近的火红色军队,眼里满是畏惧。 “十四……” 后金一方,一向桀骜的阿济格脸色难看至极,两眼定定望着血流成河的战场,心里却不断期盼他那个自小聪慧的弟弟迅速做出决断。 多尔衮一言不发,只将手上的缰绳拽得紧紧的。 他自领兵以来,经历过不少诱敌深入的战事,可那都是利用地形设伏兵的情况下用的。 秦川今日属实让他大吃一惊。 开阔地两军对垒,并且已进入冲锋距离的情况下,竟然还敢示弱诱敌。 要知道,数十步距离顷刻即至,在此之前关帝军刚刚遭受了炮击和枪击,出现了一定伤亡,士气必然有所打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必须要做到重振士气、重整阵型并给出致命一击。 任何环节出一丝差错都有可能全盘皆输。 最令多尔衮难以置信的是,关帝军做到了。 可想而知,那是一支极其训练有素的军队。 难怪皇太极会将秦川视为毕生大敌。 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他麾下还有一支可怕的军队。 “十四,如今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阿济格早已心急如焚。 多尔衮回过神来,定睛望去,那片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他麾下的一千多披甲死兵大部分已经倒下了。 紧跟在后的两百多巴牙喇也所剩无几。 这些披甲精锐似乎并没有死绝,但绝大部分都负伤了。 关帝军的火枪不一定能击穿他们的双层甲,但密集打击下,总有些子弹或散弹能击中护甲薄弱的地方,或是被子弹的冲击力掀翻在地,足以让他们丧失战斗力。 没有倒下的死兵和巴牙喇,大多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密集打击给镇住了,有些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有些人惊恐地连连后退,也有的仍呼啸着往前冲。 但冲得越快,就死得越早。 进入三十步距离后,关帝军的火枪几乎可以无视他们身上的盔甲,一枪倒一个。 只短短数息,继续往前冲的数百死兵已经悉数倒下了。 于是,那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人也开始惊恐地往后退。 多尔衮知道,大军的士气已经被那突如其来的打击给打没了。 关帝军的枪声仍在持续不断,似乎连绵不绝,每一阵枪声响起,就有许多大金国的勇士倒下。 他知道,再不退兵的话,他和阿济格的两个旗就全完了。 “传令,退兵!” “让阿什海和图达率领他们的牛录断后,其他人等步步为营,有序退兵。” “再传,乱我阵营者,斩!” “让压阵的四千精骑随时掠阵。” “嗻!” 多尔衮依然紧拽缰绳,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军令。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存一定实力。 这时,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影子。 一支火红色的军队,由托勒南山的方向而来,像锋锐的利箭,也像汹涌的浪涛,夹带着猩红的血浪呼啸而至。 “秦川!” 多尔衮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 第三百九十八章 生吃 “传令,命前军继续有序后撤,命固尔索伦收拢所有的巴牙喇,藏于阵中,若秦川冲阵,务必缠住他不让他脱身。” “传令,命后阵的四千精骑严阵以待,若秦川冲阵,立即由侧翼包抄,截住秦川退路。” “取秦川首级者,赏牛羊包衣各一百,爵进一级。” “生擒秦川者,赏牛羊包衣各五百,爵进三级。” 多尔衮知道秦川不会轻易让他这一万多兵马离开,至少要从他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 既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若秦川敢带着那两千红衣侍从冲阵的话,他就是拼尽一兵一卒,也要取秦川的性命。 以一万二千勇士的性命除掉大金国的心腹大患,值! 若秦川不敢冲阵,那么他的镶白旗就能保存一定的实力。 “十四,那四千精骑我来指挥。” 一旁的阿济格看出了多尔衮的心思,只扔下一句话,便带着数十名护军赶往四千精骑所在的位置。 多尔衮只看了他这个性格粗暴的胞兄一眼,然后继续望向那支越来越近的火红色骑兵。 他知道,阿济格想亲自冲阵,亲手取秦川的首级,立不世之功。 不世之功岂是那么容易立的? 就在阿济格刚接过四千精骑的指挥权之际,托勒南山西侧的山谷中,缓缓出现了另一支骑兵。 那是曹变蛟率领的两千横冲营。 有些军队起到的作用不一定是厮杀,可以是牵制、威慑,也可以是摇旗呐喊壮声威。 横冲营出了山谷之后,并没有赶往战场,而是在谷口摆开阵型。 曹变蛟提一杆钢枪,跨着枣红战马,立于最前方,静静望着后金那四千精骑。 “该死的尼堪!” 阿济格远远地冲曹变蛟啐了一口。 横冲营出现后,他的四千精骑就几乎被钉死了。 令阿济格更失望的是,秦川率领的红衣侍从并没有冲阵,而是缓缓放慢速度,距离缓缓撤退的后金大军两百步时便停了下来。 后金大军后撤一步,他和两千红衣侍从就往前一步,无声却冷血地望着那些节节败退的建奴。 “杀!” 虎大威和山猫儿率领的主力更是步步紧逼,每进三步一声杀。 战场的硝烟依然在弥漫,关帝军的三段击也一直在不间断地持续着,一千五百火枪手一边往前推进,一边装填、传递,然后射击。 只是装填速度稍微慢了一些而已。 后金军正在两个牛录的兵力立坚盾掩护下缓缓后撤,起初的阵型还勉强算完整,但随着关帝军的推进和火枪的不断射击,那两个牛录的建奴很快就所剩无几,后金大军的阵型也开始骚动起来。 秦川率领的红衣侍从逼近之后,更是引得后金军阵型大乱,那些无声却冷血的眼神让他们胆寒不已,一股恐惧迅速在阵中蔓延,开始有建奴不顾军令撒腿就跑。 “乱我阵营者斩!” “乱我阵营者斩!” 后金的将校毫不犹豫地将那些逃兵的头颅砍下来,然后举着鲜血淋漓的腰刀大声嘶吼。 “恭尔特,博堪,你二人带你们的牛录断后!” “弓箭火枪压制,三段轮射,五步一箭。” 后方的多尔衮等不及传令兵,径直扯开喉咙大喊道。 后金军迅速又抽出了两个牛录约五百建奴立起坚盾,抵挡关帝军的火枪。 余下的数千建奴则在骚动中勉强分成三组,并在众多将校的指挥下,一边后撤一边轮流朝逼近的关帝军放枪或放箭。 每当破空声呜呜大作时,关帝军阵中总会响起一声大吼“箭雨”,然后所有盾牌都竖了起来。 呼啸地箭雨在盾牌上噼啪炸响,夹杂着一些被弓箭射中的关帝军的惨叫。 “开火!” 箭雨过后,关帝军的枪管又伸了出来,很快便枪声大作。 “杀!” 洪亮的吼声后,关帝军又抬起脚步继续往前推进。 而且,关帝军的推进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紧紧咬着后撤的后金大军。 与此同时,曹变蛟手中钢枪一指,麾下两千横冲营铁骑齐刷刷地朝阿济格的四千精骑逼去。 马蹄声不疾不徐,却步步惊心。 多尔衮拽着缰绳的手掌早已僵硬发白,他却浑然不知。 如今战场的形式已经彻底明朗了。 他投入战场的那数千大军,已经沦为了垂死挣扎的猎物。 只要那数千大军一溃败,秦川的红衣侍从和那数千关帝军必然会像狼群一样扑上来。 只要阿济格的四千精骑敢冲上去,另一侧的两千关帝军骑兵必然会包抄他们的后背。 到时候,恐怕连四千精骑都要折进去。 可若不迅速撤退,他麾下那数千大金国勇士恐怕要被关帝军一口口蚕食掉。 只有迅速撤退并让所有人都骑上马匹,才有机会摆脱关帝军。 可是,为了避免战时惊走马匹,开战前他们把马匹栓在了身后三百步外,只留了两百人看管马匹。 这么远的距离,有序撤退的话,恐怕那数千勇士根本就走不到拴马的地方。 “十四……” 不远处的阿济格焦急不已地朝他喊了一声。 附近的所有将校也都纷纷望着多尔衮。 谁都知道,如今形势危急万分。 再不做决断就晚了。 多尔衮一言不发,只拧紧眉头,脑海中不停地快速思索。 他要找一条活路。 时间分秒流逝,战场上依然每隔片刻就有一阵枪声响起,紧接着是一片惨叫声,再紧接着又是一阵喊杀声和脚步声。 后金阵型变得越来越乱,越来越多的建奴不管不顾地往后逃,很快又被后面压阵的将校砍下脑袋。 看到这,多尔衮猛一咬牙:“分兵!” “传令前军,抽十个牛录的兵力断后,其他人等,以最快的速度撤退。” “阿古,你领两千精骑由关帝军的侧翼掠过,只需威慑对方,迟缓对方的追击即可,切勿与对方交战,一掠而过后可在外围继续牵制,若被敌军追击的话可先行退王锁儿山,我会率大军前去与你汇合。” “余下两千精骑继续牵制西面那支骑兵,掩护大军撤退。” “众将听令,此战关乎我两百旗生死存亡,务必竭力而为!” “嗻!” 周围众多将校齐声应诺,很快就有数十传令兵策马狂奔,四处传达军令。 听到多尔衮的话后,阿济格脸色难看至极,但并没有反驳,而是迅速将麾下四千精骑分成两部,然后怒喝一声杀,率先策马朝关帝军的阵营冲去。 他知道,多尔衮已经没别的办法了,他也没任何办法,只能采取这种下下策。 十个牛录断后,意味着那十个牛录的兵力必将死绝。 那可是两千多勇士啊。 但若没有那么多人断后,恐怕其余的数千人也要埋葬在此。 这是他这辈子打过的最窝囊的仗。 战场上,秦川一边领着麾下红衣侍从步步紧逼,一边注意着多尔衮那边的动向。 这一战,秦川有十成的把握获胜。 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军队能跟关帝军的火器正面对抗。 他在思考的是如何最大化地削弱多尔衮的实力。 也就是如何多杀几个建奴。 打完这一仗,他还要押着数千察哈尔余部走一千多里路才能回到自己的地盘。 若让多尔衮保存实力的话,归途可就更坎坷了。 看到那数十名传令兵四处奔走的时候,秦川知道,多尔衮要逃了。 因为正被他步步紧逼的数千建奴的阵型变得愈发混乱,众多将校正在不停地吆喝甚至抽打身边的兵卒。 很快,乱糟糟的阵型隐约分成了两部。 又紧接着,阿济格率领的四千精骑也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开始策马朝关帝军逼来。 “山猫儿,你点一千长枪兵护住侧翼,提防建奴的骑兵冲阵。” “虎大威,你领余下大军加快速度,三轮枪击后立即冲锋,一鼓作气击溃建奴。” “记住,不留俘虏。” “是!” “红衣侍从随我掠阵。” “是!” 秦川扬刀一挥,指向早已乱成一团的后金主力。 两千红衣侍从避开阿济格的两千精骑,由左侧朝后金大军扑去。 后金阵中为大军断后的十个牛录还没完全调集,整个阵容乱糟糟一片,逃命的建奴数量越来越多,压阵的许多将校手中钢刀都砍出豁口了。 秦川的红衣侍从一出,后金大军愈发混乱,谁都知道,这是秦川的亲卫,关帝军精锐中的精锐。 天聪七年正月,他们大金国两百巴牙喇和精锐马甲潜入娄烦袭杀秦川,面对一百红衣侍从却讨不到任何好处,据说那一百红衣侍从近乎全军覆没,但大金国的两百勇士,能活着回到沈阳城的却只剩三成。 可想而知,红衣侍从的战力丝毫不逊于大金国的白甲巴牙喇。 如今,两千红衣侍从呼啸而来,如何让他们不惊? 在左侧游弋的数百后金骑兵不敢正面迎战,只得匆忙抛出一片轻飘飘的箭支之后便迅速后撤。 那数千主力中逃跑的人更多了,但大敌当前,压阵的将校也顾不得他们,只扯开嘶哑的喉咙竭力大吼着。 “放箭,快放箭!” “为首的那便是秦川,取秦川首级者,赏牛羊包衣各一百,爵进一级。” “生擒秦川者,赏牛羊包衣各五百,爵进三级。” 部分建奴乱哄哄地挤成一团,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呼啸而至的红衣侍从。 诱人的奖赏令这些原本惊恐的建奴暂时压下了慌乱,一个个红着眼紧紧盯着那支红色骑兵的领头者。 那就是秦川。 若能一箭射杀他,就有丰厚的奖赏。 很多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放箭了。 但一百多步的距离,那些抛射的轻箭对于坐骑都披了棉甲的红衣侍从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 即将进入百步距离时,秦川忽然一拉缰绳,领着红衣侍从由后金主力的侧翼呼啸而过,直奔后面四散奔跑的逃兵。 “放箭,快放箭!” 后金主力的箭雨纷纷倾洒而出,但那些箭支不是落在红衣侍从的身后,就是轻飘飘地被他们的盔甲弹开,仅有少数几个倒霉的被箭支射中护甲薄弱处,发出几声闷哼。 数息过后,秦川领着两千红衣侍从绕过了后金的主力,开始无情地砍杀旷野中四散奔走的逃兵。 又数息之后,那片旷野中的数百逃兵已经悉数死绝了。 秦川并没有绕回来,而是扬刀一指,指向了最后面的多尔衮。 “贝勒爷,快走吧!” 眼见那支红色的骑兵势不可挡地直奔而来,多尔衮身边的将领们都慌了。 他们这只有数百侍卫,不可能挡得住秦川的两千亲卫。 留在后面的两千骑兵又要牵制曹变蛟的横冲营,若赶来救援,势必会被对方两面夹击。 为今之计,只有撤。 多尔衮紧咬牙关,死死盯着冲在最前面的那道身影。 秦川! “撤!” 只犹豫了短暂瞬间,多尔衮便猛地一拉缰绳,率先朝后方疾驰而去。 他麾下的将领和数百侍卫也立即打马飞奔,紧紧跟在他身后。 秦川也不追他们,而是又调了个方向,直奔被曹变蛟牵制的那两千精骑。 那两千精骑也不傻,眼见主子一跑,便立马呼啸而走,乱哄哄地追着他们的主子去了。 “曹变蛟,去拢住建奴的马匹和粮草。” 秦川只交代了一句,然后调转方向,朝后金的数千主力而去。 战场另一侧,阿济格本想由侧翼用骑射骚扰关帝军,寻找突破口,但山猫儿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盾墙竖得整整齐齐,一千标枪蓄势待发,就等他过来送死。 阿济格看得出那片盾墙后面藏着凶险的杀机,只得远远地放出一阵不痛不痒的箭支。 他刚想绕到关帝军另一侧的时候,眼角就看到了多尔衮狼狈逃走的身影。 他知道,大势已去了。 仰天长叹一声后,阿济格也带着他的两千精骑飞奔而去。 留在战场上的,除了满地尸体之外,还有五千多后金步兵,正乱哄哄地挤成一团。 眼见多尔衮和阿济格先后离去,那数千步兵阵中很快便响起了一阵哭骂声。 他们已经陷入重围了。 正前方是数千一边放枪一边步步紧逼的关帝军。 身后是秦川亲自刷领的两千红衣侍从。 不远处还有曹变蛟的两千横冲营。 第三百九十九章 纯金打造的玛哈噶喇金佛 暖春的微风总能让人心旷神怡,但苏泰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浑身冰冷,甚至手脚忍不住微微发抖起来。 大营外,那个声名远扬数千里之外的汉人男子,正指挥大军屠杀被他们包围的数千后金军队。 这是惨绝人寰的屠杀。 就连跪在地上哭着求饶的人,也被他们无情地屠戮。 数千女真人的鲜血将这片暖春中郁郁葱葱的草原变成了地狱,猩红色的地狱。 血水在青草间潺潺流动,汇成一条条溪流,像魔鬼手中的红色丝带,妖艳而致命。 那个汉人是魔鬼! 忽然间,那个魔鬼调转方向,朝大营望来。 远远地,苏泰仍感觉那似乎淡然的目光如利箭般盯在她身上,将她钉在原地,让她动弹不得。 他似乎在宣告,你的生死,在我掌握之中。 “太后……” 一旁众多察哈尔首领不敢直视秦川的目光,纷纷希冀地望向苏泰,等她做个抉择。 “降!” 苏泰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个字。 尽管她麾下仍有将近六千能战之士,但她已别无选择。 因为那所谓的能战之士,包含了许多老弱病残,包括十一二岁的毛头小孩,还有女人,只要能上马张弓,都包含在内。 这样的军队,绝对不是关帝军的对手。 …… 战斗还没结束,秦川就派了个人来到察哈尔余部大营前,向苏泰、额哲以及众多蒙古贵族首领宣读秦川的招降书。 内容无非几点:秦川会庇护察哈尔部,会给所有蒙古人分配耕地或牧场,并对蒙古人和汉人一视同仁。 允许所有蒙古贵族保留原有的侍卫,但察哈尔余部的几支军队一律解除武装,原有的士兵可选择务农放牧,也可选择加入关帝军吃军粮领军饷。 这份招降书并不苛刻,秦川知道苏泰会接受的。 她别无选择,只能接受。 所以,当战斗结束之际,秦川只带十几名随从来到察哈尔大营三百步外,点燃火堆架起水壶,端坐在马扎上悠然望着察哈尔大营的营门。 那悠然的神态,与身后的尸山血海格格不入。 水烧开之际,营门打开了,一行人由内缓缓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盛装却战战兢兢的少年,紧随其后的是个同样一袭盛装的老女人,接着是个妙龄女子,后面跟着几个蒙古老者。 最后是一匹浑身雪白的骆驼,驼峰上置一大红布盖住的物件。 白骆驼,金佛像。 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被大元蒙古帝国视为神物的玛哈噶喇金佛了。 而走在前面那几人,应该就是蒙古帝国最后一位大汗的家眷,额哲、苏泰和苔丝娜。 “孛儿只斤,额尔孔果洛额哲参见秦将军,愿长生天护佑将军。” 一行人来到近前,走在前面的额哲以手抚胸,用略显紧张且十分生硬的汉语说道。 “哈哈哈哈,额哲可汗客气了,秦某可受不起可汗如此大礼。” 秦川站起身,一边抱拳行礼一边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见秦川称他为可汗,额哲紧张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他身后的苏泰和一众首领也纷纷舒了一口气。 秦川并没有他们想象中嚣张跋扈的样子,更没有羞辱年幼的察哈尔可汗,反倒显得即客气又爽朗。 “这便是林丹大可汗两位尊贵的皇后吧?” 没等对方介绍,秦川便笑着对苏泰和苔丽丝拱手行礼。 “叶赫那拉苏泰,见过秦大将军。” 苏泰脸色平静地朝秦川行礼,并趁机看了秦川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打量秦川。 结果令她十分满意。 在大草原上,当一个部族吞并另一个部族时,该首领会按照不成文的惯例娶被吞并的部族首领的女人。 一是为了获得被吞并部族的支持,二是继承被吞并部族首领的财产。 苏泰知道,秦川要想得到察哈尔余部的支持的话,肯定会娶林丹大汗的遗孀。 从地位上来说,她和娜木钟的可能性最大。 她出身女真叶赫纳拉氏,是现任可汗额哲的生母。 而娜木钟则是大汗的正室,还是成吉思汗的后裔,体内流淌着黄金家族的血液。 秦川很可能会在她们之中选一个,也有可能两个都娶。 她作为被吞并一方,根本就没有选择权,只能祈祷下一任丈夫不要长得太丑,不要太残忍暴虐。 而一看之下,秦川不光长得不丑,还很英俊威武,比林丹大汗好看了许多,眉宇间那股淡然帷幄的神态,更是让人迷醉。 但很快,苏泰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特殊,并迅速收回了目光。 苔丝娜则完全没有苏泰那般沉稳老练,对现状的惊恐,对未来的担忧和茫然,使得年轻的苔丝娜表情惊慌,内心忐忑不安,到了近前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秦川。 毕竟,她面对的是刚刚指挥军队屠杀几千人的魔鬼。 可偏偏那个魔鬼却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秦川发现,苔丽丝不仅是林丹汗的几个老婆当中最年轻的一位,还是最漂亮的一位。 她没有蒙古女人的高颧骨,也没有大饼脸和小眼睛,反倒有着一双大眼睛和双眼皮,鼻梁高挺,脸颊俊俏,既有东方女性的精致细腻,又有中亚女子的立体感。 这应该是个混血儿。 在大草原上遇到混血儿或其他人种并不出奇,要知道,成吉思汗横扫欧亚大陆时,他麾下的数十万大军就被称为“播种机”。 数十万播种机在中西亚和欧洲来回碾压,播下了无数种子。 高加索、斯拉夫、雅利安、闪米特等众多人种中基本都已经种下了蒙古人的种子。 当然,现在的蒙古人种中也同样种下了许多其他人种的种子。 秦川有个远大的理想,那就是民族大融合,首先要从苔丝娜开始实施。 “尊敬的大将军。” 秦川正直勾勾望着苔丝娜时,一旁的苏泰突然开口道。 “察哈尔部愿奉大将军为汗,长生天作证,察哈尔部所有族人任大将军差遣,生生世世。” 说着,苏泰一挽红袍,朝秦川径直跪了下来。 “愿奉大将军为汗!” 额哲、苔丽丝以及身后一众首领也齐刷刷地跪下来喊道。 “好。” 秦川呵呵笑了两声,也不矫情,径直道:“长生天作证,我秦川绝不亏待察哈尔任何一个族人。” “多谢大将军。” “来啊,把白骆驼牵上来。” 苏泰朝后面喊了一声。 很快就有人将那头白骆驼牵到了近前。 “大将军,这是大元蒙古帝国的至宝,大草原的护法神,玛哈噶喇金佛。” “苏泰愿将此至宝献与大将军,愿玛哈噶喇金佛护佑大将军,愿大将军百战百胜。” 苏泰一边诚挚地说道,一边扯下覆盖在白骆驼上的红布。 一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佛呈现在秦川面前。 秦川不由眼前一亮,又迅速眯起眼睛,以免被那闪耀的黄金给亮瞎自己的双眼。 这是纯金打造的佛像,重六十四斤二两,足足一千两黄金,所以也被称为千两金佛。 这尊金佛乃是二臂玛哈噶喇,相貌威严,双目怒睁,鬃毛竖立,头戴五骷髅冠,双手交叉胸前,横担神变红棒,左手捧骷髅碗,右手持月牙斧,腰间挂一串人头饰物,脚踏半截邪魔尸体,底座乃是象征着果位的莲华日轮。 玛哈噶喇又称大黑天、宝帐怙主,是藏传佛教最大的护法神,也被蒙古人视为无往不胜的战神。 四百年前,元世祖忽必烈的国师八思巴募集黄金并亲自雕塑成这尊佛像,并将它供奉在山西五台山。 元朝气数已尽之时,蒙古人带着金佛撤回北方大草原,后来金佛传到了林丹汗手里。 林丹汗原本将它供奉在乌兰哈达,为了避开皇太极的兵锋,林丹汗带着察哈尔部西迁乃至逃命之际,一直将金佛带在身边,使得这尊至宝最终落到了秦川手里。 秦川既不拜佛也不拜上帝,但他知道,宗教信仰是最强有力的统治手段。 简直强无敌的存在。 这座金佛能帮助他征服蒙古大草原和辽阔的西域。 同时,他很喜欢黄金。 那金灿灿的佛像看着就顺眼。 “大将军,容我向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默尔根活佛,玛哈噶喇金佛的护法喇嘛。” 正当秦川眯着两眼定定望着那座佛像时,苏泰又低着头指着旁边说道。 秦川这才发现,一名头戴尖帽子,身材微胖的红衣喇嘛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近前。 “见过大师。” 秦川连忙合十双手,朝那红衣喇嘛行了一礼。 红衣喇嘛一边躬身回礼,嘴里一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然后双手捧着一条青色的哈达走到秦川面前。 秦川低头,那红衣喇嘛将哈达搭在他脖子上,然后手摇转轮经,嘴里嗡嗡诵着佛经。 “多谢大师。” 秦川再次合十行礼。 红衣喇嘛回礼后,又从旁边的小喇嘛手上捧过一个黄布包,并将它一层层打开。 没多久,一本由金黄色字体写就的经书出现在了秦川面前。 “大将军,这是大草原的另一样至宝,金字经书,默尔根喇嘛这是要将它献给您。”一旁的苏泰急忙解释道。 秦川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郑重地接过经书,认真地看了一眼。 他压根就看不懂上面的文字。 片刻后,他抬起头郑重说道:“我会在归化城建起一座宏伟的佛寺,供奉玛哈噶喇金佛和金字经书,让玛哈噶喇的光芒普照整个大草原,让金字经书永世流传。” 听到他的话,苏泰不由一愣,她本以为秦川会将这两样宝物带回娄烦据为己有,没想到对方竟然要在归化城建一座佛寺,在她们蒙古人的故乡供奉她们蒙古人的宝物。 “多谢大将军,大将军必将成为大草原上最伟大的可汗。” 回过神后,苏泰急忙以手抚胸,朝秦川恭敬地说道。 她身后一众首领也惊讶不已,很快也跟苏泰一样恭敬地朝秦川道谢。 那个红衣喇嘛应该懂些汉语,听到秦川的话后,更是满脸激动,合十双手嘴里飞快地说了一串秦川听不懂的话。 大概是在赞颂秦川。 秦川笑眯眯望着他们,等他们念完经,便继续笑眯眯地对苏泰说道:“苏泰太后,你是不是忘了一样东西?” 苏泰一愣:“不知大将军所指何物?” “玉玺。” 苏泰又一愣,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 第四百章 李定国的乌海铁闸 大明宁夏卫镇远关以北八十里,乌海渡口。 乌海渡西临黄河,南靠乌海湖,东边是南北纵横数十里的甘德尔山,可谓三面险境,兵家必争之地。 这片土地原本是一片沃土,但由于鞑靼连年袭扰边疆,成化年间宁夏卫辖地内的长城全部修建完工后,乌海地区就成了边墙外的无人区,除了进犯边疆的鞑子和呼啸来往的游侠之外,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渺无人烟。 如今,乌海渡东岸却驻扎着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约两千多人,在黄河边扎下营盘,营外设拒马掘壕沟,还建有几座简易的箭楼,楼上各三五个火枪手。 大营北边及东边三里外,则扎着密密麻麻的蒙古包,不时有成群的蒙古骑兵呼啸往来,到河边营盘外耀武扬威,极尽谩骂嘲笑之能。 但大营里的军队对这些嚣张至极的蒙古骑兵视若无睹,不见一兵一将出阵,也不闻一枪一炮。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将近半个月了。 直到西边一骑绝尘而来,由留在西岸的几名士兵划着木筏将其送到东岸,并迅速送进大营。 很快,整座大营骚动了起来。 三名盔甲鲜明的少年将领登上一座箭楼,为首一名年仅十六七却沉稳老练的少年迅速拿出一根单筒望远镜瞭望远处的蒙古骑兵动向。 他便是李定国。 秦川让他领两千五百兵力镇守乌海渡口西岸,阻止早已投靠后金的蒙古诸部派兵追来。 果然,秦川刚率领主力离开不久,就有哨探来报,东北方向发现大量蒙古骑兵,约五六千人,正沿着黄河东岸往乌海渡而来。 已经渡过黄河西岸,正准备扎营的李定国拿出地图看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渡河,回东岸扎营。 随他断后的刘文秀和艾能奇大吃一惊,回东岸意味着他们必然会陷入蒙古骑兵的包围,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断送两千五百关帝军的性命。 他们明明可以占据西岸与蒙古骑兵隔河对峙,就能阻止敌方渡河追击,为何偏偏要回东岸置两千五百将士于险境? 李定国说:镇远关以北数百里内仅此一处黄河渡口,大将军归来时要经由此处渡河,他们若在西岸阻敌,那数千蒙古骑兵必然会在东岸设防,阻止大将军渡河。 介时,渡河强攻势必损失巨大。 而且,建奴要返回辽东的话,最短的路途也要经由此处渡河。 若大将军击败建奴并俘获察哈尔余部,在押送数千察哈尔老弱的情况下,行军速度自然比不上建奴溃兵,最先抵达乌海渡的,将会是建奴溃兵。 若建奴溃兵数量众多,则必然会夺取乌海渡口。 李定国知道,建奴步战强悍,只要兵力超过他一倍,他这两千五百关帝军未必能挡得住。 因为他麾下没有火炮,火枪也仅有两百支。 相比之下,蒙古人善于马战而不善步战,与其面对数量未知的建奴,不如径直面对数千蒙古骑兵。 只要扎好营盘,坚守不出,那些蒙古骑兵奈何不了他。 到时候,他还能在东岸阻止建奴渡河并接应大将军。 听到这一番解释之后,刘文秀和艾能奇恍然大悟。 事实正如李定国所料的。 那些蒙古骑兵奈何不了他们。 第一日共有五千余蒙古骑兵抵达了乌海渡口,在营外转了几圈,见关帝军早有防备后压根不敢强攻,只在三里外扎营,并轮番派人到关帝军营外叫阵,极尽嘲讽谩骂。 李定国和麾下两千五百关帝军丝毫不为所动。 除了每日操练之外,李定国还让这些士兵开始练习水性,甚至练习水战。 蒙古人的气焰很嚣张,叫骂也很歹毒,年少气盛的刘文秀和艾能奇每每被骂得恼怒不已,被激得想要出营一战时,李定国便告诉他们:大将军说过,行军打仗不能逞一时之快,切勿贪图眼前胜利,一切以最终战略目标为重。 他们的目标,就是阻敌,接应大将军。 李定国虽年轻,但早已追随秦川经历过大小数十战,是凭着实打实的战功升上来的,底下那两千五百关帝军在他的严令之下无人敢造次。 此后的几天里,又陆陆续续有些蒙古骑兵赶来,应该是些小部落的,兵力不多,接到后金命令后不敢不来,只得姗姗来迟。 最终,汇集在乌海渡东岸的蒙古骑兵近八千人,将李定国的两千五百关帝军围得严严实实。 对方兵力虽多,却不敢强攻,除了轮番谩骂之外,这些蒙古人每天都从甘德尔山上搬来大量木材,一部分用来打造大盾等攻城器械,另一部分则用来打造木筏。 他们应该是想寻找其他水流较缓的河段渡河,或是准备用来接应建奴。 驻守半个月后,李定国粮草已不多了。 但他知道,大将军快回来了。 果然,一骑绝尘而来,带来了大将军的捷报,也带来了四千建奴正朝乌海渡快速逼近的消息。 东岸的蒙古骑兵显然也得到了建奴接近的消息,连成一片的蒙古包很快便热闹了起来,八千蒙古骑兵正在集结。 “备战!” 收起望远镜后,李定国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军营里喝令声此起彼伏,两千五百关帝军迅速集结,并在各自的将校率领下奔赴大营各道防线。 防御战术早就演练过无数遍了,整个集结和布防过程不慌不乱有条不紊。 其中有数百关帝军没有进入防线,而是往大营后面的河岸集结。 这些关帝军大部分手上都抄着一根木浆,剩余的人手上则端着火枪。 河边岸上摆着上百艘垫了气囊的木筏,那是秦川率主力渡河西进时打造并用来搭建浮桥的,李定国在东岸扎营的时候就让人拆了浮桥,并将这些木筏都拖上岸晾晒。 …… 建奴来得很快,关帝军刚完成布防的时候,河对岸就出现了一道烟尘滚滚而来。 那正是惨败而归的多尔衮和阿济格。 多尔衮知道,他们三兄弟的正白旗和镶白旗算是完蛋了。 一万两千多勇士,只剩四千五百余人。 阵亡的那些勇士当中,除了少量蒙古兵之外,大部分是两百旗的人,其中更以镶白旗为主。 一场惨败,让多尔衮愤恨不已,但麾下兵力不足,已无力再跟秦川周旋。 所以,撤离战场后他便毫不犹豫地赶去和阿济格汇合,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乌海渡而来。 他早已收到探报,乌海渡被关帝军堵死了。 乌海渡河面狭窄,水流平缓,是这数百里黄河河段中最适合渡河之处,而且经由乌海渡过河之后就能直入鄂尔多斯,走最短的路程返回辽东。 同样,秦川返回娄烦的最佳路线,也要经过乌海渡。 大军渡河绝非易事,将战马、牲畜和辎重运送过河是一大难题。 水流平缓的河段往往河面宽敞,渡河缓慢旷日持久,容易遭受敌袭,河面狭窄之处又往往水流湍急,缺乏大船的情况下在这种地方渡河就是自寻死路。 秦川招降察哈尔余部之后,麾下超过一万五千人,战马可能会超过两万匹,还有察哈尔余部的大量牛羊和辎重,恐怕要花上几天时间才能全部渡过黄河。 如此情形之下,秦川肯定会选择乌海渡过河。 所以,多尔衮想夺取乌海渡,在对岸堵秦川,一雪前耻。 他一路上搜集了不少木料,刚抵达乌海渡西岸便立即让人打造木筏,并连杀数十匹战马让麾下勇士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准备渡河吃掉对岸那两千多关帝军。 与此同时,东岸的蒙古人也纷纷将早已打造好的木筏推入河中,避开乌海渡,从上游辽阔的河面将木筏送往对岸接应多尔衮。 而大部分蒙古人则在完成集结后,浩浩荡荡地朝关帝军大营逼来。 第四百零一章 枪火横江 “盾牌泼水,拒马抹泥。” “水军备战,准备拦截上游河面。” 李定国稳坐箭楼之上,手举着望远镜时刻注意着营外的动向,嘴里不时发出道道军令。 没过多久,数千蒙古大军逼近了关帝军营外两百步。 大概是忌惮关帝军的火炮,蒙古军不敢继续推进,大部停在了原地,只推出百来架盾车,每架盾车后面跟着十数名步弓手,喊着号子朝大营步步逼近。 进入百步范围后,盾车后面突然烧起了一根根火把,那些弓箭手纷纷取出箭支,将绑在箭头后面沾满油脂并晒干的布条点燃。 紧接着,一千多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了百步外的关帝军大营。 随着一阵剧烈的弓弦声起,无数带着猩红火焰的箭支划破天际,朝大营呼啸而来。 那一道道猩红,宛如天外陨星雨,映得整个天空血色一片。 在栅栏后面列阵的关帝军对此丝毫不为所动,只齐刷刷地竖起了淋湿的盾牌。 有好奇心重的会从盾牌中间往上瞄一眼,发出声声惊叹。 眨眼间,无数箭支落在了关帝军防线上,除了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声响之外,还溅起了一大片星火,像是天女落花,煞是好看。 “灭火!” 关帝军的将校早有准备,箭雨刚过便大声喊道。 防线上的关帝军开始纷纷清除盾牌上的火箭,而拒马和栅栏上的箭支和火焰则无暇理会,因为敌人的第二波箭雨很快就到了。 李定国料到对方会用火攻,这是对付拒马、栅栏和箭楼最有效的办法,这些都是木料打造的,只要烧掉了,整座大营的防卫就形同虚设,火烧产生的浓烟还会导致守军阵脚大乱,攻方就能趁机攻进来。 为此,李定国早就制定并演练过相应的防守战术,任凭对方的火箭再密集,抹上湿泥巴的栅栏和拒马根本就烧不起来。 有栅栏的抵挡,对方的箭支对他麾下的关帝军也造不成多大威胁。 而且蒙古人缺乏桐油,猛火油更是奇缺之物,只有牛油或羊油,这两种油烧得并不是十分猛烈,烧得也不会太久。 对关帝军造成伤亡的,是极少量从栅栏上方落下,并从盾牌缝隙中钻下来的箭支,或扎伤底下的关帝军,或引燃身上的衣物,还有燃烧的油脂碰到盾牌上的水份造成轻微炸裂而四处飞溅的火花。 关帝军人人披甲,这些绑了布条的箭支威力相对弱了许多,造不成多大伤害,被点燃的衣物也迅速被扑灭。 李定国知道,油是贵重之物,蒙古人的火箭数量肯定不多。 他没有发出任何命令,只让麾下那两千多关帝军顶着箭雨坚守在防线上。 巍然不动的军阵能给敌人带来压迫感,能打击敌人的士气。 果然,三轮箭雨过后,蒙古人的火箭用完了。 关帝军的大营并没有他们预料中的那样燃起大火,只有插在拒马和栅栏上的箭支在燃烧着,火苗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却点不燃木制的拒马和栅栏。 从栅栏的缝隙可以看到,关帝军非但没有溃败,反而军阵齐整固若金汤。 那整齐的盾墙,似乎坚不可摧。 一时间,盾车后面的一千多蒙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放箭,继续放箭。” 蒙古军中的首领连忙大喊道。 听到命令,那些蒙古人纷纷取出箭支,再次朝关帝军大营倾泻箭雨。 只不过,他们已经没有了火箭,只有最普通且制作粗糙的轻箭。 一波又一波箭雨中,大营的栅栏被打得劈啪作响,后面的关帝军不时发出几声闷哼,但整个阵型依然稳如泰山。 有栅栏和盾牌的掩护,那些轻飘飘的箭支对他们造不成多大伤害。 连续几轮之后,蒙古人的箭支威力开始大打折扣,射程原来越近,很多箭支开始落在了关帝军大营前面的空地上。 终于,十几轮之后蒙古人的箭雨停了下来。 他们没箭支了,手臂也没力气了。 无奈之下,在前线指挥的首领只得下令后撤,带着这一千多步弓手往回撤。 撤退是极其打击士气的行为。 后面的数千蒙古主力见状面面相觑,并嗡嗡议论了起来。 在关帝军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强弓利箭似乎毫无用处。 接下来,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强攻,二是继续围困。 强攻必然伤亡惨重,还未必能攻得下来。 毕竟他们蒙古人不擅攻坚。 但若不强攻,他们又担心关帝军分兵去拦截后金军渡河。 毕竟关帝军大营后面晒着数百艘木筏。 一时间,几个蒙古部落的首领陷入了两难境地。 商讨良久,他们最终做出决定,继续派人前去放箭,牵制关帝军,若对方分兵拦截后金军渡河的话,再朝大营发起强攻。 很快,又有一千多蒙古兵推着盾车来到关帝军大营百步外,纷纷张弓搭箭,继续朝大营倾斜箭雨。 箭楼上的李定国哑然失笑,此情此景,正如大将军讲述的诸葛亮草船借箭。 不说十万箭支,三五万还是有的。 只是蒙古人缺铁,箭头做得实在糙了点,其中甚至夹杂了大量骨箭。 几轮箭雨骚扰之后,蒙古人的木筏也终于抵达了对岸,两百余艘大小相近的木筏,在河岸停得满满当当。 没多久,一部分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的建奴好不容易将战马拽上摇摇晃悠的木筏,一个个绷紧身体,死死抓住缰绳,任由蒙古人划动木筏朝西岸缓缓前进。 大部分木筏底下都垫有多个气囊,气囊乃是由整张牛皮或羊皮制成,里面吹气,扎紧口子垫在底下能增加不少浮力。 但,这些木筏几乎都是新砍伐的木材拼接而成,仅晾晒了十余日,其中水分含量还很大,吃水沉重,载重量自然大打折扣。 宽一丈多,长两丈有余,四个角各垫一个气囊的木筏,只能载三个人一马,其中两人负责划桨,也就是说一艘木筏每次只能运送一人一马。 每往返一趟,只能运人马各两百左右,需要往返超过二十趟才能将多尔衮仅剩的四千多兵力运过河。 若在河面狭窄的乌海渡,半刻钟就能将木筏划过对岸,加上人马登筏所耗费的时间,只需半个时辰就能往返一趟。 甚至,只要木筏足够,就能在乌海渡搭起浮桥,大大加快渡河的速度。 可如今乌海渡被李定国率部扎营堵死了,他们只能从上游过河,虽然距离渡口只有两三百步,但河面却比渡口处宽了一倍有余,划船所需时间增加一倍不止。 多尔衮并不指望能将麾下四千多兵力全部运过河,因为秦川肯定会派兵追击,他只要能将一两千兵力送过河,跟对岸的蒙古人一起攻占渡口那座关帝军大营即可,剩余兵力可以在追兵抵达之前继续往北逃,再绕路回辽东即可。 但事与愿违,多尔衮很快便发现,他这一趟西征算是彻底失败了。 当第一批木筏驶离岸边,往东岸摇曳而去的时候,东岸的关帝军大营后突然冲出一群人,迅速将岸上的数十艘木筏推入河,并迅速登上木筏,熟练且快速地朝上游划来。 看到这一幕,多尔衮顿时脸色一变,那些关帝军要在河面拦截。 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关帝军只有四五十艘木筏,而他麾下已经驶离岸边的木筏已有四十多艘,且后续仍有木筏源源不断地离岸,只需让木筏上的大金国勇士用弓箭射杀对方,甚至将对方撞沉即可。 想到这,多尔衮没有让部下退回来,而是连声催促岸边的部下迅速登上木筏,并下令已经离岸的部下主动朝关帝军发起进攻。 关帝军的木筏同样垫有气囊,而且木料晾晒已久,浮力较大,每艘木筏只载四人,没有马匹,吃水相对浅了不少,速度自然也快上一些。 而且李定国在此扎营之后,就在河里留十来艘木筏,挑些熟悉水性的部下每日操练水战,操控木筏的技巧自然也比蒙古人更熟练。 只小半刻钟,五十艘木筏便抵达江面中心,并迅速列成两排,朝率先驶出的七十多艘有蒙古人操控的后金木筏冲去。 后金木筏不退反进,也突然加快速度冲了过来。 木筏上的建奴则纷纷取出弓箭,距离数十步便开始张弓搭箭,指向迎面而来的关帝军。 但,射箭讲究下盘稳,甚至要先从腿脚发力,在漂浮不定的木筏上站都站不稳,既无法发力,更难以瞄准,再高明的神箭手也毫无用武之地。 七十多支箭,不是软绵绵地落入江面,就是准头偏得离谱,仅有寥寥几支射向了关帝军的木筏。 关帝军有备而来,他们刚张弓搭箭之际,便纷纷从木筏上立起一面面燕尾盾,并用两根棍子支撑,人则坐在盾牌后面继续划桨。 那几支无力的箭支甚至都钉不进盾牌,没有对关帝军造成任何伤害。 反倒是他们射箭时要放开缰绳,而战马在摇曳的木筏上很容易受惊,有好几匹战马就因受惊而乱窜,导致整个木筏倾翻,上面的人马全部掉落水中。 更致命的是,距离仅三四十步时,关帝军的木筏突然放慢了速度,那一面面盾牌上方,齐刷刷伸出一根根黑洞洞的枪口。 五十艘木筏,一百名火枪手,几乎同时将手中的燧发枪架在燕尾盾上,瞄准了不远处那七十多艘后金木筏上的战马。 开枪并不需要腿脚发力,只要木筏不摇得太严重就行了。 第四百零二章 成吉思汗的八白室 多尔衮后悔了,他不该妄想在乌海渡堵截秦川。 那七十多艘木筏,顶不住关帝军的两轮火枪。 关帝军射的不是人,而是战马。 中枪的战马无不挣扎乱窜,导致木筏侧翻或剧烈摇晃,不论是蒙古人还是大金国勇士,失去平衡之后纷纷落入水中。 首批渡河的大金国勇士和划桨的蒙古人都是熟悉水性之人,但哪怕他们水性再好,落水之后依然难逃一死。 他们不是被火枪射杀,就是被长枪活活捅死。 两百多人和数十匹马的鲜血,将一大片江面都染红了。 后面驶出的一百多艘木筏见状不妙急忙后撤,没想到关帝军木筏竟然还飞快追了上来,幸好岸上的大金国勇士用弓箭压制,才迫使对方停止追击。 如今,那五十艘关帝军木筏正在江心一字排开,耀武扬威。 有将领向多尔衮献策,每艘木筏配四名桨手,全部身披重甲,身前竖坚盾,以此来抵挡关帝军的火枪,并快速推进撞击对方的木筏。 多尔衮摇摇头,没有采纳这一计策。 关帝军的木筏不仅速度快,而且十分灵活,必要时也一样可以四个人划桨。 很显然,对方早就演练过水战了,想要撞沉对方的木筏,谈何容易。 如今,渡河是绝无可能了。 对岸的蒙古人也不可能打得下关帝军的大营,他们本不善攻坚,没有大金国的将领督战,想让他们不计伤亡地攻坚是不可能的。 多尔衮仰天长叹一声后,便挥了挥手,说了句:“绕道,撤兵。” 阿济格没反对,如今他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小觑关帝军了。 又折腾了半个时辰后,多尔衮和阿济格领着他们麾下四千多残兵开拨,沿着河岸打马北去。 对岸几个蒙古部落首领面面相觑,很快便心照不宣地下令撤兵。 他们的兵力本就不多,六七个部落凑起来才八千兵力,每一兵一卒都十分珍贵,想让他们跟关帝军血拼是不可能的。 关帝军大营,望着远去的蒙古大军,艾能奇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道了声“可惜了”。 一旁的李定国笑了笑道:“目的已达成,有何可惜的。” “让将士们将所有木筏都推下水,再去缴了蒙古人的木筏,准备搭浮桥,迎接大将军归来。” “是。” …… 半日后,曹变蛟率两千横冲营抵达了乌海渡。 得知多尔衮和阿济格已经北上,又看到李定国在东岸固若金汤的大营之后,曹变蛟也不急着追击,只往北数里寻一处高地扎下营盘,并将哨骑全部撒了出去。 关帝军的兵力不足以在押送察哈尔余部的同时,再分兵追击多尔衮,所以曹变蛟的任务只是驰援乌海渡,并守护渡口西岸。 三日后,秦川才率领主力和察哈尔余部姗姗来迟。 察哈尔余部有不少老幼病残,行军速度实在慢得很。 看到东岸的大营,又了解了乌海渡之战的经过之后,秦川不由欣慰地笑了。 李定国没有辜负他的栽培。 他西进之际,并没有给李定国布置详细的计划,只交待他守好乌海渡。 他懂得在东岸扎营阻敌,并演练水战阻止多尔衮渡河,属实难得。 在秦川率主力抵达之前,李定国已经派人在河面上搭起了一座由数百木筏拼成的浮桥。 来到岸边,秦川率先踏上了浮桥,身边除了几名红衣侍从之外,还跟着苔丝娜和苏泰、额哲以及那个红衣喇嘛。 苔丝娜不谙水性,在摇曳的浮桥上生怕掉入水中,一路走得小脸惨白战战兢兢。 一旁的秦川见状,笑着拉过她的手,一路牵着她。 苔丝娜俏脸通红,却又不挣扎。 对于女人,秦川并非善类,早在三天之前的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就将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蒙古帝国俏皇后召进自己的营帐宠幸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又向包括苏泰和额哲在内的所有人宣布,他要继承林丹汗的意愿,统一大草原,同时,他也要继承林丹汗的皇后苔丝娜伯奇。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感到很意外。 他们本以为秦川会娶苏泰或娜木钟,毕竟这两位才是八大福晋威望最高,部族也最强盛的两位皇后。 没想到秦川竟然娶了八大福晋中最年轻,实力也最弱的苔丝娜。 秦川的决定自然没人反对,麾下几名将领只是建议他把苏泰也娶了,虎大威甚至想让他把林丹汗所有遗孀都一股脑纳入房中。 秦川对苏泰、娜木钟及俄尔哲图都没兴趣。 回娄烦之后,他会将这三个女人赏给手下,罗八、山猫儿、李顶梁、冯一龙等人都可以。 苏泰纳降那天,秦川提到玉玺这两个字之后,苏泰便乖乖地将那东西交出来了。 但拿到玉玺之后,秦川有些失望,这并不是李斯刻的那个,而是元朝的东西,上面刻着“制诰之宝”四个字,应该是元朝皇帝颁发诏书时用的印章之一。 对于秦川来说,这玩意的意义和贵重程度都比不上那座玛哈噶喇金佛。 就算未来称帝,秦川也不会使用外族皇帝的玉玺。 倒是赵武派人传来了一条好消息:成吉思汗的九斿白纛找到了。 早在秦川抵达托勒南山之前,已有数百察哈尔精骑将九斿白纛护送至鄂尔多斯的伊克召,和成吉思汗的八白室一起供奉。 守护八白室的是鄂尔多斯部,被后金多次征召并与关帝军交战后,鄂尔多斯部的实力已经羸弱不堪了,整个部落两千多户,但能战之士仅剩一千余人。 不久前,鄂尔多斯部再次被后金征召,有数百人参与了乌海渡围困,三日前才刚刚退去。 如今,赵武和麾下数十夜不收正在伊克召附近游弋,紧盯着成吉思汗的八白室和九斿白纛的去向。 据赵武所说,鄂尔多斯部老弱比例甚大,想举族迁徙并转移八白室和九斿白纛绝非易事。 秦川渡过黄河后,对李定国勉励一番,然后让李定国和虎大威迅速调集五千神策营,与他先一步离开乌海渡,朝鄂尔多斯的伊克召进发。 随行的有苔丝娜、苏泰、额哲以及一众察哈尔首领,还有那位红衣喇嘛。 而山猫儿则率领虎卫营入驻李定国的大营,组织并护卫察哈尔余部渡河,曹变蛟则率领横冲营在黄河西岸断后,以防多尔衮卷土重来。 等所有人都渡过黄河之后,山猫儿和曹变蛟会将察哈尔余部的一万余人护送至清水河,再将这些蒙古人打散安置。 …… 鄂尔多斯得名于成吉思汗的八白室。 相传,成吉思汗领兵征战并经过鄂尔多斯的时候,惊叹这个地方的美丽,于是便在此扔下马鞭,说他死后要埋葬在此。 等成吉思汗死后,蒙古人将他的遗体运回漠北蒙古秘密埋葬,按照蒙古贵族的风俗深埋在草原底下,并在上方万马踩踏,以至于无人能看得出那是一处蒙古大汗的陵墓。 无人知晓成吉思汗的陵墓到底在哪,但蒙古人在他扔马鞭的地方建起了八个白色宫帐,并派人守护,长期供奉定期祭祀,以此纪念成吉思汗。 蒙古语中,宫帐译音鄂尔多,八个白色宫帐所在的地方就被称为鄂尔多斯。 元朝之前,鄂尔多斯本是个水草丰美,风水草地现牛羊的地方。 但由于元帝国的兴盛,生活在此的蒙古人日渐增多,并开始在这片土地毫无节制地放牧,到了明朝更是大量垦荒,导致这片富饶的区域草地退化,甚至逐渐沙漠化。 后世著名的毛乌素沙漠就位于鄂尔多斯南部,榆林以北,这片沙漠最初只是一片沙地,随着草地退化开始逐渐扩大,最终形成后世风沙肆虐的毛乌素沙漠。 秦川的行军路线经过一小段明长城,若不是夜不收提醒,他压根就不懂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竟然是大明的长城。 由于沙漠时刻都在往南边推移,加上沙尘暴的肆虐,导致鄂尔多斯这段长达数百里的明长城外墙全部都堆满了沙子,有的地方甚至被沙子彻底覆盖。 鄂尔多斯部的蒙古人可以踏着沙丘轻易地越过长城,直入长城以南四处劫掠。 为此,大明朝廷每年都会拨付许多银两,雇佣无数民夫扒掉长城外的沙丘,这就是让大明朝廷为此头痛数百年,耗资巨大旷日持久的扒沙。 近几年来,朝廷国库空虚,早已断绝了扒沙的经费,以至于这段长城几乎已经全部被沙丘给埋没了。 秦川经过长城外墙时,这一带甚至没有守军,只有几个哨骑远远地注意着他们的动向。 “呵呵,为了除掉我,朝廷连长城都不管了。” 看到这一幕,秦川不由苦笑自言自语。 负责榆林防务的是洪承畴,如今边墙无兵,说明洪承畴已经把主要兵力都调到了河曲、保德的对岸,用以牵制那两地的关帝军,并做好随时渡河的准备。 “大将军,是否要分兵越过边墙并袭扰榆林一带吗?”一旁的李定国忽然问道。 “嗯。” 秦川点点头,道:“我猜得没错的话,明军很快就会对宁武关和永宁州发起进攻。” “皇太极这会儿,应该也已经抵达归化城一带,准备围困清水河两座军堡了。” “罗大牛和李顶梁他们压力不小啊。” “李定国,你领两千骑直奔榆林,不可浪战,只需沿途收集木料打造攻城器械,做出攻打榆林的假象,以此调动洪承畴的大军即可。” “传令山猫儿和曹变蛟,命他们绕道明边墙,声势弄大点,但不可擅自与明军主力交战。” “是!” 第四百零三章 危机 崇祯八年四月二十三,芒种。 娄烦黑山堡。 王继宗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然后再次拿起一份公文,仔细看了起来。 他已经大半个月没睡好觉了。 距大将军出征以来,在各司有章可循的管理下,领地内虽然暂时没出什么大问题,但小问题却频频出现。 主要是因为缺乏中层和基层官员。 安置流民和俘虏、分配农田和垦荒地、物资调配、生产管理等等都有着繁杂的事务,这些事务需要大量的中低层官员来处理。 但领地内最缺的就是人,更缺有经验的官员。 最让王继宗忧心忡忡的是,娄烦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娄烦自身的粮食产量和其他民生所需仍无法自给自足,以前有大量商人运来数量庞大的粮食、衣帛及其他民生日用,甚至许多工业原料,娄烦才得以保证供给。 自去年下半年朝廷封锁各处要道,娄烦已经大半年没有这些资源输入了。 幸好大将军去年秋收时将山西南部几乎所有富饶的州县都扫荡一遍,抢回了大量粮食和各种资源,完全满足了这大半年来的供给所需。 但王继宗发现,他们准备要坐吃山空了。 去年涌入的流民和俘虏数量太多,许多新开垦的农田错过了去年的耕种期,还要等到今年春播秋收才有收成。 这大半年里,许多流民的口粮都要靠库粮拨付。 还有许多工业原料的库存也告急了,随着产能提升,这些原料消耗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粮食和其他资源最多还能维持半年。 若秋收收成好,有可能勉强维持得住,若收成不好,且若半年内还无法打通商道,并从外地购入大量粮食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各地正在大力发展水利工程,但今年的干旱情况依然很严重,而且新垦农田普遍贫瘠,很多新田都要先种一年紫花苜蓿肥田才能种其他作物,实际耕种田地并不多,收成恐怕比去年好不了多少。 所以,必须要打通商道。 王继宗对此无能为力,他只能期盼大将军能顺利控制整个河套地区,并迅速开辟新的商道。 除了资源危机之外,娄烦如今还面临另一个同样很严重的危机。 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娄烦以前并不是没被包围过,但这次的形势比以往都严峻得多。 就在大将军刚出征不久,朝廷就突然对娄烦发起了进攻。 如今永宁州以西黄河畔的军渡堡、孟门关、青龙渡堡,永宁城南边的宁乡堡,东边的吴城,娄烦以东的古交堡,还有宁武关和神池口堡等各处重要军堡隘口都遭到了明军的包围。 和以往不一样,这次明军没有盲目推进,而是围而不攻,只拉来数量不少的大炮对着几座军堡日夜炮轰。 这些大炮比以往明军的任何大炮威力更大,射程也更远,像是宁远城的镇城大炮。 如今,那些大炮正集中在青龙渡堡和古交堡,持续炮轰这两座军堡。 青龙渡堡是在青龙渡口新建的军堡,位于永宁州城西南百里处,与黄河河畔的军渡堡及孟门关互成犄角,乃是永宁州城西南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若孟门关被攻破,则黄河河畔的军渡堡和孟门关将孤立无援,明军可慢慢吃掉这两座军堡,然后直奔永宁州城。 而且明军船只还可以沿着黄河北上,围困碛口堡,并为榆林一带的洪承畴大军提供渡河船只。 古交堡距娄烦只有不足百里路,战略地位比任何军堡都重要,若古交堡破,则娄烦前面只剩一座炉峪口堡,随时都有可能被明军打到娄烦。 与此同时,宁武关和神池口外也聚集了数万明军,也同样围而不同,只持续炮轰宁武关及神池口。 所幸大将军早有先见之明,在四面所有重要通道全部都建了至少一座军堡,这种钢筋水泥浇筑的军堡比砖墙更牢固,暂时还能顶得住明军的炮火。 但时间一久,就说不定了。 据前线传来的军情得知,古交堡承受的炮轰最为严重,共十八门射程超过三里的大炮轮番轰击,导致外墙的水泥剥落非常严重,有些地方已经彻底露出了钢筋骨架。 水泥墙并非坚不可摧,在持续炮轰之下,也是会塌的。 关帝军火炮虽多,但防线太长,每个军堡都要分配一些,每个军堡的数量都不多。 古交堡原本拥有十二门红衣将军炮,四门天威将军炮和一门新铸的要塞炮,得知明军大举进犯古交堡之后,王继宗便连忙给古交堡又调了四门天威将军炮,还有三门陈詹新造的要塞炮。 红衣将军炮射程只有两里,而且超过一里之后准度很差,所以对明军那十几门大炮构不成任何威胁。 天威将军炮的射程和明军大炮相仿,要塞炮的射程远达五里以上,而且由于炮身和炮弹都相对沉重,在三里距离上的精度依然很高,任何性能都远胜于明军大炮。 起初,明军没料到关帝军竟然有射程如此远,威力如此大的大炮,所以直接在四里之外列阵,结果关帝军的要塞炮一轮炮击便打穿了明军的阵型。 后来,明军后撤,并在三里距离上挖壕沟,堆土墙,用来抵挡关帝军的炮弹,而明军的大炮则躲在土堆后面,只从炮孔发炮。 这一来,关帝军就陷入了被动。 因为天威将军炮虽然射程足够,但精度不足,对明军构不成太大威胁,威胁最大的要塞炮又只有四门,相比之下数量悬殊。 再者,要塞炮难以打穿明军构建的土墙,同样无法对土墙后面以及壕沟里的明军造成伤害。 而明军只需瞄准古交堡的城墙就行了,军堡目标大,哪怕距离远,他们的炮弹也依然十有九中。 虽然军堡里的关帝军没有什么伤亡,但那面城墙却被打得千疮百孔。 据率领无当营临时驻守古交堡的刘有柱所说,再这样下去的话,可能用不了半个月,古交堡城墙就要塌了。 同样的危机也出现在青龙渡。 驻守青龙渡堡的是任亮率领的龙武营,他手里的大炮数量不如刘有柱,却要面对十余门明军大炮的炮轰,那些明军也同样挖壕沟筑土墙,关帝军的大炮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们。 宁武关和神池口的情况则好很多,那里的明军没有威力这么强的大炮,也不敢靠近了用火炮打,只远远扎营,每日里到关外叫阵。 黄河西岸的洪承畴部也暂时不敢渡河,但河对岸几个适合渡河之处,已经集结了数万明军。 只要时机一到,洪承畴就会大举渡河,进犯河曲和保德。 如果只有这些敌人的话,王继宗也不至于这么担心,关帝军最不惧的就是明军了,来多少都不怕。 最致命的是,皇太极也来了。 他远道而至,姗姗来迟,却并未缺席。 此次皇太极亲自出征,率领满汉蒙联军四万余,抵达归化城之后便分兵一路继续西进,以寻找秦川和多尔衮。 剩下的兵力仍有三万,在归化城只休整一日,便立即朝清水河扑来。 罗大牛早就得到敌情,并派罗八率领十方营驻守清水河的兔毛川堡和石湾口堡。 他自己则率领先登营驻守偏头关,北上可支援清水河,南下则可以支援驻守河曲和保德州的冯一龙。 此次,皇太极也带来了十多门射程达三里外的大炮。 似乎和朱由检约好了一样,抵达清水河之后,皇太极并没有冒进,也没有发起强攻,而是调出那十多门大炮,挖壕沟堆土墙,对着兔毛川堡一顿猛轰。 他来得较慢,炮轰只持续了三日,兔毛川堡的城墙也未见明显损伤。 但不论是罗大牛还是王继宗,都知道此战非同小可。 皇太极和明军都找到了对付军堡的方法。 不包括红衣侍从的情况下,关帝军总兵力只有五万二千,大将军西征带走了一万三千五,留守的兵力只有三万八千五百。 兵力本就少,又要驻守各地,每个军堡至少一千守军,重要的军堡三五千甚至更多,还有预留一定的兵力用以支援各方。 如此一来,关帝军的兵力就处于极大的劣势。 最重要的是,关帝军四面受敌,几乎所有兵力都被牵制住了。 罗大牛既要应对清水河的皇太极,又要提防东岸的洪承畴渡河,腾不出任何兵力支援青龙渡和古交。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陷入了死局。 要破这个局,唯有大将军奇兵归来。 …… 良久,王继宗在最后一封文书上做好批示之后,再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然后站起身,朝窗外望去。 他的公署位于黑山堡三楼,从这里可以将整个娄烦谷地尽收眼底。 只看了片刻,王继宗便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下楼,直奔娄烦谷地。 娄烦谷地最肥沃的那些农田,和旁边几座地势较缓的山岭,已经全都被圈起来了,河畔还建起了几排房屋,那里是新成立的农政基地。 农政,始终是国家重中之重。 这个农政基地是大将军让王继宗建立,并由王继宗亲自管理的,主要研究农耕和畜牧技术,从作物选种、育种、耕种、管理、肥料、虫害治理等,再到牲畜的繁殖、饲养、护理、疾病防治等等。 目标是无限提高粮食产量和畜牧业发展。 每日里,只要忙完了其他公务,王继宗就会来到这里,带着一大群学生研究农政技术。 最近他的研究重点是土豆、玉米和番薯的耕作技术。 自三年前他在大将军的指示下开始在娄烦大范围耕种这些新作物之后,他和当地的农民就尝到了新作物的甜头。 新作物的产量比原有的任何作物都高。 而且,他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新作物育种、选种和包衣技术。 优良的种子能提高两到三成产量,而种子包衣则是将种子沾灰,和骨灰沾根法一样的道理,很大程度上降低了作物的病虫害。 如今,玉米和番薯已经基本推广开,并在领地内大范围种植了。 到明年秋收,这两样新作物应该就能成为领地内的主要口粮。 至于土豆,这东西太耗费种子,王继宗至今仍未繁育出足够的多的种子,暂时只能在娄烦和岚县两地种植,面积大概有十二万亩。 最多再花两年时间,土豆也能彻底推广开来。 第四百零四章 吴甡眼中的繁华盛世 鄂尔多斯东南部,伊克召地区。 萨日湖像一块蓝色的宝石,镶嵌在木纳山的山脚下,在碧绿的大草原中散发出神秘的蓝色,在太阳的照耀下闪耀着夺目的金光,辉映木纳山的神圣。 在蒙古语中,萨日湖就是月亮湖,成吉思汗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曾为它的美丽而惊叹,甚至扔下了手中的马鞭。 早在数百年前,美丽的萨日湖畔便建起了八座洁白的汗帐,像坚不可摧的金刚石矗立在大草原中。 那是成吉思汗的八白室。 里面供奉着全蒙古族的圣物,一口依附了成吉思汗灵魂的白银箱子。 从八白室建起的那一刻,身为达延汗后裔的鄂尔多斯部便承担起了守护八白室的重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八白室几经迁徙,那八座汗帐依然散发着神圣的白光。 但,鄂尔多斯部却没落了。 …… 崇祯八年四月底,察哈尔部五百汗帐侍卫护送成吉思汗的九斿白纛抵达了萨日湖。 鄂尔多斯部扎萨克额璘臣率全族远出二十里迎接,并将九斿白纛迎到了木纳山下,设于八白室正中间。 同日,木纳山举行了盛大的祭典仪式,额璘臣率领鄂尔多斯全族祭拜了八白室和九斿白纛。 从那之后,他们便陷入了恐慌和不休的争论之中。 恐慌,是因为关帝军来了。 被派往乌海渡堵截关帝军的勇士已经回来了,据他们所说,大金国十四贝勒多尔衮败给了秦川,额哲、娜木钟、苏泰、俄尔哲图、苔丝娜以及她们麾下的斡鲁朵已经全部归降秦川。 如今关帝军已经渡过了黄河,正往萨日湖而来。 争论,是因为鄂尔多斯部要决定他们的未来,为此而分成了两派人。 一派建议全族往东迁徙,迁到大金国的领地,让皇太极来保护他们。 如今,皇太极的大军就在黄河对岸的清水河一带,他们只需渡河与皇太极汇合即可。 但此举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尤其是族中威望和年纪较高者。 他们说,鄂尔多斯部祖祖辈辈守护着这片美丽的地方,这里是他们的故乡,也是成吉思汗灵魂寄托的地方。 想让他们离开祖辈守护的故乡,是万万不能。 将八白室建在金国的领地上,让成吉思汗的灵魂寻求女真人的庇护,更是万万不能。 据说秦川答应了察哈尔部,让他们继续在河套地区生活,就像以前汉人征服河套地区一样,也没有将蒙古人赶出家园。 所以,他们不如归顺秦川,恳请他让鄂尔多斯部继续在萨日湖守护八白室。 而主张投金的那一派则坚持汉人狡诈,他们信不过秦川。 争论持续了数日,最终几个首领带着六百余户族人离开了,这些人往东而去,准备渡河寻求皇太极的庇护。 留下来的一千四百户,则基本上统一了意见,那就是投靠秦川。 他们不愿迁移八白室,更不愿将依附着成吉思汗灵魂的银箱子交给女真人。 那样的话,天上的成吉思汗会惩罚他们的。 …… 崇祯八年四月二十八,秦川率军抵达了萨日湖。 远远地,刚看到那八座白色汗帐时,秦川身旁的虎大威便脸色激动起来。 “八白室!” 他本就是鄂尔多斯人,年轻时随族人在边墙与明军交战,被俘,后归降明军,此后与猛如虎两人因骁勇善战而一路晋升,双双成为了明军参将。 从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过鄂尔多斯。 一晃十数年,没想到能在今日再次见到萨日湖和八白室,怎能让他不激动。 这时,萨日湖畔的营地里出现了一群人,大约二十来个,往前走出数百步后,便远远地朝秦川所在的方向抚胸行礼。 一旁的苏泰凝目看了看,道:“那是鄂尔多斯的扎萨克额璘臣,他是在表示愿意归顺大将军。” “好。” 秦川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回头交待几句,只带着少量红衣侍从和虎大威、额哲、苏泰等人继续前行。 来到那群人面前,秦川下马,笑着朝为首那人问道:“你就是额璘臣吧?” “额璘臣参见将军,愿长生天护佑将军。” 额璘臣不会说汉语,但勉强听得懂一点点,知道对方是在问他的名字。 秦川见沟通困难,便开门见山说道:“带着你的族人归顺我,我会让你们继续在这里耕种放牧,让你继续守护你们心中的圣物。” “我不会强迫你们为我打仗,也不需要你们进贡,我只收取一些微薄的赋税,比林丹汗索要的更少,也比大明的赋税更低。” “除此之外,我要你解散鄂尔多斯部的军队,关帝军会替你们守护边疆,不让外地踏入鄂尔多斯一步。” “你的族人想从军的话,可以报名加入关帝军,不仅有饭吃,还能领饷银,一个士兵至少可以养活三口人。” “最后,我向长生天发誓,三年之内,我会在这里修建一座雄伟的神殿,让所有蒙古人都来这里祭拜成吉思汗。” 说罢,秦川便朝旁边的虎大威点点头,示意他帮翻译。 停着虎大威的转述,额璘臣的神情越来越激动,最后又忽然跪了下来。 他身后的一众族人也跟着跪了下来,欣喜且激动地道谢连连。 额哲、苏泰等人也惊喜不已,他们发现秦川与其他汉人完全不一样。 汉人可不会为蒙古人建佛寺,更不会为成吉思汗建神殿。 如果秦川能兑现他的诺言的话,他们会真心实意地奉他为汗,一直效忠于他。 “行了,都起来吧,去准备一下,我们要祭拜成吉思汗。” 秦川听不懂蒙语,干脆懒得听额璘臣等人的感激,挥了挥手便率先朝八白室的方向走去。 苏泰和额璘臣又是一愣,他要祭拜成吉思汗?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以前可从未有过汉人祭拜成吉思汗,更别说是割据一方的汉人诸侯。 来到这里的汉人只会窥视八白室里的银宝箱。 难道,秦川也想强行夺走银宝箱? 想到这,苏泰等人立马紧张起来,急忙跟了上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秦川对那口银宝箱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成吉思汗曾经征服过的版图。 祭拜八白室,是向蒙古人表明,他尊重蒙古人,也尊重成吉思汗。 同时,他会像成吉思汗一样征服所有他能去到的地方。 …… 崇祯八年四月二十九,黑山堡。 文成站在刚铺就不久的铁轨旁边,望着一辆由四匹马拉着快速接近的火车,眼里满是笑意。 只见第一节车厢的窗户探出一个脑袋,正不停呕吐着,鼻涕口水沿着山羊胡拖了好长一条路。 没多久,火车停在了文成面前,一个面如金箔的中年人被随从搀下车,见到文成,急忙擦掉胡须上的口水,朝文成拱了拱手,然后立马转身又吐了起来。 “吴大人受苦了。” 文成忍着笑意,上前扶住对方。 中年人说不出话,只挥了挥手。 良久,中年人才缓过神来,感慨地叹了一声:“这铁路,当真玄妙,此物当真乃秦川所造?” 文成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黑山堡,道:“不仅铁路,还有水泥、钢筋、自生火铳、大炮、炼铁之法、耕作、水利等等,皆为秦川所造。” 中年人难以置信地又叹了一声,问道:“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一介蟊贼。” 见对方不信,文成又笑道:“传说他曾往奈何桥上走过一遭,死里逃生,得以狐仙点化,七窍全开,手眼通天。” “好个手眼通天。”中年人莫名冷笑一声。 文成也不怒,只笑道:“他虽手眼通天,奈何也仅有双手两眼,仍需无数能臣良将辅佐左右,上至高台运筹帷幄,下至沙场冲锋陷阵,有柱石,有尘埃,万众集一心,方可逆天定乾坤。” “哈哈哈哈……” 中年人忽然仰头大笑:“文先生,令尊身居要职,可谓高堂满座,门生无数,能人良将数不胜数,只要文先生请来令尊,不就柱石尘埃皆齐全了吗?” 文成微笑摇头:“家父老谋深算,若时机未到,就是文某以命相逼也是枉然。” “哈哈哈哈……” “吴大人,大将军临行前曾托文某给吴大人带一句话,若吴大人愿做那擎天柱石,他便还大人一个盛世繁华。” 听到文成这句话,那中年人笑声渐止,然后一言不发,只缓缓环视四周。 他那阅尽沧桑的两眼渐渐地有了色彩。 “生了,大人生了……” 这时,黑山堡的方向忽然有一人边大喊大叫,边飞快地朝这边奔来。 文成皱了皱眉:“何事如此慌张。” “大夫人生了……” “啊?” 文成一愣,继而脸色一喜:“我要当外公了?” 话音刚落,文成便一撩下摆,拔腿就往黑山堡跑去。 半道上,文成才忽然想起后面还有个人,急忙转过身来,歉然地拱了拱手:“吴大人,实在抱歉,文某一时……” “文先生,此乃可喜可贺之头等大事,先生且去吧。” “多谢吴大人。” “还请文先生替吴某向秦川带一句话,就说……吴某倒要看看他所谓的繁华盛世是如何一番景象。” 第四百零五章 空城计 保德城对岸,府谷县。 洪承畴府谷县临河城楼上,微皱眉头望着对岸的保德城。 朝廷对娄烦的进攻已经持续整整一个月了,但几路大军的攻势没有取得丝毫进展,压根就攻不下对方的军堡。 也不知那些固若磐石的军堡到底是用什么建的。 据青龙渡传来的消息,那座军堡已经被十几门大炮持续炮轰一个月了,但只轰破了一个大窟窿而已,那面城墙竟然没有倒塌。 对方的火炮早已转移到较稳固的敌台中,依然每日从敌台的炮孔往外发炮。 在关帝军的炮火压制下,进攻青龙渡堡的明军依然寸步难进。 最近几日古交堡没有消息传来,洪承畴不知道那边的战况如何。 但估计战况也不容乐观,否则黄河沿岸一带的关帝军早就有所动作了。 对岸的关帝军不动,洪承畴也就动不了。 他空有四万大军,却无法越过黄河天险一步。 就在昨日,榆林传来急报,边墙外突然出现一支来历不明的骑兵,人数仅两千人左右,但装备精良,战力彪悍。 这支军队踏着黄沙越过长城之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黑河墩,仅用小半个时辰便攻破了那座只有数十边军驻守的墩台。 紧接着,这支军队沿着横山往榆林进发,横扫沿途所有墩台和烽堡,并一路收集了大量木料。 起初,驻守榆林镇城的银州参将张衡之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榆林城易守难攻,仅两千人对榆林构不成任何威胁。 张衡之也没有出兵阻截对方,而是传令附近各军堡,准备集结三路兵马,待对方深入之后便三路合围一网打尽。 但,没等三路兵马集结完毕,边墙又突然传来急报:西边突然又出现一支军队,数量约一万五千,既有蒙古人也有汉人,其中数千主力的装备和先前那两千骑兵一样装备精良,几乎人人披甲,似乎还有不少火器。 如今,那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已经到了白城子附近,正朝着榆林的方向浩浩荡荡而来。 张衡之大吃一惊,连忙给正在孤山堡附近跟关帝军隔河对峙的洪承畴发去急报。 洪承畴知道,那是秦川的关帝军。 秦川西征自然逃不过明军的哨探,谁都知道他带着一万多关帝军直奔后套地区,和后金争夺察哈尔余部。 这一战,谁赢了谁就能获得河套地区。 如今,秦川带着汉蒙混编的一万多大军归来,说明他赢了。 但他的兵力却与出征时有很大出入。 据探报,秦川出征时所率兵力约一万五千人,而察哈尔余部也拥有超过一万五人口,其中能战之士将近一万。 如果秦川收编了察哈尔余部,那么他的归来时的兵力应超过两万,若包括老弱,应有三万左右人口。 而榆林传来的探报却显示秦川只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背后的原因,有可能是秦川在后套地区跟后金交战时伤亡惨重,兵力大损。 但还有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秦川故意隐藏实力,暗藏奇兵。 不论是何种可能,洪承畴都得退兵了。 榆林城仅有三千守军,以关帝军的战力及火器精良程度,三千兵力绝对守不住。 榆林不容有失,否则陕西北部长城一线必将失守。 若失去长城,关中平原则仅剩北山一道屏障。 所以,洪承畴必须撤兵,回防榆林、银州关、神木以及各处要道军堡。 …… 红盐池,神木堡西北两百里的一处盐湖。 成化年间,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大战,陕宁绥三边总督王越率边军在此突袭侵掠边境的鞑子大营,并一举击败对方,迫使蒙古加思兰部、孛罗忽部及满都鲁三部远遁漠北。 直至明末边军糜烂,蒙古人又频繁踏入边墙四处劫掠,而红盐池则成为了他们的最佳扎营地。 如今,红盐池也驻扎着一支军队,数量并不多,仅三千人左右,正是随秦川奔赴鄂尔多斯的关帝军。 秦川站在湖边,捧起湖水放到嘴里尝了尝,接着又取出腰刀,在湖边一块岩石上挂出一些沙子,再次放嘴里品尝。 片刻,他呸地一声吐出沙子。 这个盐湖含盐量并不大,湖边的结晶石盐少得可怜,没啥开发价值。 但他这几天在鄂尔多斯地区发现了大大小小十多个盐湖,大部分岸边都有纯量很高的结晶石盐,只需反复洗涤、煮卤、结晶,就能得出这个时代价格不菲的精盐。 从此以后他就再也用不着去司盐城抢盐了。 除了鄂尔多斯地区之外,秦川还知道蒙古地区有许多盐湖,青海柴达木盆地的察尔汗盐湖、茶卡盐湖、阿拉善的吉兰泰盐湖等,这些都是后世有名的大盐湖,都在秦川的势力范围之内。 如今,这些盐湖全都未经开采,蒙古人缺乏制盐技术,也缺乏燃料,根本就无法实现大规模制取食盐,他们仍依靠跟大明贸易获取食盐。 秦川也不懂制盐,但他手下肯定有人懂,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也有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制盐技术。 再不济,去司盐城抢上千百个煮盐匠就行了。 他要在鄂尔多斯建十几个制盐场,大规模制盐。 到时候,他会让罗自西、采菊和东篱散人用化学的方法改良制盐技术,尽可能降低食盐中的镁、钾等有害物质的含量。 盐在这个时代仍是硬通货,品质上乘的食盐在哪都属于抢手货。 河套地区已经在秦川手中了,他不仅可以跟北方的喀尔喀诸部、西方的叶尔羌及乌斯藏做生意,甚至能打通丝绸之路,将货物卖到西亚乃至欧洲。 除了食盐之外,部分盐湖中还蕴藏有大量的硝、钾等多种矿物质。 硝是制火药的重要原料,和钾一样都可以制造化肥。 钾肥是后世三大化肥之一,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但制造钾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首先得搞清楚钾是什么东西,哪种矿里面含有钾,再搞清楚该如何提取其中的钾。 还有氮肥和磷肥,这两样化肥也同样要搞。 秦川会将这些难题扔给罗自西和采菊东篱他们去慢慢琢磨。 反正有了目标和方向,总能搞得出来,时间问题而已。 若十年还搞不出来,百年也总该可以了吧。 至于制盐所需的燃料……其实对于鄂尔多斯来说,最不缺的就是燃料。 在鄂尔多斯,可以说遍地都是煤矿,整个地区七成以下的地底都蕴藏有煤矿。 在后世,这地方探明的煤炭储量就占了全国总储量的六分之一。 秦川只逛了几日,就发现了三处露天煤矿,其中一处离盐湖只有不到十里路程。 铁矿倒是没找到,但这地区矿产十分丰富,肯定有铁矿存在。 等局面稳定下来,再派人好好勘察也不迟。 如今,秦川要先解决目前的危机。 祭拜成吉思汗的第二天,偏头关的夜不收就跟赵武的夜不收接上了头。 很快,秦川就得知了领地正遭受明军和后金围攻的消息。 当日,他便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解围则须有一支奇兵。 但他带出来的一万四关帝军全部都在鄂尔多斯地区,与偏头关之间有黄河阻隔,渡河要花费不少时间,哪怕急行军,也至少需要七八日才能回到偏头关。 回偏头关之后,又要调动军队驰援古交或青龙渡,期间还要再花费几天时间。 等援军抵达,恐怕古交和青龙渡都失守了。 所以,秦川决定来一出空城计,以进为退,放手一搏。 这个计划要迅捷如电。 要有周详的计划,需要各路军队严格按照指令行事。 还要将手中兵力利用到极致,包括刚刚解散的察哈尔余部和鄂尔多斯部的蒙古骑兵,也要让他们暂时再拿起兵器。 首先,他要迫使洪承畴退兵,解除河曲和保德州的威胁。 解除威胁之后,驻守河曲和保德州的关帝军便可释放出来。 包括驻守偏头关的罗大牛。 除此之外,秦川还要主动进攻延绥镇,也就是榆林到老牛湾堡一线的明长城及军堡。 控制鄂尔多斯地区之后,延绥是肯定要打下来的,因为延绥就夹在在鄂尔多斯和保德州之间,就像一把插在秦川领地的尖刀。 拿下延绥才能打通保德州到鄂尔多斯的通道。 得知皇太极围攻清水河之后,先前护送娜木钟返回的两千关帝军不敢盲目渡河,而是在鄂尔多斯地区停了下来,待秦川抵达萨日湖便迅速赶来汇合。 秦川将这两千关帝军交给虎大威,并从娜木钟的部众中抽调一千骑兵,又从鄂尔多斯部调了两千骑兵,也一并交给虎大威指挥,让他往东进军,伏于明军长城外,黄甫川堡以北百里处。 秦川自己则率领三千关帝军,在红盐池扎营,准备进攻神木堡。 李定国已经抵达了榆林,正四处袭击榆林周围的军堡。 押后的山猫儿和曹变蛟则直奔榆林,准备和李定国一起佯攻榆林。 秦川还从察哈尔余部中调四千蒙古骑兵交给曹变蛟,他们的任务是牵制洪承畴的主力。 调度完成后,秦川在鄂尔多斯的兵力最终分成三路,东路虎大威麾下两千关帝军和三千蒙古骑兵,中路是秦川亲自率领的三千关帝军,其中有一千红衣侍从。 西路则是山猫儿、曹变蛟和李定国,总兵力一万三千,其中九千关帝军,四千蒙古骑兵。 此外,赵武临时调集了两百夜不收,在老牛湾堡以北的黄河沿线一带日夜游弋,就连留守偏头关和老营堡的关帝军也日夜巡防黄河沿岸,目的是不让任何人渡河,以免有明军奸细向后金传递关帝军的动向。 接下来,只需静待各方布置妥当即可。 …… 五月初三,洪承畴回到了榆林城。 此时,他已经大致掌握了秦川的兵力分布和方向。 所以,他只带了两万主力回防榆林,其余两万兵力则分驻神木、黄甫川等各处军堡。 他知道秦川西征无法携带大型火炮,兵力也不算多,而神木、皇甫川等各处军堡城墙高大厚实,守城器械充足,火炮弹药齐全,完全能守得住。 他不知道的是,黄河对岸的关帝军正在保德和河曲集结。 似乎关帝军放弃了黄河防线,将沿线各处军堡的兵力几乎都调到了这两座黄河重镇之中。 甚至率领先登营驻守偏头关的罗大牛,也星夜赶路悄悄进入了保德城。 直到黄河西岸所有船只竹筏全部汇聚在保德和河曲时,东岸府谷县的明军才察觉出了异样。 但此时,秦川和虎大威部已经开始朝神木堡和黄甫川堡进发了。 第四百零六章 神木城 崇祯八年五月初五,端午。 天还没亮,河曲和保德两地便突然驶出上千艘大小船筏,一部分趁着黑夜划向对岸,一部分顺流而下,以极快的速度直奔青龙渡。 几乎与此同时,秦川部和虎大威部迅速越过长城,紧逼神木堡和皇甫川堡。 此时,西路的山猫儿已经和李定国汇合,并在榆林城北十里外扎下营盘,大张旗鼓地打造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 曹变蛟则率领两千横冲营和四千蒙古骑兵,在榆林北部游弋,阻击明军调动援兵。 由于月初没有月光,直到天蒙蒙亮时,府谷临河城楼上的明军才发现已临近岸边的大量船只和木筏。 “敌袭!敌袭!” 城楼值夜的明军连忙竭力大喊,将仍在营地里呼呼大睡的众多明军惊醒了。 府谷守备周铮冼从梦中醒来,得知关帝军突然渡河而来之后,连衣甲都来不及穿戴,急急忙忙点兵镇守府谷城各处城门。 待周铮冼和府谷知县滕中仁上得临河城楼时,天已微亮,已大概看得清河中船筏上的人影。 但,那些船筏并没有直奔府谷城而来,而是继续顺流南下,一边斜斜地往岸边靠过来。 对方的目标,似乎是府谷城以南五里外的孤山川。 果然,领头的一艘皮筏靠在了孤山川和黄河交汇处,皮筏上数名关帝军依次跳上了岸。 紧随其后的其他船筏也纷纷靠岸,没多久岸边就聚集了上千关帝军。 这些关帝军没有马匹,清一色步兵,集结完毕之后,便迅速登上孤山川旁边的一座小山,并在山上摆出防御阵型。 周铮冼算是看明白了,这支关帝军是在防备他们明军突袭。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周铮冼看的一头雾水。 只见仍在河面上的众多小船和木筏并没有靠岸,而是直接驶进了孤山川。 一艘接一艘,足足进去了将近两百艘小船和竹筏。 “他们是要去攻打神木堡和木瓜堡!”一旁的知县滕中仁脸色突变。 周铮冼的脸色僵住了。 前些日刚下了几场春雨,冰雪刚融不久,孤山川水位高涨,完全可以行船。 “错不了,那些小船上载的肯定是大炮,督宪说秦川军中无炮,他们这是给秦川送大炮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 滕中仁张了张嘴,本想让周铮冼出兵拦截关帝军,可一想到关帝军的威名,终究是说不出口。 连建奴都敌不过关帝军,糜烂已久的大明边军又如何敌得过? 更何况,督宪早就把主力调去镇守榆林和北方各军堡了,因府谷城建于山上,一面临河一面临峭壁,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所以督宪只留了一千八百兵力镇守府谷。 若出兵少了,绝对敌不过关帝军,若全军出战,又怕关帝军来偷袭府谷城。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关帝军将火炮送进去给秦川。 他们只祈求神木堡和木瓜堡能守得住,否则下一个就会轮到府谷城。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河曲对岸。 河曲对岸没有城池,也没有明军的军堡,只有一座不久前扎下的军营,营内仅一千明军。 关帝军在皇甫川登陆后,同样以一千兵力结阵防备明军出击,剩余的关帝军则撑着竹筏或划着小船沿着皇甫川北上。 过了长城之后,虎大威部便立即分兵,一部围困皇甫川堡并打造云梯等攻城器械,一部则如入无人之境般四处扫荡周围的墩台。 明军在这一带军堡众多,仅方圆十里就有三座军堡,守军不足且过于分散,所以这一带战略地位最重要的皇甫川堡内也仅有一千守军。 这一千守军自然不敢出城浪战,只一边四处求援,一边加固防卫,想固守待援。 离皇甫川十里的灰沟营堡和唐家会堡闻讯后,也连忙紧逼城门加固防卫,这两座军堡加起来兵力不足八百,自保都难,更别说支援别人了。 皇甫川只是一条季节性小河,河水只半人深,关帝军的船筏仅靠竹篙撑船就能驶得飞快。 正午刚过,运送火炮的船筏就抵达了皇甫川堡。 火炮刚到,虎大威便立即发起了进攻。 到他手中的火炮共四十门,其中天威将军炮四门,红衣将军炮十二门,大佛郎机十门,除了这二十六门射程达一里外的大炮之外,还有十四门小佛郎机炮。 这一带的明军军堡大多由黄土所筑,也就皇甫川堡在外墙包了砖,但砖墙年久失修,且城墙高度不足两丈,并不难攻打。 有了数十门大炮更是轻而易举。 虎大威指挥二十六门大炮对准大门轰了半个时辰,皇甫川堡的大门便塌了。 紧接着,大炮对准了大门上方的城楼,几轮轰击便将木建的城楼轰烂,然后转为压制城头守军。 担任主攻的关帝军也开始推着盾车前进,冒着守军的弓箭和各种火炮,径直抵达城外百米处,开始用火枪压制城头。 待明军撤离城头,冲车和云梯开始登场,一边冲撞堆积在大门后面的砖墙,一边利用云梯登上城头。 晌午刚过,明军在伤亡不过百的情况下就投降了。 陕西边军被拖欠甚至克扣军饷的情况非常严重,流寇造反的大旗就是从这片地区掀起的。 王嘉胤、张秉忠、李洪基以及其他很多流寇头子都曾是陕西边军,各路流寇的老营也基本都是边军组成的。 可以说,这里的边军的朝廷的忠诚度非常低,皇甫川堡的明军能抵抗小半日,已经出乎虎大威的意料了。 修整了一个时辰,虎大威只留五百士兵驻守皇甫川堡,自己则趁着黄昏率军朝灰沟营堡进发,随行的还有皇甫川堡投降的数百明军。 灰沟营、唐家会这两座军堡与秦川的领地隔河相望,相距不过一道河面,秦川领地内的事,大多都传到了对岸。 包括偏头关、老营堡、老牛湾堡那些归降秦川的明军的现状,也多多少少传到了对岸。 灰沟营和唐家会两座军堡的守军,都知道归降秦川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 据说,秦川从不克扣军饷,还给他手下的兵一日吃三顿,隔天还能吃上一顿肉,每天吃饱喝足身强力壮打仗有力气,饷银还多,残了死了都有钱发,不想当兵了还给发钱回家买田娶媳妇。 这种将领,谁不愿意卖命? 灰沟营和唐家会的明军,也愿意给他卖命。 所以,当虎大威率军抵达灰沟营的时候,堡内守军便立即出城纳降。 一个时辰后,唐家会堡的明军也主动来到灰沟营纳降。 …… 神木位于榆林东北部两百里处,乃延绥镇北部最重要的隘口,军事地位与榆林城同等重要。 其实,神木并非只是一座军堡,而是是一座实打实的城池。 元朝初年,元廷置云州于神木,至元六年废州为县,明朝洪武六年又废县为堡,洪武十四年复置神木县至今。 不论是州,还是堡,都改变不了神木的军事重镇地位。 鄂尔多斯境内有一条窟野河,南北走向,由伊克召流至陕西境内罗峪口处汇入黄河,全长五百余里。 以往,蒙古人便沿着这条河饮马南下,越过长城劫掠延绥一带。 神木城便建在这条窟野河河畔,西临二郎山,东靠九龙山,两山夹一河,南北屏三地。 这里也是大名鼎鼎的杨家将的故里,杨业的父亲杨弘信便是在此自封麟州刺史,并倾力培养杨业,带领杨氏数代人在此扼守边疆。 如今,驻守神木的是大明朝延绥东路参将杜昇,守军六千二百余人,是秦川的两倍兵力。 秦川自然没有傻到强攻神木城。 这座城,没个一两万兵力和几十门大炮,不花个十天半个月是打不下来的。 他只是来这牵制明军的而已。 就是故意让洪承畴和杜昇知道他在这。 若洪承畴和杜昇出兵围他,山猫儿和曹变蛟等人便可截杀对方。 若洪承畴和杜昇按兵不动,虎大威便可一路畅通无阻地扫清延绥镇的其他军堡。 等察哈尔的部众安全抵达萨日湖一带,等虎大威将神木和榆林之外的所有军堡一扫而空之后,再合兵一处攻打神木也不迟。 这就是皇太极入关劫掠的战术。 围点打援,扫清四面之后再合兵一处攻打一座大城池。 牵制也需要做做样子,所以秦川命人从孤山川运了二十门大炮过来,天威将军炮和红衣将军炮各十门。 这些大炮加上虎大威那些,全部是从河曲、保德和偏头关三地调来的。 现在河曲、保德和偏头关是一门大炮都没有,甚至连守军都寥寥无几。 因为那三地的守军除了有少量兵力给秦川和虎大威送炮之外,其余的兵力全都乘船南下,直奔青龙渡而去了。 如果皇太极此时绕过清水河,并直取偏头关的话……只能说轻而易举就能攻下偏头关,并一路南下可势如破竹连下河曲保德。 只不过,任他再聪明绝顶,也想不到秦川竟如此大胆。 赵武封锁得很严密,或许等他收到消息时,罗大牛已经回兵偏头关了。 在府谷城外以及河曲对岸结阵的关帝军并没有攻城,而是当天夜里又悄然渡河回东岸,并在罗大牛的率领下迅速撤回偏头关。 他们的任务只是护送火炮,阻止府谷城及河曲对岸的明军劫船而已。 火炮一送达,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而护送火炮的关帝军则临时编入秦川部和虎大威部,各五百人,其中有众多炮手。 火炮到手,秦川便下令炮轰神木城。 先把城墙轰塌再说。 第四百零七章 卢象升 青龙渡并非黄河渡口,而是设在三川河上的一处巡检司。 因青龙渡西北十里便是军渡口,对岸乃重兵驻扎的吴堡城,往北十里又是孟门关,所以以前明军并未在此建军堡,也未派兵驻扎。 但青龙渡乃经由吴堡渡河入山西的必经之路,也是由黄河行船经三川河入山西的必经之路,所以明廷在此设巡检司,收取过路费,盘查来往客商。 秦川占领永宁州后,亲自查看过附近地形,并让人在青龙渡以西十五里一处险峻隘口处建军堡,便是如今的青龙渡堡。 同时在青龙渡堡北边五里处的黄河河畔又建一座军堡,乃军渡堡,军渡堡东北五里又是由孟门关改建而成的孟门关堡。 此三座军堡与明军重兵防守的吴堡县隔河相望,不仅扼守永宁州西面门户,还扼守了黄河河道。 进攻青龙渡的明军一部分打南边乘船而来,一部分由吴堡东渡黄河,两军在黄河东岸合兵一处,并沿着三川河直抵青龙渡堡城下。 领军的,乃是新任山西平阳巡治张宗衡。 张宗衡原是宣大总督,去年后金入宣大劫掠,事后他和曹文诏等人一并被问罪罢官。 直至年初,宣大山西三镇总督杨嗣昌以张宗衡知兵,且熟悉山西北部地形为由,向朱由检推举张宗衡。 朱由检这才重新启用张宗衡,并命他巡治平阳府,统领进攻秦川之南路兵马。 他手中的兵马一部分是太原及山西南部各州府的富绅凑钱招募的。 去年秦川曾洗劫山西南部大部分州府,仅有部分城池高大守军充足的城池幸免于难,平阳一带的富绅对此是历历在目不敢忘怀。 听说朝廷要剿灭秦川,于是在晋王府和宁化王府的号召下,富绅们纷纷捐钱捐粮,短短半年便招募并操练了一支新军,共五千人。 其余的兵力,一部分是山西南部个州府抽调的,一部分是从对岸的吴堡抽调的,还有临时征调的几个参将、游击麾下的兵马。 各路兵马汇集一处,张宗衡便手握一万二千余兵马。 郑芝龙从佛郎机人处购来的三十门大炮兜兜转转数月,经由水路运达平阳府河津一带之后,便一分为二,其中十八门大炮沿着汾河继续北上太原,用以攻打古交堡。 除此之外,还有佛郎机炮手三十六人。 剩下的十二门大炮则交由张宗衡。 张宗衡得一万二千兵马,又得大炮十二门,当即信心满满,领着大军浩浩荡荡进逼青龙渡。 青龙渡堡的坚固程度,出乎了张宗衡的意料。 十二门大炮持续轰炸了整整一个月,那座军堡的西城墙已经被轰出了一个大窟窿,那面城墙竟然还不倒。 那大窟窿及其他破损处露出了网状的铁条,这些铁条似乎是被掺进灰浆中用来建造军堡的。 以铁条建城,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且,那面城墙是中空的,里面就是一个个房间。 也就是说,整座军堡其实就是一座大宅子。 守军可以在这座大宅子的任何一个房间往外放枪或放炮。 如今,那些守军就将火炮和火铳全都集中在较为坚固的敌台中。 大炮轰不塌那几座敌台,张宗衡麾下的大军就无法寸进哪怕一步。 就在昨日,西岸突然传来消息,秦川已经率军回到鄂尔多斯了。 张宗衡并不担心秦川的援兵。 有榆林和神木两座重镇在,秦川无法穿过延绥,他只能从鄂尔多斯北端渡河回到偏头关。 如今,皇太极正在进攻清水河,秦川回到偏头关之后,应该会先就近支援清水河。 青龙渡距偏头关近七百里,就算秦川不顾清水河,执意派兵支援青龙渡,也至少需要十日八日才能抵达。 青龙渡堡已经摇摇欲坠了,只要在秦川的援兵抵达之前攻下这座军堡即可。 于是,张宗衡下令加快了炮击的频率。 但令张宗衡没想到的是,秦川的援兵抵达的时间,比他预料中的快得多了。 五月初七清晨,在八盘山上警哨的探马突然来报:西边突然出现数量庞大的各式各样的船只、竹筏,正趁着黑夜沿黄河顺流直下,速度极快。 探马来报时,那支船队已经抵达了三川河交汇处,如今恐怕已经进入三川河了。 张宗衡大吃一惊,秦川的援兵来得竟如此之快! 三川河东西贯通,东边是青龙渡堡,南北则全是山峦,若被秦川的援兵从西面堵住后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张宗衡连忙将麾下一万二千大军分成两部,分别在东西两侧结下防卫阵型,严防关帝军突袭。 先前用来攻打青龙渡堡的大炮,也半数转移到了西侧。 关帝军来得太快,张宗衡的大军还未列好阵,一艘艘船筏便由三川河鱼贯而至。 来者正是镇守河曲和保德州的冯一龙,所率八千兵力,大部分是他麾下的冯山营,另一部分是罗大牛的先登营。 因船筏载重有限,所以这八千兵力乃清一色的步兵,除了兵甲火器之外,其余的辎重一律不带,就连军粮也仅有三日干粮。 抵达青龙渡之后,冯一龙也不急着进攻,只让关帝军列阵,与明军遥遥对峙。 看着对面关帝军整齐的军容,明军便已人心惶惶了。 尤其明军中有五千新招募的新兵蛋子,第一次上战场就面对威名在外的关帝军,惊慌失措再正常不过。 而且这支明军是几路兵马东拼西凑而成,本就没有任何凝聚力可言。 更为致命的是,北边的八盘山上又突然出现了另一支关帝军, 那是军渡堡和孟门关的守军,人数并不多,加起来仅有一千五百人。 但,原本龟缩在青龙渡堡中的关帝军,也纷纷踏出军堡,在前面的空地上集结。 任亮和他的龙武营被炮轰了整整一个月,挨打却还不了手,早就憋屈不已了。 眼见堡外的明军乱哄哄地重新结阵,任亮就知道,是大将军的援兵到了。 远远地看到一面“冯”字将旗,又见八盘山上突然出现一支关帝军后,任亮便毫不犹豫下令出战。 三面合围,把中间的明军惊得魂飞魄散。 没等任亮摆好阵型,明军便开始溃散了。 最先溃逃的是那些刚招募的新兵,不知谁喊了一声“关帝军杀出来啦”,然后猛地一阵骚动,开始有人往南边的山峦跑去。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第三个。 只数息过后,数千明军一窝蜂地涌向了南边的山峦。 冯一龙和任亮自然不会放任明军逃走。 两人连阵型也不顾了,只一声令下,关帝军也一窝蜂地冲向溃散的明军。 眼见关帝军呼啸而至,张宗衡不由仰天长叹一声,然后拍马就逃。 战斗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明军扔下数百具尸体和三千多俘虏,还扔下那十二门大炮及所有粮草辎重后,消失在了南边茫茫山峦中。 …… 古交堡外,明军大营。 卢象升站在大营哨楼上,感慨地望着远处几成废墟的古交军堡。 自秦川到来,历史的车轮就悄然中改变了轨迹。 历史上的卢象升此时应该已升任右副都御使,巡抚湖广,并准备接任五省总督,总理南方之剿匪事宜。 历史上的吴甡现在应该还在巡抚山西,并一直持续到崇祯十一年,在任共四年,深受山西百姓爱戴。 但,现在吴甡已经被秦川给生擒了。 而且,包括张秉忠在内的诸路流寇都曾在秦川手下吃过大亏,流寇整体实力大损,明军剿匪压力大减,现任湖广巡抚唐晖尚未被撤职。 所以卢象升并没有去湖广,而是被调到了山西,来接任吴甡的位置,并统管山西东路兵马进攻古交。 卢象升部乃主力所在,拥有新购佛郎机大炮共十八门,原有的各式火炮一百多门,兵力两万。 在炮轰了半个月,眼见古交军堡仍屹立不倒之后,卢象升实行了一个大胆的战术:掘壕推进。 他让明军往前挖了两条运兵道,然后在古交堡两里距离上又横向挖了一条壕沟,并堆积土墙,将所有火炮都推到那道战壕。 除了十八门新购大炮之外,卢象升麾下还有将近十多门射程超两里的大炮,在这三十多门大炮的日夜轰击之下,古交堡东城墙终于塌了。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卢象升目瞪口呆。 关帝军竟然撤出军堡,也在军堡前挖一条壕沟,筑一道土墙。 然后,堡内所有火器全部堆在土墙后面。 从那之后,朝廷花重金从佛郎机人那买来的大炮,就失去了用武之地。 炮弹根本就打不穿厚实的土墙。 卢象升曾试过发动一次进攻,让部下在大量盾车的掩护下朝古交堡推进。 但关帝军的火炮实在犀利,数量也很多,有几门大炮的威力甚至比朝廷新购的佛郎机炮还要大上许多。 还没推进到五百步距离,大部分盾车就已经被轰烂了。 失去盾车的掩护,明军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盾车一烂,卢象升便毫不犹豫地下令撤退。 但古交堡侧翼突然杀出一支骑兵,仅五六百骑,斜斜插进了溃军阵中。 结果那一战卢象升便损失了将近两千兵力。 战后,有士兵捡回阵亡关帝军的兵器和盔甲,并呈交了上来。 卢象升检验过那套盔甲和兵器后,不由仰天长叹。 关帝军的兵甲精良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件布面铁甲的铁片乃千锤百炼之精铁所制,腰刀锋刃和标枪枪头,全部都是既锋利又坚韧的千层钢。 若朝廷军器局的工匠能造出如此精良的兵甲,又何须畏惧建奴? 难怪关帝军能战无不胜,能与建奴交战亦连战连捷。 这一个多月以来,卢象升算是看明白了。 关帝军不仅装备精良,还训练有素,令行禁止,个个身强体壮,精神抖擞。 很显然,这些关帝军人人都能吃饱饭,领足饷,与朝廷那些瘦弱不堪精神萎靡的边军截然相反。 如此军队,必将所向披靡。 对面守军不足八千,但哪怕给他五万大军,卢象升也不敢保证能攻下古交。 这一个多月来,卢象升不断让手下四处搜寻此人的传闻轶事,从百骑红衣侍从血战建奴,到太原城外人头树;从四处救济饥民均田减租,到绑票勒索大肆劫掠。 听到越多传闻,卢象升就越对秦川感到好奇。 此乃亦正亦邪之奇人。 不拘小节,于民大是,于朝廷大非。 最令卢象升感叹的是,秦川似乎从不向任何人妥协,不论是最初的流寇,还是朝廷,再到四面树敌既不与建奴谈和也不向朝廷低头。 如此奇人,也不知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第四百零八章 洪承畴的反击 对于流寇来说,秦川是祸,但亦是福。 祸是张秉忠在内的许多流寇头子都在秦川手下吃过亏,还是大亏。 福则是秦川这厮跟朝廷干起来了。 原本在陕西和山西一带围剿流寇的明军,大多都去攻打他了,以至于窜到河南、湖广和四川的流寇得以喘了好大一口气。 其中,曾被秦川打成孤家寡人的张秉忠又聚起万余人马,在湖广、陕西及四川三省交界处反复横跳。 闯王高迎祥和闯将李洪基更是聚起两万多人,在河南和湖广交界处四处劫掠。 再加上其他地方作乱的流寇,搞得五省总督陈奇瑜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能构陷的官员和乡绅,已经全被陈奇瑜构陷过了,那些人是斩的斩,充军的充军,属实替陈奇瑜担了不少罪责。 否则,收受流寇的钱财、车厢峡放数万流寇归山这个罪名,足够陈奇瑜砍十个脑袋了。 如今,陈奇瑜找不到能构陷,能替他担责的人了。 崇祯八年四月,朱由检才终于明白自己像只猴子一样被陈奇瑜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怒之下命锦衣卫将陈奇瑜逮拿入狱。 幸得陈奇瑜在朝时极力交好温体仁,且兵部尚书张凤翼与他结为亲家,有崇祯宠上天的温体仁和张凤翼带动百官求情,陈奇瑜这才免除一死,仅处以革职戍边。 车厢峡这起纵寇、溺职、欺君、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大事,就这么儿戏般轻飘飘地过了。 …… 崇祯八年五月初九,张宗衡兵败军渡的急报传到了古交。 卢象升没有惊愕,也没有发怒,只平静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他知道秦川回来了。 古交打不进去。 就算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古交堡也毫无意义,因为古交后面还有一座炉峪口堡,炉峪口后面还有一座黑山堡。 将其称之为黑山城更为合适。 撤兵途中,关帝军并没有追击,于是卢象升只带数十骑离开大军,在太原以西及交城以西一带勘察地形。 他要仿照秦川,在地形险要之处建军堡。 娄烦是打不进去了,至少两三年之内奈何不了秦川。 既然攻不得,那就只有守。 要守住要冲,将秦川堵在吕梁山以西,不让他入汾河盆地劫掠。 同时,他会上疏朝廷,建议皇上招抚秦川。 既不能为敌,不如招之为我所用。 与东奴相比,秦川虽狼子野心,为朝廷心腹大患,但他善待百姓,普济苍生。 而东奴则屡屡入关残杀百姓,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人神共愤。 若朝廷能招抚秦川,两厢联手之下必能斩灭东奴剿平流寇,还华夏大地朗朗乾坤清平盛世。 至于招抚秦川的代价……所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只要秦川能挽大明朝之将倾,封异姓王又有何不可? 昔日成祖北逐鞑靼,不也封了一个异姓王么? 虽说这有违祖制,太祖有训非死不封王,但今乃属实无奈之举,且封王并非毫无裨益。 秦川已攻取了河套,朝廷可以将河套封给他,让他在河套阻隔鞑靼南下。 甚至可以让他攻占漠北地区,驱逐鞑靼。 如此一来,中原大地将不再遭受鞑靼袭扰之苦。 怕就怕在秦川狼子野心不甘异姓王而图谋江山。 这些是卢象升无法左右的,他只力所能及一心想灭东奴平流寇。 当然,他也不会大胆到在奏疏中请皇上封秦川为王,他只会陈明利弊,建议皇上招抚。 …… 崇祯八年五月初十,虎大威与秦川合并神木城下,开始围攻神木。 至此,神木的所有军堡和墩台已全部被关帝军占领了。 仅剩府谷城孤悬黄河之畔。 西路山猫儿、曹变蛟及李定国依然在榆林牵制洪承畴。 早在他们还没抵达榆林的时候,洪承畴便已派快马向宁夏卫、庆阳府及延安府求援。 如今,离榆林最近的延安府明军已经汇合了米脂的明军,共七千兵力,进入银州关之后不敢继续北上,而是固守银州等待其他援兵。 五月十二,冯一龙率冯山营五千兵力渡过黄河,包围府谷城。 次日,杜应堂、李八巴、何其正等一众明军降将汇聚府谷城下,轮番喊话劝说守军投降。 冯一龙故意只围了东西两面,北门任由守军求援的快马出入。 没多久,城内守将和众多官员便得知,神木以北的军堡已经全部陷落。 就连榆林城和神木城,也正被关帝军围攻。 府谷已是孤城一座。 早在情报科成立之初,老黄便开始着手在周围的州县安插尖哨。 这些尖哨的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其次还要持续进行攻心战。 所谓的攻心战,一是宣传,将秦川对百姓的所作所为宣传出去,二是拉拢守军将领或当地官员乡绅。 府谷城作为明军的黄河防线重镇,老黄自然早早就安排了不少尖哨进去。 冯一龙尚未开始围城,城中尖哨就已经开始暗中活动了。 一是散播谣言,说榆林和神木也已经陷落了,整个延绥镇和榆林镇已在关帝军控制之下。 二是多方联络,准备里应外合,甚至直接夺取府谷守备大权。 崇祯三年,王嘉胤曾攻陷府谷,杀尽城内所有金神豪强,并在府谷称王设官,盘踞数月有余。 且流寇在这一带肆虐多年,林丹汗与大明翻脸后又时常入边墙劫掠,战祸不断大旱多年,以至于幸存的缙绅几乎都搬到了形势较为稳定的关中地区。 因此,府谷城内并无缙绅豪强,只有一些冒着战祸提着脑袋挣钱的行商。 令这些行商最眼馋的货物莫过于娄烦铁锅。 以前西北的行商就是从府谷、佳县和吴堡三地渡过黄河,入娄烦采买铁锅铁料,但朝廷对娄烦全面封锁之后,他们就再也拿不到那抢手货了。 如今,秦川的关帝军突然包围了府谷,令城内商贾们是又惊又喜。 若秦川控制府谷,他们以后又可以采买娄烦铁锅了。 所以当关帝军围城,原本在情报科尖哨的发展下摇摆不定的商贾,迅速站稳队形,一致投靠秦川。 还有守军中少量满满腔抱负或贪生怕死的将校和官吏。 五月十五,那些将校、官吏和商贾突然反叛,杀守备周铮冼,生擒知县滕中仁,并打开城门迎接关帝军入城。 冯一龙率领关帝军入城之后,没有滥杀,也没有抢掠,除了软禁滕中仁之外,其余人等一律释放。 在部分将校的率领下,城内一千余守军全部归降关帝军。 取府谷之后,冯一龙只留了一千兵力守府谷城,并将部分火炮运往神木,自己则率领余下兵力返回河曲,准备与罗大牛北上应对皇太极。 五月十六,宁夏、庆阳等地的明军抵达银州关,与延安府的明军汇合后兵力超两万,浩浩荡荡直奔榆林。 再加上洪承畴的两万多守军,明军在榆林一带已经集结了超过四万明军。 山猫儿、曹变蛟及李定国手上的关帝军并不多,察哈尔余部的骑兵又不堪大用,所以没等明军到达榆林便迅速后撤。 秦川得到消息后,即刻传令让他们退到秃尾河东岸扎营,挡住明军东进路线,为他争取时间进攻神木。 洪承畴只留五千兵力守榆林城,并亲自率领三万五千多明军往神木进发。 抵达秃尾河时,山猫儿等人所率的关帝军已经扎下阵型,掘壕沟堆土墙建起了数道防线。 明军被迫停了下来。 秃尾河只是一条小河,河面宽不过两丈,水深没不过一人,可涉水渡河,但辎重过河必须要搭建木桥。 小河搭桥并不难,难只难在对岸关帝军的阻击。 山猫儿所部没有大炮,但有近百门小炮,六百多火枪手。 黄六喜所率领的神射手原本在神木协助攻城,收到山猫儿急报之后,秦川便让他带五十名神射手赶赴秃尾河阻击明军。 在防线上担任主力的是山猫儿部的五千虎卫营,李定国部仅两千兵力,担任协防及掩护撤退的任务,曹变蛟则率领两千横冲营及四千察哈尔骑兵在两翼游弋,阻止明军由两翼渡河,并做好随时掠阵或渡河侧击明军的准备。 山猫儿知道洪承畴携大炮而来,所以构建了三道近人高的土墙,以此来抵挡大炮。 五月二十清晨,明军开始朝秃尾河发起第一波进攻。 三十多门射程超一里的大炮和十余架新打造的投石车被推了出来,并开始朝关帝军的防线发炮。 同时,约两万明军在上千架盾车的掩护下朝秃尾河推进,直抵百步距离后,上百门小火炮和无数弓箭、火铳交织成密集的火力网,漫无目的地笼罩在关帝军防线上。 又有数千明军推着盾车托着木桥径直推进到秃尾河畔,准备搭建木桥。 山猫儿等的就是这一刻,待那些明军刚抵达河畔便一声令下,土墙后顿时枪炮齐响, 关帝军的火器数量虽然不多,但精度却远超明军。 尤其是黄六喜率领的五十神射手。 关帝军防线距秃尾河仅有四十步,这么近的距离内,手持线膛枪的神射手基本上是百发百中,滑膛枪的命中率也有六成以上。 只一波枪炮过后,在盾车的掩护下扛着木料下到河滩的明军瞬间就倒下了数百人。 眼见关帝军火器犀利,其余明军纷纷缩在盾车后面,头也不敢露,只能借助盾车的掩护一步步将木料运进河滩。 但盾车后面也并非绝对安全,那五十名神射手总能在侧面找到射击角度,一样是一枪倒一个。 而且,关帝军的数十门虎蹲炮和小佛郎机全对准了那些盾车。 只一轮集中炮击,推在最前面的一辆盾车便被轰得四分五裂,后面的数十明军瞬间暴露在关帝军的枪口之下。 关帝军的火炮很快又瞄准了下一辆盾车。 一刻钟之后,明军退了回去,河滩上留下了上千具尸体,还有足以搭建十来座桥梁的木料。 明军刚退,山猫儿便立即让曹变蛟调来五百个察哈尔骑兵,并让他们放火箭点燃那些木料。 没多久,秃尾河河滩上便燃了起熊熊大火。 明军的第一波攻击以伤亡过千的代价失败告终。 但关帝军的伤亡也不小,战后一清点,阵亡者六十二人,伤者四百余。 主要是因为明军的火器和弓箭数量太多,密集覆盖之下总会出现伤亡。 所幸关帝军人人披甲,才大大降低了阵亡率。 第四百零九章 卧羊之间,血战之地 就在明军向秃尾河发起进攻的当天,罗大牛率领八千关帝军由偏头关北上,直奔清水河。 行出数十里,罗大牛习惯性地往天上看了看。 只见朵朵棉絮般缓缓飘荡的白云间,几个黑点若隐若现,像鬼魅黑黝黝的眼珠子,在天空贪婪地盯着地面的生灵。 看到这一幕,罗大牛咧开大嘴笑了。 崇祯五年冬天,他曾随大当家的在这一带截杀范家的运粮队,并以火药车阵阻击建奴。 那场血战的地点,在北边七十里的蛇腹沟。 当时,他们头顶上也一直盘旋着几个黑点,阴魂不散地紧紧跟着他们。 那是建奴的海东青。 他出征前,赵武的夜不收就接连传来消息,大量建奴探子正在那一带游荡,他们无法侦查蛇腹沟以北的敌情。 看来,皇太极在蛇腹沟设了伏兵。 但他不得不去,清水河两座军堡已经被围近一个月了,赵武的人无法靠近清水河,探不到那边的消息,也不知道那两座军堡情况如何。 他自知这点兵力解不了清水河的围,这一趟不过是为了牵制敌军罢了。 清水河两座军堡孤悬塞外,修建之初就已做过被长期围困的准备,所以这两座军堡修得比任何军堡都更坚固,城墙也更厚实,甚至比黑山堡还厚实。 堡内备有数月粮草,挖有几口深井,而且就建在清水河畔,补给没有任何问题。 以皇太极的火炮数量,一个月时间不足以攻破那的任何一座军堡。 但被围的时间一长,难保不会出现意外。 五月二十一日,罗大牛部抵达蛇腹沟以南十里,然后突然调转方向,拐上了东边的卧羊山。 卧羊山与卧牛山并排而立,两山间有一道山梁相接,距离不过三百步。 上了卧羊山之后,罗大牛便命手下在上山的必经之路掘壕设拒马,打算先在此据守几日,再视形势而动,他自己则直奔山顶查看地形。 不料阵营尚未扎好,山顶处便响起一声大喊: “敌袭!!!” 正靠近山顶的罗大牛脸色一变,连忙飞奔而去。 只见不远处的卧牛山上忽然出现了一支军队,不打旗号,不做喊杀,正沿着两山之间的山梁呼啸而来。 此时此刻,大部分关帝军都在山腰要道布置防守,只有数百人在临近山顶搭建营帐。 “迎敌!” 罗大牛大喝一声,抄起长刀便迎了上去。 山顶那数百关帝军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也迅速拿起兵器奔了过去。 那呼啸而至的正是建奴,有上千人之多,而且仍有无数建奴源源不断地涌上山梁。 那数百关帝军勉强在山梁口扎下了防御阵型,但没有火枪,更没有火炮,只有稀稀落落的盾牌,少量标枪,连长枪都少得可怜,大多士兵手上只有一把随身腰刀。 幸好那支建奴一心要以最快的速度攻破山梁,所以没有停下来放箭,只一窝蜂地冲杀而来。 “兄弟们,让他们冲过来的话,所有人都得死,山腰那数千兄弟也全都得死,只有杀过去,杀光他们咱才有活路!” “杀建奴!” 罗大牛深知,短兵相接关帝军绝不是建奴对手,唯一的希望,就只能靠一个“勇”字。 所以,未等建奴冲到近前,他便率先拖着长刀,大步迎了上去。 “杀建奴!” 那数百关帝军瞬间血气上涌,抄着兵器呼啸而上。 两支军队像汹涌的浪涛,狠狠对撞之际,掀起了一道绚丽的血雾,浪花般在山梁上四处飞溅。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但两军都拥有具有勇气时,那便是两败俱伤。 冲在最前头的关帝军和建奴,大部分都倒下了下去,两军之间瞬间出现了一道空隙。 罗大牛仗着强壮的体格和披甲一身才没倒下,但他那身制作精良严丝合缝的扎甲,已被砍得七零八落,盔甲破损处还多了好几道伤口。 眨眼,后面的关帝军和建奴又一拥而上,再次用鲜血和尸体填满了那道空隙。 但,冲阵厮杀关帝军不是建奴的对手,何况发起冲锋的建奴乃是后金最精锐的巴牙喇和死兵。 很快,关帝军便节节败退,幸好这道山梁仅四五丈宽,只能容数三四十人并肩而立,建奴一时半会也冲不过来。 罗大牛已浑身是血,碎裂的盔甲披得七零八落,但仍挥舞着长刀站在最前面奋力拼杀。 不少建奴早已注意到了这个凶狠的彪形大汉,也猜到他必定是关帝军的将领。 就在他一刀将一个建奴砍翻在地的时候,旁边几名建奴忽然极有默契地一拥而上,完全无视其他关帝军,所有兵器尽数朝他挥去。 罗大牛一边挥刀抵挡一边后退,但仍被一把长刀狠狠砍在盔甲破烂不堪的肩头,砍得他血肉翻飞,锁骨都断成两截,白森森地裸露在外。 罗大牛终究是扛不住了,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地。 “救罗将军!” 他身后几名侍卫赤红了眼,疯了似的一阵冲杀,将那几个建奴砍杀殆尽,然后不管不顾地拖着他后撤。 对面的建奴这才明白,那是关帝军两员罗姓大将之一。 虽然没能阵斩那名大将,但重创对方,已使得建奴的士气大涨。 一时间,建奴的冲杀势头愈发凶猛。 而关帝军一方则因为罗大牛重伤而士气大跌,形势急转而下,最初的激烈厮杀,几乎成了建奴对关帝军的单方面屠杀。 短短半刻钟,五百多关帝军几乎伤亡殆尽,仅剩不足百人顶在山梁的最后一步。 已经有关帝军开始惊恐地往后逃了。 此时此刻,对面的卧牛山上旌旗招展,建奴大军漫山遍野,蓄势待发,就等着攻破山梁,然后一涌而至,绞杀卧羊山的数千关帝军。 那道由尸体铺就的山梁上,能站着的关帝军已所剩无几。 终于,一名浑身浴血的建奴冲破了关帝军稀薄的防线,冲上卧羊山山顶,一手高举一名关帝军滴血的头颅,一手挥舞长刀,仰天怪啸。 整座卧牛山瞬间沸腾起来。 几乎所有建奴都扬起了兵器,发出震天呼啸。 那怪啸如恶鬼临世,如人间浩劫。 “砰!” 一声枪响,在震天的呼啸中惊不起一丝波澜。 却让恶鬼的沸腾戛然而止。 只见,山顶那名建奴的脑袋突然蹦出一朵妖艳的血雾,然后整个人生生栽倒,一坨烂肉般沿着山坡翻滚而下。 “杀建奴!!!” 卧羊山上,杀声震天。 一支军队由山腰奔涌而上,如逆流的浪涛,一波朝山梁呼啸而去,一波占据土坡,将数百支火枪对准了山梁上。 “杀建奴!” 山梁上,最后一名关帝军回过头,含笑望了一眼身后的浪涛,然后举起兵器,一头扎进建奴阵中。 “开火!” 新晋的先登营游击将军赵立山,红着眼猛一挥手。 霎时间枪声大作,数百支火枪齐齐喷出火舌,密集的子弹在刺耳的破空声中贯入山梁上同样密集的建奴人群。 “杀!” 冯双礼拖着一杆钢枪,率先冲上山梁,然后手腕一抖,钢枪如毒蛇般从地面弹起,狠狠拍在一名建奴的肋间。 没等钢枪弹回,他已大步朝其余建奴冲去。 他投过边军,跟过八大王,杀过蒙古鞑子,睡过富家千金,自命豪杰盖世,却浑浑噩噩亡命天下。 直到被秦川俘获,被招降,他方知何为强军,何为枭雄。 他也知拼杀为何。 今日,是他拼杀最为激昂之日。 他身后,数千关帝军踏着尸山血海一往无前地涌进了山梁。 罗大牛昏了过去,又醒了过来,一名军医正用烈酒清洗他的伤口,然后将锁骨的断口对接,一针一针地将伤口缝上。 剧烈的疼痛让罗大牛眼前天旋地转,只隐约间看到对面卧牛山上竖着一杆金黄色的大纛。 “干你娘!” 罗大牛咬牙骂了一句,然后又昏了过去。 卧牛山上,皇太极端坐大纛之下,两眼定定望着刀光飞舞血流成河的山梁。 “大汗,关帝军的火炮推上来了。” “大汗,奴才请调三百巴牙喇,若不破阵军法处置。” “大汗,快快决断吧。” “大汗,我等可坚守此处,再遣一支奇兵由卧羊山脚往上强攻,必能将这支关帝军一网打尽。” 身边将领的劝谏声不绝于耳,皇太极却充耳不闻,只定定望着战场。 他的确在蛇腹沟设了一支伏兵,但那里不过三千兵力而已,真正的大金国主力,全在这。 他早已料到,关帝军的援兵不会冒然挺进蛇腹沟,很可能会在这一带改道。 所以,他早在数天前便亲自率领大金国的主力埋伏于卧牛山,想伏击途经山脚的关帝军。 关帝军确实没有进蛇腹沟,也确实在此改道,但他们没有继续北上,而是上了与他一山之隔的卧羊山。 他当机立断,急调一千精锐当先锋,由两山之间的山梁发起突袭。 只没想到,关帝军竟以数百人守住了山梁,甚至战至全军覆没。 就是那数百人,挡住了大金国勇士的脚步,使得对方的援兵及时赶到。 如今……隔着狭窄山梁对垒,吃亏的只会是大金国勇士。 他还没蠢到和关帝军拼火器。 没多久,皇太极便收回眼睛,轻叹一口气。 “鸣金,收兵。” 第四百一十章 明智的皇太极 五月二十五,围攻大半个月之后,秦川终于攻陷了神木城。 神木是座坚城,攻城期间,秦川是无所不用,炮轰、器械、掘墙、攻心、策反等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最终还是靠大炮轰塌城楼,又付出近千伤亡后才攻进神木城。 这次,城破之后秦川不再有往常的仁慈,包括延绥东路参将杜昇在内的所有守城的将校、县令、豪绅等三十余人,不论是否愿归降,统统拉出去斩了,还把人头悬于西城楼之上。 城内所有豪绅商贾一律抄家,家属稍有反抗者杀。 秦川是要告诉世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由于山猫儿和曹变蛟等人的阻击,洪承畴始终无法渡过秃尾河,没多久便传来了神木城破的消息。 洪承畴黯然长叹,只得收兵退回榆林。 他知道,以关帝军的战力,以对手的火器犀利程度,收复神木难如登天。 山猫儿等人并没有追击洪承畴,而是退回神木和秦川汇合。 秦川让关帝军在神木休整两日,期间布置了以神木为中心的窟野河防线,并将察哈尔余部暂时安置在神木以北的鄂尔多斯地区,待建奴退去之后再打散迁徙。 两日后,秦川亲自率领七千关帝军北上,直奔清水河。 山猫儿则率领四千关帝军驻守神木,虎大威率两千关帝军驻守神木西北的永兴堡,秦川一共给他们留了十二门天威将军炮,红衣将军炮、大佛郎机等二十余门。 神木城正在修复当中,待修复好之后,依靠坚城和数量众多的火炮,哪怕数万明军来攻城,城内关帝军也能坚守个把月。 与此同时,王继宗和文成等人也在四处调兵遣将。 青龙渡堡、古交堡及黄河西岸的明军已退,哪怕再次发起进攻,调兵拨粮等等至少也要花几个月时间,偏头关外的明军也没多大威胁,所以那几道防线的守军暂时可以调动一部分。 王继宗等人东拼西凑硬是调出了五千关帝军,由李顶梁率领,直奔清水河与秦川汇合。 随行的还有从各地抽调的数十门各式大炮。 …… 卧羊山的战事在皇太极退兵后平息了下来。 关帝军打扫战场后发现,坚守山梁那五百多关帝军几乎全军覆没,除了罗大牛及将他拖下山梁的两名侍卫,还有临阵脱逃的另外七名关帝军之外,其余人全部战死了。 罗大牛昏迷了整整一天才醒来。 关帝军配备的烈酒度数很高,清洗伤口有一定的杀菌效果,可能砍他的那把刀也时常清洗擦拭,刀刃没什么污垢,所以他的伤口并没有受到感染。 …… 皇太极已经率兵退回了清水河北岸,继续围攻那两座军堡。 此时,他知道秦川已经西征归来了。 他还知道秦川不仅解了明军的围困,还趁机占领了延绥镇北部区域。 行的是两步险棋,一步围魏救赵,第二步空城计。 先围困榆林,逼洪承畴退兵,再将偏头关、保德州、河曲等地的关帝军全部调走,一部分随他攻打延绥北部地区,一部分驰援青龙渡堡。 关帝军兵力不足,秦川这两步棋可谓是将有限的兵力利用到了极致。 尤其是第二步。 任皇太极再足智多谋,也想不到秦川竟敢将偏头关和保德州等地的守军全部调走。 要知道,偏头关可是秦川领地的北边门户。 若他知道偏头关乃空城一座,他必定挥军南下,只要攻下偏头关,便可一举攻占河曲、保德等地,并一路扫荡秦川领地内的其他州县。 可惜没有如果。 他麾下的探马根本就无法靠近偏头关,更无法渡过黄河查探秦川的动向。 就这样,他错过了击败秦川的良机。 这次出征,只能是无功而返了。 多尔衮和阿济格已经回到了清水河,并亲自来到他的汗帐请罪,并讲述了托勒南山之战的经过。 那一战,多尔衮和阿济格彻彻底底地败给了秦川。 察哈尔余部一万多人口尽归秦川,包括苏泰、娜木钟等林丹汗的几名福晋。 在兵力略微占优,且在平原列阵对垒的情况下,大金国的勇士依然敌不过关帝军。 皇太极没有降罪多尔衮和阿济格。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关帝军之所以战无不胜,不仅仅在于火器犀利,还在于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还有无畏。 但他想不明白,秦川是如何造出如此犀利的火器,是如何训练出如此军队的。 更想不明白,这支关帝军为何会如此英勇无畏。 卧羊山那一战令他印象深刻,那数百关帝军明知守不住山梁,明知必死无疑,却仍然死守不退。 最后那名关帝军甚至为了能让火枪队毫无顾忌地射击,而决然赴死。 以至于他又错失了以此击败关帝军的良机。 这次失利让皇太极有些心灰意冷。 用不了几天,秦川就会率军到来。 皇太极不想跟秦川硬碰硬。 明军之围已解,秦川所集结的兵力必然不少,火器也绝对不少。 清水河那两座军堡就像两块巨大的顽石,明明被大炮轰得千疮百孔了,却依然屹立不倒。 军堡不倒,他就攻不进去。 那两座军堡不拔,他就无法阻止秦川北上的步伐。 河套地区无险可守,也无城池可守,唯一一座归化城在去年被他一把火给烧了。 这里也没有补给,所以他无法让大金国的军队驻守河套地区。 这次出征,他已经让科尔沁等部进献了不少牛羊作为军粮,漠南蒙古诸部已经没有油水可以搜刮了。 若在此驻兵,就只能从遥远的辽东运送粮草到此,一千多里的路途,根本就不现实。 看来,河套地区注定要落入秦川手中。 …… 五月二十九,秦川率军抵达卧羊山。 罗大牛身上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肩膀还夹着几块木板,像个披甲的木乃伊。 秦川进入营帐时,他仍努力张开嘴唇,依稀道了句“大当家的”,然后动了动裸露在外的脚指头,以示敬意。 秦川是既心疼又想笑,拿起旁边一块湿布,在他干涩的嘴唇沾了几下,轻声道:“要不要叫李大小姐来伺候你?” 罗大牛眼睛一亮,奋力地动了动脚指头。 秦川对旁边道:“传令回娄烦,告诉罗夫人,就说罗将军命根子受伤,让她赶紧来一趟。” “是。” 身边的红衣侍从脸色严肃地出去了。 秦川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一军之将,应身先士卒,但不可以身犯险,明白了吗?” 罗大牛努力点了点头,但眼神有些茫然。 显然,他不明白这句话啥意思,只觉得前半句跟后半句压根就是相互矛盾。 “你目前的伤势,还不能长途跋涉,先在这休养一小段时间,等你老婆来了,再跟她一块回娄烦。” “接下来,你先放个假,好好休养,察哈尔那几个皇后,你看哪个好生养就先挑一个,苔丝娜除外,她被我睡过了。” “伤好了再努力点好好造人,争取搞上三五个娃出来,以后砍人有伴。” “话说回来,我大老婆应该生了吧。” 说到这,秦川嘴里嘀嘀咕咕地朝营帐外瞄了几眼。 “大牛,你说要是带把的,该叫啥名字呢?不带把又该叫啥名字呢?” “秦朝?” “秦琼?” “秦祥林?” “若是不带把的,叫……秦青霞?” “不妥,不妥。” 秦川摇摇头,然后望向罗大牛,道:“等你生个带把的,我帮他取名,就叫罗志祥。” 罗大牛眯着眼动了动嘴唇,很快又动了动脚指头。 …… 秦川没急着北上,而是在卧羊山停了下来,等待李顶梁赶来汇合。 这几天里,关帝军四处搜罗木料,赶制了五百多副棺材,用来安葬战死的兄弟。 因为如今已如夏季,天气开始炎热起来,尸体不便运回娄烦,秦川便命人将他们葬在卧羊山,三年后再开棺收殓,将骸骨带回娄烦泉台山安葬。 至于在山梁上临阵脱逃的那七名士兵,秦川没有处决他们,只是将他们逐出关帝军而已。 秦川没有向其他士兵解释太多,只说了句:“我们已经死了太多兄弟了。” 战争是无情的,但人是有情的。 那一仗属实太惨烈,不是每个人都有赴死的勇气。 关帝军已经持续打了近两个月的仗了,大多身心疲惫,秦川不想给他们制造无形的压力,更不想制造恐怖的气氛。 对于奋勇击退建奴的将士,秦川则给予足够的勉励和嘉奖,尤其是身先士卒的冯双礼。 秦川并不会相人,但他知道哪个人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哪个人在历史上获得了成就。 冯双礼没有让他失望,李定国、曹变蛟等人更没有让他失望。 第四百一十一章 塞外粮仓 六月初二,李顶梁率部抵达卧羊山。 刚见面,李顶梁便规规矩矩地向秦川单膝跪下,道了声“参见大将军”。 “哎,咱兄弟俩还客套啥。” 秦川笑呵呵上前,往他胳膊扯了一把。 这帮老兄弟里面,罗大牛憨,刘有柱莽,罗八沉稳,山猫儿锐气侧漏,老黄大智若愚。 而李顶梁人高马大实则心思细腻,大局观极佳。 当着周围所有关帝军及众多将领的面,他并没有以九箕山老兄弟的身份自居,而是像其他人一样对秦川毕恭毕敬,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落。 他知道,如今的秦川,不再是当初的大当家那么简单了。 在秦川的拉扯下,李顶梁并未起身,而是大声道:“恭喜大将军,文夫人已于四月二十九诞下龙子,如今文夫人母子安康,只待大将军凯旋而归。” 秦川一怔:“当真?” “千真万确。” “啊……哈哈哈哈……” 秦川一时兴奋不能自已,张嘴就是一阵开怀大笑。 “恭喜大将军喜得龙子!” 周围的将领和关帝军纷纷单膝下跪,齐声贺道。 “好,好,去杀猪,宰羊,咱们今晚庆贺庆贺。” “明日一早便北上杀建奴,你们大将军我,还要赶着回家带娃。” …… 秦川率军抵达清水河的时候,皇太极便已撤军了。 他所带来的十几门大炮轰不倒清水河两座军堡,堡内粮草和水源充足,根本就攻不下来。 此次秦川前来,所率军队超过两万,两座军堡内又有数千守军。 他虽有大军四万余,但蒙古人和归顺的汉人就占了将近半数。 这些蒙汉军队的战力,在关帝军面前只能算滥竽充数,真正有战力的只有两万余大金国勇士。 在这种形势之下,皇太极不愿跟秦川硬拼。 抵达清水河后,秦川召集两座军堡的所有将领和守军,对所有人都给予勉励和嘉奖。 秦川仍沿用以前的传统,凡是上战场的,不论胜负,都有银两嘉奖,负伤的和表现突出的嘉奖自然更多。 他库房里多的是银两,几乎都是抢来的。 以前银两还能用来买各种物资,朝廷封锁娄烦之后,就一直屯在库房里,除了发饷和嘉奖之外,根本就用不上。 清水河两座军堡只有兔毛川堡受到了损毁,石湾口堡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兔毛川堡的损毁情况很严重,北城墙破了好几个大洞,水泥剥落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到处是裸露的钢筋。 这种一体钢筋混凝土的城墙结构很平衡,间隔的每幅墙和外墙之间都有钢筋相连,形成一个稳固的整体,只要不破坏底层的承重平衡就不会倒塌。 最关键的是,城墙的墙壁建得足够厚实。 而且呈梯形的城墙能抵御更大的冲击力,也更为牢固。 军堡的修复没多大难度,搭起脚手架,敲掉松动的混凝土,固定好模板后,往破损的地方浇筑混凝土就行了。 只是修复的地方会比其他地方更脆弱,若再次遭受炮击,可能会很容易破损。 早在实行军堡策略的时候,秦川就成立了几支基建队伍,专门搞建设,如今已有一支上千人规模的施工队和数千民夫在偏头关集结,偏头关还早已囤积了大量钢筋水泥。 皇太极撤兵次日,这支施工队便立即率领数千民夫往清水河进发,开始修复清水河两座军堡,并沿着河畔往北修建可供牛马车通行的道路和铁轨路基。 俗话说想致富先修路,修路是为了运输物资及快速调动军队。 如今正是农闲时分,得趁着大量劳动力空闲,尽快动工。 秦川没有急着返回娄烦,而是率领李定国、曹变蛟及六千关帝军北上,直奔清水河东北方向六十里的碾盘山。 碾盘山脚有一条红河,与清水河交汇,乃黄河支流之一,皇太极进攻清水河的时候,便是沿着红河西进的。 但凡远征,大军必然要沿着水源地行军,因为大军要喝水,马匹也要喝水。 只要在红河建军堡设险关,就能堵住建奴西进的道路。 而红河又穿过长城流入大明境内,流向朔州方向,所以再次建军堡亦能阻止明军进攻河套地区。 红河以北,便是阴山山脉东麓的大青山,莽莽群山之间,供大军行进的只有两条通道,一条是红河以北八十里处的林胡沟,一条是林胡沟以北五十里的大黑河。 只要堵住红河及那两条通道,建奴就无法再染指河套地区。 秦川北上,便是要亲自考察地形。 自清水河起,过红河,抵林胡沟、大黑河,直达归化城。 花了将近半个月时间,秦川确定了所有军堡的位置。 其中红河段需要建两座军堡,其中一座定在原大明玉林卫往东五里的一处险峻谷口处,另一座则往后推二十里。 林胡沟位于大青山腹部,山沟狭窄,地形最为险峻,且其内仅有一条季节性小溪,大军通行会艰难许多,所以只需一座军堡扼守最狭窄之处即可。 而大黑河则是由东部进入河套地区的重要通道,秦川花了几天时间考察才最终定了下了军堡的位置。 布置完防备和各项事务之后,秦川便启程南下,返回娄烦。 李定国和曹变蛟则各率三千关帝军留了下来,红河两座军堡的位置与大明长城的距离仅十五里,修建之际,他们要在此保护施工队。 秦川刚启程,他的指令便已随快马传回了娄烦。 娄烦黑山堡迅速运转了起来。 严三七立即调集他之前组建的勘探队,并分为两个小组,一组派往大青山,一组派往鄂尔多斯,分别勘探两地的矿产,着重煤炭和铁矿,还有铜、锡等其他矿产。 秦川以前听说过大青山这个地方,知道那里矿产十分丰富。 鄂尔多斯更不用说了,土豪之乡,遍地是矿,他之前在鄂尔多斯停留的时候就发现了几处煤矿。 大青山要建几座军堡,秦川还要重建归化城,在鄂尔多斯建成吉思汗的宫殿,未来的不久阴山一带也要修建无数的军堡。 还有,秦川梦想中的铁路网。 数量众多的工程,需要无数的物资,钢铁、水泥、石灰、沙石等等。 这些工程最好能就地取材,尽量利用附近的矿产,把铁厂水泥厂石灰厂都建起来。 情报科头子老黄则四处召集他培养出来的尖哨,并悄悄派了出去。 这些尖哨或扮做商旅,或假扮流民,翻山越岭穿过明军封锁,分批前往司盐城。 王继宗从户政司和农业司各抽调了一个临时委派小组,径直派往河套地区。 这两个小组的任务一是安置并登记察哈尔余部的一万多人口,并拟定汉人移民河套地区与蒙人混居的计划,二是勘察河套地区的土地、水源等,绘图登记,划分牧区和农耕区。 整个河套地区可分为三个区域,一是归化城至乌拉山一带,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至包头一带,可称为前套地区。 乌拉山以西的巴彦淖尔一带,可称为后套。 而银川一带,则可称为西套。 后套和西套距离遥远,秦川暂时还没这么多兵力去真正控制那两个地区,就算控制了,他也没那么多人口移过去。 目前要开发的是前套地区和鄂尔多斯。 河套平原被称为塞外江南、塞外粮仓,甚至有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说法。 秦川隐约记得,后世的呼和浩特、包头及鄂尔多斯这三个地区加起来的农作物耕种面积,就超过了一千万亩。 限于开垦难度、土地肥沃程度、水利灌溉、预留牧区等条件,他要求不高,能有后世的十分之一适合耕种的土地给他就行了。 那就是一百万亩,能养活二十万人口。 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实际上河套地区水源充足、黄河支流众多,适合耕种的土地远不止这个数。 察哈尔部占据河套时期,便已实行半牧半耕政策,开垦了不少良田,只是局限于蒙古人缺乏农具和农耕技术,产量一直很低而已。 皇太极攻来,林丹汗远遁青海之后,那些良田也就全部荒废了。 农业司要做的,是先把最肥沃灌溉最便利的土地丈量出来,户政司按照这些土地数量一边安置察哈尔余部一边移民。 原先境内计划开垦的土地一律暂停,先把人口移到前套地区,先耕种最肥沃的土地。 秦川要打造真正的塞外江南,大业背后的粮仓。 第四百一十二章 困敌之计 崇祯皇帝这些日子明显瘦了许多。 春夏之交潮湿的东南风吹进大殿时,他身上那宽大的龙袍似空无一物般在风中飘荡。 大殿内寂静无声,不论是内阁大员还是六部尚书,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哼!” 看完手中奏疏,崇祯不由勃然大怒,一把将奏疏狠狠摔了出去。 “好个卢象升,枉朕对他悉心栽培,委以重任,他在古交堡毫无建树也就罢了,还竟敢让朕招安秦川,对那逆贼不惜封赏。” “秦贼反势已成,朕又岂能与他虚与委蛇,岂能容他践踏朕的大明天下?” “还有洪承畴,朕让他渡河进攻保德州和河曲,可他怯战不前,还让秦川趁机攻取神木和府谷,简直就是废物!” “统统都是废物!” 说到这,崇祯猛一拍桌子,站起身怒视殿中众大臣。 众臣愈发安静了。 其实,在场许多大臣都看过那封奏疏。 那是山西巡抚卢象升呈上来的。 个中内容先是秉明古交堡之战的经过,接着分析此战失利之缘由,关帝军之兵强马壮,古交堡之固若顽石。 接着,卢象升便奏请皇帝招安秦川,并大加封赏秦川,让秦川驻守河套地区,既能阻挡鞑子南下抢掠,又能牵制皇太极。 招安之后也不得不防秦川狼子野心,朝廷也可仿照秦川之法,在各处险峻要道修建军堡,困住秦川。 待流寇之乱平定,朝廷便可休养生息,暗中操练强军,时机成熟之际便可一举攻进娄烦剿灭秦川。 招安逆贼倒不是没有过,这些年叛乱的流寇就有不少被招安了。 可卢象升奏疏中的意思,不就是建议皇帝把河套地区封给秦川吗? 虽然河套地区一直被鞑子占领,可那地方始终是皇土啊。 虽说这只是权宜之计,日后仍然要剿灭秦川,但此举必然会让皇帝和朝廷威严扫地。 分封逆贼,这在当朝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帝不发怒才怪。 还有洪承畴, 看来,这卢象升是要倒大霉了。 果然,崇祯怒视一圈后,又一挥袖袍道:“王承恩,立即拟旨传刑部,将卢象升和洪承畴带拿入狱,听候发落。” “遵旨。” 站在文臣左前方的王承恩急忙小跑出来,往地上一跪又一拜。 “文争呢?文争何在?” 崇祯坐下后,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启禀陛下,文大人去山西巡查马政了。” “什么时候去的。” “五日之前。” “他的家眷不是在京城吗?传朕旨意,即刻将其家眷统统逮拿入狱。” “回陛下,文大人的家眷早已……早已在上月全部离京了。” “混账!” “王承恩,立刻拟旨,缉拿逆贼文争和文家所有人,统统缉拿!” “臣遵旨。” “还有吴甡,他儿子吴启鸣不是在户部任郎中吗?将他也带拿入狱,吴家所有人,统统带拿入狱。” “回陛下,吴启鸣和吴家的人也……也已离京了。” “混账!” 崇祯勃然大怒。 “反贼,通通都是反贼!” 崇祯怒不可歇,狠狠一掌拍在案上,将其上的砚台生生震落在地,“啪”地摔了个稀巴烂。 清脆的声音让崇祯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几乎丧失了理智。 这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小太监急匆匆跑到殿前,然后瑟瑟发抖地跪伏在殿门右侧。 “何事?” 崇祯尽量压住怒气,寒着脸沉声问道。 “启禀陛下,宣大总督杨嗣昌急报。” 崇祯脸色一惊:“快传。” “遵旨。” 很快,殿内的太监从那名小太监手中接过急报,匆匆忙跑进来双手递给王承恩。 王承恩谨慎又飞快地登上台阶,将急报展在案上。 崇祯皱紧眉头仔细察看其中内容,很快便脸色大怒。 “秦川逆贼,狼子野心,竟然在大同以西的边墙外十里建军堡。” “哼!此贼这是想攻打宣大啊!” 听到这话,殿中众大臣不由纷纷变色。 宣大两镇乃京畿西边门户,若宣大失守,则京畿危矣啊。 此时,内阁大学士文震孟忽然出班,道:“启禀陛下,臣以为秦贼之意不在宣大,而在河套。” “嗯?”崇祯眉头一皱。 文震孟接着坦然道:“众所周知,秦贼对河套势在必得,且已收服了察哈尔部,但其兵力不足,关帝军不过五万余人,分守各地尚不足,如今又新取河套,防守压力必然大增。” “而皇太极同样对河套虎视眈眈,其屡屡出征察哈尔,并于上月围攻清水河足可佐证。” “若此时秦贼进攻宣大,则陷入两面受敌之境,朝廷必然会发兵驰援宣大,而皇太极必然攻其后路并夺取河套。” “秦贼狡诈,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如今,他大兴土木建军堡,不过是为了抵挡建奴东进路线,以让他在河套站稳脚跟罢了。” “嗯……” 崇祯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臣附议,文公所言极是。”另一位内阁大学士何吾驺也出班道。 站在最前的内阁首辅温体仁则微微眯起眼,不知在思量什么。 “陛下。” 文震孟似乎犹豫了以下,接着又说道:“臣以为,卢象升所奏并非一无是处,其所议建军堡以围困秦贼,虽为下策却不失为权宜之计。” 听闻此言,崇祯眉头猛地一皱。 一旁的何吾驺急忙向文震孟打眼色。 但文震孟视若无睹,而是深吸一口气后,又坦然道:“臣曾翻阅所有有关秦贼之奏疏军情,只为了知己知彼,臣以为秦贼之强,在于精兵良将与火器军堡,而秦贼之弱,在于人口。” 崇祯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说下去。” “陛下,西北乃人烟稀少之地,加之连年天灾,战祸绵绵,人烟更为稀少,而秦贼一直四处招揽流民,收留饥民,且关帝军兵力增长缓慢,直到如今不过五万余人。” “可见,秦贼受困于人口,其治下人口不足,不仅缺乏种地产粮之劳力,还缺征兵之青壮。” “秦贼夺取河套之后,治内已与后金接壤,皇太极绝不会放任秦贼崛起,双方必然相互攻伐,而秦贼受限于人口,短期内仅有守成之力,绝无拓土之兵。” “若陛下采纳卢象升所奏请,在各处要道修建军堡围堵秦贼,截留饥民,不让其饥民流入其治内,放他与皇太极缠斗,朝廷便可坐收渔利。” “只要朝廷能尽快平定流寇之乱,并操练强军,铸造火器,堂堂大明朝臣民何止亿万,举国之力,何愁灭不了困于弹丸之地的秦贼?” 听这番话的时候,崇祯脸色变幻莫测,直到文震孟讲完,他眉头才缓缓舒展开来。 良久,崇祯缓缓站起身,道了句“此事容后再议”,然后转身朝偏殿走去。 “退朝!” …… 娄烦,黑山堡。 当高大巍峨浑然一体的黑山堡出现在眼前时,苏泰和娜木钟等人不由发出阵阵惊叹。 黑山堡是秦川的老巢,自然是所有军堡中最巍峨最坚固的一座。 “诸位夫人,里边请。” 秦川还没回来,王继宗又太忙,文成自然便成了接待苏泰等人的最佳人选。 听到文成的称呼,娜木钟和苔丝娜等人没啥反应,但苏泰脸上有些不自然。 她曾是大草原上尊贵的太后,可如今…… 文成似乎没察觉她的脸色变化,只微笑着在转身带路。 进到黑山堡内,苏泰和娜木钟等人更是瞪大眼睛,惊奇地打量这座她们前所未见的城堡。 城堡并不奢华,也不古怪,但很忙碌。 大街上人来人往,四周城墙上的数百个房间外的过道上也人来人往,除了站岗的士兵之外,其他人似乎都很忙碌。 就连路上遇到的人,也只是礼貌地向文成问一声好,然后又匆匆而去。 城堡西侧几个院子中有数个高耸的烟囱,滚滚冒着浓烟,还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间除了汉人传统的瓦房院落之外,还有几座没有砖缝的楼房,屋顶没有瓦片,而是平的。 东侧一个角落里也建有一排这种平顶房屋,奇怪的是这种房屋装的竟然全部是铁门,看起来很厚实的样子,里面也很安静,也不知是做啥用的。 苏泰等人边走边四周打量时,那排房屋里忽然传出“砰”一声炸响,像是关帝军的火炮声。 紧接着,其中一扇铁门被猛然踹开,几个灰头土脸的人从里面冲出来,在外边的空地上咳个不停。 一股白色的浓烟从屋里滚滚涌出。 苏泰等人吓一大跳,个个脸色惊疑不定地望着那间屋子。 包括文成在内,周围的人却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除了几个掩嘴偷笑之外,其他人毫无反应。 苏泰本想问文成,可话到嘴边才惊觉自己的身份和如今的处境。 有些话不能说,自己不该知道的事,绝不能胡乱打听。 她只知道,这座处处透着古怪的城堡内,藏着秦川崛起的秘密。 在文成的带领下,苏泰和娜木钟等人来到了城堡最深处,原孟家庄的内院。 几名貌美高雅的汉人女子正站在院门等待她们。 第四百一十三章 粮食危机 在外征战三个多月之后,秦川终于回到了娄烦。 黑山堡大门,他见到了刚坐完月子的文素心和襁褓中的娃。 “夫人辛苦了。” 当着众人的面,秦川轻揽文素心的肩膀柔声说道。 文素心只微笑摇摇头。 秦川又笑着朝旁边的李月茹也道了句:“二夫人也辛苦了。” 李月茹没说话,只两眼幽怨地望着他。 大概是因为秦川出征一趟又带回来一个老婆。 再给他多出征几次,家里岂不是吃个饭都要开几桌? 秦川看穿了李月茹的小心思,只含笑向她打个眼色。 李月茹顿时窃喜不已。 秦川不再跟她眉来眼去,而是小心翼翼地从文素心怀中接过孩子。 娃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可爱,应该是还没张开,但看眉眼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帅。 秦川掀开襁褓看了一眼,不由嘿嘿直笑。 是个带把的。 并非秦川重男轻女,而是即将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他,必须要有子嗣才能安定人心。 否则,万一他战死沙场,那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必将四分五裂。 见他嘿嘿傻笑,文素心不由推了他一把:“夫君,孩子就等着你回来取名呢。” “哦,取名。” “嗯……” 秦川犹豫一会,道:“就叫秦汉吧。” “汉,乃是汉人的汉,也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汉。” “秦汉……好名字。”一旁的王继宗只念了一遍,便由衷地称赞道。 文素心也暗暗念几遍之后,便满心欢喜地朝秦川点头。 “以后大伙帮留意一下,看看谁家生女娃叫林青霞的,记得来告诉我一声。” 秦川说了句让众人一头雾水的话,然后抱着孩子率先走进黑山堡。 众人摸不着头脑,只得跟了进去。 刚走进堡内,秦川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人。 秦川将孩子交给文素心,然后走上前,对着那人抱拳笑道:“吴先生,有劳了。” 那人正是吴甡,归顺秦川的朝廷官员中官职最高的一位。 见秦川如此客套,吴甡并没多大反应,只抱拳回了个礼,道:“将军言重了,吴某无德亦无能,不过一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哈哈哈,秦某就喜欢贪生怕死之辈,吴先生大可多多介绍几个过来。” 秦川笑着说罢,又转头对文素心和李月茹道:“为夫要先处理些公务,你们先回去休息,记得备几个酒菜等为夫” “嗯。” 文素心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李月茹则幽怨地瞪了一眼秦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秦川转身,朝南城墙的办公区走去。 “继宗,让所有部司的主要负责人都来开会。” “是。” “吴先生也一起来吧。” …… 秦川麾下已经组建了八个部司,分别是吏政、户政、科教、工业、军务、刑律、财政和农业,每个部司设司长一名,副司长视分管的事务多寡而设。 再加上独立于各部司之外的情报科,这场会议的参会者将近三十人之多。 会议室设计成了后世的长桌式,秦川坐首席位,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他凭记忆绘制的地图。 待所有人到齐之后,他便起身,将自己目前的领地画了出来,其中的西套和后套只用虚线标出。 “诸位,这是咱们目前所控制的地区。” “延绥北部及河套地区乃是今年出征所攻取的,如今各个施工队已分别前往神木及前套地区,年底之前会建成防守各个要道的军堡。” “但西套和后套地区……咱们暂时没有足够兵力去控制那些地区。” “目前,各处军堡仍能扼制朝廷的进犯,而皇太极则受制于兵力、粮草及路途遥远等因素,短期内已无力对咱们发起进攻。” “至少今年之内,他绝不会再发兵远征。” “总体上咱们形势良好,但……同样也面临着一场危机。” “继宗,你先把问题仔细汇报一下,让大家伙讨论讨论,该如何应对这场危机。” 说罢,秦川坐回位置上。 王继宗拿着一本册子站了起来,道:“诸位,我等所面临的最大危机,乃是粮食。” 接着,他翻开手中的册子,开始汇报人口、耕地、粮食产量等数据。 造成粮食紧缺的主要原因,一是人口增长,二是劳动力不足。 去年秋收时分,秦川在晋中平原抢掠一轮,又攻占永宁州和临县之后,治下总人口就已达到了三十八万之多。 紧接着劫掠土默特部,劫回八千余人口。 今年西征,又得察哈尔余部一万五千余人,鄂尔多斯部六千余,还有神木城、府谷县及延绥北部诸多军堡的百姓、明军俘虏等将近两万人。 秦川早已声名在外,整个中华大地的流民大多都知道,娄烦有饭吃,所以赶来投靠的流民比以前只多不少。 虽然明军封锁了各处要道,但山间小道没封锁,仍有不少流民翻山越岭得以进入境内。 如今,秦川治内的总人口已经超过五十万人了。 以目前的粮食产量,需要一百五十万亩耕地才能养活这么多人口。 事实上,秦川治内原有的耕地加上新开垦的耕地数量,早已超过了一百五十万亩。 问题的关键在于:种田的劳动力严重不足,空有耕地而无人种。 之所以劳动力不足,一是因为军队占比太大,二是与秦川先前的几项政策有关。 秦川招收及安置百姓的方法,是干活管饭发工钱。 在新来的百姓能种地自给自足之前,他要养活这些人口,但又不能白养。 所以他之前定的一项政策就是:让百姓去干活,比如开垦耕地、修水库、修路、修军堡、运送物资、植树造林治理水土等等。 百姓干活之后不仅管饭,还发工钱。 而各地库房又设有粮店,对所有百姓开放,粮价根据收成而变,但基本保持在每石八钱至一两二钱之间。 分田政策则是可租可买可开荒,百姓自己开垦的耕地,归百姓自己。 而原缙绅士族的耕地,以及管饭发工钱组织百姓去开垦的耕地,则属于公中所有,也就是秦川集团所有,百姓可以租种,佃租仅收两成,也可以买地,价格视土地肥沃程度及灌溉情况而定。 那五十万人口当中仅有不到三成百姓拥有自己的土地,剩下的那些基本都是租地种的。 前两年人口少,而且百姓都是初来乍到,不是言听计从就是满腔热情,还没出啥问题。 可从去年就开始出现了一种情况:部分百姓认为,干活既能吃饭又能拿工钱,工钱可以买粮养活家人,而租地种田不仅要交两成佃租,还要看天吃饭,连年大旱的情况下,种田不如当民夫打工干活。 再加上许多百姓缺乏农具和耕牛,种田费力费时,效率低下。 所以,很多百姓无心打理田地,整天只想着去当民夫。 田地不打理,收成自然差,有的百姓甚至直接退租不种了。 农业司正在统计实际耕种的土地,据王继宗估计,可能只有一百三十万亩左右,刚开垦就荒芜或打理不善的耕地至少二十万亩以上。 这种情况下,总的粮食收成不足以养活五十万人。 而且很多百姓会习惯性地将所有工钱都换成粮食,存在家里面,导致粮仓里的粮食正飞快减少。 再加上人口突然剧增、朝廷贸易封锁,秦川治下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粮食危机。 现在部分百姓手中有粮,再加上粮仓中的库存,估计能顶到今年秋收。 但是,今年秋收的粮食,绝对吃不到明年秋收。 最多到明年春耕就要陷入粮荒。 这是王继宗和暂时替代文素心管理财政司的文成一起分析得出的结论。 秦川对他们很信任,他们说粮荒,那就必然会粮荒。 以前盘子小,容易管理,基本没出啥大问题。 如今盘子大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秦川并没有多大担忧,他反而觉得,这不一定就是件坏事。 治理国家并非易事,他要一步步搭建自己的班子,这个过程中必然会面临许多困难。 有困难,就解决,让会议室里的这些人在困难中积累经验,未来就能成为替他治理国家的栋梁。 当王继宗说完,秦川只平静说了句:“大家想想法子,集思广益,想些法子出来解决这个问题。” 说罢,会议室里顿时嗡地一下讨论开了。 大家伙讨论的时候,秦川拿过王继宗的册子,仔细翻看起来。 他之前的政策并没有错,既能养活大批百姓,又能建设大量基础设施,耕地自不用说,领地内星罗棋布的水库,更是能大幅提高粮食产量。 还有各地之间的公路,娄烦至古交、静乐、岚县、方山等地的铁路,各个战略要地的军堡等等。 这些基建,必能为将来的发展提供坚实的基础。 问题就出在:势力在发展,形势在变化,而政策却没有变,这才导致了危机的出现。 除了粮食危机之外,秦川知道自己还面临一个困境。 那就是人口。 受限于人口,关帝军的总兵力很难得到增长。 而受限于兵力,他这一两年之内恐怕只能龟缩防守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农业革命和丝绸之路 会议室里的讨论已经持续半个时辰了。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秦川这才道了句:“诸位,把自己的想法都提出来吧,一个一来,别乱哄哄的。” 众人这才停下讨论,然后一个接一个发表建议。 有的建议暂时停止或减少基建,有的说要严令农民种田,如有荒废者要重罚。 还有的建议直接出去抢,再抢一遍山西那几个富饶的平原,或者直接进关中去抢,那地方可是富得流油。 秦川认真听取了每一条建议,一旁的王继宗也全部记了下来。 接着便是逐条讨论,从可行性到优缺点。 吴甡在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他只听和看。 哪怕已年逾半百见多识广,可他仍然对这个会议感到十分惊奇。 与朝廷的每日早朝比起来,这个会议高效太多了,而且能真正做到集思广益,人人都能发表提议。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讨论,秦川才最终定下了所有政策。 首先是开源。 要尽快建立与漠北蒙古诸部及叶尔羌、乌斯藏等地的商道,用娄烦铁锅换牛羊,用部分肉食来替代谷类食物。 还要想办法建立走私渠道,尽可能绕过明军的封锁,与之前那些商人走私粮食。 除此之外,秦川还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取消佃租,所有耕地全部分配给尚未拥有耕地的百姓。 但相应地,他要提高农业税,由原来的每亩地固定七斗粮改为一成,也就是每亩地收成的百分十。 如今玉米已经推广开了,治内百姓的种植比例已超过三成,农业司的试验田种出来的玉米亩产已能达到四百到五百斤之间,而百姓种植的亩产还不到三百斤。 按亩产两百五十斤算,那么就要交两斗五升粮作为农业税。 这个数量远远高于原来的七斗,百姓们肯定不乐意。 但非常时期由不得他们不乐意。 在这个时代,管理百姓只能靠强权。 给他们分田地,为他们修水库,保护他们的身家性命,相应地他们就得干活纳粮。 况且,这只是过渡性的税率,两三年后自然会调低税率。 除了开源之外,还要节流。 首先是限制百姓购粮的数量。 所有人必须按家中人口购粮,每人每月限购二十五斤粮,以防止百姓屯粮,减缓粮食流出的速度,并严打哄抬粮价的行为,百姓售粮的价格不得高于官仓价的一成。 同时,计划中的修水库、修路、植树造林水土治理等工程一律暂缓进行,建造中的大部分项目也先暂停,只有保留部分较为重要的铁轨和水库项目。 没活干之后,那些百姓就得老老实实地去给庄稼除草施肥。 最后,暂时减少关帝军的伙食,依然保持一日三餐,但饭量暂时减少两成左右。 这是逼不得已才做出的决定。 等打通北边和西边的商道,再给关帝军增加一些肉食,营养比原来只多不少。 或打通走私商道之后再回复原来的伙食标准。 实施这些政策之后,治内的百姓肯定会非常不满,甚至关帝军内部也会出现不满情绪。 秦川会让部下先跟他们说明缘由,先讲道理,道理讲不通的话,再大棒伺候。 缺乏耕牛是一直以来都存在的问题,但只要打通了和北边蒙古诸部的商道,就能获得大量耕牛。 至于缺乏农具,这是秦川意想不到的。 他一直很注重培养各种工匠,尤其是铁匠,并规定所有学徒五年内匠作所获的收入,要分两成给师傅。 这条政策很大程度地增加了工匠带学徒的兴趣和主动性。 事实上,他麾下几乎所有工匠都带有学徒,而且数量不少,这两年所培养出的铁匠也不少。 问题就在于,关帝军一直在扩军,需要大量兵器盔甲来武装军队,而秦川之前很看不起从朝廷那缴获的兵器,所以关帝军的装备一直都是治内的工匠来打造。 如此一来,打造农具的工匠就数量不足了。 而人口在持续增长,对农具的需求也在不断增长。 于是问题就出现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秦川直接拍板暂停冷兵器和铁甲打造,只保留棉甲制作,空出来的铁匠全部赶制农具,必须要在明年春耕之前打造出充足的农具。 他要开启第一次农业革命。 这场农业革命的标志,是耕种技术的发展和农具的普及应用。 至于关帝军所需的冷兵器,就先从建奴那缴获的顶着用。 皇太极一项注重兵器品质,建奴造的刀枪并不差,至少比朝廷造的要好上许多。 至于盔甲,秦川决定暂时降低铁甲率,提高棉甲率,比如守城的关帝军,大部分只穿棉甲,只有少量配备铁甲。 讨论完粮食危机的事项后,会议接着讨论了其他几项重要的事项。 一是明年乃至未来三到五年的战略目标。 受限于兵力,秦川打算明年不再发动大规模战事,而是以守成为主,巩固自己领地的防线,后年再攻取西套,争取两年之内彻底控制整个河套地区。 二是制定更合理的计划,大力发展农业之外的支柱产业。 其一是铁锅。 蒙古人缺铁,更缺铁锅,北方商道打通之后,娄烦铁锅必然成为最受欢迎的商品。 秦川还计划把铁锅卖到叶尔羌、乌斯藏,乃至中亚、西亚甚至欧洲。 广东铁锅能大量卖到欧洲,他的娄烦铁锅也肯定可以。 为此,秦川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路。 那是丝绸之路。 他要重启丝绸之路。 汉代的丝绸之路东起长安,如今长安、宁夏等地都仍在朝廷控制之下,所以秦川计划把起点定在银川。 他要从银川开辟一条商道直抵凉州,再从凉州沿着古代丝绸之路出嘉峪关,过吐鲁番和叶尔羌并入中亚地区。 这个时代的商道最重要的是安全,他要做的,是保证这条商道的安全。 虽然陆路运输的成本比海上运输的成本高很多,但娄烦铁锅胜在质量上乘而成本低廉,模具轧制的成本比建模浇铸的成本低了不是一丁半点。 所以,哪怕秦川卖便宜些,用以冲抵运费,也依然有足够多的利润。 除了铁锅之外,秦川还打算发展玻璃制造业和盐业。 回来的路上他就收到了汇报,罗自西和东篱采菊等人已经成功烧制出了纯度相当高的玻璃。 玻璃没法卖到欧洲去,因为那边的玻璃制造技术相当先进,秦川只打算卖给乌斯藏、叶尔羌及蒙古皇宫贵族,再跟欧洲商人竞争中亚地区。 这东西注定销量不大,但利润却大得惊人。 最后,是盐业。 盐乃是硬通货。 直至数百年后的抗战时期,陕西红军的最大经济来源仍然是盐。 秦川计划将制盐工业化,将盐的成本降下来。 他还计划制精盐。 后世的碘盐是不奢望了,但制出更纯的精盐,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如今,不论是大明还是欧洲,全都没有精盐提纯技术,不论是朱由检,还是欧洲的贵族,吃的都还是粗盐。 粗盐不仅含有大量对人体有害的杂质,还不易保存。 空气稍微潮湿或温度稍高一些,粗盐就会出现反水的情况。 所以,纯度更高、口感更好、也更容易保存的精盐,必会成为全世界的抢手货。 提纯粗盐需要化学处理,这就要靠罗自西和东篱采菊他们了。 但,秦川知道一些大概的方法和过程,这在后世的初中化学课中有学过。 他的打算是建实验室,专人研究。 以后,每一个新项目都要建专门的实验室。 除了制盐实验室之外,他还要建发动机实验室,专门研究斯特林发动机,而且他很快就会提出蒸汽机这个新项目,然后扔给手下去研究。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三酸两碱和温度计 山西平阳府,解州司盐城盐湖。 当黄昏降临,劳作一日的灶户们纷纷扛着耥耙往不远处的村子走去。 村子叫小灶村,因村里住的全是灶户而得名,西南二十里还有个大灶村,住的也同样都是灶户。 这些灶户以晒盐为生,世世代代在盐湖劳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而平静。 杨癸生是小灶村灶户中很普通的一个,为人不好也不坏,晒的盐不比别人多,也不比别人少,干啥事从不站前头,也从不落后边。 像往常一样,杨癸生闷不做声地走在回家的队伍中间,不紧不慢,不前也不后。 但,今日的他显得有些紧张,不仅时刻注意周围人的谈话,还频频朝大灶村的方向眺几眼。 “那老头又来了。” 前头有人冷不丁道。 听到这话,人群中的杨癸生脑海中顿时出现一张满是皱褶,咧着嘴巴憨笑露出两颗大黄牙的面孔。 他连忙踮起脚尖朝村口望去。 果然,那老头就蹲在村口杨树下,正咧着嘴朝他们笑,还不时用手指沾些盐巴放到嘴砸吧几下。 杨癸生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然后把目光投向行在前头的一名老者。 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望向老者。 老者叫杨全安,晒了几十年盐,不仅是村里晒得最黑的一个,也是最有威望的一个。 事实上,他也是小灶村的里长。 杨全安缓缓转过身,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便道:“俺都说了,你们谁想去就去,不用问俺,俺也不会拦你们。” 说罢,杨全安便缓缓朝村口走去。 临到村口,他又停下脚步,冲着杨树下那大黄牙拱了拱手,道:“好汉,造反的事小老儿不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村子里谁若想走,好汉尽管带走,小老儿绝无二话。” 那大黄牙咧着嘴笑道:“老哥,俺们大当……俺们大将军是让你们去晒盐,不是让你们去造反的。” 杨全安也笑着回道:“这全天下谁人不知秦川的大名,谁人不知他在晋西北造反。” 大黄牙有些无奈地挠了挠脑袋,道:“造反的事自有俺们来干,老哥只管晒盐就行了,就算造反干不成,朝廷事后追究起来,你们也不过是……那词叫啥来着。” “哦,裹挟,你们不过是被逆贼裹挟而至娄烦的而已。” “呵呵,好汉多说无益,小老儿还是那句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罢,杨全安便抬步往村里走去。 “唉。” 大黄牙叹了一口气:“老哥不愿跟俺走,不是因为怕死,也不是因为不愿当逆贼,而是怕牵连您闺女一家吧。” 听到这话,杨全安猛然停步。 大黄牙把沾着盐巴的嘴唇拢一起,从牙缝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村口一间屋子后面突然转出几人,一妇人和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还有一名双手被反捆的男子。 这四人身后,又各站一名衣着普通却脸色冷峻的精壮男子。 “爹!” 那妇人瞧见杨全安,不由哭喊一声。 “闺女……你……” 杨全安先是一惊,接着勃然大怒。 “老哥,俺是实在没办法,对不住老哥了。” 大黄牙又长叹一声,然后从地上站起身,对着杨全安抱拳致歉。 “老哥怕牵连闺女一家,所以不走,可这小灶村的灶户,又生怕牵连老哥,也跟着不走。” “唉,都说最苦不过煎灶户,这苦中自有乡情在啊。” “这下好了,俺把老哥的闺女全家也一并带走,让老哥一家团聚,谁也不怕牵连谁。” 杨全安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只对大黄牙怒目相视。 他膝下无儿,仅闺女一个。 闺女早年嫁司盐城一小吏,虽不富贵但其乐融融,闺女煮半斤白面尚要焐热了端一碗到小灶村给他吃,女婿也每每纳正课后便先引商贩到小灶村收余盐。 就因为他有个女婿在司盐城转运司当小吏,他们小灶村的余盐每次都能悉数卖出,那些商贩也不敢过多压价。 小灶村的灶户七十八,家家念他的好,他不走,没人敢走。 见他闺女一家被绑,他身后的青壮婆姨等数百人立马抄着耥耙上前,将村口堵得严严实实。 可大黄牙丝毫不惧,只抱拳拱手一圈,笑道:“还请诸位乡亲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家当,咱们今晚就走。” “到了地头管吃管住,没有课税,没有徭役,也没有正盐余盐之分,只有工钱。” “盐工一日银子五分,小匠头七分,大匠头一钱,另有晒盐嘉奖,百斤一钱,千斤一两。” “官仓民仓皆有粮食售卖,粮价每石一两二钱上下,盐工一人足可养活一家四口。” “盐工只要精壮,家眷可做其他杂活,工钱另计,也可种地织布,保证分田到户,一丁口不低于五亩地,不收佃租只收农业税。” “娃可上学堂识字,免束脩,只收书费,读了书识了字,将来不晒盐也能出头。” “大灶村和东边五里铺的乡亲已经收拾好家当,就等着天黑动身了。” “诸位乡亲,请吧。” 说罢,大黄牙笑眯眯地对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没动,既没有进村,也没有上去救人,只纷纷望着杨全安。 杨全安也没动,只死死盯着大黄牙。 气氛安静且紧张。 良久,杨全安在咬牙问道:“朝廷大军早已封锁了进娄烦的各处要道,可小灶大灶和五里铺加一块上千人口,你如何将他们带进娄烦?” 大黄牙笑道:“老哥且放心,俺们大将军对大家伙极为重视,为了接大家伙过去,动用的可不仅俺这点人,就是八十岁老大娘,俺也敢保证能将她安然无恙地送到娄烦。” 杨全安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点啥,可最终没能问出口。 又过了良久,他才终于长叹一声,然后恋恋不舍地环视周围的一切。 …… 哪怕远征归来,秦川也没有休息。 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了。 归来第二日一早,陪文素心和李月茹吃过早饭后,他便匆匆赶往罗自西的实验室。 罗自西和东篱采菊他们在实验室里捣鼓了大半年,只捣鼓出来一样东西,那就是玻璃。 秦川看过他们吹制的玻璃,清澈透亮,虽然不及后世的玻璃纯净,但明显比他托人买来的那些品质更上乘。 不久前娄烦已经新建了一家玻璃厂,目前所有的望远镜制作全部都是采用他们新制作的玻璃。 但现有的工匠熟练度还不够,只能吹制玻璃杯、玻璃瓶等简单的物件。 秦川没去玻璃厂,而是直接进了实验室。 罗自西和东篱采菊等人穿着厚厚的麻衣,脸上带新制的护目镜,蒙面巾,正带着一群学徒在捣鼓各种杯具。 见秦川进来,一群人连忙摘下护目镜和面巾,纷纷向秦川问好。 秦川跟他们客套几句,然后问起了最近的实验项目和成果。 一问之下才知道,除了玻璃制法之外,他们还搞清楚了三酸两碱的制法。 也就是硫酸、盐酸、硝酸、纯碱和烧碱。 因为制玻璃需要大量纯碱,所以他们干脆先把这些东西都给摸索了出来。 其实早在炼金术盛行的时候,欧洲那帮炼金术师早就制出了三酸两碱,唐朝时期炼丹盛行的时候,大唐的炼丹师也对这些东西有所研究。 蒸馏胆矾或明矾可得硫酸,硫酸加盐得盐酸,加硝石得硝酸,纯碱到处都有得卖,甚至可以直接从盐湖或碱矿里面捡,纯碱加熟石灰水煮沸后澄清过滤可得烧碱水。 只是之前的制法五花八门,纯度各有千秋,经过罗自西他们的研究改良,不仅提高了纯度,而且已具备可小规模制取的条件了。 罗自西和东篱采菊原本以为秦川会不高兴的,毕竟他们捣鼓大半年才捣鼓出一个玻璃,还是欧洲早就有了的东西。 可秦川听他们说三酸两碱的制法后,却高兴得连声叫好,丝毫没有不悦的迹象。 他们不知道,三酸两碱乃化工基础,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对罗自西和东篱采菊等人勉励一番后,秦川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并放在桌上,打开。 罗自西等人定睛望去,才发现那是一堆盐。 秦川笑道:“没错,这是一包盐。” “这些粗盐里边,含有很多杂质,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这东西很容易受潮,不好保存。” “我要你们将这些粗盐提纯成精盐。” “具体的方法我不懂,大概的还懂一些。” “就你们捣鼓的那些东西当中,要用到三样东西,一是纯碱,二是烧碱,三是盐酸,好像是先加纯碱和烧碱溶解过滤然后再加盐酸,最后加热结晶什么的,具体的过程得你们来研究。” “好像还要用到另外一样东西,但我不太记得了,也得由你们慢慢研究。” “这东西是重点项目,现在就赶紧弄。” “对了,既然玻璃制成了,你们还得琢磨另外一样东西。” “那东西叫温度计,用来测温度的。” “温度计?伽利略发明的那个温度计?”一旁的罗自西愣了一下。 “嗯?伽利略……” 这次到秦川愣住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漠西北局势 秦川差点忘了伽利略这号人物。 这位十七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应该还活着吧。 想到这,秦川试着对罗自西问道:“自西,你认识伽利略吗?知道他现在在哪吗?能不能写封信让他来娄烦搞研究?我能为他提供一切必要的或不必要的条件。” 罗自西神情有些黯然:“我见过他,也曾经向他请教过一些天文和物理方面的知识,但就在去年……从罗马到来大明的一名教士告诉我,他正在接受教廷的审判。” 秦川有些失望,被教廷审判,那基本上是完犊子了。 “那你有没有写信让一些志同道合的教士或朋友来娄烦?” “有,都交给老黄了,就不知老黄能否把人带回来。” “嗯,老黄办事我放心,你可以多写点信,不论是汉人还是西方传教士,只要对传教之外的任何领域感兴趣,都可以请来,咱们好吃好喝招待他们。” “好。”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温度计这个东西?” “见过,教廷里部分有地位的教士就拥有这东西。” “嗯……那咱们先来说说这个温度计。” 接着,秦川将自己制温度计的思路写了下来。 首先是吹玻璃管,这管一定要吹得非常非常精细,然后往里面灌水银,和现代的温度计一样根据水银的热胀冷缩测量温度。 至于刻度,可以用冰水混合物来定位零度的刻度,冰可以用芒硝制取,再用沸水定位一百度的刻度,其余刻度按平均定位就行了。 最后就是用人的体温来测试温度计的准确度。 成年人的体温正常在三十六到三十七度之间,有波动,但偏差不大,只要制作出来的温度计在这个数值范围之内,那就是可以用的。 误差是肯定有的,但秦川不是要精准的温度值,而是在制定标准,确立参考值。 哪怕零下三度的水,被他的温度计测成零度,那也是没问题的,只要其他数值全部用这个温度计来测量,并全部参照这个标准值就行了。 做这个东西的难点有两个,一是如何吹制出内管足够精细的玻璃管。 以现有工人的技术,估计是吹不出的。 秦川的思路是:用某种可溶性物质做一个内模,直接浇铸而成。 这个内模可以分成两部分,一是底部储存水银的部分,空间要比上面的管道大,可以用遇热融化的物质戳成小圆球做这部分的内模,先浇铸这部分,等那小圆球融化之后再插入一根细的铁线并浇铸第二部分的管壁。 其实这个管壁并不需要跟后世的玻璃管温度计一样细,但越细越好,越细精度越高。 另一个难度,则是管壁内的空气问题。 后世的玻璃管温度计内部是半真空状态的,既能避免大气强压的影响导致测量精度下降,又能让水银在冷却后自动回流。 而伽利略的温度计是开口式的,测量精度必然会受到大气压强的影响,若直接封闭而不抽真空,则里面满是空气的情况下,空气热胀冷缩也同样会影响测量精度。 所以,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半真空。 秦川昨晚想了一夜,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 制造一个注射器,后世打针那种,给温度计灌注水银并封口的时候,趁封口的玻璃仍处于胶状时,用注射器抽取里面的空气。 注射器不可能将里面的空气全部抽空,这样就能形成半真空状态。 当然,这是设想。 实际操作肯定会面临不少困难。 秦川也不急,凡事讲究过程,慢慢研究,慢慢解决困难,自然能搞得出来。 离开实验室后,秦川径直往枪厂的方向走去。 陈詹和李学境他们造了一台未完成的外燃发动机,也就是他之前做的那个斯特林发动机。 那台发动机有个技术难题陈詹他们始终没有攻破,秦川得过去看看。 但刚走到半路就被一个传令兵给拦住了。 “启禀大将军,商业司的罗司长他们正等着您开会。” “嗯……” 秦川猛一拍脑门,忘了有个重要的会议了。 刚回来,事情实在太多了。 枪炮厂还没得去,铁厂锅厂没得去,农政基地没得去,军校和学堂也还没得去。 还有翠香楼…… 无奈之下,秦川只得转身朝城楼走去。 进了城楼会议室,里面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 各部司当中,只有商业司、军务司和情报科的人在,其余的……是苏泰、娜木钟、苔丝娜、俄尔哲图、额哲及察哈尔余部的十几个贵族首领,还有那名叫默尔根的红衣喇嘛。 鄂尔多斯部的扎萨克额璘臣及一种贵族首领也在场。 这些各个部族中有着强大影响力的人,都被秦川请回了娄烦。 美其名曰保护他们的安全,实际上是软禁。 秦川彻底掌握并巩固河套地区之前,他们要一直呆在娄烦。 昨天归来时,秦川本想让苔丝娜直接进内院的,毕竟自己睡过且准备要迎娶的女人。 但文成极力反对,说是得挑个黄道吉日再迎娶进门,哪怕是偏房,手续也得齐整点,规模得隆重点。 得让整个大明及漠北漠西的蒙古人都知道,他秦川已经继承了林丹汗的女人,那么林丹汗的地盘和人口,也理应由他来继承。 老丈人说的话有些道理,所以秦川只得再忍上几天。 刚走进会议室,秦川就发现俄尔哲图和苏泰的视线,一直在罗文天的脸上流连忘返。 这家伙身居高位,气质上来了,风度也更足了,自然比以前更吸引女人。 “大将军。” 见秦川进来,罗文天急忙起身行礼。 苏泰等人也急忙收回目光,起身抚胸致意,那个红衣喇嘛则叮铃叮铃地摇响手中的转经轮。 “大家坐。” 秦川拍了拍罗文天肩膀,然后走到地图前,在河套地区的北部、西北部及西部各画了一个圈。 “今天让大家伙来开会,主要是想搞清楚这些个地方,都有什么势力,都是什么角色,相互间都是什么关系。” 说着,秦川面含笑意地望向苏泰和娜木钟,并指了指漠北那个圈。 苏泰和娜木钟等人面面相觑,她们这才知道秦川叫她们来的目的。 “没错,我要掌握这几个地区的所有信息。” “漠北的喀尔喀三部,漠西的卫拉特四部,青海的喀尔喀却图汗,康区的白利土司,乌斯藏的藏巴汗,格鲁、噶举等派系,还有西边的叶尔羌,甚至再往西的哈萨克、西瓦和布哈拉等汗国。” “我要知道这些汗国或部族的大概规模,他们的人口大概有多少,兵力有多少,占据的地盘有多大,向大明进贡还是向后金进贡?” “还有,他们的首领是谁,是什么样的人,谁会与我为敌,谁会愿意与我贸易甚至结盟。” “所有你们了解的,或不了解的,我都想知道。” 第四百一十七章 贸易计划 自成吉思汗死后,他一手打下的横跨亚欧大陆的江山便迅速四分五裂,整个蒙古帝国土崩瓦解。 如今的漠西卫拉特、漠北喀尔喀、叶尔羌,中亚地区的哈萨克、西瓦、布哈拉,甚至喜马拉雅以西的莫卧儿,都是帝国分裂后蒙古部族建立起来的联盟或汗国。 元帝国覆灭,蒙古人退回大草原之后,整个蒙古部族便分成了三个部分。 漠南诸部、漠北喀尔喀、漠西卫拉特。 如今漠南蒙古已经不复存在了。 察哈尔和鄂尔多斯被秦川吞并,其余土默特、科尔沁、喀喇沁等诸部投靠后金。 只剩漠北喀尔喀和漠西卫拉特。 其中喀尔喀几经分裂或吞并,最终形成如今的四个部族,准确来说应该是三大部族和一个被驱逐的丧家犬。 在藏传佛教传入蒙古数百年的时间里,格鲁黄教一直稳压其他派系一头,喀尔喀三大部族便信奉黄教,而另一个部族首领绰克图却偏偏信奉噶举红教。 当时,占据青海地区的土默特诸部为了帮助黄教对抗红教,进兵乌斯藏击败信奉红教的藏巴汗,但由于在乌斯藏地区损失过大且得不到当地百姓的支持,土默特诸部只得退出乌斯藏返回青海。 被喀尔喀三部排挤的绰克图嗅到了机会,并在崇祯五年出兵青海,趁着土默特诸部在乌斯藏元气大伤的机会一举占领青海,吞并土默特拉尊和草菇等部族。 自此,绰克图便占据青海,自称却图汗。 青海西南方向便是康巴,也称康区,如今控制康区的乃是白利土司屯月多吉。 屯月多吉信奉苯教,仇视藏传佛教的其他派系,但又跟红教藏巴汗结盟打压红教。 青海和康巴以西是乌斯藏,如今的乌斯藏大部分地区由信奉红教的藏巴汗丹津旺布所控制。 藏巴汗排斥黄教,甚至想让黄教信众改宗换派。 而黄教领袖达籁则一直跟卫拉特及喀尔喀诸部有联系,想借助蒙古势力推翻藏巴汗。 原本信奉黄教的林丹汗在去年逃到青海之后,为了获得其他势力的支持,便改为信奉红教,与却图汗、藏巴汗及白利土司结盟,建立反黄教联盟。 可惜刚结盟,林丹汗便因一命呜呼了。 林丹汗一死,一部分察哈尔余部投奔了却图汗,一部分被秦川收编。 据苏泰推测,北部和西部所有汗国及部族当中,最有可能跟秦川通商甚至结盟的,就是却图汗。 因为却图汗被喀尔喀三部所排斥,跟卫拉特四部又水火不容,因实力弱小,在青海地区的脚跟并不是站得很稳。 若黄教引来喀尔喀或卫拉特的蒙古大军,却图汗必然难以保住青海地区。 而且却图汗与林丹汗是盟友,秦川接管了林丹汗的部族和地盘,两家可以顺理成章地结成同盟。 至于白利土司和藏巴汗,因为他们仍然向大明进贡,与秦川这个大明反贼结盟的可能性不大,但通商的可能性并不小。 因为不论是康区还是乌斯藏,都缺铁。 盐的话,那两地可以通过茶马古道跟四川通商获取,所以并不缺乏。 除非秦川能制出精盐。 而喀尔喀三部首领分别是扎萨克图汗素巴第、土谢图汗衮布和车臣硕垒,位于漠北苦寒之地。 其中车臣部的领地位于东部,靠近后金势力,土谢图部位于中间,扎萨克部则位于西侧,与卫拉特蒙古接壤。 喀尔喀三部和林丹汗同属黄金家族后裔,却又忌惮林丹汗,与大明及后金同时眉来眼去,一边与大明贸易,一边对后金宣称互不侵犯。 但喀尔喀与卫拉特四部却是水火不容生死大敌。 卫拉特的前身就是瓦剌,并非黄金家族后裔的部族,成吉思汗统一大草原之前瓦剌支持札木合,随后又臣服于成吉思汗。 但黄金家族衰落之后,瓦剌便顺势而起,并与黄金家族后裔的部族争夺大草原的控制权,双方你来我往打了几百年仗了。 如今的卫拉特分为四大部族,分别是和硕特、土尔扈特、准噶尔和杜尔伯特。 历史以来,瓦剌便以好战和制造混乱而闻名,如今的卫拉特四部也长期处在战争状态中。 他们不仅跟喀尔喀开战,跟哈萨克也时不时打上几场,甚至四部之间也经常打个你死我活。 就在前几年,土尔扈特部在于准噶尔的战争中败北后,首领和鄂尔勒克只得率五万户族人西迁伏尔加河一带。 如今,卫拉特四部中的和硕特部似乎还把目光对准了乌斯藏,一直跟达籁眉来眼去。 漠北和漠西当中,喀尔喀属于墙头草,跟秦川结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通商的可能性却非常大。 因为漠北苦寒之地物资短缺,卫拉特又堵在他们西边,断绝了他们西边的商道,北边又是更苦寒的西伯利亚。 喀尔喀之所以一边向后金示好,一边跟大明贸易,就是因为缺乏物资。 所以,只要秦川有他们所需的物资,他们会很乐意通商。 而卫拉特四部则不然。 土尔扈特部已经西迁,通商难度较大,准噶尔部位于西路,可以跟莫卧儿、沙俄、中西亚甚至欧洲各国通商。 杜尔伯特部和和硕特部又对准噶尔言听计从。 而且和硕特部对乌斯藏及青海虎视眈眈,若秦川与藏巴汗及青海的却图汗交好,再跟喀尔喀交好的话,可能会使对方产生敌意。 当然,娄烦铁锅也肯定能让他们产生极大的兴趣。 至于叶尔羌,这个由蒙古人建立的汗国正动荡不堪,其内势力错终复杂,政治斗争极其严重,既有原东察合台势力,叶尔羌势力,又有新兴的伊教火者势力。 整个汗国领地还分为三个地盘,一是塔里木盆地周围的杜格拉特部,二是塔里木以北的亦力把里,三是畏兀儿的吐鲁番地区。 对于叶尔羌,秦川打算只通商,其他的一律不谈。 从苏泰等人口中大概了解北部和西部的情况之后,秦川也有了大概思路。 总体来说,漠北和漠西及西域能打的只有一个,准噶尔部。 土尔扈特部西迁的时候,有大量人口被准噶尔吞并,昔日卫拉特小弟准噶尔摇身一变成了老大,成了卫拉特联盟的盟主。 不论人口还是军力,最强盛的就是准噶尔。 除了准噶尔之外,其他部族和汗国的实力,都对秦川构不成任何威胁。 除非他们联合起来。 但秦川暂时不想打仗,他只想跟所有势力通商。 他需要大量牛羊马匹和皮毛。 但那些地区势力错终复杂,跟这个交好,就势必要跟另一个交恶。 解决办法只有一个,先谈,再打。 他的威名,应该已经传到那些地方了吧。 大致了解情况之后,会议的内容便围绕通商来讨论。 花了大半个时辰,秦川终于定下了整个计划。 他要先派使团出使那些汗国和部族。 使者的最佳人选非罗文天莫属。 但秦川并非只派一个使团,他还从商业司和察哈尔部、鄂尔多斯部当中各挑了几人,再加上那个红衣喇嘛默尔根,一共组了十个使团。 这些使团,将分别派往上述所有部族和汗国。 其中,红衣喇嘛默尔根会先前往康区求见白利土司,再前往乌斯藏回见藏巴汗。 为了这些使者的安全,秦川特意召回赵武,让他暂停部分地区的刺探任务,调集他麾下的夜不收并分成十个小组,以护送使者前往目的地。 除此之外,秦川还挑了一千关帝军同样分成十组加入使团,关帝军在明,夜不收在暗。 那一千关帝军将披上最亮的甲,持制作最精良的燧发枪和冷兵器。 秦川要向所有人展示实力。 严三七已经找他诉过苦了,锅厂生产出来的铁锅早已堆满数十个仓房,而且很多都已生锈,他得尽快把这些锅给甩出去。 所以,使团出使也没空选黄道吉日了,人员一到位马上出发。 第四百二十七章 铁索横江,猴峡飞渡 吴堡以北十五里有一处峡谷,黄河流经此处时两岸突然收窄,形成一道河水湍急的峡谷,人称飞猴峡。 因飞猴峡水流湍急无法渡河,所以曾金奎并没有在此处安扎暗哨,只白日里派哨骑沿着河岸来回巡视。 第一艘关中粮船抵达吴堡码头的当天夜里,飞猴峡东岸突然出现一群人,或衣衫褴褛似饥民,或短打装扮力工相。 这群人抵达飞猴峡后,便摸黑从河里捞出一根比拇指还粗的绳索,并齐力往后拉。 这跟绳索是不久前一名熟悉水性的关帝军抱着气囊从上游水流较缓处带过对岸的,到了对岸后便扯到飞猴峡,系在河岸一块大石上,用碎石、泥巴、水草等掩盖。 白日里,这根绳索会沉入河中,避免西岸的明军发现。 到了夜里,月黑风高之际,这根绳索便从水中拉起,数十人合力之下,很快就系在了东岸一大石上,湍急的河面上便横起一根粗大绳索。 领头的一名关帝军尖哨试了试绳索的牢固程度,然后取出一截绳索,系在腰间绑牢,一端套在江面绳索上,接着抱起一个形似后世游泳圈的充气皮囊,套在两腋之下,最后拉着绳索跳入河中。 河水湍急,浪涛滚滚,那名关帝军一入水就差点被冲走,幸好有绳索拉住,才不至于沦为水鬼。 好不容易控制住身形并适应浪涛后,那名关帝军双臂卡住皮囊,两手奋力拉着绳索向对岸游去。 待那名关帝军到了河中心,东岸又有一名关帝军拉着绳索套入河中。 此一渡有惊无险,第一名关帝军吃了一肚子黄河水之后,终于抵达了西岸。 在西岸等候的尖哨迅速将人接上岸,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拂晓时分,那条绳索被重新沉入水中,成功渡过西岸的上百名关帝军和尖哨分做两路,一路衣衫褴褛地往黄老板所设的粥棚而去,另一路则直奔吴堡城。 …… 尽管陕北饥民都汇聚在吴堡以北二十里的粥棚,但吴堡石城仍然热闹非凡,来自各地的粮商所带的随从、船夫等等,大多都汇入了吴堡城。 由于有大量粮食要搬运,哪怕黄老板雇佣了城内许多百姓,人手也依然不足,粮食搬运进度缓慢,泊在码头等待卸货的船只拥挤不堪,后边还有许多只能靠岸停泊排队进码头的船只。 无奈之下,黄老板只得前往粥棚招募力夫,挑了数百个身强力壮的饥民。 曾金奎担心这些饥民当中混有奸细,正要率兵盘查,知县简国宁已自告奋勇亲自率领衙役和民壮对这些饥民进行盘查。 如今吴堡热闹非凡,曾金奎既要防备对岸关帝军渡河突袭,又要分兵驻守各城门城墙,并维持秩序盘查奸细,麾下人手依然不足,干脆就把饥民的事都交给简国宁。 简国宁麾下衙役和民壮本就不多,在黄老板的银子诱惑下,又有部分民壮跑去当力夫搬粮了,一时间手头人手也严重不足。 无奈之下,简国宁只得依葫芦画瓢,跟黄老板一样跑去粥棚招募一批民壮,充进壮班交由衙役管理。 起先吴堡城一入夜便立即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但黄老板为了加快卸粮进度,苦着脸找到曾金奎好说歹说,最终又塞了五百两银子才说服曾金奎夜里开城门运粮。 多了数百力夫,且夜晚也可运粮之后,卸货的进度一下快了许多。 夜晚开城门乃兵家大忌,曾金奎为了防备敌袭,将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洞开的南城门,而巡防城墙的任务,也由自告奋勇的简国宁担任。 曾金奎起先很是看不顺眼这文绉绉满口仁义道德的劳什子知县,可如今,他又觉得简国宁顺眼多了,有这么个勤快的知县在,他的日子舒坦了许多。 这天夜里,勤政的简大人又亲自率领一帮衙役和民壮巡城去了。 吴堡城并非像其他城池一样方方正正,而是沿着山体建造,呈南北走向,城墙多有弯曲或棱角,高低也不同,最低处不足两丈,最高处三丈有余。 简国宁率领一众衙役和民壮抵达城北城墙时停下了脚步,并让麾下的衙役带一部分民壮去巡视他处,他则率领剩余民壮继续巡视城北。 待所有衙役都走远,简国宁便立即带着剩余的数十个民壮来到城北一城墙棱角处,其中一名民壮冲着城墙外发出了一声奇怪的鸟鸣。 很快,城墙外灌木丛中闪出几道身影,扛着沉重的物件直抵城墙下。 城头的民壮则迅速放下几根绳索,没多久便吃力地将那些物件吊上了城头。 这时,城内忽然有一人沿着楼梯登上城墙,并朝简国宁跑来,嘴里还喊道:“简大人,城南有一伙粮商跟城内百姓因为琐事吵起来了,大人赶紧去调停吧,若晚了恐怕两边得打起来。” 简国宁脸色一变,那是他的师爷张汀。 他投诚秦川的事还没跟张汀说过,因为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张汀并不一定愿意跟他一起投诚。 若被张汀撞破他通敌,又该如何是好? 是劝说张汀与他一起投诚,还是杀了张汀? 说实话,张汀跟了他几年,一直尽心尽力而且人品并不坏。 就在简国宁犹豫的时候,那些民壮没有得到他的授意,不敢轻举妄动,张汀就这么径直跑到了他跟前。 “大人,您还是去一趟吧,否则……咦,这是何物件?” 张汀话说到一半,就瞥见了堆在简国宁身侧的一堆物件。 那些物件长约四尺,像一根根黑乎乎的木棍。 好奇之下,张汀借着火把低头细看。 “火铳?为何这些火铳与军械库里的火铳完全不一样?大人您是从何处寻来的?” 张汀疑惑地看了看简国宁,接着又看了看周围的民壮。 片刻后,张汀突然脸色大变。 这些民壮全都是知县大人新招募的,各个身强体壮,耿耿有神,而且如今全都脸色冷峻地望着他。 知县大人也望着他,只是那眼神……冷漠了许多。 张汀突然明白了什么。 “大人,求大人看在小的一直追随大人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张汀扑通跪了下来。 简国宁回过神来,轻叹一声道:“如今,留你性命的唯一方法,就是你随本官投诚秦将军。” “大人,这……” “张汀,本官不忍你死。” “大人,小的……”张汀犹豫了。 良久后,他才似乎做出了决定,抬头道:“小的愿意追随大人,愿意追随秦将军。” “你起来吧,记住,今日之事不仅关乎你我的性命,还关乎……”简国宁不忍说出剩下那半句,只拍了拍张汀的肩膀。 “小的明白。” 张汀用力地点了点头。 …… 黄老板很讲信用,最先到来的那几家粮商在卸货勘验完成后,便立马将余款一次性付清,当关中瑞林阁在内的几家商号美滋滋地将一箱箱白银运上船时,馋的其余粮商愈发着急了。 很快,那些商号的管家、随从等也纷纷撸起袖管加入搬粮大军,粮食入城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短短二十天时间,运进吴堡城的粮食就多达两万石。 城外码头的粮船已不多,江面上向吴堡驶来的船只也寥寥无几,立好契约并收取三成定金的粮商基本都到了,仅剩几个还没到,也不知是迟了,还是想生吃那三成定金。 时间不等人,得提前实行计划了。 因为简国宁发现这件事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新任陕北三边总督梁廷栋已经派人前来吴堡,调查吴堡突然汇聚大量饥民及粮商的原因,霞州知州甚至直接命他勒令黄老板停止收粮,驻扎在三川河一带的朝廷军队也突然增派了不少兵力。 曾金奎也召回了在码头维持秩序并搬运粮食的士兵,甚至想将粥棚维持秩序那三百士兵调回来,被简国宁用饥民暴动祸乱陕北朝廷问责等等理由劝说后,才放弃调回那三百人。 看情形,朝廷随时有可能增兵吴堡。 本想再多收点粮的,但此事已迫在眉睫,不得不发。 第四百一十八章 会爆炸的外燃机 离开会议室后,秦川便直奔枪厂而去。 如今,枪厂的规模已经比去年扩大了一倍左右,因空间有限,所以大部分配件的制造都转移到了黑山堡之外。 比如枪管打制、钻孔、枪托制作等都在城外的几个工坊进行,而开膛线、内部机件的制造及组装属于高度机密,所以仍然在城内枪厂进行。 几经改良之后,螺纹钻床的产量已大大提高,直至如今李学境已经造出了一百八十多台螺纹钻床,而且几经改良之后,钻床的精度和稳定性也有了一定提高,膛线枪管的成品率因此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 如今枪厂每个月能钻出超过两百五十根膛线长枪管,短管也已超过一百根。 炮厂的规模也同样扩大了两倍不止,而且除了浇铸炮管仍在城内进行之外,其余的打磨、组装轮具等工序也已全部转移到了城外。 陈詹对炮厂的工序和人员配置都做了调整,并建立了二十个铸炮小组,每个小组只专职铸造一种型号的火炮,以此来提高熟练度和成品率,所铸造的火炮质量也同样得到了提高。 炮厂的重点项目是大炮,负责要塞炮和天威将军炮的小组各有五个之多,剩下的十个小组,则负责红衣将军炮、大小佛郎机及虎蹲炮。 如今炮厂一个月能造要塞炮超过五门,天威将军炮十门以上,红衣将军和大佛郎机则超过二十门。 小佛郎机和虎蹲炮则纯粹看需求,若加班加点干,一个月造上百门都没啥问题。 也就是说,炮厂一个月的产能,就能将一座军堡武装得固若金汤。 枪厂炮厂产能的大幅提高,除了陈詹和李学境能干之外,还得益于秦川的大力支持。 治内所有顶尖的工匠,都集中在了枪厂和炮厂。 铁厂和炼焦厂也一直为枪厂炮厂提供最优质的原料,而运输、后勤保障等自不用说。 支出最大的,就是枪炮这两个厂了。 与枪炮厂有关联的还有火药厂。 火药厂前些时日发生了一次事故,一名工人在进行颗粒化研磨时,不慎引燃了火药并发生爆燃,致使工坊内十二名工人五死七伤。 幸好秦川之前就让赵满财将所有工序都分不同工坊制作,不论是工坊还是火药,亦或是工人,都不得集中,甚至距离不能太近,而且当时那些火药还未完全晒干,否则伤亡会更大。 那次之后,赵满财天天跑来找王继宗、文成、陈詹及李学境等人哭诉,求这帮人替他求情。 难怪秦川刚回来那天,见到赵满财的时候总觉得他不太对劲。 从陈詹和李学境口中听说这事之后,秦川决定先放着不管,有空再去一趟就行了,反正以赵满财那怕死的尿性,肯定会一再要求其麾下的工人再谨慎些。 对于枪厂和炮厂,秦川也没太多指示,只让李学境停掉滑膛枪,集中资源造造线膛燧发枪。 线膛短铳还是要造的,这东西携带方便,近战作用非常大,关键时刻甚至能起决定性作用。 若卧羊山之战那五百关帝军有百来支短铳,结局肯定会不一样。 正在集结人员的使团当中,所有关帝军和夜不收都配备了短铳,其中夜不收一人配两支,罗文天和商业司的人员也都配有,让他们用来防身。 在枪厂和炮厂转一圈之后,秦川便走进了陈詹和李学境专门研制外燃机的屋子。 屋内放着一台机器,那是陈詹和李学境新造不久的外燃机。 这台外燃机的长度只有两米左右,宽不到一米,结构很简单,就两根相连的大铜管、两根传动轴和一个飞轮。 那两根铜管当中,一根是热腔,另一根是冷腔,工作原理就是用炉子给热腔的铜管加热,里面的空气受热膨胀,将铜管内的活塞往外推,与活塞相连的传动杆带动飞轮,并带动同样链接在飞轮上的冷腔传动杆,使得冷腔活塞往里挤。 这时,热气会通过管道进入冷腔,将往里挤的冷腔活塞推出去,冷腔活塞又通过飞轮和传动杆将热腔活塞往热腔里挤。 紧接着,冷腔的空气冷却后因热胀冷缩而迫使冷腔活塞往里收,热腔的空气受到加热而再次膨胀,将热腔活塞往外推。 只要不断加热,不断循环,外燃机就能持续工作,传动杆上的飞轮就能带动尾部的飞轮不停转动。 陈詹和李学境说,这玩意能转,但是活塞漏气,转得不够快。 为此,他们试过许多办法,都没办法解决。 主要是活塞和铜管的接触面,太紧就转不起来,而且会对铜管内壁造成很大磨损。 若活塞太松了,又会漏气。 他们试过把活塞做得跟铜管严丝合缝,并加入牛油以达到润滑的目的。 那次确实不漏气了,但……没运转多久,热腔就突然炸了。 里面空荡荡的,既没有火药也没有其他物品,陈詹和李学境花了好长时间都没搞明白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爆炸。 活塞是铁做的,而且锻造精良并经过淬火,倒没有炸坏,铜管也造得非常厚实,也同样没炸坏。 就活塞被炸飞出来,导致传动杆生生折断。 从那之后,陈詹和李学境就不敢再试了,只重新做了一根传动杆装上,并给活塞抹好牛油,一直等到秦川归来。 秦川绕着机器转了好几圈,并听陈詹和李学境讲完之后,便道了句:“点火试试看?” “这……” 陈詹犹豫了。 李学境脸上也拧成了苦瓜脸。 “放心吧,没事。” 秦川边说边自己走到屋角取了些细柴火,放在热腔下方的炉子里。 “火匣子。” “大将军……” “赶紧的。” “这……那大将军您先站远点。” 李学境说着,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火镰,然后望向秦川。 秦川无奈,只得跟陈詹一起走到屋外,远远望着。 李学境用火镰点燃柴火,炉子里升起的火焰开始加热上方的热腔铜管。 烧了一小会,李学境猛一拉飞轮,然后拔腿就往外飞奔。 只见飞轮上那两根传动杆立马带着活塞飞快运动,整个机器哐嗤哐嗤地运作起来。 屋外的秦川满意地点点头,看这转速,这台机器的功率还不小,完全可以同时带动几台镗床和螺纹钻床。 带动十几个大铁锤,用来替代人工锻铁也完全可以。 或者用来抽水灌溉,在各个工厂安装传送带利用外燃机带动,还可以用来制造鼓风机。 有了大型鼓风机,就完全可以实现转炉炼钢。 在这个时代,发动机的作用大到无法想象。 秦川正遐想他的工业时代的时候,屋内突然“砰”一声大响,又炸了。 热腔内的活塞被弹出来掉在地上,连接活塞的传动杆连接处直接断开,斜斜地挂在飞轮上。 “唉,又炸了。” 一旁的陈詹唉声叹气地拍着大腿。 秦川则一言不发,径直走进屋内查看热腔内部。 只见里面早已烧得漆黑一片。 “之所以会炸,是因为牛油。” 秦川一边低头检查活塞,一边朝跟进来的两人说道。 “牛油?” “对,牛油是可以燃烧的,热腔里面本来就热,加上活塞剧烈摩擦,产生的高温引燃了牛油。” “而热腔内出于封闭状态,由于热胀冷缩的原因,起火后里面的气体急剧膨胀,却又被活塞堵住,气体出不来,所以就炸了。” “所以……” 所以后世的高温工作环境用的全是耐高温的工业润滑剂。 “原来如此!” 陈詹和李学境顿时恍然大悟。 他们知道热胀冷缩的原理,开采石料的时候就应用到这个原理,秦川教他们制造外燃机的时候,还知道空气也一样会膨胀。 只是他们不知道空气竟然也会爆炸,也料不到爆炸的罪魁祸首竟然是牛油。 想通之后,陈詹又皱眉问道:“大将军,既然牛油会炸,其他油类也必然会炸,如此一来,该用何物做润滑?” “石墨。” 秦川毫不犹豫地回道。 这是他唯一知道的一种耐高温的工业润滑剂。 第四百一十九章 卢象升和洪承畴的下场 崇祯八年六月十三,太原城外。 望着管道上渐行渐近的尘嚣,卢象升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没多久,尘嚣逼近,一群衣着光鲜的骑士直抵卢象升身前。 卢象升手扶袍襟,双膝跪下,朗声道:“巡抚山西臣卢象升恭迎圣使。” 为首那名皮肤白净脸上无须的男子并未答话,而是打开端放于身前的盒子,取出一卷明黄锦轴。 男子面无表情瞥了一眼跪下地上的卢象升,然后展开锦轴,用奸细的嗓音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山西巡抚卢象升,任期无为,兵发古交寸土未进而私自退兵,以至各路兵事尽失,丧讨贼良机,此罪其一。” “此内忧外患逆贼横行之际,卢象升妄议封贼赏逆之事,乱国家之基,扰朝纲之序,实为大逆不道,此罪其二。” “此一二本死罪,念卢象升昔日剿匪多有功,以功抵过,今着吏部收其符印,削为民籍,以儆效尤。” 念完后,男子收其锦轴,又高声念了一句“钦此”。 跪在地上的卢象升纹丝不动,只低着头,定定望着眼前被踩在马蹄下的枯草。 倒是他身后的众多文官武将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卢象升。”男子有些不耐烦了。 卢象升这才抬起头,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从腰间解下符印。 男子朝后面打了个手势,便有另一人策马前行,从卢象升身边经过时伸手一捞,便将那符印抄在手中。 然后,男子两脚一蹬,带着身后众骑士由卢象升身边越过,直入太原城。 卢象升身后的众多文官武将面面相觑,最终有人率先抬腿朝城内走去。 眨眼,数十文官武将如鸟兽散,仅有少数人先是朝卢象升道了句“卢大人保重”。 最后,还留在他身边的仅有两名随从,还有一名他亲手提拔的名叫丁尤忠的游击将军。 卢象升仍一言不发,只茫然四顾。 眼前是坦途一片的太原盆地,沃土无垠,左侧是巍峨连绵的崇山峻岭,起伏连天。 “大好河山,大好河山啊……” 卢象升终于开口,却是喃喃自语。 顷刻又仰天长叹。 “大人为朝廷竭心尽力,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为何要如此对大人?” 身后那名叫丁尤忠的小将走上来,愤愤不平地问道。 卢象升只苦笑一声,摇摇头不作答。 “大人,不如我等前去投靠秦川吧。” “不可!” “有何不可的?听说秦川虽大逆不道,却极为善待百姓,不仅肃清了吕梁山周围匪患,还屡屡击败建奴,如今又收编了察尔汗蒙古,准备在河套地区大展拳脚。” “标下每次听到他大败皇太极、代善等建奴大军时,便觉热血沸腾满腔澎湃,但求能追随大人出关驱鞑虏,杀建奴,可如今……” “住口!” 卢象升突然厉声打断他。 丁尤忠尚要分辨,瞧见他满面怒容后才急忙闭上嘴巴。 卢象升一字一顿道:“大丈夫当济拔颠危,报效朝廷,而你……秦川虽善待百姓抗击外敌,可他始终是个反贼,所作所为始终是在祸乱社稷。” “你嫌这江山社稷还不够乱吗?” 面对卢象升的厉声质问,丁尤忠犹豫了一下,仍张嘴道:“正所谓不破不立,乱世出……”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卢象升气得指了指丁尤忠,然后猛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丁尤忠连忙追了去:“大人……标下愿追随大人。” “哼!卢某区区布衣,何德何能让英雄追随?” “大人,标下知错了,大人……” 丁尤忠不管不顾地一直跟在卢象升身后。 直至城门前,卢象升才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定定望着丁尤忠。 “你要记住,这世间不乏替天行道之英雄,不乏行事为善之豪杰,可不论英雄还是豪杰,只要祸乱江山危害社稷,那他便是乱贼。” “大明朝廷数百年,百姓安居乐业所靠为何?” “靠的乃是江山稳固,社稷安定。” “只有剿灭乱贼,驱逐外敌,稳固江山安定社稷,百姓方能安居乐业。” “你只看秦川治内百姓安定,可这天下,却是愈发混乱,外有强敌窥视,内有流寇肆虐,终有一日若流寇势大,建奴崛起,朝廷四面受敌该如何抵挡?” “届时,若秦川区居西北一隅与各方相峙,或无力驱逐建奴或平定流寇,那中原大地岂不是生灵涂炭哀嚎遍野?” “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罢,卢象升拍了拍丁尤忠的肩膀,然后转身走进城门。 丁尤忠站在原地,木然望着他的背影。 …… 崇祯的传旨太监进了太原城后,没有前往任何官邸,而是直奔晋王府。 此次,传旨太监一共携带三道圣旨。 一道问罪卢象升,第二道则在晋王府大门当着世子朱审烜及晋王系所有皇族的面宣读,袭封朱审烜为晋王,因现今战事四起匪寇肆虐,受封仪典一切从简。 第三道乃密旨,密传晋王朱审烜及宁化王朱敏济,着二人发动太原、阳曲、清源、交城、文水、汾州、介休、祁县、榆次等诸多州县的缙绅士族捐资,在秦贼出吕梁山的各处要道修筑军堡,以阻击秦贼寇略山西中南部富饶地区。 朱审烜接旨后兴奋得差点蹦起来。 他老爹死的早,世子这个名头已经扣在他头上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能袭封晋王,像他老爹一样威风八面。 所以,传旨太监刚宣读第三道密旨,朱审烜立马应诺,不仅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发动所有缙绅捐资,而且他自己会带头先捐五千两白银。 这下可苦了朱敏济。 侄子都捐五千两了,他这个做叔叔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于是,朱敏济也拍着胸脯痛心地表示要捐三千两。 传旨太监满心欢喜,在晋王府好吃好喝一夜,讨了数百两封赏之后,屁颠屁颠地赶回京城复旨去了。 此时,卢象升已连夜收拾行李离开了太原城,打算返回常州老家耕田牧牛。 送行的仅有丁尤忠一人,其余文武缙绅全去晋王府送礼恭贺晋王受封了。 晋王府开席宴请所有宾客,府内灯火辉煌人鼎沸,城外星月无光人断肠。 …… 同日,山西代州振武卫卫城。 一名身着三品大员常服的大官,在代州知州及一众文武官员的引领下,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庭院前,并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 半晌,大门才吱呀打开,一小厮探出半个头,瞧见门外阵仗后吓得踉踉跄跄直往后倒。 “小哥,请问你家孙先生可在?”那大官和气地问道。 小厮张了张嘴,喏喏说不出话来。 大官无奈苦笑一声,径直推门而入,边走边高声喊道:“伯雅兄,伯雅兄可在?” 门外,一小官低声朝旁边的同僚问道:“这院子里住的是何人?怎劳这位大人亲自前来?” 同僚左右看一眼,然后将手拢在嘴边,低声道:“里边这位可不是一般人,乃前吏部稽勋清吏司的孙大人。” “孙大人?” “孙传庭,孙大人。” “啊?他不是辞官了吗?” “是,如今这情形……看来皇帝是想重新启用他了。” …… 崇祯八年六月十五,一道圣旨抵达了榆林镇城。 洪承畴因丧失神木、府谷及延绥北部大片领土,和卢象升一样被削籍为民。 接任延绥、宁夏、甘肃三边总督的,是因曾被撤职,如今却又重新启用的前兵部尚书梁廷栋。 洪承畴被削籍当天,梁廷栋便抵达了榆林,并搬出崇祯口谕,开始对榆林至神木、霞州至府谷、吴堡至对岸军渡村之间的全面封锁。 两日后,又一道圣旨抵达宁夏,着宁夏巡抚郑崇俭调任山西,接替卢象升。 同时还有一道口谕传给郑崇俭,命他全面封锁吕梁山,不放任何一人进入秦川所控制的地区。 若有偷渡者、反抗者,杀无赦。 第四百二十章 失踪的夜不收和机密外泄 娄烦,黑山堡。 秦川坐在他的公事房内,静静听着身前赵武的汇报。 大概内容是不久前一名叫段旗的夜不收在大青山以北的乌兰察一带失去了踪迹,赵武曾亲自带人搜寻过那一带,并在一处山坳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和两滩血迹,不远处还有一匹马匹的骸骨。 赵武仔细查验后发现,那匹马死去并不久,只是尸体早已被野兽啃光了肉,但刚死之际有被人割肉的痕迹,而且马蹄铁已被人撬去。 段旗很可能就是那地方被杀或被俘的,被俘的可能性很大。 再从打斗的痕迹和脚印来看,段旗应该是遭到了对方三人以上的伏击,以至于根本没机会逃跑。 令赵武担忧的是,段旗身上带有两支短铳,十有八九已经落入敌人之手。 听完赵武的汇报,秦川沉吟片刻后,道:“你亲自去一趟段旗家里吧,把抚恤给他家人,看他家里有没有什么难处,尽量给他们解决,完了之后就赶紧安排西行之事。” “是。” “至于那两把短铳……十有八九是建奴干的,现在很可能已经到了皇太极手里。” 说到这,秦川笑了笑,接着道:“呵呵,给他又何妨,燧发枪在西洋那边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大明月也有人在琢磨这玩意,皇太极迟早知道制法。” “给他知道又如何,他能否批量打造,质量是否可靠还是另一回事。” “放下吧,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你赶紧去把事情办了吧,使团很快就要出发了。” “属下明白。” 赵武点头应诺,然后抱拳向秦川行礼,这才转身离去。 秦川把脑袋靠在椅背上,眯着眼仔细思量起来。 建奴历来有捉生的习惯,三五成群生擒大明的夜不收,然后严刑拷打审问各种情报。 段旗能否扛得住不重要,因为秦川的军力布置等本就不是什么机密,真正的机密一个普通夜不收是无法掌握的。 他只希望,建奴能尽快给段旗一个痛快。 那两把短铳不仅是燧发机制,枪管还可有膛线,用的还是米涅尖头弹。 皇太极大概已经知道关帝军火器犀利的原因了。 燧发机制最重要的零件是那条弹簧钢,他应该能造得出来,可批量造就没那么容易了,哪怕批量造出来,质量是否可靠还是个未知数。 还有枪管,这玩意可是费了秦川和李学境不少心思,尤其在淬火、回火、渗氮等工序上花了大心思。 至于膛线……秦川敢打包票,没个一年半载皇太极绝对刻不出来。 要知道,李学境在有秦川的思路指导下,还花了将近一年时间才搞清楚这东西。 就算皇太极能刻出膛线,他还得批量造螺纹钻床,还得培养工匠。 李学境造出第一台螺纹钻床后,又花了大半年时间才终于实现批量制造膛线枪管。 刻不出膛线,尖头米涅弹就毫无用处,用在滑膛枪中甚至会适得其反。 秦川估计,两年之内皇太极肯定造不出线膛枪,至少无法批量制造,但必然会大量仿制滑膛燧发枪。 关帝军很快就要全面换装线膛枪了,给他滑膛燧发枪又如何,战场上还不一样找虐。 想到这,秦川放下心来,然后出门找王继宗去了。 王继宗正在公事房内写着什么,见秦川进来,连忙站起身。 “坐。” 秦川摆了摆手。 王继宗没坐下,而是拿起一本册子,道:“大将军,粮食缺口大概估算出来了。” “哦,多少?” “十二万到十五万石左右。” 秦川眉头一皱:“这么多?” “这是按之前的用度、粮食亩数和人口增长速度来算的,算到明年秋收,但如今关帝军缩减伙食,且官仓限购粮食之后,缺口估计能降到十万石以下。” “十万石……” “就看能否跟西边和北边打通商道,还要看蒙古人的贸易量有多大,牛和马不能杀,能吃的只有羊,若明年四五月份之前,能购进超过三十万只羊的话,就能冲抵所有的粮食缺口了。” “按一只羊六十斤来算,三十万只就是将近两百万斤,吃一斤肉可抵两到三斤粮,配着吃能抵更多,勉强能抵上缺口了。” “难。” 听完王继宗的话,秦川立马皱着眉摇头。 “不到一年时间购入三十万只羊,难度很大,非常大。” “喀尔喀大约十五万户,卫拉特超过二十万户,青海却图汗不足三万户,加起来,三十万只羊并不多,可并非所有人都会跟咱们做生意,而且他们不一定会把这么多羊卖给咱们,毕竟咱们现在只有铁锅可以卖。” “除非……” 想到这,秦川用询问的眼神望向王继宗,接着说道:“除非能搞到大量茶叶。” “不可能。”王继宗立马摇头。 “咱们地界种不了茶,哪怕能种也来不及了。” 秦川想了想也是,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只能靠走私粮食了。” “去往关中平原的人还没回来吗?” “回大将军,此事……” “哦,我忘了,这事不归你管。” “行吧,你先忙,我去溜达溜达。” “大将军慢走。” 秦川摆了摆手,走出公事房,嘴里还不停念叨:“三十万只羊,三十万……” 处理完所有公务后,秦川便一头扎进了罗自西的实验室。 其实,比起走私粮***盐才是他最大的希望。 蒙古人虽然对盐的需求不大,但不代表着不需要。 如今蒙古人日常所用的盐,可能一部分是自己到盐湖去挖的,一部分跟沙俄或其他中西亚甚至欧洲商人购买,还有一部分从茶马古道、陕西西部的固原至宁夏商道、张家口堡马市及众多走私渠道获取。 他只要能制出口感更好,更易保存的精盐,肯定能抢占这些商道的大部分份额,甚至能抢占沙俄和欧洲的市场份额。 所以,得尽快把这东西给琢磨出来。 …… 经过两日筹备,使团的所有人员终于集结完毕,物资也早就备好了。 送行的人并不多,因为娄烦几乎每个人都在忙,但秦川肯定要来,王继宗文成,还有苏泰娜木钟等人也都来了。 望着罗文天英俊的脸蛋,秦川隐隐有些担忧。 万一他被某个蒙古大汉看上,岂不是回不来了? 蒙古大汉那浓密的胸毛跟罗文天白净的脸蛋…… 秦川不敢往下想,只拍了拍罗文天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了句:“保重!” “必不辱大将军之命!” 罗文天豪气万丈,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秦川点点头,又指了指他别在腰间胀鼓鼓的短铳,道:“这东西别在这,小心走火打爆你命根子,别到侧边去。” 罗文天闻言,连忙把短铳掏出来别到腰侧,然后讪笑两声:“要真被打爆了,也不知这世间得有多少女子伤心落泪。” 秦川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去吧。” “大将军保重。” “嗯。” 罗文天又转身跟王继宗文成等人告过别,这才率领使团浩浩荡荡出发。 离开娄烦后,这支使团会分为兵分数路,一部分径直北上经由前套前往喀尔喀蒙古,一部分会渡河过鄂尔多斯,然后再次渡河,分别前往西北的卫拉特蒙古,还有西部的青海、康巴、乌斯藏及叶尔羌。 在此之前,赵武已经率领三百夜不收先行探路,并扫清沿途的马匪、游侠等。 第四百二十一章 皇太极的战略转移 晋陕交界,吴堡城。 吴堡知县简国宁在师爷和几名衙役的陪同下,不管不顾地朝城外奔去。 两年前他也曾像如今这般失态。 当时,是尚任游击将军的秦川派人到吴堡施粥,救活了不计其数的饥民。 而如今,却是是延绥左路游击将军曾金奎率兵在此残杀饥民。 简国宁赶到时,黄河岸边已横躺上百具尸体,而曾金奎与其麾下兵将仍举着屠刀朝岸边乱窜的饥民不停劈砍。 “住手!都给本官住手!” “曾金奎,你……你何故残杀百姓?” 简国宁看得目眦欲裂,急忙冲过去大声呵斥。 众兵将停下手,纷纷朝他望来。 曾金奎将手中腰刀反手一握,面带微笑地朝简国宁抱拳道:“简大人,朝廷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秦贼境内,凡有偷渡者,杀无赦。” “本将只是听令行事,若简大人有异议,可以去找督帅梁大人。” “新任三边总督梁廷栋梁大人?” “正是。” 曾金奎笑眯眯地回答简国宁的问题后,朝他的属下挥了挥手。 那些兵将又杀气腾腾地抄着兵器朝早已逃远的饥民追去。 “混账!都给本官住手……” 简国宁急得跺脚怒斥。 可曾金奎的属下根本不听他的,追上去又是一顿劈砍,眨眼又有数十饥民惨叫着倒在血泊中。 一名枯槁般的半大小子踉踉跄跄摔倒在地后,那瘦弱的身子再也爬不起来,只得趴在地上不停地叩头求饶。 追上来的明军嘴里骂骂咧咧,丝毫不犹豫地一刀砍了下去。 周围没有任何能站着的饥民之后,那些兵将才停下手,然后开始取首级。 就连那些尚未死透的饥民,也被生生割下了头颅。 “你……” 简国宁手指曾金奎,怒目而视。 曾金奎只笑眯眯地朝他道了句“简大人保重”,然后提刀走了。 简国宁气得青筋暴起,却又手足无措。 一旁的师爷连忙过来扶住他,低声劝道:“大人,此乃皇帝旨意,忤逆不得啊,大人可莫要气坏了身子啊。” 简国宁无措地环视四周的无头尸体,脸色渐渐变得苍凉起来。 “他们不过是想寻一条活路罢了,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苍天啊……” …… 辽东,盛京城外乌真超哈营驻地。 乌真超哈营驻地自从成了火器制造所在之后,营内便划出了两个靶场,一个火炮靶,一个火铳靶场。 如今,火铳靶场内正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新火铳试验。 在场的除了火器督造佟养性、监造丁启明、祝世荫、火器铸匠王天相、窦守位、刘计平及孔有德带来的那几位佛郎机人之外,还有众多八旗将领,甚至连皇太极也来了。 靶场内,一名乌真超哈火铳兵熟练地将火药倒进枪管,再将一颗尖头子弹塞进去,用通条压实,然后端起长长的火铳,瞄准了五十步外的人型靶子。 当火铳兵扣动扳机,药膛侧上方的龙头猛地磕在一片火石上,击起的火花点燃引药,“砰”地一声枪响。 后面围得严严实实的众多八旗官将哄然一片,纷纷叫好。 由关帝军夜不收那缴获的短铳仿制的长铳,开火成功了。 可端坐在高椅上的皇太极却皱起了眉头,刚刚那一枪没打中靶子。 一枪过后,火铳兵熟练地装填上弹药,很快又射了一枪。 接着第三枪,第四枪…… 一众八旗官将的叫好声渐渐弱了下来,没多久靶场里便只剩下枪声。 十枪过后,满头大汗的火铳兵噗通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负责制造这支火铳的铁匠王天相、刘计平及建造丁启明等人,也纷纷跪了下来。 八旗官将无人作声,只有人偷偷往后面的皇太极看去。 皇太极脸色铁青,定定望着那靶子一言不发。 五十步距离,十枪只中了两枪。 “你等以往也是这般枪法吗?”良久后,皇太极才沉声问道。 火铳兵瑟瑟发抖道:“回……回大汗,奴才以往使火绳鸟铳十发可达八中。” “来啊,给他火绳鸟铳。” “嗻。” 一旁很快有侍卫拿来一杆火绳枪,递给那火铳手。 火铳手咬咬牙站起身,接过火铳,又擦了一把汗,然后开始装填。 他装填的是以前的圆形子弹。 十声枪响过后,火铳兵又跪了下来,但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而那几个监造和铁匠,则瑟瑟发抖起来。 而皇太极的脸色,却变得十分疑惑。 火铳兵没骗他,用火绳枪果然能十发八中,甚至是九中。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是那把仿造的龙头击发式火铳造得不好? 思索良久后,皇太极忽然道:“你用新火铳装圆弹再试一遍。” “嗻。” 火铳兵连忙站起来,然后开始用圆形子弹装填刚才那把仿造出来的火铳。 十枪过后,那几个建造和铁匠暗暗松了一口气,而皇太极的脸色则愈发疑惑了。 新火铳用圆弹也同样能达到十发八中以上。 那么,问题就出在那颗尖头子弹。 皇太极仔细看过了,那颗子弹完全仿造缴获的关帝军子弹来造的,甚至连尾端凹槽内的木垫都一样大小。 他自然见识过关帝军的枪法,三百步外取敌将首级简直易如反掌。 可为什么他造的子弹,却毫无准度可言? “启禀大汗。” 这时,佟养性忽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大汗,奴才以为,其中奥妙就在那几道阴线之中。” 皇太极眉毛一挑:“说下去。” “嗻。” “奴才以为,那几道阴线呈整齐旋转状,起作用乃是让子弹出膛时急剧旋转,就如射箭之旋羽,旋羽箭支虽箭速慢,射程短,但精度极高,这尖头子弹兴许就是要急剧旋转才能保持极高的精度。” “哦?” 皇太极微微一怔,只思索片刻便豁然开朗。 旋羽他也曾用过,大金国的勇士比试箭术的时候大多选用旋羽。 急速旋转的箭支,确实能大幅提高精度。 这么说来,只要只造出带阴线的枪管,就能获得和关帝军一样犀利的火器。 想到这,皇太极连忙对佟养性问道:“阴线制法可研制出来了?” 佟养性脸色有些尴尬:“回大汗,奴才无能,尚且未知阴线制法。” “苦心研习,你,还有丁启明、王天相你们几个,从今日起,只一心研习阴线制法,务必明年开春之前造出阴线枪管。” “嗻……” 佟养性和丁启明等人嘴上应诺,心里却叫苦不迭。 那火铳枪管长达四尺,想要在小小的枪管内刻出四道平行整齐的阴线,谈何容易。 “还有,先大量打造这种龙头击发长铳,按照缴获的那支短铳来打造,明年开春,本汗要一千支击发火铳。” “嗻……” 丁启明和王天相等人内心愈发叫苦不迭。 而佟养性则抬头看了看皇太极,欲言又止。 皇太极皱了皱眉:“附额有何要说的?” 佟养性犹豫片刻,终究开口道:“启禀大汗,关帝军之火铳制造极其精良,枪管十分坚固,远超我国制造之枪管,就连其中精细零件也十分坚固耐用,可想而知,秦川必有炼精铁之法。” “且击发火铳之要在于弹簧铁,此铁极难打制,奴才与众铸匠造十根方得两根,若要大量制造,只恐工匠不足。” “因此,奴才以为,当务之急乃是钻研炼精铁之法,并大力培育工匠,而击发火铳之制造,奴才必倾尽所能,日夜打造。” 听完佟养性这番话,皇太极没急着回应,而是微微眯起眼陷入沉思。 佟养性无非是想说,明天开春之前他造不出那么多击发火铳。 可他说的,偏偏又有些道理。 缴获的那支短铳,用料明显要好上许多。 沉思良久后,皇太极才站起身,淡淡道:“就依附额所言。” “谢大汗体恤。” 皇太极没再回应,而是径直带着侍卫离开。 回到崇政殿,皇太极将一幅地图摊在桌上,然后定定望着地图。 良久,他忽然将手指放在地图某个位置上,并轻轻敲击起来。 那位置乃是朝鲜。 察哈尔部被秦川收编了,有秦川在,喀尔喀三部未必愿意臣服大金国。 如此一来,大金国自然少了许多领土和人口。 主要是人口。 而李氏朝鲜在数十年前查验人口时,共查得人口四百万,这还不包括隐户和奴隶。 实际人口兴许能达六七百万甚至更多。 丰臣秀吉侵入后朝鲜人口大减,耕地大量荒废,加之饥荒连年,总人口恐怕要减少将近一半。 直至如今,李氏朝鲜总人口可能仍有三百万以上。 若全面攻占朝鲜,那三百万人口,便将成为他的子民。 第四百二十二章 张家口八大家云集 兜兜转转将近一月后,文争终于带着全家抵达了山西崞县。 为了躲避朝廷追杀,一路下来文家人可没少吃苦头,官道不敢走,平原不敢去,被那当贼头的孙女婿派来的人带着翻山越岭穿林涉水,折腾得文争一把老骨头差点散架,也让他无数次将远在娄烦的文成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不是他机灵,那不孝子就得害得文家满门抄斩了。 至于那当贼的孙女婿……他不敢明目张胆地骂。 进宁武关的路已经被朝廷大军给封锁了,如今他们一家人只得躲在崞县以西的群山里,等那当贼的孙女婿接他们全家去投贼。 晋西望族文家满门投贼,这是他文争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抵达崞县群山第二日,接他们的贼终于来了。 原本守在谷口的数千明军像受惊的鹿群一般,突然间一窝蜂涌上旁边山梁上的大营里,紧闭营门,弓手火铳手纷纷登上箭楼,火炮排排架在大营栅栏后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没多久,西边突然出现一支旌旗招展的骑兵,清一色火红披风火红盔甲,约两三千人,沿着山谷呼啸而出,视那座明军大营若无物般,径直出了谷口,在山谷外的坦荡平地上耀武扬威地转圈圈。 旁人看来,这支火红色骑兵真乃豪气干肠,威风凛凛,可文争却不停跺脚暗骂:“狂妄至极,狂妄至极!” 他是怕明军又从大营里杀出来,堵住谷口,截住他们回宁武关的路。 这时,为他引路的一名小贼已经跑到旁边一座山梁上,冲着谷口外耀武扬威的骑兵挥舞一杆小旗。 那支骑兵当中迅速出来十数骑,还牵着数十匹马和几辆马车,直奔他们所在。 “文老先生,大将军到了,可以出来了。”山梁上的小贼回头大喊了一句。 文争这才嘟囔着带三十几口穿得破破烂烂饥民似的文家人走出藏身的山坳。 十数骑眨眼到了跟前,为首那人正是秦川,大热天不仅穿着厚重的盔甲,还披了一条绣虎披风,头上流苏铁盔,脚下描金鹿皮战靴,穿得整整齐齐,风骚至极。 文争知道,秦川这是想让文家人看到他们文家的姑爷有多英武帅气。 果然,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孙子就看得两眼冒光。 “岳祖父大人一路上受苦了。” 秦川已翻身下马,来到他跟前,恭恭敬敬地抱拳一揖到底。 文争迅速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也客客气气也一揖到底,道:“大将军言重了,有劳大将军亲自远迎,老汉诚惶诚恐,于心难安。” “岳祖父大人客气了,此乃小婿份内之事。” “大将军日理万机,为天下百姓呕心沥血,老汉无德无能却劳费大将军,真真折煞老汉也。” “岳祖父大人……” “你们别惺惺作态了。” 秦川和文争相互一揖又一揖的似乎,文争那年仅八岁的小孙子忽然站出来打断了他们。 “姐夫,我想吃肉,吃热乎乎的肉。” 小家伙走到秦川面前,可怜兮兮地说道。 因为怕引来朝廷追兵,这大半个月来文家人从不敢生火做饭,一路吃的全是干粮。 秦川听得好笑,低下身笑着问道:“小舅子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文不采,祖父给取的。” “嘿,你祖父真会取名,来,姐夫带你去吃热乎乎的肉。” 说着,秦川一把将他抱到自己的坐骑上。 见过文争的老婆、另外两个儿子、女儿女婿和几个孙子外孙之后,秦川便大手一挥:“派几个人去打些野味回来,赶紧的。” “岳祖父大人,请吧。” “大将军请。” 没多久,秦川便带着文家人大摇大摆地在明军的眼皮子底下往宁武关而去。 途中他手下打来两只野羊,秦川让队伍停下休息,让文家人换上干净衣服,并架锅生火,一只羊炖着吃,一只烤着吃,吃得文不采肚子圆滚滚的。 队伍在宁武关不做停留,而是径直南下静乐县。 到了静乐之后,秦川让文家人下马车,然后带着他们来到早已准备好的铁轨车旁。 第一次见到铁轨和轨道上那一长串车厢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文争也不由瞪大两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此车通往何处?”文争惊奇之际,连惺惺作态也忘了。 “娄烦黑山堡。”秦川笑着回道。 “你是说,由静乐至娄烦数十里,全铺上了这些铁条?” “不错,这叫铁路,也可以叫铁轨。” 文争愈发难以置信,一双老眼瞪得更大了。 秦川亲自拉开第一节车厢的车门,笑道:“岳祖父大人,请上车吧?” “这……可安稳?”文争犹豫了。 “放心,安稳得很。” 秦川话刚说完,一旁的文不采早已猴子似的窜上了车厢。 他爹妈担忧他的安危,想跟上去,却又不敢走在文争前面。 文争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登上了车厢。 没多久,车前的马夫扬起鞭子,在六匹骏马的牵引下,这列有八节车厢的轨道车平稳地朝娄烦驶去。 这是秦川治下第一条铁路,娄烦至静乐,本来是要直接修到宁武关去的,但如今面临粮食危机,秦川只得暂停了所有铁路项目。 因为没解决动力问题,所以这列轨道车的车厢比后世的火车小了很多,也矮了很多,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非常豪华了。 而且八节车厢之间都是连通的,彼此间可以串门。 速度方面,因为静乐至娄烦乃沿着汾河而行,没有任何上坡路,所以速度比一般马车快了许多,而且非常平稳。 现如今修好或正规划中的铁路,几乎全都是没有上坡路和陡坡的,没有外燃机和蒸汽机,轨道车上不了坡,而黑山矿场到娄烦之间那一段用来运输物资的铁路大部分都是坡道,就需要借助大量人力牵引了。 回娄烦的一路上文不采跟几个兄弟上蹿下跳,文争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到处打量,文家其他人也一路啧啧称奇。 原本要走一日的路程,结果不足半日就到了。 文素心抱着孩子早已等在了黑山堡门口,还有文成夫妇及文素心的弟弟文亦名。 见到文成,文争那张老脸又拉下来了。 但一见到文素心和秦川的儿子,文争眨眼又变得慈祥和蔼起来。抱着孩子怎么都不肯撒手。 秦川没跟他抢娃,将他们安置好,又客套一会之后就出来了。 刚行到城楼底下,王继宗就从楼上探出头喊了句:“大将军,关中来人了。” “哦?” 秦川精神一振,立马登上楼梯。 刚到自己的公事房,王继宗便带着一名面色和善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小人汪佑福,见过大将军。”刚进门,那中年人便急忙躬着身子朝秦川抱拳行礼。 秦川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座椅:“汪先生客气了,请坐,看茶。” “多谢大将军,小人不敢,小人此来是替我家老爷传句话的。” “说吧。” “我家老爷想与大将军面谈,他只说,事关重大,有关西北商道。” “哦?” 秦川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将军且放心,我家老爷不敢让大将军远行,如今他应该已经到青龙渡了。” “嗯,辛苦他跑一趟了。” 秦川假装端起茶杯喝茶,脑子里却飞快思索。 只片刻后,他便抬起头道:“你且下去好生休息,明日我与你去见你家老爷。” “多谢大将军。” 说罢,汪佑福恭敬地低着头,一直退到门外才转身离开。 待汪佑福走远,王继宗疑惑地对秦川问道:“大将军,有必要亲自去吗?” 秦川笑了笑:“汪赫仑这家伙可能是想让我分一些蒙古人的铁锅买卖给他做,我估计他一直都有从固原一带的商道出关跟蒙古人做买卖。” “为了粮食,去跟他谈谈又何妨,他若能从固原一带出关跟蒙古人做买卖,就肯定能把粮食从那一带运出关卖给咱们。” …… 宣府西北边墙,张家口堡。 张家口一处地处偏僻的宅院偏厅内端坐着几个人,正喝着茶低声交谈着什么。 当外边响起脚步声,厅里的人纷纷停止交谈,转头望着厅门。 两名中年人并肩走了进来,并拱手朝厅内的人打招呼。 其中一名中年人走到上首,抱拳环视一圈后道:“既然八大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长话短说吧。” “靳某不日前得到消息,秦川已派使团前往喀尔喀及卫拉特,准备跟蒙古人做买卖。” “大家伙都知道,秦川手里有娄烦铁锅,这东西一出关外,必然能成为抢手货。” “若他跟蒙古人做买卖,那咱们……咱们可就得断一条财路了。” 说到这,中年人顿了顿,再次环视一圈。 “怕什么。” 下面一名年纪较轻的男子突然站起来,道:“不过铁锅一项罢了,他有丝绢布帛吗?有盐吗?有茶叶马鞍吗?把铁锅买卖让给他又何妨?更何况他能跟金国做买卖吗?” 上首的中年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若秦川在关外横行,你还敢将货物发往喀尔喀吗?” 那年轻男子顿时哑口无言。 中年人继续道:“怕就怕在,土默特、科尔沁等诸部也投向他,届时,张家口堡可就要被人家给堵死了。” “不可能,这绝技不可能,皇太极绝不可能让漠南蒙古投向他。” “这世间本就没什么不可能之事。” 年轻男子再次无言以对。 中年人没再继续往下说,偏厅里陷入了沉默。 不久后,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若咱们跟秦川合作呢?”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岸人间地狱一岸繁华盛世 晋陕交界,吴堡城。 简国宁站在临江城墙上,静静望着河对岸。 三日了,他每日来此观望,一站便是数个时辰。 吴堡乃一小县,城内人口不足两千,远近村寨寥寥几个,整个县治人口不过三千余人。 但,吴堡乃东西交通要冲,扼秦晋之险要,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亦是黄河中段重要渡口之一,黄河南北水运枢纽,东西商道之据点。 盛世年华来往吴堡的多是商旅,而如今,来往吴堡的更多的便是饥民。 陕北大旱,乱贼四起饥民无数,走投无路的饥民纷纷东渡黄河,进入山西乃至中原地区寻一口活饭。 而陕北渡河要冲,仅吴堡、霞州两地,尤以吴堡首当其冲。 延安、绥德、庆阳等各地的饥民乃至边疆逃兵,无不纷纷涌向吴堡欲东渡黄河。 简国宁已目送无数饥民渡过黄河,也亲眼目睹了数量更为庞大的饥民命丧黄河,曝尸荒野。 吴堡小城,容不下那么多饥民,这几年来饿死城外的饥民已有数万之众。 黄河凶险,被浪涛吞没沉江而死的饥民更是不计其数。 昔日繁华吴堡,早已变成饿殍遍野水鬼飘荡的人间地狱。 直至逆贼秦川横空出世。 自崇祯六年起,秦川便一直派人到吴堡施粥,并搜罗船筏接应饥民东渡,期间挽救的饥民难以计量。 那时,简国宁也像如今这般,每日里站在城头,望着山下河畔粥棚炊烟袅袅,饥民排队争食,来往船筏如梭如织,一派昌平盛世景象。 好景不长,去年年末朝廷突然调榆林镇边军入驻吴堡,并封锁吴堡渡口,将秦川的粥船拒于东岸。 那时,朝廷军队尚未驱逐饥民,也对饥民偷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饥民虽饿死无数,仍有少量饥民能觅得一条生路。 可如今,朝廷军队不仅四下驱逐饥民,甚至明目张胆地残杀饥民,割头冒功! 亲眼目睹曾金奎率兵残杀无辜的那日起,简国宁便无心公事,只每日到这临江城墙来观望。 他在看吴堡的人间地狱,再看对岸的盛世繁华。 脑海中,不停缭绕一条传闻:山西巡抚吴甡已叛出朝廷,投效逆贼秦川。 黄昏时分,师爷张汀来到简国宁身后,小心说了句:“大人,该回了。” 简国宁这才收回目光,缓缓往城下走去。 走到一半,他又忽然停下脚步,朝西边一处山沟望去。 “青羊沟已埋不下尸体了。” 他像是忽然做了什么决定,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快步往城下走去。 师爷愣在原地,定定望着青羊沟,反复揣摩他这句话的意思。 青羊沟乃是万人坑,这几年饿死在附近的饥民,还有数次攻打吴堡而亡的流寇尸体,全都埋在那。 简国宁下了城楼,孤身一人直奔北大街一家粮店。 粮店老板夫妇刚要关门,眼见知县大人到来,连忙重新开门将简国宁请进去。 进到铺子里,简国宁在一张简陋的椅子上坐下,道:“你们店里不久前来了个哑巴对吧,带他来见我。” 粮店老板夫妇面面相觑,又不敢多问,只得点头应诺,然后一溜烟往后面库房跑去。 没多久,一名躬身垂首脸色木讷的年轻男子被带了出来。 简国宁挥挥手:“你夫妇二人先且出去,本官有些事要问他。” 粮店老板脸色一变,还以为哑巴犯了什么事,连忙躬身哀求道:“大人,哑巴这娃自打来了之后每日里只在店内干活,从不跟街面上的地痞有瓜葛,也从未跟任何人有过节,就一老实本分……” 简国宁不耐烦地挥挥手:“本官只是有些话要问他,你等且快快出去。” 粮店老板张嘴还想说点啥,一旁的老板娘一把扯过他手臂,硬生生将他拉了出去。 待大门关上,老板夫妇的脚步声走远,简国宁这才将目光放在那脸色木讷的年轻男子身上,仔细打量起来。 男子把脸深深埋起来,不敢抬头看简国宁,紧张得两手不停地在脏兮兮的裤子上擦拭。 “带本官去见他。” 简国宁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男子眼帘微微一抬,但迅速又恢复如初,只一边惶恐地摆手一边咿咿呀呀胡叫,大概是想说他不明白知县大人讲的是啥。 简国宁耐着性子平静道:“本官知道你是秦川的人,别忘了本官已苦心经营吴堡多年,你来到吴堡的第三日本官便已知晓了。” 男子猛地抬起眼帘,定定望着简国宁。 “你放心,本官若要抓你的话早就抓了,本官要见秦川,事关吴堡石城和陕北数万饥民的生死。” 良久,男子忽然朝简国宁抱拳一揖,然后指了指自己胸口,又朝东边抱拳做行礼状,最后又指了指简国宁,嘴里却默然无语。 “你当真是哑巴?” 男子点头。 “你意思是说,你会禀明秦川,让本官等候消息?” 男子点头。 “好,本官等你三日时间。” …… 文争到来的第二日,老黄也回来了,从司盐城带回了一千三百余灶户,还有沿途收拢的两千余饥民。 和秦川接文争一样,老黄回来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任亮率龙武营五千兵力由宁乡堡浩浩荡荡而出,将一支封锁要道的明军赶走,老黄便和那些灶户及饥民大摇大摆地过宁乡堡入永宁州。 秦川挑了几个较年长的灶户留在黑山镇,跟罗自西和东篱散人他们一起研究如何提炼精盐,其中就有小灶村的杨全安,其余的灶户和家属则全部送往鄂尔多斯中部的巴汗淖。 巴汗淖是一个大盐湖,尚在鄂尔多斯之际秦川就亲自勘察过,在巴汗淖北部和西部还散布着几个小盐湖,南边十五里有个叫巴彦淖的碱湖,含碱量非常大,而且西南三十里是还有个大碱湖湖洞察汗淖。 秦川计划中的第一个盐场就在巴汗淖,并计划在南边十五里的巴彦淖建一个碱厂,采碱提炼纯碱和烧碱,为此他已经调了两千关帝军前往巴汗淖驻扎,未来的不久还要建两到三座军堡。 这个时代在盐湖或海边的灶户全部是在泥沙上晒盐,不仅多了一道洗泥沙的工序,而且损耗很大,秦川要修建和现代一样的水泥地板晒盐场,不仅能大幅提高灶户的效率,还能最大程度地减少损耗。 由于这些项目需要大量基建材料,所以严三七也已经派了一支施工队和一批水泥及砖瓦烧制匠前往巴汗淖,并在那建水泥厂和砖瓦窑,待找到容易开采的铁矿之后,那里也要建一座炼铁厂。 这些项目所需的民工,将从察哈尔部及鄂尔多斯部招募,包括后期精盐和碱的生产,也要招募一些蒙古人做些最基础的工作。 安排完盐场的工作后,秦川便开始着手拟定扩军计划。 年前关帝军的总兵力是五万二千人,今年持续打了两个多月的仗,阵亡及负伤退伍导致关帝军减员将近三千人,如今兵力已不足五万。 其中八千兵力投入到防御古交和娄烦防线当中,这八千主要集结在古交。 静乐、宁武关和神池口沿线的总兵力为七千,永宁州、青龙渡、军渡堡沿线也是七千兵力,罗峪口堡至河曲一带黄河东岸防线有六千兵力,而河曲及偏头关一带因为领地已经往西及北边延伸,所以守御兵力径直减到了一千五百人。 新占领的府谷、神木至巴汗淖盐场沿线守御兵力共八千,剩下的一万二千兵力,集中在清水河至大青山沿线以应对建奴。 至此,秦川麾下不足五万兵力已捉襟见肘,各道防线几乎都依赖军堡或关隘来防守,守成都紧迫,已无力向外扩张。 明年春播之后,皇太极很可能还会进攻前套地区,朝廷也很可能会对他发动新一轮的攻势,所以扩军势在必行。 但由于人口限制,这一轮他只能招募新兵一万六千到两万之间,让关帝军的总兵力达到六万五千甚至七万才稍微可靠些。 新兵当中,会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察哈尔部和鄂尔多斯部,这两部在被秦川收编的时候能战之士仍有八千左右,但其中有许多老幼病残,不仅有五六十岁的老人,断手断脚已经残废的也有,甚至还有才十一二出头的少年。 这些老弱病残肯定是不能用的,秦川打算从察哈尔和鄂尔多斯部中暂时只募三千士兵,保证这两个部族保持一定的劳动力。 募兵的工作自有军务司来负责,秦川开了个会,仔细讨论过后拟定募兵计划,然后丢给军务司来实行。 和以往一样,今年的新兵必须要在明年春耕之前完成集训,然后补充到各个营头,由各个营头进行日常训练并做好随时上战场的准备。 安排好所有事务之后,秦川便带着一百红衣侍从离开娄烦,直奔永宁州青龙渡。 他要去见汪赫仑,关中平原富商,之前最大的铁锅客户。 得尽快解决走私粮食的问题。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最拿手的就是打劫 青龙渡是任亮的防区,汪赫仑只带两名随从乘一条小渔船沿着三川河抵达青龙渡时,任亮亲自搜过小船,并派兵将附近数里地都捋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奸细和伏兵后,这才将乔装打扮的汪赫仑请进青龙渡堡。 这座城墙中空的城堡让汪赫仑大开眼界,秦川到达的时候,他正趴在强上研究这堵墙到底是什么做的。 见秦川进来,汪赫仑连忙躬身行礼,既尴尬又紧张地说道:“见过大将军,鄙人一时好奇难耐,并非窥探军堡机密,还望大将军见谅。” “无妨,无妨。” 秦川笑着摆摆手,道:“汪先生若是对搞建筑感兴趣的话,待局势稳定些,我再教你如何修建这种楼房。” 汪赫仑一愣:“大将军此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 秦川又笑了笑,道:“到时候你可以成立一个新的商号,专门搞建筑,我给你银子,你帮我铺路建军堡修水库,还可以给百姓们建房子。” 听到秦川的话,汪赫仑先是思索片刻,接着便激动起来。 他是个有头脑的生意人,自然知道这一行当有多赚钱。 其实,秦川早就想过将各种基建项目承包给商人来做,跟后世的模式一样,他有大把多银子,只是治内没人能揽下来做而已。 “汪先生,此事以后再谈,咱们先谈正事吧,请坐。” “大将军先请。” 汪赫仑很有分寸,躬着身请秦川先坐。 秦川也不忸怩,大方坐下,然后开门见山说道:“我需要粮食,不知汪先生可有法子将粮食运到我领地内?” 汪赫仑没急着回答,而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不知大将军需要多少粮食?” “明年春耕之前,共需要十万石。” 汪赫仑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川又问:“汪先生有难处吗?” 汪赫仑苦笑道:“大将军,一年内鄙人倒是能收齐十万石粮,可让鄙人将这十万石粮运到大将军治内,可就难了。” “那……汪先生能运多少?” 汪赫仑仔细想了想,道:“不瞒大将军,鄙人一直由陇州至固原再由宁夏中卫出关与蒙古人通商,运出的货物以茶和盐为主,其中也有粮食,往时若运千石以内可自如出入,若再多打点些,两千石也没问题。” “以往两月运一趟,勉强可缩为三个月运两趟……也就是说,鄙人能每季度将四千石粮食运出宁夏中卫,与大将军在塞外交易,至明年春播前,一共能运一万两千。” “太少了。”秦川不经思索地摇头,“一万两千石简直杯水车薪,与我所需的数量也相差太大。” “大将军……” “汪先生,如今大宗购入粮价几何?” “关中地区行价一两至一两二钱之间,小麦一两六钱。” “我给你加两成,我要五万石。” 秦川张开一个巴掌,又道:“若汪先生能运这个数,我将康区和乌斯藏的铁锅买卖,全部交给汪先生。” 尽管秦川给出的条件极其诱人,可汪赫仑仍苦着脸,极其为难道:“大将军,若鄙人能办得到,必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可鄙人实在是……实在是办不到啊!” “若鄙人日夜往关外大量运送粮食,用不了多久,鄙人就得满门抄斩了,朝廷也会严锁边墙,一粒粮也运不出。” 听到他这番话,秦川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说的有些道理,打通关系运一些出关倒还可以,可大量运出去,边军将领未必敢放行,就算敢放,也未必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 汪赫仑背后肯定有人撑着,或当朝大员,或皇亲国戚,可事情若搞得太大,若不小心传到朱由检那,以朱由检杀朝臣如杀猪般的个性,谁都保不住汪赫仑。 到时那就真的麻烦了。 可区区两万石,又无法解决他正面临的粮食危机。 难道,只能靠抢? 见秦川一脸失望,汪赫仑犹豫再三后,又说道:“大将军,鄙人再多方活络活络吧,就看新任三边总督梁廷栋其人如何,若他不至于苛刻,兴许……三万石也不无可能。” “好。” 秦川知道他尽力了,也不再为难他,改而问道:“汪先生此来青龙渡,不仅仅是为了此事吧。” 汪赫仑坦然地笑了笑:“大将军料事如神,汪某佩服,不瞒大将军,鄙人此来确有一事相求。” “汪先生但说无妨。” “此事说来话长,自察哈尔林丹汗死后,由宁夏中卫出关与蒙古人通商之商道又繁华了起来,包含鄙人在内,大商号共有四家,鄙人希望大将军能出兵抢掠这四家商队,无需每次出关都抢,十之三四即可,包括鄙人商队在内也要抢,当然,还望事后大将军将鄙人之货物如数归还。” 听到他这番话,秦川不由笑了。 这家伙可真是个人才啊。 所有商队都抢,唯独他的货还给他,这是在打击竞争对手,这招可真损。 他的商队也被抢,别人自然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多打击几轮,恐怕他的竞争对手都不敢再去关外了。 这么一来,关外的茶盐市场就是他的了。 汪赫仑也尴尬地笑了笑:“大将军切勿见怪,商场如战场啊。” “理解,理解,汪先生且放心,打劫这行当我最拿手不过了。” “多谢大将军,对了,届时还请大将军扮做蒙古军队,莫要让人知道是关帝军所为。” “你放心,我全部派蒙古兵去就行了。” “其他商队的货物,大将军可卖给喀尔喀三部,此外大将军还可由汪某处大批购入茶叶和盐,卖给喀尔喀三部,抢夺张家口堡诸多商号的生意。” “哦?” 秦川一下来了兴趣,汪赫仑这个主意不错。 漠西蒙古和康巴乌斯藏的茶叶市场就不好意思抢汪赫仑的了,但漠北喀尔喀一直跟张家口堡通商,完全可以抢这块市场。 想到这,秦川满意地点点头:“汪先生,就这么说定了,干脆你我约定要打劫的时候,你的货物全部换成茶叶算了,我就不用再把货物还给你,直接给你铁锅或银子就行了。” “甚好,甚好,大将军想的周全。” “至于盐……我正打算大量制盐,而且制得乃是精盐。” “精盐?” “没错,比市场上的粗盐更纯正,口感更好,更好保存的精盐,但这东西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制成。” 汪赫仑一下来了兴趣:“届时,还请大将军莫要忘了汪某。” “汪先生且放心,等精盐出来,我保证汪先生能拿到第一批货,和铁锅一样拿最低的价格。” “多谢大将军。” “此事到时再谈,咱们谈谈粮食出关的详细事宜吧。” “好。” …… 入夜时分,乔装打扮的汪赫仑离开青龙渡堡,坐上小渔船,沿着三川河往黄河方向划去。 秦川则召集任亮及青龙渡一带的诸多将校勉励一番,然后连夜巡视军堡的修复情况,还连夜前往军渡堡巡视。 刚抵达军渡堡,就听黄河中传来一声怪异的鸟叫,紧接着岸上的值夜关帝军也发出了一声类似的鸟叫声。 “大将军,这是对岸的尖哨回来了。”出来迎接秦川的军渡堡守将对秦川解释道。 “哦?” 秦川很想知道老黄训练的那批尖哨能耐如何,于是便抬腿往河岸走去。 走到岸边,夜色中只见水里一道影子正好游到河滩。 值夜的关帝军跑下去接应,没多久就有一人抱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气喘吁吁地往岸上跑,嘴里还飞快说道:“紧急军情,快备马送往娄烦呈交大将军。” “我就在这。”秦川在岸上回了一句。 那人一怔,急忙跑到近前,借着火把看清秦川之后,连忙单膝跪下,并从腰间掏出一小截竹筒,道:“启禀大将军,吴堡急报。” 秦川应了一声,然后走下去接过竹筒,但没急着拧开,而是打量了一下这名刚刚横渡黄河的尖哨。 原来,他抱着的那个黑呼呼的东西,是个充了气的皮囊,看大小应该刚好能承受一个人,体力好一些的人有皮囊借助,横渡黄河不是什么难事,平日里就有不少饥民借助木头游过来。 除此之外,那尖哨手上还有根一头弯曲的竹筒,里面应该是打通的,作用应该是过对岸的时候若遇到明军巡查,可半潜入水中,利用竹筒伸出水面呼吸。 若那皮囊的充气量既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又刚好沉入水中,就能无声无息地游到对岸了。 看来,老黄对他麾下的尖哨下了不少心思。 那些尖哨的职责和夜不收不一样,夜不收主要职责是侦查,而尖哨的职责,跟后世的间谍一样,潜伏、收集情报、策反、破坏、暗杀等等。 如今,跟秦川领地接壤的朝廷州县,基本都潜藏有不少老黄训练的尖哨,尤其是吴堡、霞州、汾州、太原、朔州等地。 看了一会,秦川满意地拍了拍那名尖哨的膀子,道:“辛苦了,下去换身干爽的衣服休息一下吧。” “多谢大将军。”尖哨显得很是激动。 秦川拧开竹筒,从里面倒出一小块麻布,上面写着:“简国宁求见大将军,急。” “简国宁?” “快,再找个水性好的人过来,把消息传过去,告诉简国宁,我就在军渡堡,若是可行今晚就可以面谈。” 第四百二十五章 简国宁献城 夜,吴堡石城外,一躲在河畔乱石后的明军暗哨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然后靠在身后的石头上昏昏欲睡。 没多久,一道身影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粗糙的大手捂住他嘴巴的同时,一把锋利的匕首猛然划开了他的脖子。 暗哨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挣扎,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颈脖的豁口鲜血如泉般奔涌而出。 数息过后,暗哨的挣扎弱了下来,只无力地蹬着腿,又过数息便渐渐没了动静。 那道身影松开暗哨的脑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了几口气,待火折子内燃起火焰后便朝黄河河面的方向晃几下。 没多久,一叶仅容三四人的小舟在黑暗中轻飘飘地划到了岸边。 岸边的身影朝身后发出一声轻微的鸟鸣,不远处一大石头后面又闪出两道身影,快速朝河岸接近。 到了岸边,其中一道身影登上小船,剩下的身影则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小船又轻飘飘地朝东岸划去。 秦川已在东岸空地上摆下桌椅烧好茶等候了。 他没见过简国宁,但听老黄说,简国宁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官。 受百姓爱戴,那就是好官。 约二更时分,小舟抵达东岸,简国宁一身粗布麻衣,摇摇晃晃地下了船。 “简大人受苦了。”秦川连忙走过去扶住他。 简国宁年纪并不大,不到四十的模样,只是乘那叶孤舟摇晃而来,有些头昏眼花站不住而已。 见一名盔甲鲜明器宇轩昂的年轻武将来扶他,简国宁连连道谢,然后借着周围火把仔细打量对方,并问了句:“可是秦将军?” “鄙人正是秦川。” 简国宁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秦川竟然这么年轻,回过神后急忙拱手施礼:“见过秦将军。” “简大人客气了,快请坐。” 两人来到桌椅旁坐下,秦川亲自斟上热茶,寒暄几句后,简国宁便问道:“请问秦将军,吴甡吴大人可还安好?” “哦?你与他相识?” “吴大人曾到陕北赈灾,在吴堡住了一月有余。” “原来如此,吴甡身体无恙,如今就在我麾下户政司任职,我正打算派他到河套地区帮我治理当地户政。” “户政司职权相当于朝廷的户部,只是不管财政而已。”秦川又补充道。 简国宁放下心来:“无恙便好,无恙便好。” 端起茶杯抿一口茶,并深吸一口气后,简国宁正色道:“秦将军,在下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简大人但问无妨。” “不知秦将军对这天下有几分把握。” “九成。” 秦川毫不犹豫地答道。 “秦将军何来如此自信?” “参天大树终有倾倒之日,大明这棵树已经烂到根子里了,昔日诸葛尚且扶不起阿斗,三杰扶不起大宋,何况大明没有诸葛三杰,我想简大人不会不明白。” “秦某不想让建奴入主中原,所以,这个天下只能由秦某来坐。” 说罢,秦川端起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 简国宁定定望着秦川,火把摇曳中只见他的眼神仿佛要穿透秦川内心一般。 良久,简国宁忽然收回目光,长叹一口气:“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看来,大明朝确是气数已尽。” 话音落下,他忽然又对着秦川正色道:“秦将军,如今陕北仍有数万饥民在官兵驱逐下如孤魂野鬼四处游荡,每日里饿死或惨死官兵刀下的饥民不计其数,陕北大地已是尸横遍野鬼蜮人间,在下空有慈悲之心却无济世之能,以至于吴堡青羊沟埋下数万白骨。” “在下愿献出吴堡石城,奉将军为主,恳请将军安定社稷挽救苍生。” 说罢,简国宁起身离席,冲着秦川抱拳单膝跪下。 “好,好!简大人快快请起。” 秦川连忙伸手去扶他。 “将军若不答应,在下便长跪于此。” “我答应你便是了,况且秦某今日所为,日后所谓,无不是在安定社稷挽救苍生。” “多谢将军。” 简国宁朝秦川郑重一拜后才站了起来。 “你且说说,吴堡如今有多少守军,火器又有多少?” “回将军,吴堡石城内今有延绥兵一千七百余,统军将领为延绥左路游击曾金奎,城内有五尺大佛郎机两门,大将军炮三将军炮共六门,小佛郎机及虎蹲炮十三门。” “此外还有衙役二十七人,民壮六百二十人,这些衙役和民壮皆听从在下调遣,那些火炮当中六门大将军炮和三将军炮,还有七门虎蹲炮亦由在下调遣。” “嗯,城内有多少粮食?” “粮食不多,曾金奎所携军粮不足百石,在下受命为其募得军粮共两百石,城内乡绅富户寥寥无几,数年来为了募集军粮赈济灾民,早已掏空了那几个富户的粮仓,除去曾金奎的仅三百石军粮之外,城内存粮恐怕已不足五百石。” “嗯。” 秦川点了点头,然后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眯着眼陷入了沉思。 比起秦川劫过的村寨动不动数千石粮,吴堡一个县城八百石粮属实少了点。 粮食,粮食…… 沉思良久,秦川才收起他那根敲得生疼的食指,然后抿了一口茶,对简国宁道:“明日起我会陆续派人潜入吴堡,一个月后与你里应外合攻取石城,具体的策略届时会有人与你细说。” 简国宁眉头微微一皱:“一个月之久,恐怕那些饥民……” “你放心,我会在吴堡以当地粮商的名义四处购粮,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大批购买,有多少要多少,一部分粮食赈济饥民,一部分留存在石城。” 一听这话,简国宁顿时满脸喜色,道:“若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购粮,绥德、延安乃至关中平原及晋中晋南富饶之地的粮商,必然趋之若莺,吴堡顷刻便可收入大量粮食” “将军,时辰已不早,若将军再无其他吩咐,在下就先回吴堡了,免得那边出什么差错坏了大事。” “嗯,去吧,明日我便派人带银子过去。” “在下在吴堡恭候将军。” 说罢,简国宁又朝秦川拱手一揖之后,才匆忙朝河边走去。 目送简国宁远去,秦川朝身边的红衣侍从道:“派人回娄烦,让老黄立即调集他的人,明日开始把人送过去,再告诉文成,让他从库房取五万两白银运到军渡堡备用,届时再分批运过河。” “再派人去追汪赫仑,让他回关中后马上安排人运粮到吴堡,一个月之内,有多少运多少,价格比行价高两成。” “是。” 身边的红衣侍从疾奔而去。 秦川望了望漆黑夜色中的对岸,然后走向军渡堡。 一个月时间,也不知能收多少粮食。 本想再多收一段时间,但持续大宗购入粮食必然会引起有心人注意,时间长了容易出事,所以只能定一个月的时间。 …… 宣府西北边墙,张家口堡,范家。 范永斗正坐在屋里一张一张地察看账目,一名管家忽然急匆匆跑进来,道:“老爷,靳良玉和黄云发他们又凑一块议事了,就刚才,几家又在靳良玉那院子里碰头了。” 范永斗眉头一皱,猛地扔下手中账册:“哼!八大家皆有人死于秦川之手,靳良玉王登库他们亲生儿子都是秦川所杀,竟敢还在商讨与秦川义和通商?哼!他们都不想报仇吗?就不怕皇太极灭他们全族吗?” 一旁的管家低着头不敢接话。 片刻,范永斗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狠辣,招手让管家近身,然后低声道:“派个机灵点的人去一趟辽东,将靳良玉密谋与秦川通商的消息递给皇太极。” “是。” 管家匆匆而去。 与此同时,张家口堡一地处偏僻的宅院内,靳良玉、王登库、王大宇、黄云发、田生兰、翟堂、梁嘉宾七人正坐在客厅里议事。 厅内气氛并不好,坐下没多久两帮人便已吵得不可开交,一方是王登库和田生兰,一方乃黄云发及梁嘉宾,而靳良玉、王大宇及翟堂则在中间做和事佬。 争吵的原因,是黄云发一方建议与秦川义和通商,从此不参与派别之争,想办法讨好各方安心挣钱。 王登库一方则认为秦川乃他们的生死大敌,绝不能义和通商,八大家应联合起来,共同捐资给皇太极在乌兰察、兴和、沙城一带修建军堡,抵御关帝军东侵并保护八大家的商队安全。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每碰头一次,就有一封情报通过各种方式递出张家口堡,并一路递往娄烦。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有命收钱没命花 崇祯八年七月初,吴堡城粮店的杜老板来了个远房亲戚,姓黄,据说是山东东昌府富绅,因得罪了东昌府王公贵戚,只得变卖家产举家远迁。 没了田产,这黄老爷不知该如何营生,兵荒马乱的也不敢大量购置田产,干脆跑到吴堡城找亲戚杜老板学做买卖。 到了吴堡石城一看,这漫山遍野全是到处游荡的饥民,再一看北边,朝廷好大一块地盘刚被那姓秦的逆贼给占了去,不少富绅在延绥北部置的田产全都没了。 好家伙,老百姓都跑去当饥民了,没人种地了,富绅的好多地也没了,这粮价还不得疯涨? 于是,刚卖了家产兜里多得是银子的黄老板大手一挥:收粮。 那劲头粮店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都拉不住。 粮店杜老板劝不住,只得任由他了。 满腔热情的黄老板迅速招募伙计青壮,并立即派人前往霞州、绥德州、延安府、庆阳府、关中平原甚至山西南部的平阳府等地,打着吴堡杜老板的名义四处活络购粮。 而且,黄老板财大气粗,加上运价之后,粮价还一律比行价高两成,有多少要多少。 陕中陕北晋南等地的粮商顿时炸开了锅。 要知道,再过两个月就要秋收了。 粮商们会在秋收的时候低价大肆收粮,这个时节粮价最低,粮商们几乎只收不出,进入冬天后开始慢慢放仓,粮价也开始慢慢上涨,临近过年粮价往往会奇高无比,到了四五月份部分地区会有春收,粮价会跌一些,紧接着又开始慢慢上涨,到七八月份粮价就会炒到最高点。 因为,每年的七八月份,北方地区很多百姓家里都没有余粮了。 这个时候,粮商们开始放仓,一是趁着价格高点大赚特赚,二是要在这段时间出手陈粮,腾出库房准备迎接秋收。 现在正是七月份,正是粮价最高点,也正是粮商们大肆放仓的时节。 前往吴堡的道路并不太平,主要是流民多,贼寇也多,以前很多粮商并不乐意运粮到那边,但在高两成的粮价诱惑下,粮商们都开始心动了。 而且黄老板不仅财大气粗,还很豪气,议价、立买卖契约便马上付三成定金,余下七成粮食到吴堡入仓之后当日付清。 最先吃到葡萄的是绥德州的粮商,因为绥德离吴堡只不到两日路程,绥德粮商尝试性地运了五百石粮到吴堡之后,黄老板便豪爽地将余下七成粮款全部付清,全是白花花的足银。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延安、霞州、庆阳等陕北粮商陆续运粮而来,美滋滋地带着大批白花花的银子而归。 这下,关中平原和晋南平阳府甚至汾州一带的粮商坐不住了。 陕北的粮价一向比关中和晋南的粮价要高出不少,黄老板尚且能吃下那些粮食,关中和晋中的更要吃下了。 率先动作的是关中有名的大商号瑞林阁,短短三日时间便集结了上百艘大小船只,装载五千石粮沿渭河出关中,入黄河北上直奔吴堡。 瑞林阁的东家乃西安府高陵县汪赫仑,其人一向以胆大而闻名,当年逆贼秦川出娄烦铁锅时,关中及晋南一带的富商皆犹豫不前,生怕与逆贼扯上关系,也怕被那传闻中打家劫舍绑架勒索无恶不作的逆贼给霍霍了,唯独汪赫仑不怕,并亲自往娄烦走了一趟。 那一趟后,他就成了娄烦铁锅关中地区总代理了。 当时人们还不懂总代理这个词到底是何含义,直到一些关中富商前往娄烦想采办铁锅,却被告知关中商人只能跟瑞林阁采买后,人们才知道这词是何含义。 人们还知道,汪赫仑挣大发了。 娄烦铁锅在关中供不应求,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无不想买一口好锅回去任由家中婆姨捣鼓。 毕竟这锅不仅牢固,还很薄,上热快,余热足,既耐用又能省下不少柴火。 铁锅价格一涨再涨,虽然朝廷很快封锁了娄烦商道,但汪赫仑在短短一年间便赚得盆满钵满,并使得瑞林阁一跃成为关中四大商号之一。 如今,汪赫仑又出手了。 关中平原的粮商立马紧跟而上,大大小小的船只由兴平、咸阳、武功、渭南等地鱼贯而出,四大商号的益祥号及万和商会也迅速调集船只,各运五千石粮前往吴堡。 很快,晋南平阳府一带的粮商船只也驶入了黄河,一时间黄河满江风帆船满为患,大大小小的运粮船只连绵百里,河西沿岸几处激流的纤夫先是乐得脸开花,很快又累如牛马,以至于远近的饥民纷纷赶来拉绳混饭,倒也暂时养活了好大一批人。 黄河以东三川河以北是秦川的地盘,三川河南岸有朝廷大军驻守,两河交汇处也汇集了大量朝廷大军的战船,粮商们倒还放心的下,但两河交汇处至吴堡这不足十里的黄河水路,却让他们走得提心吊胆,一路沿着西岸小心翼翼行船却又火燎火急,生怕对岸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蟊贼突然渡江劫粮。 幸好诸大粮商给朝廷的领军将领一番打点,那将领便令其麾下战船在这段不足十里的水路来回巡视,为粮船保驾护航,岸上的兵马也在三川河作出进攻姿态,以牵制关帝军。 青龙渡堡和军渡堡的关帝军数量似乎不是很多,只顾着防备朝廷大军进攻,无暇渡江劫粮,也或许是因为秦川不在此处,关帝军的将领不敢擅自决断。 就这样,一艘艘满载粮食的船只驶进了吴堡码头。 起初,听闻黄老板要收粮的时候,曾金奎暴跳如雷,立马率兵前往粮店逼迫黄老板停止购粮,以免数量庞大的陕北饥民听闻吴堡有粮,而一窝蜂涌到吴堡。 届时,他麾下那一千多兵马恐怕要忙得昏头转向,砍人头都砍不过来,万一有饥民趁乱抢夺粮船并渡过对岸,他麻烦可就大了,甚至有流寇混入饥民当中,趁乱攻打吴堡城的话,他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可黄老板却是个犟头鸭,死都不肯停止收粮,两人争执不下,曾金奎怒而拔刀时,简国宁适时赶到了。 在简国宁的劝说下,黄老板决定拿出部分粮食,在吴堡以北二十里设粥棚,以免饥民涌至吴堡,曾金奎需派兵维持粥棚的秩序,且不得滥杀无辜。 曾金奎答应了,因为黄老板借简国宁去方便时塞给他五百两银子。 事情定下,黄老板在收到两批粮食共一千五百石的时候,就拿出三百石派人运到吴堡以北二十里设粥棚,曾金奎则派兵三百护送并在那维持粥棚秩序。 只两日时间,粥棚便汇集了上万饥民,而且仍有大量饥民由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三百石粮煮粥,只够一万饥民吃不到十天,没过几天黄老板又大方地运了五百石粮过去。 果不其然,吴堡一个饥民都没有。 关中和晋南的粮船陆续驶入吴堡码头时,曾金奎很热情地又派了五百兵去码头维护秩序,甚至帮黄老板将粮食运进城内。 然后,曾金奎又找到黄老板表示他的大头兵有多么辛苦怎么的也得表示表示。 黄老板很豪爽,又给了他三百两银子。 曾金奎并不知道,这些银子他有命收却注定没命花。 第四百二十七章 铁索横江,猴峡飞渡 吴堡以北十五里有一处峡谷,黄河流经此处时两岸突然收窄,形成一道河水湍急的峡谷,人称飞猴峡。 因飞猴峡水流湍急无法渡河,所以曾金奎并没有在此处安扎暗哨,只白日里派哨骑沿着河岸来回巡视。 第一艘关中粮船抵达吴堡码头的当天夜里,飞猴峡东岸突然出现一群人,或衣衫褴褛似饥民,或短打装扮力工相。 这群人抵达飞猴峡后,便摸黑从河里捞出一根比拇指还粗的绳索,并齐力往后拉。 这跟绳索是不久前一名熟悉水性的关帝军抱着气囊从上游水流较缓处带过对岸的,到了对岸后便扯到飞猴峡,系在河岸一块大石上,用碎石、泥巴、水草等掩盖。 白日里,这根绳索会沉入河中,避免西岸的明军发现。 到了夜里,月黑风高之际,这根绳索便从水中拉起,数十人合力之下,很快就系在了东岸一大石上,湍急的河面上便横起一根粗大绳索。 领头的一名关帝军尖哨试了试绳索的牢固程度,然后取出一截绳索,系在腰间绑牢,一端套在江面绳索上,接着抱起一个形似后世游泳圈的充气皮囊,套在两腋之下,最后拉着绳索跳入河中。 河水湍急,浪涛滚滚,那名关帝军一入水就差点被冲走,幸好有绳索拉住,才不至于沦为水鬼。 好不容易控制住身形并适应浪涛后,那名关帝军双臂卡住皮囊,两手奋力拉着绳索向对岸游去。 待那名关帝军到了河中心,东岸又有一名关帝军拉着绳索套入河中。 此一渡有惊无险,第一名关帝军吃了一肚子黄河水之后,终于抵达了西岸。 在西岸等候的尖哨迅速将人接上岸,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拂晓时分,那条绳索被重新沉入水中,成功渡过西岸的上百名关帝军和尖哨分做两路,一路衣衫褴褛地往黄老板所设的粥棚而去,另一路则直奔吴堡城。 …… 尽管陕北饥民都汇聚在吴堡以北二十里的粥棚,但吴堡石城仍然热闹非凡,来自各地的粮商所带的随从、船夫等等,大多都汇入了吴堡城。 由于有大量粮食要搬运,哪怕黄老板雇佣了城内许多百姓,人手也依然不足,粮食搬运进度缓慢,泊在码头等待卸货的船只拥挤不堪,后边还有许多只能靠岸停泊排队进码头的船只。 无奈之下,黄老板只得前往粥棚招募力夫,挑了数百个身强力壮的饥民。 曾金奎担心这些饥民当中混有奸细,正要率兵盘查,知县简国宁已自告奋勇亲自率领衙役和民壮对这些饥民进行盘查。 如今吴堡热闹非凡,曾金奎既要防备对岸关帝军渡河突袭,又要分兵驻守各城门城墙,并维持秩序盘查奸细,麾下人手依然不足,干脆就把饥民的事都交给简国宁。 简国宁麾下衙役和民壮本就不多,在黄老板的银子诱惑下,又有部分民壮跑去当力夫搬粮了,一时间手头人手也严重不足。 无奈之下,简国宁只得依葫芦画瓢,跟黄老板一样跑去粥棚招募一批民壮,充进壮班交由衙役管理。 起先吴堡城一入夜便立即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但黄老板为了加快卸粮进度,苦着脸找到曾金奎好说歹说,最终又塞了五百两银子才说服曾金奎夜里开城门运粮。 多了数百力夫,且夜晚也可运粮之后,卸货的进度一下快了许多。 夜晚开城门乃兵家大忌,曾金奎为了防备敌袭,将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洞开的南城门,而巡防城墙的任务,也由自告奋勇的简国宁担任。 曾金奎起先很是看不顺眼这文绉绉满口仁义道德的劳什子知县,可如今,他又觉得简国宁顺眼多了,有这么个勤快的知县在,他的日子舒坦了许多。 这天夜里,勤政的简大人又亲自率领一帮衙役和民壮巡城去了。 吴堡城并非像其他城池一样方方正正,而是沿着山体建造,呈南北走向,城墙多有弯曲或棱角,高低也不同,最低处不足两丈,最高处三丈有余。 简国宁率领一众衙役和民壮抵达城北城墙时停下了脚步,并让麾下的衙役带一部分民壮去巡视他处,他则率领剩余民壮继续巡视城北。 待所有衙役都走远,简国宁便立即带着剩余的数十个民壮来到城北一城墙棱角处,其中一名民壮冲着城墙外发出了一声奇怪的鸟鸣。 很快,城墙外灌木丛中闪出几道身影,扛着沉重的物件直抵城墙下。 城头的民壮则迅速放下几根绳索,没多久便吃力地将那些物件吊上了城头。 这时,城内忽然有一人沿着楼梯登上城墙,并朝简国宁跑来,嘴里还喊道:“简大人,城南有一伙粮商跟城内百姓因为琐事吵起来了,大人赶紧去调停吧,若晚了恐怕两边得打起来。” 简国宁脸色一变,那是他的师爷张汀。 他投诚秦川的事还没跟张汀说过,因为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张汀并不一定愿意跟他一起投诚。 若被张汀撞破他通敌,又该如何是好? 是劝说张汀与他一起投诚,还是杀了张汀? 说实话,张汀跟了他几年,一直尽心尽力而且人品并不坏。 就在简国宁犹豫的时候,那些民壮没有得到他的授意,不敢轻举妄动,张汀就这么径直跑到了他跟前。 “大人,您还是去一趟吧,否则……咦,这是何物件?” 张汀话说到一半,就瞥见了堆在简国宁身侧的一堆物件。 那些物件长约四尺,像一根根黑乎乎的木棍。 好奇之下,张汀借着火把低头细看。 “火铳?为何这些火铳与军械库里的火铳完全不一样?大人您是从何处寻来的?” 张汀疑惑地看了看简国宁,接着又看了看周围的民壮。 片刻后,张汀突然脸色大变。 这些民壮全都是知县大人新招募的,各个身强体壮,耿耿有神,而且如今全都脸色冷峻地望着他。 知县大人也望着他,只是那眼神……冷漠了许多。 张汀突然明白了什么。 “大人,求大人看在小的一直追随大人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张汀扑通跪了下来。 简国宁回过神来,轻叹一声道:“如今,留你性命的唯一方法,就是你随本官投诚秦将军。” “大人,这……” “张汀,本官不忍你死。” “大人,小的……”张汀犹豫了。 良久后,他才似乎做出了决定,抬头道:“小的愿意追随大人,愿意追随秦将军。” “你起来吧,记住,今日之事不仅关乎你我的性命,还关乎……”简国宁不忍说出剩下那半句,只拍了拍张汀的肩膀。 “小的明白。” 张汀用力地点了点头。 …… 黄老板很讲信用,最先到来的那几家粮商在卸货勘验完成后,便立马将余款一次性付清,当关中瑞林阁在内的几家商号美滋滋地将一箱箱白银运上船时,馋的其余粮商愈发着急了。 很快,那些商号的管家、随从等也纷纷撸起袖管加入搬粮大军,粮食入城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短短二十天时间,运进吴堡城的粮食就多达两万石。 城外码头的粮船已不多,江面上向吴堡驶来的船只也寥寥无几,立好契约并收取三成定金的粮商基本都到了,仅剩几个还没到,也不知是迟了,还是想生吃那三成定金。 时间不等人,得提前实行计划了。 因为简国宁发现这件事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新任陕北三边总督梁廷栋已经派人前来吴堡,调查吴堡突然汇聚大量饥民及粮商的原因,霞州知州甚至直接命他勒令黄老板停止收粮,驻扎在三川河一带的朝廷军队也突然增派了不少兵力。 曾金奎也召回了在码头维持秩序并搬运粮食的士兵,甚至想将粥棚维持秩序那三百士兵调回来,被简国宁用饥民暴动祸乱陕北朝廷问责等等理由劝说后,才放弃调回那三百人。 看情形,朝廷随时有可能增兵吴堡。 本想再多收点粮的,但此事已迫在眉睫,不得不发。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夜取吴堡城 七月底,几乎所有粮船都已离开了吴堡,码头仅剩一家姗姗来迟的粮商的十来艘船,仅一千二百石粮。 黄老板本想连夜卸完那点粮食,可天色刚暗下来,曾金奎便径直关上了城门,将黄老板雇的十余个来不及进城的力夫关在了南门外。 这下,城外那十来个力夫急眼了。 可任凭他们在城门底下如何哀求,曾金奎依然不肯开门,而是和几个手下坐在城楼上喝酒吃肉。 城内,正在核算几个库房粮食总量的黄老板闻讯后,连忙扔下账册,匆匆赶到城楼求曾金奎开门。 曾金奎对黄老板还算客气,但黄老板好说歹说也不开,只暗示他这两天花了不少银子打点三边总督派来的人和榆林知州的人,暗示黄老板给银子就开门。 可黄老板不知是抠门还是没钱,叨叨老半天就是不给钱,临走还顺了曾金奎好大一块羊腿,和十几个饼子一起扔到城外给那些力夫吃,把曾金奎给气得差点拍桌子了。 这下,曾金奎更不肯开门了。 陕北大地的夜晚寂寥凄凉,不知被何野兽刨出来的饥民尸体散发出浓烈的恶臭飘来,令那些力夫恶寒不已,不时传来阵阵野狼的嚎叫,更是让他们心惊胆战。 又惊又怕的情况下,那些力夫怒了。 “曾金奎,你他娘的再不开门,老子就去曰你婆姨!” 终于有个力夫忍不出了,冲着城楼破口大骂。 其余的力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曾金奎一听顿时火了,立马从墙上摘下弓箭,怒气冲冲地走出城楼。 可外面黑乎乎一片,压根瞧不见那些力夫的人影,大概是看到他走到城头,哈哈大笑的力夫也立马止住笑声。 曾金奎弯弓搭箭,朝黑暗中猛地射出一箭。 只听“嗖”的一声,然后没声了。 “切,差老远了,还以为他箭法有多好。”黑暗中又有人嘲笑了一句。 曾金奎愈发恼怒,抽出箭支又朝刚才发出嘲笑的地方连射三箭。 没有意料中的惨叫声,只有那些力夫仓皇逃窜的脚步声。 曾金奎接着又往前射了几箭,直到手臂泛酸这才停下来。 可那些箭支全都像泥牛入海般悄无声息。 “你们他妈的不能去码头船上过夜吗?再敢瞎叫唤,老子出去剁了你们!” 曾金奎恼怒地扔下弓箭,朝外边骂了一声,然后转头走进城楼。 城外安静了下来。 可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城外忽然又响起一声叫骂:“曾金奎,老子要去曰你婆姨啦,再顺道曰你娘亲。” “呀呀呀,气煞老子也!兄弟们,抄家伙跟本将出去宰了那几个不长眼的。” 曾金奎勃然大怒,抄起腰刀就往城下跑。 “将军不可。”陪他喝酒的一名把总连忙拉住他。 “将军,如今各方都对吴堡盯得很紧,尤其是那新来的三边总督梁廷栋,如今他派来的人就在知县衙门,将军若半夜率兵出城,只怕第二日就得传到梁廷栋耳中,届时他若治罪下来……” 听到那把总的话,曾金奎稍微冷静了下来,又仔细想了想,这才骂骂咧咧地放下腰刀。 “来来来,将军喝酒,何必急于理会那几个跳梁小丑?待明日标下亲自拿他们来见将军。” “那帮狗日的一个也不许放过,统统拿来,老子要活剐了他们。” 曾金奎怒气冲冲说着,然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安静的时光总是过得快,不到一刻钟后,城外又响起叫骂和一片哄笑。 曾金奎“砰”地将那摇曳的桌子拍得稀巴烂。 一旁的把总连忙劝阻,生怕他一冲动就率兵出城。 就这样,曾金奎和手下在城楼上怒气勃发地喝酒,那十几个力夫就在城外嬉笑叫骂,骂得越来越龌龊,也越来越频繁。 甚至还有人将曾金奎的婆姨编进几首陕北号子,嘿呦呦唱了起来。 城头上的守军听得偷笑不已,就连城内百姓也闻讯赶到南门听那些力夫唱号子。 曾金奎已有几分醉意了,把总怕他醉酒胡来,连忙将他送到城内唯一一家青楼。 他们临时驻扎的守城将领在城内是没有住处的,吃住都在城楼,城内仅有的几间营房给大头兵挤得满满当当的,所以要找个地方给曾金奎睡觉,只能去青楼。 所谓的青楼,其实就是几间挂着红灯笼的窑洞。 曾金奎被两个满身脂粉味的女人带进其中一间窑洞后没多久,其中一个女人走出来到厨房准备酒菜,看来他今晚心情不佳,还要喝点小酒。 斜对面的阴影处,一道影子靠在墙角,静静地盯着窑洞。 南门外,那十几个力夫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城外又是唱又是骂,足足折腾了半宿,搞得轮值后半夜的守城士兵压根睡不早,子时轮值的时候要么打着呵欠无精打采,要么冲着城外破口大骂。 一直闹到将近半夜,城外这才安静下来,那些力夫兴许是累了。 被折腾了一宿的守城明军疲惫不堪,一个个靠在城头墙垛或墙角昏昏欲睡,仅有少数几个大头兵在城头来回巡视。 五更天的吴堡石城十分静谧。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石城的寂静,城头的士兵从睡梦中惊醒,猛地跳起来,看清楚来者之后,又骂骂咧咧地靠着墙垛继续睡。 来者乃是知县简国宁的壮班,一个个背着木棍。 简国宁每天半夜都会带这帮泥腿子巡视城头,一夜都没落下,这些泥腿子不拿刀也不抗枪,只一人背一根木棍,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守城的士兵早就习以为常了。 那群民壮巡到几个没睡觉的守城明军身后时,一个明军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今夜知县简大人没来,而且那些民壮似乎都。 他觉得稀奇,正要开口询问,脑门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猛地捂住他口鼻,他没来得及挣扎,一把锋利的匕首便已扎进他的脖子,接着猛然一拧,鲜血哧啦飞溅而出。 几乎与此同时,几乎同样的手法,没睡觉的几个明军全都倒下了。 紧接着是靠着墙垛睡觉的明军,一道道闷哼接连在城头上响了起来。 “敌袭……” 一个明军被闷哼声和挣扎声惊醒,睁眼就见一柄闪着幽光的匕首朝他扎来,他急忙高声叫喊,声音很快戈然而止。 那些所谓的“民壮”纷纷从后背解下那所谓的“木棍”,然后对准了南门城楼。 往夜里,他们确实背的是木棍,但今夜,他们背的是燧发枪。 城楼里睡觉的一帮将校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抄着兵器冲出来。 没等他们看清敌人在哪,迎面就是一阵枪响,然后他们全倒下了。 南门枪声一响,北门和西门也跟着响了起来,伴杂着声声惨叫,偶尔还有兵器交接的铿锵声。 离南门很近的一座营房内,那些惊醒的明军一窝蜂冲出门口,迎面只听“轰”一声大响,门外架着一门小佛郎机炮,率先冲出求那几个明军被砂石铁钉轰得体无完肤,几近碎尸。 “降者生,逆者亡!” 一炮过后,门外响起了一声大喝。 北门营房和西门营房也在上演同样的情形。 青楼窑洞内,躺在一婆姨肥厚肚腩上呼呼大睡的曾金奎猛然跳起来,侧耳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衣服都来不及穿,便拉开门冲了出去。 不料刚出门,脚下就被不知何物绊了一下,让曾金奎硬生生摔了个狗啃屎。 没等他爬起来,一只大脚已重重踏在他后背,脖子上也搭了一把锋利的腰刀。 “你是何人?” 曾金奎不敢动弹,只边问边歪着头往上瞧。 “怎么,曾将军忍不得我了?”踩着他的那人笑眯眯道。 “黄……黄老板?” “嘿嘿。” 这时,对面屋角突然现出一道身影,朝曾金奎缓缓走来。 看清那人后,曾金奎再次脸色大变。 “简国宁?” 第四百二十九章 连环计中计 原本在粥棚维持秩序的三百明军忽然接到了曾金奎的命令,命他们迅速赶回吴堡。 于是,这三百明军扔下粥棚的数万饥民,火速朝吴堡赶去。 到了北门一看,城头守城的士兵依然懒懒散散,城内依然炊烟袅袅,黄老板的吆喝及力夫的号子依然远远传来。 吴堡好像啥事都没发生,也不知曾将军召他们回来做啥。 三百明军有些疑惑,但依然由北门进了吴堡城。 刚过门洞,周围的屋头屋角忽然冲出数百人,哗啦啦举起火铳瞄准了他们。 那些明军大吃一惊,有人一转身就发现了城头上同样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 原本为他们开门的几名民壮,也迅速将大门重新关了起来。 “降者生,逆者亡!” 周围的敌人突然齐喝一声,吓得几个胆小的明军两腿一软,瘫在地上潺潺飚尿。 “别开枪,俺降,俺愿降。” 行在最前头的一小旗官率先扔下兵器,然后跪了下来。 后边的明军见状,也纷纷扔掉兵器跪在地上。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敌人是谁,先保命再说。 数息之后,包括那几个瘫在地上撒尿的明军在内,所有明军都降了。 吴堡石城的大门重新关了起来,百姓只许进不许出。 从外边看去,这座一夫当关的小石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城外依然有身着明军衣甲的哨骑来回巡视,一些隐蔽之处也依然藏着暗哨。 只不过,昨夜吴堡城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城外散布的十多个明军暗哨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死于非命,如今城外那些身着明军衣甲的哨骑和暗哨,全部都换成了关帝军。 唯一知道吴堡兵变的只有码头的粮商,昨夜里枪声响起的时候,那些粮商便一哄而散,纷纷驾船顺流而下,或回关中或回晋南。 码头上依然停泊着数十船只,但不是粮商的船,而是关帝军的船。 秦川和任亮已连夜率兵乘船渡河,如今他两一人在吴堡城内,一人已率身穿明军衣甲的一千精锐龙武营,押着曾金奎直奔吴堡西边的绥德城。 陕北的城池多建于宋,因地势普遍山高谷深,多建得十分险峻,大明朝期间或加固或修缮,愈发的易守难攻。 绥德城就在大理水和无定河交汇处,依山而建,城墙最矮处高约三丈,最高处连悬崖城基达九丈有余,且城池东有无定河护城,南有老墩山屏障,西临大理水,北靠二郎山,可谓依山傍水,四面屏障。 如此城池,只需精兵一千,便可挡十倍敌人的攻打。 秦川想一气呵成连下绥德和霞州,最好是连米脂也一起娶了,让榆林城孤悬陕北之外。 这三座城无一不是易守难攻之地,若要强攻绝非易事,想取城,他只能将诈城进行到底。 …… 崇祯八年七月二十七,绥德城南门外来了一支明军,人数约七八百。 此前,早有探马回报这支明军正奔绥德城而来,说是吴堡守将曾金奎突发痢疾,便血两日,已危在旦夕,吴堡的山野大夫对此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曾金奎麾下将士只得带他来绥德寻当地有名的刘大夫治病。 绥德城守将韩茂早就听说吴堡城正汇集大量粮商和饥民,正需要大量兵力严守城池,曾金奎麾下只有一千七百余兵力,若突发痢疾,也不至于带如此多兵力来绥德,护送他来此的兵力已占了他麾下兵力的一半,那吴堡城谁来守卫? 其中必定有诈。 于是,韩茂立即命士兵关闭四城门,严阵以待。 知州梁烨闻讯后,也连忙赶到南门查看情况。 那支所谓来自吴堡的明军见南门紧闭之后,便停了下来,仅有一骑及一马车朝城门而来。 其中那辆马车上躺着一人,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也不知是不是曾金奎。 到了城外三四十步,那一骑和马车停了下来,其中一人抬头大喊:“我家曾将军突发痢疾已危在旦夕,恳请韩将军打开城门让曾将军入城治病,日后曾将军必有重谢。” 同时,马车上也有一人缓缓坐起身,朝城楼望来。 韩茂仔细看去,那人确实是曾金奎。 只见曾金奎脸色惨白,两眼无光,似乎病得不轻。 “曾金奎,你为何带如此多兵马前来绥德?就不怕吴堡城落入贼子之手吗?”韩茂冲下面大声问道。 曾金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旁边那名骑马的明军便答道:“回韩将军的话,吴堡石城建于石山之上,易守难攻,且有知县简大人招募了一千余民壮守城,曾将军已留下八百兄弟,足以守住石城,如今吴堡汇聚了大量饥民,其中必定混杂有不少贼寇,若是护送的兵力少了,只怕曾将军的安危难以保证,还望韩将军体谅。” “哼!”韩茂忽然冷笑,“雕虫小技,以为能骗得过你韩爷爷吗?” “韩将军……” 那明军正要解释,这时东南方向忽然出现一道尘烟,一名哨骑正策马朝绥德城狂奔而来。 远远地,看到曾金奎麾下那好几百兵力后,那哨骑连忙调转方向,避开曾金奎的人,斜斜朝城池本来,嘴里似乎还一边呼喊着什么。 韩茂皱着眉侧耳倾听,很快便脸色大变。 待哨骑越来越近,知州梁烨和其他人也都听清了,他喊的是:小心有诈,吴堡城已失守,曾金奎已叛入秦贼,吴堡溃军正朝绥德而来,望派兵接应。 众人刚刚听清内容,城外曾金奎的人马所在突然响起一声枪响,那名飞奔而来的哨骑便应声而倒。 枪声响起时,驮着曾金奎的那辆马车急忙掉头,而旁边那名骑士早已掉头往后跑了。 “放箭,快放箭,火铳手何在?” 韩茂又惊又怒,径直从旁人手中抢过一把弓箭,就往躺在马车上的曾金奎射去。 他箭法了得,只听“嗖”的一声,曾金奎胸口便插了一根箭。 这下,曾金奎的脸色愈发惨白,只抬起手指着韩茂,并双眼圆睁,既痛苦又无助地望着韩茂。 韩茂并不知道,他的舌头已经被割掉了。 多希望韩茂能出城救他一把。 可韩茂却亲手一箭射在他心窝。 “放箭,发炮,将贼军拒之门外!” 韩茂以为自己不仅识破了关帝军诡计,还亲手了结了叛投贼军的曾金奎,一时间意气风发沾沾自喜。 这下铁定是大功一件了。 见城头开始给火炮装填,城外的关帝军连忙往后撤。 这时,东南方向忽然又出现一群人,约两三百个,乱糟糟地沿着无定河朝绥德城狂奔而来。 看到那群人,城外的关帝军忽然分出百来个手持火铳的骑兵,朝那群人横向截了过去。 一时间,那群人哭爹喊娘起来。 “救命啊,快开门救命啊……” “俺们是吴堡守军,吴堡已失守,俺们好不容易逃出来,快开门让俺们进去……” “我是张学佑,韩将军救我!” “俺是郭得钢……” 呼喊一片中,那百来骑关帝军追至数十步距离后便翻身下马,纷纷单膝跪下,并端起手中的火铳,瞄准那群乱糟糟的溃兵。 “砰砰砰……” 一串枪声响起,那群溃兵瞬间倒下了数十人。 关帝军迅速装填,接着又举起火铳。 又一阵枪声后,那群溃兵又倒下了二三十人。 “蠢货!一群蠢货,非要往东门去,不懂往北逃吗?” 南门城楼上的韩茂看得是直跳脚。 那群溃兵若是直接往北逃就没事了,非要进城,如今白白损失近百人,不到三百溃兵无故少了一小半。 幸好关帝军不敢继续追击,那群溃兵进了守城火炮的射程后,便哭爹喊娘地直奔东城门。 “将军,要开门让他们进来吗?” 一旁的把总朝韩茂问道。 韩茂看了看关帝军的位置,确定对方来不仅抢占东门后,便大手一挥:“赶紧让东门的兄弟放他们进来,然后立即关闭城门。” “是。” 那名把总朝东边飞奔而去。 没多久,东门吱呀呀地打开了,门外那两百余溃兵一窝蜂涌了进去。 南门外的关帝军眼见东门突然打开,便立即策马朝东门冲去。 “快,块关门!”韩茂急得跳脚大喊。 最后一名溃军进门之后,两扇大门再次吱呀呀地开始合拢。 韩茂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此刻,东门门洞内忽然响起了几声惨叫。 紧接着,尚未合拢的两扇大门又吱呀呀再次打开,城外关帝军八百骑如风驰电掣直奔东门。 先前被关帝军火铳击杀的那近百名溃军,纷纷从地上爬起,抄着兵器朝东门狂奔。 韩茂先是一愣,接着脑瓜子嗡嗡直响,一阵天旋地转后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昏厥前一刻,他脑海中只想到了一样东西:连环计中计! 第四百三十章 葭州铁城 [] 铜吴堡铁葭州,生铁铸得绥德州,一刀裁得个永宁州,这首号子说的是黄河流域晋陕交界的四座军事重镇。 其中一刀永宁州形容黄河拐进三川河北上方山、岚县、出宁武关至朔州、大同、宣府这条道,被永宁州城一刀斩断。 而铜吴堡铁葭州,生铁铸得绥德州,则形容这三座城池的峻险与牢固。 绥德城确实固若金汤,而且绥德并不与秦川的领地接壤,东有吴堡扼守黄河渡口,北有米脂和银州关,再往北还有榆林重镇及众多军堡扼守北边门户。 三边总督梁廷栋把大部兵力都调集在榆林镇,集中防卫镇城、银州关及沿线诸多堡寨墩台,而内部州县的防备很薄弱,绥德城的守军兵力一千都不足,其中还有许多老弱病残,衙役和民壮加起来也只三百多人。 但尽管守军少,若不是秦川用连环计诈城,他哪怕拉数十门大炮来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打下这座坚城。 如今,任亮只率领一千龙武营精锐便顺利攻入了东门,入了城,城内那不足一千老弱病残明军和三百来民壮,哪里是精锐关帝军的对手。 只小半日时间,任亮便占领了四个城门,彻底控制了绥德城。 知州梁烨率一众官员和乡绅由西门出城逃往龙州城,昏迷不醒的韩茂则被几个亲信仍在马背上由南门出城,逃往延安府。 秦川的原计划是在另外三座城门各设一支伏兵,待任亮由东门入城时三路伏兵尽起,堵住那三座城门,不放任何一人逃出去,接着继续用计前往米脂诈城。 但他麾下兵力大部分汇聚在前套地区及红河两座在建的军堡处,其他驻地的兵力也不能调动,所以渡河入吴堡的只有任亮的两千龙武营,还有他自己的一千红衣侍从,而且他要在葭州反应过来之前,继续用计诈开葭州城,葭州是最为易守难攻的一座城,若大部分兵力都去了绥德,葭州恐怕会有些难啃。 所以,只得放任绥德部分官将逃走,后果是离绥德很近的米脂很快就会收到关帝军诈城的消息并有所防备。 秦川只得暂时放弃米脂,将重点放在葭州。 葭州在吴堡以北,临县对岸,也是晋陕黄河古渡之一,与东岸的克虎寨隔河相望,克虎寨原是明军的军寨,秦川攻下临县后这里的明军就逃到了西岸葭州,秦川便让人在此建一座军堡,名为克虎堡,以防备葭州的明军渡河入临县。 之所以被成为铁葭州,是因为这座城十分峻险,当真可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如果说吴堡是建在山上的铜城,那么葭州就是建在悬崖上的铁城。 克虎堡对岸空旷平坦的河滩上,突兀地立起一座四面峭壁如刃的石山,葭州城就建在这座石山上,可谓山是一座城,城是一座山,以悬崖或陡坡为基而建起来的城墙高耸入云,使得整座城池愈发雄伟,如卧虎般盘踞在黄河之畔。 除了东面悬崖下的混混黄河之外,还有一条葭芦河环绕在葭州城西面和南面,形成天然的护城河。 秦川智取吴堡之后,朝廷在晋陕黄河与秦川领地隔河相望的,就只剩葭州一座坚城。 取吴堡,是为了打开进入陕北的大门,取绥德,可控制陕北三面的交通要道,而取葭州,则是为了拔掉黄河东岸的最后一颗钉子。 届时,朝廷在晋陕黄河流域再无法对秦川构成威胁,而榆林城也将失去东面屏障,孤悬在外,面对北边和东边关帝军的虎视眈眈。 所以,葭州城必须要取。 要取这座坚城,唯有诈城一途。 就在任亮率一千骑直奔绥德之后,秦川便命人在吴堡城南门放炮,两门红衣将军炮只填火药不填弹,空炮持续放个不停,数十里之外的明军哨骑远远就能听到轰隆隆的炮声。 紧接着,简国宁和黄老板带着关帝军假扮的小吏、衙役、百姓、明军等等,共两百余人,穿着或脏兮兮或染血的衣裳,乱糟糟地往葭州而去。 和吴堡一样,葭州仅三道城门,但葭州城比吴堡大了许多,而且南门和北门外皆建有瓮城,需突破两道城门才能进入城内,而另外一道门为香炉寺门,门外为一道陡坡,在下去便是滚滚黄河,同样峻险无比。 简国宁等人由吴堡北上,理应最先抵达南门,所以要诈也只能诈南门。 如何突破南门的瓮城是个难题,为此秦川一众属下讨论大半个月才定下最终计划。 简国宁等人离开不就,秦川就派出五百关帝军在后面追击,自己则亲自率领一千红衣侍从乘数十艘大小船只,运载红衣将军炮和大佛郎机炮各八门逆流而上,直奔葭州,沿途的孟门关和碛口堡也分别派出四百关帝军汇入秦川的船队。 吴堡至葭州一百七十余里路途,简国宁等人日夜兼程只两日便到了。 霞州知州董季已得到哨骑回报说吴堡石城正遭受关帝军炮击,正和守城将领王安商议是否要派兵前去救援,守城士兵突然来报,南门外来了一伙人,其中一人自称吴堡知县简国宁,求董大人开门放他们进去。 董季暗道糟了,看来吴堡已经失陷了。 匆忙赶到南城楼一看,山脚下乱糟糟一群人,为首那三四十岁身着官服风尘仆仆的男子,正是简国宁。 “董大人,学生有罪,愧对大人栽培之恩。” 见董季出现在城头后,山脚下的简国宁便高声喊道并抱拳深深一鞠。 “你可是把吴堡给丢了?”董季又惊又怒地问道。 “回禀大人,学生疏忽,让秦川假扮粮商混入吴堡并夺取城门,城内守军殊死抵抗却无力回天,学生逃离吴堡之前,曾金奎已战死,如今吴堡已落入秦川之手。” “你……你怎的如此疏忽,怎的让石城落入贼子之手?唉!吴堡没了,朝廷必然要治你的罪,你能往哪逃?” “学生贪生怕死之辈,求大人搭救。” “唉!” 董季没让人开门,只长叹一声。 “就算大人不救学生,吴堡城的乡绅和百姓已无家可归,大人总不能坐视他们饿死荒野吧?” “董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啊……” 黄老板一众人等纷纷跪了下来,冲着城头的董季苦苦哀求。 “唉……” 董季又长叹一声,最终摆了摆手:“开门,放他们进来。” 一旁的王安连忙补充道:“先放他们入瓮城,收缴兵器,仔细盘查,不放任何一个奸细入城。” “是。” 传令兵下城楼后,没多久南门便打开了,二十来个明军出门进入瓮城,南门旋即关上,那些明军这才打开最外面的瓮城门。 见城门洞开,简国宁连忙率那两百多百姓沿着狭窄的山道上山。 这条山道只容一辆马车通行,长约一百步,全称皆是斜坡,平时马车都要人力推行才能上山。 那两百多百姓所带的行李不多,大部分人只背了个包袱,大件的就几口沉甸甸的木箱,里边装的大概是白银,由几个力夫挑着,上南门那道陡坡显得颇为吃力。 城头的王安一直注视着这些百姓,一个一个地仔细观察。 忽然间,他发现这些百姓有一个怪处,如今正值剩下,可那些百姓一个个穿得都不少,就连那些力夫也长袍加身,里边似乎还穿有别的衣服,整得一个个汗流浃背。 就在这时,南边黄河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一支船队,朝着葭州快速驶来。 不远处的山岭上也出现一支军队,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至。 “有诈,关门!快关门!”警觉的王安察觉到了危险,连忙大声喊道。 这时,简国宁和那两百多百姓已经抵达城下了。 没等城头的明军反应过来,简国宁和那些百姓已经一窝蜂冲进了瓮城。 冲在前头的数十人几乎同时从腰间抽出短铳,对准了瓮城里那二十来个明军。 “砰砰砰……” 一串枪声过后,瓮城里的明军纷纷倒在血泊中。 “董大人,学生得罪了。” 简国宁冲楼上高喊了一句。 楼上的董季气得胡子直翘,一句话也说不出。111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大爆炸 葭州南门瓮城枪响之际,黄河上的船队也开始靠岸,一队队红衣侍从和关帝军跳下船,然后飞快地朝南门奔来。 由南边山岭出现的那五百关帝军,已先一步逼近葭州城山下。 “火炮手何在?快!准备迎敌,礌石滚木准备,绝不能放贼军踏进南门,关把总,带你麾下兵士城下抬金汁,准备大锅和柴火,即刻烧金汁。” “刘把总,带你的人下城楼,堵住门洞,绝不让瓮城那些贼人进门。” “火铳手围住瓮城,往死里放枪,包括简国宁在内,全部杀光!张二你再带些人去准备些半干半湿的柴火,再弄些马粪混进去,待会点燃了扔到瓮城门洞里,熏死里边的贼子。” 城楼上的王安临危不乱,迅速发出一条条命令。 他麾下的兵将也迅速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已经进入瓮城城门的关帝军也在争分夺秒地准备破门。 负责指挥此次破门任务的是老黄,带着两百多人挤进门洞之后,老黄让手下做的第一件事是拆门板,不是拆紧闭的南门门板,而是拆瓮城外侧的门板。 他们需要那两块厚实的木板。 若要从外边撞开城门,很难,可若要从里边拆门板,在了解门板、轴、枕、楹等结构的情况下,并不难。 为此,老黄已带着他的手下多次演练过如何拆城门了。 葭州的城门并不大,宽仅一仗,高一丈有余,门扇为双扇板门,单扇只有五尺宽,但很厚重,门轴为十分坚硬的水曲柳圆木,埋入地下的门枕更是由巨大坚石凿成,根本不可能挖得起来。 老黄自然不会傻到去动门枕和门轴,而是让手下叠罗汉将一名手下抬起来,然后挥舞斧头劈砍转轴上端与连楹的接口处。 连楹也是一根厚实的水曲柳木板材,一半砌入城墙内,一半露出,露出的部分两端钻有孔,门轴就穿在孔洞中间。 由于水曲柳板材大小有限,砌一半进城墙后,露在外边的板材已所剩无几,再钻两个大孔之后,孔洞与边缘的厚度已不足两寸了。 尽管水曲柳坚硬,可这么点厚度,压根经不起斧头的劈砍。 就在老黄指挥人拆大门时,瓮城上方的城墙上已经集结了数十个明军火铳手和弓箭手,正居高临下冲着瓮城门洞一顿乱射。 除弓箭、鸟铳、三眼铳之外,还有造型各异的火箭,一点燃就会喷出火焰和大量浓烟,无数箭支歪歪扭扭甚至拐着弯一窝蜂涌进瓮城,也不管有没有中目标,先声势浩大再说。 瓮城门洞深不足四丈,这么狭窄的空间里根本塞不下两百多人,所以里边很多关帝军层层叠叠垒了起来,放个屁能熏晕大一片的那种密度,最里边的洞口处竖起了好几块木板,有些木板是那几口大木箱给拆出来的,有些则是老黄他们入城时假装用来抬伤者的门扇板,百姓家里拆来的门扇板并不大,但几块相连再加上木箱拆出来的木板,已能挡住大半个洞口,也挡下了明军的大部分火器和弓箭。 少量子弹和箭支从木板缝隙射进门洞,射在一些倒霉的关帝军的身上或屁股上,门洞里顿时响起一片闷哼和哇哇大叫。 这支关帝军的攻坚部队已经从头武装到脚了,包括简国宁在内,所有人都穿了一层棉甲再加一层布面铁甲,大热天穿得很厚实,所以被王安看出了端倪,而头盔则藏在背后的包袱里。 明军的鸟铳威力并不大,打在双层甲上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甚至连第一层铁甲都射不穿,而三眼铳的威力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关帝军都带有短铳,但他们没有还击,因为火铳冒出的黑烟能把门洞填满,然后把他们熏死。 所以,他们只能硬抗明军的火器和弓箭,就等老黄把两扇门板给拆下来。 城墙上的王安看得心急如焚,虽然目前看来关帝军已被堵在瓮城门洞里了,但他知道,对方绝对有后手,否则不会这样一窝蜂堵在门洞里既不前进也不后退。 己方的火铳和弓箭似乎造不成多大伤亡,礌石又砸不到门洞里,砸小石块造不成多大伤害,火炮也打不到,除非…… 想到这,王安连忙大喊:“快,带两门小佛郎机炮下楼,安在南门门洞里边,打开南门用炮轰他们。” “是。” 很快有明军的炮兵搬起火炮往城下跑去, 门洞里的关帝军把王安这话听得真真切切,顿时也心急如焚起来。 如今虽然没出现多大伤亡,可对方若是把火炮架在南门,用炮轰他们的话,可就完了。 一炮下来,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人还不得血肉横飞? 危急时刻,只听门洞内一声大喊:“门轴出来了,快抬!” 挤在门板那的关帝军闻言,纷纷低下身扣住门板就往上抬。 厚重的门板咯吱作响,插在石制门墩里的转轴很快就被抬了出来。 终于拆下一扇门板了。 拆下的门板经由关帝军的头顶往里传递,很快就传到了瓮城洞口那,并被横着卡在洞口外。 “王二蛋,装药!” 门板尚未卡严密,老黄便呲着两根黄牙大喊一声。 话音落下,一名从头倒脚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大汉从门洞的人群中滚了出来,然后抱着一个大包裹,顶一块木板,步伐沉重地冲向瓮城另一端的南门。 明军连忙将火力对准他,火枪和弓箭或噼啪打在他头顶的木板上,或“嗖嗖”地射在他裹得严严实实的盔甲上。 眨眼时间,王二蛋身上已像个刺猬似的插满箭支,还有一个个子弹打出来的孔洞或印子。 这些子弹绝大部分都穿不透第一层布面铁甲,只让王二蛋在中枪时哆嗦一下,并没能阻止他的脚步。 只见他顶着枪林弹雨穿过瓮城,径直冲到南门前,然后将手中的大包裹往南门的两扇门板中间一推。 那包裹另一面涂油树脂粘液,将包裹牢牢黏在了门板上。 王二蛋立马转身,拉着一条从包裹中引出来的绳索再次穿过瓮城跑回门洞。 老黄再次大喊:“点火!所有人趴下,捂耳朵,取湿毛巾捂住口鼻!” 王二蛋在同伴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翻过横着的门板,滚回门洞里的时候,那根绳索也被同伴点燃了。 只见绳索“哧溜”的冒着一股带黑烟的火焰,并快速朝南门的包裹蔓延。 城墙上的王安顿时脸色大变:“他们要炸门!快拿水来泼灭引信!” 他猜对了,黏在南门上的那个大包裹,里边装的全是黑火药。 南门里面并没有用砖石堵住大门,那么大一包火药,足够将大门炸开。 听到王安的叫喊,城墙上的明军连忙去取水,上边就有为了防止敌人火攻而蓄满水的大水缸。 可如今再去取水,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炸了。 瓮城里猛然腾起一股浓烈的黑烟,像地龙翻身一般,南门附近数百步内的城墙猛地一震,上方城楼的屋顶被生生掀飞一大块,木屑瓦片四处飞溅,年久失修的墙皮簌簌掉落,好几处开裂的墙垛也被震塌下去。 瓮城附近的城墙上,已经没有能站立的明军了,巨大的冲击力将所有仍在射击的明军掀飞,就连离得远的明军也被震倒在地。 南门内的木栓被生生炸断,那两扇厚重的大门无力地敞开着,其中一扇门还被炸穿了好大一个洞,守在门后的明军要么被生生炸死,要么被横飞的木屑扎得体无完肤。 瓮城门洞离爆炸点只有六七丈,这么近的距离所承受的冲击不亚于城墙上的明军,但门洞外面横有一扇厚重的门板,挡住了爆炸的冲击力。 如今,老黄和简国宁在内的所有人都层层叠叠趴在门洞内,有那扇门板在,他们没人被炸死,也没有被掀飞,但所有人都脑瓜子嗡嗡直响,嘴里还咳个不停。 若不是实在想不到其他破门的办法,秦川也不会逼老黄玩炸药。 数息之后,老黄吃力地从一名属下的身上爬起来,将湿毛巾蒙在脸上,连咳几声后喊道:“都起来……快,冲进去,再不起来就得被熏死了……简先生呢?保护简先生,都起来,快……” 说罢,他便一路踩着属下的身体,在浓烟滚滚中摇晃着摸黑往里走。 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东倒西歪连滚带爬地跟在老黄身后。 简国宁身上压了两个壮汉,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那两大汗起身后,这才得以翻个身,然后用毛巾蒙着口鼻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气。 他身边的壮汉听出了他的声音,连忙拽着他的胳膊拉着他往里走。 好不容易穿过浓烟滚滚的瓮城,穿过尸体遍地的南门门洞,进入空旷无烟的城内之后,简国宁便瘫在地上,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呼气。 “砰”一声枪响,让简国宁一个激灵趴在地上。 只见老黄举着一把冒烟的短铳,呲着两颗大黄牙喊道:“崽子们,明军的支援来了,不想死就赶紧起来,上城楼,大将军已到了城外,咱们得把城头打下来让大将军率兵进城。” 说着,老黄从腰间又掏出一把短铳,踉踉跄跄地沿着阶梯登上城墙。 和简国宁一样瘫在地上呼吸的众多关帝军纷纷挣扎着起身,又纷纷掏出短铳开始登城。 这一趟,秦川给他们一人至少配了两把短铳,有的甚至三把四把。 第四百三十二章 盐场进度 葭州南门的战局出乎意料的顺利,王安把所有火铳手和弓手都调到了瓮城上方,结果被大爆炸给一锅端了。 南门城楼上不到四百明军,不少明军被巨大的冲击力生生震死,运气好点的只摔了个头昏眼花耳朵嗡嗡直响而已,还有些人被气浪掀飞到城墙底下,或生生摔死或率断手脚。 其中,聚集在瓮城上方的火铳手和弓手离爆炸最近,几乎全军覆没,不是被震死就是被掀飞。 老黄摇摇晃晃地带着手下登上城墙后,只见城墙上一片狼藉,到处是被震死震晕或躺在地上呻吟的明军,能站起来的,只有寥寥数十个。 原本堆积在城墙上的礌石和滚木散落得到处都是,几个大水缸早已化为满地碎片,潺潺的流水正沿着城墙往远处蔓延。 那个火药包的爆炸威力是相当大,若不是有一扇厚实的门板卡在门洞外,恐怕门洞里的两百多个关帝军得死伤大半。 王安在爆炸前就远远跑开并趴到了地上,所以他既没死也没被掀飞,只脑瓜子嗡嗡直响而已。 见老黄率人登上城头,王安急得连声大喊:“迎敌!迎敌!” 可缓过神站起身的明军仅数十个,而且刚才的爆炸早就将他们的胆气给炸没了,一见关帝军涌上城头,这些脑瓜子仍嗡嗡直响的明军吓得连滚带爬纷纷逃跑。 老黄带着手下迅速赶到城楼,但凡想爬起来抵抗的明军统统一枪崩掉,投降告饶的集中一处,扔在地上昏迷不醒或来回打滚的暂时不理会。 来不及逃走的王安被逮住了,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一旁,董季则被简国宁从一堆瓦砾中刨出来,又是泼水又是掐人中一番折腾才缓缓转醒,可一见简国宁又气得再次昏了过去。 城内营房的明军在一阵慌乱之后,才勉强在各个将校的率领下战战兢兢地朝南门逼近。 东门香炉寺方向的明军也想来支援南门,可临近东门的一座营房忽然着火,很快熊熊燃烧起来,北门守军还摸不清南门发生啥事的时候,不远处一座兵备库也忽然起火,几个传令兵甚至在离城门不远处被身份不明的人用火铳袭杀,东门和北门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这是老黄先前安插在吴堡城的尖哨所为。 南门城楼上,老黄指挥手下用滚木和礌石堆积障碍,堵住上城头的运兵道,通往东门的城墙也堵了起来,关帝军们持短铳守在障碍后,老黄还从瓦砾中翻出了几门小佛郎机炮和虎蹲炮,几罐火药和散弹。 从营房过来那数百明军装模作业地向城墙发起一波进攻,听得城外关帝军主力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之后,便扔下十来具尸体一哄而散。 秦川率一千红衣侍从和五百关帝军沿着南门外的陡峭坡道鱼贯入城,然后兵分两路直奔北门和东门,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彻底控制了葭州城。 吴堡、葭州、绥德及永宁这四座晋陕交界战略地位最为重要,也最为易守难攻的城池,已尽在秦川掌控之中,三川河以北至后套地区的黄河流域也完全在他控制之下。 北有阴山屏障,东有内长城和云中山,南有吕梁山,西有神木、绥德、葭州、吴堡等重镇屏护,秦川若掌控的晋西北已固若金汤。 葭州城大局已定后,秦川便稍微调整了各个防区防务及兵力分布。 由于明军对河曲及保德州已构不成威胁,所以秦川将冯一龙调到葭州,并将吴堡和绥德的防务一并交给他。 神木一带防线由山猫儿负责,黄河沿线的多个军堡统统只保留五十到一百守军,其余的全部调入绥德、葭州和神木。 虎大威则调入鄂尔多斯,既能保护盐场和鄂尔多斯部,又能在北边威胁榆林。 如今,榆林城已孤悬在外,三面受敌,神木、葭州、绥德以及鄂尔多斯的虎大威随时都可以向榆林发动进攻。 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在吴堡粥棚的吸引下,陕北地区所有能活着走到吴堡的饥民,几乎都汇集到了一块,许多有地种却填不饱肚子的平民和佃户也纷纷加入饥民大军到粥棚混粥吃,这些人口自然被秦川笑纳了。 陕北贫瘠大地人口并不多,所有饥民加起来才三万六千余,再加上吴堡、绥德、葭州周边村寨的百姓,这一躺秦川只得了四万五千人口。 陕北的耕地也不多,以无定河、窟野河等河流两岸的河滩地为主,还有一些季节性溪流地,几乎所有肥沃耕地都是缙绅或粮商的,由于这片地区旅途难行,所以很多关中地区甚至山西粮商会雇人在这一带开垦土地,并雇佃户租种,所得粮食就近卖给边军换取盐引。 许多佃户去当流寇之后,这些耕地就荒废了下来,而朝廷的屯田不是被侵吞就是早就荒废了。 拿下葭州城之后,户政司和农政司的官员很快便抵达了陕北,开始统计耕地,安置饥民。 那三万多饥民大多就地安置,少部分送往鄂尔多斯,参与修盐场或挖煤采矿。 这一趟所获的粮食没达到秦川的期望,吴堡城一共只收了两万三千石粮而已,城内原有的粮食可忽略不计,绥德和葭州城内也没几个缙绅,包括明军的军粮在内,抄出来的粮食才两千石。 如果汪赫仑只能提供不到三万石粮,那么这次粮食危机还有五万石的缺口,只能靠通商进口肉食来补充。 五万石问题应该不大。 秦川在葭州城只待了一天而已,俘获的明军基本都归降了,王安在见到秦川之后也降了,行政管理会有各司官员来接管,布置完防务之后,秦川便从葭州北上,巡视神木城及沿线几座军堡。 这些军堡是明军遗留的,秦川不打算在这一带建军堡,攻下榆林防线会往外推,没必要再浪费人力物力。 巡视完神木,秦川便继续北上鄂尔多斯,他要在这呆一段时间,主要是为了盐场。 各大粮商往吴堡运粮的时候,秦川又回娄烦呆了十几天,一有空就钻进实验室里,最终和罗自西把精盐提纯方法给定了下来。 其实这法子很简单,先往饱和的粗盐水中加过量的纯碱和烧碱,然后边加热边搅拌,底部出现沉淀物之后把沉淀物过滤掉,然后加适量盐酸,再蒸发结晶就成了。 加热只是为了加快物质反应过程,实际操作中可以不加热,比如一大池粗盐水加入纯碱和烧碱后不停搅拌,直至出现沉淀。 但不加热耗时更久,所以秦川决定打造几十口大锅给盐场加热用,提高制盐的占效率。 反正鄂尔多斯多的是煤炭。 在实验室里,秦川终于想起了提纯精盐所需的另一种物质,氯化钡,好像是用来去除粗盐中所含的硫。 但他不知道氯化钡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如何制取,罗自西和东篱采菊等人更不知道氯化钡是啥玩意。 所以,他提纯的精盐中还含有硫,跟后世的精盐还差了不少,但比这个时代的粗盐可要好太多了。 不仅减少了许多有害物质,更利于保存,更细腻,口感也更好了,粗盐那种苦涩几乎已经消失了。 这种精盐一问世就注定会大受欢迎。 如今盐场建设已经开始了。 从司盐城拐来的那批灶户还住着帐篷或茅草屋,先一步抵达鄂尔多斯的砖瓦烧制匠在盐场不远处挖了三个砖窑两个瓦窑,然后干燥,开塘搅砖泥和瓦泥,打砖瓦胚,等砖瓦胚干燥,这个过程要耗费不少时间。 秦川抵达盐场所在地时,那些砖瓦胚才刚进窑开火,大概还要个把月才能给灶户住上转瓦房。 晒盐池倒是已经建了好几块,这东西容易,把地平整好,铺上碎石,然后浇混凝土,平整、光面、周围筑一圈半尺高的坎,浇水维护十来天就可以用了。 水泥是从清水河新建不久的水泥厂运来的,全程走得几乎都是水路,先由清水河汇入黄河,然后逆流而下,驶入窟野河,沿着窟野河逆流而上进入乌兰木伦河,再由陆路运一百里就到巴汗淖盐场了。 水路运输所耗费的人力相对少很多,就是清水河跟窟野河水位较浅走不了大船,否则运输效率还会更高。 铁料之类的其他物资运输因为要走很长一段陆路,所以全部原地开采炼制,除了砖瓦窑之外,如今巴汗淖附近正在兴建的有碱矿场、石灰厂、煤矿和炼焦厂,铁矿位置也确定了,目前正在开挖,因为要挖地将近两丈才能抵达矿层,所以这个矿产量不会太高,但供应整个鄂尔多斯地区的建设所需还是足够的。 等红砖烧制出来,施工队就会建溶矿池、过滤槽、储存池等盐场各类设施,届时几十口大铁锅和各种管道应该也能送到了。 湖边开采出来的盐石会先在溶矿池用湖水溶解成粗盐水,接着将粗盐水引到过滤槽,将砂石等不溶性物质全部过滤掉,然后流入晒盐池,将粗盐水蒸发到饱和状态,接着就可以进入大锅,加入纯碱和烧碱加热,过滤沉淀物,再加入适量盐酸中和残留的纯碱和烧碱,最后将盐水再次引入晒盐池蒸发结晶就能得出精盐。 整个制作过程中,盐水的引流会耗费大量时间和人力,司盐城的灶户之前在解州盐湖制盐时,都是一桶一桶地将盐水调到盐池去晒的。 秦川当然不会采用这种耗时耗力的方法,他要采用半自动化流程。 自动化需要机械动力,但外燃机还没出来,所以秦川决定造风车。 鄂尔多斯高原的风一向很猛,只要在巴汗淖湖畔建一座风车,以风车带动水轮将水提到高处,再搭建一些输水管道,就能实现自动将湖水运到溶盐池。 在溶盐池旁边建一个大水池,溶解后的盐水流入水池,水池边缘立一座风车,同样驱动水轮将盐水提到过滤槽上边,过滤后的盐水可以直接流入晒盐池,若晒盐池不足,则可以暂时流入深挖的蓄水池,需要用时再用风车提上来。 如此一来,就能实现盐水运输的半自动化,效率比当今世上任何一个盐场都要高出许多许多。 第四百三十三章 杜尔伯特部的未来 漠西阿勒泰地区,乌伦古湖湖畔,卫拉特四部之一杜尔伯特部汗帐所在。 杜尔伯特部首领阿都齐盘坐在柔软的鹿皮垫子上,像抚摸珍贵的宝物似的轻抚一口放在身前的铁锅。 他六个儿子和部落中一众大小首领就围在四周,视线全部集中在那口锅上。 这是他们见过的最薄最光滑的铁锅。 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坚固。 “还请可汗放心,娄烦铁锅出了名的坚固耐用,可汗大可用刀柄一试。”汗帐里突兀地响起了一串汉人的话语,接着便有人用蒙语翻译了一遍。 阿都齐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不远的汉人。 那汉人一脸坦然。 阿都齐看了一小会,忽然收回目光并抽出腰刀,用刀柄在铁锅背面轻敲一下。 “铛”一声响。 阿都齐和他六个儿子及一众首领连忙瞪大眼睛细看那口锅。 锅没烂。 阿都齐犹豫了一下,稍微加大了些力量,再次敲了下去。 “铛……铛……铛……” 阿都齐敲击的力度越来越大,响声也越来越大。 最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口锅的坚固程度不亚于他从其他汉人那买来的厚重铁锅。 “可汗何不试一下这口锅的上热速度有多快呢?”那汉人又道。 听清翻译的话之后,阿都齐点点头,然后命人去取水,并将这口锅架起来。 汗帐内就燃这一堆火,用一口厚重的铁锅煮着羊肉。 那口一尺八寸的娄烦铁锅很快被架到火堆上,倒入半锅水,盖上木制的锅盖,火堆里添几块晒干的马粪。 约半刻钟后,锅盖边缘开始不断喷出热气,阿都齐连忙揭开锅盖一看,水烧开了。 阿都齐和他六个儿子以及在场的大小首领纷纷露出了贪婪之色。 这口锅上热速度比他们之前所用的铁锅快了将近一倍。 上热快意味着不用烧那么多火,若能用上这口锅,不仅能更快地吃上炖羊肉,更快喝上热腾腾的马奶茶,还能省下大量马粪。 大草原最为缺乏的就是燃料。 当然,铁锅也极其缺乏,卫拉特的前身瓦剌便为了一口锅而挥兵南下将大明军队揍得屁滚尿流,还生擒明朝皇帝,并一路打到明朝京城去。 瓦剌强盛时,一次数千人入关能采买数万口铁锅,算不得十分缺铁锅。 可如今卫拉特依然衰落,应付东边的喀尔喀尚且吃力,更妄谈逼迫明朝出售铁锅了,明朝更是早就将关外互市权利给了林丹汗,卫拉特四部只能在宁夏一带跟偷偷出关的汉人通商,可那些汉人能运出去的货物有限,根本就没多少铁锅,就算有也是质量差劲的秦锅。 缺乏铁锅的情况下,许多族人只能用皮囊盛水当锅来用,皮囊上热慢,几乎没有余热,而且烧过几次之后那皮囊就会穿孔损坏。 在寒冷的冬天,家里若没有一口铁锅的话,这户人家很可能会陷入绝境。 当眼前这个汉人说他们拥有大量铁锅,且想和杜尔伯特部通商时,阿都齐和他的所有儿子及所有首领都来了。 这无异于雪中送炭。 但,汉人是秦川的使者。 想跟他们通商的,是屡次击败皇太极和明朝、收编察哈尔余部的秦川。 阿都齐和秦川没任何过节,但……阿都齐和后金皇太极立有盟约。 天启四年,阿都齐曾参与了努尔哈赤牵头的会盟,崇祯二年,阿都齐和长子色楞参加了皇太极牵头的贝勒会兵,与后金、漠南诸贝勒一道举兵伐明。 崇祯七年,色楞再次举兵随皇太极伐明,并跟随代善在朔州附近被关帝军击败,亲自领会过关帝军的战力。 也就是说,秦川是杜尔伯特部的敌人。 可秦川不知犯了什么浑,竟然遣使与杜尔伯特通商,且只字不提后金和皇太极,更没有提崇祯七年双方与朔州交战之事。 事实上,秦川压根不知道杜尔伯特部曾经在朔州被自己揍过,也是从苏泰等人的口中知道这个部落跟皇太极有勾搭。 可他不在乎。 勾搭又如何? 如今他拦在杜尔伯特部的领地和辽东之间,阿都齐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撕毁跟皇太极的盟约,要么等着挨揍。 卫拉特四部只有准噶尔实力强些,其他三部连喀尔喀都打不过,更别说关帝军了。 阿都齐已年迈,但脑子还没昏,他也深知皇太极远在辽东,自己在漠西,卫拉特内部并非团结一致,若秦川来攻自己,其余三部未必靠得住。 他如今正面临着事关部族生死攸关的抉择,若拒绝秦川的通商,就意味着仍视他为敌,若撕毁跟皇太极的盟约,则会令他名望大跌受人所唾弃。 阿都齐眯着眼沉思片刻后,忽然睁眼问道:“这口铁锅怎么交换?” 那汉人回道:“我家大将军定下的规矩是,双方所有货物一律以白银定价,白银为通用货币,这口一尺八寸的中锅折价白银八钱,三尺大锅一两五钱,一尺二寸小锅三钱,最小的八寸锅二钱,大草原所有部族采买铁锅均已此价格为准。” 说着,那汉人朝汗帐外喊了一声,很快便有人又抬进来四口锅,最大的那口锅甚至能塞进一整只羊。 这价格比秦川给大明商人的价格贵了不少,因为他要保证汪赫仑拥有足够多的利润,青海、康巴、乌斯藏及叶尔羌等地的铁锅买卖,将会交给汪赫仑代理,而汪赫仑的代理价则为各部族采买价的一半。 听到这价格,阿都齐皱了皱眉,不是他嫌贵,而是他没有白银,根本不知道这些铁锅价值几何,是贵还是便宜。 那汉人似乎早料到了,又接着说道:“我家大将军还定下了向各部族采买牲畜的价格,其中上马十两白银,中马八两,下马五两,五十斤以上成羊折价白银八钱,五十斤以下酌情递减,牛折白银五两左右,视年龄和体型大小酌情增减,皮毛、草药等视种类和成色议价。” “也就是说,一头羊可以换一尺八寸中锅一口,一匹中马可以换五口大锅,一头牛可以换六口中锅。” 他这次说得直观了许多,阿都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不论是去张家口马市,还是去宁夏边墙外,汉人的铁锅从未有如此便宜过,一口品质差上许多的秦锅都要三头羊才能换得到,由南边来的广锅更是要一头牛或一匹下马,往往还有价无市,想买都买不到。 一头羊就可以换一口中锅,这是前所未有的好事,就连阿都齐也不敢想象的好事。 阿都齐心动了。 他的几个儿子和一众首领也兴奋不已,一窝蜂围过来议论纷纷。 只有最为骁勇善战的长子色楞皱着眉一言不发。 阿都齐知道,色楞是个雄心勃勃的人,他不想撕毁跟皇太极的盟约,只想跟随皇太极继续征讨明朝和秦川,带领杜尔伯特部走向强盛。 可如今的形势,还不知笑到最后的到底是秦川还是皇太极。 阿都齐低着头沉思片刻,然后挥手让一众儿子和首领先出去,包括那个汉人使者也暂时先出去,只留下色楞一人。 “阿布,你要跟秦川通商吗?那样的话……就意味着我们要撕毁和皇太极的盟约,杜尔伯特部会在大草原上被人唾弃的。”其他人刚出去,色楞便焦急地说道。 阿都齐面带微笑望着色楞,眼里带着些许欣慰,道:“我们不能将部族的未来系在皇太极身上。” “可我们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秦川身上啊。” “所以,遭受唾弃的那个人,由我来当,而你……我最寄予厚望的儿子,我要你率领一支族人迁徙到乌伦古湖以西,然后观望形势变化,若皇太极打败了秦川,你就推翻我的决定,带领族人重新投靠皇太极,若秦川打败皇太极,你就回来接任杜尔伯特汗,继续和秦川通商甚至结盟。” “你,明白了吗?” 第四百三十四章 流寇来袭? 鄂尔多斯,巴汗淖盐场。 秦川端坐在帐篷内,仔细看着手中一张纸条。 这是由张家口堡传回来的密报,先是传到老黄手中,老黄觉得事关重大,于是便立即呈送秦川。 密报所示,张家口八大晋商在短短两个月之间进行了五次会面,后面第三次范家没有参加,到了第四次会面就只剩五家。 会面的目的,似乎是讨论关外局势,并讨论与西边通商的可能性。 看完密报,秦川一边用手指轻敲桌面,一边眯着眼陷入沉思。 他们会面的目的,无非就是在讨论与自己通商的可能性。 再给他一两年时间,他就能由前套地区往东推进,占领乌兰察布地区,攻取张北、枯源等地,然后彻底堵住张家口堡。 届时,张家口那所谓的八大晋商的财路就会被彻底断绝。 八大晋商都是人精,不会看不懂如今的形势,也不会嗅不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所以,他们在面临抉择。 范家是不可能跟自己通商的,范永斗被自己抢了那么多次,甚至范三拨死在自己手下,彼此间早已仇深似海不死不休了。 王登库的亲儿子也死在自己手里,估计也不会考虑跟自己通商。 攻打临汾的时候,靳良玉在临汾老家的一大家子百来口人被临汾知府打成奸细,满门屠灭,杀得临汾南门血流成河,其中就有靳良玉的亲二弟和好几个堂兄弟,他长子靳德忠最终又死于自己之手,可以说靳家与自己的仇并不比范家少,一样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由张家口堡传回来的密报却显示,八大晋商会面的牵头者就是靳良玉,直至后面有三家退出,靳良玉却仍没退出。 这让秦川有些摸不着头脑,靳家全族因自己而死,靳良玉能一笑泯恩仇跟自己做起买卖来? 世上有如此理智之人?还是他另有所图? 秦川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了,将纸条烧掉之后便朝坐在旁边的老黄问道:“张家口堡安插了多少尖哨?” 老黄呲着两颗大黄牙答道:“那地方盘查得贼严,好几个月了才安插了十三个人而已,其中大部分在各个商号当伙计,有三个进了边军,还有一个识字的进了卫指挥所,在一个吏目底下当文书小吏。” “少了点。”秦川摇摇头,“十月中旬之前还能插进去多少人?” “大将军想取张家口堡?” “嗯。”秦川点点头,“建奴的日子也不好过,每年入冬前都要向张家口堡采买大批粮食过冬,八大晋商必然会在秋收后囤积大量粮食,咱们若能在那时攻陷张家口堡的话,粮食危机自然就能解了。” 老黄想了想,道:“俺这就安排这事,到时候至少还能再安插二三十人进去。” “你从司盐城到吴堡一直忙活,回去之后先在家待几天,跟老婆和娃处几日,那些事让手下去办就行了。” “俺晓得哩。” “对了,你回娄烦之后,先让商业司派人去一趟张家口堡,不找八大家,随便找一家小商号,就说咱们想跟漠南诸部通商,想在张家口堡找个中间人,偷偷摸摸地来,但又不至于让八大家无法察觉就行了。” “俺记着了。” “去吧,出去后顺道让卫兵把虎大威叫来。” “诶。” 老黄出去了,没多久虎大威就进来了。 “参见大将军。”一进门,虎大威便单膝跪下,毕恭毕敬地朝秦川抱拳施礼。 “免礼,来坐。” “多谢大将军。” 待虎大威坐下,秦川从怀中取出另一封密信递给他,道:“你明天率两千轻骑去宁夏卫边墙外劫一支商队,这上边写有商队出关的时间和途经的路线,那商队有四个商号组成,大约有一千二百护卫,其中有汪赫仑的瑞林阁,记住尽量别伤他的人。” “商业司已安排了一支商队运送铁锅到宁夏卫边墙,那批铁锅最终会交给汪赫仑的人,你办完事之后,把所有劫得的货物都交给商业司的商队,然后封锁四周,让商队跟汪赫仑的人交易。” 虎大威接过密信,仔细看了几眼,又朝秦川抱拳道了句“标下明白”。 但,他没转身出去,而是憋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川看得好笑,问道:“咋了,想找我喝酒?” “非也,非也。”虎大威讪笑了几声,接着道:“大将军,额璘臣让标下替他向大将军询问,成吉思汗的八白室何时开建?还有,察哈尔那几个首领也想知道,大将军应诺的那座归化城宏伟寺庙何时开建?” “嗯……” 秦川微微抽了抽嘴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夸海口时豪情万丈,如今得付出代价了。 建八白室和寺庙需要大量人力,民夫一干活就吃得多,吃得多粮食消耗就大。 不过,这两个建筑若能建成的话,对秦川的好处很大,能大大增加他在蒙古人和藏传佛教信众中的威望。 “当时不是跟他们说三年之内嘛。” 秦川挠了挠脑袋,道:“这样吧,晚点我就让工业司拟个项目计划出来,先从鄂尔多斯和察哈尔各征一千民夫,在萨日湖和归化城就地开凿石料,为建八白室和寺庙做准备,等明年粮食多了之后再大量投入人力,尽快建起来。” “多谢大将军。”虎大威立马喜笑颜开,朝秦楚抱拳行礼后便快步离开了。 秦川又无奈地挠了挠脑袋,然后拿出纸张给工业司和财政司分别写了一道命令。 处理完所有公务后,秦川拿出地图摊在桌上,再次陷入了沉思。 皇太极这段时间会干嘛? 养精蓄锐? 还是在谋划着什么? 历史上的皇太极从没有闲着的时候,崇祯七年劫掠宣大,崇祯八年西征青海收编察哈尔余部,崇祯九年由喜峰口入关再次劫掠大明,同年年底踏冰渡过鸭绿江攻朝鲜,次年包围南山汉城,逼迫朝鲜王李倧出城至三田渡对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崇祯十一年再次入关劫掠大明。 也就是说,皇太极每年都在用兵,以战养战,不仅实战练兵还每年都劫回大量人口和粮食财帛等物资。 但如今,秦川已经控制了前套地区,大青山至京师东北喜峰口一带只一千里路,行军不用半个月即可到达,急行军会更快,也不知皇太极还敢不敢入关劫掠。 若他还敢入关,秦川只需出兵堵他后路,把门关好再去抄他老家就完事了,能不能把狗打死下锅还得看明军的本事。 以皇太极的精明,大概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他很可能会转移战略目标。 是外喀尔喀三部,还是朝鲜?亦或是秦川占领的前套地区? 后者的可能性不大,前者的可能性也不太大,所以,很可能是朝鲜。 皮岛威胁已不在,皇太极很可能会比历史上提前一年踏冰渡过鸭绿江。 想到这,秦川用碳笔在地图上科尔沁和土默特诸部的驻牧地画了一个圈,然后拿出纸张写下一封密信,盖上他的大印。 “传令兵,将这封信送到大青山交给罗大牛。” “是。” 传令兵飞奔而去,秦川也收起地图,然后走出营帐并召集红衣侍从,准备开拨前往萨日湖。 军务司今日开始在萨日湖征兵,向鄂尔多斯部和察哈尔部招募四千蒙古士兵。 相比之下,向蒙古人征兵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因为蒙古部族全民皆兵,没有军饷,只有劫掠所得和封赏。 要让蒙古人明白“所有劫掠所得都是战利品,所有战利品都必须上交”这个道理,就要花费很大一番力气,数千年根深蒂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 同时,还要让他们明白当兵不仅管吃管住还有银两拿,银两可以拿去买粮食养活家人,他们才勉强理解为什么战利品要上交。 招募之后的训练也是个难题,想让一群在此之前没有任何纪律观念的令行禁止,是一件很难的事。 所以秦川把原计划的三千人提高到了四千人,这四千人当中,估计会有上千人因为受不了教官的拳打脚踢而回家放羊。 当然,招募的时候会跟他们说清楚,关帝军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想加入关帝军就要接受严格的训练,不听话就得挨揍的那种。 …… 崇祯八年八月初,就在秦川攻取葭州不久,一支流寇忽然由太行山窜入关中平原,匆匆劫掠几个村寨之后,在明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线北上,一路穿越关中平原,并隐入北边的茫茫群山。 此后,那支流寇便借着群山掩护继续往北,直奔已被秦川控制的绥德州。 第四百三十五章 八月围城与千里送牛羊 崇祯八年八月初八,中秋前夕,太原城以西三十里。 一支数量庞大的民夫队伍忽然浩浩荡荡抵达明军角子崖营地,然后分成两部,一部在营地前三里处开始挖掘道路,一部则在角子崖旁的汾河河畔挖掘城基。 而驻守角子崖的明军则将火炮推到被挖掘的道路处,借助挖出的泥土构建各种路障土墙,以提防古交堡的关帝军忽然来袭。 随着民夫到来的,还有阳曲城和太原城的一众官将,新任山西巡抚郑崇俭就在其中。 郑崇俭到了山西之后,第一件事先是调兵遣将全面封锁娄烦,第二件事就是发动缙绅捐钱捐粮准备建军堡封锁关帝军的所有必经之路。 他初来乍到没什么威望,但有晋王朱审烜在,一切变得简单多了。 朱审烜在袭封晋王的时候就已承诺捐出五千两白银,宁化王朱敏济也跟着捐三千两,封地同在太原城的靖安王朱敏没、河中王朱敏洟、河东王朱求杚等诸多宗亲也纷纷解囊捐资,晋王宴请满城官绅时,这朱审烜和朱敏济又一番慷慨激昂满腔悲愤地发动所有官绅捐资。 山西中南部富饶地区的官绅对秦川是又怕又恨,那厮去年勒索太原城并一路往南劫掠的景象仍历历在目,从山西到平阳府还没哪个乡绅不被他祸害过的。 若能建军堡将那厮堵死在娄烦,便是造福一方的大功德一件。 毕竟朝廷大军根本就挡不住他,如今秋收又快到了,若那贼子又趁着秋收跑出来抢掠的话,诸缙绅的损失可就大了。 所以,这些不论流寇来了还是建奴来了都喊穷连天的缙绅老爷们,破天荒地富裕了一次,纷纷慷慨解囊捐款捐物,小到一车砖几石粮,大到白银上千两,仅太原和阳曲两地就募了二万多白银和一千余石粮食,还有砖瓦车马船筏等诸多物料。 紧接着,汾州庆城王朱求棆、永和王朱求柱,平阳府阳曲王朱敏渡、西河王朱敏淦等郡王宗亲也纷纷带头捐资,郑崇俭又遣人四处游说,忻州、汾州、临汾、解州、绛州等二十多个州县的乡绅们纷纷出钱出工,整个山西中南部同仇敌忾抗贼情绪热烈激昂。 有了钱,事情就好办了。 砖石物料四处筹措很快便凑足了,民夫更是要多少有多少,一张告示引得饥民和贫民佃户等纷涌而至,短短数天时间便在各地共募集了超过三万民夫。 紧接着便是运输物料,并派遣民夫先行一步前去挖掘城基,同时还要挖断所有要道,挖出宽三丈深达一丈的深坑,以防备关帝军突袭。 太原城以西角子崖开挖的同时,文水城以北的西冶河、汾阳以西的黄芦岭、南川河,阳曲和忻州以西的各处要道,也出现了大量民夫,开始挖掘城基和道路,构建各种路障拒马等等。 朝廷打算彻底封堵娄烦,让关帝军出不来,他们也进不去,从此人各一方。 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法子,只在道路险阻的山区能用。 南边的黄河水道没法堵,但朝廷正在吴堡以南百余里的一处狭窄河道两侧的山崖上修筑墩台,准备在那部署火炮,若关帝军敢于沿着黄河乘船南下,则必然会在此处遭受密集炮击。 西边防线仍比较混乱,朝廷没料到秦川竟然会连取吴堡、绥德和葭州三地,毕竟这三座城无一不是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却轻易被他诈开了。 陕甘宁三边总督梁廷栋也料不到,得知那三城在短短两日之内便被秦川占去之后,梁廷栋大吃一惊,连忙从宁夏卫、庆阳府、平凉府抽调六千兵力防守安定和清涧两城,以防关帝军南下攻打延安府。 梁廷栋刚走马上任的时候,就试着发动陕西的缙绅捐资,想沿着黄河西岸修建军堡,但陕西缙绅都聚集在关中平原,没人认为当时还在山西西北部的秦川会对他们构成威胁,所以没几个人愿意捐钱,这事最终不了了之。 直到秦川取了吴堡延绥葭州三城,关中的乡绅这才慌了,纷纷慷慨解囊捐钱捐粮捐物,于是绥德和吴堡通往南边的所有要道很快也被挖断了。 北边防线用不了这法子,宁武关外是一片平原,自然没法挖断道路,不可能挡得住关帝军的脚步,所以朝廷只能全面加固朔州城,部署大量火炮,以此来阻挡秦川入侵宣大。 有秦川在,皇太极自然不敢再劫掠宣大,漠南蒙古诸部也纷纷东迁,不敢离秦川太近,使得大同边外出现了大片无人区,朝廷边军的防守压力大减,这才得以重兵防守关帝军。 …… 商业司的使团出使漠西北一个半月后,终于迎来了第一批通商的蒙古人。 来的是喀尔喀三部,名义上是札萨克图部,实际上土谢图部和车臣部的人货都在其中。 在此之前,皇太极已数次遣使喀尔喀三部,表面上说要与这三部永结同盟,背后的意思其实是让这三部向他称臣纳贡。 历史上,皇太极称帝后喀尔喀三部便奉上一头白骆驼和八头白马,也就是九白之贡,从此向满清称臣纳贡并任意差遣。 如今喀尔喀三部只是向皇太极表示互不侵犯而已,既没有上贡也没有结盟,还一边跟大明通商以获取物资。 秦川的使团带着几口锅到来后,喀尔喀三部首领顿时眼热不已,上乘的品质、低廉的铁锅价格、高于张家口堡的牲畜采买价,让三部毫不犹豫地决定跟秦川通商。 三部的族人将牛羊马匹都赶到一块之后,便浩浩荡荡地往乌梁素海而来。 乌梁素海位于前套和后套交界处,在后世未退化之前曾是中国最大的淡水湖,周围水草丰美,十分适合驻牧。 秦川把通商地点定在这,就是因为这片地方能给大量牲畜提供水源和青草。 这次,喀尔喀三部一共带来了六千头蒙古羊,一千七百匹矮脚马和一千头蒙古黄牛,还有各式皮毛三千多张,甘草、黄芪、麻黄、赤芍等草药不计其数。 羊的占比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秦川定的价格当中,羊的价格相对来说是最高的,一头羊就能换一口中锅,对蒙古人来说简直就是秦川给的恩惠,所以他们这才带了这么多羊。 一头羊换一口中锅其实也不亏,要知道如今是饥荒时期,晋陕两地一头羊的价格已经从前几年的五钱白银涨到了一两三钱甚至更高。 等收到足够多的数量之后,再把价格降下去一点也是可以的。 秦川原本让商业司的人邀请札萨克图汗、土谢图汗和车臣汗到乌梁素海会面的,但这三个骑墙佬以身体不适或老婆生子之类的借口很委婉地拒绝了他。 跟秦川通商,皇太极可能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可若是跟秦川会面,皇太极不跳脚才怪。 所以,那三个骑墙佬很聪明地选择了只通商,其他一律不谈,他们暂时只坐山观虎斗。 秦川早就料到了,所以也没失望,在萨日湖待了两日之后便带着一千红衣侍从往乌梁素海而去。 征兵工作勉强还算顺利,就是费口水,这方面秦川帮不上什么忙,盐场那边的砖窑已经出砖了,施工队正在加班加点建溶盐池、过滤槽、蓄水池等设施,还有灶户的住房。 造风车所用的材料差不多到齐了,就差几个大轴承,那东西只有陈詹和李学境会造,而且废品率很高,所以还得等几天,但风车的其他部分已经开始着手建造了。 这些活完全可以交给工业司的人去弄,秦川也帮不上什么忙,他要去看看喀尔喀三部带来的那些牛羊马匹。 当他抵达乌梁素海的时候,只见那广袤的湖畔已是牛羊成群骏马嘶鸣,场面蔚为壮观。 交易已经开始了,由于喀尔喀三大部中分有众多小部落,小部落中又有无数个蒙古人家庭,全部都要单独交易,人手不足的商业司只得跟其他各司临时调些会算数的人过来,又临时聘了上千民夫,在大草原上一字排开摆了三十个交易位,每个交易位都配有马倌羊倌记账员算盘秤杆秤砣等等一应俱全。 如今,喀尔喀的族人已经排成了三十条队列,以此到交易位前用他们的牲畜和皮毛草药交换铁锅。 这些人当中,很大一部分人连简单的算数都不会,所以带队的首领只得安排了会算数的族人在交易位旁边替他们算账。 他们带来的牲畜和货物全部由商业司的人评估定价,通常会因为一匹马被定为中马或下马而争得面红耳赤,但惧于关帝军的威名,在数量众多的部族首领的协调下还不至于闹出拔刀相向的场面。 整个场面很宏大,但也很混乱,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关帝军怕引起争端,所以并没有进入队列中,只守着各个交易位,那三十条队列就只能靠喀尔喀自己的汗帐骑兵来回呼啸。 秦川的到来,让场面瞬时安静了下来,那骚包的红色披风,身后清一色红披风红盔甲枣红马的红衣侍从极其引人瞩目。 直到在场的关帝军和各司官员纷纷向秦川问好之后,喀尔喀人才知道,这位爷就是关帝军首领秦川。 一时间,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好奇和畏惧。 这位爷的故事早就传遍了大草原,娜木钟部不愿降便被他踏破营帐杀了上千人,后金多尔衮和阿济格两位贝勒的一万多精兵强将在托勒南山被他一举击溃,上万降卒和伤者被屠戮殆尽。 据说,托勒南山以南那片丰美的草原,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秃鹰在那片天空盘旋了几天几夜不舍得离去,在托勒南山另一侧仍能听到起伏不断的狼嚎。 有些逃散的漠南诸部族人北上投奔喀尔喀三部,据他们所说,关帝军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军队,而那支火红色的骑兵则是从火山地狱来的军队,所过之处尽是鲜血和尸块。 许多人不相信这些传说,直到他们亲眼见到关帝军,并亲眼见到这支火红色的军队。 与其他汉人不一样,这支军队肃杀、冷酷,身上盔甲像是涂满了鲜血,他们看人的眼神冷漠得像一把刀子,随时都能将人的心脏挖出来。 而他们的首领,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头领,看起来并没有传说中的凶神恶煞,反倒神情很淡然自若,但那睥睨天下的眼神却让人不敢直视。 第四百三十六章 骏马宝刀金雕 秦川不知道自己成了火山地狱的鬼怪头子,只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在乌梁素海的交易场边缘巡视。 不多时,人群后方的湖边就出现了一行蒙古人,大约十来人,快步朝秦川所在的方向走来。 秦川身边的几个红衣侍从纵马前行,列在他身前两侧,并将手放在腰间短铳的握把上,警惕地审视着来者。 那行人当中有商业司的人,正边走边向那些蒙古人解说着什么。 到了十来步之外,那些蒙古人停了下来,为首一名剃了半个光头的年轻汉子朝秦川抚胸鞠躬,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札萨克图部孛儿只斤诺尔布参见大将军。” 秦川翻身下马,以汉人礼节抱拳回应后,笑着问道:“你姓孛儿只斤,是成吉思汗的黄金后裔对吧?” 诺尔布眼里隐约有些骄傲,一边偷偷打量秦川,一边说道:“我是黄金家族的成员,达延汗的后代,父亲是札萨克图汗素巴第,祖父赉瑚尔。” “原来如此,对了,你父亲和其他两位可汗为何没来啊。” “父亲和两位可汗或身体不适或要其他要事在身,特地托诺尔布向大将军赔罪,并送上他们赠与大将军的礼物。” 说罢,诺尔布朝后方招了招手。 他身后的几个族人很快将礼物带了上来。 一匹身材高大通体枣红的骏马,一把刀鞘和刀柄都镶嵌有绿松石的弯刀,还有一只鸟。 没错,就是一只鸟,一只通体黄褐色,头上戴着皮帽子被遮住双眼的鸟。 秦川对骏马和宝刀的兴趣不是很大,但对那只鸟却极有兴趣。 诺尔布有些得意地说道:“它是我父亲特意为大将军准备的礼物,一只还没满一岁的金雕,虽然它还不会捕猎,但它已经展现出了远超同类的智慧和勇敢。” “金雕?” 秦川愈发感兴趣了。 在诺尔布的指示下,驯鹰人抬高手臂,将金雕呈到秦川面前,然后取下金雕头上的罩子。 只见那只雕头上的羽毛一展又一收,在阳光下金光闪闪,金黄的双眼机敏地左右扫视一遍,然后定定望着秦川。 那瞳孔深邃得让人心悸。 秦川却越看越喜欢,差点就上手撸一番了。 若再碰到建奴的海东青,就可以放金雕上去干它了。 “好,好,果然神俊,我很喜欢,请替我像你父亲表达谢意。” “大将军,这匹骏马乃是土谢图汗赠与大将军的,据说是土谢图汗的父亲默尔根汗在西域得到一匹金马,又在赛里木湖得到一匹天山马,于是默尔根汗让金马和天山马进行交配,繁殖出的马又与我们大草原最好的乌珠穆沁马交配,最终得出了这种各方面都十分优异的马种,这匹马便是土谢图汗从中精挑细选的最为神俊的一匹。” “还有这把宝刀,是车臣汗赠与大将军的,据说这把刀是西域大匠用天外陨铁所锻,锋利无比,刀鞘和刀柄上还镶嵌了三十六颗绿松石,每一颗都珍贵无比。” “好,好,也替我向土谢图汗和车臣汗道谢。” 秦川将目标从金雕身上收回,然后接过诺尔布的人递上来的宝刀。 刀柄和刀鞘的制作非常精致,镶嵌的绿松石也很漂亮,但刀身和刀刃对秦川没多大吸引力,所谓的天外陨铁所锻肯定是吹牛逼,不过铁质优良一些,折叠锻打的次数多一些,渗碳也更用心一些罢了。 对于秦川来说,这东西只能当工艺品,偶尔拿来把玩还是不错的。 将宝刀递给身旁的红衣侍从后,秦川又将目光转到了那匹马身上。 这马的体型明显比蒙古马高大一些,腿较长,骨骼也较粗壮,脑袋稍微小一点,但脾气似乎跟蒙古马一样暴躁,秦川刚挽过缰绳,它便暴躁地用力甩了甩头。 蒙古马之所以能成为最优秀的战马之一,不仅仅因为它耐力好、适应力强且容易喂养,还得益于性子野,上了战场敢于冲锋陷阵。 但蒙古马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速度不够快、体型不够大、力量也不是很大,两军冲锋的时候若对面是大体型的战马,就很容易吃亏,而且逃命或追击敌人的时候也不具备优势。 诺尔布所说的乌珠穆沁马就是蒙古马中最优良的品种,体型比其他品种稍大一些。 金马就是汗血宝马,优点是快,可用迅捷如风来形容,而且爆发力极强,耐力虽不及蒙古马但也比许多马种要强得多。 汗血宝马的缺点也很明显,相比于喂啥吃啥跑几百里不掉膘的蒙古马,汗血宝马就金贵得多了,得有精料才能发挥它的速度和爆发力,而且其个子虽高,但骨骼纤细,并不适合冲锋陷阵,所以自古以来很多将领所得的汗血宝马只用来狩猎或游玩,行军打仗还是得骑蒙古马。 天山马就是哈萨克马,这种马速度并不快,耐力比蒙古马差一些,但其最大的优点就是骨骼粗大力量十足,自古便是最优良的役马之一,耕地挽车无所不能,驮三百斤的货物走几十里山路完全不是问题。 这三种马杂交出来的马种,若是能继承三种马中耐力好、适应力强、速度快、爆发强、骨骼粗大、力量十足这几个优点的话,那便能得出一种最优良的战马。 秦川并不会相马,他只知道土谢图汗送他的这匹马健壮均匀,体态神俊,肯定是好马一匹,比自己骑的那匹好很多。 这三年来,他换乘过不少马匹,白马黑马蒙古马娄烦马,一直都没有称心如意的坐骑。 如今这一头应该是可以当他的专属坐骑了。 “诺尔布,这匹马的耐力、速度和驼力如何?”越看越喜欢之下,秦川忍不住开口问道。 “耐力和乌珠穆沁马相仿,但也更挑草料,速度比金马稍差一些,比乌珠穆沁马和天山马都更快,驼力比不上天山马。” “不错。” 秦川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这马数量多吗?我想跟土谢图汗再采买一些。” 诺尔布脸色有些尴尬:“回大将军,这马种繁育到第二代之后耐力和速度等各项反而变得更差,所以数量并不多,据我所知土谢图汗也仅有不到四十匹而已。” “这样啊。”秦川显得有些失望,“对了,你的驯鹰人能留一段时间教我的人驯鹰吗?我手下没人会驯这只金雕。” “没问题。” “好,我这就让人去设宴,咱们喝两杯,回去的时候再帮我带些礼物给你父亲和另外两位可汗。” 诺尔布欣然应诺:“多谢大将军。” 秦川回头对身边的红衣侍从交代了几句,让他去叫人安排一顿宴席,再找些东西回赠给喀尔喀三汗。 他库房里多的是金银首饰奇珍异宝,全都是抢来的,但他认为喀尔喀三汗不一定会喜欢金银字画古董之类的物件,所以决定送些实际点的东西。 首先是一人一杆燧发枪,配五十发弹药,用完可以再来找他要一些。 部分红衣侍从身上就带有短铳,但短铳有膛线,用的又是尖头弹,秦川不想让这东西流出去太多,被皇太极掳去的那两把是实在没办法,让他亲自把膛线和尖头弹的秘密送人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燧发长枪的制作精良程度,足够蒙古人当宝贝一样收藏起来了,何况燧发枪用到也是定装弹药,射速比各方的火铳好多了。 第二样东西是玻璃,这时代被称为水晶,也是稀罕得很,但玻璃的制作成平非常低,所以秦川很大方地送了许多,玻璃杯、玻璃瓶、玻璃碗、玻璃吊坠等等一人给他们来两套样式不同的。 商业司带有一些来,给蒙古人观摩或直接交换,现场凑就行了。 就连诺尔布也得了两套,让他好一阵兴奋,拿着这些玻璃物件看个不停 除了这两样东西之外,秦川还给他们一人一千两白银,这是来自宗主国的赏赐。 以前,朝廷对林丹汗的赏赐一般是丝绢布帛为主,辅以一些茶叶、皮毛及牛羊马匹等物。 秦川没有丝绸,晋西北弄不出这东西,所以丝绢布帛就不给了,茶叶也没有,皮毛牛羊等他还缺,干脆直接折银。 宴席期间,秦川跟诺尔布谈到了这个问题,诺尔布当即对大明的丝绸赞不绝口,不仅仅西域的皇宫贵族喜欢,他们蒙古几乎所有部族的首领也都非常喜欢。 秦川忽然灵机一闪,何不发展纺织业? 永宁州、兴县和临县一带挺多百姓种植棉花的,总体产量并不低,其实他领地内大部分土地都适合种棉花,原料来源不是问题。 就算养不了蚕弄不出丝绸,他也可以在其他面料上下功夫。 比如棉麻混纺,棉麻混织,这些面料都保持了棉和麻的优点,在后世十分受欢迎,在这个时代肯定也受欢迎,只要控制住成本就行了。 成本当中原料只是小头,人工成本才是大头,因为纺纱和织布要耗费大量时间。 若能提高纺纱和织布的效率,就能大大降低面料的成本。 想到这,秦川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后世中学历史课上学过的两样东西。 一是飞梭。 二是珍妮纺纱机。 前者能大大提高织布的效率,后者更是将纺纱效率提高几倍甚至几十倍。 后世部分学者甚至将珍妮纺纱机视为工业革命的标志。 第四百三十七章 罗汝才进军陕北 崇祯八年七月中旬,受兵部和吏部诸大臣的推举,朱由检任命孙传庭为陕西巡抚,替代剿匪不力的甘学阔,专陕中、南之剿匪事宜。 上任之初,孙传庭入朝面见朱由检乞钱粮募兵,朱由检答应予其六万白银,但之后粮饷需要其自行解决。 八月初,孙传庭上任西安府,第一件事便是调整清涧、延川一带的防务,并坚壁清野,严防关帝军奸细入关中。 第二件事便是发动关中缙绅捐资募兵,诸缙绅纷纷推诿哭穷,大家伙刚捐了不少钱粮去建军堡堵截秦川,如今大家伙穷得叮当响,哪里还有钱粮可捐。 而秦王系宗亲则共凑了白银二千两已示秦王系解囊救国之意。 筹措半月有余,孙传庭共凑得白银三千六百两,这点钱连一千兵都募不到。 八月中旬,孙传庭忽然调参将罗尚文率三千旧秦军奔袭商雒,出其不意地击破盘踞商雒一带的流寇,并斩杀流寇首领整齐王张胖子。 这张胖子曾经在崇祯六年被秦川生擒,吃了好一顿苦头,后来秦川将他运到潞州交给时任山西巡抚的许鼎臣。 为了活命,张胖子向许鼎臣交代了大部分山西境内的流寇底细,包括去向和兵力数量等,并愿意接受招安,为朝廷出力剿匪。 许鼎臣如实上奏,朱由检善心一发便命他跟随许鼎臣剿匪,结果没过一个月,这张胖子又纠结一批接受招安的流寇再次反出,并跟着高迎祥罗汝才等人渡河窜入河南,没多久又窜回秦岭商雒一带。 最终,这一身肥肉的张胖子成就了孙传庭巡抚陕西的第一功。 紧接着,孙传庭抽调渭南一带的部分守军交给罗尚文,命他由商雒继续往东推进,剿灭盘踞在商南一带的罗汝才部。 罗汝才不敢硬碰士气正高的秦军,东边又有左良玉等诸部明军,他又不愿南下投奔汉阴一带的张秉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扔下大量被用来壮声势的饥民和辎重,只带着数千流寇和女人,还有能随身携带的金银财宝翻越秦岭,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关中平原。 关中缙绅顿时炸开了锅,渭南、高陵、富平等地的缙绅纷纷拖儿带女逃往西安城,秦王朱宜漶及一众官绅连忙去找孙传庭,请他发兵剿灭那支进入关中平原的流寇。 孙传庭两手一摊:无兵无粮如何剿匪? 朱宜漶和诸多官绅面面相觑,这厮怎的如此厚颜无耻,就不怕大家伙联名参他一本吗? 可他说的又是事实,关中的兵力大多都被三边总督梁大人调去清涧和延川防卫关帝军了,潼关倒是驻有重兵,可那里的守军绝动不得,渭南和蓝田一带的驻军又被孙传庭派进了秦岭,再调回来已然来不及,剩下的兵力防卫秦岭沿线尚且吃力,更别说出兵剿匪了。 北有关帝军南有流寇的情况下,关中平原确实需要再募一批兵了。 无奈之下,朱宜漶和诸多官绅商议一番后,再次带头捐资,一下捐了三千两,秦王系宗亲也纷纷有所表示,紧接着是各州县的官绅。 关中平原的富庶程度超过了晋南地区,数十个州县的皇亲国戚缙绅豪强数不胜数,很快孙传庭便募得了七万多白银。 朱由检应诺的那六万两其实并没有到位,还需孙传庭截留陕西赋税才能拿到那六万两,如今有了七万多现银,他便可大展拳脚了。 一方面,他开始大张旗鼓募兵,另一方面,他则从西安城和周围州县抽调兵力,勉强凑了三千兵马,并亲自率领往渭南剿灭那支窜入关中的流寇。 没想到,他兵马还未行,就收到探报说流寇并没有攻打关中州县,而是一路急行北上,现已消失在茫茫北山之中了。 孙传庭猜测,那支流寇是去投奔秦川。 如今再去追赶已毫无意义了,所以,他干脆一心募兵练兵。 今年春播之前,他要先练出两万新军,以守备各地秋收,到明年开春,他计划要练出一共五万新秦军,以肃清秦岭一带的流寇。 …… 那支急行北上的流寇便是人称曹操的罗汝才部,一共五千余人,其中有小部分女人和娃娃,青壮不到四千人。 进入北山之后,罗汝才便领着这五千余人翻山越岭,过宜川、延长和延川,沿途只偶尔抢夺几个村寨,并最终进入无定河河谷。 沿着无定河往北行一日后,罗汝才部遇到了一名装备齐整的哨骑,骑着马站在山梁上,定定望着河谷中穿行的数千流寇。 起初,罗汝才的几名手下眼馋对方胯下骏马和那齐整的兵甲,于是暗中派数十人绕过山梁一侧,包围那名哨骑,想夺取对方的马匹和兵甲。 眼见数十流寇将其团团包围在山梁上,那名哨骑却不慌不忙,依然面无表情地望着河谷中穿行的人群。 罗汝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妙,对方大概在点人头,在数他们这支流寇大概多少兵力,可数得如此入迷,连自己被包围都浑然不觉的哨骑,他还从未见过。 很显然,对方不是大意,而是根本不把这些悍匪放在眼里。 果然,他的人距对方只有数十步的时候,那名哨骑忽然策马前行,直奔北坡策马包抄上来的十余名老营悍匪而去。 四十多步距离时,哨骑忽然从后背抽出一支短标,奋力一掷,随之而来的便是惨叫一声,紧接着又有四支标枪连续掷出,几乎枪枪不落空,眨眼就有四道惨叫声在北坡响起。 剩余的几个老匪惊得寒毛直竖,可一看到对方后背已无标枪之后,几个老匪便壮起胆子,再次策马朝对方冲去,一个个手抄枪矛或长棍,准备将对方捅落马下。 眨眼间对方已到了跟前,老匪们刚想举起枪矛,就见对方忽然两手一抬,两根黑黝黝的铁管对准了他们。 “砰砰”两声枪响,拦在中间的两名悍匪一前一后倒了下去。 然后,哨骑在倒地的这两名老匪之间呼啸越过了拦截。 这十余名造反数年身经百战的老营悍匪,数息之间就死了一半。 剩余的六名老营悍匪又惊又怒又眼馋,对方手中有极其犀利的火铳,若能抢过来的话……想到这,几名老匪心照不宣地调转马头,继续朝对方追去。 他们自然见过火铳,知道在纵马急行的时候几乎无法装填,极度颠簸的情况下连火药都倒不进枪管,只要在对方装填之前追上去就能将对方击落马下。 “别追!别追,那是关帝军,秦大当家的人,赶紧给老子回来。”河谷中,罗汝才急得直跳脚。 由于距离太远,那几名老匪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只听得他哇哇大叫,以为他恼怒连个哨骑都搞不定。 于是,那几名老匪追得更紧了。 他们不知道,关帝军的火枪用的全部是定装弹药,只需将火药包咬破,倒一点火药在药门,然后整个药包塞进枪管就行了,纵马急行的时候一样能轻松装填。 只见那哨骑纵马前行了片刻,又突然回过头来,将手中短铳对准了追得最近的一名老匪。 “砰”的一声,那老匪脑瓜子崩开的同时,其余老匪也一哄而散,一个个没命地拼命逃跑。 那名哨骑放慢马速,掉头,收拢老匪的马匹,搜刮老匪身上的兵甲银两,取回标枪,最后又站在山梁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河谷中的人群。 罗汝才心里早已将那些没眼力劲的蠢货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见哨骑停在山梁上之后,便擦了一把冷汗,然后策马朝山梁行去。 他不敢靠得太近,离着五十步便停了下来,然后朝对方抱拳拱手,大声道:“鄙人义军三十六路荥阳十三家罗汝才,特来投效秦大当……秦大将军,望好汉替鄙人禀明大将军。” 山梁上的哨骑没回话,依然面无表情地望着河谷中的人群。 罗汝才又道:“方才那些蠢货有眼无珠,冒犯了好汉,实乃鄙人管教不周,特地向好汉赔罪,还望好汉海涵。” 对方依然没回话,且望了一会后突然调转马头消失在山梁上。 罗汝才有些忐忑,若对方记仇使小心眼,故意禀报秦川说他们来攻打绥德城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一个关帝军哨骑就能以一敌众,若数千关帝军来了,不得生吞了他们? 可如今再掉头回去肯定行不通,明军必然已做好了防范,回去是自寻死路。 唯一的出路只有继续北上,只希望刚才那哨骑不耍心眼,或秦川不至于头脑昏到不分青红皂白就行了。 又沿着无定河往北行了半日,周围出现的哨骑变得越来越多,三三两两地驻马立于河谷两侧的山梁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罗汝才愈发忐忑不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终于,他看到了绥德城那高耸的城墙。 也看到了一支盔甲鲜明队伍严整的军队,就这么横在无定河边,拦住他们的去路。 第四百三十八章 龙精活虎罗汝才 正在乌梁素海遛马逗鸟的秦川收到罗汝才来投的急报后,便立即骑着诺尔布送他的宝马,带着鸟儿往绥德城而来。 他设想过日后自己势力壮大流寇来投时,该如何处置那些流寇,可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据说这罗汝才狡诈多谋,反复无常,处世圆滑四通八达,因此人送别号曹操,据说荥阳大会就是他多方联络十三家首领才得以举行,十三家联手,建七十二天罡和三十六地煞也是出自他手。 他虽然没有像张秉忠李洪基那样打下一片地盘登基称帝,但也是在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起义前期威望极高,在三十六营流寇中响当当的名号,闯王高迎祥兵强马壮之时他跟着高迎祥,中期曾和张秉忠结盟,后因为与张秉忠不和,又跑去跟李洪基,后期李洪基崛起的时候一度和对方平起平坐,一个称大元帅,一个称大将军。 如今,朝廷军力大部分都用来防备秦川,剿匪的兵力有限,经历车厢峡绝境后的流寇大多都混得风生水起,把河南、湖北、陕西和四川交界处各个州县梨了一遍又一遍,高迎祥、李洪基、张秉忠等魁首个个兵强马壮,与明军周旋有余。 如此形势下,狡诈多谋处世圆滑的罗汝才应该混得不差才对,为何会突然北上绥德投靠自己? 是罗汝才高瞻远瞩看得清未来天下形势,还是他突遇变故不得已才委身与人? 秦川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他并不相信罗汝才,包括李洪基张秉忠之流,都是反复无常之辈。 据说罗汝才讲究盗亦有道,打着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旗号,只劫掠富绅豪强,对百姓和清官秋毫无犯,但秦川知道,这不过是忽悠人的屁话而已,无任何规则约束的情况下,饥饿、粮食、金银财宝和女人等任何一个因素都可以让每一个流寇都陷入疯狂,奸淫掳掠才是他们的真实面貌。 李洪基是遇到佩剑书生李岩,并听从李岩“假行仁义,禁兵淫杀,收人心以图大事”的建议后,才稍微收敛一些,包括“闯王仁义之师,不杀不掠”、“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等童谣,都是出自李岩之手,否则不论李洪基还是张秉忠亦或是高迎祥罗汝才的兵马,行的事不过抢粮、裹挟百姓攻城,入城继续抢,抢光了裹挟百姓接着攻城拔寨。 所以,秦川是绝不会将这些人收编进关帝军的。 但罗汝才的归附对他来说是好事,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日后再收服其他流寇就简单得多了。 负责绥德城防务的是被秦川调来不久的冯一龙,包括葭州和吴堡的防务都由他负责,罗汝才率部抵达绥德城当天,冯一龙便收缴了他们所有人的兵器,一把小匕首也不留,而且五千余人不论男女老少,一个也不许入城,只将他们临时安置在城外,日夜派兵看管,不许走脱一人。 秦川抵达绥德城时,冯一龙率冯五豹、冯七狼、冯十三鹰等一众冯山营将领出迎,远远看到秦川,冯家众将便齐刷刷单膝跪下,并齐声唱道:“参将大将军。” 秦川来到他们跟前,翻身下马,这才笑道:“都起来吧,自家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谢大将军。” 冯一龙这才带着众将起身。 秦川拍了拍他肩膀,道:“这些时日明军动作频繁,绥德吴堡葭州的防务你得多用心了。” 冯一龙抱拳回道:“标下必不辱大将军重望,必人在城在,人不在城亦在。” “好。” “大将军,如今明军宵小已掘断各处要道,并挖掘地基准备建军堡封堵我等进军路线,是否要出兵驱逐明军恢复要道?” “不必了。”秦川摆摆手,“封了路只是他们进不来罢了,咱们要出去还不简单,他们的军堡不过几门大炮的事。” “是。” 这时,秦川发现一旁的冯十三鹰眼光一直停留在他身边驯鹰人手上的金雕上。 “你喜欢这玩意?”秦川笑着朝十三鹰问道。 年轻的冯十三鹰回过神来,略微涨红着脸道:“俺……的确喜欢这只鹰。” “混账!大将军前岂可毫无礼数?”一旁的冯一龙突然怒斥道。 冯十三鹰脸色愈发难看,但又不敢忤逆大哥,只得低着头朝秦川抱拳道:“回禀大将军……” “免了免了。”秦川挥手打断他,然后示意一旁的驯鹰人走上前。 “这是喀尔喀三部送我的金雕,说是拥有远超同类的智慧和神勇,你若喜欢就送你吧,反正我这天生劳碌命是没啥时间逗鹰了。” “当真?”冯十三鹰猛地抬起头,既惊喜又疑惑不定地望着秦川。 眨眼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数,又连忙低头抱拳。 “自然当真,这驯鹰人是喀尔喀三部派来教我驯鹰的,我让他留在绥德城教你好了,但你要记住,切不可玩物丧志,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冯十三鹰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还朝天举手道:“十三发誓绝不玩物丧志。” “还不快谢过大将军?”旁边的冯一龙又板着脸插话。 “多谢大将军!” 冯十三鹰忽然朝秦川单膝跪下,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 “免了免了,带我去见罗汝才吧。” 秦川挥了挥手,然后翻身上马,率先朝绥德城而去。 冯山营就是在冯一龙的原班人马基础上建起来的,几个参将当中只有两个不姓冯,其余的全是冯一龙的兄弟。 王继宗和罗大牛等人曾劝过秦川,将冯家的人拆开,以免日后控制不了冯山营。 但秦川并没有这么做,他的想法很简单,我给足你信任,若你冯一龙跟你一众兄弟忠心耿耿,那冯家便世代富贵,可若你有异心……那只有灭族的下场。 秦川麾下十个营头,绝不会让任何一名将领手握重兵。 冯一龙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极其看重亲情的人,秦川越是对他不设防,他就越不敢造次,一直都表现得比别人更忠心,去年还将他几个儿子当中最小的两个送到娄烦学堂和讲武堂,同时送去的还有冯五豹冯七狼及冯家庄部分骨干的子女,说是让小孩去学东西,实际上是主动向秦川表忠心。 所以,秦川对他放心得很。 到了绥德城后,秦川没进城,也没让人把罗汝才叫来,而是在冯一龙的陪同下,率一千红衣侍从径直朝城东那片帐篷而去。 一直火红色骑兵的突然出现,让整个帐篷区都骚动起来,那些流寇没见过这么威武骚气的军队,一个个既好奇又畏惧地猫在帐篷后面打量着。 秦川来到罗汝才所在的帐篷前面时,恰好看到一男子衣衫不整地从帐篷里跑出来,门帘被掀起那一刻,秦川还看到了里边几个身无片缕白花花的女子。 “大将军,他便是罗汝才。”冯一龙指着刚跑出来那男子道。 罗汝才显得有些懵,看了看眼前一大群肃杀冷峻红衣红甲的骑兵,又看了看冯一龙,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秦川脸上。 短暂片刻后,罗汝才连忙冲着秦川双手抱拳,朗声道:“区区罗汝才,参见秦大将军。” “罗兄弟客气了。” 秦川抱拳回了个礼,然后仔细打量对方。 这罗汝才看模样不过三十出头,身材高大结实,长相竟有几分俊朗,眉宇间神情自若且隐隐透着精明,举手投足间显得很是得体,豪迈中又带有些许斯文。 完全不像打家劫舍奸淫掳掠的流寇头子啊。 秦川打量罗汝才时,他也在偷偷打量秦川,只几眼后便不由暗暗惊叹,不愧是传闻中得狐仙点化的人,果然气势远超常人。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但很快罗汝才又抱拳拱手打破沉默,道:“大将军威名赫赫,响彻寰宇,区区对大将军仰慕已久,今日有幸终得一见,此生不枉矣。” “罗兄弟客气了。” 秦川笑了笑,问道:“请问罗兄弟,这大明朝海阔天空,兄弟为何要来绥德啊?” 罗汝才神情不变,自若回道:“区区此行乃是为了投明主,举大业,创不世之功。” 说罢,他忽然朝秦川单膝跪下,以手抱拳,郑重道:“罗汝才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攻城掠地陷阵破敌,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秦川没急着回话,而是定定望着他。 “好,好,好!” 片刻后,秦川才连道三声好,然后翻身下马,将罗汝才扶了起来。 “从今往后就是自家兄弟了,咱们共举大业,开创不世之功。” “罗汝才必赴汤蹈火竭心尽力。” “哈哈哈哈……好,好,好!罗兄弟赤胆忠心足可让日月无辉啊。” 秦川干脆揽过对方肩膀,两人惺惺相惜地相互吹捧起来。 吹捧良久,秦川有些口干舌燥,于是便道了句:“罗兄弟先且收拾一下行当,我这就回去准备庆功宴,晚点让人过来接兄弟入城喝酒。” 说罢,他便拍了拍罗汝才肩膀,然后回身上马,在红衣侍从的簇拥下朝绥德城而去。 待他走远,帐篷后边忽然闪出几人,并排站在罗汝才身边,齐齐望着远去的火红色骑兵。 这几人,正是罗汝才的得力干将,军师王元珪、先锋大将杨承祖,还有王龙、杨明起等。 “大哥,这秦川的兵马果真威武啊。”杨承祖啧啧叹道。 “咱们这一趟像是来错了。”罗汝才答非所问。 一旁的王元珪看到了他眼里的担忧,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四百三十九章 劫个道 秦川确实给罗汝才搞了个接风宴,还搞得很隆重,以红衣侍从列阵迎罗汝才和王元珪杨承祖等人入城,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罗汝才给秦川带了见面礼,一箱奇珍异宝,各色宝石、翡翠摆件、黄金树、象牙雕件、西洋古金币等应有尽有,其中甚至有一本神书,名曰《圣历雷公式》。 对于这个见面礼,秦川很是喜欢,尤其是那颗黄金树。 至于那本据王元珪所说成书于武周圣历年间,被历代列为禁书的《圣历雷公式》,秦川是毛都看不懂,简直天书一般。 但既然是历代禁书,就肯定有它的奇特之处,而且很有历史意义,仔细保藏总没错。 秦川对罗汝才没有回礼可言,只赏了罗汝才白银五百两和一堆闪耀的玻璃吊坠,让他回去讨他帐篷里几个女人的欢心。 接风宴过后,秦川就让他们在城内住下了,并于第二天早上开始安置罗汝才的人。 来此之前,罗汝才就聚集了一万多流民,加上他麾下数千流寇,号称三万大军。 他嫌那些流民走得慢,又耗费粮食,干脆把他们统统都扔在商雒,只带了五千余人来绥德。 那五千余人当中有一千三百多女人,剩下的三千多流寇中大约有三成是老营匪寇,成分和秦川所了解的差不多。 秦川采用分批安置的方式,先把那些老营匪寇先挑出来,然后分批带走,说是带他们去训练然后新编一支营头。 这些老匪意识到了不妙,然后开始带着其余人闹事,不肯被分开带走,还口口声声说要见他们的首领罗汝才,要走的话只会跟罗汝才走。 秦川的强硬手段不是几千人闹事就能解决的,封锁周围所有山头之后,冯一龙率领冯山营围了过去,开始剿杀带头闹事的那些人。 当枪声、惨叫声和尖叫声传进城内时,忐忑不安的罗汝才惊得脸色煞白哆嗦不止。 他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来错了。 他之所以来投秦川,并不是因为穷途末路,而是因为他另有所图罢了。 如今的形势,单打独斗很难有出路,只有结盟才有机会出头,但能跟他结盟等人又寥寥无几,高迎祥过于器重闯将李洪基,他不愿被毛头小子李洪基踩在脚下,所以不愿跟着高迎祥,张秉忠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如今正疯狂吞并其他义军,此人更不能结盟,诸路义军中又没哪个值得结盟了,思来想去,他忽然动了投靠秦川的念头。 秦川的名号早已响彻八方,罗汝才很好奇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步的,到底是如何让关帝军未尝一败的。 狐仙点化那一套他可不信,这秦川肯定有过人的本事,只有投靠他,才知道他的本事到底是啥。 若这天下最终由秦川坐,那他罗汝才还能混个开国功臣,荣华富贵没跑了。 若这天下愈发纷乱,秦川也难以一统的话,他罗汝才便可叛出秦川,东山再起。 降而复叛这种事他早已轻车熟驾了。 只要跟着秦川混一段时间,学会如何笼络百姓、如何练兵治军、如何行伍打仗,他就有信心在东山再起时将高迎祥李洪基张秉忠等人踩在脚下。 在此之前他仔细打听过了,秦川本身就是贼寇出身,并不排斥贼寇,当初打巴山虎通天柱是火拼吞并,打张秉忠是因为张秉忠派人攻打他的庄子,后来出来剿匪是受朝廷之命。 关帝山葫芦川的任亮投靠他之后,他非但没有杀任亮,反而以葫芦川山贼为班子新编练一个营头,由任亮统领,赤坚岭冯一龙投靠他之后,也同样得到器重,统领由冯家子弟编成的营头,还有虎大威、曹变蛟等人投靠他之后也都得到了重用,就连张秉忠的几个义子,听说他也极为器重,李定国都被他升为参将了。 以他罗汝才的能耐,麾下那一千多老营兵马的悍勇善战,肯定能得到秦川的器重。 就算得不到器重,只要给他混个参将当当,他就能随时降而复叛。 谁能想到,秦川对他却与任亮冯一龙之流天壤之别。 昨日他就有不祥的预感了,果真,如今秦川竟然对他麾下兵马痛下杀手,那可是他东山再起的底子啊。 住在同一院子里的王元珪和杨承祖等人也都听到了惨叫声,纷纷跑到罗汝才的屋子,一个个既紧张又惊恐。 “大哥,咱跟秦川那狗日的拼了吧。” 杨承祖一边咬牙切齿说道,一边从大腿根部掏出一把短小却锋利的匕首。 “不得鲁莽!” 一旁的王元珪连忙按住他肩膀,接着低声道:“以秦川的手段,他若要杀我们,昨日入城便可动手了,如今我等尚且不知他所欲为何,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便是十死无生。” 罗汝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先生说得对,秦川应该不是要咱们的命,咱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城外的枪声停了下来,紧接着惨叫声和尖叫声也都停了,只听到阵阵嘈杂声。 “罗先生在吗?” 外边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杨承祖反应极快,迅速猫到门后,手握匕首一脸杀气。 罗汝才紧张不已,勉强定了定神后问了句:“何人?” 院中人答道:“大将军遣我来传话,军务司带罗先生麾下兵马前去编练时,发现其中有奸细,如今已被悉数扑杀,大将军请罗先生放心,军务司定能将罗先生麾下兵马编练为一支强军,请罗先生和王先生等尽快收拾行李,随军务司的人前往娄烦讲武堂,大将军请诸位先在讲武堂学习一些时日。” 罗汝才愈发紧张:“讲武堂是啥?” “教习治军练兵行伍打仗之处所,关帝军所有将领都出自讲武堂。” 一听这话,罗汝才愣了一下,秦川要送他进讲武堂? “军务司的人半个时辰后出发,还望诸位尽快收拾行李。” 说罢,院里那人便出去了。 罗汝才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罗汝才莫名叹了一口气:“先生说得对,秦川若要杀咱们的话早就杀了,如今要将咱们送进讲武堂,说不定还真想让咱们领兵。” “咱没得选,快收拾收拾吧。” …… 崇祯八年八月底,宁夏卫。 一支由关中众多商号组成的商队在喂饱宁夏卫诸多官员和边墙守将之后,由镇虏堡和胜金关一带出边墙,浩浩荡荡往墙外乱井滩一带而去。 行至半道,东北方向忽然斜斜杀出一支骑兵,蒙古人打扮,朝商队尾端呼啸而来。 商队由一千余装备兵甲的护卫,还有少量三眼铳和鸟铳,根本就不怕马匪或一些小部族的劫掠。 可这支不长眼的劫匪全然不像马匪,也不像是来自小部族,两千骑兵人人配了几支标枪,冲锋时阵型严整战法娴熟,只第一波冲锋便将商队截断并一分为二。 几个商号的管事连忙让护卫和马夫门将骡马车拢过来,想结成车阵抵挡。 可那支骑兵显然很熟悉商队的防守战术,不求杀人,只扰乱车队结阵,精准犀利的标枪尽往骡马身上招呼,射翻了不少骡马,每次冲锋也是驱散一批车夫后便立马折转方向继续奔向另一批骡马车。 车队很快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最终能结成车阵的不到一百辆车,仅三个小圆阵。 商队的护卫大多是花钱招募的边军逃兵,少有真正愿意为主家拼命的,眼见结不成车阵,对方又强悍无比,不少护卫便萌生了退意。 最先逃跑的是四大商号之一的瑞林阁,而且是瑞林阁的管事带头跑的,扔下所有骡马车眨眼就跑了个精光。 瑞林阁一跑,其他商队的护卫也纷纷跟着跑,整个商队的抵抗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只剩那三个小圆阵。 那支骑兵不冲锋了,而是下马结步阵,用骡马车上拆下来的木板造大盾,然后一步步朝车阵逼近。 在对方攻破圆阵之后,那三个小圆阵里的护卫们不得不放下兵器跪地求饶。 令他们庆幸的是,劫匪不杀人,而是把他们全放了。 几大商号的人跑回胜金关,请求当地守军出兵帮他们夺回货物,可边军守将一听对方有两千骑兵,且战法凶悍之后,立马回绝了几大商号。 督宪梁大人三天两头从宁夏卫抽调兵力前往榆林,使得宁夏卫守军连两万都不足,还要分守各地,胜金关和镇虏堡加起来才一千六百兵力而已,拿头去夺货物。 几大商号又连忙遣人前往卫城,请宁夏巡抚发兵,可胜金关离西套宁夏卫城三百里路,到时候恐怕货物早就无影无踪了。 就在几大商号的人捶胸顿足时,关外忽然来了一骑,说要找瑞林阁的人。 瑞林阁的管事出关和对方交谈几句后,便立马带着护卫和车夫跑出边墙,直奔乱井滩而去。 没过几日,瑞林阁的人又回来了,赶着一辆辆骡马车满载而归,和出去时一样,瑞林阁回来的骡马车全部用牛皮帐篷盖得严严实实,瞧不出车上装的到底是啥。 其余商号的人都懵了。 据瑞林阁的车夫和护卫所说,这些货是秦川的人还给他们的,听说他们东家这次运货出关,本来是想让蒙古人帮他采买一些娄烦铁锅,正好秦川的人运铁锅到这一带,撞上那支劫匪并顺手收拾了对方,将大部分货物给夺了回来。 瑞林阁的东家汪赫仑跟秦川有旧,得知其中有部分货物是他的之后,便让他的人出关将货物取回来。 瑞林阁的管事机敏,干脆当场将所有货物都换成娄烦铁锅,拉了足足三百车锅回来。 消息传回关中后,几大商号的东家愤怒不已,这哪是什么匪寇劫道,摆明了就是汪赫仑勾结秦川干的好事,目的是要打压其他商号,独霸固原至宁夏中卫这条商道。 他一个人吃得下吗? 就不怕大家伙撕破脸皮把事情闹大? 到时候,谁的货都运不出去,谁都别挣了。 第四百四十章 飞梭和纺纱机问世 虎大威在乱井滩共劫得了三千七百石粮食,其中有两千五百石是汪赫仑的,茶叶一万两千斤,各商号都有一些,还有大量丝绢布帛、粗盐、秦锅、川锅、马鞍、马镫、掌铁等各种各样的货物。 这些货物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商业司的商队运着铁锅抵达之后,便开始清点汪赫仑的货物,照价给他铁锅,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秦川只管打劫,如何搞定关中其他商号就是汪赫仑的事了。 商业司将粮食和所有马具都运往鄂尔多斯,茶叶、丝绢布帛、粗盐、锅等其他货物则运往后套乌梁素海,准备卖给蒙古人。 喀尔喀三部的族人已经返回漠北了,第一次通商圆满结束,秦川收获了六千头羊、一千七百匹蒙古马和一千头蒙古黄牛,还有数量众多的皮张和草药。 那些羊会全部供应给关帝军,自缩减伙食以来,关帝军内部已经出现了不少怨言,许多人训练也变得懒惰起来,甚至有些刺头和奸细开始鼓动别人闹事。 在严明的军纪约束下,还没发现啥大问题,刺头和奸细也露头一个打一个,但长期以往肯定不行。 六千头羊对于秦川来说简直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幸好诺尔布说他们第一次前来通商不敢带太多牛羊,回去之后三部可汗会马上再组织一次通商,所带的牛羊马匹数量会比第一次多上许多,直到喀尔喀三部十五万户族人都拥有娄烦铁锅。 诺尔布还表达了想通过秦川获取茶叶、盐、布帛、马具等其他货物的想法。 喀尔喀三部的人走后没几天,卫拉特杜尔伯特部就来了,带来了喀尔喀三部将近一半的牲畜和其他货物。 此外,秦川还收到了罗文天带回来的好消息:卫拉特和硕特部和准噶尔部正在调集族人和牛羊马匹,准备前来乌梁素海通商。 漠西和漠北诸部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不站队,只通商,尽量少得罪皇太极的情况下从秦川处获取他们所需的资源。 …… 乱井滩商队被劫的七天后,关中众多商号的东家齐聚西安府登月楼,讨论如何应对关外劫匪事宜。 瑞林阁东家汪赫仑姗姗来迟,刚进门便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聚在他身上,颇有一番鸿门宴的滋味。 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乱石滩那件事十有八九是汪赫仑勾结秦川干的,目的就是打压其他商号,独霸关外商道。 但他们没证据,也没撕破脸皮,今日聚首的目的就是想知道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若没有余地,再撕破脸也不迟。 所以,当汪赫仑坐下后,一些小商号的东家就开始大倒苦水,譬如他们家在乱石滩损失的货物有多少多少,还有人问汪赫仑能不能帮他们把货物找回来。 汪赫仑笑而不语,全程只听,不说。 在吵哄哄持续一刻钟之后,前头此次聚首的万和商会东家张万林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对汪赫仑客气说道:“老汪啊,大家伙今日聚首,不过是想知道,这关外的买卖,大家伙还能不能做。” 话说到这份上了,意思再明白不过,在场所有人都定定望着汪赫仑,等他的答案。 汪赫仑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摊开放在桌上。 众人望去,只见那纸包中一堆白色的东西,像是盐,但又比盐更精细,更纯白。 汪赫仑笑了笑,拱手道:“诸位,这东西叫做精盐,乃是从我等日常所需的粗盐当中提炼而成的,不仅比粗盐更精细,更易于保存,口感也更佳,诸位可先且试试。” 说罢,汪赫仑拿起调羹,亲自舀了一点精盐放到张万林身前,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万林拿起调羹,疑惑地仔细打量那些如精白细沙般的精盐。 片刻后,他将调羹送到嘴边,用舌头轻轻沾了一点。 很快,张万林的眼睛亮起来了。 这精盐,竟然没有粗盐的苦涩。 周围的诸多商号东家见状,便纷纷拿起身前的调羹,开始抢食桌上那包盐。 汪赫仑稳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只在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得意。 这些精盐是秦川从实验室样本中拿出一些,让商队转交给他的,同时还附上了价格。 最令汪赫仑心动的不是精盐的品质,而是价格。 秦川出盐不论引只论斤,给他的价格每斤只白银二厘,百斤只二钱。 要知道,如今天灾战祸连年不断,各种物价不断飞涨,晋陕两地的粗盐每斤就要两分银子,并非他们盐商囤积居奇,而是战乱时期运价过于高昂,每斤成本都要超过一分了。 也就是说,秦川给他的价格,比他的成本要低了好几倍。 而这些精盐的品质却又比原先的粗盐高出许多。 汪赫仑意识到,这是一项大买卖。 买卖越大风险也就越大,贩私盐可是重罪,跟秦川走私私盐更是重罪中的重罪。 所以,汪赫仑想拉别人下水,只有关中所有商号都参与其中,天塌了才能扛得住。 张万林等人尝过精盐后,便纷纷疑惑地望着汪赫仑,想看他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汪赫仑笑着环视一圈,道:“诸位,这精盐乃是关外一位部族首领的货,可谓物美价廉,汪某想运些回关中,却又势单力薄不敢行此险着,若诸位愿意与汪某同舟共济的话,汪某自会花些代价请那位出兵扫清关外匪寇,保诸位的货物畅通无阻。” 听完他的话,席上哗然一片,众人或纷纷交头接耳,或愤慨不已或摇头叹气。 汪赫仑的意思很明显了,想借着秦川之手要挟众人跟他一道运私盐,中间还得被他吃一截,价钱肯定不低,挣不到什么钱就罢了,还得冒杀头的风险。 蒙古人不可能提炼得出精盐,他口中所谓的部族首领,定是秦川无疑了。 见众人个个一副不满的模样,汪赫仑也不急,只等他们议论声平静下来后,才伸出三根手指头,道:“这盐价嘛……百斤三钱白银,运价自理,不论商号大小一视同仁,童叟无欺。” 听到这话,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又哗然一片。 这次他们没有愤懑也没有叹气,而是清一色的激动不已。 能在关中平原立起商号的无一不是人精,都知道百斤三钱的精盐意味着什么。 “对了,汪某忘记说一件事,那位不要现银,只要粮食和茶叶。” …… 处理好罗汝才的事之后,秦川便马不停蹄赶到永宁州,然后召集了好几十个纺工织女,并让工业司从娄烦紧急调几个人过来。 他要开始着手研究飞梭和珍妮纺纱机。 因为治内并非纺织发达地区,棉花种植面积也不是很大,所以工业司并没有建立纺织部门,里边没几个人懂织布,所以秦川只得找一群大妈少妇小姑娘来。 飞梭比较好理解,做成鱼的形状,中间镂空放纱锭,两头尖,四面滑溜溜,织布的时候把飞梭放在上下两组经线之间,轻轻一推,飞梭就会带着纬线滑到另一侧,以此来快速完成进线。 秦川让人现场用木头做了一个飞梭,刨光滑,让一个大妈坐在织布机前试用,结果让大妈惊喜不已,她织布的效率比之前提高了许多。 但珍妮纺纱机却让秦川费了不少口舌,说了半天那些大妈仍一头雾水手足无措。 无奈之下,秦川只得亲自上阵,带着几个工业司的人开始琢磨。 其实珍妮纺纱机这东西不难造,就是同时纺多个纱锭而已,主要靠的是纺纱手法。 秦川花了五天时间,不断试验后终于造出了第一台珍妮纺纱机。 这东西做出来或,秦川又召集了一群大妈和少妇来试用,几乎每一个大妈和少妇用过之后都惊奇不已,同时又赞不绝口。 因为这台纺纱机只能装四个纱锭,所以秦川将它命名为四锭纺纱机,以后还会出现八锭甚至十六锭的。 紧接着,秦川又跟那些大妈和少妇探讨棉麻混纺和棉麻混织。 这两样东西都是新奇之物,但织了一辈子布的大妈和少妇们几乎一点就通,很快便明白了该怎么做。 把所有他知道的都交待清楚后,秦川再次马不停蹄地赶往鄂尔多斯的巴汗淖盐场。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建设,盐场第一条生产线已建成,终于可以开工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盐场出货 秦川抵达盐场的时候,灶户们已经在杨全安的带领下开工了。 巴汗淖湖边竖起了一座高大的风车,两个平行轴承的作用下,风车最大限度地利用了鄂尔多斯高原的风力,从早到晚几乎一刻不停地将富含盐份的湖水送到蓄水池中,蓄水池满了之后,多余的湖水会沿着水槽流回湖中。 灶户们需要用水的时候,就直接打开蓄水池底部的阀门,用铁管和皮管将水引入溶盐池,溶解湖边开采的盐石,得出的溶液流入一个水坑,再由另一座风车提上过滤槽,过滤槽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树枝和秸秆,用以过滤掉泥沙等不溶性杂质。 过滤后的盐水径直流入晒盐池,蒸发成饱和盐水后流入水坑,再由另一座风车提入另一座蓄水池,灶户们再通过阀门和管道将饱和盐水灌入大锅,加入固定比例的纯碱烧碱和盐酸加热,彻底反应后滤掉底部沉积物,得出的就是精盐水。 精盐水会汇入结晶池,经过日晒结晶得出湿润的精盐,再由灶户挑到干燥池晒干就能出盐了。 这第一条生产线就拥有三座风车,两条宽两米长三十米的过滤槽,两座蓄水池,晒盐池和结晶池各五十亩,干燥池十亩。 用于加热反应的铁锅是特制的圆桶形大锅,锅面直径达两米,锅底一米五,深也是一米五,每次能加热超过三个立方米的饱和盐水,也就是三吨水,换算成现在通用的大斤,相当于等于五千斤盐水,经过结晶后能析出精盐一千斤左右。 如今,第一条生产线已经安装了二十口大铁锅,每口每天能出两锅盐水,拢共四十锅,得精盐大约四万斤,一个月约一百万斤。 秦川为精盐订了三个档次的价格,第一档就是目前只有汪赫仑才能享受的最低价,每斤二厘白银,第二档为三厘,为其他经销商而定,一万斤起提,最后一档就是零售价,每斤五厘,治内所有官仓都只卖这个价格,漠北和漠西蒙古人以家庭为单位来兑换的话也是按五厘计价。 秦川认为,盐这东西不应该成为暴利产品,至少要保证百姓吃得起盐,如今晋陕两地一斤粗盐就要卖到两分白银,贵得离谱,很多百姓都吃不起了。 所以,他定的价格仅仅是粗盐市价的四分之一。 哪怕价格如此之低,盐场也依然能为他带来大量收入,一条生产线才两百名灶户,灶户的报酬是工资加奖金的方式,每人每月的收入大概为一两五钱,总人工支出为每月三百两左右,加热用的焦炭及盐酸两碱等原料,每个月支出约二百两,铁锅和风车损耗约一百两,每个月总支出六百两左右。 而一条生产线的月产量能达到一百万斤,按每斤三厘的均价,总产值就是三千两白银,好几倍的利润。 等局势稳定,他还会继续调低盐价,直到低于一厘以下。 同时,他还要扩大产能,巴汗淖盐湖能建至少五条生产线,开发空间满了之后,就跑去开发茶卡盐湖。 除了精盐之外,粗盐也一样要制,不仅因为粗盐的成本比精盐低很多,还因为腌制咸菜、腊肉熏肉等等都可以用粗盐,平时适当吃一些粗盐对身体也有好处,此外粗盐还能应用到各种工业领域。 秦川并不担心产出的盐卖不掉,一万个人一天就要消耗一百斤盐,一亿人每天就要消耗一百万斤。 若能垄断亚洲和欧洲,产能再提高一百倍也满足不了需求。 …… 在盐场待了几日,得出第一批精盐成品后,秦川这才启程返回娄烦。 秋收开始了。 秦川今年不打算出去劫那些山西老财主,主要是因为腾不出足够多的兵力,明军山西中南部驻有重兵,火炮数量也不少,就算劫得了粮食,也不一定带得回来。 回到娄烦的时候,正好看到王继宗在娄烦谷地的试验田里查验秋收,秦川便径直打马过去,了解目前的农业发展状况。 农业为国之根本,比什么都重要。 娄烦谷地的良田大部分都被纳入了农政基地做试验田,用于育种、试验轮作、间作、套作,还有各类肥料的应用试验、防病虫害等试验。 这个农政基地已经投入两年了,每一季每一块地从耕地施肥到播种收割,整个过程都做有详细的记录,收集所有能收集的资料,再根据这些资料改良耕种技术。 王继宗已经完善了几套轮作、间作和套作技术,主要作物是玉米、红薯、土豆、小麦和豆类,新作物中的玉米已经彻底推广开,并成为了治内百姓的主要口粮,红薯可以截秧留种,所以也不缺种子,但这东西不能作为主食,所以耕种面积不如玉米,土豆则仍然缺乏种子,主要是因为繁育的速度在短期内还赶不上耕地的扩大速度。 至于小麦,以前普通百姓一年到头吃不上两顿白面,因为这东西不如谷子耐贫瘠,产量低,所以百姓都不敢种,但秦川大兴水利后,灌溉条件比以前好了许多,而且为了实现两年三熟,所以很多百姓都在种冬小麦,还有的种油菜。 轮作制除了能保持土壤肥力之外,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作物的病虫害,对提高产量有很大帮助。 肥料方面一直没能取得什么大的进展,王继宗依然在推广丹粪,让农民自己沤制,他还发了通告让治内任何人宰杀牲畜后不要随意丢弃骨头,可以统统打碎了丢进去一直沤粪。 大致了解情况后,秦川觉得还是得给化工实验室明确目标。 罗自西和东篱采菊一直在忙他交待的各项任务,现在精盐提纯已经搞定了,三酸两碱也有了,炸药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研究化肥才是最优先的。 化肥最重要的就是氮肥、磷肥和钾肥,后世的氮肥都是合成氨制成,以现在的工业条件不可能实现,暂时只能靠豆类作物给耕地提供少量的氮,还有吃了豆类作物的牲畜,拉出来的粪便里边应该也含有一定的氮。 磷肥倒是有点希望,好像要用到硫酸,但前提是得先把磷矿找出来,晋西北肯定有磷矿,关键是秦川不知道它长啥样,不知道哪个是,他之前已经让工业司到处勘察,凡是有长相奇怪的石头统统带回来让罗自西他们研究,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哪个是可以当肥料的磷而已。 要是通海的话就不用那么麻烦了,直接去东南亚找个岛运鸟粪就完事了。 钾肥也有点希望,这东西可以用硝石来替代,好像里面还含有一定氮,简直就是复合肥。 秦川治内目前没有大量硝石来源,赵满财制火药所需的硝都还要到山洞里面去挖,随着火器装备量越来越大,他的硝石都快不够用了。 幸好鄂尔多斯很多盐湖中都含有大量的硝,目前工业司正在研究如何开采提炼。 秦川记忆中,好像叶尔羌地区有大型硝石矿,若能找得到的话,让叶尔羌人采硝来换铁锅和精盐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即,秦川立马回黑山堡叫来商业司和工业司的人,让他们联合派人前往叶尔羌,花些代价请叶尔羌汗国首领派人寻找硝石矿。 说不定叶尔羌人本就知道那个大型硝石矿的所在。 第四百四十二章 目标张家口堡 金秋九月,关内百姓开始忙碌着秋收时,关外一部分蒙古人也在忙碌着他们的秋收。 漠南蒙古诸部早已过上了半耕半牧的生活,从归化城到乌兰察布,再到宣府以北的安裩淖尔湖一带,随处可见蒙古人的农田。 张家口堡以北,安裩淖尔湖以南的哈流土河河畔,巴林扎图鲁部的阿拉坦正带着他的妻子在河畔农田里收割谷子。 阿拉坦的父母死于林丹汗的大军铁蹄之下,家里也没有奴隶,所有的农活和牛羊都只能靠他和年轻的妻子。 他们部族缺乏农具,阿拉坦将不久前用两头羊从汉人那换来的镰刀给了妻子使用,他手上握着的是小半截断掉的弯刀,又钝又短。 但阿拉坦干得很起劲,不时抬头看看妻子那张爬满汗水黑里透红的脸蛋,还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嘴角洋溢出充满希望的笑容后,阿拉坦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这些庄稼,是今年冬天的希望,而妻子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则是这一生的希望。 就在他沉浸在憧憬和汗水中的时候,西边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阿拉坦抬头望去,只见族中几名负责在外围哨探的勇士正朝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蒙古包飞奔而去。 阿拉坦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关帝军来了!关帝军来了!”那几名勇士远远地便扯开喉咙大喊。 阿拉坦脸色大变,连忙抽出腰间弯刀,冲妻子喊了句“赛娜,去把牛羊都聚起来”,然后朝不远处的蒙古包飞奔而去。 赛娜惊慌地跑出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望着那片金灿灿的谷子,眼里满是悲凉和绝望。 当扎图鲁部在一片纷乱中勉强聚起几百勇士时,西边忽然出现了几名骑士,沿着起伏的丘陵由侧面缓缓靠近,审视着河谷中数百扎鲁特勇士和纷乱的族人。 阿拉坦将弯刀插回腰间,然后从背后取出弓箭,像老鹰一样死死盯着那几个人。 部族首领赛格尔从他身侧缓缓走出,脸色极其凝重。 那几人行抵百步之外后便停了下来,其中一人用蒙语喊道:“我等奉关帝军大将军之命,前来护送扎图鲁部西迁归化城,请诸位速速聚拢牛羊收割粮食,以尽快启程。” 赛格尔没有回话,只往西边望去,阿拉坦也连忙望了过去。 不知何时,西边出现了一道黑线,正一丁点一丁点地爬上山丘。 很快,阿拉坦视线里出现了一支骑兵,足有上千人之多,正悄无声息地朝他们逼近。 那肃杀的气息,阳光下盔甲折射而来的光芒,让扎图鲁部数百勇士一阵慌乱。 “顺者昌,逆者亡!” 那支骑兵中有人突然高喊一句。 于是,上千骑兵便齐声大吼:“顺者昌,逆者亡!” 响亮的吼声,耀眼的光芒,逼人的气势,这所有的一切让阿拉坦觉得有些恍惚,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片金灿灿的谷子,成群的牛马,妻子爬满汗水的脸庞,还有微微隆起的小腹。 渐渐地,阿拉坦的身体莫名抖了起来。 他很怕。 一旁的赛格尔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突然间又莫名长叹一口气。 “扎图鲁部愿奉大将军为汗。” 赛格尔前行几步,朝那支骑兵谦卑地弯下了腰。 几乎与此同时,宣大边墙外诸多地区也在上演相同的景象。 罗大牛负伤后在娄烦养了两个多月,伤好后便北上前套地区主持大青山沿线的防务,不久前又接到秦川密信,让他率兵扫荡宣大边墙外已投效后金的蒙古诸部。 土默特、科尔沁等大部族早已东迁,宣大边外只剩几个小部族而已,罗大牛率部越过乌兰察布之后,便将麾下六千先登营分兵六路,同时扫荡那几个小部族。 战事进行得很顺利,大部分部族都乖乖放下兵器,迅速收割庄稼聚拢牛羊,然后在关帝军的护送下迁往前套地区。 只有两个小部族选择负隅顽抗,在关帝军的铁蹄下付出大量族人性命的代价后,剩余的人最终不得不放弃抵抗。 将所有蒙古人都送回前套之后,罗大牛率军在大青山休整了三日,紧接着再次踏上征程,继续前往宣大边外。 在那片早已成了无人区的草原耀武扬威一圈之后,罗大牛回到了大青山。 只休整三日,他又率兵继续前往那片无人区晃悠,像草原的雄狮巡视自己的领地。 如此反复几次,张家口堡的明军夜不收光是算日子都知道他又来了。 这是秦川密信中明确指示的任务。 他巡视的路线离张家口堡最近之处不过五十里。 …… 离那片地区较近的几个部族连忙上报皇太极,并请皇太极发兵保护宣大边墙外的安全。 谁知皇太极不发一兵一卒,只令他们继续东迁,离关帝军越远越好。 因为皇太极正忙着一件事,调兵遣将准备全面进攻朝鲜。 …… 张家口堡最近来了一位自称来自真定府的行商,想在堡里盘个档口,沾点马市的利是。 这位行商来了之后,便上门拜访堡内一些规模不大的商号,但每进一家就被请出来一次,客气点的就对他笑脸相送,不客气的那些径直破口大骂。 人们以为他想上门盘档口被拒绝,可没几天后,一条消息就在堡内悄然传开:秦川想在张家口堡找个人合作通商。 那位所谓的行商,就是秦川的人。 消息一出,八大家立马坐不住了。 黄云发动作最快,乔装打扮一番后趁夜去见了那行商,紧接着是田生兰和翟堂。 其实谁都看得出如今的形势,只是范永斗放不下和秦川的血海深仇罢了,黄云发田生兰等人跟秦川的仇没那么深,行商做买卖本就有风险,货物被劫甚至死几个族人对他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商人本性逐利,如今摆着眼前的不仅仅是一条财路,还是一条活路。 范永斗则不然,他对秦川是恨之入骨,听说黄云发等人跟秦川的人见过面之后不由勃然大怒,立马找到军堡守将,让对方封城抓奸细。 可刚要封城,就听北门守军说那行商已先一步出城了。 北边是正在边外耀武扬威的关帝军,张家口堡的守军不敢追远,装模作样追出去几里路之后,便一遛弯跑了回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天降奇兵 由于各地播种时间不同,各种作物的成熟时间也不同,所以秦川治内的秋收一直持续到十月中旬才结束。 各地的秋收数据统计汇总到黑山堡,由财政司统计后发现,今年秋收的粮食总量比王继宗预测的数量多了三万多石。 今年的旱情和去年相差无几,在老百姓耕种积极性不高、很多田地管理不善、缺乏耕牛和农具的情况下,平均亩产依然比去年增长了十几斤。 这个喜人的成果得益于大力兴修灌溉工程,还有育种选种、丹粪、轮作制等农耕技术的推广。 若耕牛和农具充足,百姓的耕种积极性高,田地管理到位,耕种技术也全面推广开的话,亩产再提高五十斤甚至更高也完全不是事。 多了三万多石粮食后,粮食危机就变得没那么严峻了。 漠西卫拉特的杜尔伯特部、和硕特部和准噶尔部都来乌梁素海通商了,共带来了一万八千头羊,牛马各五千头,喀尔喀三部回去之后,又迅速组织了数量更大的一批族人前来通商,带来了将近一万头羊和牛马数千。 囤积了将近一年的库存,在短短两个月之间就消耗了将近一半,在所有商道被切断后,铁锅厂裁减了许多人工,产能也减到原有的三成左右,如今铁锅厂又恢复了产能,黑山工业区再次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汪赫仑也传来一条好消息,关中众多商号愿意向他采买铁锅和精盐,还愿意自主承担运输风险,也就是说那些商号会自行将粮食和茶叶运出关外,再把铁锅和精盐自行运回关内。 但大量精盐和粮食频繁出入,必然会招致更大的风险,所以他们要开辟更多的出关商道,比如往西的镇虏卫、甘州中卫、兰州卫甚至甘肃一带,将出入边墙的货物全部打散,再经由各条通道进入关中和四川。 为此,汪赫仑特地亲自面见率部驻牧在甘肃一带的却图汗,并和却图汗达成协议,在却图汗的领地内建立一个货物中转站。 这个庞大的商贸脉路一开启,就能为秦川源源不断地提供粮食和茶叶,粮食总量估计要比汪赫仑当初承诺的数量要翻两到三倍。 若一切顺利,粮食危机自然能迎刃而解。 但秦川没有就此满足。 这次粮食危机给他提了个醒,得马上建立粮食储备制度了。 他要更多粮食。 所以,他在地图上张家口堡的位置画了个圈,然后打马北上,直奔大青山与罗大牛汇合。 让罗大牛在宣大以北耀武扬威,并让商业司的人去张家口堡寻求合作,不过障眼法罢了。 …… 初冬时节的大草原景色很美,举目望去满眼尽是金色。 哪怕冷风已冽,几个明军的夜不收也依然懒洋洋地松开缰绳,任由跨下马匹在金色的汪洋里四处游荡。 直到西边突兀地响起一道尖锐的鸟鸣,那几个夜不收这才挽起缰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马返回张家口堡。 那姓罗的又带着关帝军耀武扬威来了。 这片儿早就啥都没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可那帮傻子依然跟胡狼遛山似的,每隔几天就来遛一趟,遛完了撒泡尿就走。 明军的夜不收们早就习以为常了,每次那伙人来遛山,他们就躲得远远的,甚至缩回军堡里边,因为关帝军的哨骑见人就逮,关键那伙人个个本事了得兵甲齐全,铁甲棉甲短铳标枪一应俱全,座下马匹也全都膘肥体壮,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 被逮了十几个兄弟之后,明军的夜不收都学乖了,只要对方一来,就立马躲得远远的,反正对方又不攻边墙,前去侦查就是无谓送死。 就这样,罗大牛率部大摇大摆遛过来的时候,宣大边外的明军夜不收早跑了个一干二净,谁也不知道这次罗大牛的兵力比以往多了将近一倍,还多了近百门各式大炮。 遛到早已废弃的兴和千户所旧址时,罗大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拐向北边,而是突然南下直奔张家口堡。 这里有条小河也被称为清水河,南北走向,由边外穿过长城流经张家口堡。 距离长城尚有二十多里路时,罗大牛便脱离大部队,只率两千轻骑沿着清水河快速南下,奔袭太平山长城隘口。 隘口以南七里,便是张家口堡了。 直至此时明军才反应过来。 驻守张家口堡的宣镇中路参将冯祺山大惊失色,连忙派快马向西边二十五里的万全右卫卫城和南边五十里的宣府镇城求援,然后紧闭城门,加强防备,并迅速通知城内各大商号,让他们派家丁协助守城。 太平山隘口只有两百守军,但冯祺山并不打算去守隘口,因为那座关隘只有两丈高,地势也并不险要,只能防备小股鞑虏袭扰,抵挡不了大军南侵,能拖延一些时间让援军抵达就算万幸了。 最重要的是张家口堡,只要守住军堡,贼军是不敢绕城而过南下攻略其他城池的。 就在冯祺山刚派快马求援的时候,罗大牛已经抵达了太平山隘口外。 没有叫阵,也没有劝降,罗大牛立马让手下用随军带来的木板打造大盾,然后一名身强力壮的关帝军背着一大包火药,顶着大盾直接冲向关隘大门。 随军出征的黄六喜则率领麾下神射手在大盾的掩护下,阻杀城头守军,以防守军往下扔礌石滚木。 打到守军不敢露头的时候,那名壮汉关帝军也冲到了关隘门外,并将那一大包火药钉在大门上,点燃导火索,然后往外飞奔数十步,一把扑倒在地,并用大盾盖在身上。 “轰”一声巨响,一阵地动山摇,火药包炸了。 城头上许多没有丝毫防备的守军被生生震晕了过去,没晕的也一个个昏头转向半天爬不起来。 自从用火药炸开葭州城之后,秦川就爱上了这个简单粗暴的法子,明军城门背后的木栓,扛不住火药爆炸的。 如果扛得住,那就再多下点火药,再多炸几次。 事实证明,这法子很管用。 滚滚的硝烟还未退散,罗大牛便一声令下,麾下关帝军蜂拥而上,眨眼就把那两扇东倒西歪的大门给拆了。 门洞后边堆着一人高的砖石,得知关帝军来袭,把守关隘的明军连忙用砖石封堵门洞,但门洞还没堵到一半,关帝军就到了。 城头守军回过神的时候,关帝军已经越过砖石涌上了城头。 罗大牛留了三百人驻守关隘并看押俘虏,他则率领其余的一千七百轻骑穿过隘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张家口堡城下,开始封锁军堡。 此时此刻,宣府总兵杨国柱正奉宣大总督杨嗣昌的命令,在大同玉林卫老虎口与李定国率领的关帝军对峙,因为关帝军正在老虎口边外修建两座军堡。 杨嗣昌也在大同,皇太极迫于秦川的威胁而不敢寇略宣大,漠南蒙古诸部也东迁之后,宣大边防压力大减,所以宣大两地的兵力大多集中在朔州和玉林卫老虎口,用以防范秦川。 任谁也料不到,秦川竟放着近在咫尺的大同镇诸多城池不打,偏偏远处塞外长途跋涉数百里去打张家口堡。 如今,负责宣镇防务的是宣府巡抚陈新甲。 急报还没传到镇城,陈新甲还不知道关帝军天降奇兵出现在他的抚治之内。 镇守万全右卫卫城的宣镇西路参将李向尧倒是很快收到了急报,但关帝军的威名却让他犹豫不前。 犹豫再三后,李向尧最终决定驰援冯祺山,并亲自率领两千明军出卫城,直奔张家口堡。 刚走到半路,他又收到一条急报:关帝军主力已越过太平山隘口,总兵力超过一万。 听到这消息,李向尧吓得连忙调转马头逃回卫城。 此时此刻,关帝军主力已经兵临张家口堡城下了。 领军的正是秦川本人。 第四百四十四章 百炮齐发 刚听到关帝军兵临张家口堡的消息时,范永斗莫名呆住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对旁边的管家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 管家擦了擦冷汗,苦着脸道:“老爷,关帝军打来了,就在北门城外。” 话音刚落,范永斗便猛地拔腿往外跑,一边喊道:“通知所有庄头,让他们带人上城头守城,所有人都得去。” “是。” 来到外边,街上已经乱成一团,商贩、行人、兵将等来回奔走,人吼马嘶,哭喊叫骂连成一片。 范永斗无暇顾及他人,只拔腿往北门跑。 跑到半道,旁边巷子里忽然跑出几人,跟他一样大腹便便气喘吁吁。 范永斗扭头望去,来者正是靳良玉和田生兰二人,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 范永斗抬手指了指那二人,想说点什么,却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一个字也说不出。 靳良玉苦着脸叹了一口声,然后继续往北跑。 城头乃城防重地,一般人上不去,但范永斗靳良玉等不是一般人。 上到城头只往外一瞧,范永斗和靳良玉等人脸色一下就白了。 只见城外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密密麻麻的军队正在此起彼伏的喝令声中列队,粗略望去得有上万兵力,其中一支火红色的军队显得格外显眼,正缓缓出现在阵列前。 范永斗不由两眼怒睁,用力握紧拳头,身体偏偏又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亦或是两者都有。 “秦川!”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两个字。 “秦川?哪个是秦川?” 冯祺山和靳良玉等人都没见过秦川,不由齐声问道。 “最前边红色披风那个,快,冯将军快发炮打死他,别让他跑了,范某出五千两……不,一万两,谁能取秦川的人头,我就给他一万两白银!” 范永斗失心疯了一样,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靳良玉眯眼望去,只看到关帝军阵列前一排红色的军队,足足两里远的距离,哪分得清谁跟谁。 冯祺山也眯眼望了一会,不由摇头苦笑。 城内最大的火炮射程不足两里,根本打不到对方,就算勉强能打那么远,也不可能打得中秦川,何况他根本就看不清秦川到底在哪个方位。 冯祺山收回视线,朝范永斗和靳良玉等人抱拳道:“诸位,如今强敌当前,然守军兵力不足,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和钱粮家什,还请诸位……” 范永斗一挥手打断他的话:“冯将军且放心,范某已经命人去通知各庄头了,我范家所有家丁护院必将殊死守卫张家口堡。” “靳某这就去调集家丁护院,此外,靳某愿出资一千两征募壮丁守城。”一旁的靳良玉也连忙表示道。 “范某出二千两!” 眼见他们纷纷出钱出力,一旁的田生兰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捐资一千两白银。 几人很快便去安排家丁护院和捐资征募的事了,冯祺山暗暗松一口气后,也开始忙着布置城防。 城内只两千守军,还有衙役壮班之类三百人,这点人不可能守得住张家口堡,城内大小商号数十家,家家豢养家丁护院,少则几人多则数百,只有所有商号的家丁护院都来守城,张家口堡才有希望守得住。 当然,还得看援兵什么时候到来。 范永斗回到家的时候,几个庄头已经把大部分护院都集中起来了,只留了一部分看守库房和铺子。 范家豢养的护院足有五六百人之多,但一部分在其他分号,一部分出去押运粮食等货物了,留守张家口堡的只有小半人,如今能参与守城的也只有两百人。 但张家口堡并不缺壮丁,范永斗去账房取二千两白银,让管事到街上去吆喝几声后,远近等活干的民夫便蜂拥而至,很快便征募了一千壮丁,由几个庄头轻点人头分开统领,浩浩荡荡往北门而去。 于此同时,靳良玉田生兰王登库等其余各家也纷纷召集护院征募壮丁,再加上其他商号也纷纷出钱出力,整个张家口堡的青壮大部分都加入到了城防当中。 谁都知道秦川的秉性。 若让那厮攻入城内的话,各商号的货物钱粮恐怕要被一抢而光,八大家的人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 为了保命保财,花点钱守城是值当的。 冯祺山粗略统计了一下,各商号组织起来的家丁和青壮足有七千多人。 有人好办事,冯祺山立马让这些人去拆房子,把青砖横梁什么的都搬上城头当礌石滚木,还要封堵门洞、四处收集粪水烧金汁,准备灭火用的水、造大盾、造投石车、叉杆、飞钩、夜叉擂等等各种防守器械。 一时间,张家口堡城内热火朝天群情激昂,一派同仇敌忾誓与城同在的情景。 城外,秦川正眯着眼打量这座不论如今还是后世都闻名遐迩的城池。 城并不大,据情报科尖哨收集的资料显示,这座城周长只有四里半左右,城墙最低处都有三丈二尺,最高处接近四丈,开有三个城门,东门和南门建有瓮城和城楼,北门则为了方便出入而开的一个小门,宽不过四尺,没有瓮城也没有城楼。 城墙四周挖有城壕,宽约两丈七尺,深五尺到一丈不等,由清水河引入河水形成护城河。 城内守军只有两千,但因为张家口堡商号众多,来往货物络绎不绝,所以城内民夫数量很多,不缺青壮,八大家和各商号必然会出资招募青壮守城,再加上各商号的家丁护院,守城人数绝不少。 对于秦川来说,守军再多也是枉然。 此次出征的关帝军兵力共一万一千,其中罗大牛率先登营六千,曹变蛟率横冲营四千,秦川还带了一千红衣侍从。 担任主攻的是罗大牛的先登营,主攻方向自然是没有瓮城的北门。 北门虽然小了点,但多放些火药炸宽点就完事了。 曹变蛟负责封锁南门和东门,还有牵制明军的援兵。 老黄的情报科早就把周围的明军兵力分布探个一清二楚了,西边万全右卫卫城只有两千明军,南边宣府镇城也只有四千余,大部分兵力都被杨嗣昌带到朔州和老虎口了。 城内火炮数量也不多,没有红夷大炮,只有七门能打差不多两里的大佛郎机炮,还有大将军三将军虎蹲炮小佛郎机等小炮,鸟铳三百支,大多粗制滥造养护不善,三眼铳之流可忽略不计。 这点防守力量,在秦川眼里简直脆弱得如同豆腐一般。 因为他这次带了二十门天威将军炮,红衣将军和大佛郎机各四十门,主要是关外大草原的道路好走,运载火炮不费啥劲。 为了速战速决,队形刚布好,秦川便下令开始轰城了。 还是用那个简单又无赖的法子,先是二十门天威将军炮架在两里之外开火,等城头的守军被压下去,对方无法开炮还击的时候,就会把红衣将军和大佛郎机推上去,然后百炮齐发,城墙都能给他轰烂。 炮兵开始轰城后,其余兵力则原地休整,一边埋锅造饭,一边打造各种攻城器械。 第四百四十五章 棺材炸弹 安排好招募青壮的事之后,范永斗领着两百多家丁再次赶到北门,这时城外忽然响起“轰轰轰”一连串巨响,紧接着是刺耳的破空声,像厉鬼昼行,想要撕裂这青天似的。 “小心火炮!” 范永斗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下一刻耳畔便传来“轰”一声巨响,地底猛地一震,吓得他两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一发炮弹落在他两丈外的街道上,将铺在地上的青石砸得粉碎,又在大街上往前蹦出数十丈,掀起一路尘烟。 一发刚过,其余的炮弹也纷纷呼啸而至,有的越过城头落在城内,砸出一片惊叫连连,有的生生砸在城墙上,轰得外墙朵朵涟漪砖石飞溅。 直到头顶不再有破空声,直到地底不再震动,范永斗这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 抬头一看,只见他麾下两百多家丁正蹲在城墙底下瑟瑟发抖,就一个管事跟他一块趴在街上。 范永斗定了定神,扯开喉咙大喊:“起来,都给我起来,他们的火炮打不准,赶紧上城头守城。” 连声催促之下,那些家丁纷纷站起来,然后涌上了城头。 他们不知道,关帝军第一轮火炮只是在找距离,一轮炮击过后便开始调整校正,第二轮炮击很快就到了。 听得城外炮声又起,范永斗连忙跟旁人一样趴在墙垛后边,只听那厉鬼昼行撕裂苍穹般的破空声道道钻心,瞬息后身下的城墙猛地一震,接着又一震,再一震,炸开的砖石四处飞溅,整个城头笼罩在一片尘烟石雨之中。 整个过程是如此漫长如此煎熬,待得天穹不再撕裂,城墙不再颤动,范永斗这才哆哆嗦嗦地爬起身。 眼前的景象让他后怕,原本整齐的城墙垛口被砸得破败不已,城头上遍地是碎砖,还有被砸破脑袋鲜血直流哀嚎不止的守军。 “下城头,快!先下城头躲到墙根底下!” 冯祺山捂着头上被砸凹的铁盔,一边往下跑一边声嘶力竭大吼。 他知道,火炮前面几炮都在调校找位置,以关帝军的能耐,不出三炮就能校好精度,接下来的炮击,会一次比一次精准,一次比一次凶猛。 冯祺山一跑,城头的守军立马一窝蜂往城下涌去。 范永斗早就跟着冯祺山一溜烟下来了,但他没走,而是带着那两百多家丁蹲在墙角,等着上去守城。 他知道,若让秦川入城,他必死无疑。 秦川绝对会杀他。 还有他范家族人,自介休老宅被秦川一把火烧掉之后,他范家族人就都迁到了张家口堡,大部分族人和家产都在这。 所以,绝不能让秦川入城。 最好能将那狗贼斩于城下。 跟他心思一样的靳、王、田、翟等八大家的人也都来了,平常时遇到战事,他们绝不会冒险上阵,如今这一战却关乎着他们的生死存亡。 只不过,他们来了也毫无用武之地,根本就上不了城头,八大家和其他商号的家丁护院上千人,还有新招募的数千青壮,都只能蹲在墙角数毛。 每次炮击刚过,冯祺山就立马让人爬上城头查看城外状况,他知道关帝军肯定会在炮火掩护中攻城。 可关帝军却迟迟不见推进,似乎还没准备妥当,那些大炮也在炮击五轮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冯祺山壮着胆子爬上城头,确认对方停火之后,便急忙命令守军和青壮上城头清理碎砖,把那些东倒西歪的火炮重新架起来。 此时此刻,城外的关帝军正用湿布给那二十门天威将军炮降温,为了防止炸膛并提高寿命,所以每几轮炮击之后都会停歇一阵,时间视情况可长可短。 这次歇了两刻钟左右,待第一批大盾赶造出来后,第二轮炮击便开始了。 守军刚清理好城头的砖石,将部分歪倒的火炮重新架好,听得城外炮声大响,又一窝蜂逃回了城下。 炮击刚开始,关帝军的第二波炮兵便赶着装有红衣将军炮和大佛郎机炮的骡马车往前推进。 炮击间隙,冯祺山爬上城头一看,不由脸色大变,连忙嘶声大吼:“快!炮兵快拿火药上城头还击,快!” 守军炮兵在他的喝令下哆哆嗦嗦地爬上城头,还没进入炮位,关帝军的炮击又到了。 一发炮弹精准地落在守军人群中,将一名倒霉的守军生生镶在背面女墙上,一大滩血肉就这么涂上墙壁,红的白的溅得到处都是。 周围的守军或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或欲呕不止,亦或是转身就往城下跑。 “临阵脱逃者斩!”冯祺山连忙抽出腰刀大声喝道。 “敌军炮声响时都趴下,炮声一过便立马发炮还击,快快快!” 在冯祺山的喝令下,守军们等炮击一过便战战兢兢地搬着火炮来到炮位。 就这样,关帝军的炮声响起,他们就趴在地上,炮击刚过,便又爬起身装填火炮。 哆哆嗦嗦折腾半天后,守军终于开了一炮还击,瞄的是装载了火炮正在推进的骡马车,但准头差得离谱,根本就挡不住关帝军的步伐。 关帝军炮兵的目标是推进到距城墙一里的位置,在这个距离发炮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守军都压制到城下,但守军的火炮对他们形成了威胁,所以距离尚有大约一里一百余步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然后开始架炮、挖掘壕沟、用泥土堆积土墙作为火炮的掩体。 约两刻钟后,八十门红衣将军炮和大佛郎机炮部署完毕,期间被守军的炮弹命中两发,造成关帝军炮兵三死七伤。 当这八十门大炮齐声发出怒吼,张家口堡北门城头便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 密集的炮弹砸在城头,砸出一朵朵妖艳的血花和一片惨叫声后,所有还活着的守军便连滚带爬仓皇逃到了城下。 冯祺山实在挡不住他们逃跑的步伐,只得也跟着逃了下来。 城头的火炮全都哑火之后,第三波关帝军开始往前推进,这次他们带的不是火炮,而是一根根笔直的云杉木。 以前每次出征,秦川都因为器械材料而大为头疼,每次攻城之前都得四处搜罗木料,不仅花费大量时间,搜罗来的木料往往不堪大用。 所以这次出征前,秦川特意让罗大牛在大青山挑一批只有小腿般粗大的云杉,要求笔直细长,去皮阴干,出征的时候或扔到骡马车上随军运输。 为此,秦川多调了五十辆骡马车专门运输这些木料,好处是再也不用花时间去搜罗木料,大军抵达张家口堡便可以马上开始攻城。 第三波关帝军扛着木料径直推进到城门两百步的距离,然后开始搭建木塔,像后世建房子用竹子搭建脚手架一样,不到一刻钟便搭起了五十座阻击塔。 紧接着,黄六喜率领五十神射手爬上阻击塔,将任何出现在城头上的活物一一射杀。 张家口堡的城墙有点高,需要大量云梯才能登上城头,但秦川没带那么多木料,也懒得去搜罗,所以还是采用简单粗暴的法子:炸门。 十几个粗壮大汉,一人抗一个皮筏,吭哧吭哧地跑到城门外的护城河,将皮筏扔水里搭建浮桥,并踏着浮桥过河,将北门吊桥的绳索砍断,放下吊桥。 紧接着又有数十个大汉或扛着厚厚的木板,或抗一大包火药,吭哧吭哧跑上去,踏着吊桥跑到北门前,然后开始用木板叮叮当当打造着什么。 很快,一口大棺材出现在了北门外。 那些大汉将一包包黑火药放进棺材,堆得满满当当后,又叮叮当当把棺材盖合上。 这是棺材炸弹。 第四百五十六章 瓮中捉鳖 城外密集的炮声和偶尔响起的枪声让冯祺山感觉愈发不妙。 他派上城头查看的手下,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关帝军的火铳之下,甚至东西城墙靠北那两段,一个活人都上不去。 也就是说,他对城外的情况一无所知,不知道关帝军会采取何种攻城方式。 他本想利用各商号的家丁和青壮死守半日,等镇城和万全右卫、左卫等各地援军抵达就能解张家口堡之围,可如今……空有近万守军却毫无用武之地,这城恐怕连半日都守不住。 一旁的众商号东家也知道形势不妙,但他们也毫无办法,只得眼巴巴望着冯祺山。 “冯将军,不如我等突围吧。”众人一展莫愁之际,靳良玉走到冯祺山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冯祺山脸色不变,眉头却微微一皱:“靳老爷,临阵脱逃可是杀头的大罪,冯某就是有九条命也是死路一条。” “可……可咱们该如何抵挡贼军?若让秦贼入城,咱们……咱们都得死!” 冯祺山没回话,心想秦贼入城死得是你们八大家,我死不死还尚且未知。 八大家跟秦川的恩怨,他是知道些的。 许多明军降将在秦川手下得到重用,他也是知道的。 一时间,冯祺山开始暗自左右衡量起来了。 靳良玉将他神色看在眼里,顿时暗道不好,这冯祺山恐怕已经动了投降的念头。 他连忙向范永斗和王登库等人打了个眼色,然后故作着急地走到旁边空地上,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来回踱步。 范永斗等人瞧见他的眼色后,便纷纷靠了过去,嘴里不停念叨“该如何是好”之类的话。 “冯祺山恐怕要降。” 靳良玉踱到几人身边时,压低声音说道。 范永斗等人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 “那该如何是好?”范永斗压低声音问道。 靳良玉没回话,只抬手一切,做了个“斩”的手势,眼里还闪过一丝狠辣。 范永斗心领会神,转身就朝蹲在墙角的那群家丁走去。 这时,他耳畔忽然传来“轰”一声巨响,地底猛地传来一道震动,将他生生震飞出去。 范永斗昏过去之前,只看到北门腾起了一股巨大的浓烟,坚实的城墙被猛地掀起来,泥沙碎石遮天蔽日,蔚为壮观,蹲在墙角的守军、家丁和青壮,无不被震倒甚至震飞,靠北门较近的人更是震得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完了。 脑海中闪过这两字之后,范永斗昏了回去。 但当他的管家扑在他身上大喊大叫的时候,他又醒了过来。 秦川那厮不知堆了多少火药在北门,竟硬生生将北门炸开,还将城墙炸出好大一个豁口。 如今北门后全是碎砖和尸体,也不知死了多少人,离得远点的人大多没被炸死,但很多人都被炸裂了胆子,正抱着脑袋哭喊着四处乱窜。 逃! 范永斗脑海中立马闪过这个念头。 趁着关帝军还没进来,赶紧逃。 回过神来后,范永斗连忙对身旁的管家说道:“去……把庄头都叫来,让他们……让他们收拢人手跟我来。” “诶。” 管家点头起身。 “等等,去告诉守军和民壮,只要他们能守住豁口不让关帝军进来,一人赏白银十两,伤残者赏五十两,死者家人抚恤一百两。” “是。” 管家急匆匆去了,先是找到几个庄头,让他们把所有还活着的家丁都收拢起来去保护范永斗,接着又大声鼓动那些被炸懵了的守军和民壮。 靳良玉王登库田生兰等人也纷纷回过神来,都知道范永斗的用意,也都各自收拢家丁并许重金鼓动守军和民壮去死守豁口。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些不知道关帝军有多厉害的人,或是被银两冲昏了头脑的,还有守城职责所在的守军等,竟有两三千人之多,一窝蜂爬上豁口处的乱石碓,或持刀枪棍棒,弓箭火铳,或一手抄一块砖头。 而范永斗靳良玉等人则收拢了所有家丁,就要往南门而去。 他们要趁着有人堵住豁口的时机,赶紧逃,从南门冲出去,兴许还有活命的希望。 正要开逃,范永斗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堆砖石中缓缓爬起一人,正是张家口堡守将冯祺山。 冯祺山应该是被砸晕了,半掩在砖石堆中,难怪刚才他几个亲兵四处寻他不着。 一看到冯祺山,范永斗犹豫了一下,然后拉住一名叫王二的家丁,在他耳边低声说:“去杀了那人。” 王二顺着他视线一看,顿时脸色一变,那可是个朝廷大将啊。 “白银一千两!”范永斗伸出一根手指头。 王二愣了一下,接着贪婪地望着刚爬起身走路颤颤巍巍的冯祺山。 “先给你二百两,剩下的八百两事成之后给你,赶紧去,不要用刀,用砖头,完事之后往南关街口跑,我们在那跟你汇合。”范永斗从管家身上掏出四个银锭,塞到王二手中。 王二望着手中沉甸甸的银锭,犹豫了一下,然后牙一咬,拔腿朝冯祺山跑去。 冯祺山站起身后,一边摇晃一边朝四下望去,刚看清北门那个大豁口,就听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破空声。 转头望去,只见王二狰狞的面孔。 一声闷响,王二将手中砖头狠狠砸在冯祺山头上之后,拔腿就往城里跑。 不远处,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范永斗朝身边管家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见管家心领会神,便带着家丁匆匆往南门而去。 之所以杀冯祺山,是怕他率众投降,引关帝军入城。 而王二,自然是要死的。 范永斗急匆匆跑回家后,只带了一箱字据几箱黄金和一众兄弟子仔,女人一律不带,等家丁将马厩的所有马匹和骡子都牵来后便匆匆往南门而去。 靳良玉王登库等人也只带了随身物品,还有堡子里其他商号的东家,包括家丁在内,拢共三千多人,一股脑涌向南门。 镇守南门的是守备张钊,守军应该只有两三百人,若张钊不肯开城门的话,将他一块做掉也无妨。 行至南关街口时,范永斗放慢脚步,四下看了看。 在此之前,王二应该已经被管家安排的人杀了。 不远处的墙角下躺着两具尸体,也不知其中是否有王二的。 范永斗朝身边的管家打了个眼色,管家点点头,然后跑过去仔细一看,接着脸色大变。 那两具尸体是他安排的人手。 “坏了。” 范永斗由管家的脸色得知,事情出差错了。 可如今事态紧急,他已顾不得许多,只继续闷头赶路。 到了南门一看,偌大的门洞被砖石堵得严严实实,路上还架着拒马,拒马后面的地上洒满了铁蒺藜。 抬头一看,范永斗不由脸色大变。 没死的王二就站在城头上,被捆得严严实实,正痛哭流涕不停向身旁的张钊求饶。 张钊身边还站着一群人,有……绣春阁的伙计、他家铺子斜对面卖烧饼的、隔壁铺子新来的账房先生、街面上讨生计的力夫……其中甚至有两个他范家新来不久的家丁。 这些人,咋都跑到城头上跟张钊混一块了? 范永斗皱着眉思索片刻,接着又是脸色一变。 这些人全都是秦川的奸细! 张钊恐怕已经被他们策反了。 “是他,就是他!就是范永斗指使的。”城头上,瞧见王二一见范永斗,便急忙哭喊着哀求道。 “小的是猪油蒙了心啊,张将军,都是范永斗指使了,那会儿小的被炸晕了,刚爬起身,还没回过神呢,范永斗那老家伙就逼着小的杀了冯将军,您就饶了……” 王二话没说完,张钊便突然举刀猛地一劈,将他脑袋生生劈了下来。 “兄弟们!” 张钊举起王二滴血的头颅,将手中腰刀往下一指,大声道:“范永斗那老狗杀了冯将军,咱们绝不能放他们出去,为将军报仇!” “为将军报仇!” 南门守军虽不多,但一个个义愤填膺士气高昂,纷纷将手中弓箭和火铳对准了城下范永斗等人。 “顺者昌,逆者亡!” 这时,一道杀气凛凛的喝声忽然由北门的方向传来。 范永斗猛一哆嗦,差点瘫倒在地。 听声音,关帝军快要入城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范永斗的狡兔三窟 从第一轮炮击到关帝军入城,攻取张家口堡的整个过程只用了一个时辰。 对于动不动围城数月的攻城战来说,这速度用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这得益于压倒性的火力压制。 守在豁口那些守军和民壮在一轮火枪密集射击之后就溃散了,关帝军由豁口直接进城,控制北城墙,接着分兵直奔东门和南门。 南门守军已经被情报司的尖哨策反了,东门还有三百余守军和少量民壮,关帝军刚逼近,那些守军也很识相地放下兵器投降。 至此,这座明清两朝都闻名遐迩的边墙贸易重镇,彻底在秦川掌控之中。 当然,秦川暂时还不想占领这座城,他只是要掠夺。 控制三座城门之后,秦川下了全城戒严令,任何人不得外出,只能乖乖待在家里,没有住所的力夫、饥民等,则集中在大街上由关帝军看管。 紧接着,关帝军开始按名单抄家搜人。 就在关帝军入城之前,范永斗和靳良玉等人带着家丁强行冲击南门,想搬开门洞的砖石并开门出城,但被南门守将张钊指挥守军用火铳、弓箭和礌石滚木击退,眼见出城无望,范永斗等人只得一哄而散,消失在堡子里狭窄的街巷中。 为了防止他们由暗道逃脱,秦川让曹变蛟将他的横冲营打散,在城外五里范围内游弋,视线内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个活人。 接着便是全城大搜捕。 老黄在张家口堡一共安插了三十多名尖哨,最早安插的那两个早在一年前就进来了,费了不少心思才让他们得以进范家当护院家丁,为的便是今日。 范家在城内的所有仓房和住所都被他们摸了个一清二楚,除了范家大院之外,范永斗还在城东和城西各置了一间较为偏僻的宅子,让几个年老的下人住着,平时范家的人从不去那,只作为危难时的藏身之处,如今范永斗很可能就藏在某座宅子当中。 秦川亲自领兵目的,就是为了范永斗。 入城后他便将一千红衣侍从分为两队,直奔那两所偏僻宅子,先围个严严实实,再由外向里一步一步地搜查。 范永斗在这两个藏身之所属实花了大心思,城西宅子中普普通通的几间屋子,里边却藏着真假暗门、连环暗门、墙壁夹缝及深达一丈有余的暗道和地窖,里边藏着一堆金银财宝和十几个范家族人,但其中并没有范永斗。 城东宅子则只发现了夹缝,数百红衣侍从将那几间屋子和一个小院子翻了个底朝天,所有地底也都刨了一遍,硬是没发现暗道和地窖入口,也没发现任何范家的人。 范家大院也凿地三尺翻了个遍,所有暗道和地窖都刨了出来,刨出了堆积如山的财宝,除了范永斗和他身边最亲近的一个管家之外,其余范家的人都找到了。 城中各处也陆续传来消息,靳良玉、王登库、田生兰、黄云发和翟堂这五人已经找到了,王大宇和梁嘉宾恰好这几日不在城内,一个出去运货,一个回老家,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而范永斗则依然不见踪迹。 全城都搜遍了,范家的人该拷问的也都拷问了,他们范家就只有城东和城西两个藏身之处,城内所有跟范家有来往的人也都审了个遍,住所也翻了个遍。 据靳良玉等人所说,他们冲击南门失败后便分头逃命了,谁也不知道范永斗去了哪。 范家的子侄和家丁们说,范永斗让他们回范家大院躲藏,他自己则带着他最亲近的管家往城东而去,窜入一条小巷之后就没了影。 范家只有寥寥几人去过城东那座宅子,但根本不了解里边的情况,平时都是范永斗最信任的那个管家在打理,那管家叫范有福,是范永斗小时候他父亲买回来伺候他的,对他忠心得很。 宅子平时只住着一个看门人,是个年老的范家下人,范家很多年轻人甚至都没听说过此人,但红衣侍从进入院子时,里边却空无一人,那看门人也不见踪迹。 如今,关帝军正在刨那座宅子的地,院落已经刨出将近一丈深了,但还是没发现暗道和地窖。 秦川有些郁闷,搞了这么大阵仗,若是还让范永斗跳脱的话,那可就成笑话了。 下令让关帝军开始对全城所有人逐个甄别后,秦川便骑着马前往城东那座宅子。 所谓狡兔三窟,范家大院和城西宅子都挖了暗道和地窖,城东宅子没理由不挖。 来到目的地,只见那宅子外边的围墙已经拆掉了,数量众多的关帝军正往外运泥土,里边还传来锄头刨地的声音。 秦川刚要进门,西边便有一骑飞奔而来,并带来一条消息:那个看门人找到了,但已经死了,尸体是在离这不远的一条小巷里发现的,因脖子被割开失血而死,尸体旁边还发现一把带血的匕首。 据推测,看门人如果是被别人所杀的话,凶手不会把匕首扔在现场,毕竟这年头一把匕首能卖不少钱,所以,他应该是自刎而死。 如今,罗大牛正亲自带人在那一带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暗道之类的。 听到这消息,秦川眯着眼思索片刻,接着便笑了,然后抬脚往宅子里走去。 他坚信范永斗就藏在宅子里。 看门人之所以自刎,是怕自己被抓住之后经不住严刑拷打,供出他主子的下落,之所以跑出几条街才自刎,不过是想制造假象罢了。 若范永斗不藏在院子里,那看门人根本就没必要跑出去,如今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进到里边,秦川发现这宅子并不大,只一进一院,院子里已经挖出深达一丈的深坑了,而且还在继续往下挖,主厅和两侧厢房也都正在挖地,几间屋子之间凡是厚一点的墙壁统统只留承重部分,其余的全部撬开或两边打通,夹缝倒是找到两个,但里边没人。 秦川在几个屋子转一圈后,便来到西厢房旁边一间小屋子。 这是厨房,屋子很小,除去灶台之外,剩余的空间站几个人都嫌挤,里边的柴火已被搬空了,地板也刨了个遍,但因为空间狭窄所以没深挖,只粗略刨点地皮起来看看有没有地窖入口而已,四周墙壁厚度只有两块砖,根本做不了夹缝,所以也没拆。 秦川四周看了看,最后把视线停在灶台上。 这灶台靠着墙壁,开有一大一小两个灶,小的只有一尺左右,大的则超过两尺,上边铁锅早已被关帝军扔出去了,靠墙的一侧和烟囱也已被撬开,那一大一小两个烧黑漆漆的火灶也撬得七零八落,里边的碳灰拨得到处都是。 烧火的灶膛,应该没啥猫腻。 但秦川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因为那大灶膛里边的碳灰很多,而小灶膛这边却少得可怜。 如果这宅子只住着一个看门人的话,他平时煮饭用小灶膛就够了,根本用不到大灶膛,那里边的碳灰从何而来? 想到这,秦川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先是把大灶膛里边的碳灰拨出来,然后用力往下一撞。 只听“咚”一声闷响,底下似乎暗藏玄机。 “挖!” 秦川大手一挥。 “是。” 身边红衣侍从立马找来锄头铲子,三下五除二把整个灶台都拆了,然后用铲子把大灶膛里剩余的碳灰都清理掉,又挖掉几寸厚泥土之后,底下逐渐露出两块半圆形的石板。 一名关帝军将那两块石板搬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便呈现在秦川眼前。 洞口宽只有一尺余,以罗大牛的体型估计挤不进去,但以范永斗的体型,把肚子缩一下肯定能进去。 而且这洞口是斜斜朝向宅子外边的,也就是说,底下的暗道和地窖并不是挖在宅子内,而是挖在外边的街巷底下,甚至挖到街巷另一侧别人的宅子底下。 范永斗这老狐狸可真够狡猾的,难怪关帝军在他宅子里挖地一丈都找不到暗道和地窖。 他应该是跟范有福从这黑漆漆的灶膛钻进去后,由看门人用石板封上洞口,填一层泥土,再把小灶膛里的碳灰都铲过来掩盖泥土。 寻常人往里一看,只会看到碳灰,很难察觉底下另有玄机。 暗道入口已找到,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几个红衣侍从一人一根火把两支短铳,钻进去一会里边就响起了枪响和惨叫声。 没多久,一个被五花大绑满身脏兮兮的老头就被拽了出来。 “范老爷,别来无恙。” 秦川蹲下身,笑眯眯地朝那人说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 通奴者死 被拽出来那人正是范永斗,大概是因为在地窖里反抗,被红衣侍从一枪崩在大腿上,正痛得脸色惨白满头大汗。 一见秦川,范永斗脸色变得愈发扭曲,眼里满是愤恨和不甘,恨恨道:“秦川,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为何?呵呵。” 秦川笑了笑,拿起地上一根木棍拨开他额头下凌乱的头发,淡淡道:“这大明天下饿殍遍野之际,你们八大家却私通外夷,拿粮食去喂饱建奴,让建奴吃饱喝足后拿着刀子入关烧杀抢掠。” “崇祯七年建奴寇略宣大,抢走了多少粮食财帛?多少人死在建奴刀下?多少人被掳去辽东为奴?被掳去为奴的人又是如何的悲惨下场?这些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建奴攻破保安城时,将城内老弱尽情屠戮,孩童一应投入火中活活烧死,妇女略有姿色者生生淫杀,健壮男子则一律掳走为奴。” “还有蔚州、灵丘、广陵、浑源州等城池,沿途所有乡寨村堡,建奴所过之处,杀了多少人,掳了多少人?” “这些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到这,秦川用木棍敲了敲范永斗脏兮兮的脸颊,冷笑道:“范永斗,建奴的所作所为背后都有你们八大家的功劳,你说,你该不该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范永斗不惧反笑,仰着头笑得张狂无比。 “秦川,你一个逆贼,也配与我谈通敌?” “大明内忧外患之际,你非但不辅佐朝廷,还兴兵谋反祸乱社稷,也有脸面与我谈大明天下?” “林丹汗却图汗等年年入寇甘兰宁边关劫掠,他们的族人哪个没劫掠过汉人?漠西漠南漠北蒙古诸部哪个没沾染过汉人的血?如今你与林丹汗旧部称兄道弟,让他的人马替你造反作乱,你还与蒙古人通商,将铁锅铁料送给他们,让他们打造兵器反过来劫掠汉人。” “以上种种作为,你也配与我谈通夷?” “哈哈哈哈哈……” 秦川没急着回应,只微笑望着一脸张狂的范永斗。 知道范永斗笑声停止,他这才淡淡道:“我之所以反大明,是因为大明给不了百姓一个安定的天下。” “之所以跟蒙古人通商,是为了积攒实力然后收拾他们。” “罢了,跟你说你也不懂,将死之人,多说无益。” 秦川又用棍子敲了敲范永斗脸颊,然后站起身一挥手。 “带走。” “是!” …… 关帝军奇袭张家口堡的消息传到宣镇镇城时,宣镇巡抚陈新甲大惊失色,连忙派快马向龙门卫、保安州、保安右卫、万全左卫及周边各军堡调兵,并亲率镇城三千明军北上驰援张家口堡。 兵马刚出镇城不久,便有快马急报关帝军已经抵达张家口堡,正在炮轰北门。 刚抵达沙岭堡后,陈新甲将附近几个军堡的守军全部调出,集结四千五百兵力继续北上。 抵达宁远站堡,离张家口堡尚有三十里路时,又有快马飞奔急报:张家口堡已被攻陷,城内无一人逃出。 陈新甲惊得目瞪口呆,距关帝军开始炮轰北门至今不过一个时辰,墙高城厚被誉为武城的张家口堡,竟然就被攻陷了? 这……恐怕是城内守军反戈吧。 否则就是天兵神将也做不到如此神速便拿下张家口堡。 如今城已失,再看看天色已近黄昏,恐怕还没到张家口堡天就黑了,夜里最忌急行军,万一敌方半路设伏,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他麾下仅四千五百兵力,十几门火炮因运载缓慢又落在后面,这点人哪里是关帝军的对手。 无奈之下,陈新甲只得率军进入宁远站堡,等待其他各路援兵赶来汇合,并派快马传令万全右卫,命李向尧出兵张家口堡西侧的翠屏山一带牵制敌军。 天黑时分,万全左卫的援军到了宁远站堡,但只有两千兵力,还有附近几个军堡的一千余兵力也到了,但龙门卫和保安右卫的援军却迟迟未见。 陈新甲依然不敢北上,只一直龟缩在宁远站堡,打算等天亮后汇合所有援兵再前去收复张家口堡。 所幸由北边传来的探报显示,关帝军主力入张家口堡之后就不出来了,只有三四千骑兵在城外游弋,暂时还没有攻打其他军堡的意图。 就在陈新甲龟缩不前时,关帝军已经在张家口堡完成了抄家任务。 情报司的尖哨在张家口堡潜伏了整整一年,早就摸清了城中所有商号和缙绅的底细,抄家的名单也列出来了,除了八大家的府邸、铺子和所有仓房都被抄了个一干二净之外,城内另外三个商号和两个缙绅也被抄了,抄得毛都不剩。 其余既没有罪大恶极也没有勾结建奴的小商号幸运地躲过了一劫,城中普通百姓更是秋毫无犯,一些往日里帮八大家干些龌龊勾当的地痞流氓,则被屠了个一干二净。 抄家的同时,关帝军也在城内招揽人口,几乎所有力夫和饥民都拉来充当运粮劳力,八大家和那几个商号及缙绅的佣人婢女什么的统统骗走,还必须拖家带口,绝大部分贫民也在关帝军连哄带逼的情况下收拾家当准备移民。 所有自愿的或不自愿的加起来,一共得了七千四百余人口,其中有两千六百降卒,大多是城内守军,还有些八大家的家丁。 此一战所获的物资和尖哨之前所调查的相差无几,其中粮食五万八千石,绝大部分是从八大家和那几个商号的仓房中抄获的,这些家伙在张家口堡以南的洋河流域及宣府各地购置了大量田地,秋收后大部分都运进了张家口堡,还有从各地缙绅手中收来的粮食也都运进来了。 抄获的黄金达八千余两,白银更是多达十七万两,基本都是从八大家的地窖和墙缝里刨出来的,还有各种金银首饰玉石象牙奇珍异宝古董字画等二十多箱。 绢布也有七千余匹,其中丝绸三百匹,剩余的棉布和麻布大约各一半,棉花、茶叶、粗盐、马具等各种货物堆积如山。 这些货物是八大家准备用来跟建奴和蒙古诸部交易的,每年临近入冬就是大宗交易的时候,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关就被秦川给一窝端了。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牛马骡驴和骡马车,但粗略清点物资时,秦川就发现所缴获的骡马车根本就装不了那么多东西,光粮食都装不完。 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立马赶制骡马车和鸡公车,并全城搜集扁担和麻绳,装不完的话就得让力夫挑担子回去了。 幸好这次出征为了起到闪电战的效果,他所率领的一万一千关帝军全部骑马而来,回去的时候可以让大部分人步行,空出马匹来驼物资。 数千关帝军和民夫从傍晚一直忙碌到二更时分,才打造出足够的骡马车和鸡公车,并将所有物资都装载完毕。 秦川让他们休息一个半时辰,然后于子时开始将物资运出城。 关帝军中已不存在鸡盲眼,夜行军完全不是问题,所以秦川打算连夜按原路返回,以免天亮后还要跟明军打无谓的仗。 大军由北门豁口陆续出城时,秦川则站在南门外,冷眼望着跪在身前的几个人。 那几人是范永斗、靳良玉、王登库、田生兰、黄云发、翟堂,八大家之中的六个,还有另外三个商号的东家和两个缙绅。 此时此刻,他们都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有什么下场,一个个正瑟瑟发抖痛哭流涕,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也不停地向秦川磕头求饶。 除了范永斗之外,这厮一直愤恨地望着秦川,似乎想用眼神杀死这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秦川没跟他多废话,只说了句“转世投胎的时候记得把良心带上”,然后大手一挥。 一排红衣侍从高举长刀,奋力下劈,十余颗头颅同时翻滚在地。 有红衣侍从端着大盆去接范永斗等人脖子喷出来的热血,然后跟头颅一起吊上城头。 那十余颗头颅就悬在城头上,接着又有红衣侍从吊着绳索悬下半空,用扫帚沾满大盆中的鲜血,在城墙上写四个大字: “通奴者死!” 第四百四十九章 杨嗣昌的愤怒与无奈 在宁远站堡等了大半夜,陈新甲终于等到了龙门卫和万全左卫的援兵,可这时也传来了关帝军正运载大量粮食财帛出关的消息。 陈新甲长舒一口气,看来秦川的目的只是劫掠张家口堡,并没有进军宣府的打算。 相比于张家口堡众多商户的财帛,他更在意自己的脑袋。 但他仍不敢北上,直到天微微亮,这才领着一万多兵力不紧不慢地朝张家口堡而去。 有北边传来的探报所示,关帝军已经全部撤出了太平山隘口,因为运送的物资实在太多,所以整个队伍延绵三十多里路,前锋已经进入草原地区了,后面的队伍还在太平山脉的山沟里。 陈新甲没那个胆去突袭关帝军,只率军前去张家口堡收拾残局。 到了目的地一看,张家口堡南门城楼上悬着十余颗头颅,城墙上还写着四个猩红大字。 “通奴者死!” 陈新甲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十余颗人头,正是张家口堡诸富商的,而那猩红大字,乃是用人血写就,淋漓地淌在城墙上,极为渗人心魄。 秦川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山西缙绅仍对太原城外那颗人头树谈之色变,如今这厮又在张家口堡城墙上留下四个血字,以鲜血和人头向世人宣示他的手段。 秦川和范永斗靳良玉等人的过节,陈新甲略有耳闻,据说那厮极为仇视建奴,曾在关外诱杀一支建奴,生擒一名甲喇额真,为此建奴派了一支精锐巴牙喇潜入娄烦袭杀他,使他身负重伤却又死里逃生。 据说,那支潜入娄烦的建奴就与张家口堡的富商有牵连,甚至牵连到朝中几位大臣,但被生擒的建奴在押送途中死于非命,最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只不过,秦川与范永斗等人之间却已不死不休。 直至如今,奇袭张家口堡不仅仅是为了劫取粮食财帛,还为了范永斗等人。 “通奴者死”这四个大字,足以说明一切缘由。 张家口堡暗藏的龌龊,陈新甲是知道的,他甚至还收过不少分润,如今他得好好思量该如何写奏疏,如何将此事撇得一干二净。 罢官是小事,掉脑袋才是大事。 …… 秦川奇袭张家口堡的消息传到大同后,宣大总督杨嗣昌大吃一惊,连忙派大同镇城的五千守军驰援张家口堡,并传令云集在大同左右卫、玉林卫、威远卫和朔州的宣大边军,抽调两万兵力一并驰援张家口堡。 可兵马尚未集结完毕,在边墙与宣大边军对峙的关帝军便突然有了动作。 先是在红河一带修筑军堡的关帝军忽然朝边墙进发,不久前刚被秦川调到红河的罗八率十方营六千兵力紧逼玉林卫以北的长城杀虎口,李定国也率三千兵力进逼玉林卫以西的双沟墩。 这两地乃大同镇西侧最重要的隘口,杨嗣昌不敢大意,只得从尚在集结的两万大军中抽调五千兵力支援那两地。 紧接着,镇守宁武关的李顶梁也忽然率领六千陷阵营出关,大张旗鼓地往朔州而来。 杨嗣昌是既愤怒又无奈,秦川这是在赤裸裸地玩弄他。 明知对方只是在牵制他的兵力,他却不得不乖乖地再留下五千兵力支援朔州。 朔州至大同一带尽是开阔平原,一马平川,若朔州城有失,则大同镇危矣,整个大同盆地将无险可守,尽数落入秦贼囊中。 接下来的军情不出杨嗣昌所料,三路关帝军都停下了进军步伐,一路在杀虎口外安营扎寨,一路在双沟墩边墙外占据高地,另一路则在朔州城十里外与守军遥遥对峙。 他刚派出援兵,就收到了张家口堡以被攻陷的急报。 一夜过后,又传来秦川将张家口堡洗劫一空并按原路返回的急报。 杨嗣昌开始犹豫了。 秦川运送大量物资则必然行军缓慢,若他立刻集结大军由大同北上,定能在乌兰察布一带截住他。 玉林卫、威远卫和朔州一带的守军不能动,大同镇城及北部诸多军堡倒是可以抽调大约五千兵力,再召回先前派出的一万五援兵的话,他手上就有两万兵力可用,宣镇巡抚陈新甲应该能集结大约一万五兵力,两厢加起来三万五,三倍于秦川。 且秦川行军延绵三十多里,攻其首尾其必不能相顾,攻其中军其必然无暇顾及首尾。 可是,以关帝军之战力…… 最终杨嗣昌退缩了。 …… 张家口堡至大青山不过五百余里路程,可秦川却走了将近半个月,运着大量物资的行军速度实在难以恭维。 在目前的条件下,如何运输效率是个难题。 路是肯定要修的,劫了张家口堡之后便彻底解决了粮食危机,可以继续兴修水利和道路了。 全面硬化道路不太现实,因为水泥产量跟不上,只能硬化部分交通要道,部分道路则修成砂石路,混合泥浆或直接水结都可以。 铁路所需的铁料、木材、砂石都十分巨大,所以暂时只能应用在工业领域,用以运输工业物资,拥有一定的工业基础且劳动力充足之后,再实行他设想中的铁路网。 除了修路之外,秦川还想到了一样东西,每每看到颠簸的骡马车时,他就会怀念后世的汽车车轮。 造轮胎需要橡胶。 北方没有橡胶树,秦川也不知道如何将天然橡胶加工为可朔橡胶,所以轮胎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轮胎不行,但轴承是可行的。 李学境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轴承技术,只是这玩意技术含量有点高,对钢材材质要求也很高,哪怕李学境亲自制作,也依然会产生大量废品。 主要的技术难题在于磨加工,现有的条件下很难实现精磨,难以量产规格一致的工件,尤其是轴承内部的钢球。 李学境倒是建了个轴承工坊,但只有几名熟练工匠,每天产出的轴承还是个位数,连镗床和钻床的需求都满足不了。 得造车床,精磨车床。 在此之前,得先提高材料品质。 陈詹和李学境已经把石墨弄出来了,因为秦川恰好知道石墨是用水洗出来的,这东西避水性很强,把石墨矿研磨成粉后放入水中清洗挑选,泥沙和其他避水性差的矿物质就会溶入水中或沉入水底,从而得出纯度较高的石墨,经过三次以上洗选的石墨基本能当工业润滑剂使用。 用了润滑剂,就能解决外燃机所面临的技术难题。 有了外燃机,秦川就打算造鼓风机,实现真正的转炉炼钢。 如今铁厂的炼钢方式虽然也应用转炉,但由于人工鼓风的风量不足,难以在炉内形成高温,尚且需要依靠外部加热,而且送入炉内的氧气不足,只能氧化去除部分铁水中的杂质。 使用鼓风机送入足够多的空气才能让炉内的铁水达到温度要求,并充分去除杂质,从而得出真正的钢。 此外,秦川还想利用外燃机造动力锤,以替代人工锻打,轴承的工件都需要锻打,人工锻打耗时耗力,只有应用机械动力锤才能提高效率实现量产。 还有枪管之类的工件,用动力锤的话产量必然能提高一个台阶,铁锅厂能建一条热锻热轧流水线的话,肯定能大大提高铁锅的质量。 所以,回到大青山之后,秦川把这一趟获得的人口和物资全部扔给户部和财政司来处理,自己则径直返回娄烦,他得去看看外燃机搞得怎么样了。 地四百五十章 外燃机问世,开启工业革命 秦川回到黑山堡时,陈詹和李学境正在对外燃机进行测试。 见秦川进来,李学境便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去。 在秦川的要求之下,化工、机械、冶金、制造、采矿等各个领域的所有试验都要严格记录过程和数据。 外燃机也不例外,所有的制造过程、曾出现的问题、面临的技术难题、解决过程等等全部都记录在册。 陈詹和李学境曾试过将石墨渡在活塞表面,但失败了,因为石墨在温度不足的情况下很难跟金属反应,后世的石墨都要靠粘合剂实现跟金属表面结合。 他们只能在高温加热的情况下让石墨中的部分碳原子游离进活塞表面,跟渗碳一个性质,提高活塞的光滑度和耐磨性。 无法渡在表面的情况下,他们退而求其次,在活塞管壁和内芯上分别刻出两道很浅凹槽,然后将石墨粉填满凹槽,并在管壁和内芯都涂抹石墨粉。 这种简单的法子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活塞管壁和内芯受热膨胀之后,会挤压凹槽内的石墨粉,使得石墨粉与活塞之间的接触十分紧密,而涂抹了石墨粉的内芯在受热膨胀的情况下,哪怕和管壁的结合十分紧密,也依然能顺滑地运动,从而达到既密封又不损失动能的效果。 最终,外燃机成功问世。 但这东西仍要经过各种测试才能派上用场,主要是稳定性和安全性,稳定性主要是加热过程的转速变化和恒定高温中的转速是否稳定,机器是否会出现故障等等,安全性则主要是极高温度下会否爆炸,长时间使用后是否会瘫掉等等。 测试也是秦川要求的,他要一步步建立各个领域各个环节的规范。 如今外燃机已经持续高温测试好几天了,暂时还没发现什么问题。 秦川仔细看过记录之后也觉得很满意,于是便大手一挥:开始制造相关联动机械。 首先是鼓风机,这玩意不难,一个风扇加送风管道就完事了,当然也可以装好几个风扇,通过几个入风口将空气汇入同一个送风管道以增加风力,等条件成熟的时候秦川还想造空气压缩机实现高压喷气。 其次是动力锤,这东西也不难,造几根传动杆将一个大锤子提起来,再让大锤子落下去就行了,也可以利用动力将锤子砸下,以获得更大的锤击力量,应用于锻造要求较高或体型较大的工件。 再者是制造联动装置将外燃机和镗床、钻床连接起来,以外燃机替代人力,提高制造枪管炮管的效率。 为了提高工匠的创造力,秦川跟陈詹和李学境讨论并拟定初步的设计图纸之后,便召集所有工匠和学徒,把大概的的要求列出来,让他们一起讨论并自行设计,只要是靠谱的设计都有奖励。 很多手艺人都喜欢琢磨各种新奇玩意,秦川麾下的工匠更是积极性一向很高,因为他总能弄出各种令他们感到惊奇的东西,白花花的现银奖励之下,那些工匠和学徒们一有空就各种琢磨,才几天功夫,秦川就收到了四十多张设计图纸。 秦川从中挑出部分比较靠谱的,一人奖白银二两,又组织工匠和学徒集体讨论几次,然后定下了最终图纸。 陈詹和李学境带着工匠们加班加点干了几天,把鼓风机、动力锤和联动装置一股脑造了出来,然后分批测试,不断改良。 另一边,严三七也在秦川的指示下开始造转炉,内衬耐火材料是凌子石,也就是白云石,这东西跟很多矿共生,一直都用来砌炼铁高炉,也可以用来烧制琉璃。 忙碌了整整一个月后,黑山铁厂第一座转炉终于安装完毕。 开炉第一天,秦川早早就来到了铁厂,陈詹和李学境等工业司一众官员都来了。 在严三七的完善下,如今的高炉旁边多砌了一座滤渣池,由高炉排出的铁水先在滤渣池过滤掉炉渣,再流入转炉内。 再往转炉内投入生石灰和少量废铁后,严三七便指挥工匠用滑轮吊杆将一根凌子石混合黏土制成的粗大管子吊入高炉内,管子上端接铁管,并连接到鼓风机上。 这台为转炉设计的鼓风机拥有八个风扇和入风口,在外燃机的带动下,八个风扇齐齐转动,呼呼地将空气送入铁管,并形成猛烈的气流注入转炉的铁水内。 一时间,转炉沸腾了起来,铁水猛烈地溅出炉口,像烟花一般绽放,既摄人心魄又极为绚丽壮观。 后世的转炉炼钢采用顶吹纯氧,十分钟就得一炉钢,效率极高,但现在的工业条件不可能制得出纯氧,所以只能吹空气,吹炼的时间暂时未知,还需一炉一炉地试验,找出最佳的吹炼时间。 第一炉钢炼了一个半时辰,吹炼结束后工匠们便通过滑轮将转炉一侧吊起来,使转炉倾斜,铁水由出铁口流入一个池子,再由各种管道流出并截取钢坯。 等钢坯冷却,秦川让工匠取样品测试性能,所得出的结果令他十分满意。 相比于后世的先进技术,他的转炉炼钢技术还落后得很,首先空气压力不足,氧化反应不仅耗时良久,而且仍然有许多杂质没有去除,钢的品质自然不够好,再者没有助溶剂,炼出钢水之后没有除氧剂,钢材含氧量大导致强度不足。 但是,这种钢材的质量已经远超他之前所炼出来的钢材。 钢材品质的提升,意味着工业发展又迈进了一大步。 陈詹和李学境可以造出重量更轻但质量更好的枪炮,比如原本重达几千斤的要塞炮,降低炮管厚度的情况下却依然能承受同等火药的爆炸冲击,依然拥有原设计中的有效射程,炮管厚度降低则意味着重量减轻,说不定能装上车轮用于野战。 同样的,也可以在原有厚度的情况下加大药量,以获得更高的射程。 有了质量更高的钢材,娄烦铁锅的质量自然也会提高,应用动力锤锻打再轧制的话,质量还要再上一层楼。 转炉炼钢搞定之后,秦川便开始着手外燃机的批量制造,这东西在绝大部分领域都能派上用场,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打算将转炉直接安装在炮厂、枪厂、铁锅厂、钢筋厂、铁轨厂等各个工厂,铁厂只冶炼生铁块,再将生铁运到各个工厂,工厂开工时将生铁投入转炉,按不同产品的需求炼出含碳量不同的钢水,并将钢水注入模具得出工件胚胎,再经过锻打、轧制、调质、打磨等工序制取成品,从而形成规范化的流水生产线。 鼓风机、动力锤及各种联动装置的批量生产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黑山工业区在降雪之前便已开始兴建几座新的工厂。 轴承厂暂时还没开始建,这东西还没法实现批量生产,秦川只在黑山堡建了个实验车间,专门研究用于批量生产的打磨车床,还要通过不断试验制定出出一套标准的回火、淬火及退火等一系列调质工艺。 轴承工件对调质工艺的要求很高,而打磨车床又涉及精密制造,对精度的要求极高,需要形变很小的材料才能达到要求。 形变小的材料秦川暂时还没想出来,只能通过渗碳和淬火回火等调质工艺制取高强度高耐磨的钢材,用来制成车床工件。 而精密制造则没啥蹊径可行,只能靠摸索,首先要制作一些相对精密量具,比如卡尺之类的,再慢慢摸索出来。 除了各种工业设备的生产之外,秦川还抽空干了一件事,建一个铅笔厂。 石墨场早就建起来了,并用洗选法实现了批量制造石墨,有了大量石墨之后,就能大量制造铅笔了。 这可是个好东西,首先是实用,不论教育领域还是工商领域都能用到,能大大提高工作和学习效率,次是挣钱,这玩意在欧洲肯定会大受欢迎。 第四百五十一章 皇太极攻朝鲜 张家口堡失陷的消息传到沈阳时,皇太极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秦川从张家口堡掳去的大量粮食布帛中,有相当大一部分是八大家为他筹措的,而范永斗靳良玉等人被杀,则意味着他无法再从汉人那获取物资。 这对大金国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但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屡次交手后,皇太极对秦川此人已有了一定的了解,那是个眦睚必报且贪得无厌的人,八大家与他结怨,他肯定要杀八大家,张家口堡汇集了大量粮食财帛,他肯定要抢。 只可惜,皇太极还没来得及警示八大家,他便出其不意地攻下了张家口堡。 木已成舟,再去懊恼已是无谓,如今皇太极只顾着一件事:攻朝鲜。 自努尔哈赤兴兵以来,朝鲜便以大明属国的身份敌对后金,收留辽东逃亡的汉人并为皮岛毛文龙提供物资,当时努尔哈赤只一心应付明军,无暇顾及朝鲜。 但皇太极继汗位之后,便定下了“先取江东,以除根本之忧”的策略,并于天启七年正月以奇兵夜袭鸭绿江畔的明军哨所,并连夜踏冰渡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义州,屠尽城中守军,并连夜分兵紧**文龙驻守的铁山,将毛文龙逼回皮岛。 此后,后金军统帅阿敏率军沿朝鲜湾继续推进,两日后便攻陷了定州,接着渡嘉山江攻克安州,由此直奔平壤。 阿敏大军到来之前,平壤军民早已弃城而逃,后金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平壤城。 朝鲜国王李倧连忙向大明求援,收到求援后,袁崇焕立即发兵驰援皮岛,并派精兵九千紧逼三岔河,但皇太极对此早有防备,以重兵据守沿海各登陆地点,不让明军一兵一卒上岸。 眼见求援无望,朝鲜国王李倧只得遣使和谈,并最终和阿敏在江华岛会盟,设坛祭天结为兄弟之国。 会盟结束,阿敏退兵时却仍然纵兵劫掠三日,掠夺大量人口和粮食财帛。 从此之后,朝鲜表面上与后金兄弟之国相待,但仍向大明称臣纳贡,并为皮岛毛文龙提供物资。 而皇太极遣使向朝鲜购粮时,李倧则以“乱世残破”为由,只为后金提供一千石粮,皇太极想攻皮岛而向朝鲜征调战船时,李倧却以各种理由延缓推脱,期间还停止与后金的互市、收容逃亡的汉人并送回大明。 以上种种自然激怒了皇太极。 历史上皇太极第二次进攻朝鲜是在他称帝之后,众大臣与蒙古诸部首领劝进时,皇太极曾暗示李倧也一并劝进,但李倧拒绝了,皇太极登基称帝后,朝鲜使臣也未对他行叩拜之礼,皇太极一怒之下兴兵十万进攻朝鲜,只花了不到半个月时间便兵临汉城。 李倧再次向大明求援,但此时毛文龙已被袁崇焕所杀,而袁崇焕已被朱由检凌迟处死,江东明军早已四分五裂或自相残杀或叛投后金,唯一的援军登莱总兵陈洪范领八千明军抵皮岛后却畏敌不前。 眼见大势已去,李倧只得出城投降,在汉江三田渡向皇太极行三跪九叩之礼,自此朝鲜开始向后金称臣纳贡,并调集战船助后金攻克皮岛。 此战,被后世韩国人称为三田渡之屈辱,并视为国耻。 在秦川的蝴蝶效应下,皇太极将攻朝鲜之战提前了一年。 而且,此战他可不是为了让朝鲜称臣纳贡,而是要吞并朝鲜。 有秦川这个劲敌在,皇太极深感危机重重,急需快速增强实力。 最快的方法,便是吞并。 漠南蒙古诸部虽然已经臣服,但屡次与秦川交战之后,诸部的兵力大多已被打残,使得皇太极麾下兵马中的蒙军数量有减无曾,漠北喀尔喀又见风使舵摇摆不定,有秦川在他又不敢冒然讨伐喀尔喀。 唯一剩下的可吞并目标,就只有朝鲜了。 崇祯八年十一月初,皇太极在悄无声息中调集了十万满、蒙、汉大军,并兵分两路,一路由宽甸踏冰渡过鸭绿江,直抵朝鲜昌城,另一路则由皇太极亲自率领,于凤凰城东渡鸭绿江,一路拔除明军哨堡并再度兵临义州城下。 朝鲜自壬辰之战后国力便一落千丈,举国可用之兵不足十万,而义州城作为鸭绿江防线重镇,守军却只有六千余人,且大多兵甲不齐战力堪忧。 唯一能给后金军带来麻烦的是火铳手,李朝一向重视火器,所造火炮火铳质量甚至优于大明,在缺乏骑兵而步兵普遍身材矮小且盔甲短缺的情况下,火铳便成了李朝军队的主战力。 但,皇太极这两年来极其重视火器发展,以举国之力发展乌真超哈营,创失蜡法铸炮,孔有德耿忠明携云集在登莱的造炮工匠归降之后,后金的火器发展更为迅速,不论火器数量还是质量早已超过了李朝。 更何况,皇太极已经按缴获的短铳成功造出了燧发枪。 在乌真超哈营的火力压制下,义州城只半天时间便陷落了。 这次,皇太极出人意料地一改往日做派,严禁后金军滥杀滥抢,破天荒地对城内百姓秋毫无犯,对俘虏招降收编。 仅义州一城,他便收编了四千六百俘虏,并立即打着编练的名号将这些降卒送回辽东。 他要学秦川,通过收编壮大军力,并将降卒打散以免哗变。 李氏朝鲜国土虽不大,但要将其吞并绝非易事,每占领一地都要分兵驻守防止叛乱,哪怕一座城只驻两千兵,要控制整个李朝就要好几万兵力。 皇太极最缺的就是兵力,所以他要以战养战,每攻占一地便收编降卒扩军,兵力越打越多,从而彻底吞并李朝。 后金渡河攻义州的消息传到汉城后,朝鲜国王李倧大惊失色,连忙遣使登皮岛向明军求援。 皮岛守军一盘散沙,自然靠不住,岛上诸将无人领兵前去救援,只派快船将急报送回登莱。 登莱巡抚杨尔兴接报后,连忙调总兵陈洪范率军驰援。 陈洪范率水师浩浩荡荡渡海抵达朝鲜,然后登上皮岛,再然后便畏战不前。 皇太极没有理会陈洪范的援兵,只留了三千兵力驻守几个登陆地,自己则率领大军继续朝下一座城池进发。 第四百五十二章 皇太极的圈套 早在年初的时候,老黄便安排了几个尖哨潜进辽东,并建立了情报传送途经。 但由于沈阳离娄烦两千多里路,而且情报传送十分复杂,所以大半个月后秦川才得到皇太极攻朝鲜的确切消息。 收到消息当天,秦川立即传令罗大牛、刘有柱、李顶梁、山猫儿和曹变蛟,准备集结五个营的兵力出征辽东。 皇太极攻朝鲜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历史上,朝鲜与崇祯九年向后金称臣纳贡之后,便很大程度地增强了后金的实力,不仅每年获得大量粮食,还从朝鲜征召了大量火铳兵和战船,朝鲜臣服的数月后能攻陷皮岛,就是依靠朝鲜提供的大量战船。 所以,秦川要去逼迫皇太极退兵。 集结军队的同时,他他让王继宗拟一封奏疏快马呈送京城,以大明臣子的身份陈明皇太极攻朝鲜的其中利害,请朱由检发兵辽东,与他一道逼迫皇太极退兵。 这封奏疏送到朱由检的御案上之后,朱由检不由拍案大骂,秦川逆贼不久前刚将张家口堡洗劫一空,转眼又以大明臣子自居,还上疏妄议辽东战事,视朝廷若无物,将他这个皇帝肆意玩弄。 骂完之后,朱由检冷静下来,这才觉得秦川所说有些道理,又连忙召集大臣商议此事。 众大臣很快便分为两派,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几近群殴,朱由检被吵得心烦气躁直接拂袖离去,此事就这么搁下了。 众大臣出了皇宫后继续一路吵回家,没多久整个京城都知道后金正在攻打朝鲜,也知道晋西北那个姓秦的逆贼竟然上疏让皇帝发兵辽东牵制后金,于是,整座京城都吵了起来,从阁臣到各衙门官吏,从国子监的莘莘学子到青楼茶馆的文人墨客,从勋贵缙绅到街头走夫,无不吵吵着应否出兵辽东,各路奏疏更是像雪花般飘进紫禁城垒在朱由检的案头。 主战的一方认为朝鲜臣子赤胆忠心数百年来一直拥戴天朝上国,老奴起兵后不仅出兵助萨尔浒之战还资助江东镇与后方掣肘建奴,若让皇太极取朝鲜,则建奴后方无忧可倾力进攻松锦直逼山海关。 另一派则认为皇太极奸猾狡诈,对朝鲜用兵之际必然会留后手防备明军进逼辽东,冒然出兵只怕中了奴酋诡计,若朝廷大军踏上辽东开阔平原无险可据的话,恐怕不是建奴对手,况且秦川狼子野心,这封奏疏只怕是此逆贼之诡计,若朝廷大军出征辽东后方空虚之际,秦贼突然出兵宣大或山西中南部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朱由检则优柔寡断狐疑多变,这厢刚想下旨出征,那边一大臣跪地哀嚎陈明出兵之弊后又立马改了注意。 慢慢地,主战派的声音被压了下去,朱由检多方听取意见后最终决定不出兵,将希望寄托在登莱总兵陈洪范身上。 消息传回娄烦时,秦川没有生气,只摇头笑了笑。 大明朝廷覆灭不是没道理的。 整个朝堂没几个干实事的,就一帮子巧言令色夸夸其谈再拉帮结派相互攻讦的混子,干实事的那些嘴皮子干不过混子,当家话事的那个既没有治国的能耐也没有知人善任的本事。 靠朝廷,不如靠自己。 秦川懒得理会朱由检,继续忙着调兵遣将征调民夫筹措粮草。 此去辽东征途遥远,可不是打张家口堡那么简单,粮草必须得准备充足,还需要大量运输粮草的民夫。 最重要的是,如今已入深冬,天气寒冷,他得做好面对各种恶劣天气的预案,尤其是突遇大雪的话该怎么办。 就在军队准备集结完毕的时候,老黄突然匆匆将辽东传回来的最新情报呈到秦川面前。 看完情报,秦川便立马走到挂着地图的墙壁前,眉头紧锁对着辽东地图陷入沉思。 情报显示,皇太极收编了不少朝鲜兵,送回辽东编练几日之后便打散编入辽西防线,只十余日时间就有几批朝鲜兵被编入辽西防线,人数超过两万,情报司的尖哨无法进入西平堡和广宁等辽西各城,所以无法探知具体的兵力分布。 但有一点很奇怪,那些被收编的朝鲜兵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的长相像是建奴,还有的像蒙古人甚至汉人,而且由辽阳一带往西平堡运粮的粮队,平时只需五六日就能回到辽阳,但最近三个粮队都是花了十余日时间才回来,而且粮队的人对此行三缄其口,似乎事关机密。 种种迹象表明,皇太极收编的这些朝鲜兵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那些运粮队似乎也不是把粮食运到西平堡。 这其中,到底藏着啥? 沉思良久,秦川渐渐地眉头皱得越深了。 皇太极果真不简单啊。 这家伙在下套,就等他往里跳。 刚收编的朝鲜兵战力肯定不强,更不会为皇太极卖命,把这些兵堆在辽西防线除了能壮声威之外,实际作用并不大。 他没猜错的话,朝鲜兵当中之所以混有建奴、蒙古人甚至汉人面孔,是因为皇太极那厮在暗度陈仓。 那些朝鲜兵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皇太极真正的目的是在辽西集结重兵,甚至将重兵囤在大兴安岭和燕山之间,在那设一个大圈套,就等着关帝军入套。 至于朝鲜……就那弱鸡的李氏皇朝根本就用不到十万大军去征讨,有个五万兵力都能轻轻松松拿下平壤、汉城等朝鲜中西部几座重镇,朝鲜的兵力都集中在那一带,东部、南部和北部尽是山岭贫瘠之地,兵少百姓也少,翻不起什么大浪。 要知道,历史上满清入关时真正满人军队不过寥寥数万,为满清打下偌大个华夏大地的,是汉人,是明军和大顺王朝的降将降卒。 占领了长江以北后,满清建立的绿营兵力达到八十万之多,攻打南明便是这帮绿字头的汉人军队为主力。 朝鲜不过弹丸之地,皇太极只要控制中西部富庶地区,收编几万朝鲜兵,编个棒营或朝八旗出来,靠这些兵都能占领整个朝鲜。 这么简单的法子,皇太极不会不懂,也不会猜不到秦川会出兵牵制他。 所以,辽西就是个圈套。 想明白之后,秦川不由摇头哭笑。 他差点就被这几年来的百战百胜给冲昏了头脑。 进军辽东的通道只有大兴安岭和燕山之间的几条要道,那一带地形险要,若屯有重兵重炮,进去后可就危险了,若进到里边后突然天降大雪就更危险了。 这一趟去不得。 又是调兵遣将又是筹措粮草征召民夫的,白忙活一场了,权当是为以后远征做演练。 这个冬天,先好好窝在家搞发展吧。 第两百五十三章 李氏朝鲜的覆灭 崇祯八年十一月下旬,后金军进逼汉城北部门户重镇开城,并遣先锋大将马福塔率军八千越过开城直奔汉城。 朝鲜国王李倧闻讯大惊失色,连忙让其三个儿子昭显世子、凤林大君、麟坪大君及一众后宫嫔妃逃往江华岛。 世子和众多王室宗亲的逃难,让汉城军民人心动荡斗志尽失,城内百姓纷纷跟着携家带口出逃,汉城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李倧起初也想逃往江华岛,但又怕作为一国之君的他一逃跑,麾下兵将便无心恋战叛降后金,于是便改主意率一万守军退入汉城以南的南汉山城,并传令各地将官前来救援。 南汉山城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后金军一时半会必攻不上来,只需坚守山城待各地援军抵达便可里应外合击溃敌军。 刚上山城两日,便传来了后金大军已逼近汉江的消息,惊慌失措的李倧再次萌生了逃跑的念头,想趁敌军包围山城之前退入江华岛。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封死了李倧的退路。 大雪封山道路尽没,人马尚且难行,辎重粮草更出不了山。 无奈之下,李倧只得继续待在山城。 后金先锋马福塔听到李倧上南汉山城的消息后,便遵照皇太极擒贼先擒王的指示,过汉城而不打,径直渡过汉江踏雪直抵山城。 眼见后金军过汉城而不攻,镇守汉城的朝鲜都监大将申景祺连忙率五千守军奔赴南汉山城,与李倧合兵一处。 李倧以申景祺守南汉山城东城之望月台,扈卫大将具宏守南城,总戎大将李曙守北城,守御使李时白守西城,总兵力一万五千。 马福塔没有冒然进攻,只四处驱赶朝鲜百姓在山城下修筑工事,牢牢遏制山城退往江华岛的道路,等到主力到来。 攻陷开城后,皇太极得到李倧三子和众多宗亲避往江华岛的消息,便命多尔衮率军五千四处搜罗战船,携大炮二十门攻江华岛,命阿济格率军五千攻汉城,他自己则率两万主力渡过汉江与马福塔合兵围困山城。 皇太极没有马上猛攻山城,也没有将所有兵力都投入到围困当中,而是将一万兵力分调东南各要道设伏。 眼见后金兵力并不多,山城众守将便分路出击,两日内连续获得多次斩首数级至数十级的小胜。 连战连捷令朝军士气大振,并发动了一次大规模进攻,但早有准备的皇太极在山下设伏,一举击溃了出击的朝鲜军,阵斩三百余,伤者过千。 这一战令朝军士气大跌,又时值隆冬严寒,山上树木几近砍伐殆尽,柴草奇缺,守军冻伤冻死无数,山城很快便陷入危机之中。 朝鲜各路官军收到勤王令之后,便纷纷率军赶来支援,但代善和豪格率领的另一路后金大军已经封锁了朝鲜北部和东部通往汉城的要道。 朝鲜江原道监司赵廷虎率军出伦丹山,遇小股劫掠的后金军连战连捷,但被豪格率军击溃,咸镜道监司闵民率军进入金化后不敢向前,庆尚道左兵使许完、右兵使闵栋率军抵达双岭时,遭遇皇太极伏兵导致全军溃败,许完和闵栋双双战死。 所有援军当中,只有全罗道和忠清道两路朝军合兵一处后得以突入南汉山城二十里内,但皇太极立即调多铎和杨古利率军迎击,正面击溃这两道的一万四千余援军。 溃逃中,一朝鲜兵来不及逃跑,只得持鸟铳躲进草丛中,恰逢杨古利追至此处,那朝鲜兵见杨古利骑着高头大马,盔甲鲜明,心知这是后金大将,于是便将鸟铳瞄准对方放了一枪。 这一枪正中杨古利右胸,并由甲片缝隙钻入,击穿棉甲,贯入右胸肺部之中。 可怜杨古利身经百战骁勇无双,娶了努尔哈赤之女后更是一路平步青云战功赫赫,本应在沈阳城劝进皇太极登基后封王拜相的,不曾想却阴沟里翻了船,被那朝鲜兵一枪撂倒马下。 其身边的侍卫连忙冲进草丛将那朝鲜兵剁成肉酱,然后将重伤的杨古利抬回大营,闻讯赶来的皇太极刚踏进营帐,杨古利便已口吐血沫一命呜呼了。 皇太极悲愤交加,当场下令斩杀五百俘虏祭拜杨古利,并令多铎和马福塔调集大炮猛攻山城。 直至如今,朝鲜各路援兵已经彻底完了,山城上又寒冷无比,缺乏柴火取暖而冻死冻伤的士兵日渐增多,甚至连存粮都几斤告竭。 无奈之下,李倧只得遣使议和,表示愿意断绝与大明之来往,奉大金国为宗主,岁贡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牛五百头布帛三千匹粮食五千石。 但皇太极没有接受议和,只让使者给李倧带一句话:降则安养晚年,逆则满城尽屠。 此时,多尔衮已经攻下江华岛,并将世子和两位大君押到了山城下,另一边,阿济格也已攻下汉城,将俘虏的城中守将一并押到山城下。 正所谓祸不单行,山城守军饥寒交迫之下又掀起了叛乱,虽然得以及时弹压,但李倧知道,山城已岌岌可危了。 万念俱灰之下,李倧只得打开城门,率文武官将出城投降。 至此,朝鲜大局已定。 皇太极命英俄尔岱率五千兵力驻守汉城,并收服朝鲜降官降将,编练朝鲜降卒。 命多尔衮和马福塔率一万五千兵力继续往南攻打忠清道和全罗道,命阿济格和多铎率一万兵力往东南攻打庆尚道。 中西路局势已定后,代善和豪格也将另一路大军一分为二,各率一支兵马分别攻打江原道和咸镜道。 而平安道和黄海道在皇太极进军途中已基本扫清了,余下部分残兵败将兴不起什么大浪,朝鲜半岛纳入掌中指日可待。 安排停顿,皇太极便率领八千精锐北上返回辽东。 算算日子,秦川应该准备到了。 随同皇太极回辽东的,有李倧和他三个儿子在内的一众皇室宗亲,若安分苟活的话,他们会在沈阳城渡过晚年。 李朝的众多大臣之中,归降后金的将会得到重用,皇太极已严令英俄尔岱和多尔衮等人,善待降官降将像卒,安抚百姓,严禁劫掠。 而那些不愿归降的,则一律斩首示众,其中就有总御使李时白、总戎大将李曙等。 至此,李氏朝鲜覆灭,国祚两百四十四年。 …… 就在皇太极踌躇满志地返回辽东,准备给秦川来个出其不意的时候,秦川正在娄烦黑山堡的工坊里打铁。 他是看不到皇太极给他的惊喜了。 而皇太极部署在大兴安岭以南的数万大军在吹了一个月冷风之后,毛都等不到。 第两百五十四章 全面打破封锁 十一月中旬,晋西北迎来了初雪,一场持续了整晚的鹅毛大雪。 如今天气寒冷,百姓们都窝在炕头上跟老婆唠嗑,但秦川却忙得不可开交。 每年年底,他都要跟各司总结一年的工作成果,并制定来年的计划。 首先是各司人员奇缺的局面,从管理到基层都缺人。 以商务司为例,秦川突然打通漠西北商道以及宁夏走私商道之后,商务司便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扩充了好几百人员,但这些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既不识字也不会算数,导致工作效率低下,只能靠堆砌人员来解决。 人才需要教育系统提供,宋知庭这个九箕山军师如今已成了科教司的司长,一年到头忙得屁滚尿流,到处去建学校、招募平培训教师、下到各村寨去招生等等,连他最钟爱的字画都没空画了。 不计军校在内,如今秦川治内已经兴办了四十六所学校,小学和夜校各半,前者招收十五岁以下小孩,学制三年,后者面对十五岁以上人群,学制一年,总学生达到六千余人,开设有算术、语文和基础科学三门主要学科。 这四门学科的内容并不多,语文教材是宋知庭和科教司的人根据已有的书籍编写而成,着重于识字、阅读理解和写作,算术教材根据算经改编而成,加入秦川背下来的加减乘除法口诀。 基础科学的教材则是秦川这两年来想起一点就记一点,零零星星地拼凑起来的,后世的小学和初中的内容都有一些,什么都涉及一些,但什么都不全面,比如生物、人体、地理、天文、空气、水、火、雨等等,其中还有热胀冷缩之类的少量物理及化学知识。 而这个时代兴盛的理学,则只作为辅助学科一周教那么两三个课时,让学生们建立道德认知而已,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就没必要教了。 秦川推行新的教育体系时,曾在治内引起了轰动和巨大的抵抗情绪,就连王继宗、文成和陈詹等人都颇有意见,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了旧儒家和新理学的思想,能接受新的东西,但对于旧的体系被推翻而无法理解。 为此,这两年来秦川没少跟他们辩论,经常用后世学到的一些常识就能让他们哑口无言。 而宋知庭这个九箕山军师又是秦川的无条件服从者,哪怕他也从小苦研朱程理学,半生浸淫道德天理灭人欲,但终究抵不过一句狐仙点化。 所以,教育体系虽然遭遇无数抵抗,但仍然一步步在实行。 除此之外,秦川还让科教司开始筹备专业学校,比如医学院、行政管理学院、化工学院、机械工程学院、建筑学院或新东方之类的,当然专业学校的建立可没那么容易,首先得要有师资力量,其次得有成体系的教材,没个三五年是肯定搞不定的。 整个教育体系会在漫长的道路中不断改善,包括各种教材的完善,或许需要十年、百年。 所谓百年大计,秦川也不会急于一时。 除了商务司之外,其他各司也同样面临着人才短缺的难题,尤缺中基层官员,以至于很多官员累如牛马怨声载道,不满的情绪和不够完善的行政管理体系之下,很容易滋生各种问题,腐败和惰政、庸政等问题不断浮出水面。 于是,秦川在给各司官员提高补贴的同时,开始着手建立廉政公署,和情报科一样完全独立于各司之外。 户政司提交的今年的报告不太理想,主要是人口增长过慢,原因是明军封锁边境,很多饥民进不来,从年初秦川西征收编察哈尔余部,到不久前劫掠张家口堡,一整年下来才增长了不到十万人,如今治内总人口才五十八万。 种田、基建、工业、军队等都需要大量人口,这么点人完全制约了秦川的发展。 今年的征兵工作已经结束了,共征募了两万两千新兵,这些新兵正在加紧操练,期间估计会淘汰掉两千人,到明年关帝军总兵力就能达到七万。 明年的军事计划主要有两个,一是攻取榆林,那座陕北重镇就扎在鄂尔多斯南边,对无险可守的鄂尔多斯具有一定威胁,鄂尔多斯又建有盐场、铁矿、煤矿、硝石厂、碱厂等诸多工业设施,所以榆林必须要取。 二是全面打破明军的封锁,吸纳大量饥民增加人口。 今年秦川忙着收编察哈尔部和鄂尔多斯部,又忙着攻占延绥地区,没那么多兵力和精力应付朝廷,但明年军力增长之后,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一纸通牒送到京城看朱由检答不答应,不答应就揍,谁敢封路就揍谁,揍到朱由检他皇太后都认不得他去。 至于太原盆地等几个山西富庶地区,秦川暂时还不想攻取,因为兵力还不够多,如今他只需守住几条要道,就能抵挡太原盆地的明军,但占领太原盆地之后防线必然拉长,兵力必然分散,也需要更多兵力去驻守各处要道,兵力以分散拳脚就施展不开。 同样适合耕种的前套和后套地区仍空白一片,容纳一两百万人口完全不是问题。 等总兵力达到十万以上再取山西各盆地也不迟。 相比于其他各司,农业司的报告最让秦川满意。 王继宗建立的农政基地发挥了显著作用,育种已颇具成果,各种耕种技术也已初步整理完善,正在治内全面推广当中。 玉米已经全面推广开了,如今治内的玉米平均亩产能达到两石半,这还是之前很多农民对庄稼管理不善只顾着打工的情况下,王继宗预计明年的亩产能达到三石以上。 土豆的产量则更为喜人,亩产已达六石,耕种面积达十五万亩,明年预计能达到四十万亩以上,能大幅提高粮食总产量。 红薯的亩产也有将近五石,耕种面积三十万亩,明年可能会增加一二十万亩,主要是因为这东西做主食不如土豆和玉米。 育种、丹粪、轮作制等耕种技术的推广,还有耕牛和农具增加的情况下,王继宗预计明年的粮食总产量能提高三成。 这是在现有耕地总数的情况下分析的,明年在前套地区还要增加几十万亩耕地,总产量必然比预计的要高。 也就是说,到明年秦川就不用为粮食发愁了,也能实施粮食储备计划了。 畜牧业的数据没有太大增长,主要是受限于牲畜的繁殖速度和缺少放牧地,今年的肉食来源、战马、耕牛等主要依靠和蒙古人通商获得。 为此,秦川和王继宗特别制定了明年的畜牧业计划。 主要是推行家禽家畜圈养,鼓励中小规模专业放养或圈养。 耕地面积和粮食产量的增加,必然会产生大量秸秆饲料和麸皮,农民可以利用这些秸秆和麸皮来喂养禽畜。 此外,还会鼓励种植苜蓿,一是耕地轮作时利用苜蓿或其他豆类肥田,二是荒坡种植,单纯作饲料用。 但荒坡种植具有一定限制,还有放牧,同样有严格限制。 因为秦川怕水土流失。 滥垦滥牧是水土流失的重要原因,以至于后世实行退耕还林之后,晋西北和陕北大地的水土流失才得以改善。 秦川既要防也要治,不能等后世子孙来治理。 此前他一直在实行轮牧制度,还招募了大量民夫筑堤坝修水库、挖掘蓄水沟、建截沙坝、种草种树,只不过今年面临粮食危机,这些项目都停了而已。 明年要重启所有的项目,还有今年收编的蒙古人,在鄂尔多斯和前后套地区放牧时也必须严格执行轮牧制度。 成吉思汗时期,鄂尔多斯本是水草丰美之地,后世却只剩毛乌素和库布齐两大沙漠,如今这两个沙漠的规模依然不小,且正不断往四周蔓延,背后原因之一就是过度放牧。 那些蒙古人可能不会明白其中用意,但秦川必须要教会他们遵守律法和规矩。 除了环境防治的项目之外,明年还会重启水利、道路、铁路等所有基建项目,但只会在农闲时期征召民夫,且征召的规模不能太大,还是以农耕为主。 再过几年,等地盘大一些,人口多一些,经济和社会都稳定下来后,秦川打算将所有施工队都独立出来,成立建筑公司,像后世那样独立经营但受政府监管。 第四百五十五章 车床厂和砂轮 文成找了个黄道吉日,用汉人的习俗八抬大轿把苔丽丝从娄烦以北十里外,风风光光地抬进黑山堡秦川的府邸,也就是以前的孟家庄后院。 婚礼规模和迎娶文素心、李月茹时一样,从娄烦镇到黑山堡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宴席摆满了堡内所有街道,酒席并不丰盛,但饺子、白面、烤羊和大锅炖肉全都有。 苏泰、额哲、娜木钟、俄尔哲图及察哈尔部的众贵族作为娘家送嫁人参加了婚礼,并送上羊五百牛马各一百作为嫁妆,秦川则给她们每人一堆金银布匹茶叶精盐当彩礼。 秦川把苏泰许配给了老黄,娶蒙古皇后送蒙古皇子,把老黄给乐得大黄牙都快掉了。 娜木钟许给罗大牛,同样买一送一,而且娜木钟和李安茹完全不同风格,让那家伙尝了一番别样滋味。 较年轻貌美的俄尔哲图本想许给山猫儿的,但那厮面红耳赤死都不肯要,于是便许给了李顶梁。 林丹汗两个较为年轻的妹妹分别许给了罗八和刘有柱,此外秦川还让鄂尔多斯额璘臣把最漂亮的那个女儿嫁给冯一龙,再从鄂尔多斯和察哈尔诸贵族家中挑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分别嫁给任亮、虎大威和曹变蛟。 李定国跟山猫儿一样,以自己尚且年幼为名拒绝了秦川的好意。 而秦川麾下一众文官对蒙古女子都不甚感兴趣,这些文绉绉的家伙基本上只喜欢娇小玲珑的汉人女子,宋知庭和文争等人在宴席上喝醉了还大谈秦淮之艳,文争那老家伙还一脸陶醉地称赞秦淮最近新起的一名才女,名柳隐号如是,又称河东君,可谓才貌双全清丽秀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柳隐如是几个字,秦川一下就来了兴趣。 那不就是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么。 对于秦淮八艳,秦川自是仰慕已久,当然是那种仰慕,尤其是陈圆圆、柳如是、李香君,光听名字都能让男人咽口水。 历史上的柳如是便宜了钱谦益那个老不要脸的,水太凉头皮痒的典故可谓名垂青史,只可惜了一代才女傍上一坨牛粪。 这一世,秦川可不能再让历史重演了,陈圆圆柳如是李香君之类的统统都是他的。 至于钱谦益、吴三桂和侯方域,捶死了事。 …… 三婚后次日一大早,秦川神清气爽地踏雪出门爬上城楼公事房继续忙着处理政务,处理完紧要政务后,又一头钻进了工坊。 如今大雪封山,黑山工业区在建的几个新厂子都停工了,但各个工坊里却依然热火朝天,都忙着赶制动力锤和诸多联动装置的样品。 陈詹和李学境的工作重心是轴承量产,秦川这段时间来得最多的也是轴承工坊。 不论是生产外燃机还是动力锤,亦或是各种联动装置,都需要大量的轴承。 而实现轴承量产的前提,是设计出制造各个工件的锻压车床。 秦川和陈詹、李学境边试验边讨论了大半个月,制定出了制造流程,流水线上的各个车床也初步完成了设计。 首先是粗锻,转炉炼出的钢材进入流水线,由大型动力锤进行热锻,以增加钢材的组织紧密度和性能,提高塑性,降低变形抗力,再由切削车床切成大小一致的胚料,然后对胚料进行二次精锻,接着将胚料在模具里锻压成形。 成形后的工件经过粗磨后,还需要渗碳、渗氮、淬火、回火、退火等一系列调质工序,最后是精磨和抛光最终得出成品工件,再将工件装配就能得出成品轴承。 整道工序中,锻压等一系列工序全部由车床完成,后世那种一体化车床难度很大,所以只能分开来造,有粗锻、切削、精锻、成形、打磨共五个车床,全部由外燃机作为动力,人工操作,调质工序则需要通过渗碳炉回火炉来操作。 这五个车床当中,粗锻和精锻都不难,就一大一中一小三种锤子,锤子数量视外燃机的动力而定,切削也不难,因为是热切削,铁板尚且烧得通红,用刀具锻切就能实现,难的是锻压成形和打磨这两道工序。 首先是锻压成形,需要将红彤彤的胚料锻打到模具里面,对模具的质量要求比较高,因为模具也经受锻锤的冲击,绝不能产生丝毫形变导致工件报废。 现有的技术炼不出合金钢,只能靠调质获得满足要求的钢材。 为此,陈詹和李学境进行了无数次调质试验,从渗碳、脱碳、渗氮的时长、淬火介质、回火退火的温度及时长等等,光是作为淬火介质的动物油、植物油和水都试了几十种不同的温度,从零度到两百度不等,其中的繁杂程度可想而知。 每一次试验都详细记录各种数据,测试试验得出的钢材品质,忙活了半个月之后终于得到了满足要求的钢材。 除此之外,大量的试验还得出了各种性能不同的钢材,可以作为各种机械的工件材料,甚至还得到了质量更优的弹簧钢,并改良了枪管和炮管的调质方法,从而得出质量更好的枪管和炮管。 轴承量产的另一个难题是打磨工序,砂轮这东西就让秦川很头疼。 天然磨石肯定不能用,以前李学境制轴承就是用天然金刚石来打磨,但其中所含的杂质会导致工件出现精度偏差,导致废品率很高。 所以,得造砂轮。 后世的砂轮大多是钢玉石和金刚石为原料,用陶瓷和树脂等作为粘合剂制成,两种石头容易解决,问题就在于粘合剂。 树脂的难度很大,首先晋西北缺这东西,其次需要化学处理才能达到使用要求,而陶瓷结合剂……秦川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弄。 所幸他想到了一样东西:沥青。 炼焦厂在炼焦炭的过程中会产生焦油,秦川兴建的几座炼焦厂都有冷凝并提炼焦油的生产线,焦油蒸馏后残留的黑乎乎的玩意就是沥青了。 因为产量不高,所以秦川没用来硬化主要道路,只在炼焦厂就铺柏油路而已。 想到这东西后,秦川便让陈詹和李学境拿这东西做试验,先是单独作为结合剂和金刚石粉混合,压制成砂轮,然后干燥、烘烤,接着在其中加入各种物资,有钢玉石粉、铁粉、铜粉、黏土粉、陶瓷粉、玻璃粉、石灰粉等等。 最终,他成功制出了满足要求的砂轮,材料是金刚石粉、铜粉、玻璃粉,还有少量钢玉石粉。 有了砂轮,其他就好办了。 至于钢球精磨,只能靠不断试验和改良精密磨床,但废品率肯定还会居高不下,只能靠提高产量来满足需求。 轴承量产的设计基本确定之后,秦川又开始筹备两个新的工厂。 一是车床厂,二是砂轮厂,前者规模必定不小,后者小规模作坊制造即可。 秦川打算把所有车床和相应配件都集中生产,包括枪厂炮厂所需的镗床和螺纹转床。 还有火枪内部的弹簧片、龙头等各种工件,之前一直由工匠锻打或铸造制成,颇为耗时耗力,秦川打算全部改为用车床锻压制成,不仅节约劳动力,提高产量,还能造出质量更优的工件。 第四百五十六章 皇太极登基称帝,大清立国 皇太极占领朝鲜的计划因大雪而耽误了不少时间,战事持续一个多月后,后金终于在十二月下旬彻底占领了平安道、咸镜道、黄海道、京畿道和忠清道,东边的江原道也有将近一半领土在后金控制之中。 也就是说,皇太极已经掌控了朝鲜半岛的七成领土。 其俘获并收编的朝鲜军队已超过五万,获得的人口粗略统计已超过一百五十万。 朝鲜各道残军已全部退入全罗道、庆尚道和江原道南部,总兵力七万余,但因为李倧和所有朝中大臣都在南汉山城被俘,避入江华岛的显召世子等所有宗亲也都被后金军生擒,就连原本流放乔桐岛的光海君也被俘了,群龙无首之下这七万残兵实乃一盘散沙,无法一统以发挥最大效用。 在此情况之下,退入全罗道的朝鲜都元帅金自点突然命人前往济州岛,释放此前被流放至济州岛的庆平君李玏,并将李玏请至全罗道罗州城主持大局。 李玏是宣祖李昖的十二子,光海君李珲同父异母之弟,兴安君李瑅同父同母之胞弟,现朝鲜国王李倧的叔父。 李适之乱时,李适率兵攻入汉城并立兴安君李瑅为王,但三日后就就被李倧麾下兵马打败,李适逃往时被部下所杀,李瑅则在投降后,被李倧授意部下所杀。 尚且年幼的李玏并没有参与叛乱,但与他同父同母的李瑅曾谋反并在位三日,在王权争斗无比纷乱堪称奇葩的李氏王朝,他就已经在劫难逃了。 没多久,李玏就被人诬告图谋不轨,但李倧不敢做得太过,只将他流放济州岛了事。 金自点擅自释放李玏的行为,让另一位都元帅沈器远极为不满,直斥金自点此举是与金氏门阀在图谋不轨。 金自点对此不以为然,沈器远在此之前不过区区一留都大将,后金军逼近汉城后,李倧才临时命他为都元帅,让他统领江原道的援军罢了,不论威望还是兵权都远不及他。 于是,金自点依然打着李玏的旗号,开始对各地朝鲜军发号施令。 朝鲜不仅王权斗争严酷,门阀士族之间的争斗也是纷乱无比,金氏门阀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其他门阀却同样对此不以为然。 大部分人早已看清了如今的形势,朝鲜国被后金吞并只是时间问题,很多人开始考虑自己和门阀氏族的未来了。 而且李倧临时多任命一个都元帅本就是愚蠢之举,如今东部一个都元帅,南部一个都元帅,各自号令江原道和全罗道的兵马,而夹在中间的庆尚道兵马根本不知道该听谁的。 所以,金自点的发号施令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而沈器远也无法抵挡后金军的脚步。 除夕夜前夕,由代善率领的后金东路军攻破江陵大都护府,沈器远狼狈逃入庆尚道,与代善分兵的豪格则率中路军与阿济格、多铎合兵一处,攻破庆尚道北部的尚州城,多尔衮率领的西路军也越过锦江,兵围全罗道北部的全州城。 …… 崇祯八年除夕,皇太极于沈阳城皇宫宴请群臣和漠南诸部众贝勒,慰劳众臣一年勤恳之功。 席间,群臣和诸贝勒忽然离席齐齐跪下,并由济尔哈朗呈上出自范文程之手的劝进表。 所谓劝进,就是请皇太极登台一步,即位皇帝。 皇太极勃然色变,连忙怒斥众臣,称天子自有天命,岂是一封劝进表所能定夺? 群臣再三劝进,皇太极再四怒斥之后,群臣这才勉强作罢,然后各归其位喝酒吃肉。 此事暂且不了了之。 崇祯九年正月初一,沈阳城外忽然一只白骆驼踏雪西来,身披镂金哈达,至沈阳城西门外便于雪地长跪不起。 城内城外大量百姓闻讯赶来,无不啧啧称奇,直至大量官兵赶来驱逐方才散去。 当日,沈阳城内便新起一条传言,称白骆驼携金西来之异象,预示着天命已由西自东而行,他们后金之主皇太极才是天命之人。 大年初一,本是罢朝休养之际,沈阳城皇宫内却人头攒动,众多官将和漠南诸贝勒纷纷涌进皇宫劝皇太极登基。 皇太极以天象真假不明为由推却了此次劝进。 大年初五,一支由鳌拜率领的捉生队纵马西归,入城便直奔皇宫,并呈上一枚印玺,声称乃此印玺乃是从一牧民家中搜出,鳌拜猜测此玺甚为重要,便径直送回沈阳面呈皇太极。 皇太极接过印玺一看,只见印玺乃和田玉所致,温润剔透,实乃难得珍品。 再上印泥盖下一印,四个汉文篆书跃然纸上。 皇太极识得篆书,那四个汉文赫然是“制诰之宝”。 一时间满城哗然群臣激荡,在场众臣纷纷出班跪下,劝皇太极踏一步登基称帝。 皇太极以乱世为平天下未靖为由再次退却了。 大年初六,八旗众臣文官诸生和漠南二十七贝勒齐齐入朝,呈表逾百再次劝进。 此次,皇太极无以为拒,只勉为其难地道了句:“既如此,便顺天命,以安天下。” 崇祯九年正月十五,元宵。 皇太极登沈阳天坛祭天,登基称帝,改国号清,改元崇德,改沈阳城为盛京,改女真为满洲,是年为崇德元年。 登基称帝自要大行封赏,当日皇太极便下旨封代善为和硕礼亲王,豪格为和硕肃亲王,济尔哈朗为和硕郑亲王,多尔衮为和硕睿亲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岳讬为和硕成亲王,阿济格为多罗武英郡王,并加封一众贝勒贝子,对漠南蒙古诸部众贝勒贝子也大加封赏。 此外,皇太极还封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智顺王,并大肆封赏一众朝鲜降官降将。 皇太极还改文馆为内三院,分别为国史院、秘书院和弘文院,授刚林、范文程、鲍承先、希福为大学士。 与此同时,皇太极还授命内三院开始筹备建立蒙八旗、汉八旗和朝八旗。 秦川本以为,自己收编了察哈尔部和鄂尔多斯部,抢了元朝传国玉玺,还使得喀尔喀三部不敢归顺后金,皇太极没了称帝条件,这辈子恐怕都当不了皇帝了。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太极竟然会取朝鲜增强国力,甚至比历史上提前一年称帝。 真正的枭雄,哪怕境遇突变也依然是枭雄。 第四百五十七章 西河共主 当皇太极称帝的消息传到娄烦时,秦川愣了一下,接着快步走到地图前陷入沉思。 很显然,朝鲜半岛已经被皇太极掌控了,后金国力已经得到了大幅增强。 据各方的情报综合推测,朝鲜半岛的人口绝不低于三百万,李氏朝鲜国内存在大量可随意买卖甚至随意处死的奴隶,李朝统计人口的时候不会将奴隶统计在内,因为那个社会中的奴隶不视为人,顶多把贱人和孽人统计进去。 假如后金侵略的时候死个几十万人,皇太极仍能获得三百万人口的话……后金的整体实力番一番也并无可能。 应该说是满清。 蒙八旗、汉八旗和朝八旗很快就会问世,其中人口庞大的朝八旗必将成为满清西征的前驱。 皇太极能从那三百万人当中编练至少十万朝兵,甚至二十万,三十万! 据辽东尖哨传回来的情报显示,皇太极已经仿制出了燧发枪,还改良了失蜡法减少铸炮时长,如今正在大量赶制燧发枪和大炮。 壬辰之战后,李氏朝鲜花重金收买日本枪炮技术,并在国内培养出大量枪炮工匠,这些工匠如今也一并落入皇太极手中。 也就是说,满清实力的增长速度,可能会超出秦川的推测。 诸多坏消息中的唯一好消息是:因为人口暴增,辽东各地的粮价在短短一个月内暴涨了数倍。 也就是说,皇太极缺粮。 李朝拥有三百万人口,也拥有相应数量的粮食,但那些粮食都握在李朝的门阀氏族手里,皇太极需要那些门阀的支持,可能会拿一些不听话的开刀,但绝不会抄了所有门阀氏族。 他会施手段让门阀氏族捐粮,再让他们拿粮食出来低价售卖,以稳定并恢复满清国内的粮价。 但,这种手段终究无法长久。 所以…… 历史上,皇太极在崇祯九年派阿济格率十万大军由独石口入关,劫掠顺天府,在京城附近州县横行无忌,攻陷城池十二座,历大小五十六战全胜,劫获人畜十八万,粮食财帛无数。 在此之前,秦川认为有自己的牵制,皇太极不敢再入关。 但如今,若满清在五月份之前扩军到二十万,他们就不再怕关帝军的牵制了。 也就是说,皇太极很可能会在今年再入关劫掠一次,以解决满清缺粮的局面。 独石口在张家口堡东北两百里处,那一带长城外的地形并不险要,难以抵挡关帝军,所以皇太极绝不会选择独石口入关,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地形。 沉思良久,秦川在顺天府东部边疆的遵化、蓟州、迁安、抚宁一带的长城画了一道线,然后朗声道:“把王继宗和文成叫来。” “是。” 身后的红衣侍从匆匆而去。 没多久,王继宗和文成到了,秦川将辽东刚传回来的密报递给他们。 只粗略一看,王继宗和文成便齐齐色变。 “皇太极称帝了?” “嗯。”秦川点点头,道:“你俩准备一下,拟一封奏疏给朱由检。” “不。” 刚说罢,秦川又自顾自地摇摇头,目光坚毅地接着道:“不是拟奏疏,而是……拟国书。” 王继宗和文成双双愣了一下,接着四目相对,眼里满是欣喜。 “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川看出俩人眼里的意味,不由摇头笑了笑,接着道:“这封国书,就以西河共主的名号来写吧。” “告诉朱由检,这是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致他的国书。” …… 王继宗和文成走后,秦川便立即召集军务司开会,调整今年的军事战略。 自秦川起事以来他就没闲过,年年打仗,由东打到西,由南打到北。 今年原本想好好苟着发育的,毕竟每次打仗都要征调民夫,减缓治内发展速度,规模越大,越是持久的战事,征调的民夫就越多,消耗的粮食也更多。 如今形势逼人,不得不继续打了,而且很可能会出现大规模远征。 调整好军事战略,秦川又把严三七和工业司几个主管矿业的官员叫来,开会讨论开矿的事。 矿产乃是工业版图中的重中之重,秦川治内没有任何金属贸易来源,完全靠自采自足。 早在崇祯六年,他便组建了一支勘探队四处寻矿,虽然没有任何勘探仪器,但勘探队仅凭着河沟沉积物和岩石取样,就在遍地是矿的山西西北部陆续发现了不少矿产。 去年取河套后,勘探队便一头扎进了前套以东的大青山,并很快就发现了惊喜。 大青山有脉金矿,似乎藏量还不小。 对于秦川来说,金矿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物资。 如今,欧洲国家正大肆勘探并开采金银矿,用大量白银来换取大明的物资。 他也可以用大量黄金来换取欧洲的物资。 开矿事大,马虎不得,那金矿从浅表挖下去十几米后才找到丰富矿层,而且越往下藏量越大,矿井必然要打得很深,在如今的简陋条件下,安全问题绝不容有丝毫疏忽。 刚找到这个金矿的时候,秦川还不打算大量开采的,毕竟现在哪怕有大量黄金也暂时派不上用场。 但勘探队很快有传回另一条消息:那个金矿中伴生有黄铜矿,含量非常高,其实完全可以说是黄铜矿伴生金矿。 这条消息让秦川振奋不已,他一直很缺铜,事实上中华大地本就缺乏铜矿,大明宝钞就是以为缺铜而发行的。 再此之前,秦川治内对铜的需求并不是很大,所以铜的来源基本是开采铁矿时所获的半生铜矿,而且勘探队早就在古交西南五十里处发现了一处藏量丰富的铜矿,由于距离交城太近,容易招致明军袭扰,所以秦川一直搁置着没开采。 如今外燃机已研制成功,造外燃机需要大量的铜,其他机械的部分工件也需要铜,需求量急剧猛增,开采铜矿也就势在必行了。 既然大青山有金伴铜,那就在那开矿金铜双收一举两得。 严三七管的项目太多,早已忙得不可开交,秦川便在工业司底下新设矿产科,并提拔一名叫高乙亥的官员为矿产科科长,隶属严三七,主管一应矿产,并立刻着手大青山矿场的项目,严三七则总管所有工业原料的生产,包括矿产和冶金、炼焦、水泥等等。 除了金伴铜之外,大青山还发现了露天铁矿和煤矿,还有一处铅锌矿。 铅作为子弹和炮弹的主要材质,一直都有很高的需求,永宁州和岢岚州原本就有缙绅开有小铅矿井,秦川占领这两地之后自然也就归了秦川,但那几处铅矿品位不高,且矿井极深,产量少却又风险大。 所以,秦川决定关了那几个小矿井,在大青山另开铅矿。 除了几个矿和冶铁厂、炼焦厂之外,秦川还要在大青山建一批工厂,包括钢筋厂、铁锅厂、铁轨厂、石灰厂、水泥厂等等。 此外,秦川还打算把娄烦铁锅的主要生产地定在大青山,因为从娄烦到乌梁素海路途遥远,运输成本高昂,而大青山与乌梁素海只隔着一个前套,一路又全是平坦草原,运输成本更低效率也更高。 等那几个厂子和矿场建起来,秦川治下便会形成三大工业区,一是娄烦黑山,二是鄂尔多斯巴汗淖,三是前套大青山。 这三个工业区呈三角形排列,各辐射一片地区,乃是秦川真正的基业。 第四百五十八章 奉天之主的国书 崇祯九年正月底,一封自西而来的国书按例送进了鸿胪寺,鸿胪寺卿邓阑莘只粗略扫一眼便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捧着这封国书朝宫里飞奔而去。 朱由检正端坐在弘德殿中,手捧一封奏疏,脸色阴晴不定。 而他最为信任的内阁首辅温体仁,则跪在下方痛哭流涕喊冤不止,韩爌等其余内阁大臣则垂首一旁默不作声。 温体仁又被弹劾了。 不久前,刑科给事中傅朝佑上谏弹劾温体仁六大罪状,朱由检大怒,将其革职打入大狱。 紧接着,朱国弼弹劾温体仁蔽良结党把持朝政,朱由检再怒,下诏停掉朱国弼俸禄并尽捕其门客下狱待斩。 昨日,一个叫杨光先的千户又抬棺行于京城,死谏温体仁,闹得京城一片哗然人尽皆知。 这下,朱由检是真的怒了。 在他看来,温体仁是朝中鲜有的几位能臣之一,疏章票拟从无差错,钱粮数目一理便通。 如此能臣为何屡屡招致他人攻讦? 原因无他,唯有党争。 朱由检不知道的是,温体仁便是他即为以来党争的典范。 初入阁,温体仁便与周廷儒相互勾结,将时任内阁次辅的钱龙锡送入大狱,以至时任首辅李标辞官回乡后,周延儒得以顺利当上首辅。 在周延儒的帮助下,温体仁屡屡加官进爵,并凭借其善于察言观色迎合上意的本事逐渐得到崇祯皇帝重用。 没多久,温体仁便开始暗中培植势力,处心积虑扳倒周延儒,并于崇祯六年成功挤走周延儒,他自己则顺利就任内阁首辅。 当上首辅后,温体仁便开始大肆结党打压异己,最先倒霉的是与他不和的礼部尚书李长庚,被他先下套后弹劾,以至李长庚学籍为民,温体仁还借此机会向朱由检推荐他的亲信谢升就任礼部尚书。 紧接着是内阁大臣文震孟和何吾驺,同样被温体仁以一名小小的言官下套,激怒二人,抓住二人言语不当的机会,指示亲信往死里弹劾,最终导致文震孟和何吾驺被罢官。 此二人被罢官后,在京留用的东林人郑鄤为二人鸣不平,招致温体仁怨恨,暗中指使郑鄤的亲戚诬陷郑鄤杖打母亲强纳父妾,以至于郑鄤在查无实据的情况下仍被凌迟处死。 此外,得罪温体仁而被打压甚至罢官降职的官员数不胜数,但其行事机敏,且善于迎合上意,以至于朱由检这个蠢如猪的皇帝还对他倍加信任。 自古以来各个朝代从不缺少党争,如东汉党锢之祸,唐代牛李之争宋代元佑党争,但党争并非绝对坏事,若政见不一可使得争斗双方钻研施政、相互竞争相互促进,若党派之争可相互制衡相互监督以防一家独大,是良性争斗还是恶性斗争还得看皇帝如何应对。 宋仁宗时期朝中暗流涌动屡见争端,欧阳修甚至给仁宗上疏《朋党论》驳斥对头党派的攻讦,可见那时期的党争到了如何激烈的程度。 但仁宗时期数十年无兵戈,国内长治久安繁荣昌盛,甚至涌现出四大发明之三,可见国内经济之发达程度,亦可见朝廷的行政运转丝毫没有因为党争而出现问题。 而如今的党争却并非政见之争,亦非党派制衡,周延儒温体仁之流纯粹就是为了一己之欲攻讦陷害他人,东林党和复社也不在钻研探讨学问施政,只撕人撕逼怼天怼地。 简而言之,这帮人的心思全部都花在内斗上了。 朱由检不是造成这种局面的人,但他的愚蠢、反复、残暴和用人不察,助长了这种内斗。 他的残暴,体现在杀臣子如杀猪,愚蠢,则在于温体仁朝夕相处的几年间体现的淋漓尽致。 如今杨光先抬棺死谏温体仁,自然已激怒了朱由检。 温体仁跪在殿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良久后,便开始请辞,以自己无力梳理各方关系,招致嫉恨,不如辞官避嫌为由,向朱由检请辞。 这一招屡试不爽,朱由检大手一挥,拒绝了温体仁请辞,并下诏治罪杨光先,杖击五十,发配辽西。 垂首站在下方的韩爌等其余内阁大臣依旧默然无语,只有几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就在温体仁大呼皇帝圣明时,鸿胪寺卿邓阑莘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到殿门外,见到里边情形后却又不敢进来。 “有事进奏,畏首畏尾成何体统。” 朱由检有些不满地骂了一句。 邓阑莘这才躬着身子跑进来,喏喏说道:“启禀圣上,有国书自……自西而来。” “自西而来?西域何处属国?”朱由检皱起眉头问道。 邓阑莘不敢答,只躬身捧着国书。 “哼!呈上来。”朱由检微微有些动怒了。 下边的小太监连忙从邓阑莘手中接过国书,小心翼翼地捧到朱由检案前。 朱由检一把拿过那封黄绸布卷轴,两手展开一看。 乍一看,只见国书抬头写着:“奉天平虏安邦济世神威厚德西河共主,致大明天朝圣皇帝书。” 只看完这一句,朱由检便脸色通红勃然大怒,猛地将那国书狠狠摔出去。 “逆贼!逆贼!竟如此滔天逆贼……” “气煞朕也!气煞朕也!” 殿中众臣吓一大跳,一个个躬着身子大气不敢出,只朝邓阑莘投去疑惑的目光。 邓阑莘瑟瑟发抖满头大汗,哪有闲暇理会他们。 温体仁壮起胆子往前走两步,眯着眼瞧那封正好摔到他跟前的国书,看清抬头那一行字之后不由心里一惊。 是秦川发来的。 那逆贼,竟然自封奉天西河共主,这还得了? “逆贼当诛,逆贼当诛啊!” 善于揣摩圣意的温体仁噗通跪在地上,悲愤大喊了两声。 韩爌等众大臣也纷纷围了上去,瞧清楚之后便呼啦跪了下来,一个个愤怒不已地高呼“逆贼当诛”。 群臣一片呐喊,朱由检心中的怒气愈加勃发,恨意愈发滔天。 大明立国数百年,还从未有人如此大胆敢自封奉天之主并给朱由检发国书,秦逆这是在向全天下宣告,他才是天命之子。 这还得了? 前几日辽东刚传来消息,皇太极登基称帝立国号清改元崇德,如今又有秦逆自命奉天西河共主。 这还得了? “来啊,传张凤翼入朝议事。” “朕要以举国之力,平乱诛逆贼!” 朱由检猛一拍桌子,眼中泛出坚毅之色。 “陛下圣明!” 下边的温体仁立马高声大呼。 这一呼让朱由检愈发自信,对那封国书的眼神也由愤怒变为了轻蔑。 “把那东西呈上来,朕倒要看看,秦贼有何话可说。” 听到这话,温体仁连忙捡起国书,双手呈到御案上。 朱由检跳过抬头直接往下看。 “吾忽闻东奴酋皇太极兴兵吞并朝鲜以增后金国力,并于九年正月十五称帝立国,此为煌煌青天朗朗乾坤之霹雳,惊世骇人,岌岌环宇。” “东奴之祸无须多述,以区区数万之众屡屡横行华夏大地,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生灵无存,若奴酋取朝鲜三百万众练伪兵数十万,则东奴之祸必无以抵挡,踏入华夏之际必日月无光天地蒙尘。” “时紧迫之际,危难之中,吾至书大明皇帝以为有三。” “吾愿与大明天朝停兵戈熄争端,执手共抗东奴,此为其一。” “吾推测五六月间东奴必由密云至山海关沿线入关,寇略顺天府、保定府、河间府等地,届时吾愿自携粮草出兵击贼,望大明皇帝严令各地关卡不得加以阻挠,吾亦勒令关帝军对百姓秋毫无犯,对大明军队兄弟相称,此其二。” “吾愿与大明天朝互通商贸往来,以繁荣民间造福百姓,望大明皇帝撤除封锁边境之军队,设卡征税,但不得阻挠来往商旅,此其三也。” “此乱世苍凉,黎民凄切之际,望大明圣皇帝明察熟虑,济万世谱天地。” “此国书无二,唯其一。” “奉天平虏安邦济世神威厚德西河共主静候圣意。” 第四百五十九章 板甲和蜂窝煤 尽管已经进入二月中旬,但天气依然寒冷无比,积雪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黄河和汾河的冰面也没有开冻。 天气一年比一年冷了。 秦川知道,这是小冰河时期所致。 而且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再过一二十年才是小冰河时期的巅峰。 这是个非常非常严峻的问题。 照这样下去,再过两年恐怕连永宁州也无法实现两年三熟制了,冬季过于寒冷,小麦无法越冬,种不了冬小麦就没有两年三熟可言,粮食产量必然大受影响。 这种情况下,只能靠增加新作物耕种面积来维持粮食产量的增长。 为此,秦川特意召开农业司会议,让王继宗和众官员调整农业发展计划,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小冰河巅峰,尤其是要一定程度地提高棉花的耕种面积,以获得充足的保暖衣物。 珍妮纺纱机和飞梭已经迅速推广开了,飞梭没有任何制造难度,纺纱机也是木制的,一个普通木匠就能造出来,所以生产速度很快,普及的速度也很快,以至于纺纱和织布的效率大幅提高,棉花供给一下变得紧缺起来。 推进纺织业的同时,秦川还要解决冬季取暖的问题。 不久前文成向他汇报户政工作时,说很多百姓抱怨黄土高原太缺柴火,有时走上好几里路都拾不到一根柴。 听到这个问题时,秦川愣了一下。 自己属实蠢了点,都几年时间了,竟然没想到要解决民间燃料这个问题。 后世的黄土高原比现在还缺柴火,但一个蜂窝煤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这东西成本低廉,比木柴烧得更久,炉子里放三个煤球能烧几个时辰,闷着烧甚至能持续一整天。 他治内最不缺的就是煤,而蜂窝煤的制作又很简单,煤粉和黄泥按八比二至七比三之间的比例混合,加水搅拌均匀,然后用模具压成蜂窝煤球状,晾干就能用了,后世的北方农村百姓很多都自己制造蜂窝煤。 想到这,秦川立马找来一些原煤磨成粉,混合少量黄泥加水搅拌均匀,用木料临时做了个模具,试着压出几个蜂窝煤,然后召开工业司、财政司和户政司开会,将蜂窝煤的制法推广下去,并决定开放采矿权,允许民间开采煤矿和铁矿,但要受严格的监管。 为此,要建立私矿监管部门,制定监管制度,制定税收等等。 蜂窝煤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且关乎民生的东西,秦川就不打算掺和了,让民间作坊生产供给百姓就行了。 但他计划在乌梁素海附近找一个煤矿,在那开个蜂窝煤厂,造一套混料、搅拌、送料、压制的生产线,专门生产蜂窝煤卖给蒙古人。 大草原最缺的就是燃料,因此蒙古人只能在放牧的时候收集马粪牛粪晒干了做燃料,若燃料不足,他们冬天会非常非常难熬,冻死人是常有的事。 价格低廉但燃烧时间极长的蜂窝煤,肯定会大受欢迎。 …… 钻研了将近两个月之后,陈詹和李学境终于完成了第一套轴承生产线。 由于天气寒冷,轴承厂和车床厂的建设被耽误了,直到现在连个轮廓都还没完成,所以暂时只能在炮厂进行测试调校 秦川开完会之后便直奔炮厂,陈詹、李学境、严三七及工业司众多官员工匠已经等在那了。 见秦川进门,陈詹递过来两小团棉花,笑道:“大将军待会记得塞住耳朵。” “有必要吗?”秦川有些疑惑。 陈詹和李学境等人认真地点了点头,而且他们每个人手上都准备了两团棉花。 “好吧,开始吧。” “出料。” 陈詹朝转炉旁的方向喊了一声。 几个工人连忙用力拉动绳索,通过滑轮组将转炉底部吊起来,使转炉倾斜,炉中红彤彤的钢水便由出铁口流入下方的坩埚。 这个转炉体积并不大,最大容量只有小半个立方米,每次注入小半炉可炼钢水一千斤左右,这次为了测试只炼了两百斤而已。 如今外燃机数量只有寥寥几台,所以出料还得靠人工,以后自然会用外燃机来替代。 钢水全部流入坩埚之后,工人们又用绳索将坩埚吊起来,吊到轴承生产线前端,将钢水分别注入两个制坯槽,半凝固后得到两块重一百斤的方形钢块,并由人工将钢块撬起来,通过滚轴入料口分别送入两个粗锻车床。 这时,连接粗锻车床的外燃机已经启动,通过齿轮和传动杆将两根圆柱形的粗大锻锤提起,又重重落下,对通红的钢块进行锻打,每锻五次后一旁的工人会用撬棍将钢块翻过来,接续锻打另一侧。 秦川终于知道陈詹为什么让他用棉花堵住耳朵了,因为工坊里的噪音实在是太大了。 一是外燃机轰隆隆持续不断的响声,二是锻打时发出的巨响。 经过上百次锻打后,钢块被锻打成厚度一致的钢板,然后通过滚轴送入切割车床,其中一块钢板被切成大小一致的小钢板,用于制造内圈和外圈,另一块则被切成钢条,用于制造钢珠。 这是生产一步,到这里钢板已经冷却凝固,难以实现热轧,所以得出的坯件会由传输带送往精锻间,由工人一块块地送入加热炉,加热到通红之后再放上精锻车床进行精锻,紧接着进入热轧车床轧制成形,最后送入打磨车床由工人逐个打磨,紧接着人工调质并最终组装成品。 这条生产线采用流水线作业的方式,先是批量制坯,接着精锻、轧制、打磨和调质都需要人工手把手操作,但采用机械动力和流水线作业的方式,能大幅提高生产效率从而实现量产。 除了工人还生疏之外,整个测试下来没出现什么大问题,也就是说,这套生产线完全可以应用生产了。 据陈詹和李学境的粗略计算,一套生产线需要一百二十个工人,等工人们都熟练之后,每日开工五个时辰,可产外径八厘米的轴承至少两百个,月产量超过五千。 这产量不仅满足了各种机械的需求,甚至还能装配到鸡公车和骡马车上,以提高运输效率。 前提是得制造出不同规格的模具,而且规格越小的轴承产量就越低,因为规格越小对精度的要求就越高。 秦川让陈詹和李学境一共设计了五种规格,最小的规格内径三厘米,应用于精磨车床上最小号的磨头和钻枪管膛线用的螺纹钻床。 最大规格的轴承外径足有二十五厘米,主要应用于采矿场、冶铁厂和铁轨厂的吊具、滑轮组等等,还有风车、水轮等室外大型机械。 鄂尔多斯地区和河套地区风力充足,秦川打算利用风车和水渠来建设完善的灌溉系统,从而提高粮食产量,所以需要一定数量的大型轴承。 这五种规格的轴承生产线还需要一定时间,前期会先生产急需的轴承,估计要到下半年所有规格的轴承才能全部问世。 一口吃不下一个大胖子,凡是得一步步来。 秦川很满意这套生产线的测试,临近尾声的时候,他看看天色已晚,手头又还有其他工作要忙,所以便离开了炮厂。 刚走出炮厂大门,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已经掌握了基础的锻压技术,是不是可以利用锻压技术制造板甲? 想到这,他又转身朝炮厂里跑去。 板甲曾在十六世纪在欧洲掀起了一波肌肉男重装骑士热潮,但曾经横行无忌所向披靡的板甲,在火枪出现之后开始走向没落。 由于精锻板甲价格高昂,欧洲的大头兵只买得起熟铁锻造的板甲,而十六世纪欧洲的冶铁技术和大明没啥区别,这种简易制造的板甲很难挡得住子弹,除了那些千锤百炼昂贵无比只有贵族老爷才买得起的极品货。 如今,他已经实现转炉炼钢了,钢材质量虽然远不如后世的钢材,但在这个时代已经领先全球至少一个世纪。 有了优质钢材,又有了锻压技术和机械动力,量产优质板甲并不难实现。 秦川的要求不高,五十步之内能挡得住满清火铳的铅制子弹就行了。 第四百六十章 踏雪出征 轴承生产线测试第二日当天夜里,秦川就收到了朱由检的回书。 准确地说,那是一道圣旨。 朱由检拒绝了秦川停战在内的三个提议,还以皇帝的口吻降旨让秦川交出关帝军兵权。 秦川对这个结果没感到任何意外。 历史上,李洪基都打到山西了,群臣劝朱由检迁都南京他都没接受,以他刚愎自用的性格,不可能会接受和谈。 秦川只不过是走个形式,给大明最后的尊重罢了。 和谈破裂,那就只有继续开打了。 去年下半年招募了两万余新兵,经过一个冬天的训练,这些新兵蛋子已全部编入各营,关帝军总兵力已达到七万。 早在秦川向朱由检发国书之前,他就开始调整各地的防务和驻兵,为今年的军事战略做准备。 今年的军事战略第一步,是全面打破明军的封锁。 虽然冰雪未消融,但秦川不想再等了。 …… 崇祯九年二月下旬,太原城西门守卫一觉醒来,发现大门上钉着一支箭,箭上绑了一张布条。 守卫连忙取下箭支展开一看,旋即大吃一惊,连忙飞奔送入山西巡抚的临时署司。 山西巡抚郑崇俭拿到布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奉天西河共主通牒山西巡抚,限三日内尽撤山西诸路封锁兵马,逾期后果自负。” 郑崇俭眉头一拧,秦川这是要攻打各处要道啊。 在攻打之前竟然还发通牒,简直狂妄至极。 当务之急,是马上加强防务。 当即郑崇俭立马召集众官将议事,并遣人知会晋王、宁化王及诸多缙绅士族。 各处要道的军堡是宗亲和缙绅捐资建的,所以有必要通知宗亲和缙绅,凑得的钱粮除了用来建军堡之外,还有一部分用来募兵,单单太原盆地诸州县就募了一万七千新兵,平阳府也募了一万五千新兵。 这些新兵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各地的饥民,大多面黄肌瘦羸弱不堪,尽管已编练了半年,可战力依然令人担忧。 等人听说秦川要打出来的时候,诸多宗亲和缙绅顿时一片哗然,有建议增兵死守各处要道的,理由是绝不能放秦川出来,否则那厮必然四处劫掠,也有提议立即退兵镇守各州县重镇的,若重兵囤于各处要道,则后方诸多城镇必然空虚,而关帝军战力举世无双,恐怕重兵也无法抵挡其脚步,不如撤兵加强各城池的防御,以免那厮趁虚而入攻破城池。 大明上至朝廷大臣下至读过几年书的士族老爷,大多都喜欢夸夸其谈,一旦意见相左则必有争吵。 只商议片刻,诸多宗亲和缙绅便在郑崇俭的官署里吵了起来,还吵得很大声很热闹。 吵了一整个上午,最终极不耐烦的郑崇俭拍板决定,增兵各处要道,但太原、交城和汾州三地附近要各留一支兵马,进可支援各处要道,退可守诸州县城池。 尽管如今冰雪封山道路难行,但刚做好决策,郑崇俭便立即开始调集兵马,并于第二日清晨立马向各处要道增兵。 他知道,秦川绝不可等闲视之。 果不其然,增兵当日前线便传来急报,各处要道周围忽然出现大量关帝军探马,部分探马还绕过明军大营哨探后方。 郑崇俭不敢安坐后方,连忙启程前往古交堡以东三十里的角子崖大营准备亲自指挥。 驻守角子崖大营的是阳曲参将何志光,原驻军七千,获得郑崇俭增兵之后,角子崖大营的守军达到了一万二千兵力。 而且大营建于角子崖东侧的山梁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四面山坡都挖有壕沟,设拒马,山上备有大量礌石滚木,火炮四十余门,其中五门从佛郎机人购买的大炮,去年卢象升便是用此炮将古交堡轰塌了几乎一整面城墙。 拥有大量兵力和火炮,且占据优势地形之下,何志光对于抵抗关帝军是信心满满。 郑崇俭刚到,何志光便带着他四处查看地形,巡查防务,一圈坐下来,郑崇俭对整个角子崖大营很是满意。 防务严谨,易守难攻之地,谅关帝军再强也攻不上来。 增兵第三日清晨,劳累数日的郑崇俭尚在营房中沉睡,忽然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听到各种急促的号令之后,便匆匆穿衣跑出营房。 到了大营西门一看,依稀可见数里外一处山梁上出现一支骑兵,驻马梁上,清一色火红衣甲,在朝阳中格外妖艳。 “红衣侍从!” 郑崇俭不由脱口而道。 他虽然没亲眼见过红衣侍从,但这名字早已如雷贯耳,纵观南北东西,没有任何一名将领让自己的亲兵护卫穿戴如此明艳的盔甲,那无疑是在告诉敌军:主将在这。 只有秦川敢这么做,足可看出此人的狂妄。 郑崇俭不知道的是,只要那一袭红衣的骑兵出现在战场上,关帝军必然军心鼓舞士气高昂。 这是几年来无数次大小战斗中无形建立起来的精神旗帜。 此时此刻,秦川正站在山梁上,手持望远镜仔细观察明军大营。 山梁下,刘有柱率领的一万无当营正踏着积雪,沿着汾河有序地朝角子崖进军。 雪中行军所面临的最大困难,便是积雪被大军踩踏之后会融化,导致道路泥泞,整体行军速度缓慢。 好在征途并不远,仅三十里路,哪怕这一趟带了上百门大炮,也只需一夜行军便可抵达目的地。 角子崖山高险峻,在山上建军堡难度很大,但西北汾河河畔有一道缓坡,所以郑崇俭将军堡位置就选在那,正好卡住河畔的道路。 军堡去年下半年开工,直至大雪封山才停工,如今那座东西南北各宽一百五十步的军堡初具雏形,四周城墙已建起了一人高左右。 因为军堡所在的位置地势较缓,所以郑崇俭没有派兵守军堡,而是全部集中在山上大营里。 秦川自然不会傻到强攻角子崖大营。 这一趟他足足带了三十门天威将军炮,还有红衣将军和大佛郎机各四十门,共一百门大炮,小佛郎机和虎蹲炮共两百三十门。 他要把角子崖大营轰成渣。 在刘有柱的指挥下,大军抵达角子崖大营以西五里处便停了下来,开始生火造饭就地休整。 仍在山梁上观察敌情的秦川也将一条条命令传下去,开始布置战术,炮兵的测距兵也纷纷跑到前方开始测距测角度,并事先确定炮位。 大半个时辰后,关帝军开始吃早饭。 明军也在吃早饭,但关帝军营地那一锅锅热乎乎的炖羊肉香气直飘到角子崖,令他们口水直流,手中的粗粮大饼和稀得能照镜子梳头的粥水,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所有明军都知道关帝军的伙食比他们好了不知多少,一日三顿,两顿荤腥,饭管饱,肉管够,养得关帝军个个身强体壮战无不胜。 又过了两刻钟,关帝军开始往前推进。 一百门大炮被推到角子崖大营三里处,安置在测距兵事先画好的炮位。 刘有柱一声令下,三十门天威将军炮率先开火,三十道火舌划破天际直贯角子崖大营。 第四百六十一章 剃发令,满蒙汉朝八旗大军 郑崇俭通过之前的战事记载对关帝军的火炮有一定了解,但面对和密集的炮弹呼啸而至时,仍心惊肉跳胆寒不已。 一名亲兵不管不顾地按着他的肩膀,刚把他按到土墙后面,头顶就传来“嗖嗖”的破空声,接着是密集的巨响和一片惨叫。 关帝军第一轮炮击只是试射,未经调校的情况下精度偏差十分大,有的炮弹落在大营前,有的轰在土墙上,有的则越过土墙砸进大营里,将一些倒霉鬼砸得稀巴烂。 破空声过后,郑崇俭连忙起身四处张望,只见不远处的地上多了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好几个哀嚎的伤兵。 “快,快发炮,快!”他不由得大声叫喊。 角子崖大营有五门去年由郑芝龙跟佛郎机人购入的大炮,射程也达三里之外,也事先装填好了,但关帝军早已测好了距离和角度,事先装填好的火炮一进炮位固定好便立马开火,而明军的炮兵都还在测距调校当中。 摆弄良久,明军的火炮终于发出第一轮炮击,但仅有的五发炮弹准头差得离谱,况且关帝军的炮位都垒有沙包防护,那几发炮弹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经过短暂调校之后,关帝军的第二轮炮击很快就到了,目标是明军的火炮。 明军在山上筑起了土墙,火炮全藏在土墙后面,哪怕威力强大精度极高的天威将军炮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摧毁对方。 但,那三十发炮弹偶尔会有一些砸在角子崖的栅栏上,甚至砸中些倒霉的明军,依然给明军造成了很大的损伤。 双方火炮对射的时候,后方的关帝军并没有闲着,一部分忙着安营扎寨,做长期对峙的准备,一部分忙着挖土装沙袋,准备用沙袋继续垒其他火炮的炮位,还有一部分被打散成人数几十至几百不等的队伍,翻越山岭绕过角子崖,去扫荡角子崖至太原附近的小股明军,切断角子崖和太原之间的联系。 秦川率军进攻角子崖的当天,李顶梁也命麾下八千无当营兵分两路,一路出宁武关,进入朔州平原,扫荡沿途所有明军哨堡,将明军逼入朔州城中,另一路由宁武关以东的红池堡出击,因兵力较少火器也少,所以没有进攻明军建在险峻之地的大营,而是绕开大营扫荡封锁诸多小路的明军。 秦川的目的是让饥民能够进入自己治内,饥民没有辎重,走山间小道也一样能进来,只需派人设粥棚接应,以免大量饥民饿死或累死山间即可。 几乎同一时间,罗八、任亮和冯一龙也各自率领麾下兵马四面出击,不攻坚,只清除各条小道的封锁,打通太原盆地、临汾盆地、平阳府、山西延安府、庆阳府等地的通道。 大军四面出击的同时,户部也在各地征募民夫修整或拓宽山间小道,排除险阻,在沿途设粥棚,设鼠疫隔离区,准备接应饥民。 如今,除了东南沿海富庶地区之外,整个大明其他地区都连年出现了严寒和大旱,从晋陕到北直隶,再到河南湖广山东,到处是因天灾人祸而游荡乞讨的饥民,这两年来秦川的名声早已传遍大江南北,各地的饥民听说这里有饭吃,便纷纷涌向晋西北讨活路。 一路上,不计其数的饥民饿死在途中,活着抵达晋西北的人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活下去了,却没想到,朝廷大军却全面封锁了晋西北,连采山货的险阻山道也堵得死死的。 大量绝望的饥民活活饿死在吕梁山边缘,倒在了山西中南部富庶平原与贫瘠的晋西北交汇处。 不甘认命的饥民则继续向前,朝着晋西北奋勇前进,迎面而来的却是朝廷军队无情的屠戮,极少数冲破封锁进入大山的饥民,最后不是饿死或冻死山间,就是死于猛兽之口。 秦川绕过角子崖大营,沿着一条山间小路往太原方向巡查,一路上就看到了数十具半掩在雪地之中或完整或被野兽啃食得残缺不全的尸骸。 有形如枯槁两眼被乌鸦啄去而空洞无比的男子,也有仍在母亲怀中闭眼酣睡的婴儿。 据老黄所收集的情报显示,从忻州盆地一路往南直到汾州一带,饥民的尸体早已堆积如山,无人掩埋,还有永宁州以南的鼓楼、隰县一带的山区中,不知有多少无名尸骸。 仅去年下半年,抵达晋西北边缘的饥民以百万计量,但整个下半年秦川治内仅接收了不到三万饥民。 那百万饥民当中,大部分已经死了。 活活饿死,冻死,死于明军刀下。 秦川的心情是沉重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他不是圣人,无法将百姓视为刍狗,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 来到这个时代,他的使命就是挽救更多百姓的生命,建立一个强盛到足可横扫全球的国家。 四面出击的关帝军让明军措手不及,除了太原一带提前三日收到通牒之外,其余各路封锁小道的明军据点根本就挡不住关帝军的突袭。 全面出击的第三天,除了各个要道建于险隘之处的明军大营之外,其余的小道哨堡已全部扫荡一空各地共斩杀明军六百余人,俘虏一千八百余。 关帝军开始小股进入忻州盆地、太原盆地和临汾盆地,收拢并引导被战事惊走的饥民。 去年下半年涌向晋西北的饥民没有死绝,但人数已然不多,入冬后又寒冷无比,少有人能走到这里。 慑于关帝军威名,各路明军只龟缩在大营里不敢出来,偶有不怕死的将领率兵出击想截杀小股关帝军以换取功劳,很快就被机动性和反应都极为迅速的关帝军合兵击溃。 永宁州以东曾有大股明军出击,关帝军立即一边佯退引对方深入一边四处求援,想合兵击溃这股明军,但对方很是警觉,只追了几里路便匆忙收兵躲回大营里了。 角子崖大营是秦川眼里的一只鸡,杀鸡儆猴中的鸡。 他要彻底击溃甚至全歼这支明军,以此来警告朱由检。 再敢封路的话,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捶一双。 …… 清崇德元年二月中旬,皇太极在盛京下颁诏书,正式建立蒙八旗、汉八旗和朝八旗。 同时,皇太极还颁布了剃发令和易服令,令已纳入大清国土的朝鲜半岛所有身高三尺孩童及成年男子一律剃发束辫,令朝鲜半岛所有官吏着装、祭祀等活动着装,必须依照大清朝制,违令者斩。 剃发令一下,朝下半岛顿时杀声震天哀嚎遍野。 李氏朝鲜深受中原儒家文化影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思想也深入李朝文人的骨髓。 一时间诸多文人士子奋起反抗剃发令,各地打着光复李朝旗号的起义不断,朝鲜半岛沸腾了起来,直至满清建奴挥舞屠刀血流成河,短暂的沸腾很快便归于平静。 没多久,第一次人口统计的结果也呈到了皇太极手中。 他从朝鲜半岛获得了两百六十多万人口,远低于最初的估计,原因是有大量朝鲜军队和百姓死于满清征服及掠夺,其次是剃发令和易服令中的反抗者、起义者等等也一应屠戮了。 此外,还有大量朝鲜人乘船逃往大明和日本,据探报所示,满清大军进入全罗道和庆尚道之前,就有大量船只往返于大明登莱和全罗道之间,还有日本九州和庆尚道之间,初步估计逃出的朝鲜人达数十万众。 收编的两百六十多万人口中,有将近一半是奴隶,皇太极命人粗略甄别,挑选身强体壮者编入朝军,剩下的没有编入朝八旗,而是一律论为包衣奴才赐予满八旗,由各旗主在旗内自行分配。 满清的主要劳动力就是包衣,以前的包衣是由原有的辽东汉人、数次入关劫掠的汉人构成,总数不到二十万人,如今突然多了超过一百万包衣,足以让满八旗每一户都能分到几个,可大幅增加劳动力,让满八旗可以大量开垦农田增加粮食产量。 除开奴隶后,朝八旗始编的人口仍达到一百四十多万人,比满人数量多了足足七倍。 汉八旗的人口并不多,原先辽东居住着几十万汉人,但努尔哈赤控制辽东后,大量屠杀无谷汉人和富户,使得大量汉人逃往朝鲜或通过旅顺渡海逃回大明,以至于辽东汉人数量锐减。 皇太极于崇祯二年、崇祯七年两次入关劫回的汉人大多都沦为包衣奴才,这些人自然不能编入八旗,汉八旗的主要人口由原辽东汉人和孔有德耿仲明带来的几万汉人构成,总数才十六万,数量不及满八旗。 而蒙八旗则囊括了察哈尔、鄂尔多斯之外的所有漠南诸部,人口将近三十万。 满八旗、蒙八旗、汉八旗和朝八旗加起来,总人口达两百一十万,再加上包衣奴才,大清立国便有了三百五十万人口。 大量人口意味着可以编练大量兵力。 满八旗几乎所有青壮男子皆为兵,战时可征调大约五万兵力,蒙八旗也几乎全民皆兵,可征调至少七万兵力,汉八旗已编练了两万兵力,朝八旗编了六万兵力,总兵力二十万。 皇太极自然不会满足于此,他打算今年再编练一万汉八旗,使汉军兵力达到三万,此外再编练四万朝八旗,使朝军兵力达十万。 届时,大清国总兵力将达到二十五万。 到明年粮食产量稳定下来,国内百姓安康后,再练个几万兵,以三十万大军远征河套,决战秦川。 第四百六十二章 使团被屠,扬帆远征 郑崇俭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来角子崖。 但角子崖扼守着太原西侧,乃整个山西重要的险隘,他作为山西巡抚,不得不来。 他认为,角子崖大营必能阻挡秦川的脚步,各处要道建于险隘之处的营寨,也必能抵挡其他关帝军的脚步,若秦川长期围攻,则可求援于各镇友军,与秦川僵持到底。 事实上角子崖大营确实固若金汤,战事已起整整七日,关帝军也没能越过山脚道路上那道被挖断的沟壑。 但正因如此,他才愈发感到不安。 秦川并不没有向角子崖发起强攻,而是日夜不停地炮击,炮火并不密集,但持续不断,至少一百门大炮轮流交替从早到晚甚至三更半夜都还在炮击。 关帝军的火炮如他想象中的一样犀利,精准且威力大,角子崖大营里的帐篷、木棚、茅屋、栅栏、营门等,全都被轰得稀巴烂,幸好大营里没有建军营,士兵们为了抵挡严寒而事先挖了大量地窝子,一万多士兵都住在地窝子里。 但七日之中足足数千发炮弹落在大营里,那密密麻麻的地窝子不时就被歪打正着砸个通透,躲在里边的士兵大多被砸得尸骸不全肢体残缺,交战至今死于炮击的士兵已超过四百,伤残者千逾。 如今大营里士气极其低落,将士们终日惶惶不安生怕炮弹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他们头上。 而且他们的火炮还击根本就没有对关帝军造成什么伤害,关帝军共有两个炮阵,一是三里之外的三十门威力最大的火炮,另一个则是两里处的好几十门威力较次的火炮,这些火炮都用沙土填装的麻袋垒成土墙防护,他们根本就无法对躲在沙袋墙后面的关帝军造成伤害。 那两个炮阵之间还挖了运兵坑道,每间隔一段距离堆有沙包防护,既能做临时庇护所,也能阻止角子崖的炮弹往前弹跳,来往换岗的炮兵、传令兵等等通过坑道来回奔走,偶尔在地面上跑的关帝军在听到炮声之时也迅速躲入沙袋墙后面。 整整七日,角子崖对关帝军所造成的死伤仅有寥寥十来个。 一昧的被动挨打,角子崖大营撑不了多久,在这么下去士兵们必然会哗变。 更令郑崇俭不安的是,各地要道之间的明军联络被切断了。 交战之初,他陆续收到了忻州、交城、汾阳、石楼等地的急报,山西境内所有与秦川领地接壤的要道,都遭到了关帝军的进攻,短短两日时间,各地小道的哨堡几乎被扫荡一空。 交战三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收到各地要道的消息。 就连太原的消息也断了两日,后来留守太原城的参将李槟率军三千出击太原以西的吕梁山边缘地带,驱逐那一带的关帝军哨骑,并赶至角子崖才与他联系上。 那两日,太原城不知道角子崖的战况如何,他也不知道太原城是否遭受了关帝军攻击,更对各地要道的战况一无所知。 很显然,关帝军已化整为零由山间小道四处出击,八方封锁,截杀明军哨骑切断各地联系。 郑崇俭奈何不了那些机动性强装备精良的小股关帝军,也奈何不了对他日夜炮轰的秦川。 他及第于万历四十四年,推官入仕,后历任知县、通判、同知、兵备道,为官数十年,剿过山贼土匪乱兵流寇,历尽沉浮危机无数尚能运筹帷幄游刃有余,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无力感。 他无计可施,只能求援,八百里快马急报京城和宣大总督杨嗣昌,只求援兵早日到来,以免士兵哗变一溃千里。 …… 因战事需要,秦川在古交堡设了临时公署,非紧急公务暂时留存古交堡内,他平时住在军营里,每隔两日便回一趟古交处理公务,紧急事务则直接送到军营以尽快处理。 就在交战第七日,老黄和罗文天突然匆匆赶到军营,向他当面禀报了一件事:一支出使漠北的使团出事了。 那支使团的目的地是喀尔喀以北的贝加尔湖,出使世代居住在那里的林间部落布里亚特部。 布里亚特部与游牧蒙古人不同,他们生活在大草原与山脉交汇处,食物一部分来源于放牧,一部分来源于狩猎,当地产的貂皮就是中原人乃至西方人眼中的软黄金,珍贵无比。 因为布里亚特部曾被成吉思汗征服,早已蒙古化,所有跟喀尔喀三部关系良好,原本可以通过喀尔喀三部牵线通商,但秦川想亲自派人勘探漠北至贝加尔湖一带的地形、水源,顺便再侦查一下喀尔喀三部的情况,所以特意让老黄和罗文天组了一支使团。 使团人数并不多,只有十八人,其中有两名商业司的官员,六名情报科的尖哨,还有两名夜不收和八名关帝军。 这支使团全副武装,人人配有短铳,还有八支燧发枪,于去年九月份出发,抵达喀尔喀后由车臣汗派人作向导陪同他们抵达贝加尔湖,并计划十二月之前回到娄烦。 但半年过去了,这支使团一直没回来,老黄和罗文天还以为他们在漠北遭遇大雪耽误了行程,所以没太放在心上。 直至昨日,车臣汗忽然遣人送回来一具尸体,正是那十八人中的一名夜不收。 说去年年底他的族人在大草原上发现了这个人,当时此人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身边也没有马匹,族人将他带回部落的途中就死了。 而使团其他人以及车臣汗派遣的四名向导则像人间蒸发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车臣汗猜测,使团已经遭遇了不测。 据他的族人描述,那名夜不收身上有一把腰刀两把短铳,弹药袋里面还有定装弹药,身上有较浅的箭伤,没有箭头,像是箭支无法穿破盔甲所造成的,但有十多处刀伤,棉甲和布面铁甲被砍得七零八落,像是弯刀所致。 车臣汗觉得事情重大,于是便派一支军队前往布里亚特部兴师问罪,但对方却说他们友好地接待了使团,达成了通商的约定,布里亚特部的族长还让使团带回来两条雪白的貂皮作为礼物赠与秦川,并派人远送数十里直至使团离去。 车臣汗对此将信将疑,如今仍派兵驻扎与布里亚特部以南,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由于年底时大雪封路无法远行,所以尸体一直保存在车臣部,直至天气稍暖车臣汗才派人踏着积雪将尸体送到娄烦。 如今天气寒冷,且车臣汗命人用冰块保存尸体,所以尸体还没腐烂,老黄和赵武等人仔细察看过尸体,确实如车臣汗所说,有多处较浅的箭伤和十多道刀伤,致命伤在小腹,乃刀类刺穿伤口,由破损的甲片之间扎进去,伤口深入之后往上翘起,明显的弯刀所致。 兹事重大,老黄和罗文天不敢擅做决定,便连忙赶来向秦川禀报。 秦川听后脸色沉了下来。 漠北苦寒之地绝不会出现大股马匪,小股数十人的匪徒绝对奈何不了全副武装而且拥有燧发枪的使团。 对方兵力绝不低于一百,甚至更多,否则不可能做到不留活口的地步。 能出动上百甚至数百兵力的,只有具备一定规模的部族。 是喀尔喀三部还是布里亚特部? 亦或是这几个部族中某个贵族首领贪图财物和火枪,擅自出兵围杀使团? 猜测解决不了问题。 秦川决定严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当即,他立马下令组建一支远征军,挑选六百精锐关帝军,再抽调尖哨和夜不收各一百,共八百精锐,准备充分后立即前往漠北调查使团的下落。 首先从车臣部开始。 车臣汗那厮一直跟皇太极眉来眼去,皇太极称帝立国时,那厮还遣使送去贺礼。 照理说,那厮不会干这种没好处的蠢事,但难保他麾下一些亲满清的贵族首领不会干。 若能挑拨关帝军和喀尔喀三部的关系,使双方开战,喀尔喀三部势必会倒向满清。 接着是布里亚特部、土谢图部和扎萨克图部。 只要查清楚是谁干的,春雪融化之际,便是大军铁蹄踏平漠北之时。 第四百六十三章 角子崖之战 远征军筹备之际,秦川也开始加快了进攻角子崖的进度。 这几日以来,角子崖的火炮还击频率越来越低,发炮数量也越来越少,山上的弹药应该不多了。 交战第八天,秦川开始指挥关帝军往前推进,用大量沙包一边推进一边堆砌庇护墙,明军炮声一响便躲进庇护墙内,一直推进到明军挖断的那道沟壑前面,开始用木料在沟壑上面搭建木桥。 当天木桥搭建完成后,关帝军开始以五十人为一个突击小队,在庇护墙的掩护下分批推进,越过明军的火炮覆盖区之后便沿着山脚河畔快速前行,打算绕过角子崖直奔东面明军后方。 明军居高临下,而火炮无法将炮口倾斜向下,根本就打不到山脚的关帝军,只能用弓箭和鸟铳压制,对关帝军构不成丝毫威胁,只有部分地段可以扔礌石滚木。 但如今冰雪尚未融化,礌石滚木在雪地里弹不起来,无法翻滚而大幅减缓了速度和威力,以至于很多礌石在半坡就停下来了,根本就滚不到山脚,只有那些粗大的圆木才能一路翻滚下去,但粗大圆木数量并不多,山坡又长距离较远,山下的小股关帝军全程密切注意山上的动静,滚木还没滚到山脚他们就远远躲开了。 白白浪费数十根滚木之后,郑崇俭便放弃了这种纯粹浪费物资的拦截方式,改为集结精锐下山拦截,对方每次推进只有数十人,他只需抽调一千精锐就能将对方扑杀。 部分明军被众多将校从地窝子里喊出来的情形,被对面山梁上的秦川用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然后迅速传令给山下的刘有柱。 郑崇俭的一千精锐尚未集结完毕,原本轮射的关帝军火炮便突然来了一次齐射,上百门火炮齐齐发出怒吼,密集的炮弹呼啸落在了明军大营里。 那些刚从地窝子里爬出来的明军顿时倒了血霉,只第一波炮弹就砸死砸伤上百人,其余的或惊慌失措地躲回地窝子,或连滚带爬地躲到土墙后面。 炮声刚响之际,正快速推进的一队关帝军立马停了下来,并在附近寻找有利地形结成一排盾阵,盾阵后面是数十支燧发枪和一百多支标枪。 这是事先演练过的战术,炮声齐响意味着山上有变动,山脚的关帝军必须结阵防守山上明军的进攻。 火炮会延缓甚至破坏明军的进攻,为各个突击队争取时间,在此期间其他突击小队会快速推进,尽快与前面的小队汇合。 郑崇俭作为历史上跟流寇交战从未吃过败仗的文官,自然不是无能之辈,自然知道关帝军的火炮是在破坏他组织进攻,也知道扑杀山脚的关帝军势在必行且刻不容缓,否则对方会在角子崖东面集结兵力堵死他的退路,他必将一败涂地。 所以,郑崇俭也顾不得是否精锐了,连忙让何志光点齐周围躲在土墙后的明军准备下山,眼见周围兵力不足一千,他又对关帝军的炮击视若无睹,亲自跑到附近地窝子大声喝令里面的明军出来。 关帝军又一轮炮击到来时,何志光急忙冲上去将他按进地窝子里,生怕这位巡抚大人被砸死在他的大营里。 炮击刚过,郑崇俭又连忙爬起来,继续催促明军集结。 在关帝军的炮击再次到来之前,他终于调集了一千五百余兵力,又挨过一轮炮击之后便在何志光的率领下,带着几门虎蹲炮匆忙往山下扑去。 此时此刻,刘有柱已经来到了炮阵最前沿,用望远镜观察到何志光率领的那支明军之后,便预测何志光的下山路线,并让所有大佛郎机炮全部预先瞄准那条路线。 雪地难行,下山那两三百步距离让那支明军跑得气喘吁吁,刚下到半坡,只听关帝军炮阵中又是一阵轰鸣,又发炮了。 何志光还以为对方在炮击大营,依然不管不顾地往下冲,但刚冲出几步,却发现天上那破空声似乎是冲着他来的,像索命的厉鬼呼啸而至,眨眼就到了耳畔,令他心悸胆颤惊恐不已。 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嗖”地划空而过,接着一声闷响,距他仅有一步之遥的一名亲兵脑袋像西瓜一样猛然炸开,身躯直挺挺地摔了出去。 溅在何志光脸上的鲜血和脑浆尚且温热,他却瞬间汗毛直竖两腿瘫软,差点就站立不住。 眨眼之间,数十发炮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落下,有的砸在远处无人的雪地上,有的径直砸进人群,砸出一篷血雾后在雪地里无力地弹跳几下,最后在积雪中腾腾冒着热气。 由于没有经过调校,所以这一波炮击精度很差,四十发炮弹只有寥寥几发击中明军,而且在积雪的缓冲之下炮弹难以弹跳,造成的死伤并不多。 尽管只有十几人伤亡,但本就不高的明军士气一下跌到了谷地,有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有的直接扔下兵器四下奔逃。 火炮给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伤亡,还有巨大的威慑。 “何志光,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快下山?” “冲!快往山下冲,只要冲下去火炮就打不着你们,快冲!” 山上,亲眼目睹这一幕的郑崇俭气得直跺脚,那何志光和一群士兵傻乎乎站在原地,是等着挨下一轮炮击吗? 郑崇俭的怒喊惊醒了何志光,回过神后,他连忙拔腿往山下跑去,身后一群瑟瑟发抖的明军也跟着连滚带爬下了山。 这时,第二个突击队已经和第一队汇合了,共一百关帝军在河畔竖起盾墙,就等着何志光下来。 “列阵!列阵!” 山上的郑崇俭看得真切,再次急得直跺脚。 听到他的叫喊,闷头下山的何志光又清醒了一些,这才发现他跟关帝军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一百步。 何志光连忙停下脚步,挥手大喊:“列阵!刀盾手快列盾阵,炮手架炮,火铳手装填药子,快,快快快!”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明军还没来得及停下脚步,就听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紧接着又是刺耳的破空声。 何志光心里一惊,刚要扑倒在地,就感觉身体忽然一震,一道无形的力量猛地撞在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贯入了体内,将他直挺挺撞倒在地。 下一刻,何志光凄厉地哀嚎了起来。 他中弹了。 不仅是他,站在前面的几十个明军,大多都中弹倒了下去。 一轮射击过后,盾牌后的关帝军迅速将仍冒烟的燧发枪往后递,然后从地上捡起另一批早已装填好的燧发枪继续瞄准明军的炮手,后面的关帝军则接过打空的枪开始装填。 又是一轮枪响,明军的炮手倒了下去,四门虎蹲炮沿着山坡往下翻滚几圈,最后静静地躺在雪地里。 “杀!” 火枪装填期间,一百关帝军齐声大喝,但并没有进攻。 尽管如此,也将明军吓得屁股尿流四处乱串,本就无心恋战的明军在何志光中枪后更不愿意待在原地等死了。 第三轮射击还没开始,那一千多明军就跑得一干二净了。 关帝军没有往前推进,而是保持结阵防备山上的明军再次下山,等待其他小队赶上来汇合。 山上,眼睁睁看着一千五百明军被一百关帝军击溃后,郑崇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秦川是如何将关帝军训练成如此强军的。 他只知道,若秦川为朝廷效力,流寇何愁不平?东奴何愁不灭?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造就千秋万代福 当两千多关帝军分批绕到角子崖东面,堵死明军退路的时候,角子崖大营爆发了哗变。 驻守角子崖的明军大多是去年下半年刚招募的新兵,而且大多是从各地赶来想投奔晋西北的饥民,因明军封锁无法进入晋西北才无奈投军,身强力壮者被幸运地选上而免遭饿死,但这些人对朝廷本就没太多归属感和忠诚,甚至对明军封锁晋西北而颇有怨言。 他们本就是要来投奔秦川的,如今秦川就在眼前,关帝军还天天在他们面前大口吃肉,为何还不反? 交战第十日夜里,在一个名叫唐季三的把总率领下,四百余叛军趁黑夜冲击郑崇俭和几个主要将领的营帐,将将领的亲兵斩杀殆尽,并将几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附近的明军听闻厮杀声后还以为关帝军夜袭,连忙赶来支援,与叛军一照面便展开厮杀,一时间喊杀声和惨叫声响彻夜空,其他明军从睡梦中惊醒,也纷纷以为关帝军已经攻进大营,有的惊慌失措四下奔走,有的出于恐惧而将手中兵器砍向周围所有他辨别不清的人。 整个角子崖大营眨眼便乱成一锅粥。 被侍卫叫醒的秦川仔细倾听片刻后,便下令炮兵停止炮轰,并派传令兵迅速赶往角子崖东面传令那里的关帝军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明军炸营了。 虽说此时角子崖大营几乎不设防,趁机攻上山的话必能一举攻占山头,但炸营中的明军由于无法辨明形势、方向、敌友,只凭本能到处乱串或挥刀杀人,比清醒的时候更具威胁,所以此时上山并不是明智的选择,黑灯瞎火且积雪难行,连夜上山的危险可不少。 角子崖的厮杀几乎蔓延到了整个大营,打退了那波盲目而来的明军之后,唐季三带着数百叛军和被绑的郑崇俭退到大营靠南的角落,然后爬上营南一座箭楼,不敢点火把,只竭力大喊:“俺乃何参将标下把总唐季三,抚台大人已经被俺绑了,愿归顺关帝军的都到俺这来,不许冲阵,高举双手慢慢走过来。” “朝廷无能,拖欠克扣咱们的粮饷还想让咱们给他们卖命,咱们迟早要被他们害死,想活命的话就跟着俺去投关帝军。” “关帝军一日三顿天天有肉吃,咱们吃的啥?吃的啥?想吃饱饭就跟着俺去投关帝军。” 厮杀声和惨叫声漫山遍野中,唐季三的竭力呼喊显得十分微弱,既无法平复骚乱,也经不起一朵浪花。 但,总有些离得近的明军听到了他的话,也终于明白今晚到底发生了啥。 于是,开始有人往他这靠过来了。 直到天色泛明,角子崖的厮杀才渐渐平息下来。 那些杀红了眼的人渐渐恢复了清明,环顾四周遍地尸体和呻吟哀嚎的伤兵,才发现昨夜跟自己血战的全是自己人。 一直躲在地窝子里瑟瑟发抖的明军壮着胆子爬出来,瞧见外面的惨状后,又吓得缩了回去。 唐季三嗓子喊哑了就换人来喊,最后上百人一起喊,这才得以收拢了两千余人。 直至天亮,他的人仍在呐喊。 劫后余生的人或满身是血表情麻木地朝他们走来,或瑟瑟发抖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日出东方的时候,角子崖所有还能走动的明军都聚了过来,还有许多被扶着甚至抬着过来的人。 唐季三粗略清点了一下,竟只有不到八千人。 要知道,郑崇俭增兵后,角子崖大营的兵力可是一万二千之多,死于关帝军炮击、下山拦截关帝军而战死或逃散的共一千人左右,剩下的一万一当中,一夜炸营竟死伤了超过三千人。 唐季三既后怕不已,又忐忑难安,因为这场炸营是因他而起的。 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许多,只硬着头皮率领剩下的八千人下山,放下兵器高举白旗。 关帝军早已在三里外列好了阵型,炮阵也已后撤,等降卒下山便有数十骑飞奔过去,命降卒靠山脚排开蹲下,并粗略检查降卒有无携带兵器。 郑崇俭被唐季三交给了关帝军,并很快被带到了秦川面前。 秦川见到这个两眼红肿神情悲凉的老头后,一时也不知该说啥,只道了句:“给郑先生松绑,搬桌椅出来,煮茶。” “是。” 几名红衣侍从回大营里搬桌椅拿茶叶去了,郑崇俭身上严严实实的绳索也被解开了,可他仍然长发凌乱无言垂首,消瘦佝偻的身形在雪中摇晃了几下,显得十分落寞凄凉。 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到了秦川面前单膝跪下道:“禀大将军,昨夜里角子崖乃是因为一名叫唐季三的明军把总率兵冲击巡抚营帐,欲挟持郑崇俭下山纳降而引发的营啸,据唐季三所述,随他下山纳降的明军约八千上下,剩余明军或死于昨夜营啸或负伤无法下山。” 听到这段话,郑崇俭佝偻的身形猛然一颤,接着通红的眼角便渗出浑浊的泪水,一道道地划过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 秦川也皱了皱眉头,明军的死伤之多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略一沉吟,他便对身边的刘有柱说道:“你带些兄弟上去看看,多带些金创药、纱布和酒精,能活命的尽量救,活不了的……就给他们个痛快吧。” “是。” 刘有柱立马点人去了。 “呵……” 一旁的郑崇俭忽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怪声,然后抬起头仰望夹在云缝中的朝阳,呐呐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功成万骨枯……” 秦川瞥了他一眼,随口回了句:“造就千秋万代福。” “造就千秋万代福?造就千秋万代福……” 郑崇俭眼里现出迷茫之色,又喃喃念叨着秦川随口回的那句。 秦川没理他,只转身跟传令兵吩咐了几句。 红衣侍从很快搬来了一张小桌和两张马扎,并架茶壶升起了火。 没多久,两杯热茶摆在了桌上。 秦川坐下,指了指另一张马扎:“郑先生,请坐。” 郑崇俭已恢复了些清明,也不再喃喃自语,转头定定望了秦川片刻后,便礼节性地拱手一揖,然后坐了下来。 秦川问道:“郑先生是山西乡宁人吧?” “是。” “郑家在乡宁算得上高门士族吧?” 郑崇俭脸色一变,连忙拱手道:“郑家纵有良田千亩家财万贯,却从不欺压百姓为祸乡里,将军如若不信大可命人详查。” 秦川笑了笑,没回应他的话,只问道:“郑先生以为,高门士族的命与山上那些人的命相比,孰重孰轻?” 郑崇俭愣了一下,低头沉吟片刻,便叹了一口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有高低之分,命却无贵贱之别。” 秦川又笑了笑,指着那杯仍冒着热气的茶,道:“郑先生请喝茶。” “多谢将军。” …… 角子崖投降当天,秦川便命关帝军继续往东推进,携大炮百门进军太原。 他没有杀郑崇俭,因为没想到啥杀他的理由。 那八千降卒已全部送往娄烦,将在那仔细甄别,不符合关帝军条件者,或不愿再从军者一律赶去种田,剩下的会在娄烦进行训练。 这段时间秦川势必要俘虏不少明军,还要接收大量饥民,他要从明军和饥民当中再招募一到两万新兵并加紧训练,夏季之前尽量扩军。 因为入夏之后很可能有硬仗要打。 秦川进军太原的同时,各地的关帝军也纷纷合兵一处,调集火炮,开始进攻各处要道的明军大营。 这些建在险隘之处的明军大营,是肯定要拔掉的。 第四百六十五章 兵临太原城 角子崖战事正紧时,李顶梁在宣府却没遇到任何抵抗。 宣大总督杨嗣昌在朔州城驻扎了两万宣大边军,两倍于李顶梁的兵力,但他不敢冒然出击与关帝军正面交战,只严防死守朔州。 李顶梁没有攻打朔州,而是将恢河沿线的明军哨堡扫荡一空,并洗劫了沿途村寨的乡绅富户,招揽饥民和贫民。 很快,郑崇俭的急报传到了朔州,杨嗣昌左右权衡之后,便派大同副总兵姜瓖率三千兵力驰援太原。 姜瓖率兵往北行数十里,绕过李顶梁部的前哨后这才折向南边由雁门关入忻州平原,经代州、崞县、忻州南下,一路上走得不急不躁稳扎稳打。 临近阳曲时,南边忽然传来急报:秦贼已率一万关帝军出吕梁山,离太原城只有不到十里路。 姜瓖大吃一惊,连忙以驻守晋地要枢为名,一头钻进了阳曲城。 至于太原城,听天由命吧。 …… 角子崖大营投降的当天夜里,秦川率一万关帝军抵达了太原城下。 像上次一样,他把一百门大炮依次摆开,然后开始炮轰太原城。 但这次他没有围三厥一,而是将整座太原城团团包围起来。 郑崇俭在太原城留了六千兵力,而山西总兵李重镇早已被郑崇俭派往汾州主持防务,如今镇守太原城的最高将领便是那太原参将李槟了。 李槟不久前曾率兵出击直抵角子崖,但郑崇俭当日便命他率军返回太原驻守,这才得以保全了太原城的六千兵力。 再加上城中众多缙绅士族的家丁护院、王府侍卫、壮班等,太原城内可用的守城兵力超过一万人。 秦川大军兵临城下后,晋王朱审烜、宁化王朱敏济及一众缙绅士族再次被吓得魂不附体惊恐不已,去年张家口堡被洗劫一空,诸富商缙绅被悬首城头的消息仍犹在耳畔,被称为武城的张家口堡都撑不过一日,太原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世人皆知秦贼心狠手辣,若城破,则城内钱粮必一扫而空,而晋王、宁化王及一众缙绅士族的项上头颅,恐怕也要悬在太原城头了。 惊恐之下,诸宗亲和缙绅又因为当初的决策而吵了起来,当初强烈提议让角子崖驻军撤回太原的那帮人,各个捶胸顿足骂骂咧咧,郑崇俭若是听他们的提议的话,也不至于把一万二千大军葬送在角子崖。 如今大军没了,太原城要完了。 吵了老半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后,朱审烜朱敏济及众多缙绅士族只简单商议便决定再次捐粮捐资,一边招募城内青壮守城,一边派快马四处求援,另一边又遣使出城与秦川议和。 出城议和的是晋王府一个小管事,见了秦川后腿软得差点立不住,在那哆哆嗦嗦半天才说明了来意。 秦川没为难他,只笑眯眯地告诉他:想让他退兵很容易,只需粮食十万石。 那小管事撒腿跑回太原城复命去了,朱审烜朱敏济及一众缙绅听闻后,一个个不是义愤填膺就是脸色煞白惊惶无措。 若秦川要白银的话,别说十万了,就是百万甚至千万,太原城都随时能给他凑出来。 可粮食就难了。 并非太原城的宗亲和缙绅天地不足,光晋王府一家秋收后收的佃租,就不止十万石了,但他们每年秋收后只会留少部分粮食,足够他们吃上至少两年即可,剩下的大部分粮食都卖给各地粮商换白银了,如今太原城内肯定凑不出十万石粮。 无奈之下,朱审烜朱敏济等人只得再次派那个小管事出城转告秦川,只要他退兵,太原城愿给他粮食两万石和白银十五万。 对此,秦川只是笑笑,让那小管事回去转告诸位宗亲缙绅,请他们安心等死。 小管事回到太原城把原话一转,诸宗亲缙绅都绝望了,也死了议和这条心,只能竭尽全力固守待援。 只不过,底下的明军和民壮未必愿意跟他们死守。 去年年末制定今年的军事战略时,秦川并没有计划要攻取太原,直到皇太极登基立国的消息传来,他这才改了主意。 不能再放任明军堵自己的东边大门了,免得自己出入不方便。 他暂时还没那么多兵力和时间攻取整个太原盆地,但攻占太原、阳曲及榆次还是能办得到的。 今年很可能要远征北直隶,所以他要取这三座城作为东征桥头堡。 而且取了这三座城之后,朝廷就再也无法对他实行封锁了,辽阔的太原盆地不可能处处设防,关帝军的铁蹄会踏平任何一座拦路哨堡。 攻打太原的战术和攻打张家口堡的如出一辙,要先将城头轰烂,把守军的赶下城,让守军的火炮无处发挥,然后造炸弹炸城。 相比于张家口堡,太原城的护城河更宽更深,城墙更高更坚固,马面更多,守军更多,而且四座城门全都建有瓮城,属实坚城一座。 但在秦川面前,再坚固的城池不过是多花点时间罢了。 出征之前,他让陈詹弄了个简单的泥模,浇铸了几个直径半米高一米的大铁桶,还配上能用卡扣扣紧的铁盖,他要用这东西来炸城门。 第一次用黑火药炸城门是在葭州,当时的黑火药只是用油布包裹严实而已,事后发现这种火药包爆炸的威力并不大,于是在攻打张家口堡的时候秦川又尝试了棺材炸弹,把火药放棺材里封死,得到的效果很不错,火药在近乎密封的空间里爆炸的威力那是相当大。 所以秦川这次打算试试铁桶炸弹,看看能否炸出花来。 大军开始炮轰太原城的时候,秦川没啥事可做,便在营帐里设计他的新盔甲。 这段时间来他一直在琢磨,发现锻压欧洲中世纪那种全身板甲不太现实,一是制造繁琐,二是这玩意太重,若造得薄了,就起不到想要的效果,造得厚了,一身下来起码得三十斤往上,笨拙沉重的玩意,不符合他的战术要求。 所以,他打算退而求其次,只造胸甲、护肩、护臂和护腿这四样,而且护臂和护腿只护半截,相当于半身甲。 以如今的钢铁质量,在挡住子弹的同时,将这套半身甲的重量控制在二十斤以内应该不难。 不论棉甲还是布面铁甲,制造都十分耗费人力和时间,锁子甲、鳞甲、扎甲等耗费更大更久,若能以锻压技术批量制造盔甲的话,关帝军的装备精良程度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除了装备阵列步兵之外,秦川还打算装备一支重装骑兵,在某些关键时刻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第四百六十六章 八百勇士孤军征漠北 崇祯九年三月初五,一支远征军由大青山出发,经小黑河穿越阴山,踏上了遥远的漠北远征之路,前往贝加尔湖调查使团失踪原因。 远征军没有征调任何民夫,只八百兵力,由六百精锐关帝军和一百尖哨、一百夜不收组成,精锐关帝军担任攻防任务,配有五十名神射手,夜不收担任哨探和警戒任务,尖哨则主要负责渗透和调查。 担任统军主将的是夜不收统领赵武,副将为情报科科长老黄、先登营副总兵巴图。 关帝军两大情报头子都出动了,足见秦川对此次远征的重视程度。 而且这支远征军的配备十分充足,八百精锐一人备两匹上等战马,一支线膛枪两支短铳五支标枪,棉甲和布面铁甲各一副,腰刀、长枪、盾牌等兵甲齐全。 远征单程超过两千五百里路,来回五千里路,预计往返时间不少于两个月。 为了减少辎重以增加行军速度,秦川只给他们备了一个月的粮草,从谷物、干粮、肉干到战马所需的豆类和干草,装了足足一百辆骡马车,这还是考虑到战马在扎营期间可以在大草原上吃草,所以干草带得不多的情况下。 这一百辆骡马车一车配两头健壮骡子,车轱辘都装上了轴承厂刚生产出来的轴承,每辆车还配了两套备用轴承,车轮也全都裹上两层骆驼皮,以此来提高载重量和行驶速度。 阴山至贝加尔湖之间的大草原一马平原道路易行,尽管需要骡马车运载辎重,但以关帝军的组织纪律,日行百里应该没啥问题。 出发之前,秦川已遣使传信给喀尔喀的车臣汗、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说明此次远征的缘由和目的,请他们切勿阻挠,并请他们为远征军提供粮草、战马补充及其他帮助,所提供的任何牛羊马匹、粮食、干草等均由赵武三人开具收据,加盖印信,凭收据到乌梁素海可换取两倍物资。 远征军归途所需的粮草,就要靠喀尔喀三部提供了。 秦川特意跟赵武等人交代过,若喀尔喀三部拒绝提供的话……那就硬抢,由北抢到南,一路抢回来。 八百装备精良的关帝军精锐,不惧怕任何蒙古军队,哪怕喀尔喀三部能集结数万大军,要在茫茫大草原上围剿这八百精锐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安全方面应该是没啥问题的。 …… 远征军出征当天,罗八率十方营攻破了明军建在交城以西的文裕河大营,阵斩八百明军,俘虏四千余余。 当日,罗八留两千兵力驻守文裕河大营并安置俘虏,自己则亲率五千十方营沿着文裕河出吕梁山,入太原盆地,过文水和交城而不攻,只径直北上与秦川汇合攻打太原城。 次日,任亮率龙武营攻陷了汾州以北的金锁关,阵斩一千三百,俘虏两千四百余,驻守金锁关的山西总兵李重镇被火炮击中当场身亡,其余明军则溃逃至汾州城。 和罗八一样,任亮也只留了少量兵力驻扎金锁关,并亲率大部兵力进入太原盆地,开始佯攻汾州城,以吸引明军诸路援兵,减轻秦川在太原的战事压力。 接下来的数日中,永宁州、青龙渡、吴堡等地封锁要道的明军纷纷溃败,仅绥德州至安定之间的明军一直坚守直至延安、榆林及宁夏的援兵到达。 朝廷一直在陕北屯有重兵,各地援军到达之后,明军的兵力达三万之众,是冯山营的数倍,所以冯一龙果断撤兵,只清扫除了安定之外的其余道路,将所有营地、哨堡及在建的军堡全部毁掉。 至此,明军对秦川的封锁已彻底打破。 从二月底至三月上旬,战事持续的半个月中,秦川治内共接纳了超过五万饥民,起先这些饥民只能通过山间小道进入治内,行进速度十分缓慢,各地要道的明军溃败之后,便沿着大道坦途涌了进来。 为了接收这些饥民,户政司所有能抽身的官员全都出动了,还临时招募了不少百姓来帮忙,又有关帝军维持秩序的情况下才应付得过来。 据前沿尖哨传回的消息显示,各地还有大量饥民正往晋西北赶来,人数比已接收的多了几倍,保守估计超过二十万。 人口剧增意味着粮食需求也随之剧增,去年的粮食产量只勉强能养活五十万人,王继宗预计今年的粮食总产量能增加三成,也就是说能养活大约六十五万人,太原、阳曲和榆次三城中的粮食总量暂时还未知,估计养活这三城中的人口之后,顶多只能再养个几万人。 若今年一下子涌入超过三十万人,而且与喀尔喀开战的话,年底恐怕又要再面临以此粮食危机了。 为此,王继宗特地跑到太原城外,跟秦川商讨这个问题。 商讨没多久,秦川便定下了解决方案和备用方案。 解决方案就是增加粮食耕种面积,秦川有的是土地,但绝大多数都是未经开垦的,如今已是三月上旬,天气开始转暖,冰雪正在融化,很快就可以春播了,如今再开垦土地的话肯定来不及了。 所以,秦川把目光瞄准了太原、阳曲和榆次。 这三座城只处于太原盆地的边缘地带,但周围有着超过两百万亩良田,这些良田绝大部分属于王室宗亲和缙绅士族,秦川计划要取这三座城,何不提前把这些田地给种下? 攻此三城的战事预计持续一个月之久,这期间必然无人敢出城春播,过了春播时期,这些良田必然要浪费今年一季,与其白白浪费,不如先行耕种。 所以秦川让王继宗迅速传令各地调集种子,甚至动用了娄烦农政基地的种子库,将超过五十万亩耕地所需的种子送到太原一带。 命情报科立即搜集附近耕地的情报,将所有宗亲和缙绅的耕地全部划出来,平民的耕地则暂时不动,若战事结束得快,还没错过春耕的话,秦川会让平民立马出来播种。 同时,秦川还传令文成,让他立马以村落制将饥民打散安置在太原城附近,并让户政司与农业司配合,以最快的速度给饥民分配田地,分发种子。 种子及这几个月所需的粮食,都以免息的方式借给饥民,而且救济饥民的粥棚会增加施粥量并增加大饼等干食,让饥民有力气种田。 一个月之内,他预计要接受二十万饥民,只要这些饥民能在春耕结束之前顺利播种三十万亩以上,年底就能避免粮食危机了。 这三十万亩地大多播种玉米,按最保守的亩产两石计算,至少能产六十万石粮食,省着吃能养活三十万人。 为了保证春播顺利,秦川还让罗八将十方营分散在附近游弋,防止小股明军袭扰春播的饥民。 这是解决方案,而备用方案这是“抢”。 太原和太原盆地诸州县之间乃是一片平原,准确地说是遍地良田的沃土,秋收时直接派大军去收粮食就完事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孙传庭的回马一击 郑崇俭一万二千大军在角子崖全军覆没,关帝军兵围太原城的急报传到京城后,朱由检大为震怒,当场将兵部尚书张凤翼和远在朔州的宣大总督杨嗣昌骂了个狗血淋头,又立马召集群臣商讨对策。 朱由检的朝臣普遍有个特点,遇小事喋喋不休争得面红耳赤,遇大事时则大多三缄其口只偷瞄皇帝脸色。 这次也不例外。 太原被围可不是小事,那可是晋王封地。 若晋王落入秦贼手中……可后果无法想象。 虽说秦贼已不是第一次围太原,但以前那蟊贼似乎难以攻破坚城,所以只是勒索钱粮了事。 可不久前,那厮只花了一日时间便攻破了被称为武城,此贼仍为贼,却已今昔非比。 事关重大,还是慎言慎行为好。 所以,除了什么急调各地统军将帅驰援以举国之兵一举歼灭秦贼之类的话之外,朱由检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建议。 空发火半天后,朱由检立马传旨各地兵马驰援太原。 就连正在陕川豫剿匪的各路明军,也大多收到了圣旨命他们入晋解太原之围,包括剿匪正风生水起的孙传庭。 去年复出直至今年年初,孙传庭一共编练了三万新秦军,加上原关中诸镇的明军,手握大军四万。 自去年下半年起,他所率领的新秦军在秦岭一带所向披靡屡战屡胜,打得高迎祥、李洪基和张秉忠等诸路流寇四处奔逃,从秦岭逃到大巴山,再从大巴山逃到巫山,借着山岭复杂地形狼狈逃窜。 再加上河南、四川、湖广等地的明军围剿,众多走投无路的流寇纷纷选择向明军投降,各地贼情逐渐清平。 收到圣旨后,孙传庭只留了五千兵力在安康一带搜剿小股流寇,自己则率军北归潼关,准备由潼关渡黄河入晋。 过商雒山后,孙传庭忽然兵分两路,一路两万五千主力按原计划往潼关开进,一路只一万精锐由他亲自率领,由商雒折向蓝田,在群山的掩护下沿着秦岭悄然往西,潜藏在蓝田与周至之间的山岭中。 一直东躲西藏的流寇大多已无粮,若明军再围剿数月,恐怕三十六路流寇都得完蛋。 走投无路之际,朱由检的一封圣旨将诸路流寇从绝境中拉了上来,孙传庭撤兵潼关的消息更是让高迎祥李洪基等人为之一振。 他们终于能吃上一口荤了,真可谓苦尽甘来守得云月开。 确认孙传庭的大军由潼关而去之后,高迎祥和李洪基立即合兵七千余,由汉中和安康之间的夹缝穿过,沿着椒溪河穿越秦岭北上,进入周至县境内,再由黑河直奔辽阔的关中平原。 他们要趁着孙传庭渡河入晋,关中平原内部空虚的机会,大展身手放肆一番。 高迎祥李洪基等一路急行军,终于抵达了黑河峪口,入眼已是广阔富庶的关中平原,以为终于可以天高任鸟飞的时候,黑河峪两侧的山岭中忽然鼓声雷动杀声震天,紧接着是密集的枪炮声和令人心悸的破空声。 中伏了! 高迎祥李洪基二人大惊失色,连忙高声指挥部众列阵营地。 奈何二人麾下部众早已被孙传庭打怕了,又事发突然,惊慌失措之下根本就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阵型。 孙传庭伏于黑河峪一万精锐由两翼山岭掩杀而下,一部击贼前军,一部击贼后军,前后封堵两面夹击,只不到一刻钟时间,七千余流寇便彻底溃败。 一向机敏狡诈的李洪基见势不妙,便立即弃马步行,只带了数十老营由西侧杀出一条血路然后爬上山岭,钻进了茫茫野林之中。 而高迎祥仍不停指挥部众列阵抵挡,不多时便陷入了明军重重包围。 眼见大势已去,高迎祥只得放下兵器乞降。 对于这位不论实力还是威望都居于三十六路流寇之首的人物,孙传庭不敢擅作主张,只让士兵将其五花大绑,并打造牢车,即日押送京城交由皇帝处置。 以朱由检的秉性,等待高迎祥的大概会是凌迟处死。 一带闯王就此终了。 …… 秦川在征求诸多将领和士兵的意见后,最终完成了半身甲的设计,并派人将图纸送回娄烦让工业司立马赶制样品。 轴承厂已经步入量产正轨了,因为工匠还不够熟练,所以目前的产量还很低,每日只能产四五十套轴承。 车床厂已开始着手建设,这期间工业司一共造出了不同类型的车床样品十二台,就等着车床厂建成开工,然后开始批量制造这些车床。 到下半年,秦川治内的所有机械生产项目的效率将得到大幅提高。 陈詹和李学境依然忙得不可开交,一边是各类机械工厂的事务,另一边还要忙着改良火炮和火枪,后者的重要性甚至比前者还高。 实现转炉炼钢之后,钢材的质量有了一定提升,所以枪炮也要改良了。 首先是要塞炮,这玩意射程远威力大,在这个时代乃是藐视全球的存在,但缺点是过于沉重而难以制造,直至如今成品率仍然无法达到五成。 它的射程和威力已经足够了,所以秦川不打算增加发射药的用量,只打算减轻重量提高产量,减轻重量无非就是减少炮管的厚度,让要塞炮整体缩一小圈,使重量由三千八百斤减到三千斤出头。 其次是天威将军炮,这玩意的重量在可接受范围内,野战的机动性不算太差,就是射程和威力已经被满清和明军大炮给赶上了,攻城的时候需要推到三里的距离跟敌人对轰。 所以秦川打算增加天威将军炮的发射药,提高射程和威力,但还需要炮厂进行不断试验,看看是否要增加炮管长度,若要增加的话,就必须稍微减少一些厚度,以保持甚至减轻原来的重量。 对于红衣将军炮和大佛郎机炮,秦川打算全部改小一点,在原有威力的基础上减轻重量,增加机动性,以应对未来的远征需要。 小佛郎机和虎蹲炮则无需改小,这种小炮一个士兵都能扛着跑,更应该增加发射药以增加威力,在野战中获得更大的优势。 而火枪,则需要进行大幅度的改良。 燧发枪会在一两年之内被线膛枪取代,所以只改良线膛枪和短铳。 现有的线膛枪有个缺点,那就是枪管较长,重心靠前,火枪手持枪射击几次之后就会手臂泛酸,导致精度下降。 秦川不仅想解决这个问题,还想要增加射程,将线膛枪的有效射程由三百步提高到三百五十步以上。 他记得后世的米涅步枪有效射程能达到五百多米,训练有素的神枪手甚至能在六百米内精准命中目标,这距离相当于如今的三百五十步。 再往上就难以实现了,人的视力有限,机械照门的有效射程不可能瞄得准七八百米以外的敌人,除非有八倍镜。 秦川已经让工业司在制造望远镜的基础上,开始试验制造光学瞄准镜了,但如今他们都还没解决望远镜模糊不清的问题,瞄准镜更不可能在短期内实现。 如今还是先解决重心靠前的问题。 为此,秦川在出征之前就想了两个法子,一是将八角形枪管改为圆形枪管。 先前的火枪全部锻成八角形一是因为方便锻造,而是为了增加枪管的强度,但八角形意味着枪管会更重,改成圆形必然能减轻一些重量。 另一个法子则是从火炮中得到的灵感。 早在开始造炮之前,陈詹就从炮膛粗炮口细的佛郎机炮中得到启发,将红衣将军炮和天威将军炮都设计为膛压最大的炮膛较粗,炮管较厚,而承受膛压最小的炮口较薄,平滑延伸,以此来减轻重量。 火炮可以这样造,火枪也肯定能按着法子来。 只需在打磨的时候逐渐往前端打磨就行了。 枪膛的枪管较厚,而枪口较薄,重心自然会靠后,加上木制枪托之后,应该能把整支枪的重心移到中间。 除此之外,秦川还打算采用锻压的方式改良枪管的制造工艺。 先在车床上经过粗锻和精锻,得到比设计枪管稍微粗一些的钢条,并将钢条加热至通红,然后将钢条锻压进模具内,也就是让钢条穿过一个孔洞。 钢条通过模具的时候,四面会受到较为均匀的压力,使得钢条内部的结构较为均匀,从而得到质量较高瑕疵较少的胚件,再对胚件进行钻孔、开膛、打磨、调质就能得到枪管成品了。 火枪的改良可能要花上两三个月甚至更久,如果一切顺利,下半年关帝军就能拿到更顺手、威力更大的火枪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沙皇国的使团到来 秦川炮轰太原城已足足七日之久了,可仍然没能收到他想要的成效。 因为这座城实在太大了。 城墙高三丈五尺,周长二十四里,开大四门小四门,几个城门上方的城楼全都三层甚至四层,建得雄伟至极。 因为西城墙外不远就是汾河,不便攻城,所以秦川主攻的是北城墙,又因大北门建有规模十分大的瓮城,所以他只集中炮轰小北门拱极门。 迄今为止,秦川只攻打过寥寥几座坚城,葭州、绥德、吴堡等城池乃是用计而取的,内应或诈城,永宁州城用的是土法子云梯登城靠关帝军的勇气和伤亡打下来的,张家口堡是由于城池太小,云集大炮再炸门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 真正面临过的苦战是神木城,那座边陲重镇虽然起初只是一座军堡,规模与张家口堡相仿,但攻那座城花了秦川将近一个月时间,期间投入的大炮也有好几十门之多。 如今他面对的太原城,比神木大得多,也雄伟得多了,主攻方向的北城墙长五里有余,他的一百门大炮只能覆盖小北门大约三百步范围内的城墙而已,是整段城墙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也就是说,他的一百门火炮不可能完全压制北城墙,上面依然布置了大量守军和火炮。 守军的火铳弓箭之类的对关帝军构不成威胁,但火炮却不得不防,北城墙上还有数十门大小火炮,在往前推进、搭桥跨越护城河以及炸门的过程中,必然会遭受守军的火炮密集打击。 要知道,后世解放太原的时候可是动用了火炮一千五百门之多,经历了一番苦战才最终拿下这座坚城。 秦川知道自己急不来。 太原城以南三十里还有一座太原县城,俗称凤凰城,只小城一座,周长不到四里,开四门,各建有瓮城,但城墙只高三丈,城内置县衙县令,三班六房具全,郑崇俭上角子崖之前只派驻了一千守军,且缺乏火炮兵甲,防备十分薄弱。 以前,秦川对凤凰城不屑一顾,因为城内乡绅都在太原城置有产业,粮食财帛什么的都存放在难以贡献的太原城,他每次到来之前,那些乡绅也都一窝蜂跑去太原城避难了,凤凰这座小城对他来说价值不大。 但前几日决定让饥民在太原周围抢种耕地,且太原城久攻不见成效之后,秦川就决定先取这座小城,在太原以南建立一个据点,即刻阻挡南边的明军,又能给最近在太原附近忙碌的各司官员一个落脚点。 炮轰太原第七日,秦川便让刘有柱率四千无当营,携大炮五十门南下攻打凤凰城。 凤凰小城根本就经不起打,刘有柱刚炮轰半日,还没来得及动用火药炸门,城内的守备便乖乖打开城门纳降了。 刘有柱在凤凰城留了两千无当营驻守,还留了些小火炮,其余的兵力和大炮一应运回太原。 休整一日后,秦川又命他率军北上攻打阳曲。 汉代的阳曲古城在忻州定襄城内,而如今的阳曲县衙却置在太原城内,秦川所要攻打的阳曲城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土木结构的城寨,就在太原以北三十余里,乃周边村镇为了防贼寇而建,又因夹在太原盆地和忻州盆地之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所以一直有明军驻扎,郑崇俭上角子崖之前驻有五百老弱,姜瓖进驻之后共三千五百守军。 刘有柱部还没抵达阳曲的时候,姜瓖便已带着那三千五百守军一溜烟跑到了忻州,留下空城一座。 又留下两千守军和部分火炮之后,刘有柱再次率余部返回太原跟秦川汇合。 另一边,罗八早已率五千十方营直奔榆次而去。 榆次城比凤凰城稍大一些,城墙高三丈,周长五里,但因为地处后方,周边流寇早已肃清,所以只有五百驻军和县衙的三班衙役,城内的缙绅也早就逃得七七八八了,也没人捐资招募民壮,城中百姓对秦川的威名早已如雷贯耳,没有发钱发粮的情况下没几个百姓傻乎乎地上城头去送死。 城内的守军都知道,他们这么点兵力自然挡不住关帝军,与其白白送死,不如主动献城某一条能吃饱饭的生路。 在情报科尖哨的游说之下,城内守军在罗八抵达之前便发动了哗变,将守备和知县五花大绑打开城门迎他入城。 短短数日,秦川便控制了太原南边、北边和东边的三座小城。 明军的援兵早已陆续到来了,但不敢靠近太原,连凤凰城和榆次都不敢靠近,除了之前抵达的姜瓖率三千宣大边军进驻阳曲之外,其余的明军大多在忻州、寿阳、太谷等地便停留原地等待其他援兵。 秦川分兵攻打周边三座小城时,那些明军也不敢冒然前来救援,依然原地驻扎。 尽管任亮在南边佯攻汾州吸引了部分明军,但云集在太原周围的明军已有两万多了,据情报科的消息显示,仍有大量明军正陆续往太原赶来,其中数量最大的一股是陕西巡抚孙传庭编练的新秦军,仅此一支兵力便达三万之众。 再过那么十天半个月,太原附近可能会云集超过十万明军。 这庞大的数量让秦川颇感压力。 应对的方法只有一个,增兵。 罗大牛部扼守大青山,动不得,山猫儿守红河两座新建军堡,也动不得,虎大威和曹变蛟守神木和鄂尔多斯,冯一龙守绥德,任亮在南边汾阳牵制明军。 还能调动的只有廖三枪和李定国。 秦川打算新建一个营给李定国统领,因他年纪尚小,所以这事延后了,但秦川已调拨了三千兵力给他单独领兵,在红河一带协助山猫儿守卫新军堡的建设。 廖三枪统领的虎豹营为骑兵,兵力只有四千,此前作为机动部队一直东奔西走到处补锅。 这两人麾下加起来只七千兵力,兵力虽少,那也是肉,得知孙传庭挥军北上的时候,秦川便毫不犹豫地向那二人发去了调令,如今应该也快到了。 此外,秦川又多调集了一些火炮,这段时间炮厂所产的大炮一律运到太原,一同运来的还有六门三千八百多斤的要塞炮。 秦川打算占领太原和榆次等地之后,在这些城池上安置要塞炮,而且数量还不少。 他兴建的军堡三层楼都开口炮口,加上敌台,就一个立体火力网,但旧有的城池只能在城墙上布置防卫,要想以少量兵力守住这几座城,就得依靠大炮。 反正都要运来,干脆提前运过来轰上几炮,让太原城的宗亲和缙绅都战栗起来,否则他们还不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 就在秦川持续炮轰太原城的时候,商业司的罗文天忽然屁颠屁颠跑到太原,告诉他一条消息:娄烦来了一伙黄毛白皮的佛郎机人,自称是俄罗斯沙皇国的使团,想求见秦川,商讨通商之事。 罗文天并不知道俄罗斯沙皇国在哪个疙瘩,他只知道,这伙人的长相跟佛郎机人有点相似,应该是佛郎机国临近的国家,大老远主动遣使前来通商,把罗文天给乐得兴高采烈,立马把人带到古交堡,自己则屁颠屁颠找秦川来了。 秦川咋一听,脑海中瞬间便出现了几个词:俄罗斯、西伯利亚、哥萨克…… 他之前老想着揍皇太极,都忘了有这么一伙人存在。 如今,为沙皇卖命的哥萨克人应该已经占领了大半个西伯利亚,都快占到辽东去了吧? 西伯利亚虽然贫瘠,但那也是好大好大一块领土啊。 既来之,就不能再任由俄罗斯只寥寥数百哥萨克骑兵占了整个西伯利亚。 如今对方既然找上门来,且看看对方能提供什么物资再说,若是治内需求大的,通商也无妨。 正好有好几天没回古交处理公务了,顺道回去一趟也好。 于是,秦川让刘有柱接管攻城事宜,罗八继续防御外围,自己则带着红衣侍从打马返回古交。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一群自投罗网的强盗 年轻的普伊希奇在一名汉人官员的引领下,昂首走进古交堡的时候,实在无法按捺自己的好奇心,两眼闪烁地打量周围他所见到的一切。 他是俄罗斯沙皇国西部贵族斯特罗干诺夫家族的成员,凡塞诺夫男爵之子,男爵爵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斯特罗干诺夫的姓氏让他感到骄傲,从小到大除了学习文字和算术,并学习如何经商之外,他还要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有修养的贵族。 但,从他抵达娄烦的第一日开始,他就无法再保持他的贵族气质了。 娄烦的一切,让他大开眼界。 他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繁华,街上人来人往,运输物资的骡马车络绎不绝,他甚至看到几匹马拉着好几节车厢在两条粗大的铁条上飞奔。 据接待他的汉人官员所说,那叫轨道车。 他想过去仔细观察,但汉人官员拒绝了,铁条旁边巡逻的士兵更是用警惕且阴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在这里,他还看到了一座雄伟的、拥有上千个炮口的城堡。 这几年,他一直在参与家族开拓东方领土的战争,带领哥萨克人在西伯利亚开疆辟土,并在各地修筑城堡建立据点。 相比于黑山堡,他所修筑的那些城堡简直就是简陋的民房,不堪一击的民房。 一位叫罗文天的官员接待了他,并热情地将他带到一个叫古交的地方,在这里他又见到了另一座同样雄伟的军堡。 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迫切地想了解这座军堡是用什么石头建造而成的,想了解这支军队的火枪是如何制造的。 得知这支军队的首领秦川正率军和东方最大的那个王朝交战时,普伊希奇表达了想去军营面见秦川的强烈愿望。 但罗文天拒绝了他,并告诉他,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关帝军的大营。 普伊希奇被带到了军堡里的一个房间,他的记事官、翻译官、仆人和十几名哥萨克战士也被安置在他周围的房间。 他们被划定了活动区域,军堡东城墙一楼的五个房间、走廊、军堡内靠近东城墙的一块空地,未经允许之下不得走出这个范围,更严禁靠近西城墙和南城墙。 在军堡内等待的时间里,普伊希奇一直在研究这座军堡的建造材质,在观察他所见到的每一样事物。 三天后,一支火红色的军队进入军堡,很快罗文天就来了,告诉他:秦川回来了,现在就要见他。 普伊希奇连忙带着他和他的记事官、翻译官及一名从蒙古人那雇来的临时翻译,跟着罗文天来到军堡南城墙,登上楼梯,来到一间很普通的房间。 普伊希奇走进房屋,看到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正背对着他,站在墙壁的地图前。 他知道,这个男人就是秦川了。 “尊敬的秦川大人,您好,我来自俄罗斯沙皇国,我的名字叫普伊希奇·凡塞诺夫·斯特罗干诺夫,受沙皇陛下的派遣,前来向秦川大人交换礼物,并讨论双方商贸往来的事务。” 尽管对方背对着自己,普伊希奇仍恭敬地向对方行了贵族之间的见面礼仪。 来此之前,他曾对秦川做过一些了解。 平民出身,因贫穷而沦为强盗,趁着东方大明王朝动荡之际摇身一变成为盘踞一方的军阀,敌对势力除了大明王朝之外,还有更遥远的东方一支渔猎民族、大明王朝内的叛军,没有任何盟友,但与喀尔喀蒙古人及卫拉特蒙古人通商。 照理说,秦川只是区区一个军阀,并非大明王朝的王室成员,也没有任何贵族头衔,沙皇不应该向他进献礼物,若此事传到欧洲的话,会沦为欧洲各个王朝贵族的笑柄。 但他们有求于秦川,对方的物资于俄罗斯沙皇国来说极其重要。 所以普伊希奇带了礼物,但并没有用“进献”一词,而是用“交换”。 他的话音刚落下,身后的记事官和翻译官便往前一步,两手捧着礼物。 那是一张洁白无瑕的貂皮,还有一个精美的木盒,里面装着几颗颜色各异的宝石。 而从蒙古人那雇佣来的临时翻译,则用生疏的汉语将他的话翻译了一遍。 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转过身来了,但并没有说话,而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 普伊希奇保持贵族的微笑和仪态的同时,也在打量对方。 这是他见过的气质和仪态最为高贵的汉人。 普伊希奇的形象和秦川印象中的毛子完全不一样,人白白净净的,身材并不高大,也不肥,一头金黄偏棕的长发虽然油腻,但打理得挺整齐,就小白脸一个。 听懂翻译的话之后,秦川只扫了一眼那张貂皮和木盒中的宝石,然后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斯特罗干诺夫先生,欢迎,请坐。” “谢谢大人。” 普伊希奇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坐在椅子上,腰板笔挺。 秦川很随意地坐了下来,待旁边的红衣侍从斟上茶,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斯特罗干诺夫先生,你们俄罗斯想从我这获得什么物资?又能为我提供什么物资?” 普伊希奇道:“沙皇陛下想购买大人的精盐、铁锅和火枪,陛下愿意用上等的皮毛来交换这些货物,当然,如果大人对马匹感兴趣的话,陛下也可以用战马来交换。” 秦川端起一杯茶,听完他的话,又静静听着翻译官那生疏的汉语。 听到“火枪”二字时,秦川端到嘴边的茶杯顿住了。 明军和建奴都知道他的火枪犀利,流寇也知道,部分蒙古人也知道。 但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的道理谁都懂,谁都不知道到底犀利在哪。 只有用过的人,才知道他的枪到底有多犀利。 他的火枪威名能传到遥远的西方本就离谱,俄罗斯人千里迢迢跑到他这来购买火枪,就更离谱。 除非,俄罗斯人已经确认他的火枪确实犀利,犀利到超越西方任何一个国家。 问题是,俄罗斯人是如何确认的? 难道对方用过他的火枪? 想到这,秦川轻轻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道:“我有两种火枪,一长一短,不知道沙皇陛下想购买哪一种?” 普伊希奇认真地听完翻译之后,道:“两种都要,而且数量要一致” “那两种火枪用的是不同的子弹,请问沙皇陛下需要购买子弹吗?” “多谢大人的好意,因为运输路途遥远,所以子弹就不需要了,我们可以自己制造。” “嗯。” 听完翻译的话,秦川不急着回话,只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喝完茶,他这才脸色淡然地望着普伊希奇,道:“去年我曾派遣一支使团前往贝加尔湖,此后那支使团便一直渺无音讯。” “直到不久前,蒙古人将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送到了娄烦,正是使团护卫的尸体。” “我怀疑我的使团已经遭遇了不测,请问斯特罗干诺夫先生,这件事与你们俄罗斯有关吗?” 听到他这番话,担任翻译的那名蒙古人脸色微微一变,嘴里喏喏的不敢翻译。 秦川冷冷望了他一眼。 那人连忙低下头,结结巴巴地翻译了起来。 普伊希奇静静倾听,期间眼帘只微微跳了一下,除此之外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而他身后的记事官和翻译官则显得有些紧张。 等翻译的话音落下,普伊希奇便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对秦川反问道:“大人,为何你会有这样的疑问?贝加尔湖并不是我们俄罗斯人的领地,那里住着当地土著和蒙古人,我们俄罗斯人怎么可能会跑到那里去杀害大人的使团?这是不可能的事,绝对不可能。” “呵呵。” 秦川冷声一笑:“哥萨克人的据点已经建在贝加尔湖以西的叶尼塞河河畔了,对吗?你们俄罗斯已经占领了整个西西伯利亚,甚至东西伯利亚的大部分领土也在你们控制之下,对吗?” “一群贪婪的贵族和商人,为了财富和地位而招募哥萨克强盗和被流放的罪犯,踏上西伯利亚烧杀抢掠,为沙皇开疆拓土。” “那些强盗和罪犯之前所犯的罪,会获得沙皇的赦免,而那些贵族和商人,则会获得爵位或财富的封赏,还从西伯利亚土著身上强制收取皮毛税,以此获得大量财富。” “当这群强盗和罪犯的探险之路抵达贝加尔湖的时候,发现了一支装备精良的东方汉人,贪婪的本性和烧杀抢掠的习惯,让他们将那支汉人视为猎物,并以狩猎的方式残杀所有汉人,抢夺他们携带的所欲物品。” “包括他们的武器,燧发枪和短火枪。” “然后,那群强盗发现他们抢来的火枪威力巨大,远超西方任何国家的武器,所以,他们想获得这些武器,并派出使者向被害人提出购买武器的请求。” “尊贵的斯特罗干诺夫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说罢,秦川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神冰冷地望着普伊希奇。 第四百七十章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从普伊希奇开口要购买火枪开始,秦川就怀疑使团失踪是毛子干的了。 当普伊希奇没有对枪支类型产生疑问,开口就长枪短枪都要的时候,秦川基本可以确定,使团失踪一事就是毛子干的。 因为,毛子对他的火枪很了解。 欧洲早就有燧发枪了,虽然还都是作坊手工制造,但各国已在陆续列装,俄罗斯也肯定有列装,如果不是很了解他的火枪,没发现他的火枪比欧洲先进的话,毛子不可能千里迢迢跑来找他购买。 燧发枪结构大同小异,精密程度取决于工匠的技艺,唯一不同的是材质。 毛子肯定是发现他的燧发枪使用的钢材质量比欧洲主流更好,所以才会大老远要从他这买燧发长枪。 短铳的枪管内刻有膛线,这玩意的技术含量很高,毛子一时半会弄不出来,所以只能跟他购买。 子弹的技术含量很低,不论东西方的滑膛枪用的清一色圆弹,有铅制、铁制或铜制,尖头弹则只需一个样本,随便一个铁匠都能仿制出来,所以毛子根本就不需要跟他购买子弹。 他对火枪的管控一直都很严格,要求关帝军不论战斗大小,战后一律仔细仔细清扫战场,不能遗漏任何火器,而且关帝军从未吃过败仗,不存在火器被敌人缴获的情况发生。 仅有的几次火器外流事件中,一次是一名夜不收在乌兰察布地区失踪,其携带的两支短铳也一并失踪,基本可以确定是落入了建奴手中,另一次是去年喀尔喀三汗给秦川赠送礼物时,他回赠了一人一支燧发长枪。 最后一次,就是使团失踪了。 共八支燧发枪,二十二支刻有膛线的短铳,弹药若干。 这些火器肯定在毛子手里,可能其中的一部分正在沙皇手里把玩,一部分在俄罗斯铁匠的工坊里,另一部分或在西伯利亚各个指挥官手中,或被哥萨克人留下来自用。 不论在沙皇手上,还是在哥萨克人手上,秦川都要拿回来。 那不是属于毛子的东西。 还有使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普伊希奇的翻译官不懂汉语,所以只能花重金从蒙古人那找了个懂汉语又懂俄语的人当临时翻译。 这位蒙古人可是对秦川的威名早有耳闻。 当秦川说完那番话,他差点就跪了下来。 他知道,秦川的那番话一翻译出来,就必将血流成河。 但若不翻译,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在旁边红衣侍从阴冷的目光中,他只得哆哆嗦嗦地将秦川那番话翻译了一遍,虽不完整,但意思已经齐全。 听完翻译的话,普伊希奇脸色蓦然一变,腾地站起身。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就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转头一看,一名身着红色盔甲的侍卫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手紧握已出鞘一半的腰刀,目光阴冷无情。 身后的记事官和翻译官旁边,也都各站着一名身穿红甲的侍卫,同样杀气凛凛冰冷无情。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那蒙古人脸色煞白,腿一软便噗通跪了下来。 “秦将军,我只是白匪雇来当翻译的,使团的事与我无关啊,与我无关啊……” “你先别慌,把话翻译好就行了,若真与你无关,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秦川淡淡说道,并抬手示意他起身,然后静静望着普伊希奇。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那蒙古人连忙爬起身,躬着身哆哆嗦嗦站在一旁。 普伊希奇脸色发白,却又两眼满是怒火,愤怒地喊道:“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秦川,我带着沙皇陛下最大的善意前来,本想与你联盟通商,你却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污蔑我,你……你这是在污蔑尊贵的沙皇陛下,在羞辱伟大的俄罗斯沙皇国!” “立即命令你的侍卫收起武器,否则……你不仅要面对斯特罗干诺夫家族的怒火,还要面对沙皇陛下的怒火!” 他不喊还不打紧,这一喊把外面站岗的和在隔壁房间听调的红衣侍从全都惊动了。 十几名红衣侍从呼啦涌了进来,一个个或抄腰刀,或持短铳,将普伊希奇几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那蒙古人吓得直哆嗦,半晌才壮着胆子开始翻译,还一边偷瞄秦川的脸色,见对方一直脸色淡然后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秦川知道,跟普伊希奇在这打嘴炮纯属浪费时间,于是大手一挥,道:“压下去分开关押,他那十几个护卫也统统分开关押,单独审问,使些手段让他们如实招来。” “是!” 一群红衣侍从齐声应诺,开始动手控制普伊希奇等人。 普伊希奇还想挣扎,但一名红衣侍从只使了两招擒拿手就把他按在地上锁得死死的。 很快他就被拖了出去,一路上还叽里呱啦怒骂不止。 那蒙古人本来已经被双手反按在后背了,但秦川摆手示意让红衣侍从放开他,然后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将军话,小的叫那楚克·图格尔。” “图格尔是吧,哪个部族的人?为何既懂俄语又懂汉语?” “小的是和硕特部族人,因为通商的原因跟汉人打交道较多,曾经做过汉人通商的中间人,前几年俄罗斯人到了叶尼塞河,南下购买皮毛,之后我便又跟俄罗斯人打上了交道,久而久之就学会了俄语。” “嗯。” 秦川点点头,又问道:“俄罗斯人是不是已经在贝加尔湖以西建立了据点。” 图格尔有些紧张,犹犹豫豫说道:“回……回将军话,他们的据点确实已经建到贝加尔湖以西,就在贝加尔湖以西大约八百里的叶塞尼河支流河畔,而且,贝加尔湖北部、东北部也都有他们的据点,沿着勒拿河建了好几个。” “嗯。” 秦川又点点头,道:“若使团之事与你无关,我非但不会为难你,还会给予优待,让你教我的人学俄语,学成之后,回和硕特部或留在娄烦由你自行决定,若留下来则必有优待。”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好了,你先下去,和我的人一起审问那些俄罗斯人,把该作的事都做了,不要有什么遗漏或差错。” “是,小的一定字字如实翻译。” “去吧。” 秦川挥了挥手,然后起身走到墙壁前仔细观看地图。 他不懂勒拿河究竟在什么位置,也懒得问那么多,反正是贝加尔湖东北方向,足以证实毛子已经控制了大半个西伯利亚,快要到满清的地盘了。 后世的满清入住中原后,毛子就到了他们老窝的北边,用杀戮迫使土著臣服之后,开始南侵满清的老窝。 一开始,满清仗着人多势众还能把毛子干翻,但随着毛子不断往西伯利亚移民增兵,满清很快就被锤得满地找牙,每锤一次就逼满清签一次不平等条约,把外兴安岭至海兰泡之间的几十万平方公里,还有乌苏里江以东及库页岛的又几十万公里全都拱手让给了毛子。 秦川自然不会让毛子从欧洲跑到亚洲最东边来蹦跶,那是以为我东方好欺负。 且让他们先领略一下已派往贝加尔湖那八百猛士的威力,领略一下他秦川的怒火,否则毛子还不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第四百七十一章 八百猛士锋利的獠牙 喀尔喀车臣部领地南部,宗巴彦地区。 一支仅数百人却装备齐整的军队赶着骡马车,在雨后松软的砂砾中匀速地往北行进。 这一带是漠北的戈壁地带,常年干旱甚至终年无雨,但昨日却淅沥沥地下了一场春雨,虽然短暂,但干涸的土地终究是得到了温润,死寂的戈壁滩仿佛一下子布满了生气。 正行进中,北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等头领下令,这支军队便迅速停了下来,行在前头的一名将领侧耳倾听片刻,便挥手示意军队继续前进。 很快,视线里出现了一名骑士,正朝军队策马狂奔而来。 领头的将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那是在前面探路的夜不收之一,之所以如此急促,明显是因为前方有情况。 很快,那名夜不收到了跟前,迅速抱拳行了个军力,急声道:“禀赵将军,北边来了一支蒙古骑兵,两千人上下,行进的速度很快,如今应该已经到了三十里之外。” 那名姓赵的将军,正是率八百远征军前往贝加尔湖的赵武。 听闻夜不收的禀报之后,赵武不由皱起了眉头。 “老赵,瞧这伙蒙古人的来势,不像是来迎接咱们的啊,大将军的信件早就传到车臣汗手里了吧,那老小子还派兵堵咱们,是想整哪一出?” 旁边不远的老黄一边策马靠过来,一边龇着大黄牙说道。 赵武眯眼思索片刻,忽然冷笑一声:“车臣汗那厮是不打算给大将军面子了,既如此,咱们也用不着给他面子。” 说罢,他又转头朝一旁的夜不收问道:“前方地形如何?” “一路坦途,可供数百骑并排驰骋,二十里范围内无山岭,但有不少缓坡和巨岩。” “可有水源?” “三十里外有一小绿洲,得益于昨日春雨,前方五里之外有一水潭,水源较少,不足两百骑饮马,但由此至绿洲之间也有数个水潭。” 赵武点点头,又思索片刻后,便扬声道:“下马休整一刻钟,给战马上甲,喂一斤豆子,一刻钟后结五军菱阵,留马力牵马前行。” 一声令下,八百精锐纷纷翻身下来,开始掏豆子拿水囊喂马。 五军阵分方阵和菱形阵两种,赵武要结的是菱形阵,整个阵型呈菱形,兵力分为前左、前右、后左、后右四军,骡马车和五十名神射手在中间也结成一个小菱形,拢共五个部分,而所有士兵的另一匹马则系在骡马车后面,以防战时马匹受惊乱窜。 战马的盔甲只是皮棉复合甲,就是皮甲内夹有棉片,比士兵穿的棉甲稍薄,减轻重量的同时,可以让战马抵御轻箭抛射,但近距离的破甲重箭是防不住的。 一刻钟后,八百关帝军迅速结成五军阵,然后以菱形的阵型继续往前推进。 虽然结阵行军速度会慢许多,但这军阵进可攻退可守,前后左右四军可随时出击,防守时中间的骡马车可随时结成菱形车阵,士兵可随时退入车阵内。 结阵行进了只一刻钟左右,前方忽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接着是席卷而来的尘烟。 一支骑兵出现在了视线内,并在两三里之外便停了下来。 赵武抬起手,也示意关帝军停下来,然后独自策马前行,朝那支蒙古骑兵行去。 对方也出来一人,双方很快在中间碰了面。 赵武礼节性地拱手行了一礼,用蒙语朗声道:“我乃关帝军夜不收统领赵武,封关帝军大将军之命前往贝加尔湖调查使团失踪一事,此前大将军已致信并知会喀尔喀三汗,如今尔等为何拦住我等去路?” 对方没有行礼致意,而是傲慢地打量了赵武几眼,道:“我是车臣部苏木贝尔万户首领赛木吉,这里是我的领地,我没有接到大汗为你们放行的命令,你们掉头回去吧,否则的话,我只能让我麾下的勇士用弓箭和铁蹄驱逐你们。” 赵武微微皱了皱眉头:“我等只是借道前往贝加尔湖,对喀尔喀三部无任何恶意,也无意逗留贵部领地,更不会袭扰贵部族人,还请赛木吉首领让道放行。” 赛木吉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废话少说,赶紧掉头,再不走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赵武没回话,只定定望了他片刻,接着抱拳说了句“得罪了”,然后打马转身。 回到队伍中,他举手一挥,大声道:“上马,继续前进。” 八百精锐继续保持着菱形五军阵前进。 远处,赛木吉面露怒色,冷哼一声后也迅速向手下发号施令。 喀尔喀三部只听过关帝军的威名,还从未跟关帝军交过手,也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但赛木吉知道,哪怕他的兵力比对方多两倍,他也绝不能跟对方正面对抗,不能让关帝军发挥火器和盔甲的优势。 所以他打算采取他们蒙古人的传统战法:袭扰。 他麾下的两千余蒙古骑兵迅速分为四部,并向两侧散开,一阵呼啸后那四部骑兵分别来到了关帝军的前后左右,呈包围之势。 但他们没有发起攻击,而是在关帝军附近来回驰骋大呼小叫。 赵武在边军任多年夜不收,对蒙古人的袭扰战术早已了如指掌,所以他早早便让关帝军喂马留马力。 统军副将巴图也是蒙古人,对此再了解不过了。 只看了看将旗飘扬的方向,巴图便自告奋勇向赵武请求统领前后右军两部。 赵武点了点头,交代几句便让他去了。 左边的前后两部,则交给老黄统领。 对于蒙古人的大呼小叫,八百关帝军视若无睹,只依然匀速向前挺进。 蒙古人并非只瞎叫唤,他们在来回驰骋大呼小叫的过程中,正一点点地向关帝军靠近。 他们的袭扰以绕圈骑射为主,像长蛇一样在敌人旁边不停绕圈,一边绕一边放箭,赛木吉用的便是这种惯用的战术。 他要从东边发起进攻,也就是关帝军的右侧,因为如今是春季,大草原上刮的是东风,箭支在顺风的情况下会相应增加一些威力。 所以,赛木吉在东边布置的六百蒙古骑兵是他麾下的精锐,正呈长蛇阵打马绕圈缓缓接近,很快就进入两百步之内了。 五军阵中间的神射手有些手痒难耐了,这么点距离可以说一枪一个准,但赵武没下令,而且队伍行进中也不好瞄。 右侧那股蒙古骑兵进到两百步之内后,便猛然提速,突然朝关帝军的右侧杀来,眨眼就到了百步距离,然后纷纷张弓搭箭。 随着密集的弓弦声响起,第一波箭支划着弧线落向关帝军阵中。 冲在前头的蒙古骑兵放箭之后,便立马调转马头,从关帝居右侧绕过去,后面的蒙古人接着放箭,又接着调头绕过去。 “举盾,持标枪准备出击。” 巴图时刻注意着蒙古人的动向,哪怕有箭支袭来也毫不躲避,只紧紧盯着对方。 另一边,赵武也挥手大喊,示意整个队伍暂时停下来。 蒙古人的马弓威力不比步弓,骑射自然也不如步射,哪怕顺风,百步距离骑射抛出的轻箭也是轻飘飘的,根本就无法对盔甲整齐的关帝军造成损伤,就连马匹都伤不着几匹。 当大约一半蒙古骑兵放完箭调头的时候,巴图忽然一拉缰绳,两腿蹬再马肚子上,大喝一声“杀”,然后策马狂奔杀向蒙古人。 “杀!” 右侧前后两部各一百关帝军同时出击,高昂激荡的杀声中,离弦之箭般朝敌人呼啸而去。 菱形阵的侧翼是尖的,右侧的前后两军同时出击之时,就会自动形成锋矢冲锋阵型,巴图便冲在这锋矢阵的最前头,刺向蒙古骑兵的圆圈中心。 那六百蒙古骑兵绕圈正绕到一半,一半人已经绕过去了,另一半正嗷嗷叫地斜斜冲向关帝军的军阵。 巴图要揍的就是还没绕过去的这一半,双方迎面对冲,转眼便拉近了数十步距离。 “放箭!快放箭!” 蒙古骑兵的将领连忙嘶声大吼,原本要抛射的蒙古骑兵,也连忙改为平射,朝迎面而来的关帝军就是一阵箭雨。 “举盾,标枪!” 巴图一边大吼一边举起手中盾牌,然后将手中的标枪奋力一掷。 两百关帝军几乎同时举起盾牌,也几乎同时掷出了手中的标枪。 战场上瞬间充斥着破空声、惨叫声和马嘶声。 一波标枪一波箭支,中箭的一方在盾牌或铁甲、棉甲的抵御之下几乎毫发无损,紧接着又是一波标枪掷了出去。 而中标枪的一方,则毫无抵抗之力。 标枪的威力远胜于马弓轻箭,而且关帝军的标枪枪头制作精良,锋利无比,蒙古人的皮甲根本就扛不住,几乎一枪穿一个,不死也只能等死。 只第一波攻击,蒙古骑兵的长蛇圆阵便缺了一个大口子。 关帝军马不停蹄,接着又是第二波标枪呼啸而去。 两波过后,蒙古骑兵的长蛇圆阵缺了将近一半。 巴图没打算就此罢手,领着关帝军继续冲向其余的蒙古骑兵。 这时,最先绕过去的蒙古骑兵才发现后面的同伴已经没了,也才发现关帝军正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冲来。 蒙古骑兵瞬间大乱,全然顾不得阵型只四下逃窜,眨眼便逃得到处都是。 巴图没有追击逃远的敌人,只绕了个圈,将跑得慢的统统剿杀干净,然后缓缓收拢部队。 五军阵中,目睹了整个战斗过程的赵武面无表情,只高声喊道:“往巴图部靠拢,准备打扫战场,神射手上骡马车,阻杀所有进入两百步内的敌人。” 远处,赛木吉脸色煞白,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第四百七十二章 布拉克茨侯爵的灭顶之灾 喀尔喀巴彦地区,车臣部汗帐地。 秋雨过后,草原大地生气蓬勃,处处可见牛羊悠闲吃草骏马肆意驰骋,可车臣部汗帐内的气氛却是十分紧张。 自接到秦川的传信,车臣汗垒硕便急忙派人联系土谢图部和札萨克图部,请两部汗和诸贵族首领到巴彦商讨对策。 没多久,土谢图汗衮布、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及一众贵族首领便匆忙赶到了巴彦。 秦川派兵入喀尔喀,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 天知道秦川是要调查使团失踪的原因,还是想图谋喀尔喀大草原。 所以三部汗和众贵族都十分紧张,一收到秦川的传信便主动赶往巴彦找车臣汗商议了。 其实所谓的对策只有两个,一是让关帝军进入喀尔喀,并为对方提供粮草,二是发兵驱逐。 前者暂时不会出现什么争端,秦川在信件中说他只派了八百关帝军,对各部的威胁并不大,但谁都不知道这八百关帝军来了之后还走不走,更不知道秦川会不会再派出另一批关帝军。 若发兵驱逐的话……必然会引发双方之间的战争。 喀尔喀三部加起来,可以召集超过五万军队,但喀尔喀三汗心里都明白,哪怕十万大军也抵挡不住关帝军的火器,也抵挡不住他们践踏大草原的脚步,届时喀尔喀只能需求皇太极的帮助,只能归顺大清,成为任人差遣的棋子。 更何况,喀尔喀与宿敌卫拉特之间的战争从未间断过,若秦川与卫拉特结盟的话,远在辽东的满清也帮不了他们,喀尔喀三就只能放弃他们世代驻牧的大草原,东迁至满清的领地苟活。 最重要的是,蒙古人与汉人的贸易已经被秦川彻底把持了。 张家口堡被秦川攻陷后,那里的汉人商贾死的死,散的散,再没人能组织起有规模的商队,大明朝廷也彻底封锁了边关,蒙古人再也无法进入张家口堡采买货物。 蒙古人所需的茶、铁、马具等所有物资,只能向秦川购买。 若与秦川交战,所有物资断绝,且战争旷日持久的话,喀尔喀三部的族人会因为战争、饥饿、疾病、寒冷等原因陆续死去。 喀尔喀三部不乏好战之人,也不乏亲近满清之人,尤其是车臣部,该部领土位于喀尔喀东部,与已归顺满清的几个蒙古部族接壤,与辽东的距离最为接近。 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等人到了之后,这几个贵族组成的主战派便立即提议调兵驱逐关帝军,不让秦川的任何势力进入喀尔喀的领地。 这些人的理由是,与秦川开战之后他们可以立即归顺大清,族人所需的物资,可以向大清购买,朝鲜半岛有茶叶种植,完全不用担心物资匮乏的问题。 而且皇太极取朝鲜半岛后,获得了数百万李氏朝鲜的百姓,大清国力一跃而起,清兵数量以数十万计,哪怕秦川与卫拉特联手,也根本就不足为惧。 更何况,秦川正与大明交战,根本就无法调集大军进攻喀尔喀,若他真的敢来,大明和大清必然会在后方攻打他的老巢,喀尔喀三部只需在大草原上拖住秦川即可让他自行灭亡。 相比之下,土谢图部和扎萨克图部更多的是主和派,这一派主和的理由是:大清远在两千里之外的辽东,路途比秦川的领地远了一倍,若秦川来攻,大清根本就来不及救援,去年下半年秦川派兵扫荡张家口堡以北的几个小部落,等消息传到辽东的时候,那几个小部落的族人都已全部被关帝军掳到河套地区了。 秦川后方的大明,对他根本就构不成威胁,去年年初他率大军西征,与多尔衮在托勒南山抢夺察哈尔余部期间,大明就曾大规模攻打他的领地,皇太极也发兵数万攻打清水河。 结果呢? 不论大明还是皇太极,一座军堡都打不下来,还被他趁机占了延绥地区的领土。 皇太极在增强国力,他也在增强国力,他的威望在汉人当中已如日中天,就像大草原的至高神一样高高在上一呼百应。 综上所述,若与秦川开战的话,喀尔喀三部唯一的选择就是动迁,离开世代游牧的大草原,寻求满清的庇护,否则必将被秦川攻灭。 可满清的领土就那么点大,皇太极不可能让他们迁入辽东,锡林郭勒和呼伦湖一带又早就被他分给了漠南诸部,他们喀尔喀三部,该迁往哪? 秦川和皇太极之间,他们必然要选择一个,但如今时机还未到。 一不小心站错队的话,等待他们的可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他们应该迎接那八百关帝军入喀尔喀,并为他们提供粮草,派向导引他们到贝加尔湖。 暂时以恭顺的姿态面对秦川和皇太极,静观两人争斗。 若秦川胜,便奉他为汗,时机一到便出兵夺取东边的呼伦湖和锡林郭勒地区。 若皇太极胜,则归附满清,并出兵攻取河套地区和鄂尔多斯。 土谢图汗和札萨克图汗都是主和派,车臣汗则属于中间派,端坐汗座上稳如泰山,静观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主战派寡不敌众,气势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一些中间派也渐渐加入到了主和派,车臣汗眼见形势已定,准备做决定的时候,汗帐外突然有一骑狂奔而至。 一名哨骑翻身下马,风一样冲进汗帐,嘴里急促地喊道:“大汗,不好了,赛木吉带兵去攻打那支关帝军了。” “什么?” 喀尔喀三大汗不约而同地腾地站起身。 哨骑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确认消息后,土谢图汗衮布脸色铁青,指着车臣汗骂道:“垒硕,你干的好事,若秦川派大军攻打你的话,我土谢图部绝不会出兵,你自己想办法怎么抵挡他吧。” 札萨克图汗素巴第也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若秦川真要开战,喀尔喀联盟就只能解散了,我要保护我的族人,不能与他交战。” 车臣汗脸色惨白,连忙对那哨骑问道:“赛木吉带了多少人去攻打关帝军?” “两千多一些。” “两千多,他不一定打的过关帝军……快,调集所有汗帐侍卫,贲托和阿古流你们也赶紧去调集你们的族人,随我去阻止赛木吉。” 话没说完,车臣汗便立马冲出汗帐调集汗帐侍卫了。 札萨克图汗和土谢图汗对视一眼后,也迅速离开汗帐,准备跟去看看。 …… 普伊希奇的硬气有些出乎秦川的意料。 对这位男爵之子,秦川没有任何心慈手软,上了好几种酷刑,甚至把他的胸毛都快拔光了,他仍是不开口。 相比之下,他带来的那些哥萨克护卫就容易对付得多了。 可能是因为哥萨克人对沙皇并非绝对忠诚,刚上刑就有两个招了。 普伊希奇是从鄂毕河的托木斯克军堡出发的,沿着鄂毕河南下,穿过喀尔喀与卫拉特交界抵达秦川的领地,所以他的护卫都是在托木斯克军堡召集的。 托木斯克离贝加尔湖路途遥远,这些哥萨克人并不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曾听说布拉克茨军堡的探险队在贝加尔湖附近的狩猎行动中,获得了一批威力十分强大的火枪,其他的事情他们一概不知。 布拉克茨军堡离贝加尔湖只有几百里路,沙皇将那里的领地作为奖励赐给了一个名叫贡萨多的军事指挥官,并封贡萨多为布拉克茨侯爵。 如今布拉克茨只有少量被流放到那的住民和一些皮毛商人,军队只有三百余,既要四处探险,又要与居住在贝加尔湖一带的布里亚特部作战,兵力完全不够,所以布拉克茨侯爵已经派人回国招募士兵,想尽快击败布里亚特部,夺取贝加尔湖一带的领土。 对于秦川来说,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 得到口供当天,他便写了一封信,先让翻译官翻译并将俄文加进去,再交给普伊希奇,让他带回去给沙皇。 他决定放了普伊希奇,先彰显东方大国的气度,不为难使者,尽管这位男爵之子的胸毛已经被拔光了。 记事官、翻译官及那十几名哥萨克人也全都放了,让他们护送普伊希奇回去,免得男爵之子半路被蒙古人给生吃了。 放人当天,秦川派了几名传令兵去追赵武,让赵武不用调查了,直接去布拉克茨,铲平那座军堡,屠尽那里的俄罗斯军队,活捉布拉克茨侯爵贡萨多。 第四百七十三章 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 放普伊希奇走后,秦川本想直接去太原的,可吴甡和文成却突然来了。 这两人到古交堡的目的,是想求秦川留下郑崇俭的性命。 吴甡与郑崇俭已相识多年,一个是万历四十一年进士,一个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入朝为官后又多有来往,而文成却与郑崇俭并不相识,他只是受简国宁等一众陕西降官之托,而跑来古交为郑崇俭求情的。 郑崇俭曾在陕西为官多年,与陕西众降官也早已相识多年,据吴甡和简国宁等人所说,郑崇俭此人正人君子品行无缺,且才能过人桃李天下,若不杀他,吴甡和文成及一众原朝廷官员会尽力劝说郑崇俭为大将军效力。 其实秦川并没有杀郑崇俭的打算,以前杀人是为了立威,如今站住脚了,再乱杀人对他没啥好处。 所以,听得二人来意之后,秦川便顺手推舟,当场就把一直被关押的郑崇俭给放了,让文成和吴甡带他回娄烦好好安置,他的家眷部分在太原,一部分在乡宁,待取了这两地再一起接过来就行了。 处理完所有事务后,秦川再次打马直奔太原。 廖三枪和李定国已经抵达了太原,两人共带来了七千兵力,再加上刘有柱部、罗八部、秦川的卫队,如今云集在太原、阳曲和榆次的关帝军兵力已达到两万三千,还没算上佯攻汾州城的任亮部。 他们要面对的明军总兵力,很可能会超过十万。 除了征兵之外,秦川调集的火炮也陆续抵达了太原城下,有要塞炮六门、天威将军炮二十三门、红衣将军炮和大佛郎机共五十八门,野战小炮两百余。 自此,秦川已在太原城下堆了将近两百门大炮。 这一战,是他起兵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 那些火炮到位后,便立即加入了炮轰太原城的行列,秦川抵达时,太原城小北门上方城墙的包砖几乎已全部剥离,露出里面仍然结实的夯土,城头百步范围内已经完全站不下人,那片范围内的明军火炮也已彻底哑火。 眼见时机差不多,秦川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攻坚队开始往小北门进发。 率先要做的是搭桥,桥早就打造好了,由阴干的圆木造成,宽约八尺,长三丈有余,形似盾车,桥底绑有充气皮囊以增加浮力,两侧是圆木造成的防护挡板,用来抵挡明军的炮弹,底部装有木轮,二十四名健壮关帝军藏在里面,喊着号子推动这座装有轮子的木桥,沿着官道朝三里外的太原城小北门进发。 这座桥一出现,太原城头顿时紧张起来,离小北门较远的那些火炮纷纷调转炮口,瞄准移动中的木桥,然后纷纷开炮。 明军的火炮本就准头很差,仓促间那几门能打三里远的大炮没一发能命中木桥的。 直到第三轮炮击,才终于有一发炮弹命中木桥的左侧挡板,呼啸的炮弹将左侧一根大腿粗的圆木生生砸断,木桥内顿时响起了几声闷哼和一声惨叫。 出现伤亡了。 幸好那发炮弹被圆木斜斜弹了出去,没有钻进木桥里,里面的关帝军只是被断裂的圆木击伤而已。 木桥原地停了下来,但仅数息之后便又响着号子继续往前推进。 关帝军的炮阵依然在持续炮轰当中,除了一部分火炮继续压制小北门的城头之外,其余的火炮则纷纷瞄准明军的炮位开火。 木桥往前移动之后,地上留下了一名正捂着小腿惨叫的关帝军,他的腿似乎被断裂的圆木砸断了。 后方阵中很快有两名关帝军冲上去,迅速将他抬回来治伤。 目睹整个过程的秦川才发现自己忘了造担架,这东西在救治伤员的时候,能很大程度地避免伤员遭受二次受伤。 没多久,木桥又挨了一炮,这一发炮弹斜斜击中顶部,又斜斜地弹了出去,除了顶部的圆木松动之外,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这时,木桥已经进入了二里地的距离,也进了更多明军火炮的射程。 “排头那三辆盾车出发。”秦川适时地下达了命令。 排在阵前的三辆早已准备好的盾车应声而动,车轮咯吱咯吱地往前推进。 这三辆盾车要为前面的木桥吸引火力,盾车内分别装了三个大铁桶,推车前进的关帝军身上还都背有一包火药。 等木桥顺利架上护城河之后,他们会马上开始炸门。 明军的部分大炮被后面的三辆盾车吸引住了,但木桥的压力并没有减轻多少,随着距离的拉近,木桥会进入更多火炮的射程。 木桥就这样在炮弹的洗礼中断断续续地前进,尽管明军的大威力火炮只有寥寥数门,其余火炮对木桥构不成太大威胁,但木桥终究只是木头做的,挨的炮弹越多破损就越大,里面的关帝军的伤亡也越来越大,甚至有两名不幸的关帝军直接被火炮砸中而亡。 眼见木桥里人越来越少,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秦川毫不犹豫地命令另一队人抗着木料和充气皮囊冲上去,接替木桥里面的人继续向前推进。 挨过几轮密集的炮击之后,早已破烂不堪的木桥终于抵达了小北门护城河边,明军的火炮无法向下射击,小北门上方又被火炮压制得厉害,明军只能在较远的城墙上探出火铳和弓箭攻击木桥。 木桥里的关帝军对明军的攻击视若无睹,到了河边便纷纷钻出来,将木桥整个翻了个身,然后开始用之前带来的木料和充气皮囊修理木桥。 他们身上清一色的三层盔甲,两层棉甲一层铁甲,明军的火铳和弓箭根本就伤不了他们。 唯一的麻烦是明军的火箭。 他们相互清理战友身上的火箭,扑灭木桥上的火焰,免得木桥被烧毁。 简单修理之后,关帝军们又喊着号子将木桥推入水中,将木桥一端的几根尖锐木头扎进护城河对岸的泥土里,固定并浮在河面上,接着他们又纷纷在河岸边搜罗湿泥巴来涂抹木桥,以隔绝明军的火箭。 这时,那三辆盾车离护城河只有两三百步距离而已。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举族叛逃 喀尔喀车臣部领地南部,宗巴彦地区。 远征军在赵武的指挥下,在巴图和蒙古人交战的地方停了下来,中间的骡马车队迅速张开,结成一个菱形的车阵,关帝军纷纷进入车阵,并翻身下马,取出线膛枪在车阵后面严阵以待,其中的五十名神射手则登上骡马车,架着线膛枪趴在粮食袋上环视四周。 在强大火力和盔甲齐全的情况下,这个防御阵型能抵挡数十倍蒙古人。 阵型结成之前,巴图已经开始率部打扫战场了。 关帝军没有出现阵亡人员,但有十几个伤员,大多为箭支从盔甲缝隙钻入所造成的轻伤,但有两人因为战马中箭倒地而摔伤了,一个摔断了腿,另一个被摔昏了过去,身上好像还有几处骨折。 这两名伤势较重的伤兵只能在行军途中慢慢养伤,赵武让人在装载草料的骡马车上掏出床位,铺上皮垫,让伤兵躺在柔软的干草上面,还在上方搭起木杆,用来悬吊伤兵骨折的部位。 敌人的伤亡比关帝军大得多了,只粗略清点,就发现了七十多具蒙古骑兵尸体,一百五十多名因受伤而无法逃跑的伤兵,还不包括只负了轻伤而逃之夭夭的那些。 得到赵武授意后,巴图将那些受了重伤,眼见实在是没法救治的蒙古骑兵统统杀了,而伤得不重的那些,则一律释放。 赵武不要俘虏,那是累赘,也不愿意滥杀,因为他还不知道车臣部是否真的要跟大将军决裂。 但战利品是肯定要的,干粮和战马对远征军至关重要,拿走或毁掉弓箭、盔甲和马具可以削弱蒙古人,至于弯刀棒槌枪矛之类的冷兵器是不要的,这些东西只会增加运输负担。 除此之外,关帝军还将大部分战死的战马都分解了,取走所有的肉,包括那些负伤难以救治的战马。 赛木吉并没有就此服气,而是趁关帝军打扫战场的时候又派了一支骑兵由左翼发起进攻。 他以为关帝军的火铳跟大明的一样,射程不到一百步。 可他的人刚进入大约两百步距离,车阵就响起了枪声,冲在前面的骑兵瞬间倒下了三四十人。 整个队伍一顿骚乱,但赛木吉铁了心要找回些面子,所以没下令撤退,而是大声叫喊进攻,想让他的骑兵趁关帝军装填弹药的时候迅速冲过去。 他并不知道,这支关帝军配备的是射程达三百步的线膛枪,也不知道刚才开枪的只是五十名神射手而已。 蒙古骑兵进入大约一百五十步距离时,其余关帝军的枪声也响了,整个骑兵阵型前端瞬间出现了大片空缺。 这种杀伤极高的远程打击是致命的,后面的骑兵不等赛木吉下令撤退,便已经拉紧缰绳掉头逃命了。 赛木吉脸都绿了。 这两波攻击当中他就损失了三百多勇士,对方却毫发无损。 他知道,凭他麾下这点兵力奈何不了对方,只能先撤走,再向大汗禀报说这群汉人进入喀尔喀的领地之后四处杀掠,请大汗调集整个车臣部的军队,甚至是整个喀尔喀三部的军队,杀光这些可恶的汉人。 想到这,赛木吉大手一挥,领着剩余人马绝尘而去,连战场上的伤兵也不顾了。 将整个战场都打扫干净后,赵武粗略清点了一下,这一战缴获了四十二匹战马,两百余各色皮甲和十来副粗制滥造的铁甲,除了皮甲和马具之外,赵武让关帝军将所有铁甲、弓箭、冷兵器等统统捣毁掉,这些东西他用不着,带着会增加负重,也不能留给蒙古人。 马肉也取不了那么多,一是太重,二是他带的盐并不多,只能腌制少量肉干,幸好大草原哪怕入了春季也依然寒冷,鲜肉还能保存几天,所以他只取了大约能吃七天的肉,一部分这几天吃掉,一部分腌制了晒成肉干。 打扫完战场,远征军继续启程北上,于天黑之前赶到了那处小绿洲。 赵武决定再此休整一日,一是让伤兵能好好休养,二是要腌制肉干,腌好之后挂在马背上或者骡马车两侧,在行军途中晒干即可。 …… 车臣汗硕垒领着数千骑兵日夜驰骋,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抵达了苏木贝尔,正好碰上了兵败归来的赛木吉。 刚见面,赛木吉还来不及向大汗行礼,硕垒便一马鞭狠狠抽在了他脸上。 赛木吉惨叫一声,捂着脸愕然问道:“大汗,你……” “你想害死整个部族吗?”硕垒怒气冲冲地喝问道。 “大汗,汉人军队擅自闯进我的领地,我只是去驱逐他们而已,我有什么错?” “你……本汗不是早就传信到苏木贝尔,告诉你汉人军队要借道去贝加尔湖,让你不要轻举妄动吗?你公然违抗本汗的命令,如今还敢狡辩?” 硕垒骂道气头上,甩手又是一马鞭狠狠抽过去。 赛木吉捂着脸一言不发,眼里却是浓浓的不服气。 硕垒又问道:“战况如何?损伤多少?” 赛木吉低着头:“损失了三百七十多名勇士。” “汉人呢?” “几乎没有伤亡。” 硕垒微微一愣,接着又松了一口气。 幸好汉人没有什么伤亡。 可是,赛木吉领两千余勇士攻打八百汉人,己方损失三百多,对方为何能毫发无伤? 疑惑之下,硕垒又喝问了赛木吉,后者便将战斗过程简略地描述了一遍。 听完后硕垒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关帝军厉害,只没想到竟然厉害到如此程度。 一旁坐在马背上的衮布和素巴第也暗暗庆幸不已,幸好他们极力劝说硕垒不要跟秦川交战。 只八百关帝军就如此厉害,若秦川派几万大军进入大草原的话,谁能抵挡? 硕垒又狠狠训一顿赛木吉之后,便率军继续南下,找那支关帝军赔礼道歉,到时候再主动遣使到娄烦向秦川解释清楚。 望着硕垒大军远去的背影,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赛木吉眼里的恨意愈发浓郁了。 “昂布,你带几个人去一趟辽东。”待周围无其他人之后,赛木吉低声对身边的亲信说道。 “去辽东干啥?” “懦弱的硕垒要做汉人的走狗,他不配让我赛木吉的效忠,不配当苏木贝尔部的大汗,去你告诉皇太极,我们苏木贝尔万户愿意东迁归顺大清,但我们需要大清派兵掩护东迁。” “明白。”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七尺男儿当报效朝廷 山西巡抚郑崇俭已经被关帝军俘虏了,如今的太原防务表面上由山西布政司左右参政、兵备道、提刑按察使、知府等官员商议决策,实际上晋王朱审烜却说一不二。 太原城已经被团团包围了,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外面也不知道这座城到底如何了。 直至昨夜里,一名传令兵竟然奇迹般地趁着黑夜穿过封锁,进入了太原城,并带来了诸多他们迫切想要知道的消息。 援兵到了,一共三路大军。 东路乃真定、登莱及京营三路援军合兵于寿阳,共三万余兵力。 北路乃宣大边军,由于北边的关帝军正袭扰朔州及玉林卫一带,所以无法抽调太多宣大边军,此次只来了两万兵力,由宣大总督杨嗣昌亲自统领,如今已抵达忻州城。 南路乃陕西巡抚孙传庭编练的新秦军,共三万兵力,由孙传庭麾下众将分率,由于南边的关帝军正在攻打汾州,所以这一路援军到了汾州之后便分兵一万入驻汾州城,剩余两万兵力已越过交城,正往清源进军。 加上山西诸州府拼凑出来的援兵,如今聚集在太原周围的总兵力已超过十万。 除此之外,孙传庭在陕西周至设伏,生擒魁首高迎祥后,便立即率领一万精锐秦军渡河入晋,北上驰援太原,如今已到了霍州一带,再过三日便能抵达太原。 各路援军汇集的消息,让太原众官振奋不已,但同时传来的坏消息,也让他们十分担忧。 阳曲、太原县城、榆次城这三地,已经落入关帝军手中了。 这三地,又恰好扼住了三路援军抵达太原的通道。 而且大军云集必然消耗大量粮草,数万客军入晋之后,每过一城必索取粮草无数,而晋地诸州县官仓早已无银无粮,诸缙绅富户不久前刚捐资纳粮募兵修筑军堡,如今客军一来又要他们纳捐,大部分缙绅只少量纳捐敷衍了事,有的甚至一毛不拔,以至于东路和南路这两路援军缺少粮草而将士颇多不满。 更令他们担忧的是,关帝军增兵了,大炮数量也增加了许多,炮轰得更为频繁也更为凶猛,以至于小北门段的城墙已彻底无法布置防守。 若关帝军在援军抵达之前强攻小北门,城内守军恐怕难以抵挡。 半喜半忧之下,众官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调整防务,也想不出任何解围妙计,只派人向晋王府如实禀报。 晋王朱审烜这些时日总心神不宁忐忑不安,没一个晚上睡得踏实,生怕那姓秦的蟊贼打进太原城索他的命,这天天没亮便爬起来侧耳倾听王府外的动静,没听到喊杀声后这才稍微松一口气,然后赶紧找来管事询问城外战事如何。 听得昨夜里有传令兵入城后,朱审烜便立马派人去喊他那个叔叔宁化王朱敏济,并草草穿衣,等朱敏济一到便双双出门直奔巡抚官署。 听完传令兵带回来的所有信息之后,年轻的朱审烜和往常一样大手一挥开始让众官商议对策。 议来议无非就三个法子,一是固守待援,二是突围出逃,三是纳粮议和。 议到日上三竿时分,城北忽然传来急报:关帝军开始攻城了。 朱审烜等人大吃一惊,下意识想跑回家躲起来,可又觉得不妥,左右权衡上下思量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前往城北督战。 登上大北门城楼往外一看,只见城外一座形如木桥倒扣的盾车正缓缓朝小北门逼近,在城头火炮的密集炮轰之下木屑横飞却依然往前推进,直至护城河边,盾车里的关帝军纷纷钻出来,将盾车翻了个身然后推入河中。 这时,后边又来了三辆盾车,同样在炮弹的打击下坚挺地往小北门推进。 “快,快拦住他们,快……李槟呢?李槟何在?快率军出城截杀敌军,别让他们靠近城门!” 眼见那三辆盾车越来越近,朱审烜脸色煞白,急得语无伦次哇哇大叫。 一旁的守将李槟显得很是无奈,拱着手道:“回禀王爷,四城门洞已用砖石封起来了,大军出不去,更何况,若草率出战之际,关帝军趁机攻入城内的话,该如何是好?” 朱审烜愕然:“这……可如今贼军已逼近小北门,又该如何是好?” “王爷,不如先静观贼军意欲何为,再做定夺也不迟。” “这……那就依你之见吧。” 朱审烜无奈,只得继续惶惶不安地观望。 那三辆盾车被炮轰得破破烂烂后终于还是抵达了护城河边,盾车里关帝军纷纷钻出来,或扛着大铁桶,或手持盾牌背着火药包,开始踏上木桥渡过护城河。 大北门城楼上,李槟看到这一幕后不由想起了去年张家口堡陷落一事。 “不好!贼军要炸城!” 李槟顾不上朱审烜等人,大喊一声后便飞奔下楼,朝小北门狂奔而去。 一路奔跑,李槟还一路大喊:“贼军要用火药炸城!快用火攻!火油何在?用火攻,城头弓手用火箭,快快快……” 城头上的守军弓箭手连忙换上火箭,朝渡河中的关帝军密密麻麻地射出火箭。 关帝军们连忙举盾抵挡,背后的火药包全都是牛皮包裹,外边还涂了一层泥巴,就为了防火箭,尽管明军的火箭密集,一时间也无法点燃任何一包火药。 冲到城门底下后,关帝军将大铁桶往地上一放,然后举起盾牌将上方遮得密密麻麻,底下的人开始拆开火药包,将火药倒进铁桶。 这时,李槟也已跑到了小北门门洞后面,将一群缩在藏兵洞里躲避炮火的守军赶出来。 火油和火把、茅草、细柴等引火物都运来了,可一众守军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城头。 那密集的炮弹跟下雨似的嗖嗖嗖落在城头,上去那就是必死无疑。 眼见众人畏缩不前,李槟气得脸色煞白,朝着那伙人大声怒吼:“我李槟待尔等如何?” 众人低头不敢直视他,片刻后才有人答道:“将军待我等如手足,我等也视将军如兄父。” “好!朝廷授我李槟官身食禄,予我委以重任,我李槟当以七尺男儿之身报效朝廷,尔等谁愿与我同去?” “俺!俺跟将军去。” “还有我……” 陆陆续续的,十几个守军站了出来。 “好,都是我大明好男儿!” 李槟欣慰一笑,然后扛起一桶火油,大步登上阶梯。 “兄弟们,随我冲!” “冲啊!” 那十几名守军或扛着火油桶,或抄着火把、茅草细柴等引火物,跟在李槟身后冲了上去。 刚上到城头,李槟就听耳边传来“嗖”的一声尖锐破空声,接着是一声闷响。 他回头一看,眼角的余光只看到紧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兄弟被炮弹镶在了废墟中,身体几乎断成两截,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后边的人吓得呼啦全趴了下来。 李槟也惊得两腿发软胸口砰砰直跳,可他知道,他不能趴,一趴就完了。 强作镇定后,他昂起头,拍着胸脯喊道:“兄弟们,人死不过卵朝天,更何况,我李槟就是定定站在这,贼军的炮弹也打不着我。” 后边的人抬起头瞧向他,只见“嗖嗖”地又有两发炮弹砸在城头上,但与他尚有些距离,溅起的碎石也伤不着他。 半响后,那十几人终于站了起来。 运兵道的楼梯离小北门上方只有不到二十步距离,但整个城头已被轰得坑坑洼洼,到处是砖石废墟,一路上可不好走。 在李槟的率领下,这十几名守军连滚带爬地开始朝小北门靠近。 距离越近,炮弹就越密集,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守军中炮身亡,有的人开始临阵退缩了,躲在废墟里瑟瑟发抖不敢再往前一步。 时间分秒流逝,上城头的人不断倒下,可冲在最前头的李槟如金刚护体神符辟身一般,跨过一堆砖石后,竟安然无恙地冲到了小北门上方。 回头一看,身后已空无一人,不远处只有几人哆哆嗦嗦地躲在废墟中。 “七尺男儿当报效朝廷!” 李槟大吼一声,将肩头装满火油的木桶高高举起,往城下一扔。 第四百七十六章 迟到的夜袭 太原城外关帝军阵中,看到小北门上方一名守军将一个木桶往下扔的时候,秦川便无奈地放下了望远镜。 与此同时,小北门突然“轰”一声巨响,一股刺眼的火光冲天而起,滚滚浓烟如浪涛蔽日。 一声炸响刚起,火光中又接连响起了数道炸响,似十数道雷鸣同时炸响。 秦川知道,那名守军扔下的木桶里装满了火油,砸下后木桶破裂,火油四下溅射,那一带到处是尚在燃烧的火箭,火油迅速点燃,并引燃了关帝军的火药。 第一声爆炸,应该是铁桶里的火药及周围的火药包,紧接着又响起的那十几声爆炸,应该是正在往前运送的火药包。 担任炸门的那三十多名关帝军,已在爆炸中粉身碎骨尸首无存。 登上城头扔油桶那名守军,肯定也被炸死了。 良久之后,浓烟逐渐散去,露出狼藉一片。 小北门的城墙只塌了一半。 应该是铁桶填装的火药还不够多,威力不足以炸塌城墙,而那十几个包裹中的火药并没有集中做一堆,也无法发挥应有的威力。 这次攻坚算是以失败告终了。 沉默良久后,秦川轻叹一口气,道:“所有火炮集中炮击小北门那段坍塌的城墙,把它给我彻底轰烂。” “是!” “破城后仔细收殓那几十个兄弟的遗骸,实在找不到的,就以他们的旧衣物行厚葬。” “还有那名扔火油桶的明军守将,破城后寻他尸首立忠勇碑厚葬。” “是!” 一旁的刘有柱有些不解:“大将军,那厮坏了咱们的好事,还害死了咱们几十个兄弟,为哈还要给他立碑厚葬?” 秦川道:“他跟咱们作对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明知必死还敢上城头,可见他是条真汉子,忠勇无双,我辈楷模,咱们要的就是他那股子气概。” “他确实是条汉子,可……” 刘有柱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秦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三五日之内恐怕还拿不下太原城,明军的东路援兵应该快到了,你带七千无当营跟廖三枪及李定国合兵,出榆次以东,先干翻那一路明军。” “我会让罗八守住太原县城,暂且挡住明军的南路援兵,你们解决东路之后就绕回来,再解决南边,至于北边,我已经让李顶梁从朔州退兵,佯攻崞县和代州,北边的宣大军不敢下来的,要真敢来的话我再解决他们也不迟。” “好咧,放心交给俺吧。” 刘有柱用力拍了拍胸脯,然后上马而去。 秦川又看了一眼太原城,也翻身上马调头回营。 从那名扔油桶的守军身穿的盔甲可以看得出,那人是一名身份不低的将领,很可能就是太原参将李槟。 他从俘虏那听说了,李槟此人血性刚毅忠勇无畏,且善待部下身先士卒,做出以身死抵挡敌军破城这种事并不出奇。 只可惜了一条血铮铮的汉子,还有那三十几个同样悍不畏死的关帝军。 其实大明并不缺忠勇武将,也不缺长于军略的武将,只不过武将在朝中根本说不上话,行军打仗又得听文官统调指挥,军中有监军太监的话,还得看阉人的脸色。 上不能参与国策制定军略,下不能指挥作战,想吃一口粮饷得求文官恩赐,想挣一份军功全靠巴结文官。 明末的武将,除了冲锋陷阵之外,毫无其他的用武之地。 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就渐渐变为文官主政,到了明末就成了这幅畸形的军政体系。 一群没打过仗的文官指挥之下,那些武将再忠勇也无处施展,得不到朝廷器重、毫无地位可言、长期拖欠粮饷、赏罚不公、军功不明、文官阉人颐指气使……诸多因素的影响下,明末的武将大多对朝廷毫无忠心可言,以至于流寇来了投流寇,建奴来了降建奴,行军打仗不卖力,贪生怕死卖友军,杀良冒功劫百姓,到最后又出了左良玉贺人龙这些个拥兵自重几成军阀的货色。 若不是军政体系过于畸形,也不至于让流寇坐大,更不至于让区区十数万兵马的建奴入住中原。 这个时候,皇太极应该在四处调兵遣将,准备入关劫掠了吧。 得赶紧拿下太原,否则就来不及了。 …… 三月二十日,太原城被围半个月后,由京营、真定府和登莱兵组成的东路援军,终于沿着潇河逼近了榆次城。 离城尚有五十里的时候,前方哨骑传来急报,前方忽然出现一支关帝军,万余兵力,步骑混杂,正快速迎面而来,最迟半日便到。 统领这一路援兵的是崇祯刚刚任命为山西援剿总督的兵部左侍郎王家桢,麾下兵力共三万四千余,听闻关帝军仅有一万万余人之后,王家桢不慌不忙沉吟片刻,旋即下令大军分三部就地扎营,静候敌军到来。 他们正处于河谷中,两侧是并不险峻的山岭,山坡较缓,可供骑兵驰骋上下。 所以王家桢将所有骑兵都布置在两侧山岭上,再辅以部分步兵在山顶掘壕竖拒马,牢牢占据地利,他自己则率领中军主力坐镇河谷中。 临近黄昏,关帝军到了。 一万多兵力,就这么大喇喇地沿着河谷鱼贯而来。 离明军的河谷大营约四五里距离时,关帝军停了下来,也派了两支骑兵上两侧的山顶,开始就地扎营生火造饭。 同时,关帝军阵中派出了数十个小队士兵,扛着装了不知何物的麻袋,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垒了数十个麻袋堆,并逐渐往明军大营靠近。 起初,王家桢并不知道关帝军垒那些麻袋有何目的,经麾下武将提醒后,才知道是用来防火炮的。 于是王家桢有样学样,立马让明军在大营里筑土墙准备抵挡对方的火炮。 日落时分,关帝军营中的肉香就飘来了。 吃饱喝足后,关帝军大营响起了敲敲打打的声音,似乎在制造器械。 王家桢和麾下众将一直认为,关帝军要夜袭,河谷和两侧山岭都有可能是对方夜袭的目标,甚至,绕到后方从后面发起袭击都有可能。 于是,王家桢下令各营彻夜严防死守,哨骑四出侦察,以防关帝军夜袭。 可左等右等,从天黑等到三更,从子时等到五更,却不见敌军一兵一卒来袭,对面的关帝军早就没了敲敲打打的声音,整座大营静悄悄一片。 五更时分是最困最乏的时候,很多明军忍不住就地睡了过去。 拂晓,启明星最耀眼之际,一声炮响将明军从睡梦中惊醒了。 炮声来自河谷大营外,紧接着是北侧山梁上,眨眼后这两处大营便轰隆隆响起了十多声炮响,还有震天的喊杀声。 等了一夜,关帝军终于来袭了。 被惊醒的明军顿时惊慌失措四处奔走,尽管已临近天亮,可外面仍是黑漆漆一片,明军中鸡盲眼的人又多,谁也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也不知道关帝军是否已经杀入营中。 但在众多将官的呵斥下,部分明军勉强组织起了防守阵型,各营的火炮和火铳也纷纷往外开火。 他们看不到关帝军,只知道往喊杀声最响亮的地方开炮。 唯一没有喊杀声的是南边山梁,但山梁上的明军也同样阵脚大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外胡乱发了一通枪炮。 谁知一轮枪炮刚过,明军的炮兵和火铳手还在装填的时候,营外就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炮声。 南边的枪炮声比河谷和北边的要更密集,也更猛烈。 而且,明军的枪炮冒出的火光,彻底暴露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凡是火炮所在都遭到了密集的打击。 一轮枪炮过后,黑暗中就有几架圆木、牛皮和铁皮打造的锥形盾车沿着山坡缓缓朝山顶的明军大营爬去。 在炮火的映照下,明军很快便发现了这几辆盾车,然后迅速调转炮口。 但这次驰援太原城时间仓促,王家桢来不及调集大炮,且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只携带了大量小火炮而已,最大的那几门火炮射程只有一里,而且都安置在河谷大营中,南边山梁上只有数十门小火炮,对那几架圆木加牛皮铁皮打造的盾车威胁并不大。 而且关帝军的枪炮压制十分凶猛,一轮过后明军的火炮大部分都哑火了。 就这样,盾车吃力地缓缓爬上了山坡,破破烂烂地来到了明军大营前。 摆在盾车面前的还有一道并不深也不宽的壕沟,和一排排拒马。 明军开始在大营里列阵,火铳手、长枪兵、刀盾手、弓箭手等等依次排开,就等着盾车里的关帝军冲营。 但,他们没看到关帝军,只看到那几辆盾车上方飞出一个个冒着烟的小瓦罐。 那是震天雷! “轰轰轰……” 一片密密麻麻的雷声炸响,那些震天雷在明军防线上炸开了。 在防线上列队的明军顿时倒了大霉,每一次爆炸都有数道甚至数十道惨叫声,刚刚组织起来的防线瞬间就崩溃了。 这时,山脚下也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无数关帝军顶着盾牌朝山顶涌了上来。 大军还未杀到,营内的明军便已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彻底溃乱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注定要遭殃的孙传庭 天亮时分,明军东路援兵就彻底溃败了。 整个过程很简单,关帝军攻上南边山梁的时候,山上的明军率先溃逃,其次是河谷大营中王家桢亲自率领的主力,这部分兵力主要由京营组成,几乎没有战力可言的部队,一见南边山上大乱,便一窝蜂跑了,跑得比山上的兵还快。 中路和南路都跑了,北路自然也没有坚守的意义,于是大家伙撒开腿一起跑,跑得轰轰烈烈蔚为壮观。 为了防止明军重新整编卷土重来,刘有柱和李定国在后面紧追不舍,连夜出营绕路设伏的廖三枪也率领虎豹营将逃跑的明军拦腰斩断,一阵冲杀后不再理会已经逃远了的明军,只集中兵力对付被截在后面的那部分。 关帝军对明军的原则是,降者生,逆者死,只要乖乖放下兵器投降,一律不杀,凡有反抗者或试图逃跑者,一律杀! 战斗持续到中午时分才落下帷幕,粗略一清点,这一战斩杀了明军三千余人,大多是逃跑途中被斩杀的,俘虏将近一万人,缴获粮食两千石,草料上百车,还有马匹、火炮、兵甲、营帐等大量物资。 才两千石粮食,顶多够王家桢麾下这三万多人吃五天,也就是说这家伙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也敢往榆次挺进,属实胆量太大了点。 令刘有柱等人觉得惊奇的是,那近万俘虏和三千余被斩杀的明军当中,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守备以上的将领,也就是说,这一路援兵的所有高级将官全跑了,跑得贼快,包括王家桢在内,一个文弱老书生也能跑这么快,简直匪夷所思。 收拾了东边之后,刘有柱立即率军返回,将所有俘虏塞进榆次城后,开始向太原县城挺进。 秦军已经抵达了太原县城,并对小城发起了几波试探,切身感受到关帝军火器的犀利之后,这支秦军就再也没有发起过进攻。 孙传庭率一万精锐在后面伏击高迎祥了,所以这两万明军并没有最高统领,而是由几名武将共同商议决策,如今面对关帝军,谁也不敢冒险进攻,只能等孙传庭到来。 东路援兵溃败、一万多关帝军正往太原县城挺进的急报传来后,这几名武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兵,立即后撤三十里进驻清源县城。 刘有柱等人抵达太原县城后,便立即朝清源进发,绕城转了几圈,见清源城守军众多之后,刘有柱等人也选择了退兵,其中李定国进驻太原县城,刘有柱率军和秦川汇合继续围攻太原,廖三枪则率虎豹营在太原县城以西的山岭扎营。 此时,李顶梁也放弃了袭扰朔州,率无当营回宁武关,再由宁武关以东的红池口堡出击,进攻崞县,进逼代州。 驻防大青山的罗大牛也分兵五千南下红河,进逼朔州以北的长城沿线,继续牵制其余宣大边军。 率领北路援军的杨嗣昌在忻州城逗留了几日,探清阳曲城寨的虚实和太原的战况之后,便决定南下攻打阳曲城寨,但此时北边忽然传来急报:关帝军正在攻打崞县和代州。 杨嗣昌大吃一惊,连忙率军回援,并与李顶梁的无当营在崞县对峙。 随着东路援军的一触即溃和杨嗣昌的回援,秦川设想中的大战役并没有出现,三路援军已去两路,仅剩南边孙传庭一路。 秦川已经得知了孙传庭设伏生擒高迎祥的消息,活捉流寇三十六营盟主可谓大功一件,但也耽误了驰援太原城的时间。 孙传庭恐怕是赶不及了,秦川的时间很紧迫,会在他到来之前就解决掉太原城。 若他还在路上的时候太原城就陷落的话,朱由检肯定会很愤怒,那些个朝中大臣或是跟孙传庭不对付的人,肯定会把他往死里弹劾。 跟他不对付的人,好像就有高起潜和刘宇亮,这两位都是祸国乱政之辈,偏偏又得朱由检信任。 历史上孙传庭就无端蹲了三年大牢,主要原因自然是朱由检长了一副猪脑袋,次要原因则是他在陕西清理军田凑钱募兵时得罪了士绅集团,而被生生弹劾下狱。 去年他接任陕西巡抚的时候并没有大肆清屯,但放任流寇窜入关中平原,再以此逼迫士绅捐资是有的,罗汝才那一路流寇就是这样跑到绥德州去投秦川的。 不论用何种手段,逼迫士绅捐资都是得罪士绅集团的行为,朝中的士绅利益集团自然不会放过他,以朱由检那动不动杀人下狱的猪脑袋,孙传庭恐怕是要遭殃了。 …… 因战事紧迫,秦川不再回古交处理公务,而是让各部司将所有报告和需要他批阅的文件都送到太原城大营来。 得益于持续了几个月的车床设计、金属调质等各种机械试验,枪厂在这段时间里取得了好几个技术性突破。 首先是螺旋钻床的主要部件螺纹钻轴,李学境成功设计除了制造螺纹钻轴的车床,和制造枪管一样,使用外燃机作为动力,将钻轴旋转挤压通过模具得出坯件,在经过打磨调校、调质等工序,实现螺纹钻轴的量产。 能量产螺纹钻轴,就意味着能量产钻床,有了大量钻床,就能大幅提高线膛枪的产量。 其次是刻刀的改良,这不是李学境弄的,而是枪厂的几个工匠用更合理的调质技术,生产出了更优质的刻刀,从而提高雕刻膛线的效率。 最后是对钻床的结构进行了改良,提高稳定性和精密程度,以此降低废品率。 滑膛燧发枪早在去年年底就停产了,枪厂早已集中力量大力生产线膛枪,但因为钻床数量有限,直至如今线膛枪的产量每月还不到五百支,关帝军的火枪装备仍以滑膛枪为主。 李学境在报告中向秦川承诺,两个月之内将线膛枪的产量提高到每月一千支以上,到了下半年,枪管车床开始大量应用于生产的话,月产可达三千支以上。 秦川对枪厂的报告很满意,到了明年,能拥有超过两万支线膛枪的话,神仙来了也挡不住他的脚步。 到时候,干翻建奴统一大明版图只是时间问题,他得开始把眼光放得更远了。 秦川正在他绘制的世界地图上画圈圈的时候,前线忽然传来急报:太原城小北门段城墙已被大炮轰塌了。 秦川精神一振:太原城,老子来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抄得一个太原城 李槟死了,爆炸的瞬间径直被气浪掀飞,越过城墙,摔在离门洞不远的街上。 城内守军找到他时,他已经七窍流血气息全无,死状可谓凄惨。 朱审烜和朱敏济等人不敢靠近小北门,只远远用哭腔喊了几句“忠烈无双李将军,悲壮豪迈吞山河”之类的话,然后就跑回王府躲着了。 李槟用性命为他们争取了多活几日。 其实他的死并没有改变什么。 当小北门段城墙在一百多门大炮的密集炮击下轰然倒塌时,朱审烜和朱敏济吓得惊慌不已手足无措,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官将勉强调集了数千守军到小北门,战战兢兢地忙活了老半天才勉强列好阵型,豁口外也传来了关帝军推着盾车向前挺进的号子声,如闷雷撼地,一步一惊心。 城头的火炮依然在持续不停地开火,数量众多却威力堪忧的劣质火炮无法阻止那些盾车向前挺进,不多久一辆辆盾车便停在了小北门外护城河边。 小北门已成了一片废墟,无数碎砖和夯土堆积在宽四五丈的豁口,形成一个矮坡。 率先抵达的关帝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原地,借助盾车的掩护用火枪压制城头的火铳兵和弓箭手,另一部分渡过护城河后,组成一个不足百人的方阵,举起盾牌顶着火铳和弓箭开始攀登矮坡。 临近坡顶,关帝军停了下来,然后将一个个拳头粗的震天雷扔了过去。 一波震天雷,将列阵在豁口后的明军炸得魂飞魄散阵型无存,当关帝军冲上坡顶,趴在废墟上架起火枪时,守军正抱头鼠窜四处奔逃。 又一波火枪过后,守军扔下数十具尸体逃得一干二净了。 关帝军开始入城,在豁口后面建立防御阵型,后面的关帝军紧跟着鱼贯而入,然后开始往大北门推进。 抵达大北门时,城墙下已经有数千守军和民壮战战兢兢地跪在那投降了。 关帝军纷纷涌上城头,城头的守军在零星抵抗后也全都降了。 大北门上很快竖起了关帝军的战旗,封堵门洞的砖石也迅速被清理掉,秦川率领主力从大北门奔涌而入。 东、西、南面的六座城门外的关帝军也在收紧防线,严阵以待,以防明军或城中宗亲缙绅突围而出。 只半个时辰后,关帝军便彻底控制了太原城四面城墙,开始由四面向城中步步推进,逐户搜查,宣读戒严令。 秦川要搜的是明军、官将、缙绅和宗亲,情报科早就将太原城摸通透了,将所有霸占民田、欺压百姓、徇私枉法的官将、缙绅、宗亲都列好了名单,只需按名单抓人即可。 抓人既是为民除害,也是为了抄家取粮,作奸犯科的人越多,秦川就能抄到越多的粮食。 关帝军很快就炒到了宁化王府和晋王府,宁化王朱敏济已经带了部分钱财和宗亲、护卫等逃到了晋王府,宁化府内只剩一群瑟瑟发抖的下人和部分地位低下的王室宗亲。 秦川让手下将这群人都逮了,逐个甄别,宁化王府很多管事和下人都曾狐假虎威欺压百姓,这些人也不能放过。 还有方山府、临泉府等其他郡王王府也都人去府空,只剩些无关紧要又无处可去的人。 而晋王府则大门紧闭,里面传出喝令声和阵阵脚步声,显然是王府护卫在组织防守。 数千关帝军将整个王府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开始往里扔一波震天雷,接着撞门、上墙,迅速攻进王府内。 斩杀了数百王府护卫之后,其余护卫便乖乖地放下兵器投降了,关帝军涌了进去,开始搜查每一个角落。 秦川踏进王府的时候,晋王朱审烜、宁化王朱敏济和一群郡王、护国将军、定国将军等王室宗亲已经被押解到了广场上。 见到秦川时,蓬头垢面的朱审烜依然保持着朱明皇族的高傲,昂着头颅既愤怒又不甘地望着秦川。 而朱敏济则频频四顾眼珠乱转,也不知是不是想找机会逃脱。 秦川走到二人面前,笑着对朱审烜道:“晋王殿下,从今往后这太原城就由我来治理了。” “哼!” 朱审烜怒喝一声:“逆贼休要猖狂,待我朝廷大军一到,必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呵呵。” 秦川懒得理他,转头望向一旁的朱敏济。 “宁化王爷,听说你当年要跟我抢老婆?” 朱敏济抬头瞟了他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不敢与他直视,紧接着又把心一横,抬头冷哼道:“秦川,既然落到你手里,本王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等我把太原城整顿好便成全你。” 秦川笑了挥了挥手,麾下关帝军便押着这二人跟一众王室宗亲走了。 当天夜里,太原城已经搜了一遍,名单上绝大部分人已经逮住了,只有少数几人不知是躲进某处密室里,还是混进百姓中了。 秦川让手下继续搜寻那几人的下落,并加紧时间抄家。 在此之前,秦川攻占的城池全都位于黄土高原贫瘠之地,缴获最多的张家口堡也只是边陲小城,而太原城地处富庶平原,又是晋王封地,城内数万人口,繁荣程度远超秦川攻陷过的任何一座城池,城内缙绅宗亲的数量,比秦川占领的晋西北所有城池的缙绅加起来还要多。 可以这么说,能住进太原城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地主士绅,剩下的就是为这些达官显贵和地主士绅干活的人,管事、家丁、仆役,还有些商贾、摊贩、地痞流氓等等。 这些缙绅宗亲通过长年累月的侵吞军屯、放高利贷、强买强卖、霸占等各种手段掌握了山西几个盆地的大部分耕地,富庶程度不言而喻。 而且太原乃坚城一座,又地处后方、位于交通要道,其他州县的很多缙绅、富商等都在太原购置产业,尤其是流寇曾攻陷过其他州县、宣大曾遭到后金劫掠之后,很多人都把部分钱粮囤积在太原城,以为囤放在此较为安全,没想到最后便宜了秦川。 尽管财务司派了大量官员来太原,可清点钱粮的工作仍花了整整三日之久。 最后统计出的数量连秦川都觉得难以置信。 包括所有王室宗亲的府邸和其他州县缙绅的产业在内,这三天里一共抄了住宅、商铺、仓库等两百四十处,抄出足足十二万石粮食,黄金十六万两,白银一千四百八十万两。 这些黄金白银大部分是从晋王府和宁化王府中搜出来的,这一个藩王一个郡王受封于朱元璋时期,这些财富乃是两百多年积累下来的。 而金银首饰、珠宝玉器、绫罗绸缎等其他财物因为数量太多,暂时还来不及清点,只把晋王府最大的一座宫殿给堆满了。 甚至地契和借据等都装了十几个大箱,同样还没时间清点。 攻占太原一城所获的物资,比攻占整个晋西北所获的还要多,有了这大量钱粮,就是来再多饥民也依然容得下。 第四百七十九章 五大罪状 车臣汗硕垒在温都尔希勒地区见到了那支远征的关帝军。 赵武不知道硕垒的来意,只知对方数千兵马浩浩荡荡而来,于是便寻了一处矮坡组车阵严阵以待。 八百精锐的严密阵型让硕垒忌惮不已,不敢让麾下大军靠得太近,只和素巴第、衮布各带了几名随从靠近,然后派随从到关帝军阵前说明此前苏木贝尔部攻打关帝军乃是赛木吉擅自主张,硕垒已经狠狠教训了赛木吉,并会对关帝军提供粮草作为补偿,再派向导为关帝军带路。 知道对方的来意之后,赵武松了一口气,他并非惧怕对方,五六千蒙古骑兵还奈何不了八百精锐,他只是担心硕垒撕破脸皮直接和大将军开战,导致大将军的战略出现变故。 既然硕垒善意而来,赵武顺水推舟客套几句后,便请硕垒借三十车草料、肉干一千斤、奶酪和奶皮各一千斤,他会写下字据届时加倍奉还。 硕垒自然答应了,而且坚持不用奉还,这批粮草算是苏木贝尔部给关帝军的补偿。 当然,这些粮草不用他出,他会让赛木吉乖乖地奉献出来,就当是对赛木吉擅自攻打关帝军的惩罚。 留下一名向导给赵武之后,硕垒便率军返回苏木贝尔,亲自勒令赛木吉为关帝军提供粮草。 赵武抵达苏木贝尔地区时,赛木吉乖乖奉上了他所要的粮草,半句二话也没有。 这些粮食和草料是赛木吉以硕垒的名义,让他麾下的几个小贵族提供的,由此让那几个小贵族对硕垒产生不满,待他跟皇太极接头之后,这些人自然会跟着他投靠大清。 两日后,秦川派的传令兵找到赵武,并带来了秦川让他直接去贝加尔湖攻打蒙古人的命令。 赵武立即遣使告知喀尔喀三大汗和布里亚特部,然后加快行军速度,径直前往贝加尔湖。 硕垒、衮布和素巴第得知使团失踪一案是蒙古人所为之后,既松了一口气,又高兴不已,尤其是衮布和素巴第,蒙古人的脚步已经踏入了他们的北方领土,甚至遣使向他们索要皮毛税,被拒之后便抢掠屠杀他们的族人,为此他们将这些打西边来的强盗称为白匪。 衮布和素巴第曾出兵攻打这些白匪,想为族人报仇,可对方退入了北方的密林中,对方的军堡又建在河流众多的北方密林里,蒙古骑兵在那些地形中根本就无法发挥优势,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关帝军来了,也不知那些白匪是不是关帝军的对手。 不管谁赢谁输,对于喀尔喀三部来说,关帝军和白匪交战是好事。 所以,素巴第和衮布一人又出了五十只羊送给赵武,还派人把羊赶到贝加尔湖给他。 与喀尔喀三汗相比,布里亚特部首领阿古提的心情可以用激动来形容,关帝军即将到达贝加尔湖攻打白匪的消息传开之后,部族内更是人人奔走相告一片振奋。 布里亚特部是一支生活在贝加尔湖畔的蒙古部族,规模并不大,人口不足一万人,主要以打猎和渔猎为生,少数拥有草场的地区辅以放牧。 五年前,一伙白匪来到了贝加尔湖以西的安加拉河,要求布里亚特部臣服,向所有族人索要皮毛税,每个成年男子一年要上缴十一条貂皮作为皮毛税。 布里亚特部自然不肯接受,漫长且充满屈辱的战争就此展开。 白匪在安加拉湖竖起一座由石头和木头建成的堡垒,以此为据点,时常出兵劫掠布里亚特部族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手段极其残忍,每次劫掠都会抢走女人和小孩,杀光所有成年男人,并将头颅全部砍下来,用削尖的木棍一颗颗地竖在地上。 布里亚特部首领阿古提曾多次出兵反击,每次的兵力数百至两千不等,想要杀光那些白匪。 但白匪躲在堡垒里,用火枪和火炮一次次地打退了阿古提的进攻,导致布里亚特人损失惨重。 阿古提曾向喀尔喀三部汗求援,但生活在大草原上的蒙古人根本就不敢进入北边的密林跟白匪作战。 无奈之下,阿古提只得放弃了攻打那座堡垒,改为派出小股精锐在安加拉河一带猎杀白匪。 起初白匪的兵力只有两百余人,几次战斗中被布里亚布的精锐杀死数十人之后,白匪又从西方调来了更多军队,最高时一度达到八百多兵力。 而且没过多久北边又来了一股白匪,在贝加尔湖以北五百里处的勒拿河河畔建起一座堡垒,并开始南下劫掠布里亚特人。 双方就这么在安加拉河和勒拿河展开了漫长的战争,布里亚特部的优势是兵力较多熟悉地形,但白匪拥有威力强大的火枪和更为精良的盔甲,而且源源不断地从西方征调士兵。 长期的消耗之后,布里亚特人在战争中渐渐落了下风。 最重要的是,布里亚特人的村落只有简陋的木栅栏,根本就无法抵挡白匪的偷袭。 随着大量族人在战争中死去,大量村落被白匪血洗,居住在安加拉河和勒拿河一带的布里亚特人只得选择了迁徙,迁到贝加尔湖东岸,以躲避凶残的白匪。 但白匪没打算放过他们,依然派出小股军队越过贝加尔湖,猎杀他们外出打猎的族人甚至袭击村落。 这五年以来,死在白匪手里的布里亚特人已有两三千人了。 阿古提知道,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布里亚特部就会被灭族。 白匪会慢慢消耗他们的兵力,最终杀光他们的成年男人,把女人和小孩掳去当奴隶。 布里亚特部生死存亡之际,阿古提突然看到了希望,关帝军来了,布里亚特部的救星来了。 他听过关帝军的传说,那是一支装备精良,拥有火枪且百战百胜的军队。 关帝军要攻打白匪,他当然欢迎对方到来,不仅会提供食物,还会出兵一起攻打白匪的堡垒。 所以,阿古提立马派向导跟着关帝军的使者回去为他们带路,并通知族人准备食物即将迎接关帝军。 …… 孙传庭擒获高迎祥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渡过黄河北上太原。 但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率一万精锐秦军抵达清源城和先前到达的两万秦军会合当天,孙传庭就得到了太原城陷落的消息。 对他来说,这是个令他担忧不已的坏消息。 休整一日后,孙传庭便率领他的三万秦军浩浩荡荡北上,直奔太原县城城南安营扎寨,然后立马下令攻城。 但秦军的进攻离城墙还有两百多步的时候就被打退了。 驻守太原县城的十方营虽然只有五千兵力,但秦川攻陷太原城之后,便立即将三十多门大炮调到太原县城,罗八经过侦查得知秦军军中无大炮,所以等对方进入一里距离之后才开始炮击,几轮炮击就轰烂了对方的好几辆盾车,在付出数百人伤亡的惨重代价之后,孙传庭毫不犹豫地让秦军撤了回来。 幸好他撤得快,否则秦军的伤亡会更大。 孙传庭编练这支秦军是为了进深山老林去剿匪,大炮运不进山林,所以他到了陕西之后并没有寻找工匠来铸大炮,也没钱没时间铸炮,秦军军中只有虎蹲炮小佛郎机之类的小炮,射程超过三百步的火炮一门都没有,更别说动辄两三里射程的大炮了。 来太原县城之前,他曾向汾州城、交城和清源城的守军借炮,但当地守军谁都不肯借,理由是若将大炮借出,关帝军来攻的话他们该拿什么来抵挡? 所以,孙传庭空有三万精兵,却无攻城利器,只能望着太原县城束手无策。 抵达太原县城第三天,前往太原城侦查的哨骑忽然带回来一纸檄文,并呈到孙传庭面前。 那是秦川从太原城发出的一封大逆不道、公然与大明朝所有王室宗亲和士绅集团为敌的檄文。 文中,秦川罗列了太原城的王室宗亲、官员将领和乡绅士族的五大罪状。 一是欺压百姓草菅人命为祸乡里。 二是侵占大量军屯导致朝廷军队缺粮少饷亏空国之利器。 三是强买强卖巧取豪夺霸占大量民田,导致大量百姓食不果腹华夏大地饿殍遍野。 四是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物价,导致百姓生存无以为继社稷动荡。 五是隐藏田产或变相逃避赋税,导致朝廷税收稀薄国库空虚国家积弱。 除了罗列五大罪状之外,檄文上还有一大堆名单,除了太原城诸多士绅之外,宁化王朱敏济和几个护国将军定国将军的名字也赫然在列,而尚且年轻刚继封晋王不久的朱审烜并不在其中。 综上五大罪状,所有名单在列者,斩! 这封檄文并不单单传给孙传庭,而是往四面八方到处传发张贴,一副传告天下的目的。 看完檄文,孙传庭陷入了沉默,独自坐在营帐中久久不言语。 他也是士族中人。 他的九世祖曾追随太祖开拓大明王朝,得授百户职,六世祖开始弃武从文,从那时起孙家每一代都有人中举为官,他本人也是进士出身以此入仕为官。 若以秦川檄文中五大罪状为准,他孙家大部分人都是死罪,甚至灭九族都不足为惜。 但,他却对这五大罪状找不出一丝驳斥的理由。 此前,他甚至还想逼迫陕西士绅将所侵占的军屯悉数交出,或缴纳相应赋税。 第四百八十章 斩首警世 孙传庭收到檄文的次日,太原城大东门便悬起了六百多颗头颅。 这是秦川斩杀宗亲缙绅最多的一次,六百多颗头颅密密麻麻地挂在城楼下,蔚为壮观。 其中就有宁化王朱敏济的头颅,这厮在太原城作威作福,被他欺压的百姓不计其数,霸占的军屯民田数以万计,当初甚至连秦川的亲都敢抢。 晋王朱审烜才十几岁,虽然平时出门会带些管事护卫横行霸道,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得以免于一死,但晋王府的一群管事和护卫就没那么幸运了,凡是狗仗人势祸害百姓的一律杀,那六百多颗头颅中就有三分之一出自晋王府和宁化王府。 太原城的大部分缙绅都杀了,杀得那叫一个干脆,还有许多没资格把脑袋挂上城楼的家丁护院、地痞流氓等。 杀完人,秦川便派兵将部分财物运回娄烦,粮食则全部留在太原城。 攻陷太原后,秦川没有继续出兵其他州县,而是让刘有柱、罗八、李定国和廖三枪等人分驻各个城池,自己则带着一千红衣侍从打马返回娄烦。 东出顺天府的桥头堡已经搭好了,但路线还没有打通,秦川要出兵顺天府的话,还需要通过一座城池和一座关隘,城是寿阳城,关隘是苇泽关或固关。 秦川不打算现在就攻打那一城一关,因为会打草惊蛇,老黄远征贝加尔湖之前,就已经按照他制定的计划往寿阳城和苇泽关派遣大量尖哨了。 那一城一关要智取,时机一到便让关帝军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太行山以东广袤的平原。 在此之前,还有一座城需要解决,秦川会在娄烦待几天,处理完所有堆积的公务之后,便会启程前往神木城。 如今偏头关和陕北几个州县的大炮正在悄然运往神木城和绥德城,等这两地凑够一百门大炮之后,就会兵发榆林城。 榆林城在绥德州以北,鄂尔多斯以南,像一枚钉子卡在无险可守的大草原旁边,不论如何都一定要拔掉。 …… 看完秦川的檄文而沉默良久后,孙传庭最终还是决定再次攻打太原县城。 他料定朝廷必然会以延误进军导致太原陷落为由降罪于他,太原城乃晋王封地,生擒高迎祥之功恐怕抵不过此次罪责。 所以,哪怕他缺乏攻城大炮,也得硬着头皮上。 除了进驻汾州城的一万兵力之外,其余的三万秦军在他的率领下很快抵达了太原县城,将这座小城围得水泄不通。 驻守太原县城的是罗八,麾下五千十方营,射程超过一里的各式大炮共三十门,火枪五百,除了二十名神射手之外其他的全是燧发滑膛枪。 这已经足够了。 没枪没炮的秦军只第一笔进攻就伤亡过千,乱糟糟地溃败而归,连太原县城的城墙都摸不到。 孙传庭下令休整三日,期间打造了更多更坚固的攻城器械,然后再次向太原县城发起了进攻。 这次,秦军摸到了这座小城的城墙,但所付出的伤亡比上一次还要惨重,关帝军密集的火枪和雨点般的震天雷,让攻到城墙底下的秦军连云梯都立不起来,死伤大片后便彻底溃败了。 孙传庭没有再次发起攻击,而是开始写奏疏。 直到榆次方向传来急报,一支关帝军骑兵正试图绕到秦军后方,于是孙传庭毫不犹豫地下令撤兵退回清源城。 …… 太原城陷落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朱由检大发雷霆,将在场所有朝官都痛骂一遍之后,秦川的檄文和宁化王被斩首的消息传到京城后,京城一片哗然,朱由检更是差点将紫禁城给掀了。 盛怒之下,朱由检开始降旨拿问相关的官员和将领,其中就有兵部左侍郎王家桢、宣大总督杨嗣昌和陕西巡抚孙传庭。 杨嗣昌延误战机的原因是要回兵支援崞县和代州,所以罪责较轻,朱由检只罢了他的官而已。 而孙传庭手握四万精兵,集晋陕两地之精锐,虽然生擒了魁首高迎祥,却因小失大延误战机,此后又行军缓慢有故意拖沓之嫌疑,其麾下两万精兵抵达清源后又畏战不前,最终导致太原城陷落,在一众朝臣纷纷弹劾孙传庭的情况下,朱由检便立即降旨将他逮拿入狱。 兵部左侍郎王家桢则因为轻敌冒进指挥不当,导致数万东路援军彻底溃败,折损超过一万五千兵力,乃此次太原城陷落的首罪,所以朱由检大笔一挥:斩! 除了这三人之外,被问罪的还有众多的文官武将,轻则降职罚薪,重则闹市杀头。 拿问一大堆官员之后,朱由检便开始忙着拟定这些官员的替代人选。 以往任命地方督抚或六部重臣时便是党争最为激烈,争吵最为热闹的时候,但如今谁也不愿面对秦川,谁也不愿接手山西这个烂摊子,以至于朝议出奇地和谐。 在寥寥几道谏议之后,朱由检定下了人选,因他手下无人可用,知兵者更寥寥无几,所以无奈之下只起复洪承畴和陈奇瑜,前者任宣大总督,总理收复太原战事,后者任山西巡抚,听从前者调遣。 而陕西巡抚则由崇祯四年因流寇之患而被罢免的魏云中接任,一方面继续清缴流寇,另一方面则入援山西收复太原。 这三名地方督抚都是曾被罢官如今又重新启用,诸如此类的情形在崇祯一朝屡见不鲜,可知朱由检反复无常的程度。 …… 秦川回到娄烦的时候,半身甲就已经造出来了,所以他处理完一些较为重要的公务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工坊里。 这套半身甲的重量在秦川的预期之内,只十八斤六两,测试的结果也令秦川很满意,燧发滑膛枪用铅弹在三十步的距离根本就无法击穿盔甲,只造成了一个并不深的凹洞,换成铁弹并进入十五步之后才勉强打穿了胸甲。 换成线膛枪之后,在三十步距离也依然无法击穿这套半身甲,但形成的凹洞比滑膛枪的深了许多,若集中胸膛的位置很容易造成骨折和震伤。 用缴获的建奴和蒙古人的弓箭测试结果也很满意,锥形破甲箭在二十步距离无法击穿盔甲,进到十五步之内后能扎出一个小洞,但箭头依然无法深入。 面对锐器类冷兵器,这套半身甲更是近乎刀枪不入,只有狼牙棒、铁锤等盾击类兵器才能造成大型的凹洞。 事实证明,以如今的钢材质量用锻压方式制造出的板甲,完全能扛得住这个时代的武器。 当然,制作精良的扎甲、鳞甲、布面铁甲等也扛得住火枪,甚至棉甲在一定距离之外也扛得住,但这类盔甲有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人力成本高昂、制作耗时良久,一个熟练工匠带两个学徒,从锻造甲片到链接成形,至少要七天才能完成一套普通的布面铁甲,越是精良的盔甲耗时就越久。 尽管皇太极大力发展冶铁和铁甲制造,但受限于工匠稀少和钢铁技术的落后,建奴的铁甲披甲率其实都不到两成,更多的只是配备了棉甲和皮甲而已。 秦川设计的这套半身甲可以通过锻压批量制造,只要造出了相应的车床和锻压模具,每个工人每天产一套完全不是问题。 若能日产百套,几个月时间他就能武装一支横行天下的铁甲雄狮。 所以,半身甲的制造被他列为工业部优先项目之一,和枪炮改良并列。 第四百八十一章 剑指榆林城 吴堡城以北十余里的一处山梁上,郑崇俭一袭青灰布衣迎风而立,茫然望着不远处山谷里数百名挥汗如雨热火朝天的百姓。 “先生,他们是在修水库,大将军亲自划定的白石水库。” 一旁,同样布衣裹身的简国宁语言平静却又带着丝丝期待说道。 “陕北的黄土地藏不住水,每年雨季时,北边那片山岭的雨水会通过十几道山峪汇入白石峪,形成汹涌洪流,沿着河谷一路南下最终汇入黄河。” “旱季时无水可用,涝时洪流冲刷,以至于白石峪往南这条狭长的谷滩地根本就种不了庄稼。” “但,只要在峪口筑一条堤坝,拦截雨季汇聚于此的雨水,下游就无法再形成洪流,雨水就能储藏在山峪中,形成数十甚至数百亩面积的水库。” “拦住了洪流,存下了雨水,下面的谷滩地就能开垦耕种了,先生你看,那片土地是何等的肥沃。” “学生亲自丈量过了,这条长达十数里的河谷可开垦土地超过万亩良田,可安置百姓一千余户。” 简国宁语气有些激动,边说还边指着从白石峪口一路往南的宽阔河谷。 郑崇俭顺着简国宁所指望去,只见那片河滩平整、肥沃、连绵不绝。 “先生你再看,那边还有些百姓正在撒草籽、修筑拦砂坝、挖掘蓄水池,大将军说,只要在黄土地种上草,拦住沙土流失,截留雨水,用不了几年这片黄土朝天的贫瘠之地就会变成处处鸟语花香良田漫野的富庶之地。” 郑崇俭又朝简国宁所指之处望去,远处的几座山岭上下可见三五成群的百姓正忙碌着什么。 “此地当真能良田漫野?”郑崇俭有些希冀又充满怀疑地问道。 简国宁点点头:“起初学生亦是不信,可不久前学生曾前往河曲了解当地民情之后,学生这才不得不信,只两年时间,河曲以东延绵数十里的黄土丘陵治理已颇具成效,许多原先无法耕种的山谷滩地如今已满是良田。” 郑崇俭微微一愣:“秦川两年前便开始实行这些黄土地治理举措了?” 简国宁摇头:“四年前就开始了,准确地说是从他鸠占鹊巢夺取孟家庄之后的不久,就开始修筑娄烦第一座水库,此后每控制一地,便招募饥民力夫兴修水利治理黄土,从娄烦到岢岚州,从兴县到偏关,再到如今的陕北地区。” 郑崇俭显得很是吃惊:“秦川竟有如此能耐,能让诸州县的饥民力夫听从征召?” “并非徭役征召,而是出资招募。” “出资招募?晋西北与陕北十多个州县,哪怕一地只招募数千民夫也是一笔庞大的支出,何况历时多年,秦川何来的钱粮维持如此庞大的用度?” “抢。” 简国宁淡淡地回了一个字。 郑崇俭愕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世人皆知大将军四处劫掠掳获大量钱粮,民间有传言他在娄烦用黄金和白银建成堡垒,在其中储藏吃不完的粮食,却鲜有人知道,他的钱粮取自士绅用之于民,大明朝遍地饿殍之际,他治下却不曾饿死过一人,宗亲士族千方百计侵占军屯民田之时,他却分田到户兴修水利治理黄土立下百年大计。” “国宁自小恪守三纲五常天地君亲师,可……可国宁常在想,百姓该置于何处?” “天地君亲师,百姓置何处?” 郑崇俭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他自认博览群书通晓诸家,但这句话却把他问倒了。 天地君亲师,其中没有百姓的位置。 …… 崇祯九年四月十五,冯一龙率冯山营趁夜奔袭绥德城以北六十里的米脂城,在城内守军反应过来之前,潜伏在城内的尖哨联合被收买的部分守军打开了城门迎关帝军入城。 一夜之间,冯一龙便成功夺取了米脂,打通绥德州与榆林城之间的通道。 两日后,冯一龙和虎大威会师榆林城下,开始炮轰榆林城。 榆林乃陕北重镇,大明九边重镇之首,东西城墙分别长达四里,南北城墙分别长二里,整座城池呈长方形,横在大草原和黄土高原交汇处。 值得一提的是,榆林城是整个大明朝唯一一座城墙比京城城墙高的城池,达三丈六尺,且城墙十分厚实,基底厚达五丈,顶部三丈,要以火炮轰塌城墙绝非易事,东西南北开五个城门,每一个都建有瓮城,想炸门也并不容易。 城内又有守军两万余,陕北三边总督梁廷栋亲自坐镇,周边军堡墩台无数,可谓兵广城坚,易守难攻。 如此一座坚城绝非一朝一夕能拿下的,秦川为此调了虎大威的七千神策营和冯一龙的五千冯山营担任主攻,炮轰南门,此外还调了罗大牛的五千先登营、山猫儿的三千虎卫营,这两部兵力并没有参与攻城,而是伏于榆林城以南的山岭中,准备围点打援。 炮轰第三天,一支宁夏卫边军由西边匆匆赶来,人数只四千余,还未到榆林城就被山猫儿击溃了。 第五天,其余宁夏边军也匆匆赶来,但不敢相距太近,而是原地驻扎等待其他明军赶来汇合。 罗大牛和山猫儿当即率军与对方对峙,并在对方云集了上万兵力的时候夜袭明军大营,将这股明军彻底击溃。 此一战后,西边宁夏三卫已近乎无兵可用,再也无法支援榆林城了。 南边诸州县想要支援榆林的话,又要经过绥德城,要道已被切断,可以说榆林城已是孤城一座,被攻陷只是时间问题。 秦川没有亲自指挥攻打榆林城,他去了一趟鄂尔多斯,除了视察盐场等诸多工业设施之外,还视察了八百宫的建设进度。 在此之前,鄂尔多斯部和察哈尔部的首领们隔三差五就托人来问秦川,啥时候开建八百宫,秦川被问得烦了,干脆拨付钱粮招募五百民夫,开始挖掘地基收集石料准备开建。 解决了粮食危机之后,他多拨付了一些钱粮,又招募五百民夫,加快建设进程。 除了这一千民夫之外,鄂尔多斯部和察哈尔部的许多蒙古人都无偿参与了建设,毕竟这是为成吉思汗建宫殿,本就是他们蒙古人的事。 尽管参与的劳力数量庞大,但由于八百宫全部要用白色的石头建成,需要开采石料,所以几个月过去了,那八座宫殿也只砌起了一人高的基墙而已。 秦川承诺的佛寺也开建了,地址就选在归化城旧址以北十里的大梁山南坡,也就是阴山山脉东段。 佛寺可以吸引佛教信众,稳定人心,但秦川会对治内所有佛寺颁布极其严格的律法。 这座佛寺建成之后将派系不分,红教黄教皆可入奉,置定额耕地,严禁派系争斗,严禁豢养僧兵,严禁染指军政民,严禁侵吞民田,严禁役使信众。 也就是说,只有一心修行讲佛的僧人,才能入奉这座佛寺。 当然,如此严苛的律法之下,只有将这座佛寺建得宏大雄伟且极具佛教特色,才能吸引得道高僧入奉,吸引大量信众来朝拜。 为此,秦川让那个红衣喇嘛从乌斯藏请了好几十个工匠来,讨论了许久,结合自己后世的所见所闻,才最终定下了设计样式。 他不懂建筑,只能定下规模和大概结构样式,具体的设计还得交给工业司的专业工匠和那群乌斯藏工匠来完善,执行建设也由工业司来负责,秦川只管拨付钱粮。 佛寺设计规模宏大,且建在半山腰,总占地面积约五百亩,建筑风格以中原和西域相结合,以五座环绕的大殿为主体,漫山修建佛塔和佛像,期间夹杂僧人起居的房屋。 秦川不打算用浇筑水泥的方式来建,只用石料、砖瓦、木材来建,辅以水泥灰浆做粘合,所以必将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佛寺选址附近就已挖了好几个砖瓦窑,开了水泥厂、石灰厂和几个采石场,还建了两条用于运输建筑材料的轨道,招募的劳动力已超过两千人,一部分用于开采和制造建筑材料,一部分正在平整土地刨地基。 幸好如今的阴山山脉东段森林覆盖率比后世大许多,还存在许多大型木林,所以木料也可以就地取材,避免了长途运输的耗费。 工业司拥有大量军堡建设的经验,已经制定了更规范的管理条例和更高效的施工流程,攻占太原后又每天都有大量饥民涌入,计划在不缺乏钱粮和劳动力的情况下两年内完工。 第四百八十二章 西伯利亚猎场和被围猎的猎人 对于古利安来说,西伯利亚就是一片充满机遇和危机四伏的藏宝之地,勒拿河和安加拉河就是前往藏宝之地的通道。 唯一让古利安不满的是:这里实在太冷了。 每年十月到次年四月之间都是紫貂的最佳捕猎期,但古利安和他的探险队却在布拉茨克军堡浪费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自从去年十二月份的狩猎行动中两名队员在睡梦中被冻死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地带着探险队回到了布拉茨克军堡。 很多毛皮猎人也都回来了,没有回来的那些,大部分都死在了奇寒无比的西伯利亚了。 从一月份到三月份,他们除了在附近猎取一些松鼠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布拉茨克军堡附近的紫貂早就被猎杀绝迹了。 一直熬到四月中旬夏季来临,安加拉河开始解冻,挤在布拉茨克军堡里的大量毛皮猎人像打开狗笼的猎犬一样,纷纷涌出军堡,朝着四面八方的猎场涌去。 古利安也迫不及待地带着他的探险队和猎犬乘船离开了布拉茨克,但他没有像其他毛皮猎人一样直奔猎场,而是沿着安加拉河逆流划行,目标是东南方向的贝加尔湖。 那里居住着一些布里亚特人,那些蒙古人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被称为软黄金的毛皮。 那,是他的猎场。 欧洲的富人对毛皮有着特殊的执着。 俄罗斯沙皇国的军队踏入西伯利亚的目的,就是为了毛皮。 数百年以来,除了黑森林等大型森林之外,西欧和中欧地区的貂、狐狸、熊等披着光亮皮毛的野兽几乎被猎杀绝迹了,各种毛皮的价格日益飞涨,于是俄罗斯的大商人便开始将目标瞄准西伯利亚,斯特罗干诺夫、波索夫、菲拉基耶夫、斯克雷宾、尼基京等众多商人家族纷纷组织狩猎队进入西伯利亚猎取皮毛,并建立一个又一个的据点。 雇佣古利安的贡萨多侯爵就是斯特罗干诺夫家族的成员,斯特罗干诺夫公爵的侄子,他开拓安加拉河的军事行动就是由斯特罗干诺夫家族所资助的。 作为回报,贡萨多不允许其他商人家族踏足这片土地,所有毛皮猎人获得的毛皮只能出售给斯特罗干诺夫家族。 古利安每猎取200张松鼠皮才能换取1个卢布,也就是1根重7盎司的银条,每10张狐狸皮大约能获得3个卢布,貂鼠皮每张约5个卢布,而被称为软黄金的紫貂皮,每张就能换取25卢布,相当于175盎司白银。 古利安此行的目的就是紫貂皮,贝加尔湖附近的山岭与湖泊交汇处生活着不计其数的紫貂,居住在那一带的蒙古人手里也拥有大量貂皮,那群野人不知道貂皮的珍贵,他们会将价值25卢布的貂皮穿在身上,甚至当成坐垫。 等天气再暖和一些,贡萨多侯爵就会组织大量猎人前往贝加尔湖,猎杀那里的蒙古人,从他们手中夺取珍贵的毛皮,向臣服的蒙古人收取毛皮税,作为贡萨多侯爵最信任也最寄予厚望的探险家,古利安每年都是那个最早踏入猎场的猎人。 布拉茨克军堡离贝加尔湖有一千里路,逆流划船需要大概八天时间,第五天的时候古利安就让队员将所有船只藏在沿岸茂密的草丛中,然后一行十四人继续徒步前行。 这条路古利安已经走过很多次了,沿途还有他之前做的标记和一些防备蒙古人在沿途伏击的陷阱。 进入一个以他之名命名的山谷之前,古利安将两条猎犬放了出去,让它们爬上两侧山岭,以防蒙古人在山岭上设伏。 片刻后,没有听到狗吠的古利安带着探险队进入山谷继续前行。 这时,左侧山岭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吠声,但只持续了很短时间,那只猎犬的狂吠就戈然而止。 古利安抬手示意探险队警戒,然后紧锁眉头,像猎鹰一样仔细搜索山梁上每一处他视线所及的地方。 忽然间,另外两只被队员用狗绳牵着的猎犬忽然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并奋力地往前冲,想挣脱狗绳冲到山上。 “圆阵防御。” 古利安毫不犹豫地发出了命令。 十三名探险队队员迅速围了过来,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圆圈,最外层的队员手持盾牌半跪在地上,里面的队员则蹲下来,将手里的火枪架在盾牌上,警惕地扫视各自身前的射击区域。 古利安率领的这支队伍与其说是探险队,不如说是狩猎队,十四名成员每一个都是经验丰富、拥有着强大搏杀技能和射击技术的猎手,而且大部分成员都是被誉为天生战士的哥萨克人。 他自信,就是来了一百蒙古人,他也有信心安然无恙地退回去。 见他列阵防守,山岭上的敌人也不再躲躲藏藏了,而是大方地站了出来。 最先露面的是一个小老头,距离太原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圆桶状物品架在眼睛前面,对准了河谷中的探险队。 古利安先是一愣,接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是望远镜。 蒙古人不可能拥有这种珍贵且用处强大的东西。 也就是说,伏击他们的人,不是蒙古人。 古利安脑海中很快出现了一个画面,十几个汉人躺在血泊中的画面。 去年被称为军事天才的贡萨多侯爵亲自指挥过的一次行动,猎杀的不是野兽,也不是蒙古人,而是一支来自南边的东方人。 作为布拉茨克最优秀的猎手,古利安也参加了那次围猎行动。 行动结束后,他亲眼看到一名死去的东方人脖子上挂着一个望远镜,还亲自摘下来试用。 不得不说,那些东方人拥有高超的望远镜制作技术,那个望远镜所看到的距离和清晰度,超越了欧洲工匠制作的望远镜。 更令古利安惊奇的是,那些东方人拥有威力极其强大,性能十分优越的火枪,以至于那次围猎行动一共损失了六十多名骁勇的哥萨克战士。 古利安手中的火枪,就是那次围猎行动中缴获的,而且他腰间还别着一把使用尖头子弹的手枪。 贡萨多侯爵那还有两支从东方人手中缴获的长火枪和两支手枪,其余的枪支,被侯爵大人作为礼物送给斯特罗干诺夫家族的成员和沙皇陛下,并换来了更多军队和大量物资。 据臣服的蒙古人所说,那些东方人来自南边一个叫大明的王朝,是该王朝一名军阀派出的使团,到贝加尔湖和布里亚特部建立外交并相互通商。 古利安从贡萨多侯爵口中得知,沙皇陛下收到他的礼物之后极为兴奋,立即让斯特罗干诺夫家族派遣使者前往大明,与那位军阀建立外交,并向其购买大量火枪。 若能获得大量威力强大的火枪,俄罗斯沙皇国不仅能轻易征服西伯利亚,还能轻易击败瑞典王国和波兰立陶宛王国等欧洲的敌人。 按时间推算,沙皇陛下的使者应该已经抵达大明并见到了那位军阀。 可是,对方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使团是被俄罗斯人杀害的? 他们来此的目的,是要为使团复仇吗? 第四百八十二章 猎杀游戏 第四百八十三章猎杀游戏 古利安无法解开心中疑问,他只知道他和探险队已经陷入了很危险的境地。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狭窄的山谷,两侧的山岭并不高,但都长满了树木和荆棘,如果敌人是蒙古人的话,古利安压根就不会担心,他们的盔甲和盾牌能轻易挡住蒙古人的弓箭,手中的火枪能轻易撕开蒙古人的胸骨。 但,敌人很可能是武器比他们还先进的东方汉人。 若对方在山谷两侧埋伏大量火枪手的话,对他们来说这将是一场灾难。 古利安不甘坐以待毙,观察片刻后便朝那名正观察他们的老头大声喊道:“我们是俄罗斯沙皇国的探险队,我们带着善意而来,愿与这里的所有人和平共处,如果我们无意中踏入了你们的领地,我们愿意退出。” 那老头大概是听不懂俄罗斯语,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回应,而是继续举着望远镜观察,片刻后才放下望远镜,隐约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然后转身消失在一棵大树后面。 古利安愈发感觉不妙,犹豫片刻后忽然一咬牙:“结阵往西移动,尽快离开山谷。” “是,长官。” 他麾下的探险队开始在尽量保持圆形防御阵型的情况下缓缓朝谷口移动。 这时,左侧山岭上忽然一声枪响,硝烟腾起,古利安身边的一名哥萨克战士顿时惨叫一声,重重栽倒在地。 古利安蓦然一惊,下意识地蹲在一面盾牌后面,举起手中火枪对准硝烟腾起的地方开了一枪。 装填的时候,他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那名哥萨克战士仰面躺在地上,一边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喘气,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惨叫声,胸口一股冒着热气的鲜血正从锁子甲和皮甲的破孔中潺潺往外流。 他撑不了多久。 古利安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然后熟练地架起火枪,屏息静气,瞄准刚才硝烟腾起的地方。 忽然间,古利安扣动扳机的手指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极为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这才发现,硝烟腾起的地方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至少有一百五十码。 也就是说,敌人在一百五十码之外精准地射杀了一名身穿皮甲的哥萨克战士。 那是什么火枪? 哪怕他从东方人手中缴获的燧发长火枪,有效射程也只有一百码左右,超过这个距离之后根本就无法保证精度,子弹的威力也绝不可能穿透两层盔甲,他曾亲自做过试验,超过一百码之后根本就无法穿透皮甲。 可是,敌人为何能做到一百五十码的精准射杀和穿透皮甲? 是如何做到的? 古利安脑海中满是疑问,手指迟迟无法扣动扳机。 这时,山坡上忽然有人用生硬的俄罗斯话喊道:“山谷里的人听好了,我们是河西共主秦川大将军麾下关帝军,受大将军之命前来讨伐你们,为去年死在你们手里的使团报仇。” 最后面那句话古利安听得真真切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对方果然是来复仇的,这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唯一的办法只有“逃”。 古利安扬起手臂刚想下令,山坡上忽然又“砰”的一声枪响,大约一百码距离的一棵大树上又腾起了硝烟,古利安身旁另一名哥萨克战士又倒了下去。 “自由撤退!” 古利安大喝一声,同时猛地从地上跃起,朝不远处一棵大树狂奔而去。 所有幸存的探险队队员也纷纷朝谷口方向的树木或岩石狂奔。 几乎与此同时,两侧山岭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一声声惨叫在古利安身后响起,他没有回头,一颗子弹从他身前“嗖”地穿过时,他也没有放慢脚步。 运气总是会站在勇敢者一方,古利安奇迹般地穿过了弹雨,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回头一看,和他一起冲出来的只有三个人,其余的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中了,那两条猎犬中一条正在地上哀嚎挣扎,另一条已不见踪迹。 只回头看了一眼,古利安又继续拔腿狂奔,借助树林的掩护快速往谷口移动。 这是绝佳的伏击地形,却不是绝佳的伏击地点,因为山谷内长有不少树木,如果在空旷地区,古利安自认为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如今他距离谷口只有几十码,活命的希望就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前方一棵大树后面突然闪出一道人影,一手执刀一手持盾,冷冷望着他。 古利安下意识举起火枪,对方又飞快闪回了大树后面。 古利安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然后迅速从腰间掏出事先装填好的手枪,一边瞄准大树侧面,一边飞快接近。 敌人会以为他的长枪还来不及装填,所以肯定会冲出来。 但古利安没看到人,直到他绕到大树侧面,才看到树干后面立着一面盾牌,盾牌后露出半截钢铁头盔。 古利安毫不犹豫地朝头盔开了一枪。 “铛”一声响,那头盔滚落在地,露出下方扎在地上的棍子。 “不好,中计了!” 古利安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大树另一侧便冲出一道人影,带着一道亮白的刀光闪电般朝他激射而来。 古利安连忙扔掉手枪,举起长枪格挡。 但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一道白光闪过,他刚举起的右手就掉在了地上。 “啊……” 古利安惨叫一声,干脆扔掉长枪,用左手去拔腰间的指挥刀。 这时又有一道白光闪过,他的左手也掉在了地上。 古利安噗通跪在地上,晃动着两截断臂大声惨叫。 敌人从地上捡起被他扔掉的手枪,擦了擦枪身,然后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说了句:“用我们的枪杀我,你还没那个本事。” 古利安听不懂,只顾着撕心裂肺地惨叫。 他身后的枪声很快就停了下来,没多久连惨叫声也停了,只有杂乱的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他看到一群东方汉人提着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来到他面前,当着他的面用削尖的木棍将那些人头一个个串起来,在谷口整齐地高高竖起。 那其中甚至有两颗狗头,猩红的长舌无力地搭在白森森的牙齿上,显得格外恐怖。 这群东方人当中,有一个长了大黄龅牙的老头正指挥士兵将两条猎犬的尸体剥皮分解,他们似乎准备吃狗肉。 一个蒙古人忽然走到古利安面前,用生硬的俄罗斯语说道:“你们俄罗斯人无故残杀秦川大将军的使团,我们奉大将军之命,到此踏平布拉茨克军堡,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古利安听得懂他的话,但没有回应。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 很快,脑海中又闪过另一个念头:贡萨多侯爵会为我报仇,沙皇陛下的军队会横扫整个东方,哥萨克勇士的铁蹄会践踏东方人的血液。 想到这,古利安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用凄惨变调的声音说了句:“你们都会死……” 话音刚落,他脖子后面便有一道白光掠过。 很快,古利安带着诡异笑容的头颅也被木棍高高地竖了起来。 第四百八十四章 全世界最强的骑兵 贡萨多侯爵总感觉他的领地最近有些不寻常,已经有好几支狩猎队失去了联系,有人还曾经在安加拉河畔听到密集的枪声,依稀从上游传来。 这则消息让贡萨多警惕了起来,立即出大量侦察兵沿着安加拉河往上游搜寻。 狩猎队只有在遭遇老虎、熊等猛兽的时候才会使用火枪,平时只会用陷阱来捕猎,因为子弹会破坏毛皮的完整性,导致毛皮卖不上价格。 刚过几日,一名侦察兵仓皇逃回布拉茨克军堡,告诉贡萨多:他沿着安加拉河畔往南走三日之后,突然在河畔发现几颗被木棍高高竖起的人头,几名死者都是他的侦察兵同伴,他正想把木棍砍倒的时候,有人用火枪偷袭他,子弹擦伤了他的屁股表皮,幸好他迅速跳入河中才得以保住性命。 贡萨多下意识地认为是布里亚特部蒙古人缴获了某个狩猎队的火枪,然后持火枪来袭击他们。 于是贡萨多立即召集城堡内的军队和在附近的几支狩猎队,准备给蒙古人一点颜色看看。 以前蒙古人并不是没有来过,战争最为激烈的前几年,布里亚特部每年都会沿着安加拉河袭击他们,甚至攻打布拉茨克军堡。 贡萨多凭借先进的武器获得优势,并大量屠杀布里亚特人之后,对方就再也没有能力进攻布拉茨克军堡了。 以前贡萨多的军队数量稀少的时候尚且能打赢蒙古人,如今他更不怕了,去年他将一批从东方人那缴获的火枪赠送给沙皇和家族之后,沙皇陛下和斯特罗干诺夫公爵对他大为赞赏,并向布拉茨克军堡派遣一支由两百名哥萨克战士组成的军队,并送来了大量军事和生活物资,以支持他向贝加尔湖推进的军事行动。 如今布拉茨克军堡内有一支人数两百七十多的常规驻军,所有外出猎取毛皮的狩猎队总数约三百人,也就是说他能组织将近六百人的军队,必要时还能组织农夫、教士、工匠等加入军队,他领地内的所有人都有义务为领主而战。 面对不堪一击的布里亚特人,贡萨多没有大费周章,只调集了军堡中的两百常规军,并召回几支距离较近的狩猎队,组成一支三百人的军队,沿着安加拉河往南挺进。 他要主动出击,以牙还牙,将那些布里亚特人的头颅竖在贝加尔湖畔。 …… 距布拉茨克军堡大约一百里处,一支军队正在安加拉河畔休整,营地旁边的空地上插着几根木棍,上端竖着几颗死状凄惨的人头。 他们是远征数千里的关帝军,自伏击古利安的探险队之后,八百精锐便分为四部,其中两部沿着安加拉河两岸往北推进,猎杀途中所遇到的任何俄罗斯人,另外两部则沿着安加拉河支流沃索河北上,猎杀那一带的狩猎队。 在河畔休整这支关帝军由老黄率领,一路北上碰到过几波俄罗斯人之后,老黄发现俄罗斯人压根就没有布里亚特人所说的那样强悍,只不过仗着有火枪和盔甲,把布里亚特人揍得抬不起头罢了,在训练有素装备更为精锐的关帝军面前,这些俄罗斯人根本就不够看。 俄罗斯人的火枪老黄也试过好几支了,虽然那些火枪用的也是颗粒黑火药,但威力不如关帝军的火枪,可能是因为铁的质量不行,火药的配比也不够好,有效射程比关帝军的少了大概十几步,老黄曾试着增加三成火药量,射程是上来了,但只开了第三枪就炸膛了,幸好老黄早有先见之明,远远地用绳子拉扳机才没有被炸伤。 他们的盔甲也不见得有多优良,大多是皮甲和锁子甲,其中也有少量鳞甲,这些盔甲防冷兵器还行,近距离碰到破甲重箭的话,若没有两层以上盔甲压根就防不住,若是关帝军的线膛枪,百步距离也要有两层盔甲才勉强扛得住。 一路上来,老黄这一路关帝军已经猎杀了二十多名俄罗斯人,所有缴获的火枪和刀枪棍棒之类的通通不要,全都扔到河里以减轻负重,盔甲倒是有些用,此外还缴获了几百张松鼠皮,还有不少貂鼠皮和狐狸皮,这些东西的用处都很大,所以要通通带走。 休整一夜,天亮又前行小半日后,哨骑忽然来报:前方出现一支俄罗斯军队,约三百人左右,正沿着安加拉河快速接近中。 老黄派人过河通知对岸的赵武,又仔细问清附近地形后,继续率军前行数里地,然后在一片河畔开阔地停下来埋锅造饭。 那片开阔地北边有一座丘陵,山上有一片小树林,照理说扎营休整就应该选择有山林的丘陵,但老黄选了易攻难守的开阔地,故意把那座丘陵留给俄罗斯人,是想让对方主动出击,防守的仗可比进攻好打多了。 从俄罗斯人气势汹汹而来的姿态可以看出,对方压根就不把关帝军放在眼里,也可能是对方压根就不知道敌人是谁,还以为是布里亚特人来了。 老黄干脆让部下把缴获的那些毛皮都挂在身上,或戴在头上,装扮成蒙古人的形象,两百名关帝军身上全都是皮草的,披的戴的挂的搭的,穿搭千奇百怪,豪得不行,远远看去跟布里亚特蒙古人没啥两样。 黄昏时分,俄罗斯人到了。 先是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站在北边那座丘陵上,远远打量正在开阔地吃饭的关帝军。 渐渐地骑兵多了起来,有些骑兵开始试着绕到关帝军背后,有的甚至策马来到关帝军阵营百步之外,拉起缰绳让战马扬蹄嘶鸣耀武扬威,然后用俄语高声叫嚣谩骂。 那是哥萨克骑兵,被誉为全世界最强的骑兵。 与老黄先前所遇到的俄罗斯人相比,这些骑兵的装备更加整齐,大多手中持长矛,腰间配马刀,后背还背着长枪,而且这些骑兵的衣着都很是光鲜,头上基本都戴着圆筒装的皮草高帽,身上大多穿着毛茸茸的皮草,皮毛内应该还有锁子甲和皮甲之外的盔甲,有的人还披着毛皮制成的披风,比秦川那件貂皮大衣还要风骚。 起初关帝军懒得鸟这些衣着光鲜的骑兵,只顾着吃饭,但老黄觉得这种态度不太友好,太不尊重对方,所以吆喝了几句,在外围的关帝军这才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有的四处奔走,有的把盾牌竖在地上躲在盾牌后面吃饭。 关帝军的惊慌,让哥萨克骑兵愈发得意,越来越多的骑兵开始在关帝军阵营前来回驰骋耀武扬威,给老黄看得是唉声叹气。 在老黄眼里,这些都是将死之人。 都快死了,还不赶紧去吃顿饱饭好上路,在这嘚瑟个啥。 没多久,贡萨多侯爵率领主力赶到了。 登上丘陵后,贡萨多便立马拿着望远镜观察对方。 这时候的望远镜无法精准对焦,看不清人的五官,但能看得到对方的穿着,从那满身皮草粗犷百搭的穿衣风格来看,这支敌人是布里亚特蒙古人无疑了。 放下望远镜,又四下观察附近地形后,贡萨多不由冷哼一声:“愚蠢自大的蒙古人,我要用你们的鲜血来滋养我的领土!” 说罢,他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发起了进攻信号。 第四百八十五章 通往地狱的冲锋 哥萨克并不是一个种族,而是一个人种繁杂生活在东欧大草原的族群,以俄罗斯人为主体,其中又有乌克兰人、波兰人、鞑靼人、高加索人、格鲁吉亚人,大多是不愿成为农奴而自行迁徙到俄罗斯南部顿河地区生活,并在那建立起村落等自治社群的人,其中也有不少欧洲各国的逃犯。 这些人体内都流淌着不甘屈服和英勇无畏的血液,当然也有野蛮和残暴的特性,除了以狩猎和捕鱼为生之外,很多哥萨克人还通过打劫来补贴家用,英勇和残暴的作风一直让欧洲各国的商人闻之色变,时常入境残杀百姓抢掠物资的行径也让各国君主痛恨不已。 后来波兰立陶宛议会找到了解决这群强盗的方法,通过收买各自治族群的高层,让哥萨克骑兵为波兰立陶宛作战。 在与俄罗斯、瑞典王国、奥斯曼土耳其的作战中,这些迅捷如风英勇彪悍的哥萨克骑兵大放异彩,迅速引起了欧洲各国君主的注意,并纷纷雇佣这些让他们痛恨的骑兵为本国作战。 十六世纪俄罗斯伊凡四世加冕称沙皇,并在不久之后击败克里木汗国和喀山汗国,斩断奥斯曼土耳其之鞭,从此迅速崛起,哥萨克人也开始投向俄罗斯沙皇的怀抱。 由于哥萨克并没有统一的政权,各个族群通常各自为战或接受不同国家的雇佣,时常因为别人出价更高或其他国家实力更强而背叛雇主,所以在欧洲被称为“骑墙派”,再加上他们所过之处不论敌友一律烧杀抢掠,种种行径让各国君主是又爱又恨。 历史上哥萨克骑兵一直是俄罗斯的主战力,他们参加了从十八世纪到二战之间俄罗斯所有的战争,可以说俄罗斯偌大的版图就是哥萨克的铁蹄踏出来的。 侵占整个西伯利亚的主力就是哥萨克骑兵,贡萨多麾下的军队,也大部分是哥萨克人。 这些哥萨克人在西伯利亚尝到了极大的甜头,布里亚特蒙古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个直立行走身上挂满毛皮的猎物,所以当贡萨多发起进攻号令的时候,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展开了攻势。 哥萨克人作战时从不下马,所以贡萨多的军队配备了一百俄罗斯火枪手,这些火枪手从正面列成两排简单的阵型后迈着均匀的步伐挺进,剩余的两百哥萨克骑兵则骑着通体金色以耐力著称的顿河马,在关帝军侧翼和后方百余步之外来往呼啸,等火枪手对敌人展开压制之后,他们就会发起致命的冲锋。 关帝军阵中,眼见敌人发起了进攻,身为统帅的老黄不由苦着脸叨叨道:“你们这些兔崽子,吃个饭磨磨蹭蹭,待会打仗的时候看你们咋跑起来。” 一旁的几个关帝军摸了摸刚吃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讪笑了几声。 “列阵,迎敌!” 老黄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高声喊了一句。 那几名士兵立马收起笑容,并迅速进入作战位置。 为了让敌人主动进攻,老黄没有在营地挖掘壕沟之类的任何防御工事,骡马车也聚在营地中心用来圈住战马,以防开战的时候战马受惊乱窜。 列阵的号令发出后,两百关帝军并没有收缩进骡马车阵里面,而是沿着骡马车外围组成一个三面迎敌的阵型,前排持盾蹲在地上,后排将火枪架在两面盾牌之间的豁口上,瞄准渐渐逼近的敌人。 这支远征军配备的全部是有效射程达三百步的线膛枪。 贡萨多的一百火枪手很快逼近八十步距离,进入他们的火枪有效射程,在指挥官的号令下前排的火枪手纷纷蹲下,开始瞄准。 就在这时,关帝军阵中忽然硝烟腾起枪声大作,那一百俄罗斯枪手像是遭到了恶魔扫荡一般,瞬间倒下去一大片。 有效射程三百步的线膛枪,在八十步距离上射击,效果自然不言而喻。 所幸面向一百火枪手的这一面只有七十名关帝军,其中又有一半人在前面持盾,开火的只有三十多人而已,但就这三十多条枪,一轮齐射就放倒了将近三十个俄罗斯枪手。 不论身上是否穿有盔甲,不论穿的是锁子甲还是皮甲,中枪者一律倒地,最终结局都逃不开一个“死”字。 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巨大的伤亡,让俄罗斯枪手的指挥官呆住了,一时间竟忘了下令开火。 敌人完全不像是他所交手过的布里亚特蒙古人,哪怕敌人缴获了他们的火枪,也绝对做不到在这么远的距离造成如此大的伤亡。 伤者的惨叫很快让指挥官回过神来,连忙将手中的指挥刀高高举起,大声喊道:“射击!” 侥幸没有中弹的火枪手们纷纷扣动扳机,子弹朝那片硝烟尚未散去的地方呼啸而去。 关帝军们早已蹲了下来,只听身前的盾牌和身后的骡马车像爆豆子似的噼啪作响,还有战马的悲鸣。 他们的盾牌全都蒙有铁皮,秦川最不缺的就是铁,直接上了一毫米厚的铁皮,专门用来防弓箭和子弹,俄罗斯人的火枪威力本就不算大,八十步距离根本就打不穿包铁盾牌,躲在盾牌后面的关帝军毫发无损,一个伤亡也没有。 只有几颗子弹越过盾牌,又从骡马车的缝隙钻过去击中了后面的战马,引起一阵悲鸣和骚动。 俄罗斯人的枪声刚过,关帝军射手们便纷纷从地上捡起另一支装填好的线膛枪,弹出枪口,瞄准,射击…… 又一阵枪响,仅有的七十来个俄罗斯枪手又倒下了一半,其中就包括那个高举腰刀的指挥官。 眨眼间巨大的伤亡让幸存者吓破了胆,指挥官倒下之后,仅剩的三十来个火枪手便一哄而散,拼了命地往远方逃去。 秦川的命令是屠尽布拉茨克军堡的所有人,所以,他们注定逃不掉。 关帝军已经在快速装填了,前排的盾牌兵也已经放下盾牌忙着装填火枪,当那些幸存的俄罗斯枪手跑出不到两百步距离时候,枪声再次响了起来,尚在奔跑的俄罗斯枪声已不到两位数,紧接着关帝军射手又从盾牌兵手中接过装填好的火枪,再次瞄准了他们。 当俄罗斯枪手发起第一轮射击时,侧翼和后方的哥萨克骑兵也发起了冲锋。 他们早已饥渴难耐了。 但,迎接他们的不是美酒,也不是能换取大量卢布的毛皮,而是致命的子弹。 他们在百步之外刚发起冲锋,枪声就响了,还在加速过程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那批人就已经倒下了。 哥萨克人以无畏和英勇著称,战友的阵亡无法阻止他们冲锋的步伐,后面的哥萨克骑兵依然在加速,在往前猛冲。 很快他们就迎来了第二轮枪响,枪声过后,他们才发现战友已经少了一半人。 他们还发现,北边的火枪队已经溃败了,一百火枪队仅剩三十来人仓皇逃窜。 有的人开始感到害怕,开始想要退缩,但哥萨克冲锋的呼啸声还未停止,他们仍习惯性地放开缰绳,座下的战马依然在往前狂奔。 眨眼之间,他们就冲到了五十步距离之内。 他们知道,火枪手装填需要时间,只要秉持哥萨克骑兵一往无前的精神,他们就能撕碎那些该死的敌人。 那该死的敌人,统统都要下地狱。 所以,这些哥萨克骑兵纷纷扬起他们的马刀,发出更尖锐更刺耳的呼啸声。 然后他们迎来了一波呼啸声更尖锐更刺耳的标枪,接着又是另一波标枪,最后是密集的短铳打击。 两百哥萨克骑兵就这么泯灭在了冲锋的路上。 第四百八十六章 来自东方的复仇之剑 清晨的布拉茨克军堡安静得让人沉醉,这座用石头和木材建在安加拉河畔的城堡可以说毫无美感,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但它周围的风景确能让人流连忘返。 博维诺夫像往常一样,在天亮时分登上城堡最高的塔楼,欣赏晨曦中的河面,眺望北边茂密的森林,查看西边和南边一小片平坦草原上的情况。 当他目光刚刚望向南边时,只见草原远端的森林中几名骑士正朝着城堡飞奔而来,仓皇得好像身后有追赶的地狱使者。 博维诺夫连忙举起望远镜,依稀看清领头的是贡萨多侯爵之后,才轻舒一口气,然后转身下楼。 两名士兵打开了厚重的木制大门,迎接他们的侯爵大人归来。 贡萨多带着几名随从像风一样冲进城堡,大喊一声“快召集军队”,然后翻身下马,踉踉跄跄地冲进那座最高的塔楼,沿着楼梯往顶层爬去。 博维诺夫大吃一惊,连忙冲周围的士兵大喊:“快,快召集军队,所有人都拿起武器保卫城堡!” 周围的士兵经过短暂的惊愕和愣神之后,便急匆匆地四处奔走忙着备战。 博维诺夫亲自指挥一群士兵从军械库里将一箱箱黑火药和炮弹搬出来,贡萨多侯爵拥有一门两公尺长的鹰炮,能发射重量超过一磅的炮弹,有效射程达五百码之外,威力十分强大。 他知道,前几天出征的那三百军队已经战败了,否则侯爵大人不会如此狼狈。 他想不明白,战无不胜的哥萨克骑兵和火枪队为什么会战败? 那支布里亚特蒙古人很强大吗? 不,博维诺夫曾亲手杀死过几十个布里亚特人,他们一点都不强,绝对无法正面击败侯爵大人的军队。 难道是因为侯爵大人中了对方的埋伏,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博维诺夫正疑惑不解的时候,塔楼上忽然响起“铛”的一声大响。 抬头看去,只见贡萨多侯爵正高举铁锤,奋力地敲打塔楼顶层那口大铜钟。 那是警钟,嘹亮的钟声能传出十几里之外,听到钟声的狩猎队会迅速返回城堡抗击敌人。 …… 安加拉河畔一战关帝军几乎全歼俄罗斯军队,尽管老黄一部仅有两百兵力,但全员线膛枪且拥有十数名神射手的情况下,进了百步距离之后的敌人几乎没有活着离开的,除了几个跳河逃生的之外。 贡萨多和他的几个随从没有参与进攻,而是在北边那座山丘上观战,当两百哥萨克骑兵前仆后继地倒在冲锋的路上时,贡萨多惊得差点昏过去,幸好他的随从当机立断拉着他的马匹夺路而逃,这才得以逃回布拉茨克。 老黄从几个受伤的俘虏口中问清布拉茨克军堡的情况之后,便将两百九十多颗人头竖在安加拉河畔,然后挥军北上直奔布拉茨克。 与此同时,赵武等另外三部人马也在飞速朝布拉茨克接近当中。 两日后,老黄率先抵达布拉茨克,并在南面的小平原扎下营盘。 仔细看清这座俄罗斯人的军堡之后,老黄忍不住龇着大黄牙摇头轻叹:“实在太寒碜了。” 因为这座军堡周长都不到一里,若以军堡来论的话,可以说小得可怜。 不仅如此,它甚至连城墙都没有,只有圆木打造而成的木墙,高只一丈五尺上下,沿着木墙用石头建有三座塔楼,最高的那座倒是有三丈上下,另外两座约两丈五尺,三座层楼都开有射击孔,顶层开垛口。 军堡内拢共才十来间屋子,除了近河一侧建有一栋石头房子之外,其余的房子都是木头所建,此外还盖有不少茅草木棚,将占地面积并不大的军堡挤得满满当当。 对于老黄来说,攻取这种简陋的军堡简直易如反掌。 有红衣将军炮的话,几炮就能把那些木墙轰烂,就算没炮,只用线膛枪都能给对方打出花来。 但老黄没急着攻城,而是扎下营盘,并排出一名充当翻译的布里亚特人前去喊话。 贡萨多一直以为击败他的是布里亚特人,他甚至以为布里亚特人把灵魂出卖给了恶魔,才换来了足以击败他的力量。 当那名布里亚特翻译来到军堡前的时候,他仍然这么认为。 充当翻译的布里亚特人还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啥时候被卖了,只按照老黄的吩咐,到了军堡七八十步之外后扯开嗓子用俄语大声喊道:“我们是来自东方的关帝军,西河共主秦大将军的军队,大将军去年派遣的使团在贝加尔湖一带受到了你们俄罗斯人的袭击,我们是为了使团而来,请侯爵大人交还我方使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并交还使团的所有物品,包括所有的武器。” “除此之外,还请侯爵大人将袭击使团的凶手交出来,还大将军一个公道。” “我们会给侯爵大人一天时间,明天日出之时,若还见不到使团和凶手的话,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关帝军会踏平布拉茨克军堡,将所有人的人头竖立在安加拉河畔,用来祭拜惨遭毒手的使团成员。” 喊完话,那布里亚特人不等贡萨多回应,便立即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贡萨多愣住了。 原来,击败他的不是恶魔附体的布里亚特人,而是东方人。 去年他确实带队袭击过一个仅十几人组成的东方人使团,当时有一支狩猎队在贝加尔湖盯上了那个使团,见对方携带的物资众多便袭击了对方,没想到对方的火枪十分厉害,那支狩猎队不仅没能成功,还差点全军覆没。 当时贡萨多正带队抵达贝加尔湖,准备袭击布里亚特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带着一百五十人组成的军队去追击该使团,在哥萨克骑兵连续多日骚扰之后,他终于成功地包围了对方,并几乎将对方一网打尽,付出的代价是己方伤亡过半。 那一战让贡萨多记忆深刻且一直心有余悸,对方只有十几个人,却凭着威力强大的火枪和高超且悍不畏死的搏杀,硬生生杀死了好几十个哥萨克骑兵和火枪兵。 惨重代价的背后,是让贡萨多兴奋不已的收获,东方人的火枪威力十分强大,品质也远超俄罗斯火枪,还有他们身上所穿的盔甲、食盐、铁锅等等几乎所有物品的品质都远超欧洲。 最有价值的是那批手枪枪管里的线条和尖头子弹。 贡萨多虽然不知道如何在枪管内刻画这些线条,但他曾听说欧洲有些国家的贵族使用一种枪管内刻画有线条的长火枪来打猎,这种火枪威力十分强大,精准度也远超普通火枪,但需要使用比口径略大一些的子弹,装填十分费劲十分缓慢,根本就无法应用在战场上,所以这种火枪并没有得到大范围推广。 他从东方人那缴获的手枪里也刻画有线条,但使用的却是尖头子弹,而且比枪管口径略小,装填十分简单快速。 最重要的是,那些手枪威力十分强大,射程和威力超过他佩戴的手枪一倍以上,精准度更是高出不止一倍。 他隐隐觉得,其中奥妙就在于那些尖头子弹。 他不熟悉火枪制造,所以便将缴获的一部分火枪送回家族,另一部分则直接送到莫斯科献给沙皇。 只要沙皇或斯特罗干诺夫家族能从东方人那里大量购入武器,甚至能自行仿造出那些火枪的话,俄罗斯沙皇国必将强势崛起,甚至能称霸欧洲。 届时,他贡萨多就是帝国最大的功臣,说不定还能晋为公爵,获得大量土地、人口和财富,他的地位也将在斯特罗干诺夫家族与老公爵平起平坐。 至于东方人……贡萨多从不担心会遭受对方的报复。 因为袭击使团一事他做得很隐蔽,除了一名成员受伤逃脱之外,其他的使团成员已全都被杀了,那名身负重伤的成员也肯定活不久,流血、寒冷和饥饿会让他迅速死在荒野上,最后成为野兽的食物。 就算东方人察觉使团被袭击,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布拉茨克军堡在贝加尔湖西北方向,离事发地好几百里路,事发地是布里亚特人的领地,再往南就是喀尔喀蒙古人的活动范围,东方人只会将矛头指向布里亚特人或喀尔喀蒙古人。 更何况,贝加尔湖离东方人的领地两千多里,他听说那些东方人正跟其他几个势力交战,可能压根就无暇理会这件小事。 但没想到,东方人竟然知道使团遇袭是他做的,还派兵来了,来得这么突然,突然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对,是因为太过突然,而且对方用布里亚特人的装扮骗过了自己,让自己掉以轻心,莽撞地发起了进攻,才导致安加拉河畔那一场惨败的。 想到这,那场惨败留在贡萨多心里的阴影一下淡了许多,对敌人的恐惧也少了很多。 那些使团成员的尸体,早就被他扔到安加拉河喂鱼了,他根本就交不出来。 至于凶手,更无法交出去了。 所以,他只能倾尽全力守卫布拉茨克军堡。 拥有坚固的塔楼和围墙的情况下,他一定能守住布拉茨克军堡。 东方人的火枪虽然威力大,但有效射程也只勉强超过一百码而已,对方只有两百人,而他这两日召集到的军队已经超过两百了,接下来的几天里还会有更多的狩猎队陆续归来。 他已经派人向西边的叶尼塞斯克城堡求救了,只要坚守一段时间,等援军到来,那些该死的东方人全都得下地狱! 第四百八十七章 沙皇和波耶贵族 老黄抵达布拉茨克军堡的当天傍晚,其余三路关帝军也到了。 看着那座又小又简陋的军堡,巴图第一句话是:“今夜五更我带队冲进去,一把火烧了那些破烂。” 赵武看了他一眼,没吱声,老黄则轻咳一声,道:“巴图将军好计谋,只不过……把它烧掉之后咱以后住哪?” “咱以后要住这吗?”巴图满脸疑惑。 赵武接过话道:“大将军之志不仅仅在于中原,他不会放过这次进军北疆的机会,咱们还得在这待一段时间,这座军堡位于河边丘陵之上,又地处林地、草地及河流交汇之处,扼守安加拉河重要通道,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所以不仅得留着,还得扩建。” “扩建?靠咱们这八百个兄弟吗?这得干到何年何月啊。” “布里亚特部和喀尔喀三部多的是劳力,苦寒之地生活不易,只要有粮食,他们会抢着来给咱们干活,你且看吧,大将军很快就会运送大量粮食来这,还会派更多的关帝军来,这是夺取北疆最好的机会,也是控制漠北蒙古最好的机会。” “哦。” 巴图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眼里却又迷茫一片。 赵武没再往下解释,只朝四周环顾一圈后道:“老黄哥,你带三百兄弟绕到军堡西边驻扎,北边和东边先不管,今夜到明日肯定还有不少狩猎队赶回来守卫军堡,先放他们进去,明日攻城之前再绕到北边,让神射手彻底封锁河面,别让他们乘船逃脱,一个也不放过。” “好咧。” 老黄龇着大黄牙应了一声,然后调集军队去了。 “巴图,你去点三百兄弟,今夜吃饱喝足之后好好睡个觉,明日担任主攻,留两百兄弟给我值夜就行了。” “是。” …… 娄烦离莫斯科万里之遥,普伊希奇日夜兼程一路骑马换骆驼再乘船坐牛车马车,硬是只花两个月时间就回到了莫斯科。 现任沙皇米哈伊尔·罗曼诺夫是一个体弱多病且性格懦弱的人,对母亲和朝中大臣几乎言听计从,大事从无不敢独断,因此自他十六岁即为起,国家大事就几乎由大贵族杜马决定,也就是贵族会议所决定,国家大权实际上掌握在一众世袭贵族的手里。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六年,直到俄波签订停战协议,他的父亲菲拉列特大首牧被波兰释放回到俄罗斯。 罗曼诺夫家族在俄罗斯享有很高的声望,沙皇的父亲菲拉列特又在波兰军队入侵的时候展现了英勇不屈的气度,所以在俄罗斯众多中小贵族群体和普通百姓中拥有很高的威望,而且菲拉列特授意米哈伊尔下诏赐予他与沙皇同等地位,此后菲拉列特就成了太上皇,他的命令就等同于沙皇的诏令。 菲拉列特和他的儿子性格截然相反,自然不甘心让大贵族们掌控国家大权,回国不久,他就以雷霆手段将大贵族们挤出国家权力中心,杜马会议形同虚设,此后菲拉列特开始以铁腕手段治理俄罗斯,加强中央集权、加强税收、稳定民生、并授予更多贵族招募士兵征服西伯利亚的特权。 菲拉列特的一系列政策让混乱几十年的俄罗斯稳定了下来,而他卓越的目光也让俄罗斯迅速强大起来。 他知道,西伯利亚这片不毛之地蕴藏着大量财富。 在此之前,受雇于斯特**诺夫家族的叶尔马克已经率领哥萨克军队打败了西比尔汗国,但俄罗斯人受限于军队数量,前进的脚步十分缓慢,菲拉列特将特权授予更多贵族之后,大量受雇于各个贵族的哥萨克人开始涌入西伯利亚。 贵族的军队每征服一片土地,沙皇和菲拉列特便将那片土地赏赐给该贵族,该贵族就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大量猎取毛皮、向土著收取毛皮税、大肆砍伐木材,并将木材和被称为软黄金的毛皮卖给欧洲各国,赚取大量财富。 沙皇政权通过向这些贵族收税来充实国库、重整军队,并在三年前,俄波休战协议期满后,向波兰立陶宛发起战争,并击败了这个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数十年的宿敌。 俄波战争刚结束,菲拉列特就死了。 贵族们欣喜若狂,又朝着克林姆林宫扑来。 面对数量众多的贵族,懦弱的沙皇米哈伊尔没有反抗,而是乖乖的地将国家权力拱手让出,俄罗斯沙皇国政权再次被贵族的杜马会议掌控。 贵族掌权之后,对西伯利亚的投入只增不减,从那片不毛之地上获益最多的就是他们。 所以,当普伊希奇匆匆踏入克林姆林宫,将秦川的所谓“国书”交给沙皇的时候,沙皇不敢擅作主张,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而是立马召集几名贵族大臣请他们商讨应对方法。 那几名大臣仔细一看国书内容,不由暴跳如雷,立马向国内的波耶贵族发起号令,准备召开杜马会议。 此时的俄罗斯沙皇国内拥有三百多个波耶贵族世家,这些贵族拥有自己的军队,在自己的领地内就是说一不二的王,但几乎每一个贵族都很热衷于国家政治,所以一接到号令便纷纷涌向莫斯科。 而早已得到消息的斯特**诺夫、切尔尼戈夫、波索夫、斯克雷宾等几家大贵族的家族首领早已踏入了克林姆林宫。 斯特**诺夫公爵从大臣手中接过那封国书后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的俄文部分写着: “东方日出大天朝西河共主致日落西方俄罗斯国沙皇。” “尊敬的沙皇陛下,你的军队在西伯利亚贝加尔湖地区无故袭击我的使团,残忍杀害了所有使团成员,并抢夺使团的所有物资和武器,此人神共愤罪不可赦的行径引起了我**队和百姓的极大愤怒。” “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正统大公教会的教条不会教唆信众抢劫和杀人,天主不会放任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请陛下遵从主的旨意,在收到国书的三个月之内,将所有杀人凶手、指使者、谋划者等所有涉及此事的人押送到贝加尔湖交由我国惩处,并交还所有使团成员的遗骸,归还所有物资,包括所有的枪支和弹药在内。” “若陛下执意要违抗天主的旨意,逾期不交出凶手并归还所有物资的话,我国的军队将会踏平西伯利亚,血洗那片广袤土地上的所有俄罗斯人,因为他们都有罪。” “我,东方日出大天朝西河共主本人,也会在不久后的将来亲自踏上莫斯科的土地,踏入圆顶大教堂,向主宣示:一名来自东方的骑士会替天主惩处世间的罪恶,让真善遍及西方大地。” “日出东方大天朝西河共主致上。” ,电脑版,百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第四百八十八章 风姿公爵 “这该死的异教徒,他这是在污蔑主的仆人,玷污神圣的圆顶大教堂,我要亲自砍下他的头颅,将他充满邪恶的身躯投入火中烧成灰烬!” 年轻的波索夫公爵四世猛一拍身前的圆形长桌,愤怒地大声喊道。 斯特罗干诺夫公爵打开那封国书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将里面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 其他几名公爵和侯爵也一个个愤怒不已,纷纷谩骂或扬言要捍卫俄罗斯神圣的领土。 年过半百的斯特罗干诺夫二世则显得沉稳许多,一直眯着眼静静看那封国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斯特罗干诺夫公爵名叫谢尔盖·斯特罗干诺夫,因为长相英俊柔美,举止风度翩翩,而且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继承了公爵之位,所以被人们称为风姿公爵,直到如今白发苍苍,别人也依然这么称呼他。 将那封国书放回长桌上后,谢尔盖用手指轻敲桌面,一边对刚从东方出使归来的普伊希奇问道:“东方人也信奉天主吗?” 普伊希奇摇摇头:“不,祖父,他们压根就不信奉天主,而是信奉佛教和道教,我在东方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十字架。” 谢尔盖微微皱了皱眉头:“那么,他是如何知道教会的信息和圆顶大教堂的?” 普伊希奇脸色有些尴尬:“祖父大人,他是一个残暴邪恶的异教徒,我们所有人都遭到了拷打,或许是某个侍卫将教会的信息泄露给了他。” “嗯。” 谢尔盖并没有发怒,只点了点头,一边继续轻敲桌面一边问道:“东方大天朝西河共主是什么头衔?” “东方大天朝是他们对东方大明帝国称呼,而西河共主……好像是他的受封爵位,又好像是他的臣民对他的尊称。” “也就是说,他是大明帝国的一个贵族?” “是的,祖父大人,他是一个叛乱贵族,正在跟大明帝国交战,还跟更遥远的东方的另一个叛乱贵族交战,此外还有一些农民叛军,更多的信息我无法查探到,只知道他竖立了许多敌人。” “他有多少常备军队?战时能召集多少兵力?军队的战斗力如何?” “我听说他拥有超过七万常备军,战时能召集的兵力不低于五万,至于他的军队战斗力……” 说到这,普伊希奇的眼里闪过一丝后怕,凝重道:“他的军队,是我所见过的最强大的军队,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几乎每一名士兵都穿戴了盔甲,行军时队伍整齐有序,我待在古交军堡的那几天里,每天清晨都能听到那支军队操练的声音,但看不到他们是如何操练的,只听到阵阵整齐的喝声和杀声。” 听完这番话,谢尔盖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也加快了许多。 一旁的波索夫、斯克雷宾等几名贵族也都皱起了眉头,沙皇米哈伊尔更是露出惊恐的神色。 那个东方敌人的强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在此之前,俄罗斯的军事体制仍然采用就有的贵族征召制度,沙皇所统领的中央集团和维持少量常备军,战时征召贵族和农民参战,地方贵族平时也只保持少量军队,战时征召农民为他们作战,所有贵族属地的农民都有义务为贵族作战,而所有贵族都有义务为沙皇作战。 直到前几年的斯摩棱斯克战争期间,俄罗斯才开始学习法国、瑞典等强国的模式,开始建立较为合理的军事体制。 为了从波兰人手中夺回斯摩棱斯克,俄罗斯在1630年到1634年期间共组建了十个新式军团,将近两万兵力,加上旧有的由波耶贵族组成的斯特尔茨近卫军团、驻扎在南边边境的龙骑兵和步兵团,俄罗斯在前几年一度拥有超过三万兵力。 但两年前和波兰人的战争结束,斯摩棱斯克重回俄罗斯之后,那十个新式军团将近两万兵力就全部解散了。 如今,俄罗斯中央政权只拥有斯特尔茨军团和南方边境军队这两支常备军,总兵力只有一万出头,而各个地方贵族手中的常备军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千人。 而那个来自东方的强大敌人,竟拥有超过七万的常备军,是他们的数倍之多。 “东方离莫斯科超过一万里路,行程不少于四个月,他的军队不可能走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切尔尼戈夫公爵忽然说道。 “对,再强大的军队走完这段路途后也会精疲力尽不堪一击。”波索夫附和道。 谢尔盖摇摇头:“贝加尔湖离莫斯科也有万里之遥,可我们的军队一样能抵达并征服那片土地,更何况东方人的领地离贝加尔湖只有三千里,最多行军一个半月就能抵达布拉茨克军堡,要知道,异教徒在信中可是扬言要踏平西伯利亚。” 波索夫冷笑一声:“西伯利亚寒冷无比,到处是密林和山岭,这种地形不适合大规模军队行进,也难以运送辎重补给,他军队再多又如何?” 谢尔盖再次摇摇头:“那个异教徒在信中展现的除了狂妄之外,还展现了强大的自信,我们的军队能做到的,东方人也肯定能做到,他完全可以像我们一样派小股精锐部队进入西伯利亚,而且……我担心那些桀骜不驯的哥萨克骑兵无法战胜训练有素的东方人。” “要知道,他们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简陋的布拉茨克军堡难以抵抗他们的子弹。” 说到这,谢尔盖深深地看了沙皇一眼。 沙皇米哈伊尔脸色惶恐:“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将袭击东方人使团的人交给那个异教徒,再将所有武器和物资都还给他吗?” “不。” 谢尔盖摇摇头:“我提议向西伯利亚增兵,派出斯特尔茨近卫军团和龙骑兵,西伯利亚是一块宝藏之地,它能为我们俄罗斯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我们必须守卫那片土地。” “此外,我提议将缴获的部分火枪赠送给奥斯曼土耳其、波兰立陶宛、萨法维帝国,让他们知道东方人拥有技术先进的武器,并怂恿他们向东方派出使者购买武器,以……” “什么?你要把来之不易的武器送给别的国家?”一向性格急躁的波索夫立马打断了谢尔盖的话。 那些先进武器一直是个秘密,除了布拉茨克军堡的军队和普伊希奇等使者之外,只有沙皇和他们在场的几名波耶大贵族知道。 谢尔盖脸色平静地看了波索夫一眼,淡淡道:“我们守不住这个秘密,布拉茨克军堡的人已经将此事透露出来了,某些皮毛商人会用这个秘密来换取金钱,用不了多久,这个秘密就会传遍整个欧洲。” “那些武器已经不再珍贵,将武器赠送给那几个国家之后,他们会派使者去东方,以那个异教徒狂妄的性格,肯定会拒绝他们,由此可以挑起他们跟异教徒的争端,我们再想办法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发起战争,以减轻我们所面临的压力。” “但,我们不会将尖头子弹交出去,这种子弹虽然容易制造,但它却是先进武器的核心,它能大大减少装填速度,能让线膛枪实现列装。” “贡萨多并不知道这些子弹的重要性,我已经派人去布拉茨克告知贡萨多,让他把所有尖头子弹都收起来,或者直接打光,不能让一颗子弹泄露出去,这个时候我的人应该已经抵达布拉茨克了。” “召开杜马会议的时候,我会将这两个提议提出来,让会议来决定是否执行。” 说完这番话之后,谢尔盖再次用手指轻轻地敲击桌面。 波索夫、切尔尼戈夫等人则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其实,线膛枪并不是什么秘密,欧洲的火枪工匠早就懂得在枪管内刻画膛线,以提高精度和射程,但这种火枪装填十分费劲,在战场上根本就没有优势,再加上制造不易,一个熟练工匠要花半个月时间才能刻好膛线,而且废品率极高,所以这种火枪根本就无法大量列装,只有少数贵族用来打猎而已。 据说法国有些猎兵装备了线膛枪,但数量极少,在战场上的作用并不大。 谢尔盖拿到尖头子弹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巧的东西是线膛枪的核心所在,它不仅能大幅加快线膛枪的装填速度,而且威力更大。 最关键的是,这种尖头子弹并不难制造。 他已经让沙皇派出大量使者前往欧洲,寻找会制造膛线的火枪工匠,重金聘请那些工匠来为俄罗斯服务。 他想大量制造线膛枪和尖头子弹,让俄罗斯的军队大量列装这种先进的武器。 但线膛枪制造缓慢,他需要时间,如果能挑起欧洲其他国家和东方人的战争的话,他只要两年时间就能让俄罗斯军队变得强大起来。 到时候,俄罗斯不仅要征服整个西伯利亚,还要征服广阔的鞑靼草原,再穿过大草原,让俄罗斯的军队踏上东方人富饶的土地。 第四百八十九章 攻克布拉茨克 一夜之间,又有几个狩猎队连夜回到了布拉茨克军堡,堡内的防守兵力已超过了三百人。 贡萨多侯爵认为,布拉茨克已经做好了抵挡任何入侵者的准备。 当东方亮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一夜几乎没怎么入睡的贡萨多便登上那座最高的塔楼,站在那门他心爱的小鹰炮旁边,举着望远镜瞭望远处东方人的营地。 天色依然暗沉沉,他什么都看不见。 但没过多久,安加拉河下游的方向忽然响起“砰”一声枪响,枪声刺耳,余音飘荡,像是寂静黎明中的雷鸣,预示着风暴将至。 贡萨多猛地一惊,连忙朝枪响的方向望去。 但天色依旧阴沉,他依然看不清远处的情景,只看到一只被枪响惊起的乌鸦从军堡上方飞过,还发出嘶哑的令人心悸的鸣叫声。 这是不祥的征兆。 贡萨多不由想起了昨天安加拉河畔那一场惨败,三百名骁勇的哥萨克骑兵和火枪兵几乎被屠戮殆尽。 这时,南边东方人的营地也亮起了一丛丛火光,还有响亮的号令声和军队集结的密集脚步声。 东边的天际线上也升起了一条火红的弧线,宣示着漫漫长夜的终结,布拉茨克军堡迎来了曙光,也迎来了风暴。 当朝阳像圣光一样驱散迷雾,照耀在布拉茨克军堡的塔楼上之时,东方人的军队便排着整齐的队列朝军堡缓缓推进。 这是贡萨多见过的最整齐也最肃杀的军队。 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和军官响亮的喝令声之外,这支军队没有任何嘈杂声,阵型整齐且合理,前排有一辆装有木轮的盾车,宽约五米,高不足三米,能掩护超过十名士兵,此外还有一架梯子和十多面宽约一米的大盾。 昨天下午东方人就开始在营地附近砍伐树木,敲敲打打的声音持续了大半夜,想必就是在打造这些攻城器械。 看清这支军队之后,贡萨多昨天所建立的信心正在迅速瓦解。 这时,在安加拉河巡逻的士兵又忽然来报:军堡西边的安加拉河畔突然出现一支敌军,约有两三百人,目的似乎是要封锁河道,日出前的枪声就是那支敌军射杀一名在河畔巡逻的哥萨克骑兵。 也就是说,布拉茨克军堡已经被包围了。 贡萨多本以为敌人只有昨天那三百人而已,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其他兵力去封锁河道,布拉茨克军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幸运的是,除了贡萨多和他的几名随从之外,其他人没见识过东方人的厉害,军堡内士气依然高昂。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坚固的围墙和高耸的石塔能抵挡任何敌人。 “天主保佑!” 贡萨多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深吸一口气,然后朝城堡内大声喊道: “勇士们,拿起你们的武器吧,以主的名义,杀了这些胆敢进犯的异教徒!” “杀了他们!” 城堡内的人们瞬间躁动了起来,士气高昂无比,在众多军官的指挥下几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战斗位置。 一辆昨天连夜赶制的投石车已经安装好了,虽然简陋,但能抛出超过二十磅的石块将敌人砸成肉酱。 那门贡萨多视为珍宝的鹰炮早已装填好了弹药,几名炮手也在旁边严阵以待。 当东方人的盾车进入大约五百码距离时,贡萨多一声令下,炮手迅速点燃了火门上的引药。 “轰”一声大响,圆形的铁弹冲出炮口的浓雾,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在那辆盾车前方数十码的位置,在平坦的草地上不停地往前弹跳,最终停在了盾车左侧十多码的草地上。 这一炮准度差得离谱。 由于缺乏实弹训练,那几名炮手的炮击不仅精度差,装填速度也很慢,在贡萨多焦急的催促下手忙脚乱地忙活好一会才得以发出第二炮。 直到第四炮,弹跳的炮弹才终于击中了那辆缓缓推进的盾车。 贡萨多期待中振奋人心的那一刻没有出现,印象中无坚不摧的炮弹并没有击碎木制的盾车,也无法阻止敌人前进的脚步,炮弹只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很快又继续朝着城堡缓缓推进。 “开炮,继续开炮!” 在贡萨多近乎疯狂的叫喊下,炮手们再次将火药和炮弹填进那门细长的鹰炮炮管中。 接下来的炮击不论精度还是威力都没有任何提升,那辆盾车在出现两道显眼的裂痕之后距离城堡只有一百五十步左右。 八百精英关帝军在这个距离的射击命中率超过五成,神射手的命中率更是能达到八成以上。 所以,那辆盾车很快便停了下来。 贡萨多站在高塔垛口边,探出头疑惑地望着那辆盾车,他想知道敌人为何突然停下来。 就在这时,那辆盾车中突然腾起一股硝烟,同时“砰”的一声枪响,贡萨多还没来得及反应,耳畔便传来一道令人心悸的刺响,接着左耳一麻,眨眼后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烈疼痛。 “啊……” 贡萨多一边惨叫一边捂着耳朵踉跄后退。 他中弹了。 敌人在两百码之外一枪击中了他,将他几乎整个左耳都掀飞了。 两百码射程,精确射击……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疼痛之余,贡萨多脑海一片混乱,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但已经蔓延至整个头部的疼痛,却让他不得不相信。 良久之后,疼痛稍微缓解,贡萨多这才勉强冷静下来,然后想起了一件事:欧洲有些贵族使用一种在枪管内刻线的火枪来打猎,那些火枪不仅射程远,而且精度极高。 他还想到了东方人的手枪枪管中的刻线。 想到这,他彻底明白了,也彻底丧失了斗志。 他知道他的军队无法对抗东方人。 这时,城堡外的关帝军已经在盾车的掩护下搭建起了一座与石塔高度持平的木塔,一名神射手背着三支装填好的线膛枪爬上木塔,瞄准了石塔上的炮兵。 那几名炮兵还在努力地调校射击角度,试图用贡萨多心爱的那门鹰炮来摧毁敌人的木塔时,无情的子弹已呼啸而来,将一名正在瞄准的主炮手的头盖骨生生掀开。 另一名勇敢的炮兵迅速接任主炮手的位置,但他还没来得及完成调校任务,就紧跟他上一任的步伐去见天主了。 无情的阻杀让其余炮手彻底丧失了斗志,这些曾经为了掳掠毛皮填满自己口袋的刽子手,如今正趴在地上或瑟瑟发抖,或无助地望着他们的领主贡萨多侯爵。 疼痛和绝望让贡萨多不知所措,只靠着墙垛迷茫地望着蔚蓝的天空。 当他刚踏上西伯利亚时,他认为自己是这片广袤土地的主宰,用杀戮来主宰这片土地,为自己带来无尽的财富和荣耀。 只没想到,他如今的命运却只能任人主宰。 …… 攻克布拉茨克军堡的过程和赵武等人预想的一样顺利。 关帝军竖起木塔压制那门鹰炮之后,便继续在盾车和大盾的掩护下往前推进,进入百步距离后数十名神射手开始在原地阻杀任何露头的敌人,其余关帝军继续往前推进。 俄罗斯人的滑膛燧发枪有效射程只有一百码,也就是七十步距离,在关帝军的线膛枪压制下根本就无力还击,在看到几十名同伴被精确阻杀之后,其余的俄罗斯人只能躲在木墙后面瑟瑟发抖。 那架连夜打造的投石车几乎没有精度可言,在缺乏材料和工具的情况下牢固性也一言难尽,盲目地抛出几颗大石块之后抛竿便随着石块飞了出去,差点将一个倒霉鬼砸成肉酱。 巴图亲自率领担任攻坚的关帝军逼近军堡大门,往里扔了十几颗震天雷后硬生生撞开大门,然后往里面一通乱射,接着在大盾的掩护下步步往里推进,一路射杀视线内的所有敌人。 直到枪声逐渐稀落,赵武和老黄这才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踏入早已血流成河的布拉茨克军堡。 第四百九十章 皇太极西征大计 大清崇德元年五月初五,端午,盛京城皇宫。 皇太极正襟端坐在龙椅上,手持一封由西边发来的密报仔细观看,不时微微轻皱一下那对显眼的八字眉。 密报上用汉文写着:“四月十五,关帝军攻米脂,十七日合兵两万攻榆林,秦川抵鄂尔多斯修八白室,归化城修佛寺……” 此外,他身前的御案上还放了几封同样由西边发来的密报,内容几乎全是关帝军的动向。 “三月,八百关帝军远征贝加尔湖,秦川攻太原,连取阳曲、榆次、太原县三地……” “三月末,太原城陷,大明陕西巡抚孙传庭率数万秦军入援……” “四月初,秦川杀宗亲缙绅千有余,大明宁化王朱敏济死……” 看完密报,皇太极摊开案上一副地图,分别找到榆林、太原和鄂尔多斯的位置后,便皱着眉头陷入思索。 “既取太原,他为何不一鼓作气将山西那几个富庶的盆地收入囊中?为何要折回西边攻榆林?” “派八百精锐远征贝加尔湖,当真是为了那区区十数人的使团?” 越是思索,皇太极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大汗。” 殿中沉寂无声的众大臣中忽然有一人越众而出,正是前喀尔喀车臣部苏木贝尔万户的首领赛木吉。 赛木吉因擅自率兵攻打关帝军而遭到硕垒当中鞭打后,便立即率领苏木贝尔部一千余户叛出车臣部,出走辽东归顺大清。 皇太极对赛木吉的到来喜出望外,虽没有亲自出城迎接,但也派英俄尔岱出城十里相迎,并授予赛木吉一等梅勒章京世袭爵位,将他和他所带来的一千余户蒙古人编入蒙八旗的正红旗中,赛木吉也由此得以参与大清国朝议。 初来乍到的赛木吉对朝议规矩还不甚了解,从人群中出班站定后便径直对皇太极道:“大汗,秦川那厮肯定是想图谋大草原,远征贝加尔湖不过是借口,目的就是想派兵进入大草原,准备袭击喀尔喀三部,硕垒、素巴第和衮布这三个蠢货被别人用刀子架在脖子上了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将敌人带进大草原。” “用汉人的话来说,他们这叫引狼入室。” “还有,秦川建八白室和佛寺不过为了蛊惑人心,想让蒙古人和乌斯藏的人都听命于他罢了。” “嗯。” 皇太极没有因为赛木吉的无礼而生气,只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句“有道理”。 这时,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忽然出班,道:“启禀皇上,臣以为赛木吉所说有理,但秦川此僚诡计多端狡猾至极,切不可以寻常人心思揣摩其意图,众所周知太原城乃山西南北门户交通,若以常人心思,取太原则汾州、平遥乃至忻州等广袤富庶之地唾手可得,但其却不取,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臣以为此事还需多加参议。” “嗯。” 皇太极又点点头:“说下去。” “启禀皇上,臣以为参议此事还需揣摩秦川取太原城的目的,臣以为有三。” “其一,秦川此僚本无意取太原及汾州等地,但自皇上荣登大宝且得朝鲜半岛百万之众以来,大清国力突飞猛进,此僚深感不安,只得取太原掳掠钱粮、招纳人口,以此增加军力财力。” “其二,此僚取太原只是为了将明军主力引到山西,以此攻略其他明军防备薄弱之地,譬如甘兰宁三卫,又譬如比山西还要富庶的关中平原,又或者如赛木吉所说,以一座易守难攻的太原城来牵制明军,其便可放开手脚图谋大草原。” “其三,太原城或许只是一座桥头堡,其东进的桥头堡,而那桥头所指……乃是大明朝心腹要地:北京城!” 听到这话,皇太极原本微眯的眼帘猛地一抬。 “不可能!” 范文程的话音刚落,位列众大臣前排的代善便立即站出来反驳道。 “大明北京城天下第一雄镇,城坚墙高,京营兵力充足火器众多,没有数万大军围攻数月不可能攻得下来,秦川麾下区区数万兵马,又要分兵守备各地,拿什么来攻打北京城?没等他打下来,大明各路勤王兵马恐怕早就将他围成铁桶了。” 听到代善这番暗含讥讽的话,范文程也不生气,只微笑反问道:“贝勒爷,若秦川在北京城有内应呢?” “嗯?” 代善一愣,接着眉头皱了起来。 范文程又道:“如今叛出朝廷投效秦川的大明文武官员是越来越多,其派出的奸细无孔不入,谁也不知北京城是否有大明官员与他暗中勾结。” “当然,这只是推测,秦川狡诈,其任何动向我等都要仔细揣摩,随时做好防备。” 代善虽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无言以对,只得悻悻退了回去。 皇太极对殿中大臣的议论没有丝毫表态,只微皱眉头静静沉思。 相比于北京城,他更在意秦川是否由太原城出太行山,坏他的西征大事。 此次西征是机密,整个大金国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就连豪格、多尔衮等诸多贝勒甚至亲王都不知情。 征朝鲜获得了一场足以改变大清国运的大胜,但随之而来的,是同样可以改变大清国运的危机:大清国正面临粮荒,征朝鲜所获的粮食根本就养不活一百多万人口。 当然,皇太极可以选择坐视不管,粮荒之下最先饿死的只会是阿哈奴才,如今满八旗所有旗丁家中都有多个阿哈,这些奴隶死了不可惜,就是暂时少了些劳力而已。 但皇太极不愿这么做,大清刚立国,不仅需要稳定的民心,还需要更多劳力种出更多粮食。 所以他决定再次西征,入大明境内掳掠粮食,若有机会则攻占边界城池,甚至直捣大明京城。 大清国内有秦川的奸细,所以事前绝不能泄露机密。 入关劫掠并不需要携带粮草,所以不需要大量调动辎重,只需要带些阿哈奴才当民夫,在此之前皇太极已经以修筑军堡为名调了不少阿哈奴才到边界,又以熟悉边界地形为名,将十五万朝八旗军队分批调到大凌河一带,让他们在边界一带编练。 届时,只需令旗一挥,便可径直开进大明境内。 出征的时间,原本就定在五月十五,距出征仅十日时间。 如今范文程一通揣测,不由让皇太极隐隐有些担忧。 秦川取太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若是范文程所说的前两种可能性,那自然不足为虑,可若是最后一种可能性的话,就不得不防了。 皇太极此次出征,计划从顺天府一路攻略济南府、东昌府、保定府、真定府,南临黄河,西抵太行山下。 若秦川也计划出兵北京城的话……关帝军就有可能会将大清军队拦腰斩断。 说不定……是大清军队将关帝军拦腰斩断呢? 想到这,皇太极微微眯起眼,眼里露出一抹枭雄当有的决断时的自信。 第四百九十一章 榆林城之变 榆林城被围第二十日。 梁廷栋站在东南城墙交汇的角楼上,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望向正遭受炮轰的南门城楼。 昔日那座高大雄伟的南门城楼如今已成废墟,城头上看不见任何活物,只有遍地的砖石和尸体。 尽管如此,关帝军的炮弹仍接连不断地划破苍穹,带着令人心悸的鬼啸声砸下来,撼动昔日那坚不可摧的城墙。 “督师,生死存亡之际,宜尽早定夺啊!” 延绥总兵尤世禄在旁边低声说道。 梁廷栋脸色一沉,却又一言不发,只看了看城外关帝军森严的军阵,然后快步走下角楼。 他知道尤世禄话中之意,那是在劝他开门纳降。 他也知道,尤世禄非贪生怕死之辈。 尤氏三兄弟在榆林一直以勇武著称,长兄尤世功早年战死辽东,次兄尤世威曾任山海关副总兵,因崇祯七年建奴寇略宣大而获拥兵不进之罪撤职流放,后又得以启用并率关宁铁骑入秦岭剿击流寇,奉命扼守深山要道,因军中鼠疫爆发,且友军徐来朝部未战先溃而兵败撤职,如今就居住在榆林城老家。 老三尤世禄亦在辽东征战多年,宁远之战时追随山海关总兵满桂驰援锦州,于锦州城外列阵死战,并最终击退后金大军,此为宁锦大捷。 宁锦大捷刚过三个月,天启帝崩,崇祯帝朱由检即位,魏忠贤倒台,袁崇焕得势,而一直与袁崇焕不和的蓟辽总督王之臣及满桂则备受排挤,王之臣于崇祯元年被罢官,紧接着满桂又被调离辽东转任大同总兵。 如此境遇之下,身为满桂部将的尤世禄愤而辞官,返回故里榆林城。 直至崇祯二年陕北流寇四起,尤世禄这才重新复出剿匪,不久前原延绥总兵俞冲霄与流寇交战兵败被杀后,受梁廷栋推举就任延绥总兵官一职。 梁廷栋知道,尤世禄一直对朝廷颇多不满。 连如此勇将都无心恋战,可见西北民心已不在朝廷,而在秦川。 榆林自古不缺精兵强将,除了尤世威尤世禄兄弟之外,如今的榆林城内还住着因性情刚烈耿直而被罢官的前延绥总兵李昌龄、屡屡托病请辞的前山海关左部总兵王世钦等一众昔日勇将,但这些人大多都对朝廷颇有微词,就连王世钦屡次托病请辞也是出于对朝廷的不满。 这些人虽然没有明言想要出城纳降,但梁廷栋知道,尤世禄劝自己投降,背后少不了那几人的推波助澜。 榆林城并非真的坚不可摧,宁夏卫援兵早已被关帝军击溃,庆阳、延安等地的援兵又畏首不前,榆林已是孤城一座,城内将校守军无心恋战,不少百姓甚至盼着秦川早日破城而入。 如此境况,榆林城陷只是时间问题。 摆在自己面前的,似乎只剩一条路了。 降? 听说秦川厌恶贪官污吏,太原城那上千颗人头当中就有不少贪官污吏的脑袋。 万一那厮不讲情面…… 更何况,自己乃堂堂三边总督,若主动投降岂不是要遭世人耻笑甚至遗臭万年? 梁廷栋越想越是忐忑,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身后的随从亲兵都差点跟不上他。 回到督军府衙,梁廷栋独自在公堂里左思右想不断徘徊。 未几,门外亲兵忽然来报:榆林布政使司左使钱怀玉、知州宋平、教谕王治寰等人求见。 梁廷栋大喜过望,连忙让亲兵传他们进来。 公堂外很快就有一群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布政司左使钱怀玉,其后除了知州宋平教谕王治寰及数名官员之外,竟还有榆林城几名乡绅。 梁廷栋疑惑之际,布政司左使钱怀玉已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督师是否正为贼军围城而困顿?” 梁廷栋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钱怀玉的用词有些不悦,但并没有发作,只点了点头,道:“钱大人与诸位同僚突然到访,可是有了破敌良计?” 钱怀玉先是摇头叹了口气,接着又突然往前一步,拱手道:“督师,下官以为榆林城难以固守,援兵遥遥无期,如今之计唯有突围,才能保住榆林城数万将士于百姓之性命啊。” “突围?” 梁廷栋失望地摇了摇头:“固守待援尚有一线生机,如若突围……呵呵,只怕是……” “督师,学生有一计,可保全军顺利突围。”他话没说话,一旁的教谕王治寰便越众而出拱手说道。 “哦。”梁廷栋眼帘一抬,“且说来听听?” 王治寰卖了个关子问道:“督师以为,秦贼攻榆林意欲何为?” “呵,秦贼狼子野心世人皆知,攻榆林不过为了开疆拓土行谋逆之事,榆林乃边陲重镇,得一城可控西北全局。” “学生以为,不全然如此。” 王治寰摇了摇头,接着道:“学生观秦贼行事善于笼络人心收拢劳力,其攻榆林不仅为了取这座边陲重镇,更为了榆林城的百姓和民心。” 梁廷栋皱了皱眉:“说下去。” 见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王治寰便不再卖关子,只拱了拱手,低声道:“督师,学生以为,若以百姓为先驱,开城门突围而去,再以百姓为护翼,秦贼必不敢挥军掩杀,否则其必失民心!” “你……” 梁廷栋脸色猛然一变,手指王治寰刚想破口大骂,却见旁边的钱怀玉宋平及其余一众官员乡绅皆神色如常后,一个字也骂不出。 很显然,他们早就商议好了才来见自己的。 见梁廷栋色变,王治寰也不惊恐,只低着头一副恭顺模样。 梁廷栋抖了抖手臂,按捺住心中怒火,返身坐回太师椅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王治寰的所谓良计,其实就是裹挟百姓! 此有违天理的歹毒手段鞑子用过,建奴用过,没想到身为一州教谕,肩负教导千百莘莘学子之责的王治寰竟能想出如此大逆不道之手段。 而钱怀玉、宋平及一众官绅,竟然没有驳斥这一毒计,反而与他一同前来劝说自己? 可见,眼前这些人无一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不仅如此,眼前这些人在榆林或田产众多或家业庞大,他们不仅想逃命,还想带着祖辈积攒下来的金银财宝逃命。 只有以千万百姓的性命做掩护,他们才有可能带着钱财逃出榆林城。 可自己呢? 该与他们同流合污裹挟百姓以苟活性命,还是怒斥此大逆不道之行径,继续固守待援? 亦或是听从尤世禄的劝说,开门纳降? “督师,下官亦有突围之策相商。” 梁廷栋一言不发之际,榆林知州宋平忽然又越众而出。 “讲。”梁廷栋沉着脸道。 宋平拱了拱手:“督师,突围之前,还需设计诛杀逆贼四人,方可保住榆林数万军民。” 梁廷栋眉头一皱:“哪四人?” “尤世威、尤世禄、王世钦及李昌龄。” 听到这话,梁廷栋眼角猛地一跳,不敢做任何回应。 宋平瞄了他一眼,接着道:“据下官所知,尤世禄于崇祯三年任援剿总兵一职时,虎大威就是他麾下参将,两人相交莫逆,如今攻打榆林城的关帝军主将便是虎大威。” “早在数日之前下官便收到密报,尤世禄已暗中投靠虎大威,并于尤世威、王世钦、李昌龄等人密谋叛乱,意欲伏杀督师及城内一众官将,以此为投效秦贼的投诚大礼。” “督师务必先下手为强,诛杀此四人,夺尤世威尤世禄二人兵权,号令全军,以保榆林城数万军民安危。” 说罢,宋平朝着梁廷栋深深一揖,神情极为诚恳。 梁廷栋眼角猛地连跳了几下,脸色阴晴不定,仍不敢发一言。 他知道城内必有秦川的奸细。 他也知道,尤世威、尤世禄、王世钦及李昌龄等人,很可能已经投靠了秦川。 尤世禄身为延绥总兵,掌管着除了梁廷栋的三千标营及各地援军之外的所有兵权,麾下标营再加上几名听命于他的参将游击,可统调的总兵力超过一万。 尤世威、王世钦及李昌龄虽闲赋在家,手上无任何兵权,但尤家、王家、李家在榆林城乃武将世家,虽说二品总兵不如七品县令,但他们盘根榆林经营许久,家家田产众多仆役成群,个个是当地有头有脸一呼百应的豪强大户,手中的家丁护院数量可不少。 若这几人兴兵作乱,甚至设伏袭杀自己的话…… “哈哈哈哈……好你个宋平,竟敢在梁大人面前说你爷爷坏话!” 就在梁廷栋犹豫不定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一声爽朗的大笑,期间还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只见公堂大门处忽然出现几人,为首一名满脸络腮的魁梧大汉,正是因性情耿直而被罢官在家的李昌龄。 其身边还有一名身着儒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正是屡屡托病请辞的王世钦。 这两人身后,是一群凶神恶煞手持各类兵器的壮汉,而梁廷栋那两名把门的亲兵,早已被他们用刀剑架在脖子上而动弹不得。 见到这几人,梁廷栋大吃一惊,滕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钱怀玉、宋平及王治寰等人,更是脸色大变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你们这几个奸佞小人,是不是又在梁大人面前诋毁你爷爷啊?” 李昌龄面带狞笑,大步朝钱怀玉等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