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诊室里的截肢手术，就在观众们兴奋的呼喊声中结束了，


    身上衣服再多了些血液的医生，接过小格里特递过去的帕子，擦着手上的血。


    那位需要截肢的病人，这时候早已经昏了过去，嘴里咬着的木头掉落出来些，垂在一边，


    被医生一把扯了下来扔到了一边去。


    “行了，带回去吧。”


    医生对着诊室外紧张等待着的农妇喊了声，


    农妇有些畏畏缩缩走了进来，望着自己丈夫已经被截断，用烙铁烫焦了止血的断腿。


    农妇手有些发颤着，要去搀扶着自己丈夫，


    只是手上力气不够，却搀扶不动，拉拽了几次，也只是将自己丈夫从手术椅上拖下来一点，却整个身子依旧在手术椅上，


    旁边的观众们看着热闹，在兴奋地起哄，医生擦着手，看着这农妇磨蹭着拉拽着她丈夫，紧皱着眉头。


    农妇只是将头埋得更低，更费着力气，想将自己丈夫拉起来，离开这里。


    最后，是小格里特上前帮忙。


    “我帮你吧。”


    小格里特上前出声说道。


    “你，你哪里够力气。”


    农妇抬起一点头，小心看了一眼小格里特。


    小格里特还是个半大孩子。


    小格里特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帮着农妇去搀扶老农。


    农妇也没再说话，伸手费力地拉拽着自己丈夫。


    即便小格里特力气不那么够，但这里也没其他人帮她，除非等到医生嫌耽误他接下来手术了，将他们扔出去。


    小格里特和着农妇，将这个刚截肢完的老农，从手术椅上拉了起来，


    费着力气，将这个老农，一点点带到了诊室门外的路边，


    全程，那些给了门票的观众，都在起哄，


    有嘲讽取笑着，哈哈大笑，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有浮夸着，喊着些莫名鼓励的话，也跟着哈哈笑着的。


    先前皱着眉头的医生，也笑呵呵着看着。


    “……就到这里吧，谢谢……谢谢……”


    只是将这个老农和农妇一起带到了诊室外，小格里特就已经累得止不住喘粗气，


    农妇带着自己丈夫出了诊室，似乎倒是安心了不少。


    就抱着自己丈夫，蹲在了路边，让自己丈夫躺在路边，靠在自己脚上。


    抬起头，喘着粗气对着小格里特这样说道。


    小格里特默默望着这对老夫妇，没再说话。


    他的确是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额头上往下滚落着汗，两只手都在发颤。


    “对不起。”


    小格里特对着农妇道歉。


    农妇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望着小格里特，


    她不知道小格里特为什么要给她道歉。


    “你不该给我道歉。”


    “谢谢你。”


    农妇再对着小格里特说道。


    小格里特有些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埋头重新回了那诊室里。


    “……赶紧的吧……不要浪费时间了啊！”


    “快，开始下一个手术啊！”


    “截肢，截肢！”


    刚才农妇丈夫的手术，只是诊室里今天下午其中一个手术。


    一个手术结束过后，给了门票的观众就再又开始催促起来，


    没人再去管诊室门口那对老夫妇。


    医生再招呼着将下一个需要治疗的病人带上来。


    只有小格里特，时不时还转头望向诊室门外，那对路边的老夫妇，


    只是诊室里人头攒动，时不时也看不到那对老夫妇的身影。


    最后，蹲在那地上，扶着自己丈夫的农妇，


    最后大概是她孩子，或者是什么其他相熟的人赶来了，


    和农妇一起，带着那手术完的老农离开了。


    而即便离开时，似乎那昏过去的老农也还未曾醒来。


    ……


    “……医生，假如病人的钱不够给治疗费该怎么办？”


    “那或许他们可以表现的有趣些，看看观众们会不会为他们买单。”


    今天的几场放学治疗和截肢手术已经结束了，观众们已经在离开，


    医生擦拭着脸上的血，小格里特在旁边，已经沉默了许久，很突然地问道，


    医生转过头，有些浮夸地对着小格里特回答道。


    “要是观众们也不愿意为他们买单呢，他们就这样死去吗？”


    “当然，这都是因为他们的不虔诚，我是主虔诚的信徒，我是主虔诚的医师，任何虔诚的信徒，都会受到神的眷顾，就会得到我的治疗。”


    “该死的，小格里特，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不虔诚者，亵渎者者治疗吧。”


    医生更夸张地说道，似乎是要换来周围人的笑声，


    但小格里特却没有笑，而是有些沉默着。


    “神的眷顾？”


    “是的，神的眷顾，只要信徒们足够的虔诚，主就会给他们指引方向，怎么会得不到治疗呢。”


    “那就是说，有钱的就是虔诚的信徒，没钱的话，就是亵渎者，是不虔诚者？所以他们得不到治疗？”


    小格里特说得很认真，很认真的问道，


    但医生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小格里特，你是在胡说什么！得到我治疗的都是虔诚的信徒！那些得不到治疗的，都是被主抛弃了的不忠诚者，他们没有紧守住虔诚，才会受到邪魔蛊惑入侵！”


    “神会眷顾每一个虔诚的信徒！”


    小格里特没有医生这样愤怒，他只是继续很认真地询问道，


    “那医生，得到你治疗的人，都能够治疗好吗？”


    “当然不，有些人没有足够的虔诚，我的治疗就会失去效果。”


    “有些人，已经到了回归天国的时候，主等待着，召唤着他们回归，是他们自己不愿意继续留下。”


    “那医生，什么样的人是不够虔诚，什么样的人是因为主的召唤，要回归天国了呢？”


    “你怎么有这么多的问题！”


    “医生，你说得到你治疗的，都是神眷顾的，虔诚的信徒，可治疗不好的，却为什么又是不虔诚者？”


    “那是因为神的恩典，那是因为他们不足够的虔诚！够了！这是你今天的工钱，赶紧给我离开！”


    “以后也不要来了！我很怀疑你对主的虔诚！”


    小格里特没有因为医生的驱逐而生气，


    只是带着已经得到解答的一些问题答案，和更多的疑惑，


    有些沉默着，拿着今天的工钱，埋着头，一步步出了诊室，然后一步步离开了。


    而等着小格里特就要再走出城镇的时候，


    却再看到了自己父亲霍斯。


    “小格里特，走吧。我们回去。”


    “我看你，这会儿了都还没回来。”


    父亲霍斯身上还穿着大概下农田的衣服没有换，


    身上沾着些已经干了的泥水和农田里沾上的草籽烂叶，


    大概是今天小格里特有些晚了还没到村子里，


    父亲霍斯急忙着，衣服也没换，赶到了城镇来接小格里特。


    “嗯……父亲，我好像明白一些事情，想明白一些问题了。”


    望着父亲霍斯，小格里特这样说道。


    “是吗，那真好，当你真得全都弄懂了，就去告诉蜜莉亚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