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欧阳还是跟谢家闹得不太愉快，他告了别，出门迎头碰上谢宏轩。谢宏轩长期在医院陪护老伴儿，偶尔回家拿换洗的衣服。


    谢宏轩眨眨眼睛：「这不是时涌泉吗？」


    时涌泉？


    大名鼎鼎的时政类栏目《天下法网》的主持人兼制片人？


    除了谢宏轩之外，谢家人没有一个人认真看过，所以，他们只觉得欧阳眼熟，没有认出他来。


    欧阳装腔作势地轻咳几声，很自觉地从怀里掏出一支钢笔，很有礼貌地问道：「给您签在哪儿……」


    谢宏轩却并没有在意他想赠签名的意图，而是拉着他走回院子里，坐到马扎上，说道：「你是为了我家这个案子来的吧？我家两次震惊全国，一次是我家老大英勇牺牲，一次是我孙子勇斗歹徒……这两起案件的歹徒全都凶神恶煞，丧心病狂，的确值得深度报道，让全国人民看看，坏人可以有多坏！」


    时涌泉不置可否，谢家的小辈们不忍心多说，都在尴尬地抠手指。但是，欧阳马上进入专业状态，面带微笑，说道：「老爷子，我的确做了很多功课，也很佩服你们一家人。我很想报导你们家，但是，我的节目播放的是那些悬而未决的大案，您家的遭遇虽然有成为新闻的价值，但是恐怕不符合我们的节目……」


    谢庆收撇了撇嘴，低声吐槽：「这人多圆滑！一下子就能编出这么多鬼话。」


    谢宏轩并不失落：「没关系，我也不想因为这些事上电视。这个世界上，坏人多了去了，比我家惨的也有很多。要是我家因为这个上新闻，别人又要说我家借着「烈属」的光，跟人博同情了。嗯！还是不上新闻好，您千万别报导。」


    「我尊重您的想法。」欧阳松了口气：「我把我的名片给您，要是您有什么需求，随时给我打电话。」


    「哎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收到时涌泉的名片呢！」


    谢庆收看不惯欧阳的惺惺作态，插嘴道：「你是大名鼎鼎的主持人？那你就很了不起？你不用在我父亲面前装样子！当着孩子的面，你是欧阳；可我爸喊你「时涌泉」，你也不反驳，你到底是谁，给个痛快话！」


    欧阳保持着良好的教养，说道：「我的确姓欧阳，也叫时涌泉。欧阳是我父亲的姓，时是我母亲的姓。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姓欧阳，工作之后用我母亲的姓，我提前没说清楚，抱歉。不过，我还是习惯别人叫我「欧阳」。」


    他越是有礼貌，越显得谢庆收粗鲁。


    谢宏轩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欧阳又起身告别。谢庆收大步上前，说道：「我不会不让你来，但是你下次来之前，提前打声招呼，我们做好招待工作。我家不是你家的后花园，你来我家作客，我很欢迎；但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你就是没把我家放在眼里，也不是做客的道理。你可以高高在上，但是只要来，就是我家的客人而已，不必端着架子。」


    欧阳步伐一滞。谢庆收虽然粗鲁，但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欧阳的问题。


    欧阳立刻道歉：「对不起，今天确实冒犯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没事。你今天帮了我家大忙，该感谢的，还是得感谢。」


    谢宏轩是欧阳的「粉丝」，但是在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他称赞儿子做得很对。就算欧阳家再怎么有钱，也不能不把谢家放在眼里。他们的确有种优越感，但谢家不能惯着他们。


    如果欧阳说的是真的，那谢靖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但是谢靖无法接受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无论是现代剧还是武侠剧，里面的私生子都怀有深仇大恨，而且通常是以反派的形象出现的。谢靖不想那样，他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谢冲问道：「谢靖，要是你想回


    到你亲生父亲身边，你可以跟欧阳说一声，回去认个亲。咱家人不会不让你回去的。」


    「不。」


    「那可是全国屈指可数的大富豪，你不想跟着他去见见世面？」


    「我长大以后，自己去见世面。」谢靖说道：「我只想当谢家的儿子，谢家多好！」


    谢冲很是欣慰，执着地逗弟弟：「你还是太小，不知道钱是个好东西！」


    「我怎么能不知道？可名声也是个好东西啊！谢家的名声用钱买不来！」


    谢冲舔了舔嘴唇，说道：「我小看你了，你还是那么精明，算得比我清楚。」


    谢靖便勉强笑笑。


    欧阳来过一趟之后，谢靖始终闷闷不乐的。吃午饭时，家人开导他，就算跟朱家打官司，他们也会奉陪到底，会请一个更好的律师。


    谢庆云说道：「弹弓的危害，我们全都告诉过你，但愿这次事件能让你吸取教训。朱方台很惹人讨厌，把你哥哥害得很惨，你打伤了他，确实给我们一家出了气。从圣人的角度来说，你的行为并不可取；但我们都是凡人，你的报复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丝快感。虽然，这个快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是我们应该承担的。」


    谢宏轩沉吟了半晌，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主动去趟朱家，争取和解。人家要多少钱，咱就给多少。就算他们家有钱，不收咱们的钱，那也要把钱放下。」


    谢庆收还是不服气：「那他们亏欠谢冲的呢？我看他们并不想还。」


    「老二，你像谢靖这么大的时候，也闯了很多祸。你把别人打伤了，把别人家里的物件给弄坏了，我们哪次没赔过？虽然有很多时候并不全是你的错，但既然你犯了错，我们就要把这个错误给弥补上。至于别人怎么做，我们管不了，至少我们心安了。」


    谢庆收生气地扔了筷子，可是父亲一瞪眼，他又乖乖地把筷子给捡起来了。家规如此，再生气也不能在饭桌上扔餐具。


    谢庆收气愤地说道：「你一辈子守规矩，讲良心，可你一辈子过得憋屈！你看看他们朱家，到处钻营，昧着良心赚了多少钱！还说他们会遭报应？就算现在遭了报应，人家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哪儿有报应？」


    「那你能变得像他们家一样吗？」


    父亲的灵魂发问，让谢庆收闭上了嘴。


    纺织厂起火之后，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跑，而是尽快筹钱，把工人的钱全给发下去。快过年了，不能让工人空着手回家。欠客户的钱，他也要还回去，他不能辜负了人家对他的信任；现在下乡收水果也一样，他定的单价总比别人高两三毛，他想让果农多赚个几十块钱。就是因为太讲良心，他从来都没有成为大富翁，恐怕以后也成不了。


    他轻轻放下了筷子，但是一脚踹翻了板凳，烦躁地说道：「都怪你！你要是教我心不狠，站不稳，凭借我的聪明和干劲儿，咱家早就成为一方霸主了！」


    「当了霸主，能干什么呢？」


    父亲再度灵魂发问，谢庆收又卡了壳。他搓着头发，说道：「至少咱家不用被人欺负，孩子们想干嘛就干嘛，我妈能去单人病房养病，你能开一个最大最气派的诊所！你老是说「心安」，可「心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心安至少能让我每天都睡个好觉，能让我保持健康，还有旺盛的精气神。这些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老二，你还是太年轻，你根本就不知道」好觉「是多么珍贵的无价之宝！」


    谢庆收确实体会不到，因为他从小就睡得很好。不仅他这样，家里的每个人，睡眠都挺好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懂得珍惜。


    谢庆收双手插兜，扬长而去。


    谢


    宏轩生气了：「你干什么去？你老爹还坐在这儿呢！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


    「去买水果，买牛奶！」谢庆收说道：「你不是说，要去朱家赔礼道歉吗？能空着手去吗？」